6 作者: 泥人
内容简介
魔门和隐湖小筑一战后宣告解散,少林、武当已成为武林的仲裁。大江盟一 统江南武林,和江北慕容世家、蜀中唐门一道挟庞大的资金,逐渐形成了三强鼎 立的局面,武林一片歌舞升平。
其实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大江盟盟主齐放的挚友、鹰爪门掌门况天被人 暗杀于贺寿路上,拉开了武林大混战的帷幕。而此时,身负恩师遗命、立志征服 隐湖小筑的王动正在踏往江湖的路上。
是拯救武林于水火的大侠还是把道德踩在脚下的淫贼,王动短暂的江湖生活 演绎的一段奇异故事……
和隐湖小筑一战后宣告解散,少林武当成为武林的仲裁。大江盟一统江南武 林和江北慕容世家、蜀中唐门一道挟庞大的资金,逐渐形成了三强鼎立的局面, 武林一片歌舞升平。
其实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大江盟盟主齐放的挚友、鹰爪门掌门况天被人 暗杀于贺寿路上,拉开了武林大混战的帷幕。而此时,身负恩师遗命、立志征服 隐湖小筑的王动正在踏往江湖的路上。
是拯救武林于水火的大侠还是把道德踩在脚下的淫贼,王动短暂的江湖生活 演绎出一段奇异故事,任由后世评说。
[ 本帖最后由 贼仔 于 2013-3-29 22:18 编辑 ] ---------- 江山如此多娇
人物介绍
王动:二十五岁。出身贫寒的他被一代奇人李逍遥收为弟子后,人生目标发 生了逆转。在乡试赢得头名之后,为完成师父征服隐湖小筑的遗命而踏入江湖。 或许他藐视一切道德伦理的心在广阔江湖得到了用武之地,在一片淫贼的骂声中 成为了江湖的救世主。
秦楼:扬州沈园及苏州竹园
殷宝亭:十九岁,大珠宝行宝大祥的少东家。虽然只是殷家的二小姐,却因 为父亲卧病、姐姐与姐夫懦弱,而不得不以弱冠之年统领宝大祥,有着非同一般 的组织才能。在宝大祥遭遇经济危机之际,王动乘虚而入,她在“反正要嫁人, 王动看起来也不错”的想法下,开始接纳王动,因为拥有大家气度,而被王动委 以管理其后宫的重任。
萧潇:二十二岁,王动的女奴。和王动恰恰相反,她出身武林世家,其父萧 别离乃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因为父亲与李逍遥一场莫名其妙的赌局,而成为王 动的女奴,终生侍奉王动。身怀七大名器之一的“朝露花雨”,六识神通甚至在 王动之上,被王动称为上天赐予的礼物。
玉夫人:三十五岁,春水剑派掌门,江湖名人录第十三位。原本与世无争的 春水剑派惨遭十二连环坞灭门,她也遭强暴,被王动救下后更名为玉无瑕,因为 信心受损而武功大降,且在以玉无瑕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人格分裂,与王动共 谱不伦之恋,在王动抛开道德规范将她纳为妾室后,武功得以更上一层楼,成为 王动的得力助手。
玉玲?玉珑:十九岁,玉夫人之女,双胞胎姐妹,新江湖名人录第四十八位。 一次意外的邂逅让姐妹俩成为王动踏入江湖的领路人,也成了他的情俘。姐妹俩 共同怀有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鱼吻”。
解雨:十九岁,即唐门大小姐唐棠,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六位,流光,怜花 公主。自幼深受爷爷的宠爱,养成了自由叛逆的性格,因不满其父唐天文利用她 拉拢江湖侠少,遂易容行走江湖,虽然看不惯王动的所作所为,却因为他是救命 恩人和誓言约束的缘故而暂留王动身边,后为其心折,嫁入王门。
武舞:二十一岁,杭州卫指挥使武承恩的第五女,新江湖名人录第九十九位。 天性放浪,后被王动收服,成为秦楼的重要成员。
墨夫人:四十六岁,王动的大师母,退隐江湖的墨门传人。一身奇技淫巧, 甚至连她的丈夫李逍遥都不完全知晓。
李六娘:年龄不详,太湖秦楼老板,自称魔门上代日宗宗主、王动师尊李逍 遥的秘密妾室。有着扑朔迷离的来历,对王动异乎寻常的关心和爱护,后受王动 之邀,参与组建其情报组织“秦楼”,成为王动的情报头子。
孙妙:二十一岁,江东名妓,“琴歌双绝”之琴绝。原本天马行空的她被王 动软硬兼施拉入其情报组织“秦楼”,成为其重要成员。
苏瑾:二十二岁,江东名妓,“琴歌双绝”之歌绝。
庄紫烟:十七岁,王动的女奴。原为李六娘之徒,六娘将其送与王动为奴, 精房中之术,后为殷宝亭之侍女,与隋宝儿并称王门双艳。
隋宝儿:十三岁,隋礼之女,后为王动的女奴。天生媚骨,与庄紫烟并称王 门双艳。
许诩:二十岁,燕子门弟子,后为解雨的侍女。对算学颇有天赋。
源藤壶:十八岁,日本源氏后裔。人称三法师,在兵器、茶道和珠宝上有着 非凡的天赋。
白秀:三十七岁,江湖著名女杀手,江湖名人录第七十二位。隐居太湖时被 李六娘收服,后为秦楼总管。
高七:二十一岁。本是王动想培育的线人,后为秦楼总管,是王动的得力手 下。
铁平生:四十五岁,铁肩先生,新江湖名人录第六十七位。白道著名人士, 人称“铁肩担道义,快意一平生”,因单恋玉夫人而对王动心怀不满,也因为玉 夫人的缘故而加入秦楼。
马鸣:三十九岁,神仙手,新江湖名人录第九十二位。拥有名震江湖的一流 赌术,后被解雨折服而加入秦楼。
庄青烟:二十二岁,秦楼名妓,庄紫烟的姐姐,是李六娘手下的得力干将之 一。
冀小仙:二十岁,秦楼名妓。原为听月阁的名妓,后被慕容千秋赠予王动, 成为秦楼的台柱之一。
宋素卿:三十七岁,日本贡使团团长。被宗设突然袭击而全军覆没,为了寻 求王动的帮助而进入竹园,可心态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
亲王动势力
王守仁:五十四岁,字伯安,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明代著名哲学 家、军事家,《明史》评价其“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也。”。 乃王动座师,对王动一生影响甚大。
桂萼:四十三岁,字子实,南京刑部主事。廷议大礼的主角之一,因上疏提 议继统不继嗣而受到嘉靖重用,后官至吏部尚书。为人刚愎自用,却与王动甚是 相契,成为王动在朝中的重要后援。
方献夫:三十八岁,字叔贤,南京吏部员外郎。王动座师王守仁的大弟子, 廷议大礼的主角之一。因与桂萼一同上疏提议继统不继嗣而受到嘉靖重用,官至 礼部尚书。是王动在朝中的重要奥援之一。
沉希仪:三十四岁,字唐佐,南京中军都督府断事官。身为大明正德、嘉靖 年间的一代名将,被贬途中得到王动的资助,与王动结为好友。本是军中世家弟 子,背景深厚,对王动多有助宜。
鲁卫:四十九岁,少林寺俗家弟子,苏州府通判,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八位。
白同甫:五十八岁,苏州府知府。属于官场上的骑墙派,后投入桂萼、方献 夫阵营。
李之扬:三十七岁,字兆清,杭州府通判。虽自视清高,却颇有些权欲钱欲, 认定王动在官场上大有前途而用心结交,是王动踏入官场的引路人。
南元子:三十九岁,苏州老三味的老板。是南浩街上的市井奇人,与王动一 见如故。武功深浅莫测,王动认为他有名人录前三十位的实力。
沉熠:三十岁,字伯南,松江巨富沉百万之子。在花花大少的面目下隐藏着 少见的精明,对女色有着别出心裁的理解,直接影响了王动。
崔小芸:十七岁,秦楼四小之一。被沉熠赎出为妾。
沉希珏:二十五岁,沉希仪之妹,新寡。在沉希仪被贬途中,与王动一见钟 情。
慧妍:十八岁,秦楼七女之一。被王动送与沉希仪,嫁予沉希仪为妾。
隐湖
魏柔:二十岁,隐湖小筑主人鹿灵犀的弟子,新江湖名人录第九位。甫出江 湖便被称为“谪仙”,有着傲视群芳的资本,是王动的主要目标之一,虽然目前 和齐小天有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可王动依然笑到了最后。
辛垂杨:四十三岁,隐湖小筑主人鹿灵犀的师姐,织女剑,新江湖名人录第 十三位。是隐湖与外界的主要联系人,在江湖拥有广泛的人脉。
少林寺
空闻:五十二岁,少林寺方丈,木蝉之师,新江湖名人录第三位。是少有的 天才之士,精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三种。
木蝉:三十一岁,“一岁一枯荣”,少林寺戒律堂长老,少林寺第二高手, 新江湖名人录第十二位。
武当
清风:四十七岁,武当掌教,新江湖名人录第四位。为人机智,擅权变。
清雨:四十岁,傲梅,武当四清之一,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一位。
宫难:三十一岁,潇湘剑雨,武当掌门清风的俗家弟子,江湖三公子之一, 新江湖名人录第十六位。娶妻齐萝,成为齐放的女婿。
大江会及大江同盟会
齐放:五十一岁,大江盟盟主,大江同盟会盟主,七长老之首,新江湖名人 录第五位。因为老友况天被狙杀在贺寿路上,引发他平定江湖的雄心,是江湖罕 见的有勇有谋之雄主。不费吹灰之力荡平十二连环坞,一统江南武林,不过江北 还在慕容世家的控制之下,而魔门魔影重重,江湖争霸之路异常险恶。
齐小天:二十九岁,齐放之子,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江湖新人榜状元, 新江湖名人录第十五位。高大英俊、武功高强,与宫难、唐三藏并称江湖三公子, 是江湖少女心中的偶像,却把身心全放在了魏柔身上,可惜他遇到了最强劲的敌 手——王动。
齐萝:二十一岁,大江盟齐放之女,恒山派掌门练清霓之徒。嫁与宫难齐功 :四十九岁,齐放的三弟,大江盟飞鹰堂堂主,大江同盟会鹰击堂堂主,万里无 云。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位,轻功可以排进天下前十名。
高君侯:五十岁,新江湖名人录第十一位。原排帮帮主,在排帮并入大江盟 以后任大江盟副盟主、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的入云龙。是江湖著名的另类,毕 生追求一青襟而不得。
公孙且:三十七岁,大江盟副盟主,大江同盟会总管,新江湖名人录第十八 位。
柳元礼:四十一岁,大江盟总管,大江同盟会鱼龙堂堂主,新江湖名人录第 三十五名。水上功夫排名天下第三。
公岐山:四十二岁,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大江同盟会刑堂执事,新江湖名人 录第九十五位。
李思:出身年龄不详,新江湖名人录第二十三位。目前客居大江盟,位大江 同盟会副总管,颇受大江盟礼遇。
司马长空:三十七岁,鹰刀,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三位。在况天死后出任鹰 爪门门主,因与大江盟积极配合而登上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
宋维长:五十二岁,鹰爪门总管,新江湖名人录第八十一位。是颇有名气的 镖师,在鹰爪门重建后被聘为总管。
徐图:三十五岁。新近被鹰爪门吸纳。
华青山:四十三岁,袖里乾坤,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新江湖名人录第五 十六位。是白道著名人士,与铁平生交厚。
易湄儿:三十七岁,百花帮帮主,大江同盟会七长老之一。疑为武当掌门清 风之宠妾。
李岐山:四十岁,阴司秀才,江湖出名的智者。曾为宝藏而卧底十二连环坞, 现卧底大江同盟会为总管协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王动结盟。
风大虾:十七岁,高君侯的关门弟子。与高君侯一样,在说书上有着过人的 天赋。
慕容世家及江北集团
慕容千秋:四十一岁,慕容世家家主,扬州听月阁老板,新江湖名人录第八 位。靠贩卖私盐起家,拥有出色的头脑,控制着江北富饶地区大多数的武林门派, 是大江盟统一江湖的最大敌手。
慕容万代:四十一岁,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之弟,新江湖名人录第十四位。 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为人非常冷酷。
慕容仲达:四十五岁,慕容世家总管,新江湖名人录第二十六位。
隋礼:四十岁。身份来历不明,先为十二连环坞中人,次投身慕容世家为其 参谋,后为王动所用。为人机警善断,是一流的谋士。
萧别离:五十二岁,离别山庄庄主,魔门日宗守护使,新江湖名人录第八位, 离别为。才情非凡,自创“离别为法”,心怀复兴魔门大志,却被翁婿关系所羁 绊而成为王动的后盾。
韩元济:四十八岁,马王神,离别山庄总管,新江湖名人录第二十七位。
李展:四十二岁,漕帮帮主。在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开战前夕,率漕帮投入江 北集团。
谭玉碎:四十二岁,谭家第一高手,飞火流星,新江湖名人录第五十五名。
岳幽影:三十五岁,白莲教弟子,醉芙蓉,新江湖名人录第八十六位。
唐门及西南诸派
唐天文:五十四岁,唐门家主,新江湖名人录第六位,神仙索。以三子身份 接掌唐门,在受到诸多牵制的情况下依然维持住了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唐三藏:二十九岁,唐门家主唐天文长子,唐门刑堂堂主,新江湖名人录第 十七位。是江湖后起之秀的代表人物之一,武功智能俱是一时之选,江湖人赞其 “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唐五经:二十六岁,唐门长老唐天威独子,唐门三少。虽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却是唐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被其父派往松江监督家族生意。
唐天行:五十一岁,唐门鹰堂堂主。
何素素:三十八岁,五毒教教主,新江湖名人录第八十八位。王动颇有爱慕 之心。
胡大海:三十九岁,乐山派弟子。与王动不打不相识。
官府
武承恩:五十三岁,杭州卫指挥使。善射,乃军中有名之神射手。
文公达:四十五岁,杭州知府。
白澜:三十九岁,字晓生,蜀王让栩的妹婿,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江湖名人 录、江湖绝色榜的作者,武林茶话会的主持人。江湖人称百晓生。
杨慎:三十八岁,字用修,号升庵,少师杨廷和之子,正德首辅大学士李东 阳之徒。正德六年状元,翰林院修撰,因大礼一案被谪戍云南。其记诵之博、著 作之富,明代推为第一。
陆眉公:五十三岁,新江湖名人录第六十一位。原为江洋大盗,后被正德首 辅大学士李东阳所感化,弃暗投明,因屡破大案,升迁至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 是目前在朝江湖人职位最高的一个。
苏耀:五十七岁,南直隶布政使司里问所里问,从六品,江南刑名系统的专 家,新江湖名人录第八十七位。
吕守恭:四十五岁,南京刑部十三清吏司浙江司主事。协助文公达审理宝大 祥案。
乐茂盛:三十二岁,小李广,杭州前卫百户。是武承恩的两位徒弟之一,对 武舞因爱成仇。
黄宪:三十六岁,刑部司狱司司狱。
曾亮:四十一岁,金山卫百户,水战高手。立下战功,升至金山卫副千户。
张禄:三十六岁,观海卫百户。精鸟铳。
归有财:三十七岁,观海卫百户。善骑术。
陆三川:三十二岁,镇海卫百户总旗。在剿倭营中负责协助王动统领辎兵, 为人忠厚老实。
商贾
王老实:五十二岁,王老实米行东主,王动之父。
殷乘黄:五十六岁,宝大祥东主。早年具有非凡的商业才能,后因疾病缠身, 将宝大祥交与女儿殷宝亭管理。随着岁月流逝,原本精明的商业头脑也渐渐衰老 了。
柳澹之:三十岁,举人,王动的连襟。
祖红雨:三十七岁,魔门星宗传人。为报殷乘黄救命之恩而嫁其为妾,与宝 亭相善。
梁思成:五十二岁,宝大祥首席大档手。
宋廷之:五十三岁,霁月斋东主。行事神秘,被王动怀疑与大江盟有不寻常 关系。
宋三娘:三十三岁,霁月斋苏州分号柜台。胸有珠玑,霁月斋苏州分号的开 业大典便是出自她的巧思,让王动颇为赞赏。
李宽人:四十九岁,霁月斋苏州分号掌柜。
周哲:三十七岁,原宝大祥首席大档手周老师父之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 手。
孙二:五十五岁,老马车行大当家,太湖里的一条龙。是市井上的奇人,与 大江盟盟主齐放乃总角之交,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两人来往的并不密切。
沉煌:二十七岁,字仲北,松江沈百万次子,乃是王动同科举人,取代其兄 沈熠管理家族海上贸易。
刘定远:五十一岁,大通钱庄苏州分号掌柜。
何定谦:四十一岁,苏州太监弄谦字房老板。锻冶技术一流,斩龙刃就是他 所打造。
倭寇
宗设:四十一岁。原为日本大内家贡使,后整合东海沿岸的倭寇及海盗,成 为倭寇集团的首脑。
立花勘助:三十五岁,宗设集团的第二号人物。
近藤又兵卫:三十六岁,宗设集团的第三号人物。
赫伯权:五十二岁,快马堂堂主,马王,新江湖名人录第八十九位。在大江 同盟会中为司马长空的副手,于应天一战脱离大江同盟会,投身宗设集团。
其它
练青霓:四十二岁,恒山派掌门,新江湖名人录第十九位。是武当掌教清风 真人的亲妹妹。
静闲:二十二岁,恒山派弟子,练青霓之徒。与李思有亲密关系,在沉家一 役中为王动所俘。
林筠:二十岁,百花帮弟子。在沉家一役中为王动所俘。
万里流:四十岁,铁剑门门主,奔雷剑,新江湖名人录第三十四位。
胡一飞:身份年龄不详,新江湖名人录第四十五位。现栖身于铁剑门,在第 十二届武林茶话会上一举成名。
齐默:身份年龄不详,新江湖名人录第七十五位。现栖身于铁剑门,在第十 二届武林茶话会上,与胡一飞同时成名。
新出场人物
唐天威:五十六岁,唐天文之兄,唐门长老。是唐门少有的药学天才,用毒 之术天下第一,为人风流,精通琴棋书画,由于体质的限制,武功极差。
薄田隼人:三十五岁,宗设集团的第五号人物。精通拔刀术。
阪本初芽:三十二岁,宗设集团的第四号人物,宗设的情妇。
来护儿:身份年龄不详,新江湖名人录第七十二位。现栖身于铁剑门。 ---------- 第一卷
序
我是个淫贼。
当然,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淫贼并不是一个可以长久从事的职业,我的大 多数同行在出道的三至五年内便光荣殉职了,以至于淫贼成了武林恶人榜中变动 最激烈的一个职业;余下中的绝大多数也因公致残,他们丧失了作为淫贼的最起 码条件;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颐养天年,这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退隐江湖了。
我童年时代的理想并不是当一个淫贼,而是当一名举人,因为老爹曾经告诉 过我,只要考中了举人,我就可以像城里的胡大官人那样出门坐着四匹白马拉的 华丽马车,吃饭去山水阁的二楼,旁边还有人伺候着。
目标出现了偏差是因为碰上了我师父。那天我正放牛,二狗眉飞色舞的讲城 里的事儿,他昨天和他爹进城卖菜去了,这时我看到了我师父。
确切的说是师父先看到了我,他一个指头就把二狗点躺下了。那时我并不知 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点穴这门功夫,以为二狗叫这个乾巴老头弄死了,吓得哇哇大 哭。那老头把我的浑身上下掐了个遍,还掏出我的小鸡鸡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 然后突然手舞足蹈起来,他上窜下跳还翻跟斗,终于把我逗笑了,也骗我把他领 回了家。
他和老爹在屋子里嘀咕了很久。之后,我便成了师父的徒弟。师父把我带回 了城里,开始把我培养成为一个淫贼。
那年我七岁,我并不知道做一个合格的淫贼其实需要很多条件。他要有玉树 临风的模样、潇洒儒雅的气质、高强的武功、机灵的头脑,当然还要有一副好本 钱。我以为师父是要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因为他教我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每天 都把课程安排的满满的,还怕我身体吃不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逼我锻炼, 很快我也能把个活人点成死人了。
等我明白师父的企图,十年已经过去了。我并不想做淫贼,淫贼不是好人, 也没有好下场,书上都这么说。再说我已经是个秀才了,离我童年的目标仅一步 之遥,我还有更远大的理想,我要中进士,要光宗耀祖,我岂能去做一个下三滥 的淫贼!
师父没理我,只是把我和一个美女关在了一起。过了七天,或者是五天,师 父说其实只过了五天,我就投降了,还是做淫贼吧,因为我实在是个很适合做淫 贼的人。
目标一旦确定,工作、学习都有了动力,师父也更加变态的训练我:“刀快 点,再快点,你太慢了,前辈田伯光一呼一吸间能砍出十八刀,都叫不戒大师给 阉了,你才砍了十一刀;腿快点,再快点,怎么像贯了铅似的?前辈无花和尚练 就了××神功,也被楚留香杀了,你不想那么早就死吧?啊,我忘了,你腿上是 绑着铅块子;腰快点,再快点,前辈韩柏有道胎魔种,也差点被白芳华吸成了人 渣,你得忍口气…”
惨无人道的训练又持续了七年,七年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床上调教那个被 师父扔进我屋里的美女,她叫萧潇,师父说她是离别山庄萧别离的孙女,萧别离 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萧潇是我宠爱的女奴就够了。
终于,我可以出师了,师父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死前他才告诉我他叫李 逍遥,可惜他只逍遥了前半生,因为他碰上了慈航静斋自秦梦遥以下最出色的弟 子鹿灵犀,“要破慈航静斋的剑心通明,唯有另辟蹊径,为师只不过把你领进门 而已,剩下的就看徒儿你的造化了…”这是师父的最后遗言。 ---------- 第一章
杭州西子湖畔楼外楼。
“淫贼看剑!”随着一声清脆的呵斥,两道剑光匹练似的刺向我,虽然我看 出目标其实并不是我,我还是连忙向旁边一闪,剑光便越过我的头顶,直奔我后 面一桌坐着的一个猥琐的汉子。
“他也算淫贼?!”等我看清楚那个淫贼的脸,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这 种歪瓜劣枣的也配称淫贼?!人长得猥琐不说,功夫也像是得了阳痿一般,没有 一点阳刚气。虽然对手是两个人,可那只是两个未成年少女,老兄我拜托你拿出 点淫贼的样子,别辱没了咱淫贼的名头…
两个少女的剑法有如春水般缠绵,那淫贼的扇子也如毒蛇般的阴柔。叮叮当 当的打了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倒是把周围的桌椅打碎了一地,客人都打跑了, 只剩下我和萧潇。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腰间的碎月刀勃然而发,眨眼间春水变成 了千万个碎影,毒蛇也被掐住了七寸。
“谁?!”双方异口同声的惊叫道:“你们打打杀杀的到外面去,我还有道 ‘宋嫂鱼羹’没上呢,你们别耽误我吃饭。”
两个少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丽,虽然在我的棒下臣服过不少姐妹,但这 样美丽的孪生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中的一个闪动着星眸道:“公子,这人是 武林恶人榜排名第七的淫贼‘蛇郎君’杨威,请公子替天行道!”
“他是淫贼?!”这人连名字都起得那么淫溅,就算是个淫贼也是最低档的 那种,旁边萧潇脸上也露出了困惑,她没办法把自己的主人和杨威放在一个天平 上,主人才叫淫贼,他才是真正的又淫又贼,她眼中射出万道柔丝,我知道她的 花蕊中肯定又布满了露珠。
“是啊,他一个月前奸杀了敝派的三师姑和二师姐,还伤了我四师姑。”另 一个少女咬牙切齿的道。
“奸就奸了,为什么还要杀?虽然作为一个淫贼,你可以先奸她的身,最好 再奸她的心,但并没有要你杀人,这么卑鄙的事也做的出来,怪不得江湖对我们 淫贼的评价越来越低,都是你这种人败坏了我们的名声!”我怒从心起,厌恶的 看了扬威一眼,左手闪电般的击出,只一招,他已经像条死蛇瘫在了地上。
两个少女“啊”的一声惊叫,小手捂在小嘴上,惊讶的望着我,样子十分迷 人。半晌,左边一个道了个万福:“谢谢公子。”另一个提剑朝扬威刺去:“淫 贼,拿命来!”
我左手再度出击,那个少女的剑已经不知不觉的被插入了剑鞘。“姑娘,这 人再该死,也得官府来处理,人你杀不得。”好歹我也是个举人,法律我还是懂 的,江湖怎么了,人在江湖你也得遵纪守法,你以为是以德治国啊?错!我们大 明朝可是个法制国家。
“公子所言甚是,春水剑派玉玲、玉珑谢过公子援手之德,敢问公子高姓大 名?”姐妹俩脸上流露出敬仰的目光,倒和萧潇有些相似。
春水剑派?很有名吗?可我没听说过,整个武林我只知道慈航静斋,那是我 的目标。师父供我吃、供我穿、还送了萧潇这个大美女给我,就算死了也没忘了 把他庞大的遗产过继到我名下供我挥霍,我若是搞不定慈航静斋,怎么对得起九 泉之下的他老人家!
当然我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对双生姐妹就是近半年闯出“玲珑双玉”的春水剑 派的年轻高手,在江湖绝色谱上姐妹俩共同占据着第四的位置。她们是淫贼的天 敌,因为我的同行看到她们的时候更多的是在想怎么把这姐妹俩剥成个两只白羊 然后好好的享用一番,却忘了自己并不够春水剑法的称量,所以半年来,死在姐 妹俩手里的淫贼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正因为如此,在我说出我叫淫贼的时候, 姐妹俩第一个反应是手搭在了剑把上,然后又都抿嘴笑了起来。
“公子真是幽默,您若是淫贼,那他岂不成了正人君子!”玉珑一指杨威, 而他正阴毒的看着我。
“他只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蟊贼。”我心道。
萧潇也奇怪,主人本来就是个淫贼,为什么她们不相信呢?
“开个玩笑,在下扬州王动,久仰玲珑姑娘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不是宫难,也不是唐三藏?”姐妹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她们以为能一举 擒拿杨威的怎么也得是江湖上有斤两的人物,在江湖名人录上至少也应该排在前 二十名以内,而符合这个条件的年轻俊彦只有少林寺年轻的戒律院长老“一岁一 枯荣”木蝉、武当派的后起之秀“潇湘剑雨”宫难和唐门的大公子“无情公子” 唐三藏,这人不是和尚,而宫、唐两人听说都是少年英俊的侠客,姐妹俩正怀着 莫名的憧憬,而憧憬却叫王动这个陌生名字给搅乱了。
玉珑应该比姐姐心思更灵活些,公子既然不愿以真名示人,自然有公子的道 理,此番来杭,也是给齐盟主拜寿的吧。
萧潇肚子里一个劲的笑,主人说他叫淫贼,玲珑姐妹说主人幽默;主人说叫 王动,她们又说是假名字。主人没有名吗?他可是今年南京乡试的第一名,新鲜 热辣的一榜解元呀,多少大家闺秀在深宅内院传颂着他的名字。难道非要主人说 假话她们才相信吗?那个齐盟主又是谁呢,为什么要给他拜寿呢?这江湖还真有 点意思哩!
“在下正是要去给齐盟主拜寿。”我想找慈航静斋,可师父只告诉我他碰上 鹿灵犀的时候,鹿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剑心通明神功已经看不出破绽了,至于慈 航静斋在哪儿,门下还有那些弟子,师父一概不知。我总不能站在大街上喊: “谁知道慈航静斋在哪里?”别人非把我当神经病不可。这齐盟主做寿,拜寿的 人肯定不少,去碰碰运气也是一个选择吧!
玉珑雀跃道还真让我猜着了,我和姐姐也是去给齐盟主贺寿的。
“只是在下初出茅庐,齐盟主一方之雄,想必不识得在下这个无名小卒,而 在下又想长长见识,两位姑娘看在下加入春水剑派如何?”
玲珑姐妹顿时张大了嘴,满脸都是匪夷所思的模样。
“你、你要加入春水剑派?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可我们春水剑派向来不 收男弟子的呀!”
“啊,是这样呀。这倒有些难度…不过,你三师姑不是叫这个淫贼给杀了吗? 我就是她新收的秘密弟子。”反正死无对证,我岂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公子您也不会我们春水剑派的春水剑法呀?”
“你们不会教我吗?”
现在玲珑姐妹终于相信我既不是宫难也不是唐三藏,一个武林一流高手要改 投别派,还要学习人家的镇派武功,这人不是疯子就是刚出道的雌儿。
“公子是扬州王动?”
“如假包换。”
玲珑姐妹跑到窗边小声争论起来,她们以为我听不到,其实我早练成了“六 识神通”,夸张点说,就算是一只蚊子从我身边飞过,我都听出它是公还是母。 姐姐说我们不能坏了春水剑派的规矩,妹妹说规矩也是人定的,再说三师姑和二 师姐死了,派中的好手一下子去了两个,年底的武林茶话会春水剑派怕是从十大 门派中除名了,这个王动武功那么好,可以帮我们很多忙,娘那里有我顶着。
最后还是妹妹占了上风,“王师弟…”玉珑含着笑刚想说什么,我忙打断她 :“是师兄,怎么说我也大你们好几岁。”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玉玲珑姐妹,虽说 粗布衣衫遮不住明艳的容颜,可也说明春水剑派手头拮据得很,想来贺礼也不会 很重。
“萧潇,等会儿你上街替我买份贺礼,附上春水剑派的拜贴,顺便带我师妹 上街逛逛。”
玉珑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因为我提着杨威已经快步下楼了。在把他送到官府 之前,我先给他过了过堂。在我的大擒拿手下,他什么都招了。
春水剑派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说它不大,是因为它门下的弟子不多,好像 只有十几二十个;说它不小,是因为它每代都有出色的弟子,像现任掌门“玉女 神剑”玉夫人就是江湖名人录中排名十三的一流高手,门下弟子的武功也颇为不 俗,在江湖上占有重要的位置。此番杨威和另一个着名淫贼“花蝴蝶”花想容对 付的目标本是玲珑姐妹,可是线人搞错了情报,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变成了半老徐 娘,一气之下便先奸后杀,之后两个人分了手,不成想自己被玲珑姐妹盯上,又 碰到了我这个煞星。而齐盟主则是大江盟的盟主“天王老子”齐放,大江盟最近 几年一统江南武林,齐放也风光得很,过几日是他的五十大寿,各门派都派出重 要干部前来杭州大江盟的总舵替他贺寿。
我废了他的武功,把他送到了杭州府衙。听说这个人犯竟就是“蛇郎君”杨 威,一干捕快顿时围了过来。杭州府通判李之扬正为这桩命案犯愁,一听人犯到 案了,忙迎出来。
“扬州王动?可是今年南京乡试的解元公?”李之扬好奇的望着我。
不行吗?我知道师父让我参加乡试的目的,他知道我打小时候就想成为一个 举人,参加乡试,一来完成我的心愿,二来证明无论是文是武,他对我实施的那 套独特的教育方法都是成功的,可惜他老人家没能看到。不过解元就有用吗?它 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了不能当茶喝,又不能让师父活过来;还是做淫贼比较有前 途,至少能弄个三宫六院的风流快活。
贤弟允文允武,他日必成大器。自古江浙出才子,应天府解元会试未能高中 的大明以来只有一个唐寅,他似乎还是被人陷害的,李之扬有心结纳,言语十分 客气。
我和李之扬在府衙附近的一个小酒馆把酒言欢。我说:“杨威乃江湖中人, 说不准有没有同党,为免夜长梦多,取了口供,早早处决为妙。”
李之扬不知道我是怕别人从杨威嘴里知道我武功的深浅,点头道:“我正有 此意。”听我说要去大江盟给齐放贺寿,一皱眉头:“兄弟,那些人更是一夥亡 命之徒,你的功名不在那里。”
“我知道,大哥,只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增长些见识。”
“说得也是,大哥给你办个捕头的腰牌,行事也方便。”
“多谢大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当上捕头的淫贼,但我想,我连解元淫贼都不是第 一个──远的不说,前些年就有一个叫唐寅的淫贼中了解元,我想当第一个捕头 淫贼的希望恐怕也很渺茫。不过小小的腰牌却让我有了“一朝权在手”的良好感 觉,在完成师父的心愿后,我是不是该去参加会试,博取更大的功名呢?
萧潇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贴身女奴,等我回到悦来客栈那套上房,玲珑姐妹 已经换了一身鹅黄的绸缎衣裳,果然人要衣装,姐妹俩看起来亮丽了许多,站在 萧潇身旁也不会有乌鸦与凤凰的感觉了。
在悦来客栈的后花园,玲珑姐妹开始给我讲春水剑法。春水剑法其实是套好 剑法,也是适合女人用的剑法,只是以玲珑姐妹的功力根本无法发挥它的真正实 力,或许她们的母亲玉夫人才能够达到“春山为骨水为肌”的境界吧!
在玲师妹,珑师妹使出“小楼一夜听春雨”这招的时候,你应该配合她使出 “昨夜西风碉碧树”,但要慢一步,因为对方为了闪躲“小楼一夜听春雨”,必 然要向左移动,有了时间差,他就正好碰上你的“昨夜西风碉碧树”;如果他还 能避开的话,珑师妹接着一招“云破月来花弄影”,他不死也残了。当然,如果 对方要硬扛“小楼一夜听春雨”,玲师妹的“昨夜西风碉碧树”也会让他顾此失 彼,珑师妹再使“迢迢不断如春水”就有七分把握伤了对手。不过,如果人家一 招就破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我看你们姐妹乾脆投降算了,因为实力相差实在 太悬殊了。
我做完示范,萧潇搬了把椅子让我坐下,我好整以暇的指点着玲珑姐妹练春 水剑法,萧潇站在我身后替我轻摇罗扇。可能是体会出剑法中一些精要,玲珑姐 妹欣喜之中又满脸的迷惑:“是呀,春水剑法这样使出来,威力大了许多,剑式 连绵不绝,颇有春水缠绵之意,娘以前怎么不这么教我们呢?”
“师兄,你以前见过春水剑法吗?”
“没有,我只看见过春雨。”
“师兄,你师父是哪位高人?”
“他不高,才五尺三寸。”
“师兄,你使刀吧,齐盟主就使刀——关王刀,他是当今武林用刀的第一高 手,你是不是想去见识一下?”
“不是,我才不会惹那麻烦,再说我最擅长的并不是刀,而是枪。”
“枪,我怎么没看到你带着枪?”
“我带着呢,就在我身上,只是你看不着。”
“讨厌啦,死师兄,这么下流的话你也讲?!”
女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她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讲一万句下流话,她也只会 嘴上说说而已,没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反之,你说错了一句话,可能就要了你 的命。
别人想让我讲我还不讲呢,我只说了一句话,玲珑姐妹的脸上的那层薄怒就 顿时烟消云散了。 ---------- 第二章
“春水剑派王动、玉玲、玉珑到──”
大江盟总舵“江园”的花园里三百多双原本盯着玲珑姐妹的眼睛“唰”的一 下全投到了我身上,春水剑派开派二百余年,从来没听说有男弟子,我可是开天 辟地头一个,光这一点就够吸引这些武林豪客的眼球了。
迎接我们的是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他是个很富态的中年汉子,听玲珑姐妹 说别看他胖,水上的功夫天下第三,一把分水刺还给他在江湖名人录上挣了个三 十九的位子。
“两位玉小姐和王少侠大驾光临,敝盟上下深感荣幸。”
玲珑姐妹是春水剑派掌门人玉夫人的爱女,又是武林新人榜中人,春水剑派 让这么两个人前来拜寿,算是给足了大江盟面子。
“王少侠?”我一撇嘴:“你怎么给我乱带帽子?王公子、王官人、王淫贼 都比什么王少侠好听,少侠?我侠你个头呀!”
“哪里哪里,齐盟主五十大寿,理应拜贺。”
我脸上堆着笑,手一挥:“上寿礼。”后面跟着的八个穿着杭州最大南货店 “四海商行”
制服的少年捧着精美的寿礼走了过去。
“多谢,多谢。”柳元礼的笑容更亲切了:“玉夫人好吧,李长老也好吗? 里面请,两位小姐天人似的,怎么能和外面那些粗人在一起!王少侠…怎么,您 有宝眷?那…那也住内院吧,离两位玉小姐也近些。王少侠是玉夫人的弟子吗? …不是?…什么!您是宋女侠的弟子?她、她前些天不是遇害了吗?!少侠可要 节哀顺便,凶手查到了吗?啊?是杨威?…已经被玉小姐抓起来送官府了?!”
柳元礼的笑容里突然多了些东西,我知道那是因为杨威的缘故,柳元礼不得 不重新评价玲珑姐妹。安顿好我们,他匆匆的离去了。
我想他应该去找齐放了,名列江湖十大门派第九的春水剑派突然多了个男弟 子,原本与杨威的实力在伯仲之间的玲珑双玉又突然武功大进,竟然一举生擒了 他,这个春水剑派发生的事得尽快的让盟主知道。
当然,这都是我猜的。其实大江盟的实力比我想像的大得多,在柳元礼向齐 放汇报后的半个时辰,大江盟的鸿雁堂堂主“秋霜剑”苏秋已经拿到了厚厚一叠 材料。
“春水剑派原有十三名弟子,一个月前,宋思和胡仙被两个蒙面人奸杀,目 前全派共十一人,其中并无男性弟子。王动,扬州人士,出身年龄均不详,其言 为宋思弟子,不足为信。此人七天前携眷抵杭,住进悦来客栈,期间并无异常举 动。四日前玉玲、玉珑同样住进悦来客栈,而且和王动住在一个上院,恰恰在这 一天,玉玲珑将杨威擒获,并由王动将之送入官府。”“如果玲珑姐妹没有被胁 持的迹象,那么王动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春水剑派二百年来第一个男弟子,我看过 拜贴,他的名字写在玲珑姐妹之前,显然他在春水剑派的地位要高一些。不过, 玲珑双玉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呢?”说话的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公孙且。
“会不会是他们师兄妹三个联手做的?”问话的是大江盟刑堂堂主武波。
公孙且笑了笑:“有这种可能。不过,群殴不见得比单打独斗厉害,玲珑姐 妹因为是孪生子,心意相同,两个人如同一个人似的,如果硬加上一个,反倒有 可能束手束脚。”
屋子里的人都是高手,公孙且一点,大家都明白了,无论如何,玲珑双玉的 武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公孙且又道:“其实问一问杨威,什么都知道了。”
苏秋苦笑着道:“杨威的脑袋已经挂在了府衙门外,听说李之扬连夜取了口 供,怕有余党相救,请旨在昨天给斩了。李向来与本盟不睦,想从他嘴里知道点 什么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齐放突然道:“春水剑派的礼可不轻呀。我记得春水派 手里好像很拮据,几年前空闻大师接掌少林寺,玉夫人亲自前往,也不过带了四 样平常的贺礼。现在倒像是一下子发达起来了,什么原因?”
“莫非是王动?”
“就是他。苏秋,你派得力的人盯住王动的一举一动,扬州那边也多下点功 夫,虽说那里是慕容的地盘,你也要给我查清楚,这个王动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园是个大宅院,我王大官人在扬州的豪宅沈园已经够大了,可比起江园还 小那么一点点。
“人家是贩私盐的。”
“是吗?”
“可不是嘛,要不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江湖上凡是有势力的帮派那个没有自 己的生意!
少林武当有皇帝亲封的地产,特别是武当,良田上万亩,少林也自己办武术 学校;唐门贩药材,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是贩私盐,只是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 ;就连离别山庄也养了一批人专盗古墓,倒卖古玩赚钱。“”啊,原来如此。这 江湖也和官场一样,不溜须拍马、不贪污腐败、不巧取豪夺、不买私贩私、不鸡 鸣狗盗的,你就别想赚大钱。看来,我师父那庞大的资产来路也不会太正。那咱 春水剑派靠什么生活?“
玲珑姐妹脸上浮现出感激、苦涩与无奈:“我娘不许我们干别的,十几个师 姑师姐都靠我娘给那些小姐太太们看病的诊金维持生活,日子过得挺苦的。”
心痛心痛!像玲珑姐妹这样的尤物应该穿着宝悦坊的湖丝肚兜、带着宝大祥 的名贵饰品躺在床上等着我把玩的,怎么能让那些低劣的衣服粗糙了她们细嫩的 肌肤,让该死的泥路把小脚磨出了茧子呢!
“师妹,这里有三千两‘大通行’的银票,是我孝敬你娘亲的,你给带回去 吧!”
“师兄,还是你自己给她老人家吧!齐盟主的寿筵一过,我就带你回去,你 的身份还得我娘确认才行。”
不得了啦,春水剑派不过是我临时需要的一个招牌而已,这两个小妮子竟当 真了,不会是相中了我,带回去给老娘看吧?
“好吧,那我就和你们走一趟。”玲珑这对孪生姐妹在床上是不是也心意相 通,我倒很想试上一试。
江园内院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江湖名人,不过,因为明天才是齐放的五十 大寿,一些重要门派的人马恐怕要等晚上才能到达,已经住进内院的人里并没有 什么美女,也没有值得我结交的人物,转了几圈之后,我无聊的回到了住处。
萧潇正在作画,我们的住处窗前就是一个开满荷花的池塘,旁边假山耸立, 垂柳如盖。
微风徐来,柳条轻送,香气袭人,确是写意的住所。萧潇画的就是窗外的景 色,池塘、假山、垂柳已跃然纸上,只剩下荷花还没有完成。
“‘柳枝西出叶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萧潇,你的画又有长进了。”不 是说美女都长着白痴脑袋吗?我看未必,萧潇就聪明的很,多少人一辈子也领悟 不了的东西,我讲一遍她就明白了。
“都是主子教的好。”这话没错,师父从来不教萧潇,他说他只有一个徒弟 就是我。萧潇的武功是我教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我教的,当然床上的功 夫更是我亲手指点的。
“识高则文淡,意高则笔减。”我把萧潇抱在腿上,娇小玲珑的她并不妨碍 我作画,我寥寥几笔,画上便有初夏荷花始绽之意,“意在笔先,不到处皆笔, 此谓笔不周而意周。”
我满意的看了看画,把笔一搁,伸手抓住了她的酥乳,笑道:“就像你的身 子,有三两样装饰就够了,再多,美感就被破坏了。”
我手下的那朵蓓蕾上能摸到一个小小的环,不错,那是一个乳环,两年前萧 潇十八岁的时候我亲手替她戴上的,师父本来要帮我,我说:“不行,萧潇的身 子只能我一个人看,就是师父也不行。”师父倒没生气,只是笑着说:“行呀小 子,你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还替我找了个人让我练手。萧潇说她很喜欢它, 因为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看到它,我就知道我永远是主人的女奴。”
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萧潇的身子更显白皙,粉嫩的乳头并没有因为七年的抚 弄而稍有变化,左面那一个上戴着一只镶满了名贵宝石的乳环,在阳光的照耀下 发出七彩光芒,把乳头衬托得愈发娇艳欲滴。萧潇的小手托起右边的一只塞进我 嘴里:“好主子,什么时候这一只也戴上呀?”
“不行,那是给我儿子留的。”我含糊道,任由滑腻的乳头在我口里膨大: “少爷我出师了,也该有我自己的后宫了,萧潇,你就可以替我生个儿子了,这 个就留给我们的儿子吃奶吧。”
萧潇的身子抖动起来:“好主子,萧潇我现在就要…”她呢喃着,一撩裙幅, 里面竟没穿小衣,身子一提一挫,我的分身便进入了一个泥泞的花径。
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世间女子有七大名器,曰:春水玉壶、比目鱼吻、重峦 叠翠、朝露花雨、碧玉老虎、玉涡凤吸和水漩菊花(注)。此七种名器,万中不 可求一,师父穷一生之力,仅见其二;相比之下,我就算有福的了,师父把萧潇 送给我的时候恐怕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仅是个绝代佳人,而且身怀七大名器之一 的“朝露花雨”。
萧潇的爱液如同早春的露珠晶莹剔透,窄小的花径下着丝丝细雨,像千万只 手在轻轻抚摸着我的分身,如果我没练过洞玄子秘注十三经,我恐怕早丢盔卸甲 了;如果我的分身不是天下三大名枪中的“独角龙王”,萧潇也不能这么快就冲 到了顶峰。
“好主子,潇潇不、不行了,死了…”
一阵喘息之后,萧潇慵懒的靠在我怀里,轻啜着我的乳头,她知道我还没满 足,正攒些力气应付我下一轮的攻击。
“主子,有人来了,两个人,脚步好轻,是玲珑姐妹哩!”
这是萧潇唯一强过我的地方,她的六识异常敏锐,就是在欢好的时候,我也 只能和她打个平手。
“别动!”我按住萧潇,她正想抬身起来。
“好主子,你不是故意想让她们姐妹看到吧?”萧潇媚眼如丝的道。
“萧潇,你真不枉我的宠爱,不错,我就是想让她们看到。像玲珑姐妹这样 的珍品,我怎么舍得让她们落到别人手里。萧潇,你想不想多两个妹妹呀?”
“想。”
结果,当窗外现出两个披着长发的脑袋的时候,我正在一边抚弄着萧潇的玉 乳,一边望着她们。
“师…师兄…你…你…我…我…”玲珑姐妹显然不能理解看到的一切,这一 切是那么的震撼,两个人都呆住了,傻傻的望着我和萧潇,以致都忘了其实她们 应该是快速离开这里才对的。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我掐着萧潇的乳头,那乳头涨大得如同一粒紫 葡萄,她不由得发出了腻人的呻吟,让玲珑姐妹听得一哆嗦。“还不快给我滚进 来,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堂堂的玲珑双玉偷窥她师兄的好事。”
玲珑姐妹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顺从的进了屋子。等把门关上,玉玲 好像才清醒些,满面通红的道:“师、师兄,我们不是有意的,你…你也不关窗。 再说,还是白天…”
“白天怎么啦?白天不行吗?你们看,萧潇的身子多美,晚上我能看得清楚 吗?”
“师兄你欺负人!”玉玲扭头就要走。
“玉珑,还不拉住你姐姐!”
玉珑一把拉住了玉玲,嘴上却道:“师兄,姐姐她说得没错呀,你不该这样 嘛!”
“你们先背过身去!”我知道不能太过份了,太超出她们的想像力可是会适 得其反的。
玉玲早就转过身了,玉珑嘟囔了一句,才把身子背过去。
两个绝色佳人在旁边听戏,我心里兴奋异常,萧潇也是如此,短短半柱香的 时间,萧潇就四次高潮,我也发射了。
“好了,师妹找我有什么事?”我略略整理一下衣服,萧潇却还是半裸着上 身蜷在我怀里。
玉玲刻意不去看萧潇,扳着脸说道:“师兄,出大事了,鹰爪门的门主‘铁 鹰’况天和门下三个弟子在离江园不到十里的竹子坝被人杀了。” ---------- 第三章
我不了解江湖,师父从来不和我说江湖的事,他怕我被江湖上的那些条条框 框的束缚死了;我也不爱江湖,江湖并不是淫贼厮混的好去处,区区一个江湖又 能有几个美女!我之所以踏上江湖,完全是为了向慈航静斋讨笔旧帐而已。
但这并不是说我看不懂江湖,一个贺寿的人几乎死在了家门口,这对大江盟 意味着什么,我还是清楚的。
“我记得况天和鹰爪门好像很有名。”我真得谢谢百晓生,这几天我听得最 多的就是他的名字,什么《百晓生编撰的江湖名人录》、《百晓生编撰的武林新 人榜》、《百晓生编撰的武林十大门派》,反正让你觉得这个百晓生一定长了一 百只眼睛,不眨眼的监视着武林的一举一动。
不过,如果这个百晓生自己不贪污受贿、江湖的那些豪客也没为了自己的积 分演出假打闹剧的话,那么想要知道江湖上谁的武功高强,那个门派威风,看看 他那些排行榜还真就一目了然了,大有“一榜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玲珑姐妹怕我印象不深,开始加强我的记忆:“是啊,鹰爪门虽然在武林十 大门派中排在最后,但能够进入十大的门派都有两把刷子,门主况天在江湖名人 录中排名二十二,是个一流高手,武林中一对一能杀他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不 过…”
玉玲看我的手依然停留在萧潇的新剥鸡头上,没好气的道:“若是存心偷袭 的话,师兄也可以杀了他。”
“玉玲,你这么说,可是要引火上身的呦,”我笑道:“别忘了,我现在可 是出春水剑派的人哦!”
“姐姐,师兄说得对,这里人多嘴杂,被人听到了平地起风波。”
“起风波?妹妹,你看他像怕闹出风波的样子吗?咱们见过的坏蛋多了,有 哪个敢像他一样呀!”
玉玲气鼓鼓的道,眼睛顺理成章的瞪了萧潇几回:“他,典型一个淫贼!”
“我倒觉得师兄挺坦诚的,姐姐你记不记得和师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师兄 说他叫淫贼,我还以为师兄说笑话呢!其实他说得都是实话,不过,萧潇姐姐是 师兄的侍女,他们这样也不能说师兄就是淫贼吧!”
看玉珑很认真的替我开脱,连萧潇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使劲掐了她的奶 头,她才醒悟过来,这时候是万万笑不得的。我忙把话题引开:“师妹,现在重 要的不是研究我究竟是不是淫贼,当然,你们俩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我其实是 个货真价实的淫贼。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况天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现在 死了?”
“当然是有人想要大江盟的好看,况天是齐盟主的老朋友,来杭州是给齐盟 主拜寿的,却被人杀在了大江盟的地头上,不是要大江盟的好看是什么?”玉珑 显得很聪明。
“师妹,你真是太聪明了!”
玉珑叫我一赞,顿时面有喜色:“大江盟失了颜面,岂能善罢甘休,一定会 竭尽全力找出凶手,来挽回面子,没准儿一场江湖混战就要开锣上演了。咱春水 剑派虽然名声在外,可毕竟人单势孤,这混水趟不得,所以现在重要的是明儿寿 筵一过,咱就想办法尽快跑路了事。”
“怕什么!”玉珑有些不满:“春水剑派怎么说也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遇 上这等事情,岂能袖手旁观?”
“说你聪明那是哄你高兴,还当真了?论脑袋瓜,别说你家少爷我,就连萧 潇你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心道。
“傻丫头,你动动脑筋想一想吧。当今武林惹得起大江盟的能有几个?别忘 了大江盟光在江湖名人录上就占了…”大江盟在名人录上占了不少位子,可我只 记住了名人录的前二十个人,后面的那些人我实在没有兴趣浪费我的脑筋,便望 着玉玲。
“是八个位子。”玉玲的心思显然细腻些。
“有这么多?玉珑那你给我数数看吧,江湖中有几个门派有这样的实力?”
“慈航静斋、少林、武当、唐门、慕容世家和排帮,就这六个门派。”玉珑 数得很快。
“对嘛,像离别山庄和咱春水剑派,虽然有实力,可人手太少,打不起这种 混战。六派当中慈航静斋不问世事,少林武当又自诩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做这种 下三滥的事情,那么只剩下唐门、慕容世家和排帮这三家嫌疑最大,傻丫头,你 说咱是能扛住唐门还是能扛住慕容世家?那排帮更是有好几千帮众,一人吐口涂 抹就把咱淹死了。”这几天玲珑姐妹没少给我讲解那些排行榜,现在分析起来便 有的放矢了。
我叫了两声“傻丫头”,玉珑就有点晕了,变得说不出话来。玉玲此时却接 着道:“我们可以帮大江盟嘛。”
“凭什么帮他们?!”我勃然作色道。玲珑姐妹离我足有一丈远,都能感受 到我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因为她们的脸一下子都变白了,愣了一会儿,才听玉 玲小心翼翼的道:“师兄,你别生气,我们、我们不帮他们就是了。”
我展颜笑道:“这就对了嘛。大江盟是什么东西?一群私盐贩子而已!他们 有太子党参股吗?没有吧;有六部尚书作后台吗,也没有吧,那他们早晚难逃国 法。咱们来给他贺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能替他们卖命,甘心被他们利用! 不过…”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现在是春水剑派的人了,咱们现在可以跑路, 以后究竟怎么应付,还得听你娘她老人家的。”
“讨厌,吓死人了!”玲珑姐妹异口同声的嗔道,玉珑更是冲过来使劲擂了 我几拳:“好吧,师兄,现在我们听你的,可见了我娘,你就得听我娘的。”
原则一定,玉珑的目光就有些漂移,最后便使劲盯着萧潇的那只乳环,那只 静静的躺在粉红色乳晕上发出耀眼光芒的乳环。
我早就知道她一直在躲躲闪闪的偷看这只乳环,只是现在离得近了,乳环和 萧潇白嫩挺拔的椒乳相互辉映,散发出强大的妖艳魅力,一下子把她的目光吸住 了。
“真是穿上的呀!”玉珑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声音细若蚊蝇。
玉玲也凑了过来:“师兄,是你穿的吗?”
我说“是。”
玉珑说:“师兄,你心可够狠的,萧潇姐姐痛不痛呀?”
我说:“你戴过耳环吧?其实和戴耳环也差不多,要不你试试?”
玉珑绯红了脸,又打了我一拳:“讨厌,我才不戴呢!”
我说:“萧潇,你把胳膊伸出来。”
萧潇依言,她那只嫩白的如同藕节的胳膊便横在玲珑姐妹的眼前,在胳膊肘 往上一点的地方,戴着一只乌金镯子,镯子上面也像那只乳环一样,镶满了名贵 宝石,在斑驳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好看吗?”
“好看。”姐妹俩的眼里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不过很快就变得清澈起来。
“既然可以戴在胳膊上,为什么不可以戴在那儿呢?”
“它们…不一样。”姐妹俩有些动摇。
“怎么不一样?都是用来装饰自己嘛!这样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干,我带 你们去宝大祥走一趟,你们先挑副镯子感觉一下再说。”
“不行,娘说过不可以随便接受男人的东西。”
“可我是你师兄!既然你娘不在,这里我说得算。开拔!”
宝大祥我常去,不过去的是扬州的那家。杭州的这家宝大祥店面装饰都和扬 州的极其相仿,一看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老掌柜极善察言观色,见我衣着光 鲜,又带着三个绝色美女,只问了一声好,便把我带进了另外一间雅室。
屋子布置的极雅致,用作摆设的那些古画花瓶经过我这个古玩大家的神目一 鉴定便知道都是真品。夥计送上来上好的龙井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公子是想给贵宝眷买些饰品吧?”老掌柜拿出了几个锦匣,从里面拿出几 副手镯、扳指和珍珠项链含笑递给三女,看三人中只有萧潇一个做少妇打扮,而 玲珑姐妹还梳着表明未嫁之身的三丫髻,给萧潇的笑容便更恭敬一些。
我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眼力,他拿出的东西和三女都很般配,只是我早有打 算,让萧潇褪下镯子,递给老掌柜,道:“我想给我妹妹定副镯子,能和它一样 就最好了;另外给我娘子选一副和手镯相配的足链。”虽然萧潇只不过是我的女 奴,但我没必要把她的身份弄得路人皆知。
老掌柜的接过去一看,脸色变得更加恭敬,问:“公子您姓王?”
玲珑姐妹顿时好奇起来,玉珑问:“老人家,您怎么知道他姓王?”
老掌柜说:“这镯子是敝号自己加工的,天下独此一只,自然识得,此镯被 扬州王公子所购,故而相问。”
“我就是王动,既然是这镯子是贵号的手艺,就请再做两副吧!”
老掌柜黯然道:“不瞒公子,打造这只镯子的周师父三年前过世了,”他脸 上有些知己半成鬼的模样:“现在敝号还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老朽也不 清楚,不过,敝号的少东家正好在本店视察,公子稍坐片刻,老朽请示少东主之 后再回公子的话。”
老掌柜告了罪请示东家去了,玲珑姐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玉珑笑道:“师 兄,你还真有名呀!”
那是当然,我也没必要谦让:“师妹,要是你花三万两银子买只手镯,你也 会被宝大祥的人记在心上的。”
“三、三万两?”玲珑姐妹一下子呆住了,春水剑派一年都花不上三百两银 子,一个手镯就要三万两?!
“不值吗?你们看萧潇戴着多漂亮。”
“是漂亮,只是…只是好像太贵了。”
“是吗?我倒没觉得。这副镯子是四年前买的,那时候宁贼宸濠反叛刚被剿 灭,大家都在重建家园,很少有人有闲钱买珠宝首饰,因此,珠宝的价钱就比较 公道,若是现在,这只镯子怎么也得卖上个五、六万。”
“公子真是好见识呀!”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生长在扬州,就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扬州,虽然现 在的扬州远没有盛唐时那样奢华,可依然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师父并不是扬州 人,但他把家安在了这里,因为他觉得这里很安全:“每个外乡人看起来都很淫 溅!”
扬州的好处已经被那些文人骚客们说尽了,特别是那个小杜。但如果你有钱 去尝试一下的话,你还是会很惊讶。你会觉得天香楼李玉的那对眸子有勾魂夺魄 之功,惊鸿一瞥间就勾去了你的三魂四魄;也会觉得闻香院孙碧的那双素手有天 地回春之力,轻轻一抚就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舒坦;还会觉得听月阁苏瑾的歌喉 宛如天籁、碧涛台王曲的腰肢恰似流风,这一切你都可以在扬州这个弹丸之地体 会到。
我都体会过了,这是扬州的好处,它就像一口熔炉,师父需要锤炼我的时候 就把我扔进去,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方式,可几来几往的,我就成了好钢,不,是 成了泰山压顶不弯腰、绝色面前不动摇的合格淫贼。
我当然听得出来与老掌柜一同回来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子,她脚步声轻而细 碎,却不急不徐,从合乎韵律的脚步声中能听出她的优雅。老掌柜的呼吸极轻, 和方才面对我们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显然他在少东家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少东家看来是个人物,那个老掌柜的眼力之高、处事之果决显然是行业 里的高手,又这把年纪了,想折服他绝非易事。我正暗自琢磨,那娇柔的吴侬软 语传到我耳朵里。
我从来没有想过,短短一句话中竟表达了那么多的含义,“公子”让我听出 对我的尊重,“真是”让我感到她的惊奇,“好见识”让我春风得意,就连一个 “呀”字都让我心生怜惜。
她是高手!仅仅八个字就让我心旌摇曳的岂能不是高手!我寒毛陡然竖起, 轻扬起头,双目腾光而去。
后来玉玲告诉我:“你在宝大祥看殷姐姐的那一眼,真的惊心动魄,漆黑的 眼睛发出深邃的光芒,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彷佛一亮,我们都呆住了。”
玉玲这番话让我无地自容,她们呆了吗?我怎么不记得!在我的记忆中,好 像只有我突然一呆。宝悦坊鹅黄对襟和春水湖蓝的百褶裙包裹的曼妙体态并没出 乎我的预料,如果是折腰不媚、与伯相背的无颜我反倒会埋怨老天不公,她的身 材并不是江南女子通常的娇小瘦弱,而是丰腴的极其匀称,这让我有些惊讶,我 记得我还因此想起了我的前辈,那个能把好色写出一片优美赋文的宋玉,“增之 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他是不是也因为见到了这般美妙的身材才发出 了如此的感叹,不过这不会让我一呆;她手如柔荑,领如蝤蛴,翩若惊鸿,婉若 游龙,恍若神仙,我也只是欣赏,并不会一呆;可是,当我看到她的脸,我突然 呆了一下。
严格的说,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虽然那张脸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但我 一眼就看出那不过是一张面具!面具是用不知名的材料制成,颜色与人的肌肤无 二,只是泛着一丝金属的光泽,用青田墨玉雕刻成的眉毛和眼睫毛纤发可现,眉 中央点缀着一颗上好的红宝石,红玉雕成的樱唇娇艳可人,周围一圈细小的红宝 石充当着唇线,整张脸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如果缺少了一样东西,这一切再怎么精巧都是死的。在钻石镶嵌而成的 眼眶中间是一对乌亮的眸子,它发出的光芒灿若星河,让周围那些钻石全都失去 了颜色,它的灵动彷佛给了面具生命,让刻板冰冷的脸顿时充满了生机。
我一下子呆住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我确实呆住了。也正因为我片 刻的失魂,我没有看见,在两道目光于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对面的那双眸子也 有一刹那的迷茫。
“好见识?不敢当,少东主的这副面具我就没见过。”我很快恢复了常态, 毕竟我受过良好的淫贼教育,而淫贼通常对美女都有较强的抵抗力。
“哦?公子若是喜欢,八十万两如何?”她边说边轻盈的坐进了檀香木的椅 子里,老掌柜恭恭敬敬的递上盏茶,她轻轻啜了一口。那红玉的嘴唇竟然可以开 阖,怪不得她的声音没有闷的感觉。
“八十万两?你当我是凯子呀!”我藉端起茶杯的当儿给萧潇打了个暗号, 萧潇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原本就是绝色的她突然媚态横生,发出惊人的诱惑力, 那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异彩,就连老掌柜的忍不住看了两眼后慌忙把头转到一边 去了。
我松了口气,知道萧潇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以美女对美女本来就是压 制美女魅力的最佳武器。
“这副面具虽然精巧绝伦,可它不值八十万两,没有那对眸子,它连八万两 都不值,”
我微微一笑:“因为它只是一片绿叶,而绿叶并不值钱,值钱的是红花,那 对眸子才是红花。
绿叶配红花,八百万两都算不多。“我有些遗憾:”可惜,我找不出相同的 一对眸子,这面具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老掌柜听出我话里的意思,脸 上现出怒色,刚说了一句:”王公子你…“就被那姑娘抬手打断了,她淡淡的道 :”公子谬赞了。小女子面目丑陋,又尚未出阁,不敢以真面目示公子,请公子 见谅。“她缓了口气后,又道:”其实,这只面具是珠宝业中着名的工匠,也是 敝号的首席工艺师周佛老师傅的呕心沥血之作,在完成这件作品后他老人家就辞 世了,这是他最后的遗作。说来,这只面具的巧妙之处不是光看能看得出来的, 八十万两实不为过,王公子若不是我们的老主顾,小女子开价可就是一百万了。 “
从她手上的肌肤看,她的年龄绝不会比玲珑姐妹大多少。可言谈举止潇洒自 如,并没有一般小女儿家的那种羞涩忸怩,显然是久经历练。
“少东主这么说,在下荣幸之至。”
“哪里,自敝号在扬州设店以来,十七年间,公子与令舅先后惠顾敝号生意 六十二次,费钱一百十三万零六百两,敝号敢不以诚相待公子!”姑娘的眼里流 露出诚挚的目光。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这宝大祥能屹立在珠宝界顶峰几十年不倒,看来还真有 些手段。客人的资料这么详细,也亏她能记得住,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一夜摆平 瘦西湖四艳的精彩记录?
玲珑姐妹一听却都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们是因为我花了这么多钱买 珠宝首饰,肯定是有许多相好;还是因为我仅仅拿出三千两银子给春水剑派显得 那么小气,抑或是两者都有。
当然我的心里也在暗暗佩服师父他老人家,这宝大祥我只去过十二、三次, 照那姑娘的说法,师父足足去过五十次,我才五个师母,自然用不了这么多的饰 品。那他老人家把这些珠宝都送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想起师父 过世的时候,宝大祥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还亲自到来吊唁,我便藉着机会向这位 少东家表示谢意,她也恰当的表示了对我师父故去的哀恸,然后道:“公子自令 舅辞世后,十个月未曾惠顾敝号,扬州那边李掌柜还特意来信告知此事,现在看 来,倒是敝号多心了,以后还要请公子多多捧场。”说着,眼中满是恳切之意, 让人不忍拒绝。
师父故去以后,我依他老人家的遗命参加乡试,之后又踏上莽莽江湖去寻找 慈航静斋,若不是为了玲珑姐妹,我哪有心思来这里!不过,现在我可真要谢谢 玉玲、玉珑你们姐妹了。
“贵号手艺上乘,价钱公道,再说舅舅和贵号是十几年的老交情,我不会换 到别家去的。”
我并不是一个愿意轻易作出承诺的人,我是个淫贼,但我不是小人,我也知 道一诺千金,特别是对美女作出的承诺。可我还是承诺了,虽然我找了个冠冕堂 皇的理由,可我心里明镜似的,这承诺其实只为了眼前的这个丫头。
想通这一点,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恼人的感觉,这个姑娘好像很容易让人信任 她、顺从她,也很容易挑起男人惯有的自大情绪,被利用而不自觉。这样下去, 我岂不成了被征服的对象?!
师父曾经告诉我,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总有一方要被征服,没有征服者和被 征服者,那么他们之间就根本不是男女关系。征服者自由支配被征服者的身心, 这是征服者的荣耀;被征服者全身心依赖征服者,这是被征服者的幸福。
师父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充满惆怅。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师父极 少提以前的事,我的五个师母也是一样,可我看过师母给师父作的画像,那时的 师父个子虽然也不高,可风姿若神,和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的那个乾巴模样完全不 可同日而语,是什么让师父突然变得形如枯槁,直到师父死的时候我才了解了一 点点。
师父想征服一个叫做鹿灵犀的女人,可他失败了。打那天起,我就发誓,对 女人,除非我不想要她没胃口,否则我一定要作征服者。
可这位少东主看起来就像她的面具一样无懈可击,别看她年龄小,我想她见 过的风流才子、英雄豪杰不会比我见过的美女佳人少,这样的对手倒是棘手的很 呀!
“谢谢公子,只是,公子此次要定做的手镯,敝号力有不逮,要让公子失望 了。”
我一愣,我没听错吧,宝大祥还有作不出的东西?它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 珠宝行,万万不会因为一个工匠的辞世,手艺就失了传,若真是这样,它乾脆便 关门算了。我想起来萧潇的那只乳环是两年前在宝大祥定做的,那时周佛已经死 了,可乳环的做工并不比萧潇的那只镯子差,莫非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在下知道周老师傅已经故去,要作出一模一样的怕不现实,不过,两年前 在下曾在贵号定制了一只宝石耳环,那位师父的手艺也非同小可,在下这手镯请 他来作如何?”
那姑娘下意识的望了萧潇一眼,我知道她是在看萧潇是否带着那只耳环。其 实,我当时对宝大祥说是耳环,只不过是不想惊世骇俗而已,耳环?你耳垂那么 有韧性吗?能撑得动这么重的耳环!
“夫人的耳环是梁师父作的,他…他近日身染目疾,已无法工作了。”这么 巧?我正有些疑惑,她又道:“不过,敝号最近新近了一批稀世珍宝,公子可否 感兴趣挑上几件,送给夫人和令妹呢?”
能叫宝大祥的少东家说出“稀世珍宝”这四个字,东西自然不会差了。不过 这并不是我好奇的主要原因,这个少东主为什么左顾而言他?莫非真有文章在里 面?我笑道:“少东主这么说,在下自然要看上一看了。”
“那请公子跟小女子走一趟吧!” ---------- 第四章
这一趟还真够远的,坐着没窗子的马车跑了近半个时辰,等下车的时候,已 经到了一座宅院里面。
“对不起,公子,”她那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因为这是家父隐居之 所,不方便外人知道,请公子见谅。”
我不由得收起了心中的不满,看这所宅院四四方方的,不像一般江南有钱人 家的花园那样亭台楼阁的,倒像是北方的那种厚壁高墙的深宅内院,隐隐的让人 感到一股肃杀之气。
我心中一动,笑道:“莫不是宝大祥把总号从应天府搬到杭州了吧?”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道:“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家父说应天乃兵凶之 地,三年前便把总号移到这里了,现在应天府那边只是个幌子而已。此事关系敝 号机密,务请公子代为守秘。”
我“哦”了一声,想起四年前的宸濠作乱,虽然只有短短四十三天,却也是 战火纷飞,师父还带着我们远避蜀中,像宝大祥这样的大商行更能感觉到战争的 残酷。回头对萧潇三人道:“既然少东主交待了,那方才她没说什么,你们也没 听到什么。”
玉珑撅着小嘴:“干么那么凶,我们不说就是了。”
跟着她曲曲折折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前。她掏出钥匙打 开门,门轴竟发出吃力的吱扭声,细一看,原来这门是铁作的,只是掩饰得好, 看上去像普通的木门似的。厚重的墙壁好像也是铁的,没有一扇窗户,里面漆黑 一片。她拿钥匙不知在那儿又捣鼓了几下,只听一阵“吱嘎”声,房顶现出一个 布满铁栅栏的天窗,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起来。
关上铁门,她又拿钥匙在一座佛龛前摆弄了几下,一张檀香木台子缓缓从地 下升起。
“公子,这是敝号的藏宝重地,说起来,公子还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虚荣心膨胀了片刻之后我就冷静了:“少东主这么看得起在下,在下怎么也 得留下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她眼里的笑很明快:“跟公子做生意,真是省心省力。”
我和萧潇、玲珑姐妹坐在一侧,她则坐在对面,从桌下拿出一只锦盒,轻轻 掀开盒盖。
“喔…”萧潇和玲珑姐妹不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这是一只钻戒,指环部分 飘逸灵动,做工精美,但这并不出奇,令人惊叹的是上面的那颗钻石硕大无比, 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么夸张!我不为所动:“老实说,少东主,在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钻 石,称为‘稀世珍宝’绝不为过。只是它只能收藏,戴在手上就不太妥当了。在 下想要的是能够在平常日子穿戴的那种。”说着,又似开玩笑道:“在下倒是觉 得把它镶在皇冠上更适合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原来是这样。”她低头找了一下,拿出了两个锦盒。左面 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项链我见得多了,萧潇就有好几条,可这 串珍珠粒粒个大色纯,更难得的是大小如一,便一下子显得珍贵起来。
“这是南珠中的极品檀珠,公子闻一闻上面可有檀香之气?”
我拿过来一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心中好像顿时清爽了许多:“这 珠莫非有提神静气之功?”
她含笑点点头,眼中露出嘉许的神色。
我看玉珑已经跃跃欲试,玉玲也是一副心动的模样,便冲玉珑一招手:“妹 子,过来。”
这是作淫贼的好处,你正人君子一个,敢开口就叫人“妹子”吗?不过,就 是淫贼也要讲究天时地利,换个地方我叫声“妹子”,玉珑没准和我急,现在她 却只是有些扭捏的挪动我身旁,我站起来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象牙白的珍珠 和玉珑粉嫩的肌肤相互辉映,把玉珑衬得愈发美丽。
“妹子,你真漂亮!”玲珑姐妹虽然不如萧潇那样美到了骨子里,可相差只 是毫厘。这时玉珑有珠玉相衬,看着着实明艳动人。旁边的玉玲也看出妹妹的变 化,眼中露出艳羡的目光。
我看在眼里,便问:“还有吗?”
“很可惜敝号只此一串,要让公子失望了。檀珠产量本就极低,又要一般大 小,想再寻这样一串,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玉珑看了看姐姐,脸上露出了两难的神色,犹豫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似的, 一咬牙,便要把项链摘下。我按住她的手,道:“少东主,你开个价吧!”又转 头对玉珑道:“傻妹子,你心眼好,可就笨了点,等会儿你姐姐再挑一串,不就 可以经常换着戴了?”
玉珑顿时喜出望外,脸上刚浮出笑容,就听那姑娘说了句“三万六千两”, 笑容马上变成了一脸的惊讶:“人家一串珍珠项链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少东主 你的再好,二、三百两也该够了吧,怎么要三万多两呢?”
“我的姑奶奶,你要是不懂就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我心里暗自道。 那姑娘笑笑,没有说话,我只好替她解释。想想这东西买的也委屈,也幸亏带着 她们过来,若不然买回去没准不当回事呢!
“妹子,珍珠和人一样都是有美丑的。一万个人里面恐怕也挑不出一个像你 这样美丽的女孩,同样一千颗珍珠里面也只能挑出这么一颗又纯又大的来。这副 项链应该有三十六颗相同的珍珠,你算一下吧,三万六千颗珍珠只能作出这么一 副项链,少东家卖三万六千两还算贵吗?好了,别摘了,要摘出门再摘,这副项 链也只适合家里戴,我再随便买条链子你平常日子用。”
“小妹妹,令兄懂得韬光隐讳,方才说得都是至理名言,这副檀珠项链确实 只适合家中穿戴。至于两位妹妹平常穿戴的项链,敝号就奉送了,也算小女子的 一点见面礼。”姑娘说着,拿起右边锦盒里的一对翠绿的玉镯递给我,说:“公 子,您看看这副镯子。”
这镯子的款式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也没细看便道:“少东主,礼部有令, ‘庶人妇不得着镯、钏’,在下没有功名,我妹妹手腕上没法戴镯子。”
旁边萧潇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琢磨了一下,道:“爷,这镯子和那串 珍珠项链是不是很配呀?”
女人特别是美女身上的饰品贵精而不在多,饰品怎么搭配更是一门学问,这 是我在众多美女身上亲自试验得出的结论。叫萧潇一提醒,我脑子里顿时想像出 玉珑赤裸的娇躯戴着珍珠项链和翠玉镯子的模样,珠玉的圆润和玉珑的娇憨果然 相映成趣。
“这原本是一套吗?”我随口问道。
“这倒不是,小女子也是觉得这样搭配很协调。”
哦?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她独自在这间屋子里,脱下了全身的衣服,周围摆满 了镶金嵌玉的饰品,雪白的娇躯是最佳的试验地,她一一试戴着这些首饰,找出 最佳的组合的情形,不由得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咦?她的眸子怎么变得雾蒙蒙的一片?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睛,难道…这就是 这个面具的神奇之处吗?
“好,我买下了。”
“二千三百两。”
接下来又挑了一条两万五千两银子的钻石项链给玉玲,萧潇看中了一只长命 银锁,做工十分精巧,雕龙画凤的显得很吉祥,我知道她心里惦记着我说的话, 现在就想给我们的孩子准备些小饰物。那姑娘说:“这东西本来不值几个钱,只 是这把长命锁有些来历,收的时候就贵了些,公子若是喜欢,敝号就平进平出, 一千两银子。”
大约看了一百三四十件饰品,那姑娘一摊手:“就这么多了。”
我有些失望,一直想给萧潇配一副足链,却总找不到合适的。
“真的再没有了?”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有几样,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饰品。”
我说:“看看吧。”那姑娘又拿出了三只锦盒。
打开左面的那只,玲珑姐妹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惊叫,脸色顿时变得绯红。
那锦盒里并排放着两只宝石环,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彩。虽然式样 有些变化,但它和萧潇乳头上戴着的那件饰品显然有着相同的名字──乳环。
“这对耳环和公子两年前在敝号定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那姑娘的 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只是这耳环未免太重了些,也未曾见夫人戴过。”
“少东主想看一看戴上去的效果吗?”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老天爷, 您真是眷顾我,我可是个淫贼呀!莫非您老人家也是同道中人?
“是啊!”
“真的想看?”
“真的。”
萧潇的手开始解对襟的衣扣,那姑娘看起来更困惑了,不过,很快像是明白 了什么,她眼里闪过浓浓的羞意,猛的一抬手,刚想说“不”,萧潇的手已经陡 然加快了速度,那个“不”字说出口的时候,萧潇的上身只剩下一抹束胸了。
就在我轻轻的一拉,让萧潇丰腻的椒乳挺拔在空气中的时候,那姑娘的面具 前面突然多了一道钻石组成的面纱,云遮雾绕的,让我看不清面纱后面那对眸子 的表情,只是那面纱并不能把她的身子也遮住,我看到她胸前的起伏有些快了。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快感,这钻石面纱落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的修为还 差了一点。
“这面具的花样倒挺多的。”我心里暗道,嘴上却没停下:“少东主,这并 不是耳环,它叫乳环。”
我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像是沾满了从萧潇私处流出的淫汁,淫邪而有湿意。玲 珑姐妹早羞红了脸,她们肯定弄不清楚为什么在杀了十个八个淫贼之后,却让另 外一个淫贼做了自己的师兄,虽说这个淫贼和她们以前杀的有些不一样,但他确 实是个淫贼。
“多谢公子指教。”那姑娘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我已经听出里面的一丝波 动,萧潇的肉体果然连女人见了都喜欢。
我知道应该继续的击打她,让她心灵出现上的那道缝隙越变越大,最后只能 用对我的刻骨相思来填充它。我便拿出一只慢慢替萧潇换上,乳环上镶嵌的猫眼 像一只只人眼窥视着萧潇粉红的乳头,显得异常妖艳。
那姑娘的呼吸放轻了,那应该是她刻意控制自己的结果,我想差不多够了, 她已经不会忘了这淫靡的场景,一张一驰才是致胜之道,便有心转了话题:“这 不是中土之物。”
“公子好眼力,”那姑娘松了口气:“这是前些日子敝号从一西域胡商那里 收购上来的,因为语言不通,小女子记得公子以前定制过类似的东西,便作主买 下了。这一对敝号进价两万九千两银子,小女子加价三成,公子不反对吧?”
按照我对这个行业的了解,遇到不懂行的人,珠宝行有时会加价十倍出售, 但对于这种动辄上万的珍品,卖家讲的是诚信二字,因为你骗一次,就会失去一 批大主顾,得不偿失。
这次宝大祥这位少东家开出的价码十分公道,我想最多只有一成半的利润, 甚至更低,此时竟要加价三成,显然是不满我方才的举动。恨不过是爱的触媒, 小妹妹,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呀。
“好,就算在下给少东主赔罪。”说着,我打开了中间的锦盒,里面是一大 一小两条珍珠链子。
链子每只都是九粒大小如一的珠子,那珠子和珍珠不太一样,泛着晶莹的光 泽,我仔细一看,竟全是夜明珠,大的一串珠子比鸽子蛋稍小些,小的一串只有 大珠子的一半大小。链子的一端是比夜明珠小些的汉白玉珠子,另一端则是一个 汉白玉的指拉环。
“夜明珠这样串起来用未免暴殄天物,可又…”那姑娘似乎想起来什么,话 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是呀,它不像是项链,也不像是手链,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玉珑忍 不住好奇的问,因为不想露出身份,没办法只能叫我哥哥,只是听起来便含含糊 糊的了。
“妹子,哥哥这次可要卖个关子。”我顺杆往上爬,特意把哥哥两个字说得 极清楚,心道:“这后庭珠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若是知道可就奇也怪哉了, 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是等给你开苞的时候再说吧!”
“这对珠串贵些,十二万八千两。”
还好,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自己身上只有不到五十万两的银票,万一她报 出个天价,我岂不当场出丑?要知道,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可要上万两雪花花的白 银呀!
“萧潇,收起来吧。”这时萧潇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冲我嫣然一笑,我知 道她已经在期待晚上我的后庭调教了。
“公子好大的手笔呀!”虽然因为那幅钻石面纱让我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 可听声音我也能感觉出来她确实有些惊讶了。
前面这两个锦盒里的东西让我对最后一个锦盒产生了期待,里面的那只铂金 蜻蜓果然没让我失望,这只与萧潇的小手一般大小的蜻蜓布满了机关,轻轻晃动 一下,翅膀便振动起来,两只小爪跟着一抓一放的,连尾巴也像是产卵似的一点 一点的点个不停。
因为上面并没有宝石在装饰它,这只充满奇技淫巧的蜻蜓只被卖了六千六百 两,我都不禁替它叫屈,“等把你弄上床了,再让你尝尝我小蜻蜓的厉害!”我 对着那姑娘暗自道。
“一共是二十三万六千六百两银子,抹去零头,公子您付二十三万六千两就 行了。”
我点了一下银票递给她,她低头开始写契约,我似乎是不经意的道:“少东 主,恕我直言,宝大祥最近出事了吧?”
她的手顿时一停:“公子此话怎讲?”
我开始使出了我的杀手链,这是我在听到宝大祥无法承接我定做的手镯时就 开始怀疑的了,在来到它的藏珍室之后,我更加确认了,宝大祥,你比我想像的 实在是差了许多。
“在下看过贵号的藏品,数量之多,样式之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 真心话,连萧潇她们三个都一个劲点头。“不过,这些藏品都不是贵号的手艺, 若是收购上来的话,在下估计至少要动用二百万两以上的银子才成。这些饰品巧 则巧矣,难道贵号做不出来,非要收购吗?即便买个一、二十件的用来观摩也属 正常,但买来一百多件恐怕…”
“且慢!”那姑娘猛的打断了我的话:“公子如果方便,小女子想和您单独 谈谈。”
我一挥手:“萧潇、玲珑,你们在门外等我,不许乱跑。”
看萧潇她们出去了,那姑娘轻抚了一下面具,那钻石面纱便卷成一条束发的 带子,平静的道:“家父姓殷,小女子行二,家里人都叫我二姑娘。”
说来好笑,我和师父在宝大祥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万银子,到现在才知道老 板姓殷。
看她乌黑的眼中流出淡淡的倦意,我知道她平静的声音背后心已经不堪重负 而开始崩溃了。不过,若是现在就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她虽然会很感激的靠上 去,可等身心都恢复了,那感激会不会变成爱与服从就难说了。所以我只能给她 一只手,让她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拉的住的手。
我开始伸出手:“在下王动,草字别情,如果姑娘看得起在下的话,我就托 大叫姑娘一声妹子,姑娘可以叫我大哥。”
可能是我的表情和声音实在是太过诚恳了,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让她无法拒 绝,她嘴唇蠕动了两下,低低叫了声“大哥”。
原本还有些担心她会再叫出声“公子”来,这时我已全然智珠在握了,好妹 子,这声“大哥”既然叫出来了,你还能跑出我的手心吗?!
“妹子,宝大祥的人手是不是出了问题?”
殷二姑娘点点头:“大哥真是玲珑心思,竟从我们进货上看出了问题。”她 停了一下,问我:“大哥知道‘霁月斋’吧。”
“霁月斋?”我摇摇头:“没听说过。”
殷二姑娘一笑:“大哥你多长时间没回扬州的府第了?”
我一算:“从赴应天赶考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这就对了,霁月斋四个月前才成立,不过一开就是三处分号,应天、杭州 和扬州,它在三地广发名帖,凡是有些头脸的都收到了帖子,估计府上也应该收 到帖子,只是大哥不在家中,所以没看到。”
“是不是霁月斋拉走了宝大祥的大批人马?”霁月斋开的规模这么大,一定 需要有经验的熟手,宝大祥的人免不了被撬,不过走了一、两个并不会影响宝大 祥,只有大批人马跳槽,才能影响到宝大祥的生意。
“大哥猜的不错,我家七大档手除了梁师父身染目疾之外,其他六个全数到 了霁月斋。”
我一愣:“霁月斋的工钱给得高吗?”
“不太清楚,但我家对他们绝对不薄,一年三百六十两银子外加花红,怎么 也有六百两银子一年。”
这着实不低,我一皱眉:“妹子,这不是钱的问题,若是钱上面的问题,最 多走个三两人,不会都跳槽了。”
“小妹也这么想,而且这霁月斋珠宝的价格异常的便宜,几乎是我家进货的 价钱。”说着,她眼里有些歉意:“大哥,说了您别生气,您今天这一笔是我家 三个月来赚的最多的一次,这些天我们几乎都在赔钱往外卖,即便这样,客人还 是少了许多,因为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工匠,没办法接像大哥这种定制的活 儿了,其实那是最赚钱的。”
我笑道:“大哥的钱不让妹子赚,难道让别人赚不成?”心道,这霁月斋明 显是冲着宝大祥来的,而宝大祥在业界根深蒂固,想整垮它绝非易事,这霁月斋 背后定有强援,便问:“妹子,这个霁月斋是谁开的?”
“小妹也不清楚,只知道它的老板姓宋,人都叫他宋先生。”
我看她眼里露出恳求的目光,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她已经开始依靠我了, 这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恐怕连做梦也没有想过。”我心道,不过她想求我什么?钱 吗?
有可能,不过宝大祥经营珠宝这么多年,即便对手一直打这种价格消耗战, 宝大祥也不会轻易被拖垮。现在宝大祥更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对手霁月斋为什么 能把珠宝的价格压得这么低,是为了争取客户的一时之举还是在进货的时候本身 就便宜吧?
想通了这一点,我试着问道:“妹子莫非想让我探一探霁月斋的底?”
她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把钻石面纱放了下来:“大哥,小妹正有此意,只是 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大哥看了出来。”轻声笑了一下,又道:“大哥的心思太厉 害了,小妹不得不放下面纱,免得大哥把我给看透了。”
我却不由得暗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怪不得你肯叫我一声大哥,原来早打好 了主意,这个丫头片子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便有意转了话题:“妹子,若是 大哥没看错的话,你今年怕是还没到十八岁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哥神目如电。”
“妹子以弱冠之龄来打理宝大祥的业务,伯父真是放心的紧呀!”
“家父不良于行,家母和几位姨娘都不善此道,姐姐自幼多病,姐夫一介书 生,弟弟妹妹又小,小妹不来打理谁来打理?”
书生?少爷我也是书生!可听她话里满是无奈,我还是顿起怜惜之情,小小 的不快便隐藏在心底。“好吧,那大哥就帮你探探霁月斋的底吧。只是这事儿不 能急,如果他们有心的话,我进出宝大祥他们可能全清楚,所以得先把霁月斋的 事放上一放,正好我这些日子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这样吧,三个月后我去探 霁月斋。”
这时她欲言又止,我一愣:“妹子,莫非宝大祥的资金有问题,撑不了三个 月?”
“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在杭州安的新家花了三百多万两,又不得不吃进两百 多万的货,店里的流动资金已经没有多少了,再这么耗下去,不出两个月就得变 卖家产来流动了。”她的话里有些苦涩。
我当然知道变卖家产的后果是什么,消息一旦传出去,宝大祥的牌子就算倒 了。我虽然觉得宝大祥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大,却没想到它外强中乾到了这种地 步,想这位殷二姑娘支撑这个诺大的家业也是耗尽了心血吧!
我不得不更改我的计划:“妹子,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二十万两你先拿 着用,我一个月后再带钱来一趟。”身上剩下的四万多两银子省省花也该够了, 而有我这二十万宝大祥,再怎么不济也能撑上一个月。“再有,不要和任何人说 我在这儿花了二十几万买珠宝,别人若问,就说我买了两副镯子,一共不到一万 两银子。切记。”
她是个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犹豫了一下,她把银票接了过去,用 极低的声音道:“大哥的恩情,小妹不知何以为报?”
我微微一笑:“妹子,那你就好好的想一想吧!” ---------- 第五章
我让殷二小姐把我们送回了宝大祥,在那里我给玲珑姐妹挑了几样日常穿戴 的饰品,并把银票留在了柜台,老掌柜也按贵宾的优惠打了折扣,一切都显得很 正常。
从宝大祥出来,玲珑姐妹突然变得拘谨起来,就是面对知味观名满天下的点 心,她俩都极少言语。我知道,在她们接受了我如此贵重的珠宝的时候,她们已 经有心做我的女人了。
只是人在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珠宝面前思考能力都会变得低下,此时离开 了那个环境,她们便需要重新调整心情,来适应自己作出的决定。
等回到江园,玲珑姐妹便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我看天还没黑, 便拥着萧潇,徜徉在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间。
“主子,你是不是想娶宝大祥的那位小姐?”
萧潇,你不愧是我最亲近的女人。“我今年二十四了,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 他们一直在等着抱孙子。”若不是我一直抗着,老爹老妈早把媳妇给我娶回家了。
萧潇想起了我的话,眼波有些媚了。“那隐湖小筑呢?听说隐湖最近行走江 湖的那个魏柔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主子不想娶她吗?”
“萧潇你记着,我绝不会娶隐湖的女人,我只会把她们踩在脚下蹂躏她们, 不然师父死不瞑目。魏柔?这两天好像总有人提起她,她不是很跩吗?让她作你 的女奴,好不好?”
萧潇“噗哧”一笑,又问:“那玲珑姐妹呢?她俩天真浪漫,萧潇很喜欢她 们。”
“萧潇,你不喜欢宝大祥的二小姐?”
“萧潇不敢,只是…那位二小姐精明的很,我有点怕。”
我转过身来,萧潇这个我宠爱的女孩脸上真的有些担心的神色。
“萧潇,我应该娶你的,可惜师父把你的身份定死了。”
萧潇又温柔、又体贴、又聪明、又美丽,虽然是个赌约,可师父为什么只肯 让她作我的女奴呢?师父啊,您老人家实在是给我留下太多的谜团了。
萧潇疑疑的望着我,“主子,萧潇只想一辈子伺候您,一辈子作您的女奴。”
“好,萧潇,我答应你,不管我娶了谁,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谁也不 能欺负你。
宝大祥的二小姐是很精明,可我会让她把精明都用在外人身上,玲珑姐妹我 也会把她们收到我帐下跟你做伴的。“
“王少侠、王少侠…”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人,很富态的样子,正是 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找您可真不容易呀。”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天下第三十九厉害的高手竟跑得满头大汗,不知 道这是不是一样厉害的功夫。
“柳总管找在下有事?”
“公子听说鹰爪门况掌门惨死在竹子坝的事了吗?”
“听说了。”我心道,他又不是美女,死就死了,关我屁事!“难道柳总管 认为在下杀了况掌门?”
“王少侠真会开玩笑。”柳元礼笑脸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凭你也能 杀况天?“况掌门遇害一事明显是有人向敝盟挑衅,敝盟今晚请各大门派共议此 事。”
“原来是这样啊,这事柳总管你找我师妹就行了。”
“可令师妹说一切要听您这个作师兄的。”柳元礼也有些胡涂了,这对师兄 妹本来就难辨真假,遇事又互相推诿,可真够奇怪的了。
咦,这两个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学会有事往别人身上推了,这 么说来她们还蛮有开发潜质的。看柳元礼正直勾勾的望着我,我微微一笑道: “我这师妹就爱小题大做,好吧,我跟您去吧。”
我亦步亦趋跟着柳元礼来到了议事堂,议事堂里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坐了 十几号人,好像正等着我。见我进来,眼睛齐刷刷的望着我。
只半天功夫我就习惯了这种目光。当然,我知道他们注意我并不是因为我生 的玉树临风。
这个春水剑派在我眼里虽然像是纸糊的,可武林茶话会却把它列到了武林十 大门派的第九位,它便成了江湖里赫赫有名的一个门派,不幸的是我正好是它的 代表。
“春水剑派王动王少侠到…”柳元礼高声道。
屋子里的多数人并没有惊讶,因为他们在早上已经惊讶过了;只有三个人脸 上闪过一丝讶色,其中一个年轻的和尚,长得很秀气,虽然脸上有种木讷之气, 却掩饰不住双目里四射的精光,一袭雪白僧衣质地优良、做工精细,人又坐在了 东侧上首第一张椅子上,昭示着他出身的不凡,我不用猜就知道他定是少林寺的 重要人物;一个年轻的剑士,瘦高的身材,模样很英俊,一副傲慢不羁的模样; 还有一个中年汉子,虽然瘦小,却很有气势,面孔是熟悉的很,正是扬州城有名 的大户慕容家的总管慕容仲达,他正瞪着小圆眼睛吃惊的望着我。
其实我的眼睛只在他们的脸上做了短暂的停留,便转到了此间主人身上。
我知道议事堂里站着坐着的都是江湖重要门派的高手,从他们看我的眼神中 我就知道了,可这些眼睛加起来也比不上那对充满愤怒与忧伤的眸子明亮,虽然 他明天就满五十岁了,可看起来就像四十岁的人,高大的身躯并没有丝毫的弯曲 ;被江湖传颂的那张脸很像戏文里的关公,蚕眉凤目,五柳长髯,顾盼之间透着 无比的威严,一时间我好像觉得厅里只剩下这个汉子在注视着我。
这就是江湖五大绝顶高手之一的“天王老子”齐放?!
因为玲珑姐妹和杨威的关系,我不由得对江湖上的那些高人们起了轻视之心, 此时却有如醐醍灌顶,心下猛的清醒过来,这齐放的武功分明不比师父差,那鹿 灵犀排名尤在齐放之上,看来要完成师父的遗愿还真要下番功夫了。
“春水剑派王动见过齐盟主。”我深施一礼。
记得这一年来我只有两次这么恭敬的施礼,一次是给过世的师父李逍遥,一 次是给新拜的座师王守仁。这一礼虽然有几分不情愿,倒也不是十分勉强。
“贤侄少年英发,来日必有成就。请坐吧。”
齐放的话虽然诚恳,我却感到一股泊然的压力,转头四下望了望,才让我觉 得压力小了些。看西侧空着两把椅子,一把就在齐放的旁边,一把靠近门口,我 就是再不懂江湖的规矩,也知道那把客人中最尊贵的椅子不是留给我的,看议事 堂里的格局,那应该是隐湖小筑代表的座位,我不由对明天的寿筵产生了期待。
走向门口那个座位,我坐了下来。上手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中年,瘦长的马 脸掩饰不住干练的神情,见我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便冲我微微一笑。
“马王神”韩元济并不是江湖的绝顶高手,他在江湖名人录里也只不过排在 了第二十九,按照我的原则,他其实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可他是离别山庄 的总管,萧潇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我自然多了几分关注,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他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牙,我也没觉得厌烦,反而有些亲切的感觉。
“大少,您终於踏进江湖了。”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我心中却像惊雷一般响亮,在他的笑容里也能看到几分 兴奋,我知道他已经了解了我的身份,可我踏入江湖真的让他这么期待吗?
“江湖?”我的眼中射出一道冷厉的光华,“我踏入江湖了吗?”
韩元济一愣,刚想说什么,齐放浑厚的声音开始在大堂里回响。
“齐某过个生日,引来这么多的好朋友前来助兴,近的不说,就连远在蜀中 的唐门也有天行兄弟千里迢迢赶了过来,此等高义,齐某自是铭感五内。”齐放 娓娓道来,一时间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齐放的声音猛的提高了八度,“就在今日,前来助兴的齐某好友” 鹰爪门“掌门况天况兄被人狙杀在离江园十里的竹子坝!况兄何罪之有,竟遭此 毒手?!此人挑起事端,破坏江南武林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是何居心?!”
说到这里,齐放腾的战了起来,腮下长髯无风而动,身上长衫猎猎作响, “况兄为齐某而死!齐某敢不为况兄死!今日齐某在此立誓,大江盟顷全盟之力 缉拿凶手,不杀凶手,绝不罢休!也请全天下武林共讨之!”
我没想到齐放看似粗豪,说起话来却是满嘴“之乎者也”,心中正有些好笑, 我对面一位三十多岁的高挑汉子已长身而起,这汉子隼目鹰鼻,只是面色苍白, 双眼红肿,显然悲愤已极:“况师兄莫名被害,敝门上下莫不悲痛欲绝,还请在 座的武林同道主持公道,还敝门一个道理。”
原来这小子是鹰爪门的,怪不得一脸的苦相。看议事堂里大多数人脸上都现 出激愤的样子,三个例外的就显得很另类。
我当然是其中的一个,况天跟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他的死在我心里泛不起 任何波澜,虽然齐放的话在一瞬间让我感动,可马上我就冷静了下来。
另外两人中的一个是我对面上首第三把椅子上坐着的慕容仲达,他脸上阴晴 不定,两只小圆眼睛四下乱转,似乎在观察各人的表情。
而另一个竟然是韩元济,他那张马脸上看不出一丝悸动,只是在转头看到我 的表情后,脸上倒是流露出些些放松的神情。
难道离别山庄和大江盟不睦?我暗自忖道。
“司马施主,追凶一事,敝寺愿尽微薄之力。”那秀气的和尚缓缓道,鹰爪 门的这位司马仁兄脸上顿时浮出感激之色,深施一礼,“多谢木蝉长老。”
他就是少林寺的第二高手、戒律院的长老,人称“一岁一枯荣”的木蝉?听 玲珑姐妹说他的“枯木神功”已经练到了岁枯岁荣的境界,我不由得好奇的多看 了他几眼。
“只是方才看况施主的遗体,其中疑点颇多,倒不能莽撞行事。”木蝉执掌 戒律堂,凡事先讲证据已经成了习惯。
原来在我来之前,他们已经验过况天的尸体了,那还叫我来干什么,他们愿 意找谁报仇就去找谁,干嘛非把春水剑派拉扯进来?“疑点虽多,仔细查证就是 了。”
木蝉对面的那个年轻剑士脸上闪过一丝轻蔑,朗声说道:“司马兄,在下在 武当无职无权,不能承诺什么。不过,况门主在江湖上口碑甚佳,行侠仗义的好 事作了不少,在下可不愿意看到他含冤而去,司马兄如有需要,尽管知会一声。”
记得玲珑说过武当少林面和心不和,这人的话句句顶着木蝉,看来玲珑的话 倒是不假。
“宫大侠愿意出面,自是胜过千军万马。”
原来是武当的后起之秀“潇湘剑雨”宫难,难怪口气这么大。
紧接着,唐门的鹰堂堂主唐天行,排帮的付帮主司空不群都表明了立场,支 持大江盟和鹰爪门缉拿凶手,唐门看来和大江盟渊源极深,还当场决定调拨人手 供大江盟统一指挥。
齐放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我身上,按道理他应该先问慕容仲达或者是韩元济, 可他偏偏越过了这两个人,和颜悦色的问起我来,“贤侄,贵派一向主持武林公 道,想来一定会支持敝盟的行动了。”
齐放上来就扣过来一顶大帽子,这让我心里暗自不爽,“对不起,齐盟主, 这件事在下作不了主。”
我立刻收到了若干鄙视的目光,我知道他们都在想我是个没担待的孬种。只 有慕容仲达颇为意外的望了我一眼,韩元济也投来赞许的目光。
齐放没想到我竟一口回绝,眼球不由一缩,“那齐某想请王少侠留下帮忙, 贵掌门玉夫人那里由齐某去说项,想必玉夫人会给齐某这个面子吧。”
我一愣,齐放竟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难道我擒拿杨威的事被他知道了不成? 转念一想,不太可能,杨威一事只有玲珑姐妹和杨威自己知道,玲珑姐妹不会出 卖我,而杨威的人头已经落地。这老小子究竟看中了我什么还真费猜量。
心念电转间,我颇为诚恳的道:“齐盟主吩咐敢不遵从。只是在下师父新近 为人所害,虽然凶手之一的杨威已然伏法,可另一凶手花想容尚逍遥法外,杀师 之仇在下岂能不报!这些日子在下要和师妹一道追拿花想容,怕是没有时间帮助 盟主,一俟了结此事,在下立刻前来听候盟主调遣。”
说着,我突然捂着肚子,道:“啊呀,对不起齐盟主,在下在知味观吃坏了 肚子,好在这里也没敝派什么事了,在下方便去了。”也不待齐放说话,转身跑 了出去。
我并没有去想齐放的脸色会变得多么难堪,也不知道齐放的眼里突然射出耀 眼的光华。
我只是春水剑派名不见经传的小脚色,如果需要的话,玉夫人大可说我的举 动并没有得到她的同意,然后再把我开革了,那么就丝毫不损春水剑派的名誉, 春水剑派依然还是春水剑派,这一点恐怕齐放也想的明白。
回到内院,我迳直来到玲珑姐妹的门前。这两个丫头连我都敢算计,自然要 好好教育一番。可拍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声,倒是旁边自己的房门打开了, “主子,玲珑姐妹在这儿呢。”
我进门一看,玲珑姐妹正俏生生的给我施礼,“师兄,您别生气。”
姐妹俩穿的还是上午的那件鹅黄色的绸缎衣裳,只是雪白的脖颈都多了件饰 品,玉玲是一条钻石项炼,而玉珑则是那条檀珠项炼,珠宝美人相得益彰,姐妹 俩益发娇艳动人。
姐妹俩的神色不再拘谨,只是有些害羞。我知道她们已经拿好了主意,心中 那点不高兴便飞到了九霄云外,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瞪着姐妹俩道:“好啊,齐 放找你们去议事,你们为什么把我推了去?”
玉珑笑道:“因为你是师兄呀。师妹自然要听师兄的。”
“我明明是冒牌的嘛。”
“不对啊,师兄您可是宋师姑的关门弟子呀。虽然春水剑派从来不收男弟子, 可规矩是人定的,我们回去就跟娘说,正式把师兄您列入门墙。”
这些话好像都是我说过的,看玉珑一脸得意的样子,我忍不住道:“既然师 妹要听师兄的,那好,玉珑,你给我过来,师兄要打你的屁股!”
玲珑姐妹脸腾的就红了,玉珑扭捏道:“不好嘛,师兄。”
我说:“不打也行,以后人前叫我师兄,人后不许叫师兄,要叫哥哥。”
玉玲羞得背过身去,倒是玉珑在宝大祥这么叫过,眨眨眼小声道:“叫就叫,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一连叫了好几声。
说说闹闹的,玲珑姐妹就放开了些。玉玲问我齐放召人议事是不是为了况天 遇害的事,我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道:“本来答应你们去春水剑派见 你娘,可现在得先去捉拿采花大盗花想容了。”“师兄,还是先回春水剑派吧, 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玉玲还是惦记着把我带回春水剑派让她娘玉夫人看一看。 我说大江盟此次为了况天的事一定会把江南武林拖进一个动荡的时期,结果如何, 谁也估计不到,咱们现在不回去见你娘,就是怕万一有事你娘也好有个回旋的余 地;就是回去,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偷偷回去。玲珑姐妹听我肯去春水剑派, 安心了许多,这倒让我明白了她们让我回去的真正目的。
“可师兄…”玉珑刚开口,便看到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忙改了口,“哥哥, 想进十二连环坞并不那么容易,那可是个恶人窝呀!”玉珑有些担心。
我记得杨威交待过花想容的藏身之地,好像是在无锡太湖水域一个叫“十二 连环坞”的地方,武林恶人榜上的恶人如果被人通缉的实在没地方去了,最后都 跑到了那里,恶人榜上前十位里据说有六个躲在那儿,其中就有“花蝴蝶”花想 容。
“我没说要去十二连环坞呀,咱们游游山、玩玩水不挺好嘛,干嘛要去十二 连环坞?”
“可、可哥哥不是说要去捉拿花想容的吗?”
“是啊,不过我没说非得明天就把他抓起来呀,等个一年半载的,花想容在 十二连环坞呆腻烦了自己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抓他,不更好吗?”
“妹妹,师兄…哥哥说抓花想容那是个挡箭牌。”
玉玲总算明白了,可玉珑还没明白,“哥,我们不替宋师姑报仇啦?”
我突然把脸一扳,“玉珑,江湖风波险恶,人心叵测,不是你武功高就能解 决一切问题的。再说,你们武功高吗?别以为杀了几个淫贼自己就可以纵横天下, 谁都不怕了。你们冒冒失失的去抓杨威,知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不服气呀, 萧潇,你把杨威的扇子拿来。”
玲珑姐妹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发火了,有些紧张又有些委屈的望着我,想来从 前的那些武林侠少们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们。
萧潇找来杨威的那把扇子递给我,我说:“杨威绰号”蛇郎君“,毒蛇知道 吧,多狡猾呀。论武功你们是和杨威不相上下,可论起江湖下三滥的玩意,你们 差远了,”蛇郎君“的名号岂能是白叫的?”
我一按扇子的一个机关,“嗤嗤”两声,两支扇骨就从扇子里激射而出,钉 在对面的墙上,入墙三分,玲珑姐妹都惊讶的叫了一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扇子里还有一种迷烟,这种迷烟可是每个男 人都喜欢的。
你们若是闻了,杀杨威?恐怕就得求杨威把你们奸了。要不要试一试呀?“
我一边说心里一边暗骂杨威,妈的,就是你们这些下三滥坏了我们淫贼的名 头!杨威,你还是睁开你的鬼眼学学我是怎么作淫贼吧,当然,你的条件太差了, 到了阴间你也只能作个下三滥。
姐妹俩又吃惊又害羞,半天玉珑才委屈的道:“哥,我们知错了。可娘现在 闭关修炼春水心法,李奶奶岁数又大了,我和姐姐再不出头去找杨威、花想容报 仇,春水剑派可就要在江湖上除名了。”
又满脸渴求的望着我,“我知道,我和姐姐的武功不好,可哥哥你武功好呀, 又会教,我和姐姐这几天都觉得进步飞快。有哥哥在,我们就不用怕了,不是吗?”
看着如花似玉的玲珑姐妹,我色心大动,“萧潇,你在床上加两副铺盖,从 今天起,我要玲珑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玲珑姐妹一下子跑得远远,“哥,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淫贼哩。” ---------- 第六章
等把玲珑姐妹送走,萧潇就偎进了我的怀里,轻轻抚摸著我怒目圆睁的分身, 知道我已经被玲珑姐妹逗的欲火中烧,便腻声道:“主子,先洗洗好不好…”
我是个爱清洁的人,想起中午那场盘肠大战之後也没清理战场,便点头默许。
大江盟为内院的客人想的很周到。房间里浴盆、暖炉一应俱全,不一会儿我 就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盆里让萧潇搓著我的身子。
玲珑来说什么了?
萧潇抿嘴笑道,她们姐妹俩问了好多主子的事儿,就是户部的官差也没问得 这么细致。
主子的父母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家里有没有妻室子女,就差问主子 能不能娶她们了。
我知道玲珑想嫁给我,就算我是个淫贼也要跟著我,我微微一笑,“萧潇,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主子的父母都在京城里作生意,姐姐妹妹都出嫁了,老家扬州只有主子 一个人了。
师父在把我从老家带到城里的时候,就给了父亲一大笔钱,资助他离开了家 乡,在应天府开了个米行,父亲是个诚实的人,米行很快就站稳了脚跟,母亲和 姐姐妹妹随即跟了过去。
为了他们的安全,我一年只能有一个月的时间和他们偷偷团聚,这也是我作 淫贼的代价。
每当有人问起我的父母妻子,我都像萧潇说的那样回答。萧潇当然知道,只 是这次她稍稍更动了一下,“萧潇想主子是要娶宝大祥的二小姐作大少奶奶的, 怕玲珑姐妹惦记著大少奶奶的位子,就自作主张说主子已经定亲了。”她偷眼看 我并没有生气,又道:“那姐妹俩好像倒没怎么惊讶,只是说看主子的年纪也该 有少奶奶的了,还问少奶奶什么时候过门,人漂不漂亮,性子和不和气,我说人 很漂亮,也精明,只是家里大事小情的都是主子说得算。”
我不由乐了,说萧潇你胆子不小呀,还知道编排你未来主母。萧潇温柔的将 我身上的水珠擦乾,“萧潇没有胆子,萧潇的胆子都是主子给的。”
我裸著身子躺在床上,就著气死风灯翻看著老师王阳明公的文集《传习录》。 拜在这位权臣门下也是机缘巧合,他本是路过应天府,正遇乡试发榜,接见众举 子时不知为什么看中了我,便收我作了弟子。不过他老人家文韬武略俱是一流, 我这个座师倒是拜的心甘情愿。
只是老师太讲究文章道德,这《传习录》看得就难免有些郁闷。
“萧潇,怎么还没好?”,我听浴盆里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好了,好了。”,说话间,萧潇清凉的身子便偎进了我怀里。
七年里我有过很多女人,天香楼的李玉、闻香院的孙碧、听月阁的苏瑾、碧 涛台的王曲,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曾经都缠绵在我的怀里,苏瑾跟我的时候还是 处子,不过她们都是师父为了增加我的经验值而选择的鼎炉。萧潇跟她们不一样, 不仅是因为萧潇更美丽、更温柔、更体贴,而且她是我第一个女人。
就像女人忘不了第一个男人,男人也很难忘记第一个女人。我不清楚当年师 父和萧别离之间的赌约到底是什么,但我很怀疑师父的本意也是要把萧潇当作我 练功鼎炉的,只是他看出了我对萧潇的感情,只好让她作我的女奴。
萧潇吹灭了气死风灯,纱帐里泛起了晶莹柔和的光芒,那是从她捧著的锦盒 里发出的。
师父的生活已经够豪奢了,恐怕也没看过十八颗夜明珠聚在一起的光华。在 珠光的掩映下,萧潇的肌肤更是欺梅赛雪。
没有人再比萧潇更懂我的心思了。我搂过萧潇,锦盒已被抛在一边,一大一 小的两串夜明珠正挤在我和她的胸前,从萧潇乳沟的缝隙放出毫光。
轻轻抽出大的那串,温凉的珠子在我的胸前滑过,竟有一种沁人心腑的感觉。 我用珠串挑逗著萧潇的乳头,转眼它就变得和夜明珠一样圆润动人。
磨蹭什么呢?我明知故问。
萧潇不言语,只是吸吮著我的肩,腰肢缓缓的蠕动,已是粘湿一片的私处在 我的小腹上磨来磨去,弄得我肚子上凉飕飕的。
还磨,我使劲拍了一下她白嫩的屁股,“啪”的一声,在宁静的夜晚听起来 异常的清脆。
从她十三岁和我关进了一间屋子里之後,她就喜欢我打她,当然,并不是皮 开肉绽的那种。果然,她很享受的轻哼了一声,软软的小手握住了我的阳具,把 它在她冠绝天下的名器里沾足了爱液,然後向後引去,“主子,萧潇都好了。”
我的小弟弟顶到是柔软的皱褶,我知道轻轻一送,小弟弟就会进入一个滚热 的无底深渊。
萧潇的後庭虽然不是七大名器里的玉涡凤吸和水漩菊花中的任何一个,但因 为萧潇修习的玉女天魔大法有一章专门讲解玉树後庭花,她那里不会比那两大後 庭名器差太多。可我并没有摆送腰肢,反而又拍了她的屁股一下。
萧潇在我怀里腻了两下,才乖乖的从我身上爬下来,躺在床上把腿分开。
在夜明珠的珠光里,萧潇的私处一片水亮水亮的。名器朝露花雨正像清晨沾 满露珠的鲜花一般绽放著,露珠不是通常的那种白浊,虽然也很粘,不过晶莹的 几乎透明,用夜明珠沾了沾,珠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可光芒并没有黯淡多 少。
萧潇的花瓣已经完全张开,那个流著爱液的洞口裸露在我眼前。我拿起大珠 串往蚌口送去,开阖蠕动间,一粒夜明珠便被吞噬了进去。
萧潇呜咽了一声,随著珠子一粒粒的消失在她的体内,帐子里的光亮一点一 点的变弱,她的花瓣也开始微微的抖动起来。
主子,萧潇好难受呀。萧潇扭动著粉雕玉砌的躯体发出了诱人的叹息。
当另一串的珠子进入了她的後庭,帐子里已是一片漆黑。萧潇像八爪鱼般的 把我死死缠住,呼吸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节律,主子,好主子…,萧潇,喔…我不 知道天下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夜明珠的魅力,特别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子就在自己 体内最隐私的秘道里充当著淫秽的道具。萧潇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竟也不能免 俗,我只是拉动了几下留在外面的汉白玉的拉手,她的高潮便到了。
接下来是一边倒的征服。即便萧潇拥有名器朝露花雨,也只能在我身下婉转 承欢。
不知过了多久,帐子里重新亮起了夜明珠的光华。
“大少,离别山庄韩元济求见。”
算算他也该来了,真沈不住气呀,只是萧潇…,我低头看身下瘫如烂泥的萧 潇,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娇慵无力的样子,只是眼中闪过几道异样的光芒,看来 门外的声音还是让她从欲仙欲死中活了过来。
“韩叔叔?”
萧潇跟我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离别山庄有她童年和少年的所有记忆。但这 并不妨碍她对我的那种特殊的感情,她每年都要秘密回山庄一次,每次也都比预 计的提前个五六天回来。
“是他。”等我披上衣服开开门,萧潇也收拾利索,坐在床边。
看到萧潇,韩元济那张马脸上充满了激动,“是、是大小姐吧,我是韩叔叔 呀,八年了,都八年了。”
望著大步跨到自己面前满脸唏嘘的韩元济,萧潇有些歉意的望了我一眼,这 是萧潇懂事的地方,看著自己长大的叔叔忽视了自己的主人,也只好自己来跟主 人道歉了。
她深深道了个万福:“韩叔叔,是我。不过萧潇早就不是离别山庄的大小姐 了,萧潇只是公子的一个侍女而已,大小姐三个字韩叔叔千万别再叫了。”
韩元济一声叹息:“我早知道了,开春的时候庄主已经告诉我了。”他转过 身来道:“大少,韩某八年未见到我这个侄女了,失礼之处请大少多多见谅。”
宾主落了座,萧潇沏好了香茗,转身进了里间。韩元济恢复了男人本色,笑 道:“大少真是好手段,方才这水云阁的四周人可不少呀,可坚持到最後的可只 剩下俺老韩一个了。”
身为一个淫贼,自然要有些手段,你当淫贼是那么好混的吗?“韩先生过奖 了,您恐怕也不是为了听你侄女的一场床戏才来这水云阁的吧?”
韩元济讪讪的笑了笑,“大少,令舅”鬼影子“任前辈过世後,敝庄萧庄主 就曾对老韩说过,大少一定会踏入江湖,还吩咐我们几个心腹留意大少的行踪, 毕竟令舅和敝庄颇有渊源,只是大少怎么会变成春水剑派门下了呢?”
我一愣,师父不是叫李逍遥吗?这个名字可是师父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将 死之人,其言也善,何况我是他最心爱的也是唯一的弟子,他老人家绝对不会骗 我的。当然,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会称他一声“介休公”,那是师父作为城里 的李大善人面目出现时的名号,和什么鬼影子还姓任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这 是怎么回事?
遇到玲珑姐妹後,我特意提起过师父的名字,姐妹俩都很茫然,显然师父并 不是一个江湖闻人。想起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玉珑的话霎那间又在我耳边响起。
“任独行,人称鬼影子,江湖名人录排名第六。轻功当世第一,为人亦正亦 邪,甚少在江湖露面,据传已於去年故去。”
任独行、李逍遥,难道这个任独行是师父的化身不成?
韩先生有所不知,在下本就是春水剑派门下,家师便是日前故去的“涤雨剑” 宋思仙子。
既然师父都能化身成为另外一个人,我也没有必要非把我进春水剑派的目的 告诉韩元济,虽然他是萧别离的头号心腹。
韩元济眉头一皱,“大少,老韩原本以为您为了某个目的托身於春水剑派, 看来是俺老韩想差了。不过,今天拒绝齐放,恐怕是大少您自己的意见吧。”
看韩元济身上的衣服质地优良,粗大的手指上戴著一只硕大的翠玉扳指,我 就知道玲珑姐妹说的离别山庄乾著挖死人坟墓的勾当确实不假,我很怀疑那扳指 也是从死人手上摘下来的。
是,敝派不比了离别山庄,贵庄人手虽少,却有强大的经济後盾,想来况天 被刺一事当天就传到了萧庄主耳朵里了吧。敝派掌门玉夫人清高的紧,在下的万 贯家财在她眼里有如粪土一般,自然也就没有合适的管道把消息传给她老人家了。
那玉夫人要是决意帮助大江盟追凶呢?
“她老人家会吗?”,我微微一笑,往窗外望去,月色映著池塘里的荷花, 泛出玉样的颜色。玉夫人?看玲珑姐妹就知道身为母亲的她一定也是绝色,还真 想早点会会她呢。“就算会,那也是一年半载以後的事了,眼下在下和玲珑姐妹 唯一的任务就是擒拿花想容,拿不下花想容,在下师兄妹是决不会返回师门的。”,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元济一眼,“听说花想容那斯藏身於十二连环坞,那可是个 恶人窝,想一年半载里能拿下他,还真的有点运气呢。”
韩元济是带著怎样的心情离开了水云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因为韩元济的 缘故,萧潇看起来有些担忧。
我爱怜的把她搂进怀里,心下一阵叹息,难道真的一入江湖就身不由己?
玲珑,你们给我过来。
早在我和萧潇巫山云雨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隔壁玲珑姐妹散乱的呼吸声,此 刻虽然没了声息,我也知道她们肯定还没有入睡。
玲珑进屋的时候,看到的是精赤著上身的我翘著二郎腿舒服的坐在床边的藤 椅上,萧潇只穿了件杏黄肚兜跪在床上替我摇著扇子,白嫩的胳膊挥舞间带动著 肚兜上下左右的移动,不时露出一片动人的娇腻。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旖旎的 场景,姐妹俩还是满脸羞意,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哥哥,你又来欺负我们了!”
“天太热了,妹子,你们不热吗,要不要让萧潇给你们找件单薄点的衣服换 上?”看著玉珑娇镇的模样,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胯下的毒龙塞进她撅起的小嘴里。
玉玲赶忙转了话题:“师…哥哥,任老前辈真是您的舅舅?”
这小妮子听得还真仔细,我大有深意的望著她。玉玲显然也想到我目光里的 含义,忙低下头去。
“任前辈一定是哥哥的舅舅吧,是不是呀,哥哥?”,玉珑上前摇著我的胳 膊,脸上一副怪不得师兄武功这么好的恍悟表情。
“这重要吗?”
“那当然啦!”玉珑眉飞色舞,“任前辈是当今武林有数的绝顶高手,轻功 盖世无双,而我们春水剑派剑走轻灵,若是辅以任前辈上乘的轻功,就如虎添双 翼一般,威力自然大了许多。”说著,俏丽的脸上颇有些期待。
是呀。我心里一动,春水剑法虽然以空灵飘逸见长,但身法上是有所不足。 若要把这姐妹俩收进帐中,她们的武功强一些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这都是以後的事了。“妹子都顷囊而授,哥哥自然不会藏拙,只是现 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玲珑姐妹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玉珑更是笑颜如花,搬了椅子坐在我的身 旁,看萧潇的额头有了细小的汗珠,便接过她手中的扇子,“萧潇姐姐,你也累 了吧,我来替哥哥扇扇子吧。”
玲珑,既然你们已经听到了我和韩元济的对话,想必也猜得出来,韩元济嘴 上没说,事实上却摆明了离别山庄根本不想参与“大江盟”的辑凶行动。至於萧 庄主是不是也和咱们一样不愿趟这混水还是另有原因且不去说,单单韩元济深夜 来访必然会给春水剑派带来总总猜疑。
虽然我不了解江湖,但这几天下来,我也知道春水剑派的口碑要比离别山庄 强不少,也知道春水剑派和离别山庄并没有什么交情。在“大江盟”像无头苍蝇 似的乱找杀人凶手时,两个决定超然事外而又没什么交情的门派里的重要人物突 然聚会,旁人该会怎么想呢?
春水剑派和离别山庄不是没什么交情吗?你是江湖人吗?!那离别山庄的萧 庄主很早就没了夫人,而春水剑派的玉夫人也是寡居,两人乾柴遇烈火的,哈哈, 怎么能没交情!来来来,让俺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传了出去!知道王动吧, 就是那个春水剑派二百年来唯一的男弟子,啊,你知道,可你知道他是谁吗?不 知道了吧。告诉你吧,他就是萧庄主和玉夫人的私生子!连玲珑姐妹背後都叫他 哥哥呢。这下子不奇怪了吧,王动,那是韩元济的小主子,要不,凭著韩元济的 名声地位,怎么也得是王动去拜访他呀!
我不知道江湖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流言,虽然这流言漏洞百出,可人们会找出 总总理由来把漏洞堵死,然後这流言看起来就越发真实。当然,流言还会有其他 的版本,谁能禁锢一个人的想像力呢!不过,猜测的结果只有一个,春水剑派肯 定和离别山庄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协议肯定和况天的死有关。
这是韩元济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我一时还拿不清楚。
“我们不能给别人口实,说我们不参加大江盟的辑凶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好在我已经公开说要缉拿花想容,剩下的就是要把样子做足。不过,缉拿花想容 的消息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到那个淫贼的耳朵里。既然他有胆量奸杀我师父,想来 绝不会坐以待毙。一明一暗之间,武功可就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了,就像我师父宋 仙子,她武功比花想容差吗?还不是死在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下!”
玲珑姐妹颇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呀,宋师姑的武功比我们还高一点哪,要 不是中了迷药,怎么会让花想容他们得手!”
“所以我们也要隐匿起行踪,化明为暗,一方面不给花想容可乘之机,另一 方面,也好摆脱”大江盟“的纠缠,齐盟主爱找谁拼命那是他的事儿了。”
玲珑敬畏的望著我,“那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通常会这样,如果心上人比她强,那么就算是再简单的问题,她也不愿 去思考。即便是萧潇,也常犯这样的毛病。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明天早晨寿筵开始之前,你们就易容离开江园。那时候江园肯定忙乱,不会 有人注意你们的。离开之後,你们立刻赶忙苏州,在城西的西江阁订两个上房住 下,我和萧潇参加完寿筵,就去苏州与你们汇合。
听要和我分开走,玉珑的小嘴便撅了起来,哥哥,你不怕我和姐姐在路上出 事呀?
“十二连环坞在无锡的太湖,消息不会传的那么快,不过…”我沈吟了一下, “如果路上真出现了情况,你们不要和他们纠缠,直接返回应天找你娘,我和萧 潇会在苏州等三天,等不到的话,我们也去应天府找你们。” ---------- 第七章
第二天早晨,萧潇替玲珑姐妹易容成两个不起眼的姑娘,姐妹俩趁著江园人 来人往一片忙乱的当口,一前一後顺利的出了江园。
我原本也想一走了之,春水剑派的名声对我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只是昨天晚 上在议事堂看到留给隐湖小筑的座位,我心里多了一份期待。在江湖里浪荡的时 间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正面接触到隐湖出来的人。
日上三杆,柳元礼过来叫门。“王少侠,我家盟主寿筵的时辰快到了,请王 少侠和两位玉小姐入席。”
柳元礼的表情比昨天冷漠了许多,那双小眼里不再是那麽和蔼可亲,相反倒 多了几分凌厉。我并不在意,他虽然和悦来客栈的那个曾富贵一样都是个总管, 但毕竟大江盟不是悦来,曾富贵对待客人就像对待自己的老子,打不还手,骂不 还口,不管出了什麽事,脸上都洋溢著憨憨的笑容;而他好歹也是名人录中排名 三十九的高手,有点脾气不足为怪,何况我还刚得罪了他的主子。
不过,他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惊讶,看我一个人悠然的往议事堂方向走去,他 忍不住问道:“两位玉小姐哪?”
“她们已经走了。”看柳元礼吃惊的张大了嘴,我又补了一句:“敝派得到 线报,说发现了花想容的行踪,敝师妹去查看一下线索是否属实。好在这次贺寿 以小弟为主,少了她俩也不碍事。”
柳元礼没再说什麽便匆匆去敲另一间屋子的房门,看来客人们似乎起来的都 晚。我往议事堂走著,一路上碰到不少的江湖人,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昨 天的好奇变成了鄙夷。
“消息传的真快呀!”我心里暗叹。
议事堂外的院子摆了五六十多桌,寿筵还没开始,这些江湖朋友们已经开始 吆五喝六了。
议事堂里就清净了许多,座位的格局和昨天晚上的一样,只不过是把椅子换 成了坐垫,前面分别加了一张摆满了精美食物的矮几而已。
一进议事堂,我的目光便射向上首最尊贵的那张短几。短几後面空无一人让 我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寿筵还没开始,想那隐湖小筑位居十大门派之首,端端 架子也情有可原。一摆衣襟坐在自己的坐垫上,却见韩元济颇为诧异的望著我, 又望了望我身後空著的两个座位。
“玲珑已经走了。”我笑道。
韩元济到底是老江湖,眉头一皱,“贵派出什麽事儿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望著我,似乎再等我的下文。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关心玲 珑姐妹还是关心春水剑派,当然像武当宫难这样的年轻俊杰出於“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的心理可能更多的是关心玲珑姐妹,但干卿底事!难道非出事了才能离 开这个寿筵吗?齐放是什麽东西?
别看都叫他“天王老子”,可他并不真的就是天王老子。
“是这样,”我脸上带著肃杀之气,“敝派得到线报,说有花想容的行踪。 玲珑师妹前去查看线报的真伪。”
宫难、唐门唐天行、排帮司空不群等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宋 思之死乃是春水剑派的奇耻大辱,得到仇人的线索焉能不查。倒是韩元济眉头又 深了一下才展开,而少林寺的木蝉和尚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议事堂里招呼这帮重要客人的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他是 个八面玲珑的人,并没有因洛u 灾v 在名人录里高居第二十而有丝毫的傲慢,相 反的,他可以说太谦恭了,就连对我这个无名小卒也是一脸的和气,这反让我觉 得後背有些凉气。
“王少侠,贵派的消息还真灵通呀,敝派在江南有弟子千人,都没有这个淫 贼的消息。”
公孙且轻摇羽扇恭维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都回到了我身上,我心里暗骂,脸上却笑道:“公孙大 侠,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下家里有钱,养得起线人。”
不错,一个门派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高强的武功和大把的金钱两者缺一不 可。弟子的忠诚并不可靠,黄澄澄的金子才更有吸引力,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 看看议事堂里的这些江湖豪客,哪个不是衣冠楚楚的。
听玲珑姐妹说,十大门派除了春水剑派,就算是实力最差的鹰爪门都开了三 家镖局。春水剑派是个异类,它的弟子多是受尽欺压的穷苦女孩,在门里她们的 心灵得到了解放,因此才对门派极为忠诚。
好在评定十大门派的武林茶话会并不是比那个门派钱多,春水剑派才得以留 在其中。不过,早有人发出了不满,“我武功是不如玉夫人,”说这话的是漕帮 的帮主李展,“可我漕帮上千弟兄,要说真打,累也把春水剑派的人累死了。”
线人是个赚大钱的职业,不过相比赚到手的银子,他们的名声就差了许多, 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和婊子没什麽区别,因为他们信奉的都是同一条原则:有奶 就是娘。
赚大钱的行业都是高风险的行业,线人就经常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一些交 游广、消息灵通的线人便只为两三个固定的客户服务,当然消息的质量有保证, 价钱也就高了许多。
江湖上大多数门派都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向线人买情报,一把一利索也没什麽 负担。真正养的起线人的都是大门派,因为线人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个用大把 银子建立起情报网的线人很可能第二天就死在竞争对手的刀下,这让大多数门派 望而却步。
我自然不明白买情报和养线人之间的区别,在我眼里,线人和替我种田的雇 农一样,都是替我创造财富的,所以也就不明白这些武林豪客的眼睛为什麽突然 都变得很异样。
“哈哈,花想容这个淫贼这次还真找错了对象。”对面排帮的司空不群放声 笑道:“有王少侠加盟,春水剑派看来要有所作为了!”
可能是常年在长江上活动的缘故,司空不群的声音异常洪亮。
“敝派没有野心,但也绝不会任人欺辱。”我并没有把司空不群放在心上, 却因为他的话想起了师父和隐湖的斋主鹿灵犀。隐湖究竟会派谁来参加齐放的寿 筵呢?是隐湖在外面走动最多的长老“织女剑”辛垂杨,还是近来震动江湖的後 起之秀“谪仙”魏柔?这麽多年了,隐湖该为师父付出代价了。
“花想容侮辱敝派,敝派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想容失踪了很久,是不是进了十二连环坞?”
听了宫难的问话,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稍稍提高了一些,看来武当的这个新 秀还不算太白痴。
“宫大侠所言极是。”我恭维了他一句,然後把从杨威嘴里得到的消息说了 一遍。
议事堂里的人脸上都多了几分同情,宫难皱著眉,“王兄,要真是在十二连 环坞的话,事情就麻烦的很。太湖方圆千里,水道纵横,十二连环坞究竟在什麽 地方,没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看大家都目不转睛的望著他,脸上便流露出一丝得色,“因为 根据敝派的消息,十二连环坞根本不是地名,而是一艘船的名字,这艘船的主人 就是太湖黑道的现任仲裁人”屠夫“尹观和”苦头陀“高光祖,而这艘船停留的 地方就是十二连环坞,所以想去十二连环坞找人,就等於在太湖里找一个人一样, 难得很呀。”
宫难在说道“苦头陀”高光祖的时候,特意看了木蝉一眼,木蝉脸上还是淡 淡的微笑,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也不知道这个高光祖和少林寺是什麽关系,我心头闪过一丝疑问。看别人都 在聚精会神的听宫难说话,想来大家对十二连环坞都了解甚少。若真是像宫难所 说的那样,我这差事揽的还真不轻松。
“公孙大侠,十二连环坞就在贵盟的眼皮底下,想来必有冲突,况大侠会不 会是他们杀的?”心念一转间,我问道。
没等公孙且说话,宫难已然笑道:“王兄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吧!”宫难看起 来不比我大多少,可已经是江湖有名的一流高手了,说话间便洋溢著一股优越感。
“十二连环坞虽然是个恶人窝,却也有自己的规矩。逃到十二连环坞的人, 除非你离开十二连环坞,否则是不准踏出太湖半步的,而一旦离开,十二连环坞 就不会再接收了。所以江湖上开始有十二连环坞的传言已经快三十年了,仲裁人 都换了好几任,但从没听说过它和武林其他门派发生冲突。而且,”宫难停了一 下,“那些恶人一旦进入十二连环坞,也极少有出来的,大多老死在太湖了。江 湖朋友知道他们也再作不了什麽恶了,除了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很少有人 会去十二连环坞去追凶。”
山清水秀的太湖竟成了恶人们养老的天堂,这真让我始料不及。看大家的表 情都不太自然,想来在没有利益的驱动下,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 上霜”,事情才演变成这副模样。江湖公义?你讲我讲大家都讲,只不过都仅仅 是讲讲而已。
“王兄有所不知…”宫难可能也想到了让十二连环坞这个毒瘤生存了三十年 并不是武林白道的光荣,便解释道:“其实二十多年前,大侠萧雨寒便倾快活帮 一帮之力,进入太湖围剿十二连环坞,那时快活帮的实力绝不比现在的武当、少 林差,却落得帮毁人亡;我武当也两次与少林联手进剿,只抓了些小虾米,大鱼 全部漏网,自己却折了不少人手,太湖,实在是太大了。”
宫难一向骄傲的脸上此刻竟有些痛苦,看来那两次进剿让武当吃亏不小,至 今心有馀悸。
我也不想拿我的性命当儿戏,便准备修正目标,如果花想容真的一辈子呆在 十二连环坞,那就让他在那里善终吧。
“师恩深重,此仇不能不报。”我心里虽然动摇,却不能给大江盟留下话柄, 缓缓的道:“他花想容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总有爹有妈,有兄弟有姐妹的, 在下就不信他真的能把这一切都割舍了。”既然不能进十二连环坞去抓他,那只 有想办法把他逼出来了。
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就不是什麽白道,白道江湖的规矩对我并没有什麽 约束力,只有大明律法才能约束我的行为。
众人都吃惊的看著我,就连韩元济也是满脸讶色,他们的心里都在盘算这个 叫王动的小子会把春水剑派带向何方?
一时间议事堂里静悄悄的,公孙且看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王少侠的想 法也是另辟蹊径…”
我刚想说话,门口传来一阵环沛的叮当声,随著那悦耳的响声,我心里一阵 鹿跳,是隐湖的人到了吗?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影子,我的座位离门口很近,虽然背著光, 那少女的模样依旧清晰可辨。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那女孩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江南女 子的妩媚,萧潇、玲珑姐妹,还有听月阁的苏瑾、碧涛台的王曲莫不如此。明媚 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笑容更加灿烂。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是隐湖的人。师父说过,隐湖的武功清心寡欲, 旁人很难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出她们心中的波澜。而这少女满脸的相思情意,显然 有违隐湖的武学宗旨。
果然,女孩的眼珠转了半圈後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洋溢著的欢乐让议事堂 里都似乎感染上了快乐的气氛,她一提裙摆,一路小跑冲到了宫难的面前,兴奋 的道:“宫哥哥,你真的来了!”
宫难连忙站了起来,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红晕,欣喜中也颇有一丝傲色。
“齐师妹,奶回来了,练师叔可好?”
“嗯,师父和我一起回来了。”说话间,她拉著宫难一起坐了下来,问公孙 且道:“公孙叔叔,我和宫哥哥坐一起,行吗?”
这少女说话的神态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满心的恳求都写在了脸上,让我都 心生怜惜。
公孙且看那少女的表情也满是怜爱,笑道:“公孙叔叔能不答应吗?”
韩元济把头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少,这个女孩是齐盟主的爱女齐萝…”
听韩元济这麽一说,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和齐放依稀有点相像。心里 正琢磨她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耳边又传来韩元济的声音,“她师父是恒 山派的掌门练青霓,也就是武当掌教清风道长的俗家亲妹妹。”
哦?我看了韩元济一眼,他那张马脸上露出一丝丝的担忧,是怕武当吗?他 离别山庄和武当并没有什麽利益冲突呀。难道是怕大江盟和武当的联姻?
“奇怪,齐萝都回来了,怎麽没看见齐小天?”韩元济自言自语道。
刚认识玲珑姐妹的时候,听的最多的,除了宫难、唐三藏,就是齐放的儿子 齐小天。就像男人的目光总是追逐著美女一样,江湖上这三个英俊潇洒、武艺高 强的年轻侠客自然也是少女憧憬的对像。玲珑也不例外,当然,这是在遇到我之 前。
齐小天是去年才出道的,因此没能赶上百晓生最新修订的一期江湖名人录。 不过,他甫入江湖便一举击杀了在名人录中排名四十七的江南大盗张大泽,便立 刻登上了武林新人榜的首席,风头之劲,一时无两,就连杭州最大的赌场如意坊 都开出了三赔五的盘口,赌他在年底新一期的名人录上能进入前二十名。
叫韩元济这麽一说,我也奇怪起来,父亲五十大寿,儿子怎麽能不到场呢? 我眼睛向议事堂外看去,那里忙忙碌碌的是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
“不用看了,”韩元济低声道:“齐小天不在外边,这几天我都没看到他。 原来还没在意,方才看到了齐萝我才想起了他。好像最近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他忙什麽去了,难道大江盟有事非要他出面,连他爹的寿筵都必须放弃?”
我“嗯”了一声,齐小天忙什麽去了毕竟跟我没有什麽关系,想来也不会去 忙著对付春水剑派,我便不再言语,而且,齐萝美丽的眼睛这时已盯在了我身上。
“你怎麽坐在春水剑派的位子上了?李长老呢?玉妹妹呢?”齐萝的眼里满 是惊讶,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
我发誓下次加入一个门派时一定要找个像少林寺这样的和尚窝,这样似乎才 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长老病了。”我信口雌黄,春水剑派的长老李清波这时应该在指导我那 些未曾谋面的师姐师妹吧,不过既然我在齐萝眼里的份量不如李清波,那还是给 她一个不能来的理由好,这样便不会伤了她的心。
“玲珑今天早上才走,因为得到了淫贼花想容的消息。”
齐萝“噗哧”一笑,议事堂里满堂生辉,“是呀,玉妹妹可是有名的淫贼杀 手呀,我在恒山都听到她姐俩的大名。”
我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也是个淫贼,而玲珑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女人。“而 我,”我上身欠了一欠,“春水剑派第十二代弟子,王动。”
齐萝满脸诧异,回头看宫难,宫难笑著点点头,“师妹,王兄确是春水剑派 的弟子,他师父就是”涤雨剑“宋思宋仙子,可惜宋仙子被花想容和杨威害死了。”
齐萝“啊”的一声捂住了小嘴,眼里霎那间充满了哀伤,那哀伤就连我在玲 珑姐妹那儿都没看到。一时间大家都被她流露出来的悲伤所感染,想起惨死在竹 子坝的况天,议事堂里顿时弥漫著一种压抑的气氛。
是齐放的出场打破了议事堂里的寂静。他并没有对我恶颜相向,只是淡淡的 瞥了我一眼。
他的注意力都在宝贝女儿身上,看女儿坐在了宫难身旁,颇有深意的冲宫难 一笑。
齐放落座,公孙且站在议事堂门口,一挥羽扇,高声唱道:“时辰到。”
屋里屋外的人都站了起来,端起了酒杯,“祝齐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齐盟主万岁!”、“齐盟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祝贺的喊声此起彼伏。
我心里却怅然若失,看来隐湖小筑不会有人来了。隐湖这麽神秘吗?连大江 盟盟主的面子都不够大?这茫茫江湖还有谁能让隐湖放在心上呢?
议事堂里杯盏交错,却是各怀心事。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放端著酒杯 准备去院子敬大家酒的当口,我把他拦住了,“齐盟主,晚辈要告辞了。”
齐放“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後旋即道:“也好,贤侄报仇之事要 紧,若需老夫协助,万望知会一声,你去吧。”
韩元济没想到我这麽快就要走,甚至等不及喜筵的结束,便疑惑的望著我, 欲言又止。
我告诉他要去太湖走一趟,便离开了议事堂。
萧潇正趴在窗边焦急的等著我,看我快步走来,才长吁了一口气,“主子, 齐放没难为你吧?”
“他毕竟是一门之主,总该有些气度。”我轻轻拍拍萧潇白嫩的脸颊,“再 说,他还有更烦心的事儿呢,春水剑派顶大了不起不帮他,又不会拆他的台,他 为难你主子也没什麽意思,咱收拾东西走人。”
“东西早收拾好了。”
萧潇总是把事情想在前头,也难怪我宠她。
我把装著我和萧潇换洗衣服的紫藤箱子横在马鞍上,萧潇牵著马,问我: “主子,是不是没有隐湖的消息?”
只有萧潇知道我的心思,隐湖才是我唯一的目标。不过,她的声音里倒有一 种喜悦,因为她并不希望我和隐湖的人会上面,师父的心死如灰让她心有馀悸, 她害怕隐湖把我也变成师父那个样子。
我没有说话,抬头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师父,你给弟子指个方向,隐湖, 它到底在哪儿? ---------- 第八章
在杭州城也没歇脚,我和萧潇便雇了一对夫妻的两艘橹子船,沿着京杭大运 河北上,去苏州与玲珑姐妹会合。
萧潇喜欢江上景色,为了她,我曾经用了三天才过了长江。她也喜欢船上的 生活,其实我知道,她更喜欢的是在船上能安安静静的依偎在我怀里的感觉。
运河两岸的景色很美,萧潇蜷在我的怀里,透着窗格子兴致勃勃的看着。
“开饭喽…”,船娘的吴侬软语响过半天,才见布帘一挑,三十出头的船娘 端着几样小菜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边把盘子摆在小桌上,边笑道:“公子爷,别看我家小囡年纪小,手艺在 河道上却是有名的紧…”外面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娘——”
我是个饕家,可能是小时候对扬州城山水阁的包子印像太深了──那次老爹 在城里卖完菜之後,花了十文钱给我买了一只,从那以後,我就喜欢上了吃。
看桌上的几样小菜咸肉春笋、火丁蚕豆、春笋步鱼和炖菜汤都色香味俱全, 我就知道船娘说得不假。尝了一下,咸肉春笋里的春笋鲜咸合一,春笋步鱼里的 春笋则是清鲜无比,我不由轻咦了一声,杭州湖上和城厢两帮菜都这麽出色,我 心里颇有些惊讶。
大姐,可否把令嫒叫来?
“小囡──”,船娘知道我吃的中意,脸上都是自豪。
随着船娘的喊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模样很乖巧,只是长年在水 上,皮肤晒得黝黑。乌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没有丝毫的扭捏。
小姑娘,这几样菜是和谁学的?
是楼外楼的宋大叔,他回老家坐我家的船,娘没要他的钱,让他教我做了几 手菜。公子爷,您没看见宋大叔,他可胖了,门都差点被他挤破了呢。小姑娘回 忆着宋大叔的模样,咯咯笑着。
我不由敬佩起她母亲的眼光来,这真是一笔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回头有机 会,我还坐你们家的船。”
萧潇拉过小姑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银簪子,细心的扎在女孩的头发上。 女孩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她母亲却笑道,“小囡,还不快谢太太的赏。”
大家都觉得亲近了许多。小姑娘看着萧潇,艳羡的道:“姐姐,你真好看。”
恭维的话从纯真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萧潇心里自然高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 烂,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好半晌才道:“前几天也有个公子爷和一个小姐包我 家的船,那个小姐生的特别好看,我还以为以後再也看不到那麽好看的人了,没 想到又看到了姐姐。”
是吗?我眼睛一亮,萧潇是绝色,那个小姐自然也是绝色。这几天老天好像 特别眷顾我,那玲珑姐妹和殷二小姐俱是绝色,她们都将臣服在我的胯下,不知 道这小囡嘴里的小姐有没有缘分?
小姑娘看我似乎不相信,脸上有了急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翠玉牌子递给我, 委屈的说:“本来就是嘛。他还给我一块牌子,说有什麽事儿可以拿这块牌子去 大江盟找他,他姓齐。”
“你知道大江盟?”,接过牌子,我随口问道,脑子里却浮现出齐萝娇美的 容颜,原来小姑娘遇到的是她,怪不得她惊艳。
“怎麽不知道大江盟!大江盟的人都是英雄好汉,没有他们,我们可受气了。”, 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感激。
我没想到大江盟的口碑倒是这样好,心里对大江盟的看法便有了些变化,虽 然贩私盐违法,但这年头,谁还不干点违法的事呢!只要老百姓受益就好。
咦,不对,齐萝应该是和她师父练青霓同行的,怎麽会出来个男的?看翠玉 牌子一面雕的是明月当空,大江汹涌;另一面龙飞凤舞的“大江盟”三个字下面 是个古篆的“齐”字,刀法细腻,做工精良,我知道这块牌子绝对是大江盟的信 物。心中一动,问:“小囡,这牌子是那位公子给你的,还是那位小姐给你的?”
是那位公子爷呀。
齐小天?竟然是他?!这麽说他几天前已经离开杭州了。那个让他抛下老父 寿筵的绝色美女又是谁呢?
“原来是齐大少,他是哪天坐的船?”
船娘的脸上有些犹豫,小姑娘却满是欣喜的道:“真的是齐少爷吗?我还有 些担心他骗我呢。三天前我和爹娘送客人去松江,齐少爷和那位小姐要回杭州, 就正好坐我家的船回来了。”
我一愣,齐小天不是离开杭州而是回杭州?那他为什麽不参加他父亲的寿筵 呢?我原本对他并没有什麽兴趣,此时倒有心探究一番了。
把牌子还给小姑娘,我问道:“那位小姐生的什麽模样?”
小姑娘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她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就像…对,就像画 里的神仙一样好看。”
小姑娘不知道怎麽形容那个美女的容貌,但我的心却猛的一阵悸动,萧潇的 脸上也现出讶色。
“谪仙”魏柔。
我见过的美女有很多种,萧潇沈静,玲珑活泼,齐萝可爱,苏瑾冷艳,每个 人都会给我不同的感受。但仅仅用一个名号就给我神仙感觉的,却只有那个未曾 谋面的隐湖传人──“谪仙”魏柔。
玲珑姐妹说过,江湖上极少有人看过魏柔的真面目,甚至有可能一个也没有。 “谪仙”
的名号是从百晓生那里传出来的,据说百晓生和隐湖小筑有着深厚的关系, 才得以一睹魏柔的芳容。不过百晓生并不是江湖人,他是南京翰林院的编修,喜 欢结交三山五岳的朋友,也正因为他的身份独特而又中立,他编撰的江湖名人录 公正无私,才被江湖人奉为金科玉律,由此想来,魏柔自然应该配的上这谪仙的 名号。
隐湖的传人除了她们的武功之外,美貌也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的。鹿灵犀是绝 色中的绝色,这是师父说的,他老人家见过的美女比沈园的仆人都多,自不会看 走了眼。辛垂杨听说也是绝色,织女剑的外号并不是仅仅颂扬她的剑法如织女穿 梭,密不透风,也是赞美她的容貌如同天上的织女一般美丽。所以当江湖朋友得 知隐湖的新秀魏柔的名号时,谁也没有生出怀疑之心──“谪仙”,那肯定又是 一个绝色的美女。
当隐湖成为我的目标时,我就一直在琢磨,隐湖为什麽都是美女呢?难道只 有美女才能把隐湖的武功发挥到极致?还是隐湖把美貌也当作了一种武功?所以 玲珑第一次提到魏柔、提到她的名号“谪仙”的时候,我本能的就想到了她出尘 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会不会变成对付我的利器?
然而若和齐小天同行的女子真的是她,那她真的变成被打落人间的谪仙了。 这种乌篷船,本来就是情侣常用的,看来她和齐小天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了,那 样的话,她的心剑还能保持如一吗?
不过这念头并没让我开心,我心里反觉一阵烦乱。我已经不自觉的把隐湖看 作自己的後宫,把隐湖的女人当作自己的禁脔,虽然我还没征服她们。魏柔和齐 小天的亲密让我觉得自己的头上似乎戴了一顶绿帽子。
“主子,也不一定是她。”,萧潇看我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道。“像唐 棠、慕容芷还有练无双据说都是绝代佳人…”
我知道萧潇在开导我,可听到这些陌生的名字,我不由的疑惑的望着她。
萧潇的脸上挂着歉意,缓缓偎进我怀里,撒娇道:“好主子,萧潇下次不敢 了。”
我隔着衣服拽了一下乳环,道:“死丫头,到底怎麽回事?”
萧潇脸上多了些红晕,“都是主子说自己是淫贼,玲珑姐妹脸皮薄,又怕主 子知道江湖上其他的美女,动了坏念头,便不敢和主子说。”
我轻揉着她娇腻的乳,笑道:“你是不是也怕你主子身边一堆女人呀?”
“萧潇只要主子对我好。”,萧潇媚眼如丝。“其实,百晓生除了江湖名人 录、武林新人榜之外,还编撰了一个江湖绝色谱。”
我精神一振,百晓生竟然也是同好!看那帮武林中人对名人录的执着,想来 这个江湖绝色谱也不会让我失望。
上面是不是有玲珑?
是,玲珑姐妹是第四,所以她们姐妹也不好意思和主子讲这个绝色谱。
玲珑姐妹只排在第四,让我对绝色谱产生了好奇。“第一该是魏柔吧?”
“主子猜错了。魏柔是第二,榜首是唐门家主唐天文的大女儿,人称”怜花 公主“的唐大小姐唐棠。”
我一愣,唐棠、齐萝加上萧潇,这些武林大豪的後代怎麽都是美女?转念一 想,自古美女爱英雄,想当年这些武林大豪年轻的时候必是江湖美女追逐的目标, 他们娶回家的必然也是美女,就像我的五位师娘,无一不是绝代佳人。之後,美 女生美女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通这一点,我不由得对江湖多了一分期待。
“排在第三的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最小的妹子慕容芷。”
我见过慕容千秋很多次,因为慕容世家的总舵就设在扬州城里,离沈园只隔 了两条街。
当然那时我以为他不过是个扬州城里有名的大富商;而他一定也认为我只是 沈园的少主人,一个经常出没勾栏院的秀才──因为我们碰面的地点通常是在听 月阁,而慕容千秋正是听月阁的老板。
听玲珑解说江湖名人录的时候,我就暗自吃惊。淫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 让你发现一个美女的优点缺点,当然用在别人身上,就会发现许多不被人注意的 东西。我知道一个练武的人如果不运功的话,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麽区别,不过 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眼中无意闪过的精光,布满老茧的虎口, 粗细不一的胳膊都会泻露你的底细。然而这一切在慕容千秋身上都看不到,臃肿 身子的每一次移动我都替他喘两口气,而正是这个胖子,就是和大江盟的齐放齐 名的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有没有搞错?慕容千秋还有妹妹?”,我在扬州生活了十七年,认识慕容 千秋也有五六年了,从没听说他还有妹妹,他有个弟弟我倒是知道,慕容万代, 那也是在江湖名人录里高居第十六的一流高手。
“再说,就那个死肥猪的妹子又能漂亮到哪儿去!”
“主子,我也奇怪。不过,听玲珑姐妹说,百晓生做武林各种排行榜,从来 没有出过错,想来慕容千秋真的有个妹妹,而且还是个漂亮妹妹。”
看来慕容家最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和扮老虎吃猪,他能变出个妹妹也不算太 奇怪。
“在玲珑後面排第五的是大江盟齐盟主的女儿齐萝。”
我笑了,今天早上我看到她了,果然是个绝代佳人,可惜名花有主,如果没 发生况天被刺一案的话,我想齐放很可能在自己的寿筵上宣布自己的女婿人选了。
“是吗?”,萧潇颇为好奇,“这个幸运儿是谁?”
“武当宫难。”,说话间,我想起了韩元济担忧的眼神,两大门派联姻是好 是坏,我一时也分辨不清。“咦?”,萧潇一愣,“是吗?玲珑姐妹还说宫难和 唐门的唐三藏、大江盟的齐小天都是武林中的单身贵族呢。”
“齐萝是恒山派掌门练青霓的弟子,听韩元济说,练青霓是武当掌教清风真 人的亲妹妹,而宫难是清风最得意的弟子,他们之间很可能早就认识了。”
萧潇惊讶道:“齐萝是恒山派的弟子?玲珑怎麽没说。不过,恒山派还真出 人材,排名第六的练无双也是恒山派的,据说她是练青霓的侄女,算起来还是齐 萝的师姐哪。”
等了半天,萧潇没再言语。我问,“下面呢,谁排第七?”
萧潇一摊手,“主子,萧潇也不知道了,那天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您拍门声。”
我“噢”了一声,心思转到了和齐小天同行的美女身上,会是唐棠吗?有可 能,昨天晚上唐门对大江盟全力支持,显然两家有不同寻常的交情;慕容芷?不 可能,看慕容仲达的模样,两家并不和睦,再说都是贩私盐的,难免磕磕碰碰; 练无双?很有可能,练青霓亲自来贺寿,说明恒山派和大江盟的关系也相当紧密, 齐小天应该有机会认识练无双,而且恒山派的武功讲究凝神静气,气质上和隐湖 就更为相近。
萧潇看我半晌没说话,问:“主子,我们乾脆掉头回杭州?”
我摇摇头,心中泛起一股无奈,我是个淫贼,但不是个小人,说过的话总要 兑现,特别是对美女说的话。我岂能让玲珑姐妹在苏州空等?缉拿花想容也需要 作些样子。“去苏州吧,真是魏柔的话,现在回去也於事无补,以後盯住齐小天 就是了,他的目标总大些。”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浆声沽──沽的响起,小船载着我满心的思绪向苏州 驶去。 ---------- 第九章
第二天傍晚,我们才到苏州。和船家告别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还依依不舍, “公子爷,大姐姐,记得坐我家的船哟,我家的船头插着一幅孔雀旗,好找的紧 哩。”
到了西江阁,我正问帐房先生有没有姓玉的姑娘订房,却听楼梯那边有人喊 我:“师兄──”,抬头一看,正是玉珑满脸欣喜的冲我摆着手。
“这姑娘不是姓王吗,怎么又姓玉了?”,帐房先生奇怪的嘟哝了句。
萧潇迎了过去,“玉玲呢?”
“姐姐病了。”,玉珑的脸上有些焦虑。练武之人极少患病,可病起来却很 缠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湖儿女怕的就是疾病缠身,也难怪玉珑着急。
玉玲躺在床上,见我进来,便想起身,我连忙按住她的双肩,一日不见,她 好像就清减了许多。头发因为出汗全粘在了一起,嘴唇乾的龟裂了好几处,明亮 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道红晕。
“妹子哪儿不舒服,看过大夫了吗?”,我一脸的关切,看玉玲的模样,我 知道她病的不轻。
玉珑摇摇头,玉玲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哥哥,我吃过药了。”
“胡闹!”,我一皱眉,却也不忍心责怪她,回头让萧潇跟店家说帮忙找个 好大夫,诊金加倍。转过身来,却发现玉玲的头偏向了一边,晶莹的泪珠从脸颊 滑过。
我听玲珑说过,她们离家行走江湖快半年了,半年里白天追击淫贼,晚上防 备敌人偷袭,本就费心费神,玉玲又是姐姐,还要分心照顾妹妹,身心更是疲惫。 而她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也想有人疼有人爱。此时,我的呵护关爱自然 让她感情激荡,不克自制了。
“此乃阴暑,这位小姐体质虚弱,风邪内侵所至,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不 打紧。”,老郎中随即笔走龙蛇开了一张单子,“这里的店家都备着藿香正气水, 晚上先吃点,明早去回春堂抓药。”
玉珑一脸的疑惑,大夫刚走,她便道:“哥哥,这郎中是不是个庸医呀?我 们春水剑派的内功心法最是固本培元,他怎么说姐姐体质虚弱呢?”
“内功能当饭吃吗?”,我瞪了她一眼。玲珑姐妹在遇到我之前,手里拮据, 常常风餐露宿,要不是春水心法真有些奇妙之处,姐妹俩恐怕早病倒了。
萧潇喂玉玲服下藿香正气水,又端来了一碗参苓粥,玉玲坐起来,低低说了 声谢谢,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粥来,眼泪也一滴一滴的掉进碗中。
玉珑这才发现姐姐哭了,慌忙上前摇着玉玲的胳膊,急切的问:“姐姐,你 怎么啦?”
看姐姐哭得越发厉害,转头问我道:“哥──”
我正欣赏着玉玲欺梅赛雪的肌肤。玉玲只穿了件月白小衣,那小衣比肚兜大 不了多少,只堪堪把胸前重要的部位遮住,珠圆玉润的臂膀和胳膊都裸在外面。 看玉玲的神态虽然羞涩,可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知道她对我已经不设 防了。
坏哥哥,玉珑打了我一拳,镇道。
萧潇在一旁偷笑,少爷他真是有诸佛庇佑啊。她想起了听月阁的苏瑾,那个 名动江南的歌伎原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少爷就是趁着她去南昌宁王府献艺病在 路上的当口大献殷勤,才打动她的女儿心继而失身於他的。
店小二把热水壶放在了门口,我看萧潇正调着水温,便对玉珑道:“妹子, 以后和你萧潇姐多学学,伺候人那也是一门学问。”
玉珑顿时绯红了脸,一扭蛇腰,我才不学哪。眼睛却忍不住往萧潇那里瞟去。
我留下萧潇照顾玉玲,玲珑姐妹是一路骑马过来的,又赶上玉玲生病,玉珑 便忙了一天,虽然不得要领,身子却是乏透了,不像我和萧潇坐船悠哉游哉的并 没有耗什么体力。
西江阁外月光如水,沿着前面的大街向西,就是苏州最热闹的神仙庙,庙前 南浩街的小吃曾让我和萧潇流连忘返。沿街纳凉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树下,下棋 的、嗑着毛豆喝酒闲聊的、拉着胡千自拉自唱,看着是那么的悠闲富足。江浙富 甲天下,从苏州城里老百姓的生活便能管窥一斑。
进了南浩街,逛夜市的人更多了。我记得在这条街的中段有家叫老三味的小 铺子,虽然只作鸡丝馄饨、南瓜团子和鸭血羹这老三样,却是有祖传的秘方,平 平常常的三样小吃叫老板做的是鲜美异常,便直奔而去。
铺子里都是人,早就没了座位。老板眼观六路,看我有些犹豫,忙挥手招呼 我,“公子,您到后院吧,我给您送上南瓜团子和鸭血羹。”
我诧异的望了老板一眼,“你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太太那天还赏了吊钱哪。”,老板憨憨的笑道,手里却没停 下,麻利的兜了一勺滚烫的鸡汤浇在馄饨上,那皱纱似的皮透着肉色的馄饨,顿 时便一只只张开羽翼在碗中漂浮起来。
我笑笑,这样的老板想不挣钱恐怕都不容易。按着老板指的方向,我侧身在 人群中挤了过去。
眼看到了柜台旁的小门,我正想弯腰进去,却觉得侧后有股冷冽的寒气直刺 我的后腰。
有刺客!
我身子的反应几乎和我大脑的思维一样迅速,在腰上感觉到有尖锐物体刺破 我衣服的那一霎那,我身子突然向右平移,以致我旁边端着一碗馄饨正吃得津津 有味的汉子一下子被我撞的飞了出去,“哎唷”一声连人带馄饨砸在一张小桌上。
“杀人啦──”,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小铺顿时炸了营,那些 吃饭的人扔下手里的饭碗,“轰”的一声朝门口涌去。
我躲过那暗中凌厉一击的同时,已经看清了刺客的面目。那是一个几近四十 的瘦小汉子,手里提着一尺多长的三棱刺,脸上一片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 十拿九稳的一刺竟然落了空。
在明亮的气死风灯下,三棱刺发出冷厉的光芒,两道深深的血漕说明这是一 把杀人的利器。我心头火起,一抬手,一道剑光刺向那汉子的脖颈。
自从我变成了春水剑派门下弟子王动,我腰间便多了一把精钢剑。春水剑派 是以剑法出名的,我只好让我心爱的碎月刀暂时隐居起来。
“杀!”
我并不想杀他,他是谁?为什么来暗算我?我总得问个清楚。剑花虽然指的 是那汉子的脖子,但春水剑法的这招“云破月来花弄影”重点是在那个“影”字, 他的肩胛骨才是我的最终目标。
那汉子看到剑光才醒悟过来,身形一锉,三棱刺朝我小腹刺来。
在老三味老板的眼里,那汉子的动作快得几乎可以和自己舀鸡汤的速度相媲 美,可在我眼里,他的动作就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一般缓慢,我剑势随之一变, 挽起的那朵剑花正好点在三棱刺的护手上,只听铛的一声,三棱刺便被击的飞了 出去,那汉子更是“腾腾腾”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子敢尔!”
我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堪堪刺入那汉子的身子,就听身后有人低声喝道,在 众人的惊叫声中,我听到两种兵器裂空而至的声音,其中的一件还颇为迅捷。
在霎那间我便算好了其中的时间差,身形一动,手里的剑突然快了几倍,一 道血光随着“嗷”的一声惨叫从眼前汉子的肩头喷洒而出,我踢出的一脚在把他 踢飞的同时也封闭了他下半身的三大穴道。等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和我距离最近 的一把像是猎户用的叉子离我足足还有一尺远。
看到同伴受了伤,叉子的主人顿时红了眼,叉子的速度似乎又快了那么一点 点,旁边那人也咬牙切齿的把一口长剑的速度运到最快。而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 人因为铺子狭小无法从正面攻击,正向两边散开。
洞悉了他们企图,春水剑法中对付群殴的杀招登场了。
“迢迢不断…如…春…水──”。
随着我的漫吟,那两个汉子的眼前出现了一面剑光,那剑光就像迢迢不断的 春水,一波比一波汹涌,那把叉子只和我的剑交错了两次便飞上了屋顶,而另一 把剑更是在第一波剑光中便随着一只手落在了地上。
当眼前的两人发出渗人的惨叫,那两个准备夹击我的汉子也同时“嗷”的叫 了起来,兵器铛的掉在地上。
我当然看得清清楚楚,老三味老板的大汤勺在咕咕冒着热气的鸡汤锅里快速 舞动了两下,两道银光便飞了出去,准确的击在了那两个汉子握着兵器的手上, 眼光之准,力道之足,决不输於一个暗器好手。
老板憨厚的脸上洋溢着一股豪气,我的剑再度闪过两道寒光后回到了腰间, 然后把手伸给了老板,“扬州王动。”
老板的手粗糙而有力,“老三味的南元子,公子叫我老南、元子都成。”
我掏出李之扬给我的捕快腰牌,心头响起李之扬的话:“兄弟,江湖险恶, 官家的身份总有用的着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老南,大恩不 言谢。我是浙省捕快,还有同伴在西江阁,我得立刻赶回去。”瞥了一眼在地上 呼号惨叫的刺客们,“这些人就交给地保送官吧,衙门里的人若是有事,在这等 我或者去西江阁都成。”
南元子憨笑道:“公子言重了,哪里来的什么大恩不大恩的。这帮毛贼,我 告诉老鲁送他们见官!”,心下却一阵奇怪,这文雅的公子哥怎么会是个捕快呢?
我点头,身子已冲出了老三味。
老三味离西江阁并不太远,我却觉得路似乎变得很长,暖风从我身边呼呼的 掠过,路上不时传来女人的惊叫,而那声音眨眼间就被我抛在身后。
那个使猎叉的是什么人?他叉子上的力道着实不小,还接下了我半招“迢迢 不断如春水”,虽然他的武功比杨威差点,差的也有限。使三棱刺的家夥也有些 功底,这都是些什么人?
我知道在江湖上,我的名头远远比不上玲珑双玉。这就意味着如果西江阁也 遭到攻击的话,攻击的力量一定比攻击我的强很多。这让我心急如焚,玉玲的病 让玲珑姐妹武功的威力至少损失了三成,萧潇也从来没有和人真正动过手。唯一 让我觉得安心的是萧潇和她们在一起,她的六识甚至比我还要敏锐,绝不致於让 偷袭得了手。
还在院子里,我就听到了兵器交错的叮当声,我心里顿时一松,看来回来的 还算及时。
点倒一个在屋顶上望风的喽罗,我翻进了天井。狭窄的二楼过道上,萧潇以 一敌二,兀自站了上风,而楼下玲珑姐妹联手对付一人,却处境堪忧,旁边的地 上躺着三个人,浑身是血,看模样已经咽了气。“老乌,别磨蹭了,我这儿快顶 不住了,这小娘们扎手的紧。”,和萧潇打在一处的一个汉子不满的冲楼下喊道。
玉玲身上还是那件月白小衣,只是上面多了几处破损、几朵醒目的血花。长 剑挥舞之际,春光不住的外泄。那老乌使着一对铁钩,好整以暇的抵挡着玲珑姐 妹的进攻,嘴里啧啧有声:“好,再刺一下…,哇,啧啧,他奶奶的真挺呀。” 玉玲脸上满是羞愤,剑法更显散乱。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老乌是一个高手。师父说过,钩是最难练的兵器之一,能 把双钩使好的武功都不会差到那去。这个老乌的双钩虽然不是炉火纯青,却也颇 为可观。他的武功明显高出那个使叉子的汉子许多,甚至比杨威还要高一些。
他左手钩快速的递出,正是玉玲玉珑移形换位的当口,玉玲身子虚弱,动作 稍慢便露出了破绽,铁钩又带回了战利品,“嘶啦”一声,玉玲的小衣又被扯下 了一块,露出一片雪白的后背。
我急掠而下,“昨夜西风凋碧树”半空中我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
话音甫落,玉珑手里的剑光便突然大盛,玉玲却身子一软,我正好赶到,手 一抄,玉玲便倒在了我怀里。
抱着玉玲,我手里的剑已后发而至。还是那招“云破月来花弄影”,却因为 含愤击出,剑势更强了几分。老乌的脸上有了惊容,双钩左支右挡,却怎么也锁 不住我的剑,反而被我手中的精钢剑屡屡弹得倒卷回去,最后前胸洞开,只听 “噗哧”一声,玉珑一剑将他刺个对穿。
老乌临死的惨叫就像一个信号,楼上被萧潇刀光困住的两个人此时也顾不得 逃跑会给对手留下空门,一左一右同时往外逃去,显然对於逃跑来说,他们之间 的配合还算默契。不过萧潇并没有迟疑,刀一圈,左边一个人的脑袋便冲天而起, 身子却奇异的扭了几扭,然后摔下楼去。
萧潇一下子呆住了,血喷在了她脸上,她都忘记躲闪。当那颗脑袋砰的一声 落了地,萧潇开始吐了起来。
这是萧潇第一次杀人,当她使出那招“杀猪”,我就知道那头猪的脑袋要搬 家了。
我暗叹了一声,虽然在教萧潇武功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用我教 的刀法把敌人的头颅砍下,但我并不希望她真的去杀人,包括玲珑。我宁愿她们 拎着刀──不过是菜刀钻进厨房,把刀法剑法用在那些鸡鸡鸭鸭身上。
然而人在江湖走,岂能不杀人!我的愿望也就仅仅是个愿望而已。我甚至还 在随口指点着玉珑该怎么去杀死那个一心想要逃跑的汉子,那汉子如同疯了一般, 玉珑的武功明明高出一块,可在那汉子疯狂的每每像是要同归於尽的招式下,玉 珑竟有些支持不住了。
最后玉珑的剑还是如春水般温柔的划过他的喉咙,她也累得靠在墙上不停的 喘着粗气。
我抱着昏迷的玉玲飞身上了楼,把萧潇搂在怀里。萧潇的脸色有些苍白,嘴 角还残留着呕吐的汁液,“主子,我…我杀人了。”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 来。
萧潇,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不仅会杀了他,还要把他大卸八块,然后剁成 肉泥。
真的吗?萧潇止住了哭泣,扬起脸望着我,泪眼婆娑的星眸中闪动着令人心 醉的光芒。
把玉玲弄回床上,掐了一下仁中,玉玲幽幽的醒过出来。她先看了妹妹一眼, 轻喘着问:“妹妹,伤没伤着你?”玉珑使劲咬着嘴唇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的 流了下来。
“妹妹,别哭,姐姐这病没事儿。”玉玲轻笑了一声,又对萧潇道:“萧潇 姐姐,多亏了有你,我和妹妹才没落到乌承班的手里。”
萧潇笑道:“妹子,咱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
出乎我的意料,玉玲竟然应了一声“是”,然而接下来的事更让我惊讶,连 萧潇和玉珑都吃惊的捂住了小嘴。玉玲一欠身,白嫩的手臂围住我的腰,上身偎 进我怀里,用细的只有我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哥,别离开我们,我害怕。” 玉玲的声音既羞涩又大胆,“我想一睁眼就能看到…哥哥的身影,这样我才安心。”
我怀里的玉人身子火烫,我知道那不光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心脏剧烈的 跳动,同样也不是仅仅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剧斗。生死一线的巨大刺激让她放弃了 所有的顾虑和矜持。
“玉玲,我答应你。”,我在她耳边的细语带给她莫大的喜悦,她不知从哪 里来的力气,把我的腰箍的死死,转眼间小腹一片冰凉。
这丫头倒真是水做的,这么爱哭,我心里泛起一股柔情。看萧潇正含笑望着 我,而玉珑满是红晕的脸上羞涩中又带着一丝狐疑,我又低头小声道:“玉玲, 让我看看你的伤。想抱,等你养好了身子,哥哥再好好的疼你。”
“讨厌!”,玉玲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羞得放开了我。
她的伤并不重,铁钩在她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寸长的伤口,因为伤的很浅,血 已经凝固了。
不过萧潇还是用盐水把她伤口洗净,细心的包扎好。
她的小衣上都是敌人的血,加上被铁钩扯的七零八落,已经没法穿了,萧潇 和玉珑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我便让她们把衣服换了。
趁着她们换衣服的当口,我把屋顶那个被我点倒的小喽罗拎进了阁里。
老板听没有了打斗声,从柜台后战战兢兢的探出脑袋,一眼便看到了委顿在 地上的那个小子,两眼顿时冒出火来,翻身从柜台里转出来,冲他的脑袋就是狠 狠的一脚,嚎道:“王八犊子,我和你秦江有何冤仇,你这般害我!”
看老板的模样恨不得打死那小子,我只好一把拽住他,“你认识他?”
“拨了皮我也认得!”,老板气哼哼的道,旁边有个夥计搭言,“他是城里 有名的泼皮无赖,唤做秦江。”
秦江看满地的死人,早没了泼劲,一个劲儿的磕头讨饶,“大侠饶命,曾大 爷饶命。不关我的事儿啊,他们给我五两银子让我在屋顶看有没有衙门的人来, 我哪儿知道他们是来杀人的?!" 我看秦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知道从他嘴里得 不到什么消息。此时,苏州府的总捕头鲁卫也到了,我亮了身份,把事情的经过 告诉了他。
鲁卫看来是老江湖了,他一面翻看着地上的尸体,一面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老孙的腿好些了没有?”我不知道老孙是谁,听鲁卫的口气我就知道他对我 的话并不全相信。“鲁大人,老孙是谁我不知道,杭州府衙我只认识李之扬李大 人,我直接受他的指挥。”
“哦?”鲁卫一愣,回头看了我一眼,“李大人家里可好?”
我笑了,多亏李之扬和我推心置腹,“他新添了个公子,小家夥壮着呢,刚 生下来就八斤九两。”
鲁卫点点头,“老弟,不是做哥哥的多心,干我们这行,凡是要小心。”说 话间,他翻过乌承班的尸体,突然轻“啊”了一声,眼光左右转了两下,落在了 一旁的铁钩上。他眼睛一眯,似乎有些不相信的自语道:“乌承班?”
我听玲珑说的就是这个名字,便点点头。
“阎王钩乌承班?”
我听鲁卫仍是将信将疑,心中便有些不耐,“鲁大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 阎王钩,既然你认得在下倒要请教一二了!”
“老弟,乌承班是个江洋大盗,老哥我岂会和他相识,只不过我这儿有他的 画影图形和案底资料罢了。”鲁卫先看了胸口致命的剑伤,再看他虎口全是血丝, 显然是被我震裂了。
“老弟,你真是一身好武功啊!敢问师门是哪一派?”鲁卫并没有因为我语 气不耐烦而不高兴,反而颇感兴趣的望着我。
“在下乃春水剑派门下弟子。”我随口道,既然从秦江嘴里得不到消息,听 鲁卫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太了解乌承班,我还是去老三味审审那几个刺客吧。
鲁卫动容道:“玉夫人收男弟子了?”
“是。不过,我准备退出春水剑派了,”我望了一眼满脸迷惑的鲁卫,“每 个人都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厌烦了。敢问鲁大人是何门何派,能不能收我这 个弟子?”
楼上的玉珑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门,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兄把改换 门派看得和换件衣服一样简单,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鲁大叔,别听我师兄胡说。”,玉珑镇道,随即又笑说道,“鲁大叔是少 林寺的俗家弟子,师兄你不会想去当个和尚吧?”
看来两人很熟悉,鲁卫看到玉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原来是你这个 调皮鬼。乌承班倒也死得不算冤枉。”
“鲁大叔你真是为老不尊,”玉珑脸一红,“若不是师兄逼住他的双钩,侄 女也杀不了他。”鲁卫笑道,“我知道,你手上没那么大的力道。”问:“玉玲 那丫头呢?”
姐姐病了。三人边上楼,玉珑边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和我想像的一样, 萧潇听到了异样的动静,然后就发现了窗户纸伸进了冒着青烟的铜管。玲珑和萧 潇突然出手,萧潇抵住了两个武功高的,而玲珑则在转眼间便杀了三人,这时乌 承班才从外面扑了进来。玉珑心有余悸的说,若是乌承班一开始就加入战团,结 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师兄,你回来的太及时了。是不是也碰上偷袭的人了?
我点点头,冲鲁卫道:“鲁大人,我在南浩街老三味那儿制住了几个人,是 不是现在就审审他们?”
鲁卫点头,“我就是从老三味那边过来的,刺客我已经吩咐人带回府衙了, 老弟和我一起回去审审他们吧。”正说着,楼下有人喊道,“老总,鲁老总──”。
我回头一看是个衙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鲁卫一皱眉,“什么事?”
衙役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道:“老总,那几个人都…都死了。”
我心里一急,鲁卫也是一愣,旋即冷静下来,“大有,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走在半路上,那几个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了。看脸色像是吃了毒 药。”
“叫忤作验尸。”,鲁卫沈着脸吩咐一声。进屋见玉玲委顿在床上,便安慰 了几句。看屋子里打的乱七八糟,他转头对我道:“这儿不能住了。老哥我后院 还空着几间厢房,那里清净,来往的人少,不像客栈这么杂,老弟若不嫌弃,搬 过去住如何?”我心里暗赞了一句,鲁卫他不愧是老江湖,待人接物一点不走板。 他虽然和玲珑姐妹很熟,可听她们叫我师兄,便问我的主意。
“那就多谢鲁老哥。”经历了这么一裆子事儿,我也觉得客栈不太安全,便 不再客气。
玉珑撅起小嘴,“师兄尽占便宜,我都叫鲁大叔的。”鲁卫像是洞烛了她的 心,笑着说了句各交各的,不妨事,没准儿你这个小丫头以后也叫我鲁老哥呢。 说得玉珑一阵脸红,却不肯反驳。 ---------- 第十章
替玉玲叫了辆马车,一行人跟着鲁卫向西而去。拐进南浩街北面的一条街又 走了一会儿,鲁卫停在了一处大院前。
我看院子的方位好像离老三味很近,便笑着问是不是。
“老弟好眼力,这可是咱做捕快的基本功,上哪儿都得先摸准地形。”鲁卫 一边叫门一边道,“我和老三味老板南元子老南是邻居,两家院子正好背靠背, 还打通了一道门走着方便。”
我恍然,怪不得他这麽快就到了西江阁。想起南元子憨憨的笑容,我不禁赞 “老南是条好汉!”
鲁卫也深有同感,“老南是南浩街的奇人,他要是行走江湖的话,名人录里 少不了他的位子!”
鲁卫的浑家并不是练武之人,却极是好客。加上两口子无儿无女,内心可能 早把玲珑姐妹当女儿看。萧潇也是个乖巧的人,相处下来很是融洽。
安顿好三位姑娘,鲁卫叫来了南元子。院子里藤蔓架子下的石桌上,摆着鲁 大嫂煮的一大盆盐水毛豆和切的整整齐齐的卤口条、酱牛肉,南元子也带了七八 只酒糟蟹来,鲁卫把一坛珍藏了好几年的特酿女儿红敲开,三人把酒言欢。
“老弟,你一出手就不简单。”鲁卫呷了口女儿红,“你还不知道吧,那乌 承班在江湖名人录里排名四十四,是武林的成名高手,就算贵派的李清波长老来 也未必能留下他,嘿嘿,却叫你们师兄妹给杀了。还有你在老南铺子里制住的那 个使叉子的叫钱江,靠着那把裂虎叉也挤进了名人录。好麽,名人录里的人一下 子死了俩,你们春水剑派这回可是大大的风光了。”
南元子插话道:“老鲁,我可没听说乌承班和钱江有什麽交情,他俩一个江 南一个江北的,走到一块可不是什麽好事。”他嘴里塞满了毛豆,话听起来就不 太清楚,而就是这短短两句话的时间,他面前又多了一小堆毛豆皮。
市井多奇士。从南元子甩出那两道鸡汤开始,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仅仅是个卖 馄饨的,他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实力恐怕连鲁卫也弄不清楚。“老南,你 说得不错,我虽然不知道乌、钱之间有什麽关系,但从我和师妹身处两地却同时 遭到攻击,而钱江被擒後服毒自尽这两件事看,他们恐怕有严密的组织,背後很 可能有更厉害的角色在指挥策划。”
鲁卫赞许的点点头,“老弟说的有理,不过,你们春水剑派到底惹了何方神 圣,让人使出这麽大的手笔来?”鲁卫的话虽然有些调侃的味道,可脸上却现出 一丝忧色。
“难道是花想容?”,我头一个便想到了他,张口就说了出来,却立即暴露 了我江湖知识的贫乏。
“我怎麽看老弟都不像是个江湖人”南元子歪着脑袋看我,“也不像捕快。 我总觉得第一次到我铺子里的那个公子哥的样子比较适合你。”旁边鲁卫提醒道, “老南,他的腰牌可是真的。”
“不是老弟你偷的?”看我摇头,他叹了口气,“这乌承班也死的糊涂。论 江湖地位,花想容差阎王钩不少,花想容不过是个淫贼,乌承班手下可是有一群 牛头马面的很有些实力,花想容指挥不动他。”
听到淫贼两个字我心里一阵犯忌,“老南,拜托你以後形容花想容的时候在 淫贼前面加上下三滥三个字,这样我心里才能平衡,因为我也是个淫贼。”
南元子和鲁卫都是一愣,继而又都哈哈笑了起来,“难道淫贼也分三六九等 吗?”
那是,就像大家都卖鸡丝馄饨,你老三味的就比别人高一筹。
“是这样啊。”南元子有些明白了,“看你小子领着三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 就知道你即便不是淫贼也好不到哪儿去!”,南元子笑道。
“南大哥!”正巧玉珑端着一盘炒泥螺出来,听了不由大发娇镇。
南元子的嘴里立马塞满了豆子,鲁卫替他解围,“玉珑,你来得正好,大叔 问你,这半年你们玲珑双玉惹了什麽厉害仇家了吗?”
花想容!不是我惹了他,而是他惹了我们春水剑派!师兄和我就是在找他替 宋师姑报仇!
鲁卫和南元子忍不住对视而笑,你们师兄妹还真是心有灵犀呀。除了他,还 有谁?
“能算个人物的,”银燕子“董长海这个坏蛋算一个,不过他已经被我和姐 姐杀了。”
玉珑乘机拉了个板凳坐在我身後,“还有前几天在杭州才伏法的”蛇郎君 “杨威,那是我师兄擒住的,其余的都是些小毛贼,不值一提。”
董长海是祭“玲珑双玉”名号的第一个成名武林人物,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 的事了,鲁、南二人都很清楚,但听到杨威的名字,脸上都有些讶色,“杨威已 经伏诛了?那小子可滑得很。”看玉珑点头,南元子笑道,“好家夥,转眼间恶 人榜上就少了三。老鲁,我看你这江南第一神捕该拱手让贤了。”
虽然杭州和苏州相距不过一天的脚程,却因分属浙江、南京两大布政使司, 情报交流便不那麽通畅。我看杨威的消息都还没传到这里,心中一动,“鲁老哥, 鹰爪门掌门况天在杭州被人暗杀了,您知道吗?”
鲁卫正端起酒杯往嘴里送,闻言手蓦地停了下来,酒顿时漾了出来;南元子 一下子把嘴里的豆子全吐了出来,失声道:“什麽?”
看到他们震惊的样子,我才知道我低估了况天的份量和事情的严重性。在江 园,似乎每个人都比我先知道况天的死讯,他们在面对我的时候,已经消化了况 天死讯带给他们的震惊,玲珑如此,议事堂里的那些人也如此,这就让不了解江 湖的我产生了错觉。
在我眼里,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里那一百个江湖名人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个的 符号而已,我并不知道每个名字後面的故事,也不清楚为了在名人录上能提高一 级江湖上会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排名四十四的武功肯定比排名六十四的高,乌承班就比杨威费了我更多的力 气,不过,在我心目中,这没有什麽本质的区别,对於这些用不了五招我就可以 解决的所谓高手,我实在没有兴趣去了解他们,就像已经站在了泰山之巅,谁还 会关心山下那些小山包的高高低低呢?
我见到的唯一高手是大江盟的盟主齐放,他只用目光就让我感到了诺大的压 力,自然是高手,也让我知道江湖名人录并不是一堆废纸。木蝉和宫难的武功看 起来也很好,木蝉枯荣相济,精华内敛,而宫难锐利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可我 知道,真的打起来,我有七成把握击败他们。
鲁卫和南元子的表情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击败一个人 和杀一个人是决然不同的,齐放可能会击败我,可他绝对杀不了我;我能击败木 蝉和宫难,但要杀他们也很困难,因为逃跑总容易些。
“能把况天这样的好手杀死,要麽是名列十大的武林绝顶高手,要麽是像今 天这样的暗杀,而暗杀者也要有相当的实力。”,南元子斟酌着词句道。
“是暗杀。”鲁卫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很快得出了结论,“十大中没 有人有理由杀况天。鹰爪门是开镖局的,和几大门派的关系都很融洽,又没有什 麽野心,不会引起十大的杀机。”他停了一下,苦笑道:“如果连况天这样的高 手都能被暗杀的话,我看江湖上恐怕要人人自危了。”
南元子叹了口气,“如果况天的死和今天的暗杀有关联的话,那就更可怕了。” 南元子显然明白了我提起况天的目的。
“师兄,他们真的会有关系吗?”玉珑把身子靠近我,声音里颇有几分担忧, 我知道今晚的暗杀让她有些恐惧,心里一阵怜惜,便轻轻一带,让她靠住我的後 背。鲁卫和南元子看在眼里,却都作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我和 玉珑是很匹配的一对儿,虽然那个萧潇似乎和我更亲密,但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 妾份属平常,南元子自己就一妻一妾,对我的行为自然不会在意。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惜没看到况天的尸体,要不对比一下杀人者的手法, 倒是能看出很多问题。”,鲁卫手一扬,杯中的酒已化作一道银光飞洒出去, “唉,可惜了一条汉子!”鲁卫脸上流露出来的沧桑让我对江湖的残酷又多了一 分认识。江湖岁月催人老,如果江湖都是风花雪月,人又怎麽会变老?
“哼,肯定是十二连环坞!”,我背後玉珑忿忿道。
“不会的,”还没等我把从宫难那里得到的情报告诉玉珑,鲁卫已经断然否 认了这种可能性,而理由竟和宫难的一模一样,我这才想起来,最後两次对十二 连环坞的进剿本来就是少林和武当联手做的,鲁卫出身少林,又是太湖属地苏州 府的总捕头,对十二连环坞的了解恐怕更为详尽。
“人死在大江盟的地头上,又是齐盟主的挚友,大江盟恐怕要倾全帮之力缉 拿凶手了。”
我应道,“不错,齐盟主还遍邀武林各大门派协助追凶,不过我拒绝了。春 水剑派人丁单薄,经不起折腾。”
鲁卫的脸上有些不以为然,南元子却赞许的点点头。
玉珑小声道:“师兄,会不会是大江盟因为咱们拒绝了它而下杀手?”可能 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没等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鲁卫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倒也敢想。齐盟主好面子,你拒绝他,他肯定不 高兴。不过,如果因为这点事儿,大江盟就下了杀手,那它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齐盟主是聪明人,怎会干这样的傻事!他要是知道你们遭人暗杀,心里恐怕比谁 都着急呢,没准儿还惦记着派人保护你们哪。你们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江盟 说不定还要背上黑锅呢,江湖人言可畏啊。”
玉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不可能是齐盟主,可究竟是谁呢?”
敌人把活的线索都掐断了,对手究竟是谁,就连鲁卫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兼捕头都毫无头绪,“等我手下弟兄的消息吧。乌承班和钱江好歹是个成名人物, 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注目,就先从他俩身上找线索吧。”鲁卫解嘲的笑了笑, “不过,这几天大家倒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因为不管对方是谁,一下子折了乌、 钱这两把好手,不仅要心痛一阵子,而且绝对出乎对手的意料,没有万全的计划 他们是不会再出手了。再说调整新的攻击部署也需要时间。只是,”鲁卫叹了口 气,“到底能好好的睡几天,只有天知道了。”
第十一章
鲁卫家真是个好住处。和南浩街中间只隔著南元子的院子,去街上和神仙庙 是异常的方便,却没有南元子那里的人声鼎沸,相反安静得许多。
两天下来,我自是大快朵颐,玲珑姐妹在吃过南元子精心烹制的老三味之後 也开始变成了美食家。
老郎中的方子十分对症!玉玲的病已好了大半,只是因为身子虚,我便不准 她随意走动。
玉珑闲著没事,就缠著我教她武功。
“哥哥,为什麽你使的那招”云破月来花弄影“威力那麽大?我内力是比哥 哥差,但也不至於差这麽多呀?”
玉珑很困惑。一个人的内功修为是很难投机取巧的!好的内功、心法加上灵 活的头脑可能会让练功的进境更快一些,但仅此而已。没有日积月累的艰苦磨练, 想要有高强的内功那是痴人说梦。那些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虽然可以固本培元、 补阴还阳,却增加不了一丝内力。
对练武的人来说,三十岁是道分水岭。绝大多数人到—这个年龄内力修为就 停滞不前了,因为这时人的肌体已经开始慢慢的老化,而一个人的内功是高是低 此时便有了分晓,极少数天才依靠优异的先天资质和玄妙的内功、心法,可以再 进境数年,正是这几年使他们成为了一流高手。之後,对一个武林中人更重要的 变成了精妙的武功招式和丰富的对敌经验,修炼内功的目的只是将内力维持在一 个水平线上。过了六十岁,内力便会快速的衰退,所以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里六 十五岁以上的武林前辈凤毛麟角、而且大多是保有童子身的出家人。
女孩子发育的早,在练内功的前期便占了很大的便宜。“谪仙”魏柔以花信 之年便位列江湖十大高手,这样的荣耀从来没发生在男人身上。玲珑不过十柒岁, 内力也颇为可观,可相应的对敌经验就差的太远。
我也没有江湖经验,擒拿杨威是我第一次正式和江湖人交手,可我有个好师 父。
我不想否认我是个天才,因为师父经常说:“阿动,你是个天才,你连内功 练的都比别人快,不过,师父讲的叫都是至理名言,你要仔细听著。”
“玉珑,春水剑法是好剑法,每招都经过先人的千锤百炼。可临敌之际用哪 一招,怎麽用却是大学问。”
玉玲半躺在躺椅上,小声跟萧潇笑道!“萧潇姐,很少看到哥哥这麽严肃啊。”
“钩有锁拿兵器的妙用,特别是双钩配合,威力更盛。不过使双钩容易伤到 自己!招式不免凝滞,对付它”就要发挥剑轻灵的优点。“云破月来花弄影”是 春水剑法中最灵动飘逸的招,用它对敌正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
玉珑好像明白些什麽,不住的点头。我接著道:“不过,你们女孩子天生气 力弱,遇到乌承班这样的硬点了就不能比拼,这时就要讲究出招的时机。”
我拿了一块木头,站在了玉珑近前一尺,“玉珑。能刺穿这块木头吗?”
玉珑摇摇头,“太近了。”
我退後了三尺,“现在呢?”玉珑抬手一剑,剑一下子洞穿了整个木头!倒 吓了我一跳。
没想到她手里的剑看著不起眼!却是把利器。
“这是春水剑派的镇派之宝春水剑。”玉珑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
我恍然,身子又退後了两尺,这一次,玲珑往前跨了一步,才堪堪刺著木头。
“看明白了吗?”我仍掉木头,“每种兵器、每个招数都有它的攻击范围。 超过了这个攻击范围,对敌人就没有什麽伤害力了!所谓‘强弩之末,不足以穿 缟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在对手的招式用老之际可进行攻击,即便内力差些也 不会吃亏。”
要等对手招式用老,就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剑和钩的攻击范围相差无几, 钩威胁不到我,可我的剑同样也失去威力了呀!。“玉珑有些开窍,可关节处还 是不明白。
听玉珑这麽问,找知道她在练武上倒真有些天赋。“玉珑,你问到了点子上, 这就是高手和俗手的一个显著差别。要想把每一招的攻击范围最大化,就需要身 法和步法的配合了,如果还能保持招式的连贯性,那麽。
高手的宝座就在向你招手了。“
我不禁想起了师父,虽然我是个天才,但没有师父的严格训练和谆谆教诲! 我可能正为实现了儿时的梦想而沾沾自喜,盘算著开个私塾或者做个师爷也算光 宗耀祖了。
我指点著玉珑!她进步的很快,起先她的剑怎麽也碰不上我的剑,我有意放 慢了速度,她七八招中便有一招能封住我的剑,再後来,五招之中能封住一招, 偶而还能反击,最後她一剑击在我的剑上,只听铛的一声,我的剑断成了两截。
玉珑这招正是把握到了千军渡河,击其中流“的大好时机,我不由赞了赞好, 玉珑却满脸歉意的跑过来,哥哥,我忘了春水剑是宝剑了。”
“玉珑,不关你的事儿。”我知道这剑十有八九是在和钱江交手的时候留下 了暗伤,那钱江似乎没练过内功,却是一身的蛮力,裂虎叉又是把重兵器!加上 这柄剑本身钢质就不纯,剑质恐怕早被破坏了,春水剑又是宝剑,便经不起它的 击打了。
“陪我买把剑去。”
玉珑顿时欢天喜地,玉玲则颇有些艳羡。我吩咐萧潇照顾玉玲,玉玲便嘱咐 快去快回,免得心里挂念。
苏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民间颇村收藏武器之风。远的不说,本朝太祖上 叫之时,最大的对手吴王张士诚就是以苏州为根据地的,张士诚败灭後,不少神 兵利器散落民问,我腰间的碎月刀就是师父从苏州民间购得的,据说还是张士城 的弟弟张士信的佩刀。我也想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把趁手的兵器。
苏州城里的兵器铺子大都集中在玄妙观後而的太监弄,走了几家,没看到好 剑,倒是在一家铺子里发现了上好的鹿皮手套,江湖人行走於不毛之地是常有的 事,有了鹿皮手套便不俱毒蛇蚊虫的叮咬。这东西在北地寻常的很,不过到了江 南就成了稀罕物,六副手套竟要了百十两银子,这还是玉珑伶牙俐齿讨价还价了 半天老板一脸大出血的模样才买到了手。
玉珑迫不及待的把手套戴上左看心看,“哥,你不知道,我和姐姐早就想买 一副了,可惜一直没碰到。”又嘻嘻笑道:“不过那时就是碰到了也买不起。”
我应了一声,注意力却被前面一家铺子传来的“叮当”声所吸引,其实弄堂 里锻造兵器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於耳,我都没太在意、只是这铺子里的声音节 奏异常的分明,我好做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我面前一下一下的锤打著烧 得通红的兵器,便不由得停了下来。
听了一会儿,数十下锤打间节奏丝亳不变,我起了好奇之心,迈步进了这间 铺子。
铺子很大,屋子刀枪剑戟明晃晃的闪人眼目。不过,我的目光还是转向了墙 角那个大汉、那大汉正专心致志的砸著一副粗大的铁链,通红的炉火照在他赤裸 著上身,盘结的肌肉显得异常的强壮。
玉珑啐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旁边转出个矮胖的汉子,看起来似乎是铺子 的老板。他笑容可掬的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兵器?”说著,递过一把剑, “小店质量上乘。价格公道。公子看看这把剑,多好的手艺啊,小店只卖二十两 银子。、”
我接过一看,剑身细长,装饰华丽,分明是一把文士用的佩剑、看大汉把铁 链扔进水缸,一阵青烟过後,乌亮的铁链已经打造完毕,我便用力将佩剑斩向铁 链,只听铛的一声,佩剑一折两段。
老板“啊”的一声,那模样既心痛,又尴尬;那汉子也是一愣。我让他再拿 把剑来,使了个眼色,玉珑噘著小嘴不情愿的把二十两银票递给了老板。
老板及时眉开眼笑,连说,没看出来,没看出来,这位公子文绉绉的,力气 这麽大。吩咐夥计、“拿几口松纹剑来。”
“慢!”那汉子望著断剑,缓缓的道:“松纹剑不够份量,拿那口龙纹剑。”
老板怔了一下,忙改口让夥计去拿龙纹剑。
看小夥计提剑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口装饰古朴的剑份量不轻。可接到手中, 我还是吃了一惊,这剑竟比我先前用的那一把重了两倍有余!
什麽材料做的这麽重!我迫不及待的一按机簧只听“沧”一声剑猛地弹出半 尺,一道寒气刺骨而来。
好剑!我心中念头一闪,手握住鲨鱼皮包裹的剑柄,缓缓将剑抽出。
剑身通体乌青,隐泛毫光,上面密布著细小的圆纹,圆纹大小如一紧密无间, 仿佛蛇鳞一般…剑脊高耸,上面罕见的刻有一道血漕;剑脊完美的展向两刃,刀 锋薄如蝉翼,只是一面是剑刃,一面竟是刀刃“剑柄五寸,剑身二尺五,剑重七 斤三两,鞘重八两。剑锋刀锋各一,是谓剑刀。”大汉眼里充满了感情,显然这 柄剑刀是他特意的作品。
我心中大喜,师父的武功以刀法为主,可现在我变成了春水剑派的门人,只 能弃刀用剑。
有了这把剑刀,是剑是刀便随我所欲了。
“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我吟道,龙纹剑已斩向铁链,一阵 火花四射,剑不卷刃,铁链也无缺口。
“果然是好剑!这剑可有名字?”
大汉披了件葛布小褂,笑道:“俺是个粗人,想不出好名字,方才那几句还 是俺爹教俺铸剑刀的口诀。拜托公子给它起个名吧。”
李长吉的诗句又在我心头流过,“斩龙刃如何?”
大汉抚掌笑道:“就依公子!这剑今天算是遇主人了,公子若是喜欢。八百 两银子成交。”
说话间颇有些不舍。
原来这汉子才是铺子的主人。玉珑看我的表情便知道了我的心思,点了八百 两银票给那汉子,挑了一副上好的铜制剑链将剑细心系在了我的腰间,我一拱手, “还未请教掌柜的怎麽称呼?”
大汉一笑,“俺叫何定谦,祖辈都是打铁的,别的不敢说,打造个铁器兵器 的,俺绝不含糊,公子若有需要,俺定给你用心。”
我看了铁链一眼,那铁链承受了斩龙刃一击,竟是毫发灾损,看来这何定谦 打造的时候也是十分用心。何定谦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道:“这是一家珠宝行 要用来镇金库的锁链、关系到人家的身家性命,俺老何岂敢不用心!”
正说话间,两个人走进了铺子。何定谦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还真准时。”
说著迎上前去。
那两人中的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拱了拱手,“何师父,敝号订制的锁链打造 好了吗?”
何定谦一指铁台上的链子。帐房先生背後的粗豪汉子也不搭言,蓦地从腰後 拽出一把斧头用足了力气朝铁链劈去,叮当响过之後,铁链安然无恙,倒是斧子 卷了帐房先生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何师父不愧是江东名匠。”那粗豪汉 子上前摸了摸铁链,也是一脸的兴奋,“好家伙,连个缺口也没有,锁咱霁月斋 的大门最合适了。”
又跑到兵器架前左看右看,嘴里还嚷嚷道:“李先生,这儿的兵器也好得很, 咱买些回去吧,原来的不太趁手。”说著,把卷刃的斧子在那个李先生眼前晃了 晃。
霁月斋?我心里一动,和宝大祥竞争的珠宝行就叫齐月斋,莫非是他们?不 过,当初殷二姑娘说霁月斋只在应天、杭州和杨州开了三家店,在苏州别无分号, 难道霁月斋生意扩张的这麽快?
“霁月斋?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故意皱著眉对玉珑道,似乎正为想不起来 霁月斋是做什麽的而苦恼。
李先生看了一眼衣着光鲜的我和玉胧,看到玉珑脖子上挂著一串价值不菲的 项练,马上堆笑道:“敝号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公子可是听过敝号的名字?”
我恍然大悟似的道:“噢,霁月斋,我想起来了,贵号开张的时候曾给在下 发过一张帖子,只是我游学在外,未能到贺。”
李先生顿时改容、霁月斋开张时送出的帖子无不是当朝权贵、豪门巨贾,这 少年若是收到了帖子,定是非富即贵,於是恭敬的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王,王动。”
李先生立刻满脸欣喜,“莫非是杨州沈园的王公子?”
“正是在下。”我心里暗叹,霁月斋能把宝大祥挤兑的如此不堪,果然有些 本事。我和师父在宝大祥花了上百万两的银子。宝大祥有我的资料自然不奇怪: 而在霁月斋我没花过半文钱,这个看似帐房先生的人竟能一听到我的名字就知道 我的出身,显然对潜在客户的掌握十分到家。
玉珑一吐舌头,宝大祥知道师兄、这个霁月斋的人也知道师兄,师兄他还真 有名哩。
李先生赶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敝号杨州店恭候公子大驾四月有馀,却不 见公子踪影。
还是李某有幸,得见公子。“他深施一礼”在下李宽人,承蒙敝号宋当家的 提携,前来苏州组建分号,就定在本月。十八日开业,公子若有闲暇,务必赏脸。 “
“那还有十来天的工夫就开业了,恭喜恭喜。”我漫应道,心里却在盘算。 我原本想走趟太湖作作追杀花想容的样子就回应天府—一方面回家看看爹娘,另 一方面拜会玲珑姐妹的母亲玉夫人,把我和玲珑的亲事敲定,之後回杭州调查和 齐小天同行的少女究竟是不是隐湖的魏柔,顺便替殷二姑娘打探—霁月斋的消息。
然而在苏州意外遭袭让我的计划发生了变化,鲁卫那里至今没有凶手的线索 让我心里很是忧虑—我甚至想就在苏州等敌人的第二次攻击。不过!
既然霁月斋是新店开张,霁月斋当家的和店里重要的人物肯定都会参加!
这是了解霁月斋的人好时机,我可不想让那些凶手搅了局,如此算来,我这 几天离开苏州把对手的视线引到别处才是正理。
“在下最近也没有什麽大事,贵号新店开张,在下一定拜访,也略补前次的 失礼。”
李先生大喜过望,“公子说得哪里话。敝号届时恭候公子大骂光临。”
他身上没带请柬,怕下人不认识我,还给我一张名刺权充请帖。
回到鲁卫家,鲁卫已经在等著我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案情并没有什 麽进展。
“这两天老哥我手下的弟兄旱路水路的驿站码头查了个遍,却没有一丝乌承 班和钱江的消息,这两个人怎麽进的苏州城,莫非是幽灵不成?”
我叹了口气,“老哥,他们和玲珑一样,都是易容进来的,查起来不容易。”
玲珑姐妹是易容离开杭州的,到了苏州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又因为玉玲生病, 两人在客栈里根本没有出去过,不可能被人跟踪。显然贼子是在杭州盯住了我, 一路从杭州跟著我和萧潇来到苏州的。可当时在杭州的江湖人没有一千,也有八 百,想查也是大海捞针一般。
“等玉玲的身子一好,我们就离开苏州回应天府敝门总舵。老哥方便的话派 个得力的人跟在後面,看看有没有贼子跟踪。”
“引蛇出洞?好。”鲁卫笑道:“正好老哥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就我跟著 你们吧。”
鲁卫走了,玉珑拉著萧潇去院子里练剑。玉玲半卧在榻上,巧笑盈盈的望著 我。
我坐在她身旁,拉过她一只细嫩的小手轻轻抚摸著。玉玲嗔了我一眼,却没 缩手,小声问道!“哥,真的回总舵吗?”
我笑道,“我能和鲁大哥说谎吗?”玉玲面有喜色,眼—垂,“那,见了我 娘…”
“自然是让她老人家确认我这个春水剑派的弟子喽。”我知道玉玲并不是想 知道这个,却有心逗逗她。
“那!!还有呢?”玉玲满脸的冀望让我看了心生怜爱。我搂过她,她下意 识的看了一眼窗外,玉珑和萧潇正专心致志的练剑,便身子一松,星眸紧闭,软 软的倒在了我怀里。
看玉玲娇艳欲滴的俏脸横在我眼前,我色心大动,忍不住俯下身去,一口噙 住了她鲜红的樱唇。
玉玲“嘤咛”一声,身子一下子绷紧起来。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我在她柔软 乾燥的唇上轻啜了几下,她才仿佛活过来,身子微微的发抖,鼻里也发出急促的 呼吸声。
“还有,”我的手在她的白玉似的脖颈上滑来滑去,“还有就是你娘要舍得 你和玉珑作小,因为我家里已经有正妻了。”
“作小…就作小。”玉玲微张双眸,小声腻道,看来萧潇的话让她姐妹心里 早有了准备。她身子向我靠了靠,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口,那里娇腻凸起下是怦 怦乱跳的心,“只要哥哥对我和妹妹好。”玉玲媚眼如丝的呢喃道。
没想到玉玲人前端庄,人後竟是如此妖媚。随著我虎掌前後左右的搓揉。她 胸前的凸起不断变换著形状,愈变愈挺拔。
与此同附,在应天府的某个僻静的宅子里,坐著五个铁面人。五个人都是同 样的一身肥大青袍,看不出各人的胖瘦,每个人的双手都缩在了袖子里,似乎在 遮掩著什麽,面具的式样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主位上那人面具的眉心处比旁人多 了一只黑宝石,看起来倒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已经两天了,苏州那边还没有消息,虎杀组也没有回到指定地点,看来行 动失败了。”
下首一个矮个了缓缓说道,他嘴里仿佛塞满了棉花,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 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
“我看未必吧。玲珑双玉和王动的武功会何这麽强吗?要知道虎杀组的实力 只比潜龙组、鹰击组稍逊一筹而已!对付春水剑派的三个弟于应该不会出错。莫 不是鲁卫发现了什麽让虎杀组心有顾虑,以致延误了行动的时间?”矮个对面的 高个有些疑问道,说话的声音竟和方才那人一模一样。
“那也该传个消息回来!。”矮个道。
“现在苏州被鲁卫经营的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各大门派的势力基本被驱逐的 一乾二净线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深怕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别是这两天气氛异常, 驿站码头充斥著捕快衙没,虎杀组即便想联系也要考虑後果。”高个说罢,转过 头来对主位上坐著的人道:“门主,属下以为有必要改变目前的联络方式,以免 发生类似的情景。”
“我自有主张。”那个被称作门主的人道,他沈吟了片刻,虎杀组凶多吉少。
“不过,即使虎杀组全军覆没,本门的决心也不会动摇。而且,从应天府目 前的情况看,对手包括鲁卫并没有发现什麽线索。飞燕组即刻兵分两路!一路无 锡一路常州,监视苏州通往应天的官道,发现玲珑双玉的行踪不要打草惊蛇,立 刻上报。我们就再等一天,後天拂晓四更,开始执行‘斩草计划’。”
随著冰冷的话语,一道冰冷的目光从面具中射出,刹那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 都被凝结了。 ---------- 第二卷
第一章
“吁——”,玉珑拨转马头,“哥,你快点嘛…”,她俏脸含镇道。
我正赶着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奔驰在去往应天府的官道上。不错,我现在的 确是个车夫,玲珑姐妹在听我说要去春水剑派後,就突然思乡情重起来,恨不得 一下子飞回应天府,连玉玲的病尚未大好都顾不得了,我只好第二天就雇了马车 向应天府进发。
刚走了小半天,车夫就失业了,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赶车上,之 後,我就成了车夫。
我满怀信心的扬起了马鞭,但很快我就发现,人其实是最忘本的动物。
我在五岁的时候就熟练的赶着装满蔬菜或茅草的马车来往於城里和乡下,可 在沈园做了十几年的少爷後,这一切都变得生疏了。
萧潇陪玉玲坐在马车里,看我一头汗,一面掏出手帕替我擦汗,一面回头冲 玉玲抿嘴笑道:“咱这位爷,心性儿也太要强了些。”
好在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只是已经过了无锡,也不见有人跟踪。眼看到了 常州,鲁卫纵马赶了上来。
“老弟,我在後面跟了一天了,也没发现可疑的人,看来在苏州暗算你的人 都叫你一锅端了。”,鲁卫左右看了看,“再有个把时辰就该到常州了,往前便 是应天府的地界,老哥我就不跟了,省得苏老总罗嗦。如果今儿晚上那帮兔崽子 没什麽动静,估计这一路就不会有什麽变故了。”
我知道鲁卫说的苏老总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南直隶的总捕苏耀,这几日他没少 跟我讲公门里的事,似乎认定了我在公门将有远大而光明的前途。
我也知道,做官的最怕伸手捞过界,便笑道:“好在我是浙省的捕头,不必 听他老人家的唠叨。”
常州是我烂熟的,在准备应天乡试的时候,我和萧潇就在这儿的天宁寺住了 十几天。鲁卫看我轻车熟路的进了毗陵驿,不由一愣,“老弟,你对老哥我的辖 区倒是满熟的嘛。”
驿丞自然识得鲁卫,忙把一乾人安顿好。可能是见萧潇和玲珑姐妹衣着华丽、 佩珠戴玉的,误以为是朝中哪位大员的女公子,而鲁卫态度又很暧昧,那驿丞便 极力巴结。
“三位小姐天人似的,让我们小小驿站蓬荜生辉。…上房清净些,朝廷四月 里头刚整肃完——小姐定是知道的,这阵子来往的官员就多了起来。…这边走, 大家出身就是不一样呀!”。那驿丞嘟嘟囔囔、罗里罗嗦的一味卖好让我一阵心 烦,脸上便有些不豫,鲁卫忙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强压心头烦躁,塞给他二十两 纹银,还赞他才力精敏、识见练达,驿丞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理他作甚?”,我不解。
鲁卫叹了口气,“就当给老哥个面子吧。这毗陵驿是江南大驿,来往官员众 多,打探朝中的消息甚是方便,说起来那驿丞还是老哥的一个耳目呢。”。
我心有所悟,在江湖鲁卫算得上是名门正派里的一号人物,可进了官场便也 要投机钻营,看来官场就和江湖一样,一入其中便身不由己了。
往榻上舒服的一躺,我笑着解释住进毗陵驿的原因:“这儿是我大明的重要 驿站,想来任谁也不敢在这儿撒野,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萧潇的眼里闪着敬佩的光芒,主子他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就连杭州府巡检司 副巡检这麽一个从九品的小小芝麻官都能叫他翻云覆雨的整出很多花样。住驿站? 那个鲁大叔就想不出来。她刚想颂扬几句,突然听到院外有人嚷道:“混帐!老 子就在这儿撒野了,怎麽着!你他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我打的就是你!”,接着 就是一阵乒乒乓乓,中间夹杂着驿丞哭爹喊妈的叫声。
真没面子呀,我眉头一皱,刚说没人敢在这儿撒野,就有人跳出来给老子上 眼药,看鲁卫的脸上也有些惊讶,想来这种事情也不时常发生。
“我出去看看。”,鲁卫扭头出了门。
我没动地方,这里毕竟不是浙省,而鲁卫也是高手,我不必担心连一个小小 的斗殴事件他都弹压不下去。
萧潇见我脸色不豫,麻利的检查了一遍屋子,就跑去玲珑房间了。外面的打 斗声倒是很快没了,可半天鲁卫也没回来,我有些奇怪,刚想出去看个究竟,却 见他兴冲冲的闯了进来,进门就笑道:“老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看到跟在他後面那个三十出头、风尘仆仆的汉子我心里一阵惊讶,这汉子相 貌俊朗清奇,看模样应该是个被谪的文官,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这杀气并不像是齐放或是鲁卫这种江湖高手运功之後那样的锐利,却是泊然有股 正气。
“这位兄台是军爷?”,我拱手问道。
那汉子一愣,细长的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一闪之後又恢复了略带沧桑的 沈静。鲁卫笑着说,老弟你眼力还真不差,拉过那汉子道:“他就是在永安滑石 滩以步卒五百大破贼兵八千的京卫都指挥同知沈希仪沈唐佐大人!”
沈希仪?我心里顿时一阵惊讶,这文绉绉的汉子竟然是有着两广第一勇将之 名、人称“豹子”的沈希仪?!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在扬州的时候就听到过沈希仪的大名,这些征战沙场的英雄向来都是茶楼 酒肆那般文人骚客、市井闲人的上好谈资,何况滑石滩以少胜多的战例在众多军 事失利的邸报中是那麽的光芒四射。
在他被擢升进了京城後,人们都在议论说这个世家子弟将来在军界有着不可 限量的前途。
不过,看他现在的一身行头就知道他很失意。都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高级官 员,而他此刻却穿起了庶人服,看来已经被摘了乌纱帽了。
“久仰唐佐大人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在下王动,乃杭州府巡检司副 巡检,拜见大人。”
既然住进了驿站,还是按官场的习惯来吧,虽然我并不喜欢对着陌生人打躬 作揖。
“大人二字不敢当,”,沈希仪的声音极是沈稳,隐隐有世家的风范,只是 脸上有些惊奇,似乎不相信我是一个捕快,“希仪被谪,眼下不过是杭州都司的 知事罢了,王兄勿要行此大礼!”
我微微一笑,“那好歹也比在下高三级,这大人叫的并不冤。又道尘埃岂能 蔽珠玉,宝剑锋从磨砺出,小小挫折後大人定会为朝廷再立新功。”
沈希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听王兄说话,不像是捕快,倒像是个读书人。”
鲁卫说先别讲客套话了,唐佐老弟还没有住的地方哪。我一听就明白沈希仪 定是带着家眷,便说让玲珑姐妹和萧潇住在一起,我搬去和鲁卫挤一挤,这样就 腾出间房来。
沈希仪此时显示出了武人的乾脆,说了声谢谢,便告罪说是安顿家人去了。 驿丞看在我银子的份上,只是说了句被贬的京官老子看多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倒也不再找事。
收拾停当,我正想去邀鲁卫、沈希仪一道用膳,却见两人已联袂而来,後面 还跟着两个妇人。我心中一愣,妻子登堂乃是示通家之谊,看来这个沈希仪一路 上定是没少受委屈,遇到我和鲁卫以诚相待,竟是感动如斯“这是舍妹和贱内。”
我连忙施礼,两人虽然布衣荆钗,却掩不住国色天香,行止更是落落大方, 颇有大家气度,只是沈小姐身上还带着孝,像是文君新寡。
我唤出萧潇和玲珑,说是自己的妾室。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玲珑的 身份,她俩脸上顿时布满了羞意,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慌忙依言和萧潇一 道给沈希仪三人行了礼。
我吩咐驿卒给五女准备一桌上等筵席,又偷空告诉萧潇说沈希仪看起来行囊 羞涩,让她找机会送些银两首饰给沈家二女,之後便和鲁、沈二人来到了毗陵驿 旁的文亨阁。
几口女儿红下肚,沈希仪白净的脸上便蒸出一股酒意,看起来就有些剽悍的 味道,“好酒!有日子没喝过这等好酒了!”
鲁卫夹起一只加蟹小笼包放进嘴里,边吃边道:“老弟似乎流年不利呀?到 底得罪了京里那路神仙?”
沈希仪一叹,“是首辅杨大人。唉,还不是为了廷议大礼。”
又是廷议大礼!
自从拜在了老师王守仁的座下,我对朝廷的时事关心了许多。新皇嘉靖继位 两年,诛钱宁、江彬,革锦衣卫十四万人,深得民心,朝纲也为之一振。不过, 嘉靖并不是先皇正德的子嗣,只是他的堂弟而已,正德无子,大行之後,是身为 内阁首辅的谨身殿大学士杨廷和趁提督东厂及锦衣卫的江彬离京之际,以“兄终 弟及”
的名义推立他继承了大统。杨廷和是一代名臣,又有拥戴之功,而嘉靖年轻 英敏,颇想有番作为,君臣原应相契才是,不料却为了如何称呼嘉靖的父亲兴献 王佑杬而弄出了一场争议,杨廷和是理学大家,坚持继嗣不继统。
可如此一来,嘉靖就得叫自己的伯父孝宗皇帝一声爹,而自己的亲爹却变成 了叔父,心中自然不愿,虽然在群臣的压力下被迫屈服,却和以杨廷和为首的内 阁有了心结。
登基不久,进士张璁揣摩圣意,上了一道“继统不继嗣”的奏章,主张仍称 孝宗为伯父。
嘉靖大喜,发交内阁廷议,没想到廷议的结果却是依旧,一些主张继统的官 员被贬,张璁也被赶出了北京。
“廷议大礼一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余波依然未尽吗?”,望着文亨桥上熙 熙攘攘的人流,我不禁有些感慨,廷议说穿了不过是皇帝和大臣争权罢了,可嘉 靖是个有主见的皇帝,杨廷和如此倔强,後果难堪呀!
“不是廷议余波未尽,而是又起波澜。”,沈希仪的笑容看着有些苦涩, “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疏主张继统,於是廷议争端再起。在下不过说了几句应该 继统的话,就被连贬九级,首辅大人官威实在太盛了!”,他叹了口气,“唉, 不说也罢!”
“丧亲不能夺情!杨公有些死脑筋了,干嘛非抱着程朱理学不放?孝宗皇帝 本来就不是皇上的爹,非逼着皇上多出个爹来,杨公未免矫情。”师父养我育我, 又把庞大的家产过继给我,我也没叫他一声爹啊。
沈希仪脸上流露出赞许之色,道:“别情兄此言正合我意!”
鲁卫接过话头,“刑部的桂萼?我见过他。那小子性情暴烈,屡屡和上司对 着干,这样的人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个异数。”,又问沈希仪道:“老弟,我 听说首辅大人想利用统嗣之争来打击政敌,可有此事?”
“空穴未必来风,前次廷议吏部尚书王琼下狱,此次桂萼自然逃不过媚主邀 宠的评语,听说还要弹劾翰林院学士杨一清、南京兵部右侍郎席书,甚至连赋闲 在家的新建伯王公都不放过,欲夺其爵位,真是天理何在?!”,沈希仪越说越 有气,细眉倒耸、怒目圆睁,最後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的桌子上,“喀喇”那桌子 竟被拍出了一道裂缝。
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沈希仪手上的力道这麽足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 那张文气的脸还真是骗人不浅。
不过,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要是没这点实力,怎麽会被别人传为两广第 一勇将?
我更关心的是我的老师,大明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守仁,他老人 家辞南京兵部尚书不赴,一直赋闲在家。
师父一直教育我,木秀於林,风必摧之,特别是乾我们淫贼这一行,更不能 太出名,你名动江湖了,离死也就不远了。朝廷是另一类江湖,想来也是如此。 而我这位新拜的座师王公现在却真的是名动天下了,五年前宁王宸濠谋反,是他 独率一省兵马仅用四十三天便将其剿灭,威名远播四海,不仅群臣忌其功,就连 当时御驾亲征的正德帝都恨他抢了自己的光芒,因为他还在南下的途中,那边宁 王已经束手就擒了。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当初阳明公因 王琼知人善任,将功劳尽归於他,让首辅大人没了面子,看来现在要算旧帐了。”
“别情兄很关心朝政啊。”沈希仪颇有些意外的望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进过 学?”
“是呀,小弟是读过几年书。”我知道我关心的东西多了些,鲁卫是苏州的 总捕头,品轶比我高,但他决不会去关心杨廷和与王琼之间的争斗,那毕竟离他 太远了,他更关心的是苏耀什麽时候退休。不过,这个沈希仪年轻干练,日後定 大有所为,我心里便有了结交之意,不想瞒他什麽“说起来,阳明公还是小弟的 座师呢。”
鲁、沈二人俱是动容,沈希仪拱手正色道:“希仪失敬了!王公乃我大明军 神,素为我等敬仰,不过…”他细目中流露出一丝狐疑,沈吟道:“王公门下弟 子三千,但叫他座师的希仪只知道方献夫和冀元亨两个人…”
沈希仪竟然动了疑心,这倒出乎我的预料,我也没想到老师门下那麽多的门 生,亲传弟子却只有两人。想起老师特意在我手中摺扇上提了一首诗,才知道他 老人家高瞻远瞩,此等细琐之事也早了然於心。看鲁卫眼里也颇有些疑色,我展 颜一笑,“啪”的将手中摺扇打开。
“溪边坐流水,水流心共闲。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斑。”沈希仪读过之後 又看了一眼落款“不错,这正是王公亲书的”山中示诸生“诗,希仪真是得罪了。” 他望了我一眼,问道:“王公不轻易收徒,别情兄是不是有功名在身呀?”
“唐佐兄真是目光如炬,小弟乃应天府新科解元。”我笑道,心里暗忖: “这沈希仪倒是精明。”
鲁卫狠狠瞪了我一眼,显然是不满我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沈希仪看起来 却并不如何惊讶,只是叹了口气,道:“王公想怡情山水恐怕也不成了,杨廷和 的弹劾相当严厉,说王公初与宸濠私下交通,因恐其事败,才发兵讨之,令师兄 冀元亨已经因此被捕入狱了。”
那皇上怎麽说?我心里一惊,冀师兄一直跟随老师,几个月前在应天见他的 时候还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下狱了呢?今上真是恩威难测呀!
皇上也是瞻前顾後的拿不定主意。
哼!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恐怕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主意正的很吧,我心 里暗骂,想想把持朝政的杨廷和、费宏等人都是老师的政敌,我知道要解老师於 危难之中,还得依靠皇上。可谁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呢?
“唐佐兄,你说桂萼是南京刑部的?皇上给他处分了没有?”既然杨廷和想 利用廷议大礼来打击异己,那我也用廷议大礼来回击你吧。
“那倒没有,听说还要宣他入京哪。”
我眼睛一亮,皇上果然不想再有两个爹了。“那宣他了没有?”
沈希仪说他离京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就不知道了。我问鲁卫桂萼平日和什麽 人相契,鲁卫笑道:“他可是个刺头,上司都敢骂,下属就更不用说了,哪里有 什麽朋友!象我这一把年纪的,见他的那次就被训了两个时辰。不过,他是进士 出身,听说对读书人倒是很尊重。”
我心里有些悲哀,鲁卫在江湖何等地位,却被区区一个六品主事呼来喝去, 想来真是可笑。不过,刑部辖下的那般缉捕、司狱若不是行伍出身,就是象苏耀、 鲁卫这样的练武之人,桂萼一个文人,自然不喜与他们交往。
问了桂萼的住所,我心中有了主意,看沈希仪的表情,似乎他也明白了我要 采取的行动,想起人生际遇如此玄妙,我不由暗叹这趟应天府还真是来对了。
回到毗陵驿,鲁卫就开始审我:“老弟,春水剑派弟子、杭州府巡检司副巡 检、应天府的解元和王公的门生,这四个身份到底那个是假的?”
他还真给我留面子,没当着沈希仪这麽问我。
“玲珑会跟您老人家说谎吗?”
很意外的鲁卫竟点了点头,“没准儿,那两丫头摆明爱上了你,连你说她俩 是妾室都没出言反对,当时老哥我还真吓了一跳,依我看为了你造什麽假她俩都 能干,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又把自己说的话推翻了“钱江身上的伤是造不 了假的!”
那也可能是玲珑把春水剑法私下相授呀。
鲁卫象看个怪物似的看着我,“罢了,你即便现在不是春水剑派的弟子,等 过几天见到了玉夫人,我想你也该是了。杭州府巡检司的腰牌和老哥我的一样, 都是刑部统一发放的,想来老弟也不会在我面前作假。不过,老弟那麽有钱,会 不会是买的呀?”
看来任何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病,就像淫贼看到美女总要想方设法的把她收 进自己的後宫,而捕快看到不太合乎他思维的事情的时候,他便开始了无休止的 猜测推理。
“鲁老哥,这话你是不是憋了很久了?”我现在有些後悔为什麽给他浑家留 下了五百两的住宿伙食费。
“没这事儿,老弟。”鲁卫不愧是江东第一神捕,竟从我的语气表情里看出 了我的心思,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连皱纹全都舒展开来,“我那口子可说了, 没遇到过象老弟你这样的同行,区区一个副巡检实在是屈才了,用不用老哥和李 之扬说说?跟他还有些交情。”
真是笑话了,我这官儿还是李之扬送的交情呢。刚想说话,沈希仪扣门而入。
看他白净的脸上满是感动,我就知道定是为了送他银子的事儿,果然见他拱 手对我道:“尊宠赠金贱内,希仪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看到他的灰布衣衫,我就觉得鲁卫那身黑色缎子 长衫很是扎眼。今上的祖宗们都认为下面的官员是具有完全高尚人格的纯人,於 是官俸之薄,能让九成拿朝廷薪水的人理直气壮的说:“我要贪污。”因为不贪 污的话,连生活都有问题,鲁卫是正七品,和一个县太爷的品轶相当,月俸七石 五斗米,算起来也是九百斤白花花的大米,看着着实不少,可咱大明朝发薪水是 米三钞七,由於滥发纸钞,鲁卫能拿到手里的不过是二石五斗米外加不足一两的 银子,他不贪污,别说穿着绫罗绸缎、住着繁华地段的宽敞大屋,恐怕就连吃顿 肉都要寻思寻思。
鲁卫也笑道:“老弟,用不着又是有愧,又是不恭的,这小子是个财主,几 百两银子他不会放在心上。”
鲁卫是个老江湖,看来是明白我想结交沈希仪,便替我敲起了边鼓。
沈希仪说了句“愧受了”,便不再提银子的事儿。我看他做事明断,决不拖 泥带水,倒是越发看好他的前程。 ---------- 第二章
我枕著萧潇的大腿,玉珑坐在我眼前把一颗杨梅细心的放进我嘴里。
昨夜果然平安无事,鲁卫著急回苏州,一大清早就走了。吃过早钣,沈希义 也带著妻子、妹妹过来道别,彼此说了些珍重的话,便分道扬镳。
在常州我雇下了老马车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辆四骑八轮马车,也就是我小 时候看慕容千秋坐的那种,而车夫则是已经升任车行二掌柜的老张。
其实我并不喜欢张扬,我最初是想雇两辆车,看著也不显眼,只是玉珑说不 想大家分开,我便改了主意。
“那个沈小姐似乎对少爷很感兴趣耶,临走的时候偷看了少爷好几眼。”萧 潇边替我按摩著肩膀边笑道。
明媚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萧潇白藕似的胳膊上,那只鸟金镯子上的宝石在阳 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老张是个老成持重的小老头,这让她放心的把对襟短衫脱 了,上身只剩下洋红的湖丝比甲,低开的领口遮不住湖纱抹胸,露出一小半椒乳 来。
“你倒眼尖。”沈希仪的妹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身为淫贼的我自然关注, 也比萧潇看出了更多的东西,她到底嫁过人,眼神比玲珑大胆了许多。
“沈…”我拖长了声音,萧潇心思灵动,抿嘴笑道:“希珏。沈小姐开春时 候死了丈夫。她丈夫据说是得了肺痨,已经病了两年多,今年就没挺过去。”
萧潇经常让我生出疑问,她会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我握住她的一只 小手把玩起来,她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沈家小姐青春正艾,看少爷我英俊潇洒、年少多金,动了心也不奇怪。”
我笑道:“看她体态风流、眉目含春,想来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哥,你还真是个淫贼哩。”玉珑一面撅著小嘴镇道,一面把四五个杨梅一 齐塞进我嘴里,“这麽贪心,那就多吃点,撑死你。”
不过眨眼间杨梅在我嘴里就只剩下了一堆核,看得玉珑目瞪口呆。“丫头, 哥哥牙口好,再多几个也不怕。”说著伸手去搂她,她正犹豫是不是该躲开的时 候,我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一触手,她的肌肤就是一阵轻颤,身子便有些 僵硬,白皙的脸上顿时飞上了一朵红云。
看玉珑娇羞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大动,分身便伸头伸脑的有了反应,刚想去 解她的对襟背子,却觉得大腿被掐的一阵疼痛。左手闪电般的一捉,正捉住一只 纤纤素手,我知道那是玉玲的。
玉玲的病还没全好,便和我一道挤在了榻上。她在人前很是端妆,上了榻, 就把脸冲著窗外,留了一个後背给我。此刻我虽然没去看她,却也知道她不知什 麽时候已经偷偷转过身来了。
这丫头掐我作甚?很快我便想出了答案,横著半躺在榻上的萧潇和坐在我身 旁的玉珑由於位置的关系都看不到我胯下突然多了一顶帐篷,而玉玲却不知为什 麽看到了。
“萧潇、玲珑,到了应天暂时不回总舵了,我要先去拜访一下我的上司。”
我修改了行程,右手在玉珑的腰间恣意把掐著,左手却拉著玉玲的小手,在 衣襟的遮掩下,按在了我壮大的分身上。
玉珑的呼吸顿时有些重了,而玉玲却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想来是怕妹妹和萧 潇发现,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我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手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 的手也没有抽回去。
萧潇眼里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玲珑姐妹呼吸上的变化让她很快就看清 了我所有的动作,玲珑武功上本就差了主子很多,这闺阁里的功夫更是天差地远 了。
“为什麽呀?哥,还是先…”玉珑胸前的那对凸起随著一呼一吸快速的膨胀, 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脸上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话说了一半突然一停用手把我 的眼睛盖住,娇瞠了一声:“不许看!”
“不看就不看。”我轻嗅了两下,玉珑的袖笼里传出淡淡的脂粉气让我有些 迷乱。我右手离开她的腰间移到了她胸前,五指飞舞间,不仅对襟背子的扣子转 眼间就被解开了,就连里面的比甲也不能幸免,接著一探,一只娇小的玉兔便被 捉在我手里。
玉珑身子一软就瘫在我身上,我的头正好埋在了她的胸前,她双手也由捂著 我的眼变成了抱著我的头,嘴里发出了细小的呻吟,听起来好像是“哥—嗯—不, 哥…”
“饶了妹妹吧。”
我欲焰腾起,正琢磨是不是乾脆把玉珑就地正法,就听玉玲在我耳边轻声哀 求道,握著我分身的那只小手也开始活动起来。
“哥,先回总舵吧,禀明了我娘,我和妹妹就可以服侍哥哥枕席了。”玉玲 的声音细若蚊蝇,羞涩中隐隐有股荡意。
“好,饶了你。”玉玲一句话让我想起还有玉夫人那一关没过。我把王珑的 身子往下拉了拉,让她的脑袋枕著我的肩膀,看姐妹俩娇慵不堪的样子,心里涌 起一股得意。
“玉玲,不是我不想先回总舵,而是怕我老师的事迟则生变。”
我把沈希仪的话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一番什麽是大礼之争,然後道:“皇上 今年已经十七了,定是要极力摆脱权臣的控制,廷议大礼不过是个探路石而已。
那桂萼的上疏恰是时候,很可能一疏邀得天宠,我去,就是看怎麽运作才让 这种可能性变为现实,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去打扰我老师了。“”这是男人们的 事,贱妾不懂。“玉玲开始进人姬妾的角色,”不过官场黑暗,爷要千万小心。 “
傍黑进了应天,安顿好萧潇、玲珑後,我买了四色礼品来到了信府巷,问了 四五个在树下乘凉的汉子,才找到桂萼的家。
看破旧的院墙和脱了漆的朱红大门,我就知道桂萼是个有操守的人。刑部是 个容易敛财的地方,心思但凡活络些,手但凡松些,大把银子就会到手。看到眼 前落魄的景象,我心里生出一丝担忧,万一这桂萼真的油盐不进倒也麻烦。
拉起生锈的门环拍了两拍,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下人,翻著一双白眼,没好 气的间:“什麽人?”
“下官杭州府巡检司副巡检王动,求见桂萼桂大人。”早知道桂萼性刚使气, 没想到他家人也是如此蛮横,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见!”那仆人一口回绝,便要关门。
我心里一喜,看来桂萼还在应天,见大门要关上了,忙拦住道:“那就烦老 哥通禀一声,说应天府新科解元王动求见。”
“哦?”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果真是你!找我何事?”
我心中一愣,这个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橹著袖子、光著脚丫,头 发上还有几根鸡毛的中年汉子竟然就是桂萼?他好歹也是个六品主事呀!
我不由笑道:“大人真是特立独行呀!”
桂萼并不恼怒,反倒颇感兴趣的望着我:“解元做捕头,真是天下奇闻。杭 州府?管刑名的通判是李之扬吧,我倒要问他一问,究竟搞的什么鬼?”
沈吟了一会儿,又道:“你来莫非是为了你的座师王公被弹劾一事?”
“正是!”我不由得重新评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他双眼此刻流露出 智慧的光芒,仿佛能洞烛一切。
“你不必奇怪,我和你师兄方献夫很合得来,从他嘴里我知道王公新收了一 名弟子就是你。不过,桂某位卑言轻,恐怕帮不上什麽忙了。”他边让我进来, 边说道。
“此言差矣!大人审时度势,又有胆略,前途贵不可言。区区一个刑部主事。 岂是大人久居之地?!”
桂萼骤然停下脚步,那张干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半响才道:“老弟,这 话就到此为止,若是让御史台的人听到,你我都不利。”
“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我脸上的不满倒有一半多是装出来的, “下官此次冒昧求见,一来是为了老师王公免遭他人毒手,二来也是为自己日后 在朝中多个强援。”
我把话讲的赤裸裸的,桂萼脸上反倒露出相信的表情。把我让进屋子,宾主 坐下,桂萼道:“你是不是听说了我上疏的事?”
我说是,桂萼苦笑道:“我以为此疏时机恰到好处,谁知还是早了!”言下 颇有些唏嘘。
我微微一笑,“单单大人一本奏章是显得早了些,不过若是还有旁人的三五 本一同奏上,再有得力之人从中说项,那可就不早了。”
桂萼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却是一黯。我知道写奏章的人好找,张瑭、席书乃 至我师兄吏部员外郎方献夫都是现成的人选,可朝中俱是杨延和一党,桂萼想找 人替他说话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过,我早就胸有成竹,“大人可是忘了锦衣卫都指挥张佐张大人?”
本朝以来,提督锦衣卫者莫不是皇帝的心腹,地位极是重要。桂萼听我提及 张佐,诧异的望了我一眼,“你倒知道我和张大人是同乡?”
又叹道:“可惜,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再说,今上御内侍甚严, 连各地的镇守内侍都裁撤了…”桂萼欲言又止,看来他并非没有想过这条路子。
“但张佐毕竟是皇上做兴献王时的旧人,一直跟随皇帝,能让他提督锦衣卫, 就说明他深得圣眷。多年不曾联系也不要紧,只要有这个。”说著,我从怀里掏 出两张银票递给了桂萼。
那银票每张都是一万两,桂萼接过一看,脸上顿时勃然作色,一把将它扔在 地上,怒道:“你要我行贿他?我桂萼岂是这种小人!送客!”
“下官敬佩大人!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且听下官一言。”
看到他家里虽然整洁,可家俱摆设都有些破旧了,我拿出银票的时候已经料 到了这个结果,“今上少年英发,除江彬、废皇店,本大有可为,却为继统继嗣 一事被内阁一味纠缠。政令不行,殃及百姓,大人何忍以一己之私名废天下之公 义!且,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本是丈夫所为,大人若存妇人之念,死期将至也!”
我知道桂萼就是个爱杵逆上司的,想来说的激烈些他也能承受的起。再送给 他一顶为天下公的大帽子,他总该动心了吧。
“不愧是一榜解元,果然好口才。”桂萼颜色见缓,我拾起银票再度交给他 道:“大人,此乃是为天下百姓而贿,利在百姓啊!”
“好,就依老弟之言。”桂萼没有接银票,却道:“那就请老弟去趟京城, 帮我说项张佐张大人。”
他真是头老狐狸呀!我不禁暗忖道,成功了自然高升无疑,不成功也可推的 一乾二净,这等小花招我岂能让他如愿,怎麽也要把他拖下水去。
“大人,下官此次来应天,并不是专程来拜会大人的。只是因缘巧合,让下 官知道了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把遇到沈希仪的经过讲了一遍,“下官是为缉捕江洋大盗而来,擅离职守 可吃罪不起。况且下官与张大人素不相识,恐误了大事,大人是否请令郎将银票 带往京城,毕竟大人和张大人有同乡之谊,令郎前去拜会也不招人猜忌。”
桂萼一皱眉,沈吟道:“靖儿口才弱了些…”我一笑,“大人,张瑭先生正 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他可是个好说客。大人双管齐下,不怕张大人不答应了。”
桂萼眼睛一亮:“老弟真是算无馀策!不错,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张佐那 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了。”他目光灼灼的望著我,“他日桂萼立足庙堂,定不会忘 了老弟!” ---------- 第三章
说服桂萼比我想像的顺利,回到住处的时间便比预计的提早了许多。玲珑归 心似箭,看天色并不太晚,便央求我要连夜诳u^总舵。
老张早赶著马车回常州了,我无奈只好向店家买马。看我银子泼水似的使出, 玉玲倒有些心痛了,“哥,要不在城里歇一晚,明早再雇车回去不迟,一路上咱 都换了七匹马了。”
我哈哈一笑,“萧潇,等玲珑过了门,柴米油盐酱醋茶就交给玉玲管。”惹 得玉玲一阵娇嗔。
春水剑派的总舵在城南二十里的牛首山下。一路携美同行,又是天街夜色凉 如水,我心里自是十分愉快。
“哥,你来过牛首山?”
“那是,哥哥在应天参加乡试,周围的风景自然要领略一番喽。”我还没告 诉玲珑其实我每年都要在应天住上一个月,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应天数得著的大米 行“王老实米行”的东主,这一切还是等她们正式过了门再说吧。
顺著玉玲手指的方向往半山腰看去,夜色下隐约看到一片房舍掩映在花木丛 中。
“那不是慈心庵吗?”旁边萧潇有些诧异,“我和主子还在那儿上过香哪。”
“过了慈心庵,再往前走不到一里地,转过一个山坳,就是我们春水剑派的 总舵了,说起来那里也是慈心庵的地产呢。”玉玲解释道。
玉珑已经迫不及待的纵马狂奔了,眨眼间就跑出去十几丈,急促的蹄声在宁 静的夜空显得异常清脆。
半盏茶的时间我、萧潇和玉玲也跟著转过了山坳,远远看去,玉珑的坐骑已 停在了一所宅子前,正向我们招手。
怎麽不进去?
看玉珑露出小女儿的模样,我就知道她是近乡情怯,不晓得该怎麽跟她娘说 和我的事情。玉珑似乎察觉到我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扭身跑到玉玲跟前,撅 起小嘴儿道:“哼,我让姐姐说。”
还是我来说吧。我笑道,上前去拉门环想要扣门,不想那门却“吱扭”一声 开了一道缝子。
门竟是虚掩的,我推了一下,回头笑著对玲珑道:“夜不闭户?应天府的治 安真有这麽好吗?”
却见玲珑姐妹的瞳孔突然放到了最大,嘴一下子张开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转眼间脸上便布满了惊恐,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中间还夹杂著难以抑 制的悲痛,就连萧潇也突然“啊”的一声捂住了嘴。
血腥气!
一缕暖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在淡淡的栀子花香中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随 著“沧啷”
一声轻啸,斩龙刃已经随著我的心动出现在我的手中,就在我转回头去的时 候,耳边响起了玉珑渗人的叫声:“沙师姑!龙师妹——”
“看住玉珑!”我眼角的馀光中,萧潇正把玉珑搂进怀里,而玉珑看起来似 乎已经虚脱了。
院子里的桃树上不出我预料的吊著两具尸体,皎洁的月光很是明亮,可我还 是用了点时间才看出那是两个女人,因洛uo们身体作为女性特徵的那些地方已经 被毁坏殆尽了,原本应该傲然挺立的双峰现在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伤口,而下身 却插了一截木棒,看起来倒像是男人挺直的阳物,浑身上下全是纵横交错的刀痕, 伤口血肉外翻,彷佛是被剥了皮一般,只有那张脸还保持完好,不过嘴角也是污 秽的一片。
这是陷阱,撤!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惊讶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春水剑派怎 麽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因为我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看尸体的样子,这 两个春水剑派的弟子肯定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敌人如此好整以暇,显然总舵已 经全军覆没了,连玉夫人恐怕也一样遭了毒手。敌人没有掩埋或者焚烧尸体,却 挂起来示众,自然是在等春水剑派的漏网之鱼,也就是玲珑姐妹和我了。
不!
玉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一群宿鸟也被惊的扑的飞起。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奈,我也不想还没把玲珑娶到手就先死了丈母娘,既 然玲珑姐妹还抱著一线希望,那麽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只好闯一闯了。
捡起些石块,我边走边把它使劲砸向前方的路面,地上没出现陷阱,天上也 没落下鱼网,院子里只听见石头撞地的“噗噗”声和我们四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越往前行,血腥气越重,玲珑的脸色也越苍白。拐进中门,里面更是惨不忍 睹的人间地狱。如果缺了脑袋和长错了四肢还叫尸体的话,那麽地上正躺著六具 尸体,散落在周围像是摔碎了的西瓜的东西应该是被砍下来的脑袋;四肢仿佛进 行了一次大挪移,胳膊从私处和後庭伸出来,而大腿却吊在了胸前。
我身後不知是谁“哇”的一声呕了出来,接著其他的两个也在啜泣声中吐了 起来。
我把涌到喉咙的食物强咽了下去,眼前的修罗场让我对人有了新的认识。这 些凶手如果不是疯子,那他们天生就是屠夫,在他们眼里,人恐怕和猪也没什麽 区别了。
我用斩龙刃检查著尸体,春水剑派上上下下十一人,除了玲珑姐妹和看到的 八具尸体外,只剩下一个人生死未卜,我希望那一个是玉夫人。检查的结果似乎 也验证了这一点,尸体大都是年轻人的,唯一一个上了年纪的应该是长老李清波, 因为那具尸体的乳房已经有些乾瘪了。
“奶娘应该还活著。”可活著就一定比死了强吗?如果她落到这样的敌人手 里,恐怕真是生不如死了。
一句话给了玲珑莫大的勇气,姐妹俩像是突然又活了过来,不约而同的奔向 正堂,在我喝出一声“不!”的时候,她俩已经推开了大门,然後就听到了一声 撕肝裂肺的惨叫。
娘!
有杀气!
就在这一刻,原本寂静的如同死水一潭的院子突然多了些淅嗦的动静,屋顶 上传来衣角裂空的声音,抬眼看去,就在我的头顶,相距数丈远的两个黑衣人正 拉著一张大网如飞鸟似的跃下。
果然有埋伏。我心下虽然後悔,但手里的斩龙刃却已如乌龙出水般咆哮而出, 剑光滑过鱼网,就像快刀切豆腐一般,小指粗细的棕绳一行行无声无息的被割断, 眨眼间鱼网就被我破的四分五裂。那两个黑衣人应变也颇迅捷,立刻扔下鱼网, 左首那个巨人拽出一把尺半阔的宣花斧,右首的矮子拎出一对三尺短枪,抢身攻 了过来。
从那两人擎出兵器的动作,我就看出使斧子的那个巨人武功更高,他甚至比 被玉珑杀死的乌承班还要强那麽一点。可我已经顾不上研究他俩了,正堂里突然 变得灯火通明,四扇窗户同时被推开,让里面的情景纤发可现,屋子正中央悬著 一个赤裸的女人,双手双脚被牛皮索吊在了大梁上形成了一个心字,让傲人的双 峰更显挺拔,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血廪子,那应该是被鞭子抽的;嘴里堵著一只 木头塞子破坏了她的绝世容颜,她似乎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急得腰肢乱扭, 一对黯淡的眸子含著绝望的泪水死死盯著玲珑。
她就是玉夫人吗?不容我多想,从正厅的门後不急不徐的又转出一高一胖两 个黑衣人来,赤手空拳的竟几下就把玲珑姐妹逼的分开来,好在玉珑这几天经过 我的调教武功大进,面对独眼胖子的一轮猛攻,全力防守之下总算守住了阵脚; 可玉玲却在那个一脸横肉的高大汉子信手拈来的曼妙招式攻击下变得溃不成军。
这人是高手!隔了十几步远我都能听到裂空的拳风,一朵疑团从我心底升起, 这究竟是什麽门派,实力竟如此强横?
看高大汉子用不上两招就可拿下玉玲,我对萧潇低喝一声:“拦住他们!” 双足一蹬,身子便如同一支利箭飞向右首使枪的那个矮子。
萧潇就像我的分身一般洞悉了我的计划,她的切梦刀甚至比我吩咐的还早一 息划出了一片刀光,在月色里织出一面刀幕劈向使斧子的那个巨人。
“挡我者死!”
那矮子的双枪刚提起来,斩龙刃的刃尖已经点在了上面,它特异的材质将我 精纯的内力毫无折损的传递到了那矮子左手的枪上。
只听“锵”的一声,那枪便一下子被击飞了出去,矮子被撞的上身後仰,带 著整个身子向後退去,只是这矮子的下盘很是扎实,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点子扎手!”矮子边退边高声叫道。
“满地落花红…带…雨!”斩龙刃挽起的数十朵剑花立刻带起了一片绚丽的 血雨,那矮子的身上转眼间便满是剑痕,可他战意却是不减,兀自纠缠不退,只 是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我知道不用一招他就得毙命在我的剑下。不过,我没有 时间去杀他了,那边玉玲的剑已经被打落在地了。
“滚!”我用力一跃,左腿如鬼魅般的踢出,正踢在矮子的胸口,随著“喀 嚓”的一声轻响,那矮子便嚎叫著飞了出去,我也借力如同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 直扑向正厅里那个高大的汉子。
那高大汉子的拳头已经震开了玉玲防守中路的双臂,看他的招式平平实实的, 却是力道十足,听到那矮子的惨叫,这汉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拳头陡然加快了 半分,眼看就要击在了玉玲的胸前。
“狂徒敢尔!应天巡城兵马司在此!”
就是再穷凶极恶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与官府为敌,我原本要报出杭州 捕快的名头,话到嘴边才想起这里是应天府,应天巡城兵马司应该更有震慑力, 果然,那汉子闻言动作便有了一丝迟疑。
就是这一丝迟疑我的斩龙刃已呼啸而来,那汉子似乎没想到我来的这麽快, 不得已把拳势一变,带著“呼呼”的罡风拍向高速刺来的斩龙刃的剑脊,怒喝道 :“小子竟敢使诈!”
我心中一惊,这高大汉子的招式变化如此之快、眼力如此之高,是我踏上江 湖以来仅见的,方才对垒玉玲的时候分明没有使出全力。看他的武功似乎只比师 父弱一成,想来应该是江湖名人录里排名前二十位的一流高手!
霎那间我的背上便沁出了一层白毛汗,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我知道一 个失误我可能就会和外面院子里的那些人一样变成一具四肢不全的尸体。敌人实 力如此强大,纠缠下去就是死路,看玉玲已经脱出了战团,我吩咐了一声“救奶 娘”手腕轻转,剑脊已经变成了剑刃。
那汉子似乎早有预料,手掌由横拍突然变为了直击,让我知道虚招竟也可以 使得如此声势浩大。不过,他的变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急速前冲的身子不可 思议的曼妙一转,便转到了那汉子的左边,斩龙刃顺势拉出了一道优美的剑弧。
似曾相识燕归来。
“幽冥步?!”那汉子顿时陷入了被动,拳头来不及封堵斩龙刃,只有後退、 再退、一连退了七八步,眼看就要退到墙角这才稳住了阵脚,因为我背後传来玉 玲绝望的哭声。
“哥,皮索!我砍不断皮索!”
我一阵可惜,我的对手在缠绵如春水的剑法攻击下,根本没有机会拔出腰间 的兵器,而赤手空拳的他只能发挥出自身八成的武功,再有五六招我就可以让他 彻底失去战斗力。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放弃了,虽然我知道以後他不会再给我这样 的机会,但救人要紧,一反身我冲天而起,挥剑向吊著玉夫人的牛皮索砍去。
就在斩龙刃斩断了绑著玉夫人双脚皮索的同时,我听到侧後方传来拳头裂空 的声音,从距离上推断应该是和玉珑交手的那个独眼胖子摆脱了她扑了过来,看 玉夫人的身子正迎面荡下,我知道我若躲闪的话,那双足可裂马毙牛的拳头就会 把看上去已经丧失抵抗力的她击的五脏俱碎!
作淫贼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这念头在我心头一闪而过,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斩龙刃将剩下的两 根皮索砍断,玉夫人便带著一股尿臊气落在了我怀里,我身子一重,速度明显慢 了下来,只来得及半转身躯用内力护住要害,那拳头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的後 背上。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一下子被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随著我的一 声“撤!”
喷了出来,正喷在了玉夫人惊异的脸上。借那胖子的一掌之力我猛的往前一 窜,将玉夫人扔给有些发呆的玉玲。
“快走!”斩龙刃向後挥去,阻住了那胖子的进一步攻势,我左手一带,将 旁边的玉珑也送出了门外。
玉玲一下子清醒过来,抱著玉夫人疯一般的向外冲去。院子里的那个使斧子 的巨人想去阻拦,却被萧潇死命缠住,玉玲飞快的越过两人,而萧潇在玉珑的帮 助下眨眼间把危险的局势扳了回来。
那高个汉子此时手里多了一把刀,一刀在手,他陡然多了几分凶悍,“鬼影 子是你什麽人?!”他喝问道,只是那胖子挡住了他的攻击路线,他便一刀劈在 了门框上,“哗啦”一声墙便倒了半面。
而我已经逼退了那胖子,反身扑向院子里的那个巨人。感谢师父他老人家, 儿时那些绑在我腿上的沙袋现在想想竟是那麽的亲切,只十几步的距离,我就把 屋子里的那两个人拉下了一丈有馀,就是这一丈的距离,让我顺利的接下了那个 巨人的攻势,也使萧潇和玉珑顺利的脱出了战团。
玉珑还有些犹豫,似乎不放心我,萧潇已经一把拉起她向外奔去。
和那巨人的大斧一撞,我心肺就是一阵钻心的痛。那独眼胖子的内力著实了 得,我知道自己受的内伤不轻,不敢再和斧子相交,好在这巨人身形笨拙,招式 不是特别灵活,等後面两人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抢占了有利的攻击位置。
迢迢不断如…春…水!
随著我的断喝,斩龙刃挥出了一波剑浪,那剑浪如同春天刚解冻开河的大江 带著冰卷起的巨浪,一波强过一波。
春水剑法中这记对付群殴的杀招果然精妙,三个人都露出了谨慎的表情。就 听一阵叮当作响,我身子已经借力飞了出去。
等飞奔出宅子的大门,萧潇和玲珑已经骑在了马上,玉夫人则委顿在萧潇的 怀里。看我出来,才忙打马向来路奔去。
我飞身上马,马却突然一顿,回头一看,那个满脸横肉的高大汉子已经堪堪 追了上来,正拽住了马尾。
斩龙刃向後一挥,马尾应声而断,马一吃痛,嘶鸣一声,四蹄撒开,狂奔而 去。
那高大汉子开始还能跟得上,不过在我斩龙刃的威胁下却也不敢靠近。追出 十几丈,他便不得不停下来换口真气,这功夫我的马又跑出七八丈远,那汉子知 道追不上了,反身和另外两人转回春水剑派总舵,不一会儿那里就浓烟四起。
春水剑派完了,这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前面也传来玲珑呜咽的哭泣声。 追上她们,我吩咐一声“走水道,去苏州。”心情一松,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眼 前开始渐渐的有些模糊,又跑出去七八里地,我两眼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 第四章
等我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萧潇虑和焦急的脸,那脸不像往日那样红 润的可爱,反倒惨白的让人生怜。
主子,你醒啦?
萧潇布满血丝的眼里刚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就身子一歪倒在了我身上。
“萧潇姐也受伤了,可她不放心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我昏了一天一夜?转头这才看到了玉珑,只一天的功夫,那个原本天真浪漫 的少女好像突然一下子成熟起来,她费力的把萧潇移到我的床上,然後跪在我床 前,把我的手合在她的小手中,道:“多亏了爷。”
“奶是我的女人嘛。”我笑著摸了摸她的脸,听外面传来咕咕的浆声和粗鲁 的笑声,我知道自己应该在船上。
到哪儿啦?
过了镇江,已经进大运河了。
看她脸上也满是憔悴,两眼肿的像桃子一般,我知道她恐怕也是守了我一天 一夜。我心生爱怜,轻轻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奶也乏了吧。”
“不乏,只是我害怕。”玉珑静静的躺在我怀里呢喃道,“爷,我真的害怕, 怕极了。”
我能感觉到她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声音里也有种劫後馀生的恐惧,“我…我 不想再在江湖里讨生活了,”她紧紧的抱著我,“爷,你就娶了我和姐姐退出江 湖吧,我们会和萧潇姐姐一样,好好伺候爷的。”
我心下一阵叹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开始明白这句话里的那种无奈。 就算我把师父的遗命放在一边,可那些狙杀我的杂烩们会让我退出江湖吗?我怎 麽也得把他们一一跺成肉酱,才能安安心心的带著我的娇妻美妾过生活!
“玉珑,我会退出江湖的,不过要等那些杀人凶手一个个的伏了法,我才能 安心。”运了一下气,气血不太通畅,可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小时候吃的那些名 贵的野参、灵芝、熊胆、虎心虽然不能增加内力,却有固本培元之功,造就了我 内腑强大的生机,此时便发挥出了作用,加上师父留下的治伤圣药雪莲玉蟾丸, 估计养几天就该好了。
萧潇服了药没有?
从萧潇脱离战场的情况看,她受的应该是轻伤,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替 她掖了掖被子,便问玉珑,玉珑说吃了;我又问玉玲怎麽样了,玉珑说姐姐倒没 受伤,只是原来的热风寒反复了,一直在发烧;最後我犹豫了再三,才开口问道 :“那,奶娘哪?”
在春水剑派总舵正堂里接住玉夫人的时候,我就能想象出她该是受到了怎样 的辱。她的双乳被戴上了饰品,不过那绝不是萧潇身上那种价值万金镶满宝石的 乳环,而是钢丝串起来的一排牙齿,牙齿上还血淋淋连皮带肉的,似乎是从她弟 子们的嘴里硬拔出来的;她私处的毛发全被剃光,上面也同样带著一个齿环;头 发上散发著一股难闻的尿臊味,脸上布满了乾了的和尚未完全乾了的男人秽物。
一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虐待吗?尤其是她在江湖里还有洁身如玉的美名。
玉珑开始在我怀里抽泣,“娘她不说话,一句也不说,爷,你快想个办法吧。”
“奶娘需要静静心。”相比玉珑,我倒是颇能理解玉夫人的心。
“公子醒了,身上的伤要紧吗?”里仓传来一道柔美的声音。
玉珑愣了一下便猛的跳了起来,一扭身钻进了里仓,就听她惊喜的道:“娘, 奶说话了?!”
“傻丫头!”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一阵低低的私语,接著听玉夫人朗声道: “如果王公子行动方便,可否进来一叙?”
当我进了里仓,我看到的是另一个玉夫人。梳洗得乾乾净净、除去了木塞子 的她有著比玲珑姐妹还要艳丽的容颜,脸上的肌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的皱纹, 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偎在她怀里喜极而泣的玉珑不像是母女, 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她穿的应该是玉玲的那件鹅黄色的对襟衣衫,原本是娇媚的颜色被她一穿却 透著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只是,不知为什麽,我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她满是伤 痕的赤裸躯体。
王动见过夫人。我躬身一拜。
“不必多礼。”,玉夫人纤手虚引,“是贱妾要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哪里话!夫人是春水剑派的掌门,王动添为门下弟子,自当报效。我瞪了玉 珑一眼,奶娘不说话,奶不会讲给她听吗?
玉珑偷偷吐了下舌头,躺在玉夫人背後支著脑袋望著我的玉玲眼里也有些歉 意。
玉夫人一皱眉:“我春水剑派二百年来从未有过男弟子,公子说笑了。”
春水剑派二百年来恐怕也还没被人打的要灭门吧?“在下乃宋思仙子秘传弟 子,也难怪夫人您不知道。”
“你会幽冥步,该和鬼影子任前辈有莫大的干系。宋师妹和任前辈有些私人 恩怨,怎麽可能收你作徒弟?”
师父和宋思有过节,这是怎麽一回事?难道宋思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女不成? 想到杨威和花想容虽然抓错了目标,可最後还是把她奸了,看来她应该有几分姿 色,否则那两个淫贼也不会对年近四旬的女人突然生出了兴趣。
舅舅和师父之间有什麽恩怨,作晚辈的也不便询问。不过,我若不是师父的 徒弟,这春水剑法难道是玲珑教的不成?
玉珑看我瞪著眼睛说胡话,想笑又不敢笑,玉玲在母亲背後,不怕被看到, 就用手指刮了刮鼻子来羞我。
“原来公子是任前辈的外甥,他老人家真的过世了吗?”看我点头,她沈吟 道:“也是,玉玲玉珑教不出你这般强横的春水剑法,倒是玉珑的剑法大进,像 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玉珑笑道:“娘,我武功真的有进境吗?师兄他只教了我三天耶。”
玉夫人微微一笑,“傻孩子,王公子是江湖绝顶高手,有他指点奶进境自然 快了。”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一冷,“知不知道和奶过招的那个独眼胖子是 谁?他就是少林叛徒、在江湖名人录里排名第二十五的”苦头陀“高光祖!奶能 守住他七八招,功夫起码进境了一成。”
玉夫人的悲愤和玉珑的惊讶都没有高光祖这个名字给我的震撼大,我一下子 想起了宫难说过的话,“十二连环坞两大仲裁人之一的高光祖?怎麽会是他?十 二连环坞不是从来不介入江湖恩怨的吗?”
听到我的话,玉夫人的脸上陡现惊容,像是想起了什麽,她的身子开始轻微 的发抖,脸上也露出即像是恐惧又像是屈辱的表情,里面还夹杂著一丝奇怪的情 绪,让我看著竟有些心痛。
“十二连环坞?高光祖是十二连环坞的人?是呀,早该想到他了,还以为他 已经死了,原来还在十二连环坞!”玉夫人眼里流露出仇恨的光芒,“尹观!原 来他是”屠夫“尹观!”
“尹观?十二连环坞的另一个仲裁人?”我一下子就明白她指得是那个满脸 横肉的高大汉子,他的形象和他的绰号很容易的就融合在一起。十二连环坞的两 大仲裁人一齐出马,让我终於明白对手是谁了。
算度精确的暗杀、雷霆霹雳的攻击,这不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能够完成的,之 所以未竞全功,完全是因为我的横空出现打乱了他们的部署。这麽说来,十二连 环坞已经不仅仅是一艘船的名字,尹观和高光祖也不仅仅是仲裁者的身份,那些 逃到十二连环坞的恶人们看来已经组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门派,他们一改往日的 作风,开始主动寻找目标进行攻击了。
可为什麽偏偏挑上了春水剑派?难道就为了我发出了要追杀花想容的资讯?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或许,他们早想介入江湖,只不过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 藉口?
“尹观是十二连环坞的仲裁人?”玉夫人的疑问让我知道江湖并不如我想像 的那样消息灵通,特别是像春水剑派这样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门派,消息恐怕 更是闭塞。
见我点头,玉夫人的脸色变得惨白,看来她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不过,我 有些奇怪,这位江湖名人录上高居第十三的女人却没有与其江湖地位相适应的冷 静与沈著,看起来倒和她怀里的玉珑没有什麽区别,春水剑派能支援到现在也算 是个异数。
玉夫人望著窗外沈思半晌,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突然望著我道:“你既是 宋师妹的弟子,就是我春水剑派的十二代弟子了。”
我不知道她怎麽又提起这个话题,不过听她口气好像是承认了我的身份,看 玉珑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连忙点点头。
玉夫人轻轻推开怀里的女儿,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举在半空,双眸射出一道 锐利的光芒盯住我,正色道:“春水剑派十二代弟子王动接令!”
我正心有所悟,她已经一字一句的道:“列祖列宗在上,吾,春水剑派十一 代掌门玉无暇,传掌门之位於汝。春水剑派上下俱受汝节制,若有违抗,杀无赦!” 说罢,脸上一阵轻松,旋即有些歉意的道:“掌门信物被尹观抢去了,以後就要 靠掌门您来夺回来了。”转头吩咐女儿:“玉玲、玉珑,快来见过掌门师兄。”
慢!
我万没想到玉夫人竟是用这种方式承认了我的弟子身份,玲珑脸上也是满脸 诧异,不过很快就被喜悦所代替。
我觉得自己象头被骗套上口嚼子的驴,若不是因为玉夫人是玲珑的母亲,我 早就翻脸了,可现在我只能低声下气的道:“夫人,我可不可以不作这个掌门?”
“公子已经是春水剑派的第十二代掌门了,作不作只有公子自己拿主意了。” 放下了一副重担,玉夫人就连声音听起来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是这样啊。望著船外夕阳西下,不时有船帆掠过,我沈思良久,突然微微一 笑。
“自古而今,有人能长生不老吗?”三女摇头:“有朝代能千秋万载吗?”, 三女再摇头。
“既然不能,那春水剑派为什麽一直要存在?”,望著愕然的母女三人,我 举手道:“列祖列宗在上,吾,春水剑派十二代掌门王动,即刻解散本派!”
还是玉夫人第一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是呀,春水剑派实在是没有存在的 必要了。”
她呢喃道。
“不过夫人放心,本派虽已解散,但我还会用本派名义行走江湖一段时间, 直到把那些杀人凶手一一绳之於法!”
玉夫人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她拉过玉珑,望著我道:“玉玲玉珑我从小就 很娇惯她们,只学了些打打杀杀的功夫,不足以入公子的法眼,只是十二连环坞 的恶人若真的联合起来,实力非同小可,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俩的安全,有心把她 俩托付给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玲珑姐妹没想到母亲会这样直截了当把自己许给了心上人,早羞得满脸通红, 玉珑在母亲的怀里撅著小嘴扭著:“娘…”
我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玉夫人此刻谈婚论嫁让我觉得像是在托孤,不过我 也不想放弃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小侄求之不得!只是要委屈两位妹妹了。”我 改了称呼,“小侄此次来应天,就是想向夫人提亲来著。”
“还叫我夫人吗?”听我应允,玉夫人看我的眼光就慈祥了许多。
我那声“娘”叫得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别扭,看她的样子说是我的妹妹都会 有人相信,在她身上我怎麽也找不到丈母娘的那种感觉。
晚饭吃的开开心心颇有些团圆的味道,虽然昨天对母女三人是个惨痛的日子, 但大家都刻意去回避它,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要更好的活 下去。
玲珑姐妹见母亲精神好了许多,自已也如愿以偿的有了归属,脸上就有些喜 气,只是看我却不像以前那样大方,反倒有些躲躲闪闪的。
吃过饭,母女三人躲在里仓唧唧喳喳聊起了家常,她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所以我的名字以及代表我的称呼便夹杂著一些轻笑频繁的进入我的耳朵。吃饭的 当口,我还偷偷叮嘱玉珑让她注意母亲的精神状态,现在看来显然是我多虑了。
萧潇小睡了一会儿又吃了些东西,精神就强了不少,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内 腑只是被那巨人的蛮力震得有些移位,倒是因为一夜没合眼加上担惊受怕,体力 精力消耗太大,一觉之後也就恢复了。
她帮我把枕头摆好,让我躺的更舒服些,然後脱的只剩下了肚兜,钻进了我 的被窝。
紧紧的搂住我,她说出了和玉珑一样的请求:“主子,咱们退出江湖吧。”
“现在不行,萧潇,我对师父发过誓,一定要征服隐湖小筑。再说,玉夫人 好歹是我丈母娘,这仇一定要报!”我把从玉夫人得到的凶手情报告诉她,“十 二连环坞一定要除掉,要不退出江湖了也活不安生!”
我问她知不知道玉夫人的伤势情况,萧潇眼里流过一丝痛惜,说怎麽不知道, 夫人的伤口还是我包扎处理的呢,玲珑根本不敢下手。“其实夫人的伤看著重, 却都是外伤,并不打紧。只是…”,她拉过我的手摸著那只乳环,“那些歹徒用 柳条粗细的钢丝扎孔,恐怕一时半时难以愈合。而且夫人的下身和後庭都有伤痕 和秽物,显然被那些人奸污了。”
这我早就猜到了。其实我并没有因此而憎恨那些凶手,毕竟我自己就是个淫 贼,而玉夫人又确实是一个绝色美女,淫贼碰到美女,作出这等事情并不让我感 到惊奇。相比之下,春水剑派那些无辜弟子的惨死却更让我愤怒。
白白浪费了机会哟,我嘟囔著。萧潇没听清楚,问我说什麽,我一笑,“没 事儿,还是快睡吧。”我道。
也不知是什麽时候,睡梦中的我突然听到玉珑惊恐的尖叫:“娘!不要!别 丢下我们!…哥,快来呀,娘要跳河!”
我猛的清醒过来,来不及穿外衣便一下子扑进了里仓。玉夫人半个身子已经 探出了窗外,而玉玲玉珑像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正惊恐万状的望著自己的母 亲。
“跳啊!”我虽然明白了玉夫人的心境,可心头仍忍不住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如果奶忍心让玲珑伤心一辈子奶就跳吧!”
母女三人谁也没想到我竟说出了这样的言语,一时间全呆住了,玉玲哀求我 “哥,你别说了。”玉珑则哀怨的问母亲“娘,奶真的忍心丢下我和妹妹不管了 吗?”而玉夫人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奶不就是被人奸污了吗?”我并没有停止,就像伤口必须洗净了才能愈合 一样,她总要面对自己被奸污的现实,也要面对知道事实的亲人。“身子不乾净 了是吗?那用仇人的血来洗净它会不会让奶好过些?”
“是不干净了,我就用死来洗净它!”在说出了出乎我预料的话语後,玉夫 人一纵身跳向了大运河。
在玲珑的惊叫声中,我跟著跳了下去。我的动作只比她慢了一息,伸手便抓 到了她的衣襟,可湖丝的衣服禁不住她的体重,只听“嘶啦”一声,我手里只剩 下撕裂的了衣服,而玉夫人却赤裸著身子落入了水中。
当我抱著她浮出水面的时候,她脸上是一种异样的表情,“玉夫人已经死了,” 她望著错愕的我,眼中是初生婴儿般的清澈,“玉无暇,我现在的名字叫玉无暇!” ---------- 第五章
穿起了和玲珑一样的白色湖丝团衫和百衲裙,梳起了和玲珑一样的流云髻, 玉夫人仿佛换了一个人,原本就显得年轻的她,现在看起来更是和玲珑一般大小, 活脱脱一个刚出嫁的小女儿。
“丫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鲁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安慰着 哭泣的玲珑和玉夫人,当然,在我嘴里,玉夫人已经变成了玲珑的表姐玉无暇。 “有我老弟在,这仇总有一天会报的。”,他多看了玉夫人几眼,似乎觉得她有 些面善,不过最后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来,毕竟玲珑亲口说母亲已经被害了。
“老弟有何打算?”
“老鲁,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南浩街附近有没有空宅,不用太大,我要在苏 州临时安个家。”
逃离春水剑派总舵的时候,我只是想尽快逃到苏州,因为那里有我在江湖上 仅有的两个朋友鲁卫和南元子,两个人不仅武功了得,而且鲁卫还是个捕快头儿。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江湖为什么会有帮派,而权势为什么一直会有人去追求。
在船上的几天,我才觉得苏州真是个好地方。扬州我暂时不能回去了,我不 想让十二连环坞的那群王八犊子找到我的老家,让我五位师娘受到什么惊吓。苏 州景物繁华,水陆交通极是便利,正是临时居住的上好处所,而且十二连环坞还 是它的属地,更方便我复仇计划的实施,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我杭州府捕快的名头, 不过我想有银子开道,李之扬和鲁卫想必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哦?”,鲁卫诧异的望了我一眼,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苦笑道: “老弟,老哥我好不容易把江湖上的那些牛鬼蛇神赶出了苏州府,你又来给我惹 事!”
我笑了,十二连环坞此番行凶,已将其凶残本质暴露无疑,苏州府剿之有责, 老哥,想不想多小弟这个帮手呀?
鲁卫笑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老哥我要向李之扬要人,他是我的晚辈, 想来不会拒绝吧。”
鲁卫是地头蛇,不出半个时辰便搞定了住处。那宅子叫竹园,离鲁卫家很近, 不过百步远,是个两进十间屋子的小院,原本是一个盐商外宠的住所,虽不大却 很雅致,最近这盐商的两条运盐船被抄了,他着急用银子,便减价出兑,鲁卫仅 用了六千六百两银子就购下了。我又定了些家具器皿,挑了六个聪明伶俐、模样 俊俏的使唤丫头和四个干粗活的老妈子,我就觉得身上的钱不多了,想到还要参 加霁月斋苏州分号的开业典礼,迫不得已,我只好动用沉园在大通钱庄的特别提 款权。
沉园已经有年头没用过这种特权了,大通钱庄苏州分号的掌柜刘定远曾经坐 过扬州店的柜台,彼此很熟悉,饶是这样,我还是通过了极其繁琐的手续,花了 个把时辰,才拿到了六十万两的银票,临走,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等满 了十五天才能再次动用这种权利。
等傍晚的时候,我已经在新家竹园的庭院里招待鲁卫和南元子了。七八样下 酒的小菜是萧潇和玉夫人做的,因为用心,便显得十分精致,连南元子一尝之下 都赞不绝口:“尊宠好手艺,老弟真是有福啊。”
几天下来,听玲珑一直叫玉夫人姐姐,我有时也会出现错觉,似乎玉无暇和 玉夫人并不是同一个人,她只是玲珑的表姐而已,那个作为我丈母娘的玉夫人已 经真的死了。连我都有这样的错觉,已经知道我是个花心大少的鲁卫和南元子更 是把玉无暇和玲珑一样当成了我的宠妾。
“恐怕消受不起呀。”,我本意是指劳动玉夫人让我消受不起,却被两个人 取笑说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知道解释不清,便转了话题:“老鲁,怎么能想个 办法,让朝廷出兵剿灭十二连环坞?”
想起宫难说过,武当、少林曾经两次联手进剿太湖,却落得损兵折将,空手 而归,我就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要用江湖的力量来解决十二连环坞几乎是不可 能的,朝廷就成了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没有证据,难!”,鲁卫一脸苦笑,“大明可是个法制国家,一切都要讲 证据。”
我就是证据。死了这么多人竟然也叫没有证据,真是天理何在?!
“你只是苦主,却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其实你原本是个人证,只是你娶 了玲珑,这证人便做不成了。不过老哥我倒是可以立案,甚至为了找证据老子都 可以去太湖抓人,当然能不能抓到是另一回事,可朝廷却没有理由派兵,除非…”
除非他们造反,或者老子当个二品布政使司朝廷才能发兵?我接过了话头。
“老弟你真是个聪明人,”,鲁卫嘿嘿笑道:“不过让这帮兔崽子造反恐怕 再借给他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倒是老弟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没准儿能混上个二 品大员。”,他叹了口气,“可惜令师王公弃南京兵部尚书如鄙履,要不发兵征 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南元子脸上倒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来鲁卫早把我是阳明公学生的消息告 诉了他,“老鲁,王公是天下有名的理学大家,岂会因私废公?”,他眼睛盯着 桌子上的一碟小笼汤包,“去太湖去抓人更是可笑,恐怕人没抓到,自己先被做 成肉包子了。别说尹观,就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弟高光祖你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依老南看,眼下第一要务是要弄清楚十二连环坞此次行凶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把 目标锁定在了春水剑派?”
我一直认为南元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他憨厚脸上的憨厚表情和他从事的 职业很容易让人忽视他,或许只有在朋友面前他才把自己的锋芒暴露出来。
鲁卫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也想知道。十二连环坞总不能因为王老弟的一 句追杀花想容,就把春水剑派灭了门吧。江湖上有多少人盼着他死,也没见有人 为此遭殃。再说,王老弟刚在杭州说句话,应天那边就出了灭门惨案,难道十二 连环坞的人都是神仙,预先知道他要说什么吗?这事儿摆明了早有预谋。还有, 现在看来,况天的死也很可能是这帮歹徒干的,我想还是看看这两个案子有什么 相同之处吧。”
他顿了一下,又笑道:“春水剑派、鹰爪门,江湖十大门派里一个第九,一 个第十,难道十二连环坞想参加武林茶话会,混个十大门派装点门面不成?”
“那该提醒高君侯一声,”,南元子苦笑道:“他排帮在十大门派里可是排 名第八呀!”
听鲁卫提起况天,我念头一转,道:“大江盟正在替况天缉凶,若十二连环 坞真是凶手,以大江盟的实力再加上武林其它门派,即便灭不了十二连环坞,也 可以把事情闹大,让朝廷有借口剿灭它。”,我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初行事太意气, 不过,只要齐放肯与十二连环坞对撼,就算是低三下四的去求他,想来我也愿意。
三个人议论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最后鲁卫说反正他因为另外一 桩案子要走一趟杭州,这样一来和李之扬商量一下,如何把我调入苏州府,二来 顺便探探大江盟缉凶的情况,如果可能的话,就直接邀请大江盟来对付十二连环 坞。而我也发现贫乏的江湖知识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判断力,便央求鲁卫开放苏州 府衙关于十二连环坞的机密档案供我查看。
送走鲁、南二人已是夜半时分,只有一弯残月冷冷清清的挂在空中,萧潇看 我还呆坐在院子里,便过来劝我:“主子,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我搂着她进了内院,问玉夫人和玲珑睡了没有,萧潇抿嘴笑道:“主子不睡, 她们哪能睡呀,毕竟是主子的人了。”,又道:“主子别再喊错了称呼,眼前这 些丫鬟不比沈园,初来乍到的也不知心性如何,还是叫她无暇吧。”
“还是你细心。”,我赞了一句,脸上却浮起一丝异样的笑容,玲珑母女并 没有使唤丫头的习惯,早早就把丫头们打发到厢房睡觉去了,萧潇这番话恐怕不 光是说给我听的吧。
第二天,鲁卫便去了杭州,而我则埋首在一大堆有些发黄的案卷中。
关于十二连环坞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朔到三十年前,不过大多记录语焉不详, “据传”、“疑”、“据某某说”这样的字眼比比皆是,真正有价值的资料全是 鲁卫上任后才开始有的。毕竟鲁卫的师门少林寺自己就有庞大的情报网,而且还 参加过剿灭十二连环坞的行动,对它了解的远比旁人深刻。
十二连环坞的仲裁人一主一付,原本只是来仲裁逃到太湖的那些恶人之间的 争端的,最多在有人威胁到这些恶人安全的时候,出面组织抵抗。当代仲裁人由 上代指定,到尹观、高光祖已是第四代了。
尹观出身名门,他的师父是曾经威震武林的闽南连家家主连辟,连辟发现他 心术不正,将其逐出师门,他便纠合一伙黑道人物将连家上下二十余口屠杀殆尽, 博得了一个“屠夫”的绰号,而连家也从此在武林销声匿迹了。
案卷对那次屠杀的记录很详细,尹观的杀人方式和我在春水剑派看到的几乎 没有什么区别,可作案的方式却天差地远,相比春水剑派一案的严密,连家那一 案做的真可谓漏洞百出,参加行动的十七人最后有十六人落了网,负案在逃的唯 有尹观一人。
是尹观有了长进,还是他的搭档高光祖是个优秀的组织人才?案卷上并没有 答案。不过,看他一路逃亡一路杀人,怎么也不像是个有智谋的人,而且因为他 的滥杀终于惹怒了据说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孙不二,被孙逼得无处可逃,最后躲进 了十二连环坞。
孙不二这个名字我已经耳熟能详了,这个神龙一般的人物虽然在江湖出现的 次数寥寥无几,却一直占据着江湖名人录榜首的位置,尹观惹上他还能活着也算 是异数。
不知道孙不二进没进十二连环坞?我心中升起疑问,如果连他都不能将尹观 绳之以法,那十二连环坞中是不是隐藏着其它的秘密实力?
不过,我很快被高光祖的资料所吸引,他幼失双亲,八岁便被兄嫂卖给大户 人家为奴,之后被转卖了七次之多;在被少林寺上代方丈宝慧大师录为关门弟子 后,又在与同门对练中误伤了左眼。
这苦头陀的名号还真不是白叫的,想想我自己的际遇,不由的心生感慨,真 是各人命不同呀。
然而在高光祖艺成之后,资料上却仅有短短的一段:“正德十年七月被逐, 遂入太湖。十二年三月,为十二连环坞第四代仲裁人,之后绝迹江湖。”
高光祖为什么被逐?他在少林寺仅十八年就练成了少林七十二宗绝艺中的两 种,而听玲珑说方丈空闻大师也仅仅练成了三种而已,如此说来,他当时分明是 少林寺一颗耀眼的新星,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让少林如此讳莫如深?
“无暇,高光祖已经有八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了,百晓生怎么来衡量他的武 功?”,带着诸多的疑问回到家中,摒退了丫鬟,我问玉夫人。
女人有种与生俱来的适应环境的本领,看玉夫人如同贵妇一般优雅的倚坐在 黄花梨玫瑰椅中,正端着一只名贵的宋瓷茶碗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我便觉得昨 天那个看到丫鬟都有些拘谨的女人其实是我的幻觉。
“高光祖十年前曾和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有过一战,虽然输的很惨,但慕 容千秋依然说他的武功应在慕容府总管慕容仲达之上。以后,虽然再没有他的消 息,可百晓生每次修订名人录都是据此来排定他的位次。”
玉夫人提起高光祖时的泰然让我有些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发生了分裂,把扮 演的玉无暇真的当成了自己。不过,为了弄清十二连环坞的真正实力,我还是不 得不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一直在尽力的回避。
“那天晚上是不是尹观和高光祖联手才擒下了玉夫人?”,我特意用起了 “玉夫人”的称呼,似乎是在谈论另外一个人。
“不是,就凭这两人还拿不下玉夫人,”,她也像是在说别人,“是他们用 春水剑派的弟子威胁她,她才束手就擒的。”
这么听话?真是白痴呀!我不由想起了隐湖的鹿灵犀,她恐怕就不会因为弟 子的安危而放弃了自己的安危,如果她也象玉夫人那样的话,以师父的性格,早 就去抓几个隐湖弟子试上一试了。心这么软,干嘛出来行走江湖,在家相夫教子 岂不是更好?
不过,象高光祖这样一个不到三十岁就练成了达摩十八杖和金刚伏魔神通的 天才,十年里竟然没有一丝进步,不禁让我有些怀疑,难道他这些年都在吃喝玩 乐,把功夫撂下了不成?
“他竟练成了金刚伏魔神通?”,玉夫人有些惊异,“这可是少林寺排在前 五名的绝学呀!”,她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听说金刚伏魔神通不可破色戒,他 的武功停滞不前也就不奇怪了。”
是吗?我一皱眉,舅舅告诉我,阴阳相济,对练功更有脾益。我在扬州的时 候几乎夜夜春宵,武功也没说停滞不前呀?
“任前辈的武功心法可能与众不同吧。”,玉夫人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下 意识的躲开了我的目光,窗外,玲珑姐妹双剑合璧,正和萧潇斗得难解难分。
“萧潇的武功着实了得,那天她一人就抵住了陈万来,她也是令舅的徒弟吗?”
我摇摇头,“萧潇是我的徒弟。”,虽然她父亲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萧别 离,可他并没有教过她一招武功。
“这么说玲珑也是你的徒弟啦?”,玉夫人抿嘴笑道。
看来玲珑已经招供了,不过春水剑派既然已经烟消云散,我是不是宋思的弟 子就不那么重要了,倒是她不经意露出的小女儿模样,让我一阵心动。
我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虽然我是个淫贼,但我也不想把和玲珑母女的关系 弄得太复杂。于是我换了话题:“萧潇经验不足,”巨灵神“陈万来一身蛮力, 萧潇不该和他硬拼一招,否则不会那么吃力。那个使短枪的矮子该是”勾魂枪 “康洵了吧?”
这两天我特意叫玲珑给我仔仔细细的讲解了一遍江湖名人录,对这些江湖名 人们就不那么陌生。
玉夫人点头,道:“其实那天还有四人负责外围,不过后来他们撤了,也就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
我默然,撤走的不是两大仲裁人,看来十二连环坞对我和玲珑还真是异乎寻 常的重视啊。从它表现出来的强横实力看,就算是离开八百里太湖,放眼江湖上 也找不出几个门派能与之对撼。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看来要剿 灭它,还真得用些心机了。 ---------- 第六章
十二连环坞的资料了解的差不多了。虽然有些疑点,不过鲁卫没回来,我也 找不到人解答,便清闲下来。这天便带着萧潇和玲珑母女在太监弄逛了一头午, 本来想在何定谦的谦字房里给玉夫人买把好剑,可何定谦说铸斩龙刃这种宝剑需 要的一种矿石已经在给霁月斋打造乌金铁索的时候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来年春 天南蛮船才能把这种矿石运来。我只好给她挑了一把上好的松纹剑,反正斩龙刃 太重,她用起来也不见得顺手。
都有些乏了,便出了太监弄,玉珑听南元子说松鹤楼的小蹄膀、炒三鲜冠绝 苏州,便吵着要去,五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观前街走去。刚到松鹤楼的门口,就听 身后有人“王公子、王公子”的喊我,回头一看,却是满面笑容的霁月斋苏州店 掌柜李宽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俊俏妇人。
“公子真是信人,我还怕公子在苏州呆腻了,一走了之了哪。”,李宽人望 了一眼玲珑母女,凑到我眼前,小声笑道:“早在扬州就听说公子风流,今日一 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三姐妹都是尊宠吧?那些珠宝就是为这等美人准备的,看 来敝号后天要发个市利了。”
萧潇心细,说玲珑是双胞胎美女,特别惹人注目,便给她们易了容,结果母 女三人看起来更像是姐妹三人,不过即便这样,一路行来,这四个大美女也让不 少人驻足侧目。我其实并不喜欢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不过十二连环坞的两次 袭杀让我不敢轻易把人马分开,玲珑也不愿意离开我半步,这几天总说晚上做恶 梦,若不是顾忌母亲,恐怕早就钻到我床上来了。
我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李宽人说相逢就是有缘,非要请我,我推辞不过, 便一同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席间李宽人介绍那女子唤做宋三娘,是苏州店的柜台,我有些惊讶,珠宝行 的柜台极是考眼力,向来都是男人的领地,这女子能做霁月斋这种大珠宝行的柜 台,除了霁月斋有哗众取宠的嫌疑外,她定是有相当的实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宽人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公子去了趟宝大祥的杭 州店,可是有什么收获?”
我一皱眉:“你们霁月斋消息还真灵通呀。”
李宽人毫不隐讳的笑道:“公子莫怪。自古商场如战场,宝大祥是敝号的头 号竞争对手,敝号自然特别关注。”
“沉园可是宝大祥多年的老朋友,你霁月斋是不是把人家害的太惨了?七大 档手叫你拉走了六个,害得我连订做个耳环都做不了。”,我假意埋怨道。
“也怪宝大祥御下太苛。”,李宽人解释了一句,笑道:“公子两年前花二 万五千两银子定做了一只宝石耳环,至今仍为业界美谈。您是要再订做一只类似 的吗?”
“是啊。不过我还是想等梁思成的目疾好了以后交给他做吧,毕竟上次就是 他做的,贱内也很满意。”,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萧潇神态自若,倒是玲珑想起 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其实在宝大祥新购得了一对乳环之后,我并不想再要类似的东西了,虽然我 喜欢看女人戴着它的模样,可也没有必要非把我身边这些女人的乳头上都穿上一 个孔。只是我不能把在宝大祥的花销透露出去,这只乳环看来就变得非订不可了。 不过,我也不想让霁月斋就这么轻易的拿到订单。
“公子有所不知,”,李宽人胸有成竹的道,“梁师父是江南珠宝业的第一 档手不假,不过他年龄大了,特别是身染目疾,即便恢复,对他的眼力也肯定有 影响。敝号周哲周师父是宝大祥前首席档手周老师傅的独子,技艺已青出于蓝, 公子放心,敝号绝对有信心让尊夫人满意。”
正说话间,突然听旁边的屋子传来一声惊叫:“真的吗?春水剑派真的被灭 门了吗?!”
消息终于传到苏州了。玲珑母女的神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不过看在李宽人眼 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也怪不得太太们讨厌,这帮江湖人成天打打杀杀的,没 看他们干什么好事,都死光了那才叫称心!”
得到这样的评语,玲珑母女有些黯然,这和她们平常听到的那些奉承实在是 天差地远,是眼前的这个李宽人对江湖人有偏见,还是原来听到的都是言不由衷 的恭维?
“谁干的?大江盟?离别山庄?唐门?慕容世家?排帮?”,隔壁那位仁兄 一口气数出了好几个门派后,又问:“玉夫人呢?玉夫人也死了吗?”
“什么叫灭门?玉夫人不死能叫灭门吗?!说来奇怪,这档子事儿竟是十二 连环坞干的,这帮兔崽子什么时候改了脾气了?”
我不由的暗怨鲁卫的嘴巴太大!十二连环坞只知道玉夫人的伤是轻伤,绝想 不到玉夫人会“死”。看来消息应该是从鲁卫那里传出来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十二连环坞这是报复!”,又有一人哑着嗓子道:“花 想容诸位都知道吧,…对,就是被玲珑双玉追杀逃到十二连环坞的那个花想容, 春水剑派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叫王动的弟子,把花想容一家上下十七八口奸的奸、 杀的杀,犯了十二连环坞的众怒,这才引来了灭门之祸。”
师父说我似乎天生就有坚心忍性的功夫,教我十七年,只见我张皇失措过两 回,一回是我七岁那年碰到他,再就是我十七岁那年他告诉我他其实想把我培养 成一个淫贼。我也觉得对师父的不动明王心法最有心得,已经把它练的似乎只有 女人才能打动我的心,就算是春水剑派被灭门我也并不怎么惊讶。可原本也算是 个苦主的我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两手鲜血的屠夫,黑白就这样被颠倒,饶是我心坚 如铁,也吃惊的张大了嘴,看萧潇和玲珑母女都同样吃惊的望着我,我忍不住脱 口道:“不是我!”
“当然不是公子。”,李宽人的笑容和我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公子 堂堂一榜解元,怎么会是什么剑派的弟子?又怎么会是凶手?”,在隔壁一片惊 讶声中,他又道:“黄东?这名字听起来还真象是公子哩。”
片刻之间我恢复了镇定,我已经猜到这恐怕是十二连环坞做的手脚,不过以 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的脾气,应该是干脆的说一声“我要杀你”,为什么要费一 番周折来陷害我?
“没准儿我就是那个王动。”,我对李宽人道,江浙语系本就黄王不分, “动”的谐音也极多,我也不清楚李宽人到底是把听到的名字当作了“黄动”还 是“王东”。
李宽人哈哈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敝号可是请到了听月阁的苏瑾来做柜台 了。”,他一指宋三娘,“三娘的闺名就是苏瑾,公子您应该很熟悉吧。”
“那以后还真得和三娘多亲近亲近。”,我笑道,那妇人脸上也浮起淡淡的 笑意,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调笑,倒真有些柜台的气度。
玲珑已经习惯了,玉夫人却没见过我放浪的一面,听我的话里颇有挑逗的味 道,不由得白了我一眼。李宽人自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有心替我打掩饰,便转了 话题,说后天霁月斋特地为小姐太太们准备了一场展示会,都是霁月斋的大档手 们精心打造的珍品,看中了还可以买下,请四位太太务必赏脸。又说宋三娘就是 那天展示会的主人,有很多内幕消息,今日有缘,就让她透露一二。
宋三娘微笑着说掌柜有令,三娘敢不遵从,说了几句就显露出了她对珠宝的 非凡认识,四女原本是逢场作戏,此时却渐渐的被她吸引住了。
我一只耳朵在听李宽人说后天霁月斋开业的精彩节目,另一只耳朵却听着隔 壁那些江湖朋友的对话。
“公子,后天敝号还请到了江东名妓孙妙,”,他冲我大有深意的一笑, “她还是个清倌儿呀。”
我说霁月斋还真了得,听说那孙妙自恃琴艺无双,向来眼高于顶,是用了什 么法子请动了她?却听隔壁道:“…十二连环坞都是些什么角色!自然也是先奸 后杀,而且还是大卸八块!可惜呀可惜,听说那个玉夫人还是个绝代佳人呢。”, 言下甚是惋惜。
咦?这消息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有些胡涂了,虽然我告诉鲁卫玉夫人 已经被害,可为了她的名誉,我只是说她力战而亡了的呀?怎么又出来个什么先 奸后杀呢?这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若不是李宽人在,我真想立马过去问问。
李宽人脸上有些不屑,“什么法子?不瞒公子,不外黄白二物开道而已。” 琴歌双绝“?那歌仙苏瑾还不是已经成了公子的外宠!”
不要乱说!我和苏瑾仅仅是朋友而已。
“女儿都那么大了,就算是绝代佳人现在也人老珠黄了。不过十二连环坞那 帮人的兴趣倒真广泛,听说连李清波那个老太太都没放过。嘿嘿,真是让人佩服 佩服!”,隔壁又有一人道。
闻听此言,一股热血蓦地涌上我的心头,江湖,江湖不是以道义为先吗?! 怎么一桩灭门惨案就像是东街的张小姐卖俏、西街的李寡妇偷情一样,轻轻巧巧 的成了他们嘴里的谈资呢?在听到“老弟,干脆咱哥几个今儿就上夫子庙找个老 太太试试,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其实还真算不上个淫贼。
我下意识的看了玉夫人一眼,她虽然还在听宋三娘的珠宝讲座,脸色却已是 煞白。
李宽人看在眼里,便笑着告罪道:“都是我多嘴,还以为太太早知道呢。”, 看四女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又低声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来日公子金榜题 名,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为公子相思而死呢。区区一个苏瑾,公子自然不会 放在心上。”
这正是这些大商家对我特别青睐的原因。沈园在师父的经营下已成巨富,但 天下之大,仅江南一地象师父这样的富豪就至少有三四十个,而且有几个盐商、 茶商更可称得上是富甲天下,我若不是一榜解元,这些精明的商人哪会这般重视?!
本朝轻商贾、重仕农,大多富豪都攀风附雅,后辈弟子经商的不多,进学的 倒是不少,可没听说有几人能考中举人,倒是纨绔子弟出了一大把。应天府的解 元几乎都是一榜进士,日后知府一州、巡抚一省,甚至出将入相都未为可知,此 时投入感情,不仅现在可以获利,来日若真有成就,更是好处多多。这种一本万 利的买卖,商人岂能放过?
我哈哈一笑,道:“借掌柜的吉言,明年会试若能高中,定有酬谢。”,耳 边又听隔壁一干人都在指责方才说话的那人,说他要是有钱没地方使,不如请大 家去快雪堂找几个歌伎快活快活,其中一人道:“听高七讲,人称”琴神“的杭 州孙妙已经到了快雪堂,去那儿没准儿还能一饱耳福,也全当给李兄接风洗尘。”, 于是众人呼好,唤店家算完帐呼喝而去。
李宽人笑道:“这帮地痞无赖消息倒蛮灵通的,孙妙早晨刚到,他们就知道 了。”
我心中一动,自从乡试之后开始行走江湖,我和萧潇虽然多方打探隐湖小筑 的秘密,却始终不得其法,只是一路游山玩水的萧潇快活我也快活让我并没有在 意这些,反正有的是时间,早晚会有一天能找到隐湖。直到遇到了玲珑,一切发 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才明白在江湖我和一个又聋又瞎的残废并没有什么 区别。
我知道十大门派中的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象大江盟、慕容世家这 样家底殷实的还会有自己的线人、甚至是线人情报网。少林和武当俗家弟子众多, 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的也少不了向师门汇报,鲁卫就直言不讳的说要把春水剑派覆 灭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通报给少林。最差的就是春水剑派,既无钱财招揽线人, 又无门人打探消息,结果被人连番攻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终于灭门。
“我有钱,养得起线人。”
霁月斋开业在即,诸事繁忙,李宽人看吃的差不多了,会了帐便告辞了,临 走的时候问了我的住处,说是把请柬送给我。看他走远,我便对玉夫人说道,这 本是我在大江盟议事堂的一句戏言,现在我却想把它付诸行动了。
玉夫人一皱眉:“春水剑派都叫你解散了,还养线人做什么?”,她话里隐 隐有股火气,显然隔壁那些人的话还是刺激了她。
我把那天在大江盟议事堂发生的事讲给她听,然后道:“无暇,花想容躲进 十二连环坞的消息弄得就像皇帝嫁女儿一般路人皆知,这已经够奇怪的了;而我 不过嘴上说说要用非常手段对付他,结果他一家老小就都被杀了,难道这都是巧 合吗?是大江盟议事堂里那些人里有长舌妇,还是有人故意泻露消息给十二连环 坞?”
她还不算太白痴,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十二连环坞早有心刺探江 湖消息?”
萧潇有些担忧道:“是呀,无暇姐姐。十二连环坞看行动没有完全成功,便 利用主子说过的一句话来陷害主子,让春水剑派一案变成了一场江湖仇杀,别人 想干涉就不太容易了。”,她看我露出赞许的眼神,又道:“其实,花想容一家 真的被害了吗?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家人被害了,他们是不是花想容的亲人也是未 知数啊。主子养线人,就是想江湖上有个耳目,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好心中有数。” 萧潇是个聪明的女子,平素躲在我的光芒背后,玲珑母女便不晓得她的聪慧,此 刻看萧潇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意。
回到南浩街,我便去了老三味。因为过了吃饭的时辰,铺子里就两三个人, 南元子正悠闲的挥着蒲扇,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天,看我身后一群莺莺燕燕的, 他便笑了起来:“老弟,你还是让俺老南歇口气吧。”
果然,一会儿功夫铺子里又聚满了人,玲珑心性活泼,便帮着南元子给客人 送这送那,一时间铺子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过,南元子似乎在南浩街颇有 威望,食客们眼珠子随着玲珑的身影直转,却没有一个人敢毛手毛脚。
老南,道上有个叫高七的吗?
“老弟,你怎么知道他的?”,他有些意外的望着我,“他不是江湖里的人 物,只是城里一个有名的小混混,成天在妓院赌馆里混吃混喝,名声可不太好啊。”
他是线人吗?
南元子摇摇头,“你想用他做线人?那小子倒是很机灵。”,他看了我一眼, 眼里流出一股笑意:“老弟,现在看你,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江湖的味道。” ---------- 第七章
高七住的那条巷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不堪,一身华服的我在巷子里便显得 异常刺眼,就连高七家楼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才冲二楼喊道:“高 家妹子,有个大官人找你们家小七。”
楼上下来的老妇人和我都颇有些意外地望着对方,当然原因只有一个,作为 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该和正在互相打量的两个人扯上关系。
“老身是高七的母亲。”,虽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补丁打补丁,可举 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度,看样子应该是大家出身,恶劣的环境并没有把她的文雅 消磨殆尽,还能见几分往昔的风采。
我说我并不认识高七,但有朋友告诉我,有些事他可以帮我。高老夫人有些 忧郁的望了我半天,才领我上了楼,进了一间漆黑的小屋,说:“那就委屈公子 在这儿等他吧。”
“你是个混蛋!”
望着衣着光鲜、一身酒气的高七,我忍不住骂道。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静,细长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紧盯着 我。
“亏你还是个男人,看你娘穿什么你穿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看到高 七的反应,我心中一动,这个混混倒是个可造之才,有心试试他能承受的底线, 便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还光鲜!”,他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 一变:“你是高家的,对不对?我娘已经被你们害的够惨了,还有脸说我!滚!”, 说着,挥拳就打。
我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头,拳上有些蛮力,可显然没练过武功。在我的内 力催动下,他坚持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抵抗,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叫声把高老夫人 和一个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来,看高七似乎吃了亏,都满脸焦急的望着我,高老 夫人更是道,大官人有话好说!
我手松开,高七却又飞起一脚,我顺势一拨,他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可 能知道和我相差太远,他反身护在他娘和那个小娘子身前,脸上有了些恐惧之色。
我不是什么高家的人,我姓王,杭州府捕快,说着我把腰牌一亮。
高七顿时神色一松,“原来是捕头大哥,小的没犯过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 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头?”
我马上就要调任本府了,是不是捕头到时便知。
我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厉芒,高七脸上顿时多了些恭敬,让他娘进里屋歇息, 吩咐那个小娘子端茶倒水,说这是他浑家,然后讨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我没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显然潦倒已极,全家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那身 衣服。我一皱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妇,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你怎么这般不求 上进?”
像是触到了他的伤心处,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既未读书,又不识字,我 怎么求上进?”
你有手有脚,却五体不勤,不事生产,整日在妓院赌馆厮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进,可我想上进的时候,高家让吗?我贩布,他们把布染了;我开 个吃茶铺子,他们就天天在铺子里打架,直到把我浑家带过来的嫁妆都折腾光了。 我还会什么?我什么也不会!我不在妓院赌馆里混点钱花,我娘和我浑家岂不要 饿死?
说着说着,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里屋也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我细问原委,才知道高七的母亲本是苏州一个大户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妇怕 高七分了自己儿子的宠,支使管家引诱高七不学好;等老爷子过了世,大妇更是 找了个借口把母子二人赶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说闲话,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他 浑家是个读书人家,自幼订的亲,虽说高七不长进,却不肯悔婚。嫁过来之后, 高七有心改邪归正,正经干了几回买卖,可一来高家人破坏,二来他也不是个善 于经营的人,很快就把浑家带来的嫁妆折腾光了,没办法又走回了老路。
这小子倒真是个线人的好材料,妓院赌馆本来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 人也正好是保证他忠诚的有力武器。我有心试一试他的观察力,便突然转了话题 :“听说,孙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时三刻到的 快雪堂,随行的还有一个小丫头。”,似乎是想起了孙妙的美丽,他脸上露出向 往之色,眼睛也突然一呆,听到我重重的一咳,他才清醒过来,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轻松了许多,笑道:“原来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里拿着一把南蛮子用的团扇,看起来样式很新,小的在苏州还没见过, 估计她应该是从松江那边过来的,那里南蛮子的东西最多也最新。霁月斋的护卫 韩征一直呆在她身边,听说霁月斋后天开业,没准儿孙妙就是来祝贺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云楼里,上午一直没出来,城西孙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 两银子,她都不肯现身。”,他叹了口气,“孙二看不到她也好,别象李秀才那 样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几句话看出了高七的见识和眼力,孙妙什么时候到的,同行是谁,城里流行 什么,最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观察的都很细致,霁月斋是个外来户,还 没有开业,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护卫的姓名,看来他在妓院赌馆倒是没白混。
我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两纹银,“高七,你不想一辈子呆在平里巷吧?”
我一出手他就吃了一惊,十两银子够他一家舒舒服服过三个月了,他不清楚 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便没敢接,望着我等着下文。
我要你做我的线人。
高七脸上顿时起了戒色,陪着笑道:“您老抬举我了,小的不过是个摆不上 台面的混混,能给您老打探着什么消息呀?”,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 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鲁老总最恨江湖人,连带着线人也跟着倒霉,听说他老人家 刚上任那阵子,发现一个线人公布一个,现在大家可都没胆子再去触他的霉头了。”
我知道鲁卫把苏州经营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没有正当职业的江湖人根本别 想在苏州立足,帮会更是被他清的一乾二净。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盘,它在重要的 城市里都有分舵,唯独在应天和苏州看不到它的旗号。不过,鲁卫对线人也这么 严厉,我倒是颇为意外,一个线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决不是什么好下场。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没有风险就能赚到钱, 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吗?”,我讥笑道,“我是官差,鲁老总那边我来顶着。不 过,一个月十两银子,我要的可是一个只提供消息给我的线人,否则,我会让你 死的很难堪。”
我的话里有种强大的压力,而一个月十两纹银,也让高七动了心,他盯了我 半天,才把银子接了过去,“好,我高七就赌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让高七搬家,又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开个卖胭脂水粉的 小店,毕竟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场所来和他碰面。高七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那就在夫子庙后面租个铺子吧,那儿离快雪堂、丽春 院都近,卖给那些姑娘也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 这一行,还怕高家再来捣乱。我便指点他如何挑选上好的货品,又告诉他说如果 高家捣乱,就直接告到府衙,我在知府大人那里替他说项。
高七终于明白我是真心用他,沉默半天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大哥,我高七 是个混混,可也是个五尺汉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来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 了命,也要替大哥办好!”
“用不着你拼命,我只要你的消息。”,我笑道。虽然高七表了态,可我并 没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试试他的心性,“高七,这两天你就 给我盯着孙妙,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过那些地方,吃过什么东西,甚 至一天上几次茅厕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办起事来还真利索,等我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找好了铺 面,连家都搬了过去。
“大哥,这孙妙还真是不一般,青楼里的姑娘我见多了,没看见她这样的。”, 他一口气吃了一碗番瓜团子,一抹嘴道。
我俩坐在铺子的角落里,并没有人注意我们,食客们的目光都被玲珑姐妹吸 引住了,就连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艳羡地道:“南哥什么时候讨了两个这 么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过来帮老南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来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 他刚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紧张,此刻却放松下来,“大哥,那烟花之地您 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其实这两样青楼女子哪一 样不爱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来孙妙她爱什么!你说她爱钞吧,头午她一口回 绝了孙二公子的一百两银子;你说她爱俏吧,下午城里几个著名的才子联袂拜访, 同样吃了闭门羹,就连江南有名的画师仇英说想给她画幅画也不应允,天下还有 这样卖艺的吗?”
“那是你见识少。”,我想起了苏瑾,那个扬州听月阁的头牌、与孙妙齐名 的“歌仙”,她一开始不也一样把我拒之门外吗?这琴歌双绝还真是一对儿呀, 连对付男人的手段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气,“李朝云、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没象她这样!”
孙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听我这么说,高七苦思冥想起来。我却悠闲的望着玲珑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 桌子间,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痒难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师父的一句话,“扬州 的每个外乡人看起来都很淫溅”,看来苏州也一样啊。
“我总觉得她哪个地方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 个所以然,便有些泄气,只是输心不输嘴,“不过,象她这样跑码头,早晚有一 天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没关系,只要她老鸨别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红脸一白脸, 冰炭同炉,让你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本就是妓家生财的不二法 门。
可孙妙一向独来独往,并没有老鸨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我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为名妓的却少之又少。名妓之所 以能成为名妓,是因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后有强大的黑道势力 支持。象苏瑾,若不是背靠听月阁,有慕容千秋这样的黑道巨富捧她,可能还没 等她红起来,就被摧残的体无完肤了,哪能轮到我来取她的落红?
“她背后可有什么靠山?”,原本是想试试高七,却得到了意外的消息,这 孙妙若是没有靠山的话,以她的身份云游四方,岂不是个绝妙的线人?
我一较真,高七却有些拿不准了,讪讪笑道:“大哥,我这就去查!”
高七走了,我无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铺子里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 的连招呼我的时间都没有。等敲过了定更鼓,客人才渐渐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兴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赚了一倍有余,憨憨 的脸上满是笑容,“就是委屈了两位弟妹。”
我笑着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吃回来就是了。问:“老南,你知道孙妙吗?”
玉夫人闻言白了我一眼,南元子看在眼里,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语。我转头瞪 了她一眼,道:“无暇,男人说话,女人少添乱!”
话一出口,才想起无暇其实是玲珑的母亲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珑姐妹 也一愣,下意识的望着母亲。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头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说 了声“是”,便拉着萧潇和玲珑跑到了一边。
玉无暇真是玉夫人吗?刹那间我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来了冰镇玫 瑰杨梅汤,无暇、萧潇四女便围过去品尝,一喝之下连声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请 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来。
南元子看着艳羡道:“老弟治闺阁如治军,弟妹们如此融洽,真让人佩服。”
我心道,玲珑、玉夫人原本就是母女,萧潇则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 低调,相处不好那才见鬼了。看他似乎忘了我的问题,便提醒道:“老南,孙妙!”
“老弟,你还真执着!”,他哈哈一笑,“高七说得不错,孙妙是个独来独 往的艺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我心里一震,在嘈杂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听到高七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内力的修为即便比我差,也肯定要比鲁卫强。虽然我知道他是个江湖异人,却 没有料到他会有这么强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对手的实力固然要了解,朋友 的情况也要清楚喔。”
我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这是南元子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了我他 的真正实力,万一出现紧急情况我可以据此迅速作出判断,不会因为错误估计朋 友的实力而导致错误的结论。
没有人包她,也没有人捧她?那她怎么红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个淫贼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 的那场琴箫会呢?
“不错,我是个淫贼,可我是个一品淫贼,勾栏院里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 我也不会有多少兴趣,那些用银子就能买到的女人对我来说实在是缺少征服的快 感。琴箫会?很出名吗?”
我并没有说谎,江东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楼李玉、闻香院孙碧、碧涛阁王曲在 与我一夕之欢后被我弃之如鄙履,只有苏瑾费了我一番心思,不过我却得到了丰 盛的回报。
“他奶奶的,做淫贼也有这么多规矩。”,南元子苦笑一声,“不过,孙妙 还是个清倌儿,拿钱怕是买不到了。也难怪你对她感兴趣,有征服感嘛。”,他 随口取笑了我一句,接着道:“至于琴箫会之所以有名,却是因为那只箫的主人 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总该知道吧?”
原来竟是我的前辈,桃花庵里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 知道唐寅在苏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个淫贼竟让人如此尊重,看来我的 前途还真的大有可观呀。
“唐大师的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缤纷,孙妙的七弦琴响了,琴箫合奏,如 同天籁一般,听得游人如痴如醉,失足掉进西湖的竟有二十余人。”,看起来不 像读过什么书的南元子此刻却口吐莲花,让我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一曲渔樵问答奏毕,唐大师只说了一句”绝妙“,便飘然而去,不过,有 这两个字也就够了,孙妙由此一举成名。这以后,她便活跃在杭、宁、苏、松四 府,身价也是越来越高,听说大盐商沉舟为了给母亲贺寿,用了三千两银子才请 动她。”
孙妙红得这般传奇,我的好奇心更重了,我甚至盼望后天早点到来。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完毕。萧潇并不避讳房里的丫鬟,赤裸着 娇躯给我洗头搓背,倒是那两个小丫头明珠、喜子未经人事,一直红着脸在旁边 帮忙,一俟完毕便仓惶而去。
主子,快收了玲珑吧。丫头们已经在议论了,说玲珑到底是主子的什么人, 说是妾室吧,怎么不见主子宠幸她们?
这些丫头倒嚼舌,赶明儿找个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萧潇噗哧一笑,“主子这次怎么不急了?”,她换了一只手摇扇子,又笑道 :“萧潇看玉珑天真烂漫的,反倒是玉玲好象有些心急了。”
“就你眼尖。”,我揉搓着她胸前的那对凸起,感觉着它我手下的剧烈变化。 “少爷我现在还真有些后悔没在船上就把玲珑姐妹做了。”,我苦笑道,“老鲁 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珑仍是完璧,现在收了她们,还不得让他以为我 是一个禽兽呀!毕竟在他脑袋里,玲珑的母亲才过世。唉,这次少爷我可真是作 茧自缚了。”
“主子…不是怕…鲁大哥吧…”,萧潇支橕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我怀里。 “主子是怕无暇姐姐吧。”,她媚眼如丝的道。“我怕她?笑话!”,我一挺腰, 分身便进入了萧潇那绝代名器中。我怕她吗?我脑海里浮现出玉夫人低着头撅着 小嘴的娇憨模样,看萧潇的脸上浮起欲仙欲死的表情,我明白我怕的其实并不是 她。 ---------- 第八章
两天后便是霁月斋苏州分号的开业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驾光临,敝号感激不尽,里面请。”
我不得不佩服霁月斋的能力。它今天请的客人并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带 着几个女人,苏州分号的店面不算很大,男女混杂也不方便,它便别出心裁的把 开业仪式放在了大盐商沉舟的细园。沈舟在苏州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霁月斋借 沉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苏州珠宝业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萧潇四女到细园的时候,里面已经云集了苏州城内绝大多数的权贵、 豪绅和美女。细园外面动用了府衙的捕快和卫所的兵士来维持治安,连鲁卫都星 夜赶回来指挥细园的保卫工作。
看到鲁卫身旁那个一身战甲的将军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么你也来了?”
那汉子正是我才结识不久的杭州卫知事沉希仪,他闻言一脸的无奈:“还不 是为了霁月斋!也不知道他们跟武大人什么关系,竟要我来派兵保护!”,看玲 珑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妇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美人归,恭喜恭喜!”
看来沉希仪并不知道春水剑派灭门一事,我也没有时间多解释,因为旁边鲁 卫愁眉苦脸的,让我心生不祥之兆。
鲁卫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烦还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杀了花想容全家的传言到了杭州,一皱眉,“真是好事不出门, 坏事行千里。十二连环坞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敲着锣、打着鼓的四处宣扬我奸杀了 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么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亲人还未 为可知,就把凶手的名头安在了我身上。
“老弟,我是从丹阳现场回来的,死的确实是花想容一家,而且从时间看, 正是你路过丹阳的时候!”
鲁卫没有回苏州反倒去了丹阳,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 杀,更让我觉得扑朔迷离,花想容投身十二连环坞,想来十二连环坞还没丧心病 狂到连自己人都杀的地步,那么究竟是哪个混蛋嫁祸于我?而十二连环坞看来不 过是因势利导,给自己屠杀春水剑派找到了借口罢了。
听鲁卫接着道:“案子上报应天府了,是苏老总用飞鸽传书把我招到了丹阳。 现场尸体上的剑伤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武功,我估计是因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习 武,凶手犯不着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过也有人说是你故意隐瞒自 己的出身门派。好在苏老总找到了载你去苏州的那个船老大,从花想容家被杀到 你受伤离开应天,中间最多只有7 个时辰,十二连环坞的反应未免太快了。苏老 总也是据此力排众议,主张让你参与缉凶,不过期限只有三个月,到时案情若还 是没有眉目,老弟,这黑锅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来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调查我,我心里一阵苦笑。想我和苏耀并没有什么交 情,他能暂时放我一马,恐怕不光是时间上的疑点,鲁卫私下定是做了许多工作, 便笑道:“老鲁,给你的银子是不是都送了苏老总了?”
“老弟你还有心情说笑!”,鲁卫瞪了我一眼,“你还不知道吧?十二连环 坞这帮兔崽子一下子变聪明了,竟然也发现这个破绽,硬生生把春水剑派灭门的 时间向后拖了一天,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可是这个版本,凶手这黑锅你得先背 上一些时日了。”,鲁卫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说来好笑,官府的信誉竟他妈 的比不上一群杀人犯,想来真是让人气煞!”
那大江盟追查况天凶手一事呢?
鲁卫的脸色更沉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时候,齐盟主已经北上追查线索 去了,同行的还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它门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当宫难、排 帮司空不群和唐门唐天行的带领下也沿着另一条路线追索下去了。”
凶手不是十二连环坞?我一愣。
鲁卫摇摇头,“不可能是它。据留守的公孙且和木蝉说,经过隐湖小筑、武 当和我师门少林寺三派联合验尸,初步推断那天狙杀况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 凶手把死者的伤口全破坏了,不过就算不破坏,那些刀伤、剑伤的也不足为凭, 让人生疑的是况天左肩被射中的一箭,那创口虽然也被破坏了,不过还依稀能辨 认出来是箭创,现场也发现了几根细小的箭尾羽毛。”
听鲁卫提起了隐湖小筑,一种莫名的苦涩和着莫名的嫉妒霎那间涌上我的心 头,这么说来和齐小天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果真就是“谪仙”魏柔了!我脑海里忍 不住想象起她和齐小天在乌篷船上翻云覆雨的旖旎情景,心中愈加难受,连问鲁 卫的话都带了一股火气。
“这就能断定凶手不是十二连环坞吗?!”
“老弟,江湖知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得上来的。”,鲁卫看我的眼神有些 奇怪,又有些无可奈何,“近五十年来,已经没有箭术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 寥几个神箭手都是在军中服役,职位最低的也是个千户,想来不会干这种杀人放 火的勾当。不过就算他们肯干,他们也没有那份功力,能一箭伤了况天。只有五 十年前魔门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飞有这等实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该死了。
“是呀,不仅他早就死了,魔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可魔门几百年来死死生 生的不知多少次了,众人都怕此次是魔门死灰复燃、重出江湖的一个信号。”, 说着说着,鲁卫脸上多了一层深深的忧虑。我的思绪虽然已经被隐湖和魏柔所缠 绕,不过听到魔门的消息我心中还是一动。玲珑曾经提起过魔门,虽说语焉不详, 不过我还记得那是个令人恐惧的邪恶门派,只是既然她俩说魔门已经灭亡了,我 自然不会浪费我的脑筋去关心它。此刻看鲁卫的表情,我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有心问上一问,这魔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鲁卫已看出了我想说的话,说现在不 是说话的时候,一切等晚上再详谈,我只好揣着满腹怒火、苦涩与疑问,告别鲁 卫和沉希仪之后进了细园。
萧潇和玲珑母女早被一个侍女领到了内宅后院,萧潇身上带着十万两银票, 想来不至于受窘,我只是叮嘱萧潇,若是有合适的饰品就替我买下,我好送给鲁 卫、南元子和沉希仪。在奴仆的指引下,我穿过几处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后, 曲曲折折的来到了一座临水的二层阁子前,阁前匾额上题着“明瑟楼”三个大字, 却是与细园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书画名家沈周的墨迹。
一楼是间巨大的屋子,靠北墙中间扎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上面布满了鲜花。 花台四周摆放着紫檀四出头官帽椅和黄花梨长榻,十几个人或坐或卧正吃烟喝茶, 只是并没有仆人伺候;还有七八个人分成了两拨在议论着什么,屋子里的每个人 看起来都是红光满面,气度不凡;更有几人隐含官威,显然是颇有身份的官府中 人微服而来。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宽人眼观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 迎了出来,寒暄了几句之后,拉着我来到了三个正抚掌大笑的胖子面前,这三个 胖子一个胖似一个,最胖的那个比起慕容千秋来也不遑多让。三人看我和李宽人 走过来,打住了笑,都转过头来看我,其中最胖的缙绅模样的老者眼睛一亮,笑 容可掬的道:“这位小哥可是扬州沈园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测他是不是霁月斋的东主,他已经哈 哈笑了起来:“早听说解元公人物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宋廷之, 乃是霁月斋主人。”
果然是他。这宋廷之虽然貌不出众,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有巨商风范,让人不 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后,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另外两 人介绍道:“这位是苏州织染局大使罗大人,这位是松江都转运盐使司库大使齐 大人。”
两人的官职虽然俱未入流,可织染局和盐使司都是肥的流油的优差,两处的 差官向来都大有来头,这两人神色也颇为自傲,只是听宋廷之介绍说我是应天府 的新科解元,表情才亲近了些。
“宋老,您已经把苏州的富豪缙绅一网打尽了,怎么连人家解元公也不放过?”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宁杀错,不放过呀!何况王公子不但文采风流,而且 是扬州巨富,我这霁月斋还要从他身上赚些银两哪。”
他说得坦白,我便觉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织染局的罗大 人有些意外,便问我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产生意。”
罗大人点点头道:“这是平实的生意。”,叹了口气,道:“在苏州就不成, 亩税一石二,无利可图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说得是,要不是因为苏、松两府的亩税太重,老朽也 买些地来吃租了,总比干这珠宝买卖稳妥些。”
罗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买地呀,要不,让解元公卖些地给你!”
“买地这东西和玩珠宝不太一样,总是在自己家乡买才觉得放心。”,宋廷 之解释了一句,又对我道:“老朽听宽人说公子需要一只宝石耳环,特地把周哲 师父调来,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扬州去订做了。”
霁月斋对客户的细致我已经领略了,不过作为东主依然对具体的事务如此熟 悉,让我暗自钦佩,对宝大祥的未来也不禁多了一分忧虑。我谢过之后,宋廷之 招呼其它客人去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输于我的身份,看他左右逢 源,我知道这霁月斋的成功绝非偶然。
开业的时辰到了,可并没有出现往日的礼花齐放、鼓乐齐鸣,当钟敲九下, 阁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等着主人祝辞的时候,突然从阁外传来“咚”的一声琴音, 在寂静中显得那样的清脆明亮。众人皆往阁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 知什么时候被轻纱笼住,里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微风吹过,轻纱飘扬,那 女子便忽隐忽现,恍若神仙。
琴神孙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声再度响起,初如和风淡荡,万物知春,让我觉得浑身一 暖,连池塘里的莲花仿佛都是这琴声催开的;继而琴声一变,如山静秋鸣,月高 林表,让人暑意顿消;正心旷神怡间,琴声再变,如凤飞凰舞,百鸟相随,一阵 清脆的歌声随着琴声扬起:“丝管列,舞席陈,含声未奏待嘉宾,待嘉宾…”
在余音绕梁中我想起苏瑾,她用歌声让我惊艳之后,又让我惊讶于她的绝代 容颜。造物主是不是对孙妙也这么偏心呢?
最后一缕琴声已经过去很久,屋子里的这些豪门权贵、富商巨贾们依然状如 痴呆、屏气不语。我转头正欣赏着这难得的一幕,突然发现那花台上不知不觉的 多了一个被缎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缎子甚至把她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 对凤眼。
咦?
一声轻咦惊醒了屋子里的众人,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顿时赞美之声四起, 亦不知是赞琴声宛如天籁,还是赞霁月斋别出心裁。这时有人看到了花台上的光 景,便啧啧称奇,大家这才把目光转了回来,而宋廷之已经满脸含笑站在了花台 旁边。
“诸公见多识广,霁月斋的这些小玩意能搏诸公一笑,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他扯住花台上那女人身上缎子的一角,笑道:“诸公拨冗相贺,老朽感激不禁。 不过,”,他脸上露出了老顽童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么也比不上 千娇百媚的白牡丹,诸公且看!”,说话间,他手用力一拉,缎子突然四分五裂 的落下,现出一位半裸的美人。
喔!屋子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不知道这个只穿了一件大红肚兜和月白丝裤的娇媚女子是否就是苏州名妓 白牡丹,我只看到她满身耀眼的钻石珠宝,那些原本缺少生气的冰冷饰品在雪白 肉体的辉映下随着女人的一举手一投足散发出强大的魅力。
我喜欢看女人戴上珠宝的样子,萧潇就经常赤裸着娇躯,把我给她买的那些 精美饰品一一戴上,然后等着我的宠爱。我也一直认为那些珠宝只有戴在女人特 别是美人身上才会有有生命力。不过,就连我也没有想过,真的用这种方式把珠 宝展示给客人。
霁月斋里竟有这样的高人,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
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宋廷之介绍起了今天的重头戏,“敝号特为诸公精心 准备了三十件珠宝首饰,二十件古玩玉器。敝号十大档手中的七个今天也来到苏 州,特地为诸公打造您指定的饰品。”
这时李宽人已经把一本印制精美的册子发到了众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丹, “白姑娘身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饰品中的六件,诸公手中的名册上有它的底价, 出价高者得之。不过敝号以一成利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将以诸公的名义捐赠给 本府儒学提举司,用以修缮教舍。儒学教授李大人在此作个见证。”
虽然我从李宽人话里已经预感到给贵妇淑女们准备的那场展示最终会变成一 场拍卖会,不过霁月斋做的这么彻底,连开业仪式也是如此,我不禁暗自钦佩宋 廷之的胆略;而不费自己一文钱却博得一个捐资助学的好名声,更是神来之笔。 看白牡丹身上的饰品件件精美绝伦,从样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显示出它强大 的制作设计能力;名册上的价格也极为公道,一条蛇形的宝石耳环标价仅七千两, 我粗略一算,就是镶嵌在上面的那些宝石也差不多值这个价钱了;再看屋子里的 这些富商巨贾们脸上都露出欣赏的表情,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该 劝殷二姑娘趁早把宝大祥结束算了,因为霁月斋这个竞争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 第九章
“谢谢宫爷,七千八百两,成交。”
眼下拍的正是那对蛇形宝石耳环,价格并没有因为竞争而高的离谱。一来屋 子里的人大多是纵横商界的大老,自然沉得住气;二来李宽人把饰品介绍的极是 细致,什么样的体形、什么样的肌肤穿戴它好看,该配合其它什么样的饰品都一 一道来,让众人心中有数,自己究竟该买还是不该买,于是价格就被控制在了一 个合理的范围内,得到的人在觉得自己很有面子的同时又不会觉得太挨宰,而没 得到的人也会给自己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不是我没钱买,而是它并不适合我。
我只是替玲珑选了一对宝石簪子,又买了一只玉烟袋准备送给鲁卫便歇了手, 躲在角落里看李宽人得心应手的驾驭着每一个饰品的拍卖。屋子的气氛越来越热 烈,因为后面的饰品越来越富有创意。当苏州的四大名妓白牡丹、宋阿紫、李朝 云和毕玉林都亮过像之后,众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来领衔最后的压轴戏。
屋子里突然变暗,大门和四周的窗户眨眼间被厚厚的黑丝绒遮住,仿佛夜幕 降临一般。就在花台四周亮起烛光的时候,屋顶天花上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窟 窿,随着一阵琴声,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而下,正落在了花台上。
人真的可以羞花闭月吧。方才还和白牡丹、宋阿紫们争奇斗艳的鲜花此刻全 失去了颜色,白衣女子冰雪无暇的面容甚至让我忽略了她身上那些与烛光交相辉 映的瑰丽珠宝。
苏瑾当年也不过如此,琴歌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看她的身形打扮我知道她就是方才在亭子里弹琴的孙妙。她深邃如夜空般的 双眸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冰冷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锐利。那目光似乎在我身上 多停了片刻,我正揣摩其中的原因,就听李宽人道:“钻石乌金流云冠,起价两 万四千两。”
我这才注意到她头上那顶流云冠,说是冠,其实倒象个束发的带子,带子的 曲线如同流云般飘逸,上面镶满了钻石,仿佛夜空里明亮的星辰。
两万六千两的价位转眼就被三万两的高价取代了,喊出这个价位的是我旁边 那个姓沉的花花大少,在此之前他已经买下了五件饰品,是拍卖会上一个耀眼的 角色。
沈兄,这流云冠似乎不太好配呀?
他却得意的拿出了方才购得的一个钻石项圈,邪里邪气的一笑道:“老弟, 你看配它如何?”
我眼睛一亮,“沈兄是想打扮一条狗?”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李掌柜,三万三千两。他脸上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 “看不出老弟也是此道高手啊。不过,”,他压低声音,嘿嘿笑道:“我不是打 扮狗,而是要把女人打扮成一只美女狗。”
就像武林中的高手并不容易碰到一样,淫贼界的高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沉 大少竟然是个中高手,真让我颇为意外。他一面小声给我讲解着如何调教出一只 人形犬,一面和另外两人竞争着这顶流云冠,最后他用几乎是底价一倍的四万五 千两银子打败了那两个竞争者。
沉大少给我打开了淫欲世界的另一扇窗。师父教我如何去征服一个女人,而 他则告诉我如何把女人彻彻底底的踩在脚下,我听得血脉喷张,一个念头渐渐在 我脑海里形成,我是不是该把隐湖小筑的那些女人也一个个的调教成一只只人形 犬呢?
“南洋黑珍珠钻石项链,一万九千两。”
李宽人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惊醒,看孙妙脖颈上的一串黑色的珠链闪着乌黑 的光芒,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想起玉夫人的肌肤如玉一般的晶莹剔透,正和这 条珠链是绝配,我便喊出了新的报价。
二万二千两。
说起来二万二千两并不贵,黑珍珠虽不如檀珠那样稀少,可也相差无几。这 条项链上的珠子和我在宝大祥买的那条檀珠项链大小几乎差不多,价钱却差了一 倍,殷二姑娘说霁月斋的进价异乎寻常的低,看来还真是如此。
二万五千两,对面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汉子冲我微微一笑。
屋子里二十几个人中只有三个年轻人,除了沈大少和我,便是这个汉子,我 自然关注他。他参加了几次竞争,不过并没有象沉大少那样疯狂,似乎心里有个 底线,超过了便就决然放弃,颇有些大家气度。
三万两!
喊出这个价位的竟是沉大少,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粗粗一算,他已 经花掉了十八万余两银子,竟还不肯罢手,财力如此雄厚,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 底细。
沈兄家里莫非是铸币的不成?
“非也非也。老弟,这可是我给你喊的一口价。”,沉大少低低的说出了让 我意外的话来,“这种场面看来你经历的少,对面那位仁兄是个牛皮筋,抻来抻 去的没准儿抻出个高价来,干脆一下子把他吓回去了事。”,又有些艳羡的笑道 :“你那大夫人倒是很配这条链子呀。”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个大夫人其实就是玉夫人,“原来你看到了。”, 或许是我光顾着和鲁卫、沉希仪打招呼而忽略了周围的人。就在我俩说话间,一 位老者报出了三万二的高价。
三万五千两。
我话音甫落,那汉子便喊出了四万两的天价。
这价格实在高出底价太多,众人的脑袋齐刷刷的转了过去,连花台上一直平 静如水的孙妙也投去诧异的目光。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突然现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两眼倏的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好凌厉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他分明是练武之人,莫非是军中世家弟子?从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江湖色彩,我便胡乱猜测起来。
李宽人望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还要不要出新的报价。我摇摇头,师父虽然 把我训练成了一个淫贼,可并没有把我训练成一个纨绔子弟,这串珠子好是好, 但四万两实在是超出它实际的价值太多了,而且我已经看到了缠绕在孙妙足上的 那对精美足链,为了萧潇我已经找它很久,这副足链终于打动了我。
李宽人刚想落锤,却听沉大少尖着嗓子喊道:“慢,少爷出四万零一百两。”
我差点笑出声来,他还真是个活宝哩,这不摆明了和人家斗气吗?不过屋子 里的气氛却因此活跃起来,方才那位叫过价的老者似乎也有着顽童的心理,跟着 喊了一声“四万零二百两!”
沉大少一下子来了兴致,和那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口,叮叮当当斗了二三 十句,眼看着价位已经被抬到了四万五千两,突听那汉子朗声道:“六万两!”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连沉大少也吃惊 的张大了嘴,只有儒学提举司的李教授欣喜若狂的望着他,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 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座耀眼的金山银山。
其实这些富豪巨贾都是在钱堆里打着滚出来的,别说一次六万两银子,就算 是六十万两银子,该花的时候我想他们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钱究竟能不能 这样花,恐怕赚钱的人和花钱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不过,看到孙妙的眼里闪过 一丝异样的表情,我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恐怕最难消受的是美人喜欢的金银珠宝吧。
李宽人也有些动容,在问过三次没有人应声之后,他颇为兴奋的一落木棰, “谢谢齐大少,六万两银子,成交!”
齐大少?就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同时,齐小天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接着他的脸便和齐放那张关公似的脸重合在一起,一样的蚕眉凤目,一样的顾盼 生辉,只是他缺了父亲的五柳长髯,线条比父亲多了几分柔和,看起来比父亲还 要英俊。
我难过的呻吟了一声,这小子竟然是齐小天?!他怎么到了苏州?他不应该 和父亲一道去缉凶的吗?!魏柔呢?魏柔是不是也跟他一起来了苏州?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南洋黑珍珠钻石项链并不是买来讨好孙妙的,而应该是 送给魏柔的礼物,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弃了竞争。
“老弟,心痛呀?看到那对手镯了吗?它可是和那条珠链很相配呀。”,沉 大少看出我脸色不对,误解了我的意思,便提出了损主意。
真是关心则乱!我心中猛的清醒过来,抬眼向孙妙的手腕上望去,宽大的袖 子已经撸起,露出小半截白嫩的胳膊和一对怪异的手镯。两只乌金打造的毒蛇一 左一右纠缠在一起扭成了一个环,张着大嘴彷佛要择人而噬的双头遥遥相对,钻 石和红宝石镶嵌出来的蛇眼泛着妖异的光芒,两对毒牙拱卫着一颗流光异彩的黑 珍珠,整个手镯显得异常狰狞而诡异。
“沈兄的眼力真是高人一等呀。”,我随口称赞道,李宽人这时也开始了这 对手镯的拍卖:“乌金钻石双龙戏珠镯一对,一万八千两。”
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二万两,然后又有几人竞价,五六个来回就把价格抬到了 三万五千两,看来这镯子虽然造型奇特,可看好他的人着实不少,只是齐小天并 没有加入到竞价的行列。
是他得到那条珠链已经满足了,还是大江盟的资金其实并不充裕?贩私盐虽 然利润丰厚,可新皇继位,新政接二连三的实施,对私盐打击甚大,大江盟虽然 手头宽裕,也该为日后着想吧。
可就在沉大少喊出四万两的时候,齐小天再度出击,把我的猜测全部推翻。
加一万两。
再加一万两,在沉大少偷偷踢了我一脚的同时,我开口叫价了。
原本投给齐小天的目光现在全落在了我身上,不过有了齐小天、沉大少在前 面做铺垫,那些商界政界的前辈大老们看我的时候就并不那么惊奇,眼里流露出 来的倒多半是对年轻人的一种轻视。
孙妙的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然而转瞬间那对眸子便再度失去了热情,仿佛天 下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动心。倒是李宽人显得很激动,似乎终于等到了他 期待已久的场面。
齐小天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眼,迟疑了片刻,卧蚕眉轻轻一拧,道:“那我 就再加五千,六万五千两。”
七万五千两。我已经不是在争夺这对双龙戏珠镯了,在我眼里,那镯子似乎 就是魏柔的象征,齐小天自然不明白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战意究竟是为了什么,不 过想来他明白这次我是志在必得了,一耸肩,遗憾的摇摇头。
霎那间我心里涌起了一股快感,不过我立刻就清醒过来,我眼下得到的只不 过是只镯子而已,隐湖小筑和魏柔都和以前一样的遥远。好在总算有了她们的消 息,只是该用什么方法吸引魏柔和隐湖的注意呢?
在知道与齐小天同行的那个女子有可能是魏柔的时候,我就一直被这个问题 所困惑。在玲珑的嘴里,齐小天是个无论家世、地位、人品、武功都不比我差的 江湖人气偶像,她姐妹也是因为先遇到了我才成为了我的女人,若是先遇到齐小 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未为可知呢。
先入为主啊。女人先入门就是大妇,男人先入女人就掌握了主动,我只能祈 求老天保佑,魏柔还没有过这最后一关,否则面对齐小天这样的强劲对手,我真 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虽然我的最终目标是鹿灵犀,不过魏柔却是我计划上的最重要一环,作为鹿 灵犀的亲传弟子,征服她对鹿灵犀将是个莫大的打击;而征服不了她,我可能连 隐湖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另一个行走江湖的隐湖弟子织女剑辛垂杨听说是个 四十岁的老处女,想来内心变态的很,要得到她恐怕比魏柔还要艰难。
因为魏柔,我不想认识齐小天,更不想和他成为朋友,这样我才没有什么心 理负担。可不去结识齐小天,又怎么去接近魏柔?
真是两难呀。我心里涌起一股无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 智能并不是无往而不利。
七万五千两的全场最高价很快做了古,在一对祖母绿戒指意外的以低价拍出 后,一件黑珍珠钻石霞披以令人瞠目的二十九万两银子成交,先后有十余人加入 到竞争的行列,沉大少也加入到了混战中,一边出价,一边还跟我嘀咕,说霁月 斋也真了得,怎么弄得到这么多的黑珍珠,最后是一位屈姓老者如愿以偿的得到 了它。
这场竞价似乎把大家的精气神全消耗光了,我最后轻而易举的用一万八千两 的低价购得了我心仪的那对足链。
拍卖会就在欢喜的气氛下结束了,霁月斋此时显示出了极高的效率和诚信, 立刻公布了全部饰品及古玩玉器的底价和实际所得,五十件拍品底价八十一万一 千八百两,拍得一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两,扣除捐赠的十三万七千二百两、使用 细园的费用五千两和孙妙及苏州四大名妓的出场费一万两,霁月斋实际得银一百 零一万五千一百两。
虽然我付出了十万六千两的银票,但想到其中的近三万两是捐给了儒学提举 司,我心里便平衡了许多,在我签字画押的时候,李宽人也连声抱歉,说没想到 那对双龙戏珠镯竟费我这许多银子,又一个劲赞我气魄非凡。沉大少似乎也想与 我结交,拉住我问这问那,等我告了罪,说改日登门拜访后,再看齐小天已经失 去了踪影。
我忙追出了明瑟楼,又追出了归去来院,前面传来莺莺燕燕的窃窃私语,那 些贵妇宠妾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着自己的夫君,不过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 的把目光投向了假山的那一边,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一汪碧水环绕在假山 周围,在水塘的南侧,一对男女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而那男的,这是大江盟少 盟主齐小天。
我是用眼角的余光认出了他,因为我的目光已经全集中到了他身边的那个白 衣女子身上。
这世上有神仙吗?
“师父,那个姐姐是神仙耶。”,“胡说,你以后要进学的,仔细学正骂你。”
“师父,那个姑娘好象神仙耶。”,“神仙?你见过神仙?见过吗?她象神 仙?哈哈,哈哈!”
“主子,那个姑娘还真象神仙耶。”,“笑话!萧潇,少爷看你比她还象神 仙呢。”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谈神论 怪的,想来这世上定是没有神仙。可这女子的白色衣裾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天上 飘过的一朵白云,而逶迤的步履更像是在乘风而行?
谪仙魏柔!
我突然想起了师父那奇怪的反问和笑声,没错,他见过神仙,如果真的需要 形容鹿灵犀的话,那么神仙可能是最恰当的词汇了。魏柔也和鹿灵犀一样吗?如 果真的只能用神仙来形容魏柔,那为什么齐小天的心灵没有受到影响,步法还是 那么的坚定呢?
“爷,你猜我买到了什么?”,背后传来玉珑兴奋的叫声。
魏柔显然听到了,她的脚步突然缓了一下,在拐出月门的时候,她的脸微微 一侧,那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有意或者无意的投来了惊鸿一瞥。 ---------- 第十章
“你说魏柔和齐小天到了苏州?隐湖小筑的魏柔?大江盟的齐小天?”,鲁 卫一脸的惊讶,看我不住的点头,他立刻朝他的副手李农吼道:“他奶奶的我才 离开两天,你们就开始偷懒耍滑了。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住在什么地方?还不快给我去查!”
李农一缩脖子一溜烟的跑了,我的心已经平静下来,笑道:“老鲁,没想到 你发起火来也挺吓人的。”,把那只玉烟袋递给他,“魏、齐都是惹人注目的角 色,若是在苏州落脚,早晚跑不了他们。”
鲁卫接过烟袋就有些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才狐疑地道:“魏、齐跟你有关 系吗?这么着急找他俩?”,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四女,“是不是魏柔真的象 神仙,让你这花花大少动了心?”
抱歉,魏柔究竟生的什么样,这得问我娘子,少爷我还没见过她。
说话的时候我有些悲哀,魏柔只用了一个背影和小半张脸就让我有些失魂落 魄了,我甚至忘了去关注一下孙妙的去向。
那你怎知道她是魏柔?鲁卫颇有些意外,我微微一笑没言语,转头看沉希仪 骑马过来,却是要告辞回杭州了。
“唐佐兄,贱内与尊夫人和令妹投缘,一点小玩意万望笑纳。”,我把包好 的一对玉镯塞进沉希仪的手里,“还有一事请唐佐兄帮忙。”
沉希仪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问我什么事情。我便请他打探一下南蛮船在浙 江走私的货物种类和价格。沉大少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黑珍珠是从南蛮输入的, 可朝廷历来对输入的奢侈品有严格的控制,黑珍珠不可能这么大批量的进口,霁 月斋的进货渠道就让人费思量了。沉希仪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等沉希仪带着部下走了,细园这边人也都散了,我便对鲁卫道:“老鲁,上 我那儿去吧,杭州那边的事情还要请教你。”
“魔门?”,正端着一盘素炒鳝丝的玉夫人听到鲁卫的话,脸上露出惊容。
“咦?无暇,你小小年纪也知道魔门?”,鲁卫有些奇怪,玉夫人嫣然一笑, 说是姑姑曾经提起过。
鲁卫释然,招呼萧潇和玲珑一齐过来,说是让她们也长长见识。
“说起来,隐湖小筑在江湖中能有今天这般崇高的地位,全是拜魔门所赐。”, 鲁卫话题一转,竟提起了隐湖,“大明开国以来,魔门三次崛起,倒有两次败在 了隐湖手里,成祖靖难,魔门站在了建文帝一边,被隐湖的秦仙子联合十余家门 派将其彻底击败;五十年前,魔门死灰复燃,结果门主李道真又被现任隐湖主人 鹿仙子的师父尹仙子所杀,之后魔门七大高手为争夺门主之位发生内讧,魔门于 是崩溃。这两战之后,隐湖的地位便无人可以动摇了。”
那魔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玉珑有些心急的问道。
“你娘倒偏心,”鲁卫瞥了一眼玉夫人,看玲珑老老实实的坐在玉夫人背后, 和我不像几日前那样亲昵,嘟囔了一句“嫁了人反倒安静”,才叹了口气道: “魔门的来历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有人说是西域传来的一种邪教,也有人说 是苗人在中原的一个情报组织,甚至有传言说李道真就是苗疆的一个大土司。不 过,不管魔门是怎么来的,它后来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却令人发指。”
我知道玲珑因为母亲在便不敢放肆,忖道鲁卫是江东第一神捕,还要仔细别 让他看出破绽,便喊玲珑帮我捶背。
鲁卫接着道:“魔门每次重建,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称霸武林!凡是阻 挡它称霸的,魔门只用一个字来对付,杀。因此被魔门灭门的江湖门派不可胜数, 象华山派、峨嵋派、南宫世家这些显赫一时的门派都是被魔门屠杀的一人不剩, 最终在江湖上除了名。”
我顿时想起了春水剑派灭门的那一幕惨剧,“十二连环坞会是魔门的余孽吗?”
鲁卫摇了摇头,“几百年来魔门死死生生十几次,可规矩好象没有什么变化, 魔门会喜欢尹观这种禽兽,可决不会欢迎花想容那种淫贼,事实上,在魔门势力 横行的时候,死在它手里的淫贼并不必死在正道人士手里的少,这也是魔门做过 的唯一一件好事。而且,”,鲁卫呷了一口竹叶青,“尹观的份量也轻些,魔门 门主,怎么也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我心中一动,江湖名人录的十大高手中,真的有好几个人的武功承继脉络并 不那么清晰。不过,既然鲁卫都没有怀疑,想来定是少林寺有这些人的详细资料 可以证明他们绝非魔门中人。我便转了话题。
那…射中况天的那一箭是五十年前魔门高手孟飞的武学吗?
“只是与传说中的有些相象而已,毕竟谁也没见过孟飞的九天御神箭。”
我有些奇怪,那大江盟此番北上难道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鲁卫嘿嘿一笑,你当他们都是神仙呀,说有线索就有线索,齐盟主只不过是 沿着况天的来路走一遍查查有没有线索罢了。
“鲁大叔,齐盟主北上恐怕没那么简单。”,一直在旁边静静听我和鲁卫说 话的玉夫人突然插言道,“慕容世家的绝学移花神功可是最擅长模仿他人武功的 呀。”
鲁卫颇有些意外的望了她一眼,“你能想到这一点,倒也不枉你姑姑一番教 诲。不错,慕容世家的移花神功确有这等神通,只是要仿真别人的武功,功力就 至少要损失三成,损失这么多功力,就算是慕容千秋亲自动手,恐怕也伤不了况 天了。”
玉夫人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我想起鲁卫在细园说的一句话,便问:“那 宫难又去追什么线索去了?难道况天有分身术,一个人走了两条路不成?”
“你倒听得仔细。”,鲁卫白了我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就在春水 剑派遇袭的同一天,鹰爪门也被灭了门,总舵和三家镖局一夜之间便被人从上到 下屠杀殆尽,只有代门主司马长空和手下几个弟兄因为在江园料理况天后事,才 得以幸免,宫难、唐天文他们就是查这件事去了。唉,鹰爪门正是流年不利呀。”
我吃了一惊,四女更是“啊”的惊叫起来。
如此说来,鹰爪门的两起案子应该和十二连环坞没有什么干系了,十二连环 坞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同时袭击春水剑派和鹰爪门两大门派。我心里不免有些 失望,大江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鲁卫也说如果证实魔门重出江湖的话,众人的 注意力定然被魔门所吸引,至于春水剑派和十二连环坞之间的恩怨就极有可能变 成一段江湖废案,很快被人遗忘。
江湖要乱了。
我随口道,其实江湖乱不乱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甚 至希望乱一点。江湖一乱,隐湖才能更多的介入江湖,而我也有更多的机会来征 服她们。只是春水剑派的三大苦主都在看着我,我怎么也要表现一下我对十二连 环坞的痛恨。
难道真的要等到我做了一省巡抚,才能铲平十二连环坞吗?
鲁卫并没能给我答案,倒是李农过来报告了魏、齐二人的消息。
“已经走了?”,魏柔和齐小天难道只是为了参加霁月斋的开业仪式才来苏 州的吗?我心里一阵不痛快,霁月斋在杭州设有分号,与大江盟有往来并不奇怪, 可跟隐湖有什么关系?魏柔分明是陪齐小天来的,这一切都昭示着两人不平凡的 关系。
李农查不出两人出城后去向何方,想来不是回了杭州就是北上与齐放会合, 唯一让我感到慰籍的是他们这次总算没有再坐乌篷船。鲁卫告诉我说已经把我从 杭州府调到了苏州府,甚至还官升一级,把那个讨厌的副字给摘掉了,让我不禁 感叹银子的力量。
“实在没辙的话,老哥只好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十二连环坞了。”,鲁 卫临走之前道。
爷,你好象很关心魏仙子耶。
我舒服的躺在澡盆里,心中的郁闷彷佛都随着斩龙刃的一阵狂舞而消散了, 明珠和喜子在萧潇的指点下红着脸把一盆盆的水从我头上浇下,同样红着脸的玲 珑姐妹和玉夫人半倚在榻上,眼睛飘来飘去,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和隐湖有段恩怨。”,我随口道,手里拿着一打魏柔的画像翻来覆去的 看,那是萧潇画的,画里的人物恍若神仙,可每一张的脸都是模模糊糊的没画真 切。
玉珑撅起了小嘴,爷你才行走江湖,怎么会和隐湖有恩怨?玉玲轻笑道,爷 定是听说魏柔是个美女,动了色心吧。
我没有搭言,隐湖一事涉及到师父,而师父突然冒出来的分身,让我有了很 多顾虑。想到玉夫人毕竟也曾是一派掌门,或许对隐湖了解的更多些,便问她道 :“无暇,听说隐湖的心剑如一心法练到极处,心随剑意,剑由心生,心剑合一, 没有一丝破绽,依你看,魏柔她练就了几成?”
“贱妾看不出来。”,有丫鬟在场,玉夫人的言语便谨慎了许多,“贱妾甚 至不知道她就是魏柔,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萧潇看她 买了一件道门玉符,霁月斋问出她姓魏,才猜到她就是魏柔。”
我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我心里也明白,如果一个练武之人不刻意显露自己武 功的话,别人很难看出他武功的深浅,就像十二连环坞屡屡错误的估计了我的武 功一样。
“那件玉符花了她多少银子?”,从玉珑嘴里我已经知道给女人的那场展示 会果不出我所料的变成了一场拍卖会,既然看不出魏柔的武功,我好歹也要多了 解些别的。
“那件玉符并没有人和她争,只用了七百两银子就得到了。”
魏柔的魅力连女人都为之心动,我心下一阵叹息,这齐小天也不知使出了什 么手段抱得玉人归。又问魏柔是不是还买什么其它的饰品了。
四女均摇摇头,玉夫人道:“隐湖虽然富有,但素有节俭之名,魏柔这次花 了这么多银子,恐怕也是因为玉符是送给她师父的缘故吧。”
我一撇嘴,反正有齐小天替她付帐,这点银子大江盟岂会放在心上?单那齐 小天为她购得的一条珠链就花了六万两银子。
“六万两?”,明珠、喜子惊讶的叫出声来,玉夫人也是满脸讶色的捂住了 嘴,倒是玲珑见过我如何泼水似的使银子,脸上便平静许多。
萧潇忙道:“爷,魏柔没有用大江盟的钱,婢子看她付帐的时候,是由五张 银票凑的七百两。而且,”,她看了一眼玲珑母女,犹豫了一下,才道:“而且, 婢子看她应该还是个女儿身。”
我心情顿时一畅,萧潇,你真不枉我宠你,知道你主子最想知道什么。
看萧潇的模样,我知道这句话她已经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我。 心情大好的我忍不住意气风发的道:“哼,六万两也不算什么,萧潇,你把我带 回来的锦盒拿来,爷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首先打开的那只锦盒里装的是给玲珑姐妹的宝石簪子,玲珑打散了头发,重 新梳了一个挑心髻,把簪子一插,乌云盖雪中便多了耀眼的光华,萧潇打趣说, 等爷再给你们挣副诰命,就是活脱脱的一对贵妇人了,说得玲珑满脸的喜气。
萧潇又打开了一只锦盒,看是一对足链,知道是送给她的,转头冲我嫣然一 笑。玲珑在宝大祥的时候就知道我要买副足链给萧潇,一看之后便非要萧潇戴上, 萧潇瞥了我一眼,从榻上站起,身形突然飞舞起来,转眼间她身上的对襟短袄和 儒裙便飞到了一旁,只留下了一件杏黄湖丝肚兜和半截白纱灯笼裤,两只白藕似 的胳膊和小腿欺梅赛雪,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轻薄的湖丝肚兜遮不住阳光,挺翘 的双峰便若隐若现,微风吹过,似乎还能看到那只宝石乳环。
玉夫人的呼吸顿时一窒,呆了一下才慌忙把目光移走。玲珑并没有注意到母 亲神情的变化,笑着拿起足链替萧潇戴上,左看右看,玉珑忍不住赞道:“爷, 你真会买首饰哩。这足链就像是替萧潇姐订做的一样。”
明珠和喜子这两个丫鬟已经看痴了,萧潇轻盈的转了两个圈,足链上的小铃 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才把两人惊醒,喜子捂着胸口仰慕道:“少奶奶是神仙吗?”
我知道萧潇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当然目标并不是那两个丫鬟,但看玉夫人 眼波迷乱,脸上泛起陀红,胸前快速的起伏,我不禁有些惊讶,她的定力怎么会 变得这么差?
“你们少奶奶是个狐仙。”,我随口开着玩笑,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玉夫人。 明珠和喜子却似乎信了,一个劲的朝萧潇背后看,象是在看她到底有没有尾巴。
玉夫人半天才恢复了平静,神色一黯,索然道:“天魔销魂舞,怪不得你和 隐湖有恩怨,原来你才是魔门中人!”,话语中竟满是无助和绝望。
“笑话,无暇你若是肯这般跳上一段,想来比萧潇还销魂呢。魔门?魔门的 门朝哪儿开少爷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和它撤上干系?”
我浑不在意的笑道,心里却是咯噔一跳,萧潇用的不是玉女天魔大法吗?玉 夫人为什么说是天魔销魂舞?难道玉女天魔大法竟是魔门武功不成?
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那些心法刀法的名字大多很粗俗,就像被尹观称为 “幽冥步”的轻功步法,在他老人家教我的时候却是叫做“采花步”,说是步法 象淫贼采花一般轻盈;至于在刀法里,“杀猪”、“杀狗”,“杀鸡”这样的名 字更是比比皆是。我知道那些武功招式其实都另有名字,可师父说那些好听的名 字只能给人带来一种束缚,让人沉醉在老祖宗的绝学里不能自拔,丢弃一招“杀 鸡”总比丢弃一招“风满西楼”容易些。师父会不会把天魔销魂舞也改了名字? 我心头闪过一丝怀疑,不过按他老人家的脾气,这玉女天魔大法的名字好象也太 中听了吧。
玲珑也吓了一跳,不过听我断然否认,表情便立刻放松下来,玉玲笑道: “对呀,爷不是江湖人,他是一榜解元,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看了一眼浴 盆里的我,抿着小嘴轻笑道:“鲁大叔不是说魔门最恨淫贼吗?爷可是个货真价 实的淫贼耶。”
玉珑有些艳羡的望着萧潇,“萧潇姐,你刚才跳的真好看,想来那个什么天 魔销魂舞也不过如此吧。”,转头问玉夫人,“姐姐,你看过天魔销魂舞吗?”
玉夫人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迟疑的道:“天魔销魂舞已经五十年未现 江湖了,姐姐怎么会看到。只是五十年前与魔门一战的时候,太师祖留下了关于 它的记录,说它迷人心智、荡人肺腑,萧潇跳的实在是很象呀。”
听玉夫人这么说,我顿时心情一松,五十年前?玉女天魔大法的历史可要悠 久多了。
师父的内功心法不动明王心法并不适合萧潇,我央求了师父半天,他才很不 情愿的把一本书扔给我说这是专门给女人练的,而那本已经发黄了的图册封面上 清清楚楚的写着玉女天魔大法六个大字。
那本书总该有个百八十年的历史了吧。即便不算历史,玉女天魔大法纵然有 可能与天魔销魂舞路子相近,但武功都是人创出来的,魔门的人能创出来,想来 别人也一样能,就连我都在师父的刀法里加了几招,当然名字要比那些“杀猪” “杀狗”的好听了许多。
或许是我自然的表情和萧潇一脸的茫然让玉夫人感觉道我话语的真实,亦或 是她内心深处本来就不希望我是魔门中人,她脸上的绝望渐渐消散。
不要骗无暇。玉夫人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
当然是骗你。笑声中我已然长身而起,身子带起四溅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一 道道的彩虹。
“我就是魔门高手王动,看我的天魔销魂舞!”
漫吟间我已跨出了浴盆,赤裸的强壮躯体充满了阳刚之气,就像是一块巨大 的磁铁,一下子把众女的目光全部吸住,直到我身形回舞间披上了一件白丝袍, 那些目光才重获自由。
讨厌啦。首先发出娇镇的竟是玉夫人,不过玲珑的声音很快便把她的声音湮 没了,玉珑更是跑过来使劲捶着我的胸膛。
“吓死人了!”,她镇道。
我笑着掐了她脸蛋一把,道:“去,看看爷给你无暇姐姐买的镯子。”
当那对双龙戏珠镯展现在众女眼前时,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之色,玉玲 更是反身抱住我“蛇!”
“喂,这是镯子呀。”
这对面目狰狞的毒蛇的确栩栩如生,而女孩子恐怕都对爬行类的动物有种天 生的畏惧,我拿起镯子在玉玲眼前晃了晃,“你夫君可是属蛇的哟。”
玉夫人闻言诧异的望了我一眼,却正碰上了我灼灼的目光,脸上慢慢飞起一 片娇红,看得我一阵心动。
“无暇,过来。”,我半靠在躺枕上,把玉玲搂在怀里,示意玉夫人来我的 身边。
她犹豫了一下,才挪过来半跪半坐在我旁边,一只胳膊搭在榻上的矮几上, 橕着脑袋看我,那模样真是娇憨无俦。这才是玉无暇的真面目吗?。当这样的场 景越来越频繁的发生,我知道玉夫人已经越来越融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毕 竟“玉夫人”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屈辱。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该让她真的就变成玉 无暇,让她忘掉从前的一切呢?这念头电闪而过,我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温软如棉,只是微微有些发抖。我把她宽大的纱袖往上一撸,露出浑 圆雪白的一截玉腕,那肌肤晶莹剔透,彷佛能吹弹得破。
当我缓缓的把那只毒龙般的手镯套在了她的腕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观看。 随着镯子的移动,那两条毒蛇似乎活了过来,就像是一对张牙舞爪的卫士盘踞在 她的腕上,狰狞的望着接近它的人。
这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感觉,彷佛给玉夫人戴的并不是一只镯子,而是 一道贞洁锁链,从而宣告她将成为我的私有财产。看玲珑和萧潇都是一副若有所 思的模样,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还是明珠童言无忌,打破了沉静:“这下子少奶奶 就有少爷保护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夫人闻言大窘,猛的一抽手却没抽出来,眼里立刻 多了一丝哀求,不过那哀求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很快变成了羞涩,头一垂,便任由 我握着她的小手。玉玲想说话,也被我两眼一瞪,便不敢言语,老老实实的扒在 了我怀里。
“双龙本多情,玉人自无暇。”,我抚摸着双龙戏珠镯上的那两只毒蛇,望 着玉夫人展颜一笑,“玉无暇。”
那一刻起,我决定忘掉玉夫人,既然她喜欢做玉无暇,那她就是玉无暇。看 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似乎即喜且羞,我知道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 第十一章
高七是个很尽职的线人,傍晚送来了孙妙还在快雪堂的消息,还说因为她在 细园露了面,城中不少实力人物都聚集在了那里。
快雪堂是苏州第一大风月场所,光看外面一溜接送客人的马车轿子就知道它 生意是多么的兴隆,一排风磨铜气死风灯由大门笔直的延伸到中厅,照得院子里 恍如白昼,树木掩映中的几座小楼里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间杂着盈盈笑语,昭示 着这又是一个销魂的夜晚。
“您老只找孙姑娘?”伙计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那您老拂云楼请吧,运 气好的话,没准儿能见上孙姑娘一面。”
在拂云楼外就能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站在别院的月门下我观察了片刻,不 时有人兴冲冲的进去,又有人灰溜溜的出来。楼上并不像楼下那样华灯高悬,却 是一灯如豆,显得异常冷清。
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妓家该是最了解男人这一点的吧。 想当初苏瑾把它运用的炉火纯青,让初出茅庐的我用尽了心机、费了无数银两才 机缘巧合的把她弄上手,想来孙妙也是如此吧。
不过,我并不想再用诗词歌赋、金银珠宝来慢慢打动孙妙的芳心了,找孙妙 不过是想让她作我的线人而已。她云游四方,结交的都是豪门权贵、富甲巨商, 想来无论是朝廷或是地方上的消息都应该很灵通。
楼下大厅里果然人满为患,放眼几乎都是一袭青衫的读书人,却不见高七说 的那些城中大老。我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就里,那些大老们虽然贪恋孙妙 的姿色,但也要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若是在楼下傻等又没个结果,传了出去岂 不大伤自己的颜面?快雪堂定有合适的场所来安排这些重要人物,不过,这倒方 便了我行事。
大厅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在招呼着客人,这丫头生的明眸皜齿,端的 是一个小美人。和她主子拒人千里的冰冷不同,笑容可掬的她有着八面玲珑的本 事,把主子怠慢了的客人们招呼的周周到到。
我要见孙妙。
小丫鬟看到刚从门外走进大厅的我,忙笑魇如花的迎了过来,听到我的话, 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三旬出头的文士听着不顺耳,斜眼问道:“孙大家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吗?”, 话音甫落,就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是呀,孙大家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从哪儿来的混帐,还穿青衫戴儒巾 呢!”
听到这些讥讽的话语,原本并不想寻花问柳的我被激起了一股好胜之心,望 着这群比初出道的我还无知百倍的男人,我心里一阵冷笑,真是一群笨蛋,你以 为这样就可以得到美人的垂青吗?还是看看少爷我的手段吧。
蓦地一抬眼,一道冷森的目光投向最先跳出来的那个文士:“在下乃本府巡 检司新任巡检,此行为公务。老兄是读书人,大明律法想必是读过的,不要妨碍 在下执法。”
那文士一愣,忙避开我咄咄逼人的目光,众人也都是满脸的惊讶,似乎不相 信孙妙会跟官府有什么瓜葛。
我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往楼上走去。那小丫鬟有些急了,忙拦在楼梯口, 陪着笑道:“这位官爷,我家小姐已经歇息了,请您明儿一早来吧。”
“小姑娘,难道今儿的饭你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吗?”我随手拨开小丫鬟,却 觉得手上竟有些吃力。
“咦?这丫头身上竟带着功夫!”我诧异的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她正眨着一 对会说话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我。我一边上楼一边心下狐疑,这丫头的功夫虽 然粗浅,但却是内家的路子,她的武功是谁教的?孙妙知道不知道呢?
楼上的灯光突然一亮,显然孙妙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可她依旧坐在梳妆台前, 正将一头青丝打散,看来并不想见我这个客人。
小丫鬟跟了上来,委屈的道:“小姐,这位差爷非要闯上来…”
“是鲁老总吗?”她虽然是在问来人是谁,却巧妙的点出了她对苏州官府的 熟悉,也暗示我若是没有得到鲁卫的批准就别胡来,而她似乎很有把握,鲁卫并 不会让人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她。
“鲁老总是我上司。”我漫声应道,看孙妙一头乌黑长发象瀑布似的垂至腰 间,心中竟有些喜爱,便踱上前去。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孙妙的动作缓了下来,借着梳头的机会,她甚至把一只 非金非银的簪子握在了手中。不过,当铜镜里现出我的身影,她突然一愣,似乎 有些不相信的道:“王解元?”
“姑娘真是好眼力。”
对于她叫出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我就知道定是上午那只双龙戏 珠镯的争夺引起了她的兴趣,而从李宽人那里打听到我的消息也不是件难事。
我脸上带着洞察女人内心的微笑俯下身去,将头靠近孙妙的黑发轻轻一嗅, 铜镜里便并排出现了两张脸,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玉容冰姿,看起来真是天造地 设的一对。
很意外的孙妙并没有生气,脸上除了被人看破心事的羞涩之外倒多了几分迷 惑,过了片刻,她才蓦地展颜一笑,那平静如水的面孔突然活了起来,就仿佛大 地回春一般,让我心猛的一跳,这丫头笑起来还不是一般的美哩。
“解元公使得好手段呀。”
我知道她误解了我的话,以为我是诈用公门身份来接近她。不过偷香窃玉本 就是我的本行,我不想多解释,况且她换了语气的声音里那种媚人的娇慵也让我 心中不由得一荡,便转头对满脸讶色的丫鬟一挥手:“下去告诉那帮学子,就说 孙姑娘今晚有客,不方便招待他们,让他们散了吧。”
小丫鬟看孙妙只是眉头轻皱却不出言反对,犹豫了一下,便下楼与众人说我 家小姐今晚有客,各位请回吧。众人不依,说是公门里面没有好人,不放心孙大 家。小丫鬟说客人其实是王解元,下面更是一片哗然,说我们这里也有不少举人 秀才,我们也要见孙大家。
听下面吵吵嚷嚷的,我微微一笑,“这帮学子倒也缠人。”一转眼看到桌面 上横着一管雕工精美的玉屏箫,心中一动,竖箫在口,试了几个音符,一段低低 的箫音幽幽扬起,箫音虽细,却清晰可闻,楼下顿时一静。
“渔樵问答?”孙妙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倾耳细听了片刻,突然起身将一把 焦尾琴放在榻上,待我箫音转折之时,琴声骤起。
琴音厚重如山之巍巍,箫声清扬如水之荡荡,琴箫悠扬,如同天籁之音,周 围几座小楼的丝竹声顿时全停了下来。
孙妙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欢快的跳动,琴音如斧伐之丁丁,仿佛一位樵夫徜 徉在青山翠岭中;我箫起婉转,如橹歌之矣乃,象是一位渔夫驾一叶扁舟荡漾在 碧波绿水中,琴问箫答,令人恍若出世。
上午也曾听过她弹琴,只是当时亭子四周有轻纱遮蔽,便看不清她弹琴的模 样。此刻再看她,她方才的那些妩媚模样早已不见,一双凤目专注的盯着榻上的 古琴,似乎天地之间除了琴再别无他物,就连一头长发随着身形的摆动轻舞飞扬 遮住了她半边脸她都浑若不觉。我知道她怕是把全部身心都献给了琴道,心中没 由来的一软。
“罢了。”一曲尚未奏完,我却突然一停,“姑娘既然献身琴道,在下就不 以俗事相扰了。”我没想到人琴合一的魅力竟如此之大,就连自己都生出怜香惜 玉之心,心中暗叹,“让她做线人实在有些唐突了。”
孙妙听不到箫声,这才从琴境中清醒过来,幽幽一叹:“解元,又是一个解 元。”抬起一双俏眼,不解的问道:“公子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停了也就停了,哪有那么多道理。”我一阵苦笑,她竟如此专注,就连我 说话都没有听到。起身刚想告辞,却听楼下一人道:“诸位走吧。王解元箫音飘 逸潇洒,正是孙大家的知音,我们不要打扰了,让拂云楼留下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众人皆曰是,片刻便散去了。
孙妙脸上飞起了一抹娇红,镇道:“这帮无行文人,念头竟如此龌龊。”
她接踵露出的女儿模样,让我开始怀疑上午看到的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之外的琴神孙妙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美人。只是她的风情如此妩媚,言语神态又 似乎颇有情意,我心中便骤起了几分漪念。
“此言差矣,姑娘本就是在下知音,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休要调笑,请回吧。”
仿佛一下子触动了孙妙的某根神经,还未等我说完,孙妙双目突然一垂,脸 上顿时布满了冰霜,连她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
嗯?我心头一怔。
孙妙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当初苏瑾的反应甚至比她还要激烈,琴歌 双绝虽然都在勾栏院里讨生活,可都没把自己看成是勾栏院里的姑娘,现实和理 想的巨大反差让她俩都有着极度的自尊,听到我调笑的话,自尊心便不可遏制的 爆发。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寒气,它让我突生疑窦,这是她玉洁冰清的气 势使然,还是她练过武功?想起那个小丫鬟,我把话题轻巧的一转,道:“姑娘 的小婢晓得技击之术,姑娘可知道?”
却听“沧啷”一声轻响,孙妙出人意料的从琴底抽出一把二尺短剑,剑如秋 水般在空中荡出一道波纹后横在胸前,竟有些森严的气象。
“别说明鬟练过技击,就是孙妙也颇通剑技,公子可要一试?”孙妙眼里闪 过一丝失落,语气却大为严厉。
看她的起手招式我就知道她得到过高人的指点,而且在剑上下过一番苦功, 虽然她的功夫就算和以前的玲珑比也相差甚远,但寻常三五个汉子也根本近不了 身。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敢独自行走欢场卖艺,原来自有防身之技。
“真是做线人的绝佳人选呀。”我暗忖道,拥有笑傲青楼的资本和出众的防 身之技,收集情报该是万无一失;甚至为了讨好佳人,情报会自动送进她的口袋 里也说不定。想到这一点,原本准备放她一马的我又重新执行起了我的计划,只 是因为情况的变化,让我对计划做了修正。
“佩服佩服!”我“啪啪”的拍起手来,“美人如玉剑如虹!原来姑娘准备 把苏瑾一脚踢开,把琴歌双绝变成琴剑双绝了。”
孙妙脸上陡然浮起一层薄怒,“听你的洞箫还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没想 到你不仅薄情,还更无赖!亏你还是个解元!”她手中短剑欲动再三却始终引而 未发,显然是顾忌我这个解元的身份。
“琴剑双绝不好吗?”我微微一笑。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我薄情吗?李玉、孙碧说我薄情吧,可她们每天生张熟魏的,让我如何多情?! “苏瑾就做不了歌剑双绝。”只有苏瑾,这个把自己完全给了我的歌仙为什么不 肯让我赎她,反让我背上了青楼薄幸名?孙妙,我是真心想让她从琴歌双绝里除 了名,或许她才能安安心心进我的家门。
“你这无情之人还好意思提苏姐姐?”
我知道琴歌双绝虽然没见过面,却对对方都很仰慕。不过,既然你说我无情, 那我就做个无情之人吧。我脸色一正,突然道:“孙妙,听到你的琴我原本想放 你一马,可惜你不该让我知道你会武。我来,本不是想和你琴箫合奏渔樵问答的, 虽然我也很羡慕那种生活;可我现在是个捕快,我来是告诉你,因为你涉及到一 桩命案,一段时间内不能离开苏州了,而这段时间里,你要随时随地的接受我的 调查。”
“你是捕快?我有命案?”孙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样子,她似乎 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的反问。
“我是捕快,”我把腰牌扔给了她,“而你现在只是与一桩命案有关,死者 李方是个秀才,他临死之前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在我准备用孙妙当线人的时候,我想起了高七的一句话。李秀才为孙妙相思 而死,孙妙也该为此付出点代价吧。
看到我的腰牌,孙妙脸上多了一层忧虑,在脸色变了几变之后,她收起了剑, 淡淡道:“大人好重的官威呀。只是小女子并不认识什么李方,还望大人明察。” “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个捕快。至于你认不认识李秀才,我会调查清楚的。不 过,这几天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过问这个案子,就委屈你在苏州多呆些日子。” 我望着满脸怒容的孙妙,微微一笑,道:“不过,若是你不辞而别的话,我会让 应天府发出海捕公文,满世界的追捕你。”言罢,我扬长而去。
当晚我就感到了孙妙对官府的巨大影响力,已经二更天了,鲁卫跑到了我住 处,见到我劈头就问:“老弟,听说你把孙妙扣下了?”
这是谣传,我只是限制她离开苏州而已,在苏州城里她有绝对的自由。
“那还好。”鲁卫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只是脸上有些狐疑:“孙妙只是一 个歌伎,论容貌也不比老弟的几位小妾强,无缘无故的惹她作甚?她在城里有相 当大的影响力,明天一早白知府肯定就会问起这件事情。”
“老鲁,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告诉你。”虽然已经料到孙妙定不肯轻易屈服, 但她有这么强的活动能力,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也激起了我的斗志。
“这件事,老鲁你就装作不知道吧,总之我不会太为难她,也不会把她收了 房,白知府那里我用银子来说话。”
鲁卫嘿嘿笑了两声,“你小子才做了几天官,这做官的诀窍倒比我还清楚。” 我问他是不是沉舟去找的他,鲁卫有些惊讶,问:“不错,是沉舟亲自找的老哥 我,只是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笑道:“苏州城里能有几个人能让你大半夜跑到我这儿来,又有几个和孙 妙有联系,想想就知道了。”不过想到沉舟乃是苏州有名的富豪,根基又深,看 来为了孙妙这个线人我还真的破费一番了。
果不出鲁卫所料,第二天一清早,白知府就连他带我一起招进了府衙。不过, 原本声色俱厉的他在大笔银子面前很快改变了态度。
噢,原来是这样啊。不错,大明律法岂能是儿戏!王巡检,你就放手去查吧, 本府全力支持你。不过,孙妙好歹也是一个名人,这样吧,一个月的期限该够了 吧。…不够?那三个月吧,倒便宜快雪堂了。王巡检,你不是快雪堂的股东吧?
接下来的几天孙妙继续动用她的影响力,一批学子跑到府衙告状,说我滥用 职权,却被白知府训斥了一番,说他们流连青楼,有辱斯文;几个商界大老前去 说项,白知府又说不便干涉巡检司查案,还说孙妙只不过暂不能离开苏州而已, 又没失去自由,诸公不必过虑;应天府那里也有人告到刑部,说苏州府官官相护, 执法不公,却被刑部主事桂萼驳回。几个回合下来,市井百姓才知道这个叫王动 的九品巡检司巡检竟是个强势人物。
而我却和鲁卫埋首府衙,细心的研究起十二连环坞的档案来,有鲁卫这个老 江湖在一旁指点,又调来了太湖水域的详细地图,我对十二连环坞的了解便深刻 了许多。
“看来没有个几万步兵和水师的,就算动用军队恐怕也剿不灭它。”我苦笑, “还不如组成几个精干的小组零敲碎打的,没准儿一点点的就把它打掉了。”
“是啊,”鲁卫颇有同感,“少林和武当两次进剿,都是人太多,目标太大, 敌暗我明,结果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却总有人骚扰袭击,几天下来就疲惫不堪, 只好罢休。还是老弟说的对,三四个人的小组化明为暗,逮着落单的就干掉,碰 到大部队就躲开,或许这样对付十二连环坞才能成功。”
望着诺大的太湖地形图,我开始琢磨一探十二连环坞的可能。 ---------- 第十二章
从府衙回来已是正午,萧潇和无暇早做好了精美的饭菜等我。
“爷,对孙妙是不是有些过了?”无暇一边替我斟酒,一边小心翼翼的道。
自从她戴上了那对双龙戏珠镯,玉夫人就真的死了。如果以前玉无暇的身上 还不时出现玉夫人的影子,那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玲珑一开始是满心恐惧的 注视着母亲的变化,不过萧潇一番言语让她俩明白如果再让玉无暇变回玉夫人的 话,她很可能会羞愤而死。在有可能失去母亲的巨大压力下,玲珑只好接受现实, 两天下来,她俩也渐渐习惯了。
四女是在南元子那里听到关于我与孙妙的传言,在传言里我自然是个仰仗官 府势力的恶棍,而孙妙则是倍受欺凌的弱女子。就连给我捶背的萧潇也发出了同 样的疑问。
“无暇,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强抢民女呀?”
“贱妾怎敢。”无暇秋波一横,白了我一眼,那模样真是娇憨无俦。我看着 心痒,却不好轻薄她,只好把旁边的玉珑搂进怀里恣意把掐,一面把我的计划说 了出来。
“那也不用如此强横呀,”玉玲一撅小嘴道:“弄得南二嫂子都笑话我们, 说、说…”话说了一半,脸突然一红,便期期艾艾的不说了。
猜到南元子的小妾说什么并不费我多少脑筋,只是我有心逗她,便一个劲的 追问下文。玉玲望着萧潇求援,萧潇说主子问你,我可不敢插嘴,玉玲无奈,捻 着衣角羞道:“南二嫂子说、说我们不会…伺候男人,家里好几个女人,却让爷 到外面打野食。”说罢,便伏在我背上不敢看我。
我心中大动,笑道:“那爷就不让你们再担这个虚名,干脆晚上就收了你们。”
“讨厌啦…”我怀里的玉珑本就被我弄得裙分钗斜,闻言更是羞的满脸通红, 可火热的身子却把她的心思完全告诉了我,看到她媚态横生的模样,我便想抱她 回房立刻就收用了她。
刚抱着她站起身,喜子进来禀道:“少爷,外面有个叫李宽人的先生求见。”
“他终于来了,可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李宽人是我在苏州少有的几个必须应付的人之一,毕竟我答应殷二小姐要探 听清楚霁月斋的虚实。我只好懊丧的放下了玉珑,而玉珑早就身软如棉,若不是 玉玲扶了她一把,恐怕就瘫在了榻上。
看我亲自出迎,李宽人脸上的笑容更加亲热。却见他身后跟着一顶青呢小轿, 轿子进了院子,里面才下来一人,袅袅向我拜倒,却正是琴神孙妙。
我笑道:“孙姑娘好手段呀,我王某在苏州就这么几个朋友,却都叫你搬来 当救兵了。”心里却有些惊讶,照我的估计,怎么还得再过上几招、再等些时日, 她才可能屈服,这么快就投降了着实出乎我的预料。
孙妙看起来满腹心事,脸色比前些天差了许多,她闻言双目一垂,“小女子 无知,冒犯大人虎威,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李宽人在旁边打起了圆场,进了客厅,宾主坐下,萧潇和无暇、玲珑都回避 了,只留下明珠和喜子在厅里伺候。
李宽人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递给我,笑道:“那日公子走的匆忙,宽人就来 不及询问公子要订做的耳环式样,正巧敝号有七大档手在苏州,大家集思广益, 最后由周哲师父打造了这只耳环,不知入不入公子的法眼?”
打开锦盒一看,里面静静躺着的几乎是那对双龙戏珠镯的具体而微者,只是 蛇口中间少了那只珠子,取而代之是毒蛇芯子纠缠在一起而形成的一道悬挂,若 是将它戴到乳上,那张大的两只蛇口正好可以把乳头死死扣住。
看来霁月斋已经弄明白了我要订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对乳环的做工更加 细致,想来周哲定是费了不少心血,我微微一笑,“李兄真深知我意啊。”想到 为了日后接近霁月斋方便,我就准备把面子送给李宽人,转头看了一眼孙妙,道 :“原本在下要等从杭州回来再向孙姑娘请教,不过既然李兄为此来了,我岂能 让李兄空手而归。”
李宽人闻言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来,我叫明珠把孙妙带到书房,然后问乳环 要用多少银子,李宽人说那是敝号奉送的,我脸一唬,说那李兄和孙姑娘请回吧。 李宽人顺水推舟说那就收个本钱吧,一万两。我让喜子拿银票给他,之后又多点 给他了五百两。
李宽人不明就里,我说诸位师父费心费力,怎么也要略表谢意,阿堵之物全 当酒资。再者霁月斋若是有什么奇技淫巧的东西,希望李兄能替我暂压几日,我 可是好奇的很。李宽人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哈哈一笑说宽人明白,好东西怎 么也得让公子先过过目敝号再往外卖,这银子便收的心安理得。
我让他在厅里吃茶宽坐,便去了书房。孙妙正好奇的看着摆在柜子里的一匣 匣书,见我进来,忙站直身形,翩翩下拜,脸上却重新挂上了一层冰霜。
“孙妙若是得罪过大人,便在此赔罪了。”
“非也,说起来还是我唐突了佳人。”
意外的听到我的柔声软语,孙妙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我并不想为难姑娘,李秀才的死和姑娘没有什么干系,我早就一清二楚, 我只是想告诉姑娘一些事情。”我不理会孙妙诧异的目光,话题一转问道:“姑 娘出道三年了吧?”
孙妙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
“是啊,短短三年就物是人非了。西子湖畔依旧柳浪闻莺,可唐解元的箫却 再也听不到了。”看到她眼中的一丝哀恸,我知道她想起了唐寅,他就在今年魂 归桃花庵,化作了桃花树下的一捧尘土。
“同样是一榜解元,同样吹得一口好箫,箫声里的渔夫同样清逸高远,可唐 解元为何那般温柔,而王解元为何这般无赖呢?”
听我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孙妙忍不住冷语道:“是呀,孙妙真真不解大人了。”
“我是为姑娘好。”
孙妙顿时睁大了眼睛,“姑娘甫一出道便名震青楼,琴神孙妙的大名我在扬 州都听得耳熟能详。真可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与姑娘往来的不 是当朝权贵,就是富豪缙绅,三年来,姑娘可谓顺水顺风呀。就算有几个不开眼 的登徒子,在姑娘二尺青霜前恐怕也要抱头鼠窜了。”
“不过,这风光在我看来全是假的,就像纸糊的船一样经不起风浪。”
孙妙脸上虽然依旧沈静似水,可看得出她眼里的迷惘之色却是越来越重,中 间还夹杂着些许思考的目光。
我特地停下来让她思索一下我的话,看她眉头轻轻簇起,却把话题轻轻一转 :“姑娘一向独来独往吧?”
她微一颌首,我一笑,“为什么非要自己行走江湖呢?苏瑾与姑娘齐名,都 暂居于听月阁,凡事由听月阁出面,岂不方便?”
或是苏姐姐在籍也说不定。
是呀,姑娘并不在籍,就不必去看那些老鸨的肮脏嘴脸。一琴一剑在手,天 下之大,任我逍遥,想来是没有姑娘不能去的地方喽。
孙妙听出我话里的讥讽,抗声道:“孙妙还不是被大人羁绊在苏州城,哪里 也去不得!”
我一拍手,“不错!可姑娘你为什么不想想看,我为什么羁绊你,又怎么就 羁绊住了你!你虽然眼高于顶,三年来得罪了不少人,可并没有得罪我;我王某 人身边娇妻美妾,恐怕也不是贪婪姑娘的美貌,照理我没有理由为难你,可偏偏 就是我为难了你;找你的麻烦你原也不怕,想你识得那么多的达官贵人,他们伸 出一个小指头就把这个该死的九品芝麻官给捻死了,可偏偏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苏 州巡检却有通天本事,活生生的就把自己羁绊在这儿了。是不是觉得很冤枉?”
“冤枉吧。不过我能想的出这般阴损的招数,想来别人一样也能想的出来。 姑娘三年里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吧;就算姑娘自己不得罪人, 姑娘的美貌也会让人生出非分之想,算一算想把姑娘从天堂打进地狱的人恐怕也 不会少了,没准儿谁就想出什么阴招来。这三年姑娘竟然没出什么纰漏,那真是 诸佛庇佑,可运气会一直这么好吗?”
孙妙脸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我也不再言语,悠闲的品着雨前龙井,细细打 量着正苦思冥想的孙妙。
虽然见过她两回,可都是在烛光下,而此时阳光明媚,愈显其冰容雪姿。我 心中一动,她的冰雪气质真是越看越与苏瑾相仿,不知道在闺阁中是不是也像苏 瑾那样一改冰冷外表,变得情热如火呢?
良久,她怅然道:“小女子省得了。江湖本是飘摇路,小女子只好走一步算 一步吧。”,她话里流露出一股无奈,“只是,大人用这种方式提醒小女子,真 不容易让人接受啊。”,她脸上的坚冰渐渐的开裂,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不如此,姑娘怎么知道世人的奸诈?怎能看清自己依靠的那些人的嘴脸? 又怎么知道我王动有通天手段?姑娘又怎么能放心投靠我呢?”,我朗声笑道。
投靠你?孙妙再也无法平静下去,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模样。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游走四方,需要你的结交广泛,我需要你所知道 的一切和你能为我探听到的一切。
孙妙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大人要我作线人?”
“别那么吃惊,孙妙,我最多让你作三年。”,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江 湖本是飘摇路,可你却不能象浮萍一样飘摇到老。当韶华不再,那些贪恋你容貌 的人会弃你而去,那些你依靠的人会变得虚予蛇委,那些你从前看不起的宵小更 会敲诈掉你身上的每一个铜板。可我不会,我绝不会放弃依靠我的人,也绝不会 让依靠我的人受到什么伤害。”
“当然,你现在可以捧着丰厚的嫁妆找个人家嫁了。不过,年少多金,人物 风流,又能与你共携琴箫、笑傲山水的人物普天下能有几个?”,我眼中流出一 丝温柔,“孙妙,我答应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在沉园留一座别院给你。”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拿起书桌上的两只锦囊递给茫然失措 的孙妙,“一只里面是契约书,我希望你能带着它再来这里一次;而另一只是张 一万两的银票,你若是不愿意做我的线人,只要给巡检司留下一件笔录就可以离 开苏州了,而这一万两银子就算给你压惊,也算谢谢你让我知道渔樵问答真的可 以奏的那般精彩。”
孙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了竹园我还不太明了,但无暇玲珑怀着怎样的心 情却清楚的写在她们的脸上。
“爷,你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嘛。”
“不是吗?我只是把剧本的内容稍稍增加了一点而已,这样才更有吸引力嘛。 你们不是也想学琴吗?”
“我偏不跟她学,我要跟萧潇姐学。…啊?萧潇姐,你是跟爷学的呀,那我 也要跟爷学,我不仅要学弹琴,还要学吹箫!”
“琴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爷说不准,可吹箫一个晚上爷就保证让你熟练无比。 不信呀,看,玉人何处教吹箫,萧潇…”
一场戏谑的结果是我下决心抛开鲁卫可能出现的怀疑目光,让玲珑真正变成 我的女人。于是明亮烛光掩映下的是玲珑宜喜宜镇的俏脸,大红的湖丝对襟短袄 和大红的儒裙昭示着这将是一个大喜的日子。虽然没有花轿、没有红盖头,可玲 珑的脸上还是洋溢着一股喜气。
当我进入临时布置起来的洞房时,这对双胞胎已经变得娇羞无俦,没有了玉 玲的沉静玉珑的活泼,我真有些分辨不出究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揽上小蛮腰, 是一样的不堪盈握;探上胸前鸡头,也是一样的娇腻挺拔。只有在替我更衣的时 候,玉玲才显露出了姐姐的风范,虽然已经被我剥成了白羊,可还是含羞把我最 后一件内衣脱掉。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三具几近完美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并蒂白莲般的姐 妹花中间是如鱼得水的我。玉珑被我抱在怀里恣意的把玩,不时发出动人的喘息 ;玉玲火热的娇躯贴在我的后背,软中带硬的蓓蕾摩擦着我的肌肤,一只纤纤玉 手在我的指点下和妹妹一起羞涩的抚慰着我的分身。
我的一双魔手逡巡在玉珑的白山碧水间,待她春潮泛滥,玉玲已把一幅白绫 铺在了她的白玉臀下。玉珑虽是习武之人,下身却极是娇弱,甫入便雪雪呼痛, 几不能胜,白绫霎时间就多了点点猩红。玉玲爱惜妹妹,忙俯身相就,却也和妹 妹一般不堪采摘,片刻便已魂飞意荡,不知身在何处。我见玉珑缓过气来,放过 玉玲,复与玉珑战在一处,如此似穿花蝴蝶一般,在姐妹俩娇嫩的花蕊上采来采 去,最后索性让玲珑叠在了一处,从后面看去,下体相接如有鱼吻,一试之下果 然奇妙无比,正是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鱼吻。
老天爷真是眷顾我呀。看云雨后的玲珑已是瘫软在床上,再没有半分力气, 便用白绫将姐妹俩的私处擦拭干净,那白绫上面就更多了一片醒目的图案。
海棠枝上拭新红了,我笑道。
玲珑露出温婉羞涩的表情让我雄风复起,只是她俩已经不堪再战,都连忙讨 饶,我心生爱惜,便压着满腔的欲火哄她俩很快睡去了。
望着姐妹俩睡梦中恬美而满足的笑容,师父的一句话蓦地涌上我的心头, “征服者有征服者的责任”,是呀,为了我的女人,十二连环坞就算是龙潭虎穴 我也要闯一闯了。
“太湖不会这么温柔吧?”,我的目光逡巡在玲珑赤裸的娇躯上,正心有所 思,屋里已幽灵般的多了一人,然后一个熟悉的赤裸躯体钻进了我怀里。 ---------- 第三卷
第一章
玲珑姐妹初为新妇,不良於行,而我与孙妙也有三日之约,去太湖的日子就 被定在了五日後。不过孙妙第三天留书府衙,飘然而去,却与我的预料大相径庭。 “”千头万绪,不克自制“,哼,见到少爷我你还自制个头…”,我斜倚在榻上, 手中是一张精致的薛涛笺,笺上密密实实的满是婉雅秀逸的小楷,还带著淡淡的 胭脂气,却是孙妙临行前让侍儿明鬟送来的一封书信。已是日上三竿,玲珑因为 倦极还赖在了床上,只有无暇和萧潇在旁边细心擦拭著我的兵器,听我发出不满 的嘟囔,无暇莞尔道:“爷遇上对手了。”若不是孙妙的信中隐隐有归附之意, 恐怕无暇脸上的笑意会更浓些,倒是萧潇说了一句公道话:“孙妙总算约了一个 日子,一个月之後她还有没有本事再从主子身边离开还是个未知数呢。”一个月? 一个月我能从太湖回来吗?按照我起初的设计,去太湖的只有我和萧潇,萧潇的 武功虽然比我弱,可她六识异常敏锐,正是深入敌穴的好帮手;而无暇和玲珑则 留守苏州,一来我怕无暇难以面对那些凌辱过她的禽兽,二来玲珑新鲜的肉体对 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我很可能把一场剿匪行动变成了新婚燕尔的旖旎旅行。
可玉玲淡淡的一句“相思杀人”让我顿时改了主意,去就去吧,省得两下都 牵挂。於是我便顾不得玲珑有破瓜之痛,抱著打不过也要逃得过的念头,逼著她 俩和无暇苦练师父的轻功绝学幽冥步,可一练就发现玲珑练武的资质并不是绝佳 ;而无暇或许是心理受创太深,武功竟比我想像的弱了许多,眼下仅能和萧潇勉 强打成平手,我不由得苦恼起来。萧潇听出我话里的烦恼,抿嘴笑道:“玲珑妹 妹毕竟刚过门,主子也怜香惜玉些吧。”
无暇的脸一红,只是斑驳的竹影正投在她的脸上,让这丝红晕看起来不那么 明显。
萧潇,你破瓜的时候比玲珑还小呢,我肆无忌惮的道。
萧潇只是镇了我一眼,无暇离我近,却是给了我一记粉拳,掩口笑道:“爷, 这么混帐的话你也讲的出!”
“爷你也敢打,”我捉住了那只皜腕,宽大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珠圆玉润的 一截藕臂,那只双龙戏珠镯上的两只毒蛇正狰狞的望著我,“原来是有帮手呀。” 我轻薄的捻了一下她的小手。
她真的已经三十三岁吗?无暇明艳如少女般的容颜每每让我忘记了她年龄, 我甚至怀疑春水心法是不是驻颜之功。不过,她的娇镇更让我怀著一种异样的喜 悦看她蜕变成彻头彻尾的玉无暇。
这时喜子和明珠捧著一大堆东西进来说宝悦坊的夥计把大少爷要的水靠和睡 囊送来了,我这才放过了无暇,拿起一件水靠仔细检查起来。十二连环坞在太湖 浸淫了近三十年,想来定会有水道上的好手,我便早早做好了打水战的准备,先 是让何定谦特地为我打造了五把分水峨嵋刺和两把小型飞鱼叉,又在宝悦坊订做 了五套虎鲨皮水靠。
“好手艺!”我摸著虎鲨皮的水靠叹道,宝悦坊不知采用了什么方法进行硝 制,水靠既轻且薄又有弹性,摸起来就像女人的肌肤一样滑腻。让喜子端来一盆 水把水靠一浸一出,竟是滴水不沾。“真是技艺有专精啊!”我赞道,不过脑海 里却闪过四女穿著水靠的模样,那该是四条美人鱼吧。嘿嘿,太湖,你还真让人 向往呀。“玲珑,赶快给我起来,爷要操练你们。”
我忙著给玲珑恶补武功,南元子又找来一个老渔夫指点了一番湖上生活的要 领,忽倏间五日就过去了。期间我日夜兼程去了一趟杭州,给宝大祥送去了二十 万两银子,只是殷二姑娘去了应天,并没有见到。出面的是她姐姐殷大姑娘和她 丈夫,殷家似乎已经隐约把我当成了女婿,也可能著实需要资金,便不客气的把 钱收下来。苏州城里依旧很平静,鲁卫的手下每天在官道码头、酒家客栈盘查, 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人物,春水剑派和十二连环坞的名字也渐渐的从人们的嘴 里消失,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大江盟齐放一路人马自从到了镇江就再也 没有了踪影,而齐小天和魏柔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有宫难一行人大张旗 鼓的到了鹰爪门宁波分舵,尽管那里已经没有半个鹰爪门的门人了。鲁卫虽然不 时的接到木蝉从杭州转过来的消息,可有用的一点都没有。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中, 我带著萧潇、无暇和玲珑进入了太湖。
“金碧芙蓉映太湖,相传奇胜甲东吴”,古人詹黄畚遥?进入湖区已经三天 了,走过了大小十余个渔村,并没有得到半点十二连环坞的消息,那些质朴的渔 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茫然。虽然我知道十二连环坞一定就躲在太 湖的某个角落,可心情却还是不由得渐渐松懈下来,三桅乌蓬船在诶乃的浆声中 缓缓前行,我便浏览起湖光山色来了。“大官人的诗我不懂,”船尾的船娘陈氏 笑道,“不过”七月七,梅鲚齐“,大官人可有口福了。”
船家是鲁卫介绍的,说船娘陈氏颇有侠气;又告诉陈氏说我是个秀才,带著 家眷畅游太湖,顺便做做湖珠生意。几天下来,我才知道这本不是一条普通的渔 船,母女四人平素里打渔的时候少,慰籍那些出湖的渔夫时节多,就连船舱都是 按画舫设计的。不过想来鲁卫有话交待,我银子给的又足,她们变得本分了许多, 虽然依旧和过往渔船上的渔夫们打情骂俏,但也仅此而已。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句,船娘的技艺并不在厨上,做出来的湖帮菜便只占了 一个鲜字,还是无暇和萧潇的手艺出众,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
“过七月七了吗?”玉珑讶道,变成了女人的她风情无俦,就连易容都遮掩 不住眼角的妩媚。萧潇噗哧一笑,出发那天就是七夕了,忘了乞巧是不是?
七夕已经过了?看来十二连环坞还真让我感到了压力,连文魁星的生日都忘 了。回头看玉珑脸上露出懊丧的表情,便调笑道:“乞巧不过乞福、乞寿、乞子 而已,跟了爷,福寿双全你是跑不了啦,不过这儿子嘛…”我一把搂住她,手探 上她胸前挺拔的突起,“还得要爷多疼你才行呀。”
玉珑扭捏了两下便很快瘫软在了我怀里,脸上泛起的陀红应该不是因为旁边 还有其他三女而害羞,反而是春情涌动。这小妮子几天下来便被我调教的食髓甘 味,越来越禁不住我的逗弄。“我要帮玉珑乞子。”
玉珑火热的娇躯让我心中忽地燃起了一股欲焰,我抱起她便向里仓走去,毕 竟三日未近女色对我来说实在很少见。玉玲镇了我一眼,我伸手连她一齐拉进了 怀里,意气风发的道,玉玲,爷也送你一个儿子吧!船家母女四人的吃吃笑声并 没有打断我和玲珑的胡天胡地,当姐姐婉转承欢的时候,妹妹便用娇腻的双峰按 摩著我的後背;而妹妹迎接著我重击的时候,姐姐就用香滑的舌头舔遍我的全身。 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鱼吻因为合演的时间还短,根本不是我独角龙王的对手,杀伐 的结局照例是一面倒的征服。
“爷,给…我,嗯…”,玉玲再也压抑不住那高亢的呻吟,一阵剧烈的颤抖 後和妹妹一样瘫在我的身下,原本死命箍著我的双臂和双腿此刻全落在了榻上, 彷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我抽乾似的,只有下体还在一下一下的蠕动收缩著。
“萧…”我习惯的想喊来萧潇,只有她才能让我的欲火彻底宣泄,可突然想 到如果萧潇过来,外面就只剩下无暇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一动,那个已到嘴边 的“潇”字便被我咽了回去,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玲珑身上。
高潮後姐妹俩香汗淋漓的身子染上了一层红晕,久而不退。玉玲蜷在我怀里, 我怒目圆睁的分身正顶在她小腹上,她敬畏的摸了摸,小声道:“我和妹妹真没 用,爷,要不叫萧潇姐来吧。”萧潇来了,无暇岂不孤单?玉珑不言语,只是慵 懒的握著我的分身,有一下无一下的抚弄著它。她应该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不 过对於无暇新的身份她恐怕还没有完全适应,内心天人交战,脸上便是一副若有 所思的模样。“陈娘子,你真是越来越风骚啦!”、“陈娘子,我帮你摇撸,你 臀曳欧潘?猛郏俊梗瑐} 外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该是又有一条渔船驶过。
“日你娘去,老娘今天有客人!”,陈娘子露出豪放的一面。
“哈哈,还是日你吧,像上次再加上珠娘我就更爽了,噢噢!”对面船上的 那阵怪叫声渐渐的远了。
“没道理,怎么会这样?”玉玲呢喃的声音里有些惊讶,我知道那是为了珠 娘,而珠娘正是陈娘子的大女儿。“这天下哪来那么多道理可讲!十二连环坞屠 杀春水剑派的时候跟你讲过道理吗?有道理可讲吗?那我怎么没看见江湖上有哪 个门派出头替春水剑派讲讲道理!大家都是说一套、作一套而已!”我抚弄著她 的一头乌发,“要是讲道理,你娘刚过世,我怎么也得过上几个月才能娶你。”
可我娘她没…
玲珑你们要明白,如果不想让你娘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无暇就只是 你们的表姐而已。我的目光严厉而又坚定。等我从里仓出来的时候,陈娘子母女 看我的眼神便大不相同,陈娘子笑道,看不出大官人白净净的一个书生,倒是个 欢场上的一员猛将。正说话间,又有路过的渔民过来搭讪,陈娘子照例回绝了他 们,而我心中却忽的一动。那些进了太湖的恶人或许会被眼前的美丽景色所感动 而改邪归正了,可人性却不会改变,他们一样需要女人,如果一入太湖便要终老 於此的规矩在以前还有约束力的话,那么这些恶人们该怎样发泄自己的欲望呢?
“陈大姐,湖区像您这样的花船多么?”我终於发现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情 报来源。多,光是苏州府地界上就有七八十条。我这船还算小的,大的有十几个 姑娘呢。
那客人哪?
“还不是那些打渔的!”小女儿爱娘望著我,目光大胆而火辣,并不顾忌一 旁的萧潇和无暇,“我们可碰不到大官人这样的客人,若是遇到了,就算拼了性 命也要让大官人快活。”
“就没有些特别的?”我笑著捻了她脸颊一把问道。说起来爱娘是典型的江 南水乡的小姑娘,生的水灵灵的,常年的湖上生活又练就了一副婀娜的身材,倒 真有几分姿色。“那得问我大姐。”话音甫落,爱娘就被大姐珠娘按住一顿乱打, 闹了半天,珠娘才有些疑惑的道:“有是有,不过大官人问这儿干嘛?那些人看 著可不像好人。”我心头一喜,脸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是淡淡的笑道:“来湖区 的不外贩渔、贩药和贩珠,能不碰上同行最好。”
“他们不是买卖人。”,珠娘摇了摇头,“只是他们虽然也打渔,可总觉得 和旁人不太一样。”转头问陈娘子,“娘,上次那个叫老杜的好像就在前面的栗 子湾吧。” ---------- 第二章
栗子湾是我三天来见到的最繁华的港湾,蜿蜒伸进陆地深处的水道里停满了 三桅、五桅的渔船,星罗棋布的煞是壮观,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天上的白云也染红 了船上的白帆,悠扬的渔歌参差起伏,倒真有些渔舟唱晚的味道。
听陈娘子说这里离著名的渔区和湖珠产地东山水道特别近,是渔家歇脚和渔 贩子聚集的好地方,而旁边的栗子镇也就顺理成章的发展成了湖区数一数二的大 镇。
离栗子镇还远,就隐约听到呼三喝六的笑声,笑声里还裹着断断续续的丝竹 声。进了镇子,和我看到的其它渔村截然不同,二层的青瓦白墙小楼随处可见; 街道虽不宽,却是青石铺面;两旁酒肆茶馆林立,酒旗招展;街上熙熙攘攘,小 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仿佛进了无锡城一般。
“爷,今天就住这儿吧,都两天没好好洗个澡了。”玉珑站在一家叫做“仙 人居”的大客栈门口央求道。
虽然出发的时候我就定了规矩,晚间要么在野外宿营,要么就睡在船上,野 外寂静,而船上有人守夜,容易发现敌情。
不过正值七月,酷暑难耐,我身上也极不爽利,犹豫了一下,看行人中不乏 穿绮披罗的,我们一行人看着并不扎眼,便点头称是。
四女自是喜动颜色,知会了在附近一家南货铺子里大肆采购的陈家母女一声, 便进了客栈。
客栈竟然要路引让我多了一份安全感,不过我不想再给十二连环坞来了解我 的机会,路引便换了假名,扬州的王动变成了苏州的李佟。
“李爷,现在是鱼汛,小老儿也变不出那么多的上房。您将就些吧,这可是 小店最后一间客房了。再说独门独院的,您和太太们也安静,虽然贵了些,十两 银子一个晚上,不过小店可是包吃包住呀。”
偏在仙人居一隅的小院一如老板说的僻静,满院子的翠竹和芭蕉更添了几分 幽雅,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精当,问过伙计才知道这本是老板的住处,一到鱼汛时 节,便腾出来暂做客房。
“这院子也不随便租,老板看上眼的才能住进来呢。”伙计边把两张短榻上 铺上被褥边道。
我知道女人们要好好清洁一下自己了,若是没有无暇,我很可能和萧潇、玲 珑就地来一场兰汤大战,可现在我只好找了个借口跑到了客栈附属的酒楼里。
登楼望去,栗子镇炊烟袅袅,灯光点点。“这等繁华的处所,十二连环坞想 来不会放过吧。”我心中暗忖,栗子镇商贩云集,不仅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打 探起消息来也很便利。
不过转念想起少林武当两次进剿的记录,提及这里的时候都是一笔带过,是 他们疏忽了,还是十二连环坞在这里隐藏的太深?
叫来伙计,塞给他一块碎银,便问出了镇上的风月,栗子镇上大大小小三十 多家勾栏院,龙头却是两家,牡丹阁与秦楼斗了十几年依旧不分轩轾。
怎么是两家?我心下狐疑,难道十二连环坞并没有渗透到这个行业?否则以 它的实力做后盾,怎么会有第二家和它竞争?
“那赌馆呢?”我问伙计。
伙计笑着说:“牡丹阁和秦楼就是镇子里最大的赌馆,那里吃喝嫖赌样样具 全,大爷您这身份去这两家最合适不过了。”
出了仙人居,沿着伙计指点的方向一路向东,走不过百步,就看见张灯结彩 的两座大院沿着街道的南北两侧相对而立。
街南院子里一眼便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三层回字高阁,雕梁画栋,最上层有 一圈精巧明廊,明廊正中的匾额上写着“牡丹阁”三个大字,笔力浑厚,像是出 自名家之手。
而街北院子里同样耸立着的却是两座三层塔楼,楼似宝塔,犄角相望,两楼 之间有悬在半空中的回廊相连,楼顶青旗漫卷,隐约看到上面绣了一个“秦”字。
两家门口各站着四五个腆胸露肚的壮汉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望着,不时有 龟奴嬷嬷迎来送往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好大的手笔!可栗子镇会有这么多豪客吗?”在这种小镇上看到如此规模 的妓院让我有些吃惊,不过想到川中建昌那些木材商人们的豪奢,我便释然,抬 腿往街北走去。
秦楼的护卫们在给我一张笑脸的同时,也没忘抛给对手一个得意的眼神,殊 不知我选择秦楼,只是因为讨厌牡丹的媚俗而已。
“大爷,里面请!”一进大门,立刻就有龟奴过来,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
“您是头回来吧?想找个姑娘,还是想试试手气?…找姑娘呀,小金宝、白 芙蓉、陆秀林那都是本地有名的红姑娘,…谁最红啊?当然是我们东湖花魁庄青 烟庄姑娘啦,大爷您要找她?那怎么也得提前个五六天约好了才行,今儿找她可 不成了。…还是小金宝吧,她的口技可是太湖一绝,大爷您不去试试?”
在勾栏院里纵横了多年,我自然知道每个龟奴都有自己相好的姑娘,有客人 总是先往她们房里领,便对这龟奴头里说的几个姑娘都不置可否,只一味的浏览 起院子的风光,秦楼的布局正如它的名字一样颇有些雅意,水榭亭台、假山怪石 掩映在花树丛中,和苏州的快雪堂十分的相似。
龟奴有些摸不着头绪,支吾了半天才道:“要不…去庄姑娘的妹妹紫烟姑娘 那儿?她方才刚刚赶跑了几个无赖客人,正生闷气呢。”
说话间他转过头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原本有些犹豫的语气突然变 得轻快起来,“瞧大爷您这模样,还真是紫烟姑娘喜欢的那种哩。”
哦?青楼里的姑娘敢赶客人出门,定是有些出色的本事,我好奇心一起,吩 咐龟奴:“就这个庄紫烟了。”
曲曲折折来到庄家姐妹的别院,东西厢房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东面华灯高 挑,浪声谑语不绝于耳;西面只是一灯如豆,显得冷冷清清。
站在西厢房门口一个管事模样的四十多岁妇人看到了我们,忙一路小碎步的 赶过来拦住了去路,也没正眼看我,便数落起那个龟奴来:“死阿四,你死脑筋 呀!紫烟姑娘正在气头上,你怎么又带客人来啦?!这不是惹她…”她转头看了 我一眼,突然一呆,嘴唇蠕动了两下,剩下的半截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到的应该是另一个我,师父的不动明王心法最能变幻人的气质,此刻的 我仿佛是月色下一根高傲的孤竹,空灵飘逸,正和冷寂的西厢遥相呼应。
“梅娘,让客人回去吧,今儿紫烟不见客了。”西厢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 在东厢的笑语声中,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头顿时一荡,“好一声靡靡之音!”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说得如此荡气 回肠,就算是苏瑾在床上宛如天籁的呻吟好象也没有这般销魂蚀骨,我的不动明 王心法竟活生生荡出了破绽。
她是庄紫烟吗?我的目光忍不住投向西厢,那里还是一片寂静,寂静得让我 恢复了冷静,一丝疑虑渐渐浮起,正在气头上的庄紫烟怎么会发出这么柔美的声 音?西厢里的女人究竟是谁?我心中猛的升起一股一探究竟的念头。
我不理会诧异的梅娘,径直向西厢走去,边走边漫吟道:“”借问吹箫向紫 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在下要见紫烟。”
我的声音正如明月星光,清朗无双,和着竹叶的唰唰轻响,自有一种独特魅 力,就连东厢的笑声都一下子没了,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我并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便推门而入,对付这些勾栏院里的头牌首先行事就 要出人意表,况且我的行动还隐含着诸多的含义。
屋子布置的很简洁,看起来便一览无余。外屋是一个满脸诧异的俏丽小丫鬟, 而里屋一盏麒麟灯旁,一个二八少女正转过头来,烛光映在她沉鱼落雁的脸上, 分外的动人。
轻轻簇起的蛾眉下是一对会说话的明亮眸子,正既吃惊又好奇的望着我,目 光里还夹杂着些许责备,仿佛在怪罪我的不告而入。
苏瑾?
我心头猛的巨震,这少女的模样竟是这般的熟悉,以致在那一刹那我似乎觉 得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的苏瑾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等定下心神,才发现她与 苏瑾的不同,她更娇小,神态也更顽皮。
“庄紫烟?”
我胸中涌起的波澜让我几乎忘了我进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寻找那声音的主人, 而屋子里的两个人看起来显然都不是我要找的。
那少女并没有搭话,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迷惑,“你不是栗子镇的人,我没见 过你,你是贩鱼的吗?”
不待我回答,她便轻轻嗅了一下,蝤首轻摇道:“你身上没有鱼腥气,也没 有药材的味道,你是贩珠的吧。”少女一边抚弄着抱在怀里的一头肥大波斯猫一 边随口揭开了我的假身份。
我并不惊奇她嗅觉的敏锐,倒是有些困惑她的声音,她的声音虽然也多是少 女的清脆,却藏着一股亦幻亦真的磁性,听起来陡然多了几分成熟,倒和方才听 到的声音有些相像。
我无暇去责怪她话里并没有使用敬语,眉头一皱,问道:“方才是你吩咐梅 娘吗?”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清纯的脸上突然冒出妖媚的表情,“公子爷, 您方才也不敲门就进来,可吓煞奴家了。您摸摸,奴家的心现在还怦怦直跳呢。” 说着,捧着胸口,媚眼如丝的望着我。
“没错,就是她。”少女陡然一变的声音让我心中一阵起伏跌宕,她绝世的 容颜加上荡人心肺的靡靡之音,竟有着不输于萧潇玉女天魔大法的魅力。一丝疑 虑掠过我的心头,是这个庄紫烟天生烟视媚行,还是另有妓家绝学?这小小的栗 子镇怎么会有这般出色的人物?
可能是我并没有依言走过去让庄紫烟有些困惑,她眼里竟有些幽怨:“傻哥 哥,你倒是过来呀…”她娇镇道。
我没有理会她,反到坐在了外屋的官帽椅里,吩咐小丫鬟给我倒茶,我知道 我走过去的结果,苏瑾当初就是这样突然一下子翻了脸。
小丫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的望着庄紫烟,庄紫烟的眼里多了一层惊讶, 蛾眉轻簇,“你这人倒也奇怪,没让你进来,你偏进来;让你过来,你又拿把起 身份来了。你是不是读过几天书呀?就是读书人花样多!”
“我奇怪吗?”我反击道:“勾栏院里求的不过是个客人欢喜,你竟然赶跑 了客人,你岂不更奇怪!”
“呸!”庄紫烟轻啐了一口,脸上涌起一层薄怒,“什么客人,一群下流坯 子而已!”
听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忍俊不止,“下流?到青楼来的哪一个不下 流!”
庄紫烟想来也知道我说的没错,却不肯输口,瞪了我一眼强辩道:“什么青 楼青楼的,我们这儿可是秦楼!”那样子分明是说在我们秦楼,要是看客人不顺 眼,就可以立马把他踢出楼外,你想不想试一试呀?
“我真不知道秦楼和青楼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看她不讲理的模样正是少 女的本来面目。我忍不住笑道,“不过,不管青楼也好,秦楼也好,客人来了, 总该上盏茶吧。”
庄紫烟噗哧一笑,吩咐小丫鬟:“双成,给他到壶茶来。”
转头镇了我一眼,道:“你倒是厚脸皮,也好,姑奶奶今儿气不顺,你就陪 我说话解闷儿吧。”
她的一颦一笑竟是媚态横生,别有一种异样的魅力,饶是我身边美女如云, 此刻也有些心动,不过听她的口气,似乎我并不是来嫖她的嫖客,而是如同她怀 里的波斯猫一般,只是一个逗她开心的宠物而已,而主人的好脸好象已经是对身 为宠物的我最大的恩赐了。
既然在她心中并没有客人这个观念,我索性就不作这个客人了:“算了,还 是我自己来倒茶吧。双成,那可是王母娘娘的丫鬟,我敢使唤吗?”说着便站起 来满屋子找茶叶,乘机观察屋子里有没有可疑之处。
“我像王母娘娘吗?”
“怎么不像,王母娘娘也有年少的时候嘛,总不能一生出来就七老八十的一 副老太太模样,要是那样,玉帝那个老淫贼能娶她吗?”
庄紫烟咯咯笑了起来,“我是王母娘娘,那你是谁呀?”
“我自然是周穆王喽。”接过双成递过来的茶包,我边笑边打开它,里面的 茶叶银白隐翠,卷曲成螺,竟是上等的吓杀人香。(注一)
“你倒奢侈!”
看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上等贡茶我心头不由一动,就算这里是产区,吓杀人香 也是价格不菲,秦楼如此待客,当得上豪奢二字,看来这秦楼的实力还真非同小 可。
“寻常人我才不给他吃这茶呢。”庄紫烟撅起小嘴不满道。
“哦?王母娘娘对周穆王还真优容有加呀!”我调笑道,转头吩咐双成去煮 壶开水。
“周穆王、周穆王的,他是谁呀?”庄紫烟脸上有些困惑。
其实听到她的话,我比她更困惑,我知道妓家要培养出来一个名妓来下的心 血不会比师父把我培养成个淫贼少多少。
名妓要会吟诗作对,懂得琴棋书画,怎么会不知道王母娘娘和周穆王的瑶池 相会?
她的师父都教她些什么?难道只是教给她那靡人心智的话语声?
我只好给她讲起了王母娘娘的来历,讲起了周穆王的文功武治,也讲起了旖 旎的瑶池相会。
当讲到“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 哀愁,自言自语道:“穆王何事不重来,他为什么失约不来呢?”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可人生自古谁无死?”她的哀愁竟然也感染了 我,在酷暑中我似乎觉得有股秋意。
不知不觉外面已是月斜河倾,对面东厢的灯笼早已熄灭,隐约传来的是诱人 的呻吟,就连下杀人香也冲了五六回,淡的没什么味道了。
“走也!”
看到庄紫烟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个清倌儿,想留宿要一套烦杂的手续,不 是一天二天能够如愿的,而像苏瑾那样出门在外的好机会并不是常常能遇得到, 所以该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再说我已经初步达到了来秦楼的目的,看庄紫烟就能想象出她姐姐庄青烟的 风情,秦楼主人能训练出这么两个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显然绝非等闲之辈;而 就连一个丫鬟都知道下杀人香的冲泡方法更让我清楚秦楼绝不一般。我正盘算着 明天要不要来,庄紫烟已经发出了邀请:“王母娘娘明天要见周穆王!”
等我出来的时候,梅娘竟还站在门口,只是脸上堆满了笑容。
“好久没听到紫烟姑娘的这么开心的笑声了,大官人,明天您可一定要来呀!” 她话里带着一股疼爱,就像疼爱自己的女儿一般,甚至连我塞给她的五两银子她 都不要,只是央求我明天一定要早儿些来。
等回到仙人居,萧潇她们等的已是心急如焚,萧潇更是全副披挂,看模样像 是要去出门找我。见我进来,四女俱抛过来一阵白眼。
说是看看就回来,可好,都快三更天了,爷也不想想我们该有多急!
“急什么?少爷本就是秦楼楚馆的克星!还怕她们吃了我吗?”我脱掉了衣 服,赤裸着身躯钻进了浴桶,羞得无暇急忙转过头去,轻啐了一口,脸上顿时多 了一道绯红。
我却不想放过她,“无暇,江湖上有把声音当作武功的吗?”
无暇只好转过身来,镇了我一眼,道:“怎么没有!少林寺的佛门狮子吼就 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排名前五的武功!”
“不不不,”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是男人们练的,而是女人练的用来迷 惑男人的那种。”我问道,看一旁帮我搓背的萧潇脸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便让 她脱了衣服进来和我一起洗。
这该是无暇第一次看到萧潇的裸体,她的目光就像在江园的玲珑一样,很快 落在了萧潇乳尖上的那只乳环上,只是她的目光突然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似乎 是又害怕又向往,连说话都有些不太顺畅,直到萧潇的娇躯沉到水下,她才变得 正常起来。
“女人、声音?嗯…多情门,听说几十年前多情门好象有种功夫…像是爷说 的那种,可它早就灭亡了,那功夫也该失传了。当今武林,以女子为主的门派, 只有隐湖小筑、春水剑派和恒山派三家,而这三家应该都没有这样的武功。”
言及春水剑派的时候,无暇有些伤感,却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模样,想来她和 玉无暇这个角色的融合程度越来越的人格已经完全分裂了。
“那魔门呢?”我边问边把萧潇的身子向上托起,让她的那对玉乳浮出水面, 从无暇那里应该正好能够清楚的看到我抚弄萧潇乳环的手,而我却紧盯着无暇的 双眼,想从她眼神的变化来证实我的判断。
无暇眼珠果然又是一缩,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目光从萧潇的乳环上移开, 但很快就又重新落在那上面,两腿也渐渐的开始并拢起来,我拉了拉乳环,无暇 的瞳孔便猛的放大,而我故意用手掌盖住乳环,她眼中便有些怅然。
无暇竟然爱上了乳环?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听萧潇讲十二连环坞对她身子的摧残,她应该对乳环满怀恐惧才是,怎么会 是相反的结果?
不过,我没有时间再去考虑了,玲珑虽然没有发现无暇的异样,却被我的动 作惹得嘴里直嚷嚷热,我只好让萧潇出去换了她俩进来。
“啊对,魔门。”无暇这才清醒过来,“记得太师祖的笔记里曾经说过,魔 门有两大惑人心智的武功,一是天魔销魂舞,而另一个就是天魔吟。”
哦?我精神一振,又有些迷惑,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好象就连鲁卫也没有 提起过,春水剑派怎么会有它的记录?
无暇似乎看明白我脸上的表情,便解释道:“据说身怀这两样绝技的”多闻 仙子“虽然是当年魔门七大高手之一,却是矜持的很,从不对男子使用这两样绝 技,而第一次用上派场就被太师祖击败了,因此江湖上除了隐湖小筑之外几乎没 有人知道魔门有这么两样武功。”
我一皱眉,这等重要的情报难道春水剑派就私自藏匿了下来,并不知会其它 门派一声?
魔门可是武林的公敌呀!
无暇的脸腾就红了,支吾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她的太师祖在回到春水剑 派三个月后,竟意外的嫁给了一个浪荡子为妾,最后还被他转卖给了妓院,成了 一代名妓,而春水剑派则在她离开门派的时候就宣布了她的死讯。
玲珑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门派的秘辛,不过因为我的大手一直在她俩的娇躯 上游走,她俩的注意力大多在我的身上,脸上便没有太多的惊讶。
而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太师祖败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太师祖 总算明白了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心里暗忖,这春水剑 派还真有诈死的传统哩。
无暇闻言,若有所思良久,在我将玲珑逗得不克自制的时候,突然冲我嫣然 一笑。 ---------- 第三章
第二天我一到秦楼就明白了梅娘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要早些来。
“大官人,您可算来啦!”梅娘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 胳膊,仿佛我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您要是再不来呀,老身死了心都 有!”
院子里足足站了五六十号人,把院子挤的满满当当的。听梅娘这么说,一百 多只眼睛顿时齐刷刷的落在了我身上,“就是这小子吗?好象也没长着三头六臂 呀?为什么紫烟会看上他?!”“人家是小白脸嘛。”唧唧喳喳的议论也渐渐多 了起来。
我不喜欢自己像是江湖把戏人手里拴着的猴子似的被人看来看去,特别是这 些目光并不那么友好,而听他们的对话,似乎眼前的场面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一皱眉,道:“梅娘,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吗?”
梅娘是个出色的演员,先看看我,又看看那群衣着光鲜的汉子,一跺脚,埋 怨我道:“就你大官人稳当,告诉您早些来吧,您偏不听,瞧,您不来,人家可 来了。”说着眼睛一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发现这群商人中有十来个有些特殊,虽然也是 穿著绫罗绸缎,两眼却透着一股剽悍,见我望过去,其中一个粗壮汉子恶狠狠的 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
“老兄,你还真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不由得噗哧一笑。
众人哄笑,那人脸皮一下子变得通红,蠢蠢欲动间,旁边一人拉住他,问我 道:“听说你要给小庄姑娘开苞?”
哦?会有这等好事?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而梅娘已经在旁边骂起来说是哪 个天杀的造的谣,又说好在大官人来了,不信可以问他。
我一皱眉,“梅娘,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瞒它作甚!”明白自己被人当成了 挡箭牌,我心里便一阵不痛快。
看来她早知道早晨会来这么多人,却不告诉我,其心实在可诛,说什么也要 让她吃点苦头。
一句话引来群情激愤,就是梅娘也是一脸的愕然,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几个脑筋灵光的看我似乎并不像来替人开苞的模样,方才说话的那人便狐疑 道:“这是真的吗?”
“我说不是真的,你相信吗?”
那汉子飞快的摇摇头,倒让我觉得他似乎并不在意我话里的真假,果然他已 经振臂高呼起来:“走,找李六娘去!老子在小庄身上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却让 这个小白脸拣便宜!他妈的不给老子一个交待,老子烧了她的秦楼!”
我一下子便明白这汉子竟是故意来生事的,不过对我来说这却是天上掉下来 的馅饼,我正琢磨怎么来一探秦楼的实力,就有人来找它的麻烦了,我倒要看看 秦楼如何应付。
众人正待往外走,却听院外传来一阵女子撩人的笑声,“胡老三,区区三千 一百两银子就想取走紫烟的元红,你是不是想好事想疯了?”
那柔媚的笑声让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这声音和庄紫烟极其相似,都有 一种销魂魅力。
我知道该是庄紫烟的授业嬷嬷到了,回头一看,果然见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 妇人逶迤而来,后面还跟着八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这妇人的容貌并不十分娇美,可她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而每一 次细小的变化都让她的容颜看起来更加完美,随着她越走越近,她几乎幻化成了 一个绝世的仙子,而之前的那些景象仿佛都是我的错觉。
“惑心术”?我心头蓦地一怔,这难道就是妓家的绝学“惑心术”不成?我 只是听师父说起过它,却从未见识过,嘿嘿,这小镇真的是藏龙卧虎呀!
胡老三立刻变得期期艾艾起来,“六娘,我…我,”他转眼看到了我,口齿 才伶俐起来,“那这小子呢?我胡老三在栗子镇十年,从来没看见过他,怎么一 来就要摘现成果子?”
看来这妇人就是秦楼的主人李六娘了。梅娘过去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六 娘笑道:“胡老三,人家公子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了真,亏你还在道上混 了十几年!”
“六娘,昨晚在下在青烟姑娘那里,看这位公子三更天才离开青紫别院,这 可和紫烟姑娘的性子不太相符呀,胡三哥的话未必就是空穴来风。”胡老三背后 一个白净的汉子平静的道,只是他的话是说给李六娘的,眼睛却看着梅娘。
胡老三原本有些萎靡,闻言胸脯一挺,不住的点头。
原来这才是正主,我和李六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白净汉子,他不得不对上 了李六娘的目光,不过很快把眼珠一转,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这位朋友面生的很呀。”李六娘媚笑道,“最近还真是八方风雨汇秦楼呢。”
她的笑声里充满了诱惑,那白净汉子眉头一皱,似乎在抵挡心魔,却没能坚 持住,一拱手,说出了告饶的话来:“六娘勿怪,在下不过是替朋友说句公道话 而已。”
李六娘的笑声连我都有些心旌摇曳,我蓦地想起无暇昨晚的话,“难道这是 魔门的天魔吟?”我心中暗忖。眼看这争端就要在李六娘的魅力下化解于无形, 我知道该轮到我推波助澜了。
“六娘休要怪罪这位朋友,因为胡老三说的本来就是实情。”王母娘娘见周 穆王,你当就是吃吃酒、喝喝茶那么简单吗?这一记栽赃倒也不会冤枉了庄紫烟。
众人的目光又一下子聚集了过来,连李六娘也吃惊的望着我,刚想说话,方 才那个要挖我眼睛的莽撞汉子已经跳了出来,“他奶奶的,竟然来骗老子!”说 着挥舞着斗大的拳头冲了上来,不过目标并不是我,却是李六娘。
有一个人带头,顿时从人群中闪出二十多人,向李六娘的保镖冲去,只有两 个商贾模样的人奔着我而来,却被我一拳一个打躺在地,血流满面的样子让剩下 的人便缩在了后面不敢上前,只是一味的呐喊。眼前的场景让我更加清楚这是一 场有预谋的行动,而我正是行动的借口。不过看起来这群人只是街头的地痞无赖 而已,手脚虽然利索,却没什么章法可言,倒是挖眼睛、撩阴脚这样的招式屡见 不鲜,就算是胡老三和那个莽撞汉子也是如此。
反观李六娘的八个保镖,立刻就地围成了一个圈子,将李六娘和梅娘护在了 圈中,一出手就看出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招式并不出奇,不过很有些力道,不 一会儿功夫就打倒了四五个对手。
是十二连环坞找茬生事,还是竞争对手牡丹阁来故意搅和秦楼的生意?我心 头有些疑惑,不过看十二连环坞对付春水剑派的手段,似乎后一种可能性还大一 些。
那白净汉子开始并没有跟着上去,看我出拳凶狠还诧异的瞥了我一眼,不过 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那场混战中,见己方已经伤了多人,他突然尖啸一声, 身子猛然发动,转眼间就越过数人,一出手便咯嚓折断了一个保镖的手腕。
这白净汉子身形一动,我便立刻修正了我的想法,这汉子的身法只比玲珑姐 妹弱半筹,显然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没准儿还是名人录上的人物,可惜名人录 上有画影图形的少之又少,我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哪一个。
看他顺势将那个保镖一脚踢开,就要闪进圈内,却见一片红影拦住他的去路, 一双素手拢成爪形,快速的向白净汉子的手腕抓去,竟是梅娘。
那白净汉子急速后退,连变了几招才堪堪避开这凌厉的一抓,不过手腕已经 被梅娘的指甲划出了几道血印子,见梅娘并不敢追出圈外,他从衣服下面摸出一 对尺二钢环,双环一振,得意的笑道:“哈哈,梅流香,你这头骚狐狸终于露出 狐狸尾巴来了!”
梅娘眼珠一缩,“焦无咎?和你焦孟不离的孟子悠呢?”
她话音未落,就听屋顶上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多谢梅大姐挂念,子悠这 厢有礼了!”随着笑声,一人飞身而下,轻巧的落在了焦无咎的身边。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场好戏啊。九尾狐梅流香、鬼书生孟子悠和夺命双环焦 无咎,这三个在武林中已经消失了多年的成名人物据鲁卫说早已进入太湖加入了 十二连环坞,少林武当遍寻不到的十二连环坞中人却一下子让我遇到三个,我的 运气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头了?不过,他们之间怎么打起来了,难道十二连环坞起 了内讧不成?
梅娘也从衣襟下拽出两把泛着妖异蓝芒的短刀护在胸前,冷笑道:“怪不得 这些日子总有些不开眼的混子来惹事,原来都是你们在背后捣的鬼!”
那群商人一看动起了真家伙,都抱头鼠窜的一哄而散了,院子里除了两方的 人马,就只剩下我这个火药引子。
我见紫烟正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嘴里嚼着槟榔染的嘴唇鲜红,脸上一副少年 不知愁滋味的笑容。
“这丫头是不是见惯了这种金戈铁马的场景?”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心中 一动,向她招了招手。
本意是想打声招呼,却见她眼珠一转突然从窗口消失,不一会儿从门里闪出 个娇小的人影,飞快的跑到我的身旁,捶了我一拳笑道:“你怎么净胡说八道呀?”
我看她并不是真的恼了,有意打趣她两句,却见那个莽撞汉子咬牙切齿的扑 了过来,我忙把庄紫烟拉到身后,飞起一脚,将他一下子踢出丈远。
这莽撞人看似莽撞,却很有些武功底子,竟让我变换了一种脚法才踢到他。 随着那汉子的一声嚎叫,两方面的人马都楞住了,全都吃惊的望着我,就连一直 气定神闲的李六娘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
焦无咎白净的脸上现出狰狞之色,嘿嘿一笑道:“没看出朋友竟是个会家子, 不过,今儿老子在这儿办事,没功夫跟你磨闲牙,你赶快在我眼前消失,否则老 子就要了你的小命!”
“可惜了山清水秀的太湖!”看焦无咎强盗本色不改,想来十二连环坞并不 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地方,不过为了看看十二连环坞究竟是如何来唱这出戏的,便 有意气他。
“紫烟,去,给少爷我搬张椅子来,我要看戏。”
庄紫烟诧异的“啊”了一声,望了李六娘和梅娘一眼,她俩的脸上并没有什 么表情,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房间真的就搬出了一张椅子来让我坐下,自己站 在了我的背后,一只纤纤小手正有意无意的搭在我的肩井穴上。
“这丫头还真机灵。”梅娘都替她守房,教她功夫不奇怪,不过我并不在意 肩上的那只小手,不动明王心法在经络运行上有独到之处,如果点穴的人内力不 是很强的话,我至少有两种方法可以在转瞬间冲开被封死的穴道。
看焦无咎脸上渐渐堆起了一层层的怒气,双环一摆就要冲过来,我两眼突然 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焦无咎,少爷管不着你和秦楼的恩怨。不过,你别惹我, 否则,我不管你是双环夺命还是双环送命,我都会让你后悔为什么生到这世界上 来!”
我的声音就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发出的一般,冰冷的让不少人激灵打了个冷战, 就连庄紫烟也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句:“好怕人哟。”
焦无咎脸上的紫气一闪而过,怒极反笑道:“那就尝尝你焦大爷的双环!” 话音未落,手中双环画出一道道的光环猛的击出,目标却是梅娘!
梅娘似乎早就料到焦无咎的举动,双刀挥舞间就像两道白虹穿过光环的中心, 轻轻巧巧的就破了他的双环。
焦无咎急退,借着后退的力量,他蓦地的将双环掷出,就见两道光环飞驰电 掣般直飞向我和庄紫烟,而孟子悠已经移形换位到了梅娘面前,一只判官笔立刻 接住了她双刀的攻势。
双环眨眼间已经到了身前一丈,我并没有动,却见李六娘的眼珠一缩,而庄 紫烟的手已经悄悄离开了我的肩头;双环又进三尺,庄紫烟猛的推了我椅子一下, 两个人一齐跌倒在地,而双环正堪堪擦过我的胸前。
“没本事就别说大话嘛!”庄紫烟看我舒服的躺在她怀里,不由大发娇镇, “还装死,快起来啦!”
那双环飞过去丈远,突然折了回来,落在了焦无咎手里。而他脸上也现出一 丝讶色,冷笑道:“小丫头,你好高明的眼力呀!骚狐狸功夫不行,教人倒真有 一套!不过…”
他看了一眼颇有些狼狈的我,“她没教你怎么找男人吗?”
庄紫烟确实表现出来了相当高明的眼力,摆明了她已经得到了梅娘的真传, 看来秦楼绝对是一个值得我注意的目标,梅娘、庄紫烟自不用说,还有一个未露 面的庄青烟恐怕也不是一个俗手,而李六娘如果不仅仅是一个老鸨的话,那她定 是拥有绝对可观的实力。
庄紫烟俏脸一扳,露出娇蛮模样:“呸,关你什么事!你会吟诗吗?你知道 王母娘娘和周穆王的故事吗?”
焦无咎一脸愕然,我心中好笑,看来秦楼是极少有读书人光顾了,不过想想 栗子镇本就是商贾云集而形成的,便就不觉得奇怪。
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我伸手在庄紫烟的脸上轻薄的拧了一把,笑道: “紫烟,你好心会有好报,看少爷替你出气!”
转头向焦无咎怒道:
“焦无咎,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暗算你家少爷,拿命来!”
随着一声断喝,我向他疾冲过去,碎月刀在途中已握在了手中,刀如匹练般 劈了过去。
“看刀!”
我并没有用斩龙刃,进太湖的时候,我就想该暂时放弃王动的身份了,在春 水剑派总舵与尹观的交手中已经暴露了我的实力,若是十二连环坞发现是我进入 了太湖,恐怕要尽全力来围剿我,而对一个陌生人它的警惕性就要小许多,我这 一刀甚至还隐瞒起了三成功力。
我背后传来庄紫烟惊讶的一声“咦”,焦无咎脸上的鄙夷也很快变成了凝重, 忙把双环一错来锁我的刀,我的刀锋轻灵的一转,便沿着他左手钢环的边缘削了 下去,他左手急缩才保住了手指,招法立刻就乱了。
“老大,这小子扎手。”焦无咎额头转眼便布满了汗珠,脸上也有些慌张之 色。
我的注意力倒有一半放在了李六娘和梅娘身上,六娘看到我使出的那招“杀 鸡”,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异芒,虽然转瞬即逝,却正好被我捕捉到。
“她是高手!”可我把江湖名人录里仔细想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和她相吻合 的人物,心中凛然,“难道她真的是魔门中人?”
疑念一生,我出招便小心谨慎了许多,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魔门发生纠葛, 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留点后手总没有坏处。
焦无咎可能是看出我的刀法有些重复,脸上渐渐的恢复了沉静,甚至连局势 都扳回了一小半。
而梅娘那边却是形势堪忧,孟子悠的武功高出她不少,她左支右绌已显败象, 那七个保镖在二十几个地痞的轮番攻击下也显露出疲态。
正在这时,从院外传来一阵莺莺呐喊,却见一队仆妇手持哨棒杀了进来,一 会儿功夫便将那些地痞打的皮开肉绽,有几个甚至手脚都被打断了。地痞们连滚 带爬的逃出了院子,仆妇和六娘的保镖全都追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六娘和庄紫 烟神色迥异的注视着打斗着的两对人。
就听梅娘轻啸一声,原先狼狈的样子突然不见了,双刀一前一后闪电般的击 出,刀法竟是异常的凌厉,孟子悠猝不及防,梅娘的右手刀便带出了一蓬鲜血。
孟子悠脸色大变,后退了几步,脸上便多了一层黑气,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摔 倒在地,想说话却只听见“荷荷”的声音,手脚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好高明的刀法,好厉害的毒药!我吃了一惊,名人录上并没有记载梅娘的兵 器上淬了毒;而她在名人录上的排名明明比孟子悠低七位,可武功看起来却比孟 子悠还高不少,像她这种年纪内力绝不会有什么进境,那么定然是在招式上得到 了高人的指点。
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李六娘,却听焦无咎一声凄厉的喊叫:“大哥!” 竟然不顾我的攻击反身向孟子悠扑去。
我知道他逃不过梅娘的毒刀,要兑现我方才说过的话只有眼前这一个机会了, 手臂一展,碎月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焦无咎的双脚脚筋便被我一刀挑断,他 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刀下留人!”
我的话还是晚了些,梅娘果然心狠手辣,上前便补了一刀,嘴里还嘟囔: “焦不离孟,那就一齐去阴曹地府做个伴吧。”
“杀人很过瘾吗?”我一脸的不豫,“梅娘,总要留个活口问问他们的来路 吧?再说,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梅娘意外的瞥了我一眼,“王法?哈哈,在太湖哪里有什么王法?我若学艺 不精,焦、孟会跟我讲王法吗?!”
我知道太湖天高皇帝远,王法在这些江湖人眼里恐怕比张纸强不了多少,而 我自己也换了一个假名,就是想在太湖快意恩仇。
不过听到梅娘的话,再看李六娘浑不在意的越过地上的死尸,袅袅走到我的 面前,我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股敌意。
“公子有慈悲心肠,”李六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变化,将背转过身 去大吐特吐的庄紫烟搂在怀里,淡淡的道:“不过对付十二连环坞的恶人却不必 容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是血债累累。”
她一指地上的孟子悠,“像他在皖北打家劫舍的时候,手上绝不会少于十条 人命,杀了他那也是罪有应得。”
“六娘对江湖倒是很熟悉呀。”
我的话充满了讽刺的味道,连梅娘听了都是一脸的怒容,李六娘却似浑不在 意,微微一笑:“太湖呆久了,江湖自然也就熟了。”
抚着庄紫烟的背,又道:“就像孟子悠和焦无咎,摆明了是来闹事的,不过 你想问出幕后的指使,那是白费功夫。怎么说两人以前也是横行皖北的大盗,骨 头还是蛮硬的。”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笑道:“其实,我早知道焦孟二人的身份,能在太湖兴 风作浪的,除了十二连环坞,还能有谁?”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梅娘,见梅拎起焦孟二人的尸体出了青紫别院,她解释道 :“梅娘的”相思红“虽然见血才封喉,但尸体还是要尽快处理,免得伤及无辜。”
想尽快消灭证据才是真的吧,我心中暗忖,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对十 二连环坞有相当的了解,可她为什么没有一丝惧意,难道秦楼的实力足以和它抗 衡不成?
是魔门?还是十二连环坞真的分裂了?
一丝疑虑在我心头转来转去,看六娘怀里的庄紫烟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还 偏过脸来偷偷看我,我突然问道:“十二连环坞是不是最近才开始骚扰秦楼?”
六娘点点头,眼中流过一丝疑色。
攘外必先安内,十二连环坞果然想安定自己的大后方了。不过,它为什么不 采用袭击春水剑派的方式呢?是它看轻了秦楼,还是另有原因?
“紫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杀人吧,”她的模样就像是在苏州初次杀人的萧潇, “想来以前秦楼和十二连环坞就算有冲突,也不会这么激烈。”我解释道。
“公子目光如炬。”六娘眼中的疑虑换成了赞许,“秦楼做的是一本万利的 生意,十二连环坞眼红也不奇怪,只是它一直想买秦楼,最近却不知为何转了性 了?”
“那牡丹阁呢?”
“我不知道牡丹阁的底,和它斗了十几年,斗的并不是江湖功夫。”六娘嫣 然一笑,竟是风情万种。 ---------- 第四章
进了紫烟的房间,六娘便吩咐她倒茶。紫烟的茶艺远胜双成,想来六娘说得 没错,秦楼并不想靠自己的拳头吃饭。
“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公子。”六娘嘴角含着笑,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
我和她都知道秦楼与十二连环坞的一战不可避免,所以我也没去解释,眼光 一直落在了紫烟身上,她在六娘眼前温顺了许多,连动作都轻轻柔柔的,显然对 六娘很是敬畏。
“紫烟今年十六了吧?”我心里有些替她惋惜,她若是再多读些书,在风月 场里的前途决不会比苏瑾、孙妙差。
梅娘处理完尸体走进来,闻言笑道:“头月里姑娘才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呢。” 她没听到六娘的话,又埋怨了我一番。
“梅娘,别说了,倒让公子笑话。”六娘拦住了她的话头,问我:“公子真 是采珠的商人?”
“采珠是我的副业,”我接过紫烟双手恭恭敬敬捧过来的青玉茶碗,看她的 脸上竟有了一丝红晕,心生喜爱,顺手掐了她的小手一把,笑道:“我其实是个 采花的淫贼。”
我真正的目的是借着这个动作把茶杯很自然的放在了桌子上,梅娘刀上的毒 药让我不得不用心提防。
紫烟毕竟是个孩子,以为我在调笑,便忍不住啐了我一口,梅娘也是莞尔一 笑,只有六娘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采珠也好,采花也罢,和十二连环 坞结了梁子,公子在太湖怕是什么也做不成了。”
“那秦楼呢?”
六娘不说话了,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的信心从何而来,不过十二连环坞光是名人录中人就被我和秦楼 接连干掉了四个,想来行动会愈加小心,秦楼一时半时不会遭到攻击。
倒是梅娘颇有些期盼的望着我道:“反正公子已经得罪了十二连环坞,不如 和我们一起对付它吧,十二连环坞不除,整个儿太湖都不安宁。”
梅娘的话正和我意,不过看六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只好摇摇头。
紫烟在我身旁轻轻摇着我的胳膊,央求道:“梅娘说的没错呀,我们合在一 起,人多力量大嘛。”
紫烟的声音娇媚异常,我知道她用上了妓家功夫,便顺势说不是不想和秦楼 合作,只是过个半个月二十天我就要离开了,而且与我同行的还有我四个爱妾, 总不能让她们也住在秦楼吧。
“要合作的话,我们最好一明一暗,让十二连环坞无从防备,才能出其不意, 获得最大的利益。不过,”我瞥了一眼紫烟,笑道:“六娘以何为报呢?”
紫烟知道我的意思,镇道:“想的倒美!”
而六娘却意外的笑道:“那好,等剿灭了十二连环坞,如果公子能打动紫烟 的芳心,我就放她走。”
紫烟轻“啊”了一声,一副似羞还喜的模样,让我看不出其中真假。
但一想到剿灭十二连环坞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六娘用的那个避重就轻的 假设,在我眼里便没有多少份量。
“什么如果不如果的!”我露出几分霸气。
梅娘一皱眉,六娘却饶有兴趣的望着我,那目光里竟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溺 爱,半晌才道:“我虽然是个妇人,也知道言行合一,公子大可放心。”
她的话里隐隐有种让人相信的力量,我不由得点点头,道:“那好,六娘, 你就等着嫁女儿吧。”
谈拢了条件,我问起了十二连环坞,出乎我的意料,秦楼对外界的消息很敏 感,诸如春水剑派、鹰爪门的覆灭,玉夫人和况天的死,甚至连我杀死花想容全 家的假消息都一清二楚。反倒是对十二连环坞的了解并不比少林多多少,那些被 少林寺怀疑已经进入十二连环坞的人大多确认了下来,最有价值只是知道了那条 叫做十二连环坞的大船经常出没的地方而已。
是十二连环坞隐匿的太深,还是秦楼志不在太湖,我一时弄不清楚,我只知 道秦楼定然和江湖有着密切的联系。
“会是魔门吗?”我心头闪过一丝疑念,若是魔门的话,这一切都有了最好 的解释:为什么六娘说起这些江湖高手来如数家珍一般,为什么秦楼不惧怕十二 连环坞,这都只因为它是魔门。
我对六娘的出身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不过我并不在意魔门,只要它别惹我, 它愿意怎么称霸江湖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在完成师父的心愿后,江湖还会有多少 值得我留恋的呢?
不过眼下我还在江湖,我还要替我的女人出一口恶气。想想十二连环坞就算 是死了乌、钱、孟、焦四人,可名人录上的高手它还有十二三个,加上二三十个 实力略逊一筹的杀人犯和强盗,我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整合十二连环坞仅 用了三、四年时间,看来尹观和高光祖还真不是白吃干饭的。”
三年前高光祖找到了梅娘的挚友、著名的女杀手白秀,拉拢她进入十二连环 坞,白秀因为不愿意再招惹是非便躲了起来,但把消息告诉了梅娘,秦楼便开始 注意起十二连环坞的扩张来了。
“高光祖是个人材,可惜宝慧大师看出了他的才能,却没看出他的心性。” 六娘倒和我想的不谋而合,只是魔门也这般悲天悯人吗?
“他是个人材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明白秦楼的实力了,下次恐怕就是倾 全力来攻击秦楼了。”
“秦楼的机关是天下一绝,”六娘笑道:“公子且看十二连环坞是怎么碰个 头破血流!”说着她不顾梅娘和紫烟诧异的目光,把双子楼和青紫别院的布防大 体说了一遍。
我不明白为什么六娘对我信任有加,但绝不会是因为我出手帮了秦楼一次那 么简单。
听秦楼的布置,十二连环坞想要发动突然袭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加上白秀等 几个没加入十二连环坞的好手很可能就躲在秦楼,想来秦楼不至于像春水剑派那 样一败涂地。
既然十二连环坞常在东山、无锡一带出没,而少林武当也是在那儿遇到了伏 击,我决心也去这两个地方碰碰运气。
向六娘询问了一下那里的地理,商量了联系的方式,又登上了双子楼仔细观 察了牡丹阁一番,我才离开了秦楼。
回仙人居的路上,就发现有人暗地里跟踪我。对于一个淫贼来说,这些人的 跟踪术都是小儿科,只是几个跟踪的人武功都很扎实,虽然没有进入名人录的实 力,却也颇为可观。
想来十二连环坞对我这个冒牌的李佟相当重视,而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安排出 人马来,显然栗子镇是十二连环坞一个相当重要的基地。
我知道仙人居不可久住,便很快与四女分头回到了陈娘子的船上。
“梅流香杀死了孟子悠?”无暇动容道。
“无暇,如果你肯听我的指点,我会让你进入十大。”我知道她惊讶些什么, 梅流香成名二十余载,年近不惑武功却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正是每个练武之人 梦寐以求的好事。
“爷,我也要进十大嘛。”玉珑缠住我撒娇道。我捏了她鼻子一下,说我以 后要退出江湖,你进十大做什么;无暇闻言便说那她也要退出江湖,十大就留给 别人吧。
无暇说话的时候两眼有些出神,似乎在憧憬归隐后的生活。
我知道她在是玉夫人的时候就淡泊名利,变成了玉无暇后依旧没有改变。
只是现在我还要借重她的武功,虽然我知道有一个办法极有希望恢复她的自 信心,可我并没有完全做好思想准备去尝试,所以只能淡淡一笑道:“想要退出 江湖,怎么也得先把十二连环坞灭了。”
我并没有直接去东山水道,栗子镇上还有许多秘密,我并不想轻易放过。
等二更锣响,我吩咐萧潇与玲珑留守,和无暇换上了夜行衣,很快消失在茫 茫夜色中。
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牡丹阁,既然十二连环坞对秦楼动了手,想来牡丹阁没 有理由幸免,而太湖再出现另外一个秦楼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由此我断定牡丹 阁十有八九已经变成了十二连环坞的地盘。
白天在秦楼我就找好了潜入牡丹阁的路线,沿着牡丹阁的院墙是一溜高大的 杨树,想来它原来的主人并没有考虑到这会极大的方便入侵者。
不过院子里来来回回巡视的保镖却比白天多了许多,似乎证实了我的判断, 迫不得已我将偷来的花猫扔了出去。
趁附近几个保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只猫身上,我和无暇疾如闪电般的窜了 出去,眨眼便闪到了一栋小楼的墙角处,这时传来猫“嗷嗷”的叫声,还有人骂 骂咧咧道:“妈的,原来是只野猫。”
几个人渐渐远去,我和无暇便朝园子中心的那栋三层高阁移去,越往里走, 守卫越松懈,一路上倒是嬷嬷、姑娘们迎来送往的好不热闹。
离高阁还有十几丈远,我知道没法子再向前进了,高阁上华灯高挑,照得阁 前阁后一片雪亮,阁上的明廊上不时有保镖走来走去,想要不着痕迹的越过高阁 四周毫无遮拦的草坪显然不太可能。
躲在假山阴影里,我望着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心中一动,笑道:“无暇, 等一会要委屈你了。”
我凭着记忆小心的按原路退回到一座没有了丝竹声的小楼窗下,从里面不出 我所料的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喘息,无暇不明就里,轻轻啐了我一口,小声镇道: “爷,还有正事儿呢!”
这就是正事儿。我捅破窗纸,借着烛光,清晰的看到两团白肉正交织在一起, 男人双手擎着女人的小脚,屁股一筛一筛的很是得趣,女人拧动着身躯,浪声叫 着:“达达…亲达达,快…,奴要…要小达达…”
“这女子倒生了一对大乳。”我啧啧称奇,话音甫落,胳膊便传来一阵疼痛, 转眼看无暇,虽然脸上是一道道的黑色炭墨,也能看出她的愠意。
“不信?你自己看。”我说着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我跟前一拉,她挣了一下 子没挣脱,可能是怕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很快便屈服了,只是那窗户很高,我只 是刚刚够到,她比我矮快一个头,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战况。
还得把她抱起来。我心中暗忖,右臂便环在了无暇的腰间,一触手我就察觉 出她的小蛮腰看似杨柳,却极是丰腴滑腻,和玲珑的结实紧绷有着显着的不同。 我脑子刚划过“她倒是生养过”的时候,无暇的身子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我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因为正抱着她,我壮大的分身正顶在她的两 腿之间,看她闭着眼睛不敢往屋里看,我恶作剧的耸动了两下,在她耳边低低道 :“快看。”
我这句充满威严的低喝像是有无穷的魔力,我就觉得手上一重,无暇身子一 软仿佛就要瘫在了我怀里。
怎么会这样?我心中一愣。不过,不容我细想,无暇的身子已经回复了正常, 她转头幽怨的望了我一眼,然后顺从的趴在了窗纸上的那个破洞前,然后突然捂 住了嘴,把一声惊讶挡了回去。
原本以为她是因为从没有看过这般香艳的活春宫而惊讶,但屋里喘息声的戛 然而止让我知道屋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忙伸头过去一看,入眼便看到对面的那扇窗户已是大开,翻云覆雨的两个 人已经倒在了床上,床前一个穿著夜行衣的高大汉子背朝着我正把一条丝被盖在 了那对男女身上,而在墙角面壁而立的是一个穿著一身同样夜行衣的女人。
我只觉得那女人背影是异常的熟悉,就算是在昏暗的烛光中她的一身黑色让 她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可她还是象黑夜里的精灵那样充满了仙气,当一个熟悉 的名字从我心底升起的时候,无暇的嘴贴上了我的耳朵。
“魏柔。” ---------- 第五章
魏柔也是像无暇一样被齐小天抱着看了一出春宫吗?
这是我脑海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我甚至没有想为什么魏柔和齐小天会出现 在太湖?而他们来牡丹阁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魏柔的个子和无暇差不多高,就算踮起脚来也看不到屋子里的场景, 而我并没有听到她惊讶的叫声,想来进来之前对屋里发生的一切已经一清二楚了。
自从背负起师父的遗命,我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隐湖当作了自己的禁脔。虽然 我知道齐小天和魏柔关系定然非同寻常,可我一直抱有幻想,魏柔人称谪仙,岂 能轻易动了凡心?!
然而眼前的一切几乎可以把我的幻想全部打碎,就像是戴上了顶绿帽子,苦 涩和嫉妒有如潮水般涌进我的心头,我只觉得嘴唇发干、喉头发紧,全身充满了 一种无力感,就连抱着无暇的胳膊都似乎没了气力。
无暇身上的火热渐渐的消退,身子往下一滑想站在地上,可有些失魂落魄的 我并没能配合上她的动作,等她的两脚落了地,我的虎掌正盖在了她的椒乳上, 不过那丰满柔腻的凸起却唤回了我的冷静,我感激的轻轻在那里掐了两下,把头 伸向了窗户。
“师妹,你换上这件衣服吧。”屋子里齐小天的话音正和无暇发出的浓重鼻 息重合在了一起,让屋子里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屋外还有人在窥视着他们。
师妹?我心中一楞,齐小天的称呼并不是亲昵的“阿柔”、“柔妹妹”、 “妹子”,也不是相当尊敬的“魏仙子”、“仙子”,却是摸不着边际、可远可 近的“师妹”,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真让人捉摸不透呀。
往屋里看去,我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魏柔的身子已经转了过来,紧身的夜行衣勾画出的曲线曼妙无比,侬纤得度 的躯体仿佛比我所见过的女人都要完美,却隐隐发出凛然正气,让人生不得半丝 漪念。
一双妙目如秋水一般清澈无比,只可惜脸上像无暇一样涂满了炭墨,让我看 不清她的绝世容颜。
看齐小天手里正拿着一件丝织对襟短袄在劝魏柔,我知道他和我打的是同一 个主意。魏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坚定的摇了摇头。
“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打扮,可牡丹阁外是一片空地,不化妆成这 里的客人,咱们根本无法接近。”齐小天沉稳的道。
果然如此,我心中对齐小天的评价不由得高了两分。却听无暇转头在我耳边 低低呻吟道:“爷,你…放手…吧…”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还在她的胸前下意识的搓揉着,而手里的感觉已经越来越 坚实挺拔,无暇的眼波也娇腻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她的娇羞模样让我彻底忘记了她的身份,我没理会她的话,反而变本加厉的 用力握住那只丰乳,似乎要把心中对魏柔的怒气全发泄在她的身上。
无暇并没有反抗,只是轻咬着嘴唇偎在我怀里,两腿紧紧绞在一起。
“齐师兄,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的计划。”
魏柔的声音仿佛天籁,就算是苏瑾的歌声似乎也没有这般悦耳动听。而且我 听得出魏柔的话里隐隐有些不满,心中更是一喜。
里面齐小天已经小声笑道:“师妹,我不是说要委屈你一下吗?”
“他奶奶的,连话都跟老子说的一样。”我心里暗骂,和我这么一个淫贼想 到了一处,看来齐小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三叔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吗?他的轻功在江湖可排进前十名,请他帮忙吸 引开牡丹阁的注意力岂不更好?”魏柔淡淡的道。
有人跟着他们?我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身后只是树影婆娑,并没有什么可 疑的动静。
问无暇齐三叔是哪一号人物,可能是她还沉浸在异样的体验中,半晌才支吾 道:“齐三叔…
…该是齐小天的三叔、大江盟飞鹰堂的堂主“万里无云”齐功吧。“
无暇毕竟曾经是一派掌门,说起武林人物来如数家珍。我心中一动,大江盟 派出重要干部来太湖,莫非也察觉到了十二连环坞的危害不成?
“你什么都知道。”齐小天赞了一句,因为炭墨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看不 太真切,“既然你都点将了,三叔!”
随着齐小天的话音,从我对面的那扇户突然钻进一个黑衣人来,个子不高却 显得很结实,脸上也是涂得一片漆黑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齐小天上前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而魏柔也沉稳的拜了一拜,叫了声“齐三 叔。”
看来这汉子就是齐功,他忙把魏柔搀起来,笑道:“小天虽说武功还过得去, 可江湖经验毕竟少了些,我大哥不放心便让我跟着,仙子勿怪。”
原来大江盟的安排竟没有让魏柔知道,我心中怒气再起,这大江盟为了能把 魏柔娶回来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呀。
不过魏柔身居江湖十大倒也名不虚传,饶他齐功是老江湖,还是被她发现了。
“齐三叔太客气了,路上有几次魏柔不便出手,还是您代劳的,说起来真是 要谢谢您。”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齐功笑道,不过眉头很快一皱:“仙子,牡丹阁 真是十二连环坞的地盘吗?”
“咦?怎么会是魏柔的消息更灵通呢?”听齐功话里的意思,竟是魏柔提供 的消息,我便吃了一惊,隐湖虽说在十大门派里排名第一,可它的人丁并不兴旺, 行走江湖的人又只有织女剑辛垂杨和魏柔两个人,而且并不主动介入江湖的事务, 怎么突然对十二连环坞产生了兴趣,又是怎么知道牡丹阁已经变成了十二连环坞 的地盘的呢?
“辛师叔传来消息,说高光祖两日前便到了牡丹阁,高虽然是十二连环坞中 人,可他平素从不涉足花丛,显然牡丹阁大有可疑。”魏柔解释道。
我心下一阵迷惑,这等重要的消息魏柔为何不告诉齐小天?如果要守秘,干 脆连齐功一齐瞒着岂不更好!不过让我欣喜的是,魏柔看来还没有完全投进齐小 天的怀抱。
齐功眼珠一缩,似乎不经意的瞥了齐小天一眼,好象是在埋怨他什么。魏柔 因为正把头转向窗外而没有看到,却被我瞧了个正着。
看来到现在大江盟也没弄明白魏柔来牡丹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就算它 不明白也心甘情愿的为隐湖出力,魏柔的魅力还真是了得呀。
“高光祖?听说他练成了少林寺的绝学金刚伏魔神通,今天倒要领教了。”
齐功抖了抖肩,笑道。三人商议了一番,定好了行动计划,齐功一翻身便窜 出屋外,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我和无暇辍在齐魏二人的身后往高阁移去,又到了高阁近前的假山,不一会 儿,从牡丹阁的西南角便传来一阵嘈杂声。
高阁上的保镖虽然一齐把目光转向了西南,可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立 刻紧张的注视着高阁四周,等西南角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铃声,这些人更是齐刷 刷的把背后的大砍刀擎在了手中。
一条巨大的灰影从高阁突然跃出直投向了西南,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清 清楚楚,正是春水剑派灭门惨案的主角之一“巨灵神”陈万来。
紧挨着我的无暇身子有些发抖,我知道就算她平素已经认同了玉无暇这个角 色,但面对仇人的巨大冲击恐怕也会让她记起来自己其实是玉夫人,看她的眼中 交错的放出仇恨与迷茫的光芒,那光芒里有种说不出的疯狂,仿佛两个身份、两 种人格在她的脑海里剧烈的争斗,我爱怜的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 道了一句:“无暇。”
她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眼中的厉芒也渐渐的消退,突然一转身抱住我,呢喃 道:“爷,杀了他们。”
“我答应你,无暇。”我知道她的心暂时平复了下来,但要想让她完全忘记 那悲惨的一幕,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十二连环坞的这帮杂碎一一送进地狱。
就在我安抚无暇的时候,突然从高阁西、南两个方向涌出三四十身穿黑色夜 行衣、脸上涂得漆黑的汉子,汉子身上的衣服款式竟和我与无暇的一模一样。
高阁上的保镖立刻发现了这些入侵者,一时间警铃大作,而此时这帮汉子已 经冲到了离高阁几丈远的地方,只见他们猛的扬起手,飞蝗石和暗青子如雨般的 击向明廊上的保镖和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高阁上顿时一片惨叫声中,那些灯笼 也一一被击落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高阁里的妓女和嫖客狼奔豕突的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最后一个灯笼被击落熄灭,高阁外变成了漆黑一片的时候,齐小天和魏 柔已如飞鸟一般的跃了出去,借着飞抓和探出的屋檐,很快便消失在高阁的二楼。
与此同时,我拉着无暇也从另一个方向跃上了同一个楼层,敲开窗户闪身进 了一间黑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女人的闺房,只是屋子里并没有人。
大江盟怎么会出动了这么多人?!我正心有所疑,就听阁上有人朗声笑道: “哈哈,区区调虎离山之计岂能瞒得过高某,鼠辈看杖!”
话音甫落,便听下面传来几声惨叫。我心中暗道,这汉子倒见识明白,一下 子便识破了大江盟的计策。
不过,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不仅西南角是支疑兵,就连眼下攻击牡丹阁的这 群人同样也是佯攻。忙凑到窗前往下看去,阁上重新挂上了灯笼,高阁四周便照 得有如白昼一般。
草坪上昂然立着一个四旬汉子,虽然他又矮又胖,左眼还蒙着一只黑色眼罩, 可气度却卓然不凡。
拎着一把五尺长的镔铁禅杖,顾盼间那只独眼精光四射,正是在应天打了我 一拳的“苦头陀”高光祖。
“大江流刀法,你是大江盟的齐功齐三爷?”高光祖的目光异常锐利,马上 就判断出了来人是谁。
“我十二连环坞与大江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三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看来大江盟的实力就算是十二连环坞也心有顾忌,高光祖的话颇为恭敬,给 齐功留下了台阶。
“高光祖?”齐功眼中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惊讶,似乎他并不知道高就在此 地。然后,哈哈一笑,喝道:“呔!三爷找得就是你这个欺师灭祖家伙!”
齐功的话正击在了高光祖的痛处,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嘴里嘟哝了几句,突 然冷笑道:“好!那高某今天就领教一下大江盟的绝学。”
说着,他缓缓的挽起手中禅杖,低喝一声“打”,禅杖便如狂风暴雨般攻了 过去。
齐功的眼前顿时多了一重如山的杖影,禅杖带起的风声就连远在楼上的我都 能听得清清楚楚。
“鲁卫说的没错,达摩十八杖是该改名叫疯魔十八杖了。”
我低声对无暇道,看高光祖的杖法披风沥雨,状似疯狂,却又透着一股堂堂 正气,可见这个少林寺叛徒对这项绝学有着深刻的理解。
齐功的身子也动了起来,大江流刀法就像奔腾不息的大江呼啸而出。不过, 两人在名人录上八位的差距看来已经决定了彼此武功的高低,加上齐功本就是来 引诱牡丹阁注意力的,能将牡丹阁的防守拉出空挡来,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过了几招,齐功便露出了败像,他尖啸一声,正在佯攻牡 丹阁的那些大江盟弟子闻声便如潮水般的退去,齐功又支持了几个回合,看己方 的人马已经撤离的干干净净,他猛的脱出战团,身法如电飞驰而去。
齐功的轻功果然精妙,就算是我要追上他都要费一番气力,想来高光祖也知 道追他不上,转身吩咐道:“给我各处仔细盘查,小心奸细趁乱混了进来。”
一句话让我认定了他就是十二连环坞的智囊。护院们很快各自回到自己的岗 位,随即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安抚惊惶失措的客人,把一场性命攸关的生 死斗轻描淡写的说成了是客人间的争风吃醋,又说今晚姑娘们的度夜资全都免了, 大部分客人很快被安抚下来,阁内又响起了阵阵丝竹管乐和淫声浪语。
我知道眼下待的这个房间并不安全,刚想离开,门口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我刚拉着无暇闪到门后,门被推开了一半,就听回廊另一头有人问道:“翠蝶, 小周呢?”
“伊吓跑了,”回答的是一口吴侬软语,看来应该是这房间的主人,“读书 人最没用了,气死老娘了。”
随着那一头女人嘻嘻的笑声,一个二十出头颇有些姿色的浓艳女子走了进来。 她随手把门关上,便一眼看到了我和无暇。
没等她叫出声来,我已经卸下了她下颚的关节,那女人一脸的惊恐,身子一 软,差点瘫在地上,衣裙的下摆顿时湿了一片,接着就听到“滴答滴答”的声响, 再看地板上已多了滩水渍。
“你胆子也不比小周大多少嘛。”我讥讽了一句,斩龙刃已经抵在了她的喉 咙上,其实若是萧潇和我搭档,这女人脖子上横着的应该是切梦刀才对。
不过无暇显然还带着春水剑派行事的痕迹,并没有完全适应我淫贼的风格, 于是威胁的话语也是从我嘴里吐了出来:“不许叫!不然我把你脸砍成麻花,然 后一刀一刀凌迟了你。”
那女人的头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使劲的眨着眼睛,似乎在说“一定,一定!” 我推上了她的下巴,问道:“牡丹阁是不是换了主人?”
这问题看来并不复杂,那女人明显松了口气:“不是…劫财劫色?”
察觉我的刀尖略微加了些力量,她慌忙道:“东主还是黄老板呀,只是最近 来了许多护院,他们都能飞来飞去的,一个人能打四五个人呢,那些混子都不敢 来生事了。”
似乎是想起了这些武功高强的护院,她的语气也发生了变化,“你们赶快把 我放了逃命去吧,不然…”
她的话说了一半便缩了回去是因为我身上陡然发出的一股杀气,就连无暇也 有些吃惊的望着我。
“问什么你答什么,再说废话我一刀杀了你!”做了几天捕快,从鲁卫那里 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护院什么时间进来的,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都住在什么地方?”
看来这个叫翠蝶的女人在牡丹阁也算是一号人物,知道的情况竟比我预想的 还要多。
十天前,一百多个新护院一夜之间便接手了牡丹阁的所有护卫工作,原来的 护院一人发了三十两银子之后全被打发回家了,护院的头领一姓陈一姓康,听她 形容的模样应该就是陈万来和康洵,护院除了院墙周围的那一层重点布防外,几 乎都集中在高阁─也就是翠蝶嘴里的回阳阁内。
从窗户向外望去,阁外的草坪上七八个护院正仰着脖子查看屋檐下是不是还 藏着人,看他们的模样,似乎一时半刻的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躲在窗外的计划 不得不修正。
我点了翠蝶的穴道,转头看屋角有桶清水,便让无暇洗去脸上的黑炭,她虽 然不明就里,可还是依言把脸洗净,又换了一盆清水,帮我擦去脸上的炭墨。
她的动作是纯乎自然的温柔,和玲珑的活泼顽皮绝然不同,倒和萧潇有几分 相似,我心中荡起一股柔情,看她的目光便颇有些爱意。
无暇目光和我一对便迅速离开,白晰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桃红,就连替我 擦脸的手也变得有些迟疑。很明显是想转移我的视线,她问:“爷,还要易容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虽然十二连环坞知道我救出的玉夫人并不是个死人,不过 玉夫人已经战死的消息是从鲁卫那里传出来的,以鲁卫的江湖地位而言,这等关 系到春水剑派生死存亡的消息定然不会无中生有;那么在十二连环坞眼里,玉夫 人应该已经死了,从后来它散布的谣言来看,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我自然不会 让它发现玉夫人又活了过来。
“当然要易!”我从化妆台上找到了胭脂水粉,捧过无暇的脸,她双眼紧闭, 细腻的肌肤已是火烫。
“百晓生的眼光看来有些问题呀,无暇,你才是真正的谪仙。”娇羞无限的 无暇此时散发出了惊人的魅力,正如动了春情的天仙一般。
我几乎忍不住要轻薄她一番,只是眼下危机四伏的情景让我按耐下心中窜起 的那股欲火,狠下心来在她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水粉。
“这是什么呀?”面对铜镜里出现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连无暇也不由 得发出了娇镇,易容并不能遮住她流波的眼神,那眼中的薄怒浅镇更添了她的风 情。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无暇,会有那么一天的清晨,你 躺在我怀里这般问我。”
镜子里,我的嘴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看看隐湖、 大江盟和十二连环坞的这出好戏吧。” ---------- 第六章
我把翠蝶剥成了一只白羊仍在床上,自己也把夜行衣脱下,只留下了褒裤和 翠蝶躺在了一处,按我的估计,那些护院很快就会挨个房间进行搜查,我怕是要 和她来场肉搏大战才能过关了。
无暇非让我闭上眼睛才肯把夜行衣褪下。其实等她扭捏着爬上床躲在我身后 的时候,我早把她看得通通透透,她为了套上那件紧身的夜行衣,里面只穿了件 抹胸和小衣,落在我眼里的是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连椒乳也有一小半露在了外面。
我看得心旌摇曳,她尴尬的身份也成了我欲火的助燃剂,便忍不住反身将她 抱在怀里。
无暇甚至连一丝抗拒的意思都没有,“嘤咛”了一声便任由我的虎掌游走在 她的娇躯上。
可惜!无暇脸上厚厚的脂粉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而她的双眼又紧紧闭起, 我只能从她浓重的呼吸声、肌肤上泛起的陀色和顶在我胸前的那对凸起的快速变 化才能判断出她的感受。
当我的手指堪堪捻上她乳尖的时候,她的反应才突然剧烈起来,身子猛的一 缩,竟从我怀里挣开,半跪着退了几步便退到了床角,眼中流出哀求之色,嚅喏 了半天才小声道:“爷,咱还有正事要办吧。”
无暇过度的反应和我手指接触到她乳尖的那一刹那所感受到的不同让我心里 隐隐察觉出了什么。
不过回廊里传来的脚步声让我知道无暇的话确实有理,“饶了你。”我笑着 示意她躺在我身边,然后拍醒了翠蝶。
等一个鲁莽的家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便闯进来的时候,纱帐里翠蝶正骑在我 身上细细的呻吟着。
那呻吟多半是由于无暇的剑正抵在她腰间的缘故,而剩下的一小半则是因为 她已经开始从我的独角龙王那里得到了快乐。
“谁?”
我故意嚷道,还把头探出纱帐瞪了那汉子一眼,那汉子的目光在翠蝶身上打 了个转,才讪讪一笑,道了声打扰退了出去。
“爷,你怎么来真的呀!”无暇撅着小嘴埋怨道,然后一把将翠蝶从我身下 推下来,“这种女人也不怕弄脏了爷的身子。”
她把翠蝶的头按向了我的两腿之间,“去,给爷舔干净!”
我有些吃惊的望着无暇,她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仿佛从凌辱翠蝶 中得到了某种满足。
我心下一叹,看来十二连环坞对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不仅人格发生了分 裂,恐怕连兴趣都有些特殊的偏差了。
在翠蝶卖力的舔吸中,我的分身变得清爽干净了许多,只是心头燃起的欲火 并不是她所能熄灭的,我只好再度把她点昏,吩咐无暇:“更衣!”
无暇找到了一件长衫替我披上,她自己也换上了翠蝶的衣衫,对着镜子看到 自己易容后的模样,她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拿起胭脂水粉在我脸上一阵乱涂乱画, 倒像是玉珑一般顽皮。
我知道无暇正有意无意的把平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面渐渐暴露给自己, 便不去拦她。
听屋外那些护院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回廊里多了些妓女与嫖客打情骂俏 的笑声,我和无暇出现在了回廊,当然,在那些嫖客和妓女眼里,应该是牡丹阁 小有名气的翠蝶正搀着醉酒的客人踉踉跄跄的前行,虽然翠蝶被那客人搂得紧紧 的看不真切她的面孔,不过看到那件翠绿色的对襟比甲,就知道翠蝶今儿晚上又 有一趟好生意做了。
按照翠蝶的说法,回阳阁的最高一层是黄东主、牡丹阁的三大名妓以及两位 教头的住所。
在路过楼梯的时候我发现楼梯口守着两人,想要从这里悄无声息的上去恐怕 不太容易。从楼梯再往前走过七八扇门便到了回廊的转角处,这里应该就是翠蝶 说的那间放杂物的屋子了。
我和无暇假意靠在门口歇息,看并没有人注意我们,一闪身便钻进了屋子。
“牡丹阁还真讲究呀!”屋子里摆满了床单、竹席、马桶之类的日用品,每 一件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联想到翠蝶屋子里摆设的精当,我不禁赞了一 句。
“爷还有这份闲心。”无暇白了我一眼。
我掐了她脸蛋一把,抬头往天棚望去。按照通常的布局习惯,楼上的这间屋 子也应该是相同的一间杂物室吧。
我侧耳细听,楼上那间屋子没有一丝动静,就连娇喘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 传过来的。
我拔出斩龙刃向上捅去,刀刃前进的竟是意外的艰辛,我仔细一看,那天棚 竟是坚硬无比的铁槐木,想悄无声息的弄出个洞来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懊丧的收回了斩龙刃,我心里不由得暗骂,难道牡丹阁的东主能掐会算,当 初建回阳阁的时候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好在房间之间却是薄薄的一层木板,当我把墙壁切出一个大洞来的时候, 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我探头一望,总算不出我所料,这杂物室的旁边正是一个巨 大的通风信道。
等沿着信道爬上三楼,我和无暇已经是灰头土脸的了。
用同样的破壁方法进了旁边的杂物室,就听隔壁传来一个女人腻人的呻吟: “高哥哥…,奴家…奴家不比严姐姐…差吧。噢…”
莫不是高光祖?我精神一振,就听一个男人笑谑道:“你是虞美人嘛,当然 要胜过碧落一筹了。”
这声音和方才高光祖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由此证实了我的判断。我不敢再 用斩龙刃在墙壁上挖出个洞眼来,便上下仔细查看墙壁的木板之间有没有缝隙。
“是高光祖和虞秋水。”无暇贴在我耳边提醒我。
我点头示意我已经知道了。
进入十二连环坞的江湖女子并不多,是名人录中人的就更少了,而江湖著名 的淫妇“虞美人”虞秋水就是其中之一。
“那…奴家是不是最好的?”虞秋水的声音听起来淫荡无比,连无暇都忍不 住轻啐了一口。
“那当然。”
可能是当局者迷的缘故,高光祖的话明明有种敷衍的味道,却让虞秋水十分 兴奋:“哥哥你真好,奴家…开心…,噢,要死了…”
虞秋水高亢的呻吟伴着高光祖浓重的喘息合成了一道完美的云雨乐章,不过 很快乐章便到了收尾的时刻。
“哥哥,你弄得人家的小肚子都热刺刺的。”
高光祖并没有接茬,屋子里便一片寂静,过了顿饭功夫,就听隔壁的门口传 来淅嗦的脚步声,接着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女人笑道:“哟,我的大门主呀, 你倒忙里偷闲,风流快活起来了!”
“有你和万来在,还用我操心吗?”
后进来的那个女子叹了口气:“惭愧,还是让柳元礼这头老狐狸给跑了。”
既然大江盟的少盟主和飞鹰堂堂主都到了栗子镇,那么听到柳元礼的名字也 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我更惊讶的是高光祖、虞秋水几个之间的称呼并不像是一个组织严密的门派。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虞秋水突然惊叫了一声“严姐姐,你坏死 啦!”,然后就换成了另一个女人有些夸张的惊叫。
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只是女主角已经不再是虞秋水一 人。
后进来的女子应该是江湖上与白秀齐名的女杀手“碧落黄泉”严落碧,江湖 上并没有她的绯闻,然而现在已经无碍的玩起了三人行,显然是臣服在了高光祖 的棒下。
“嘿嘿,这十二连环坞的整合方式还真奇特呀。”我搂住无暇丰腴的腰肢, 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呼出的热气钻进她的耳朵,惹来她娇躯一阵轻颤,身子也变 得越来越热。
薄薄的木板根本挡不住三人的淫声浪语,香艳的氛围似乎连隔壁的我都能嗅 的出来。
“好香呀。”我在无暇的脖颈处夸张的嗅了一下,心头却忽的一动。
不对呀,她脖颈处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怎么与空气中的那股香气并不相同呢? 抬头仔细嗅了两嗅,心下猛的醒悟过来。
金凤玉露散!
我终于分辨出这空气中的香气原来并不是出自无暇身上的那些脂粉,却是江 湖著名春药“金凤玉露散”的味道!
真是八十岁老娘倒蹦孩儿!我来不及知会无暇一声,忙把她的口鼻全遮了起 来。
其实“金凤玉露散”并不伤害身体,它只是能快速勾起人的欲火而已,欲火 一得到宣泄,药力自然就解了,很多人甚至用它来助闺房之乐。
不过“金凤玉露散”用的连隔壁都能嗅的到,显然是高光祖发现了我俩的行 藏而有意为之。
“撤吧。”我心中既惊奇又无奈,高光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呢?!
不过我知道“金凤玉露散”吸入的越多,发作的越快,虽然我早就在师父的 淫贼训练课程中对这些春药产生了抵抗力,可无暇并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看她如 水的眼波中已有了春心荡漾的痕迹,我知道我该撤了,因为一个满脑子男欢女爱 的练武人恐怕连平素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至于齐小天和魏柔,想来他们 还没有到三层,临走示个警也算仁至义尽了。”
然而好象已经来不及了,“出来受死!”隔壁突然传来了高光祖的一声断喝, 我拉着无暇箭似的窜向通风信道,只听墙壁的木板“咯嚓”一声被击断,高光祖 得意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哪里走!”
嗯?我眼角的余光无意中发现我身后的那堵墙壁依旧完好无损,前冲的身子 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难道高光祖说的另有其人?”
“卑鄙!”当魏柔和齐小天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隔壁已经传来齐小天 的怒喝。
霎那间我便明白了原来高光祖使出“金风玉露散”并不是为了对付我,转眼 看无暇却是一脸的疑惑。
无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金风玉露散”,在我突然拉着她撤退的时候她 就有些莫名其妙,看我扯过两条毛巾,又掏出行货子在上面撒了泡尿,她更加迷 惑,只是两眼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的分身片刻。
“大江盟才卑鄙!”高光祖调侃道:“堂堂的少盟主竟然穿著女人的衣服, 还偷听别人的好事,究竟是谁卑鄙,可真得让江湖朋友好好说说了。”说话间, 兵器相撞的叮当声如急雨般传来。
“快戴上!”我听不到魏柔的声音,心中有些焦急,忙把一条毛巾递给无暇, 而另一条则蒙住了我的口鼻,绕在脑后打了个活结。
虽然毛巾的气味不佳,但总比因此丢了性命强。无暇虽不解其意,却也照葫 芦画瓢的把毛巾蒙在了脸上。
“打劫!”
我一脚便踹开了薄薄的木板墙壁,隔壁屋里的场景却让我一呆,屋子里烟雾 缭绕,显然是用了大量的“金风玉露散”;可高光祖和两个三十多数的妖艳女子 却是穿戴的整整齐齐,方才的那场床戏竟真的只是一出戏而已,这三个演员的表 演唱作俱佳,连我都骗了过去;齐小天则穿著一件大红的对襟比甲,他高大的身 躯将原本宽大飘逸的衣裳橕得皱皱巴巴,就像是戏里的女丑似的。不过,更让我 吃惊的是魏柔。
难道眼前这个像是最下贱的风尘女子一般涂着厚厚脂粉的女子就是谪仙魏柔 吗?她那对灿若星河的眸子那里去了?难道说隐湖小筑闻名天下的心剑如一心法 也无法抵挡“金风玉露散”吗?
若不然她的眼睛怎么像是蒙上了一层春雾?虽然她挥出的剑法精妙如仙,剑 光如团,将那两个娇艳女子逼得上窜下跳的,但也和她十大的地位相差甚远!
听到有动静,混战在一起的五个人手中都有些迟疑。
还是高光祖眼快,看我俩蒙着面,显然不是自家人,便突然呼啸一声。随着 他的尖啸,从屋外一前一后抢进来一高一矮两个汉子。
这两人正是“巨灵神”陈万来和“勾魂枪”康洵!
陈万来的大斧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奔我而来,而康洵虽然在应天府被我踢中了 一脚身法显得有些呆滞,可双枪仍奋力的缠住了无暇。
看到陈、康二人,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十二连环坞早就安排好 了人手,显然大江盟一行人的行踪尽在它的掌握中,那么它的大龙头尹观在这出 戏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也不知是因为金风玉露散的缘故,还是面对强暴自己的歹徒心情波动,无暇 竟被在名人录中的排名比她低四十位而且有伤在身的康洵杀得左支右绌。
几招之后康洵便叫道:“春水剑法?他奶奶的,原来这小婊子竟是春水剑派 的余孽!”叫喊声中,他的目光便投在了我身上,虽然我灰头土脸的还蒙着面, 他还是从我的斩龙刃中认出了我。
“小心,他是王动!”
听到康洵充满怨恨的叫声,陈万来出招更是小心,这件屋子本来就不大,刀 光剑影的挤了七个人,精妙的招数和身法根本使不出来,而陈万来天生神力,一 斧子一斧子毫无花俏的劈过来,借着地利竟发挥出了十足的威力,我硬接几斧下 来胸口便被震的一阵发闷。
陈万来虽笨也看出了形势对已有利,古铜色的脸上扬起一丝得意,“老康, 看我替你报仇!”
那边齐小天尽管妙招迭出,可高光祖出身少林,眼力之高非同小可,一把禅 杖以不变应万变,牢牢掌握着战局的主动。
而魏柔虽然占了七成的攻势,可她眼中的迷离之色却越来越重,我估计用不 了多长时间,主客之势便要易位。
我清楚这种局面再持续片刻,己方就有面临崩溃的危险,我知道我又要为做 淫贼付出代价了。
师父,您老人家真的没说错,淫贼这个职业实在是太富有挑战性了! ---------- 第七章
十二连环坞的五个人背靠背的站在屋子中央,每个人只需负责自己的正面敌 人,全无后顾之忧,陈万来那泰山压顶般的一斧便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倘若是在空旷的地带,我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轻易将他的招数破解,但无论 那种方法我都要左移或者右移,可我现在左边是扇窗户,而右边则是陷入苦战的 无暇,我只有后退。
我高超的演技和陈万来笨拙的木头脑袋相互作用的结果就是他得意的往前跨 了两步,从而脱离了五人战阵,当然接下来的一斧也如他所愿的把我从背后墙壁 的那个破洞劈了出去,我的惊叫是如此的逼真以至于无暇的剑法更加散乱。
破洞上的木刺不仅划破了我的衣衫和肌肤,更有几根直刺进我的后背,可我 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在我退出破洞身子悬在通风信道半空中的时候,斩龙刃已 经换到了左手然后被我贯在了墙壁上,我藉势向右荡去,右拳猛的向木板墙壁轰 去。
等我破壁而入的时候,陈万来正爬在洞口向下张望,不过我没有时间去理会 他,一拧身插在了岌岌可危的无暇身前。
满地落花红…带…雨!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斩龙刃织出的又是漫天红雨,然后我鬼魅般抬起的依 然是我的左脚。
“为什么又是这招!”康洵的脸上闪过一丝惧色,想退可后面却是严落碧和 虞秋水,一犹豫间我的脚已经踹在了他的胸口,不过算他有福,因为陈万来的大 斧又到了,我脚上的力量便弱了许多。
“金风玉露散很好闻吗?还不快逃!”
康洵飞起的身子将严落碧和虞秋水撞的东倒西歪,魏柔趁隙长剑突刺,噗噗 两声在两女的大腿上各札了一刀。
康洵的身子并没有停下来,接着挡住了高光祖的进攻路线,给齐小天闪出了 一个空挡,听到我的提醒,他和魏柔一前一后冲出了窗户,而我则拉着无暇一脚 踢飞了大门,旋风似的冲进了回廊。
沿着回廊我俩拚命的朝西跑去,前面出现的护院在我斩龙刃的呼啸声中眨眼 间就伤了七八个,剩下的全都缩了回去,不过却让后面的高光祖渐渐追了上来。
咦,有没有搞错呀?今天的主角可并不是我耶!看高光祖竟然弃齐小天、魏 柔于不顾,却拚命的追赶我,我真是有些一头雾水了。
是不是觉得我人单势孤好欺负呀?一股怒火从我心头升起,若不是这回廊狭 小,不利于我剑法的发挥,我真想转过身来立刻搏杀了高光祖!
不过好在前面就是明廊的窗户了,我一脚踹出一条信道,拉着无暇如同大鸟 一般飞了出去。
“哪里走!”
随着一声嘶哑阴冷的断喝,一道凌厉的刀光从我的头顶雷霆般的劈下,那刀 法没有半点花俏,却是大拙实巧。
我不敢变换身法躲开这一刀,因为旁边就是无暇,而从无暇今晚的表现来看, 这一刀很可能会把她劈成两半。
我只好回首一剑,春水剑法虽然精妙无比,可因为我身在半空无处使力,刀 剑相交,我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正喷在蒙面的毛巾上,身子如同被射中的 鸟一般急速的坠了下去。
那人竟是屠夫尹观!看来牡丹阁还真是十二连环坞的一方重地呀。
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我就在无暇的惊叫声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算是刚跟师父练武的时候好象也没有这么狼狈,我就觉得浑身的骨架似乎 都摔散了,大口的鲜血从我嘴角涌出,若不是尹观来的异常快,我可能就像条死 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去死吧!”他一脸的横肉让冷笑都显得有些僵硬,庖丁刀眨眼便到了我的 近前。
我忙滚向旁边,身上的伤一扯动便是钻心的痛,连动作都有些凝滞了。
再看尹观的刀法看似简单,却深得迅、猛二味,心中不由得一凉,今天,我 还能想活着离开吗?
“休要伤我相公!”随着无暇的一声清叱,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缠绵的春雨, 一丝丝一线线,飘飘荡荡的缠绵不断,让人直想醉死在这春雨中。
小楼一夜听春雨。
我终于看到了无暇真正的实力,也看清了无暇的心,在她的心中我应该已经 是她的男人了吧,看到自己的男人生命受到了威胁,她终于爆发出了自我封闭的 实力。
猝不及防下尹观的身上便多出了几道伤口,连头皮都被削去了一块。
他退后了十馀步和赶上来的高光祖、陈万来站在了一起,脸上满是讶色。
“奶是谁?”
一句话让无暇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看我狼狈的爬起来便忙躲在了我的身后, 尹观眯着牛眼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道:“玉夫人?奶是玉夫人?”
我并不想让无暇变回玉夫人,毕竟玉夫人给她带来的是无法抹去的屈辱,便 伸手搂过微微有些发抖的无暇,瞪了尹观一眼,厉声道:“尹观,你这杀人凶手 还他妈的好意思提我师伯的名讳,我今天就杀了你祭奠她老人家!”
说着,我拉着无暇转身就逃,我有自知之明,以我受伤之躯来迎战尹观三人 简直就是自取死路。
可惜这次并不像上次在春水剑派的时候有匹马在等着我了,身上的伤拖累了 我,我的身法明显变慢了许多,很快尹观三人便追了上来。
等反身和三人战在一处,无暇充满灵气与霸气的剑法成了昙花一现,缩手缩 脚的又变回了老样子,武功看起来甚至比玲珑姐妹还弱。
我在尹观的庖丁刀和高光祖的禅杖连番攻击下顾此失彼,空旷的草坪让尹、 高两人联手的威力足足大了一成,不过好在它也给了幽冥步发挥的空间,虽然我 的身法已经不太流畅,还是几次把我从断胳膊少腿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和十二连环坞的几番交手后我就知道所谓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单打独 斗在生死搏杀中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单打独斗的唯一理由就是地形不允许群殴, 对于享受着两大成名高手夹攻的我来讲只能说声:“我真的很荣幸。”
“无暇,拜托,咱俩连个儿子还没生出来呢,总不能现在就死翘翘了吧?” 看来生还的唯一希望就是无暇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无暇眼睛倏地一亮,剑法陡然凌厉了两分,不过当陈万来的脸上露出疑惑的 表情,当尹观淫笑着说出:“那就由我来代劳吧!”她的剑法顿时又缓了下来, 满含歉意的望了我一眼,眼中竟有了死志。
我心中一惊,无暇竟然丧失了面对仇人的勇气,看来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被 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应天府的那一天她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侮辱?
我略一失神,尹观的刀便在我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随着鲜血的 迸出,我的信心开始发生了动摇。
齐小天和魏柔这两个混蛋哪里去了?就算是中了金风玉露散,只要喝几口凉 水也能压住一段时间了,有他俩相助,逃跑总没有问题吧,好歹我也算救过他们 一回,难道侠义已经变成了一块遮羞布,只是大家用来擦擦嘴边的吐沫星子的吗?
我心中暗骂,身法越来越慢,就在战局将要崩溃的时候,突然从回阳阁上传 来一声清冷的呵斥。
“卑鄙!”
随着这声清叱,一溜刀光从回阳阁上疾如闪电般的劈来,刀锋与空气急速的 摩擦发出嘶嘶的声响,刀身泛起的光华连月色星光似乎都黯然失色。
来人是谁?这融合天地之气的一刀我甚至在师父那里都没有见到过,江湖十 大高手的名字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看半空中猎猎随风的衣裙我心头蓦地一跳, “难道是隐湖的鹿灵犀?”
好在这一刀并不是劈向我的,尹观连变了两种身法依然没能摆脱这惊天地泣 鬼神的一招,庖丁刀和来人的长刀便硬碰硬的对了上去,一溜火花四射,尹观的 嘴角便溢出血来,脸上满是惊讶,而那边高光祖已经脱口惊道:“天魔杀神?! 奶是魔门中人!”
魔门?我丝毫不怀疑高光祖的眼力,曾经是少林寺希望之星的他定然有机会 接触到许多鲜为人知的江湖秘辛,而少林又是历次与魔门争斗的中坚力量,他了 解魔门实在不足为奇。
可魔门向来不都是邪恶的化身吗?怎么突然扮演起武林的卫道士来了呢?它 的字典里又怎么会有“卑鄙”这两个字?
这女子的刀法绝对有进十大的实力,可名人录的江湖十大高手里除了鹿灵犀 和魏柔,再没有其它的女性高手了,这更加证实了高光祖的话,想来魔门认为时 机已经成熟,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高手们渐渐的要登上江湖这个大舞台了。
来人轻巧的落在我近前,转过身来,我才看清那张脸,不过这对我并没有任 何意义,因为那张惨白冷酷、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明显是一张面具,我只是来人飘 动的衣裾和身上淡淡的幽香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
一身几乎要融进夜幕里的黑色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就连看 无暇的那一眼里面都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彷佛一个死人在看另一个死人;只是目 光落在了我身上,才让我看出些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她认识我吗?我直觉的感到这女子似乎和秦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看 她的个头虽然和李六娘、梅流香彷佛,可气势却迥然不同,就连夜风送来的她身 上淡淡的幽香都和李、梅二人不同。
看来人并没有出言否认,高光祖冷笑道:“哼,春水剑派自甘堕落,竟然投 靠魔门,看我十二连环坞替天行道!”说着,挥舞着禅杖冲了过来。
听鲁卫说魔门乃是武林公敌,看来果真如此,对上了魔门,就连十二连环坞 都变得理直气壮。
不过高光祖眨眼间就给我扣上了一顶大帽子,显然他心机甚深,若是坐实了 春水剑派与魔门暗通款曲,那么以后怎么对付春水剑派都顺理成章了。
尽管我已经把春水剑派彻底解散了,不过在大仇未报之前,春水剑派的名头 还会出现在江湖,再说我并不想让它的名头受到玷污,虽然我与魔门并无恩仇, 可我还是要撇清和魔门的关系。
我换下了无暇对上了陈万来,在空旷的场地对付他这种只知道使用蛮力的家 伙就算我的伤再重一倍也游刃有馀。而黑衣女子在尹观和高光祖的联手夹击下, 仍兀自占了六成的攻势。
“咦?苦头陀,你这招不是魔门的”一气东来“吗?…怎么又换成了魔门的” 翻天斗“?”
我信口雌黄,“十二连环坞才真的加入了魔门吧,要不你苦头陀怎么把魔门 武功使得这般纯熟?”气的苦头陀一个劲的高声叫骂:“胡说,胡说!”
眼前的情形诡异异常,这个被高光祖认定为魔门中人的黑衣女子正护卫着我 和无暇,而被保护的对象却在极力否认与保护者的关系。
“魔门有什么不好?!”那女子一刀逼退了尹观,忍不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 不满,接着骂道:“你们打不过还逃不过吗?是不是想死在牡丹阁呀?”
“就这样跑了好象很没义气耶,大姐,给个名字先!”斩龙刃在陈万来的胸 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今天晚上我总算出了点恶气。
“春水剑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是呀!”黑衣女子的一句话竟引起了敌人的共鸣,“这小子油头粉面的, 八成是勾搭上了玲珑那两个小狐狸精。”
“嘿嘿,没准儿连玉夫人那个骚货都兼收并蓄了呢。可惜了她一身的细皮嫩 肉。”
他们的猜测和事实是如此的接近以致我差点称赞了他们几句,不过看无暇眼 中的光芒有些异样,而那黑衣女子又一个劲儿的催促我尽快逃离牡丹阁,我便极 其诚恳的说了声“后会有期”,拉着无暇冲过那些护院的包围,飞也似的逃离了 牡丹阁。
黑衣女子的一口刀抵住了三大高手的攻击,在我拼尽全力跃过高墙的时候, 我看她也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我俩沿着湖岸一路狂奔,后面已经看不到追兵,只是我的内心却充满了沮丧。
当然并不是因为对垒十二连环坞我又一次受了伤,像尹观这种级数的高手如 果存心偷袭的话,我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我只是懊丧再一次 和隐湖、和魏柔擦肩而过了。
“无暇,奶的武功哪里去了!”
跑到一处僻静的水湾,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在了水里。在跌倒之前, 我看到无暇正把幽冥步使的如同乌龟爬一样,想她若是能发挥出她的全部实力, 我怎会落得这步田地?便忍不住责怪道。
无暇应该是被我骂的停下了脚步,要不怎么会任由我躺在水里。温暖清澈的 湖水像情人的手一样温柔,渐渐融化了我的烦恼。
爬起来转头看无暇,蒙在她脸上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掉了,涂着厚厚 脂粉的脸看不出颜色的变化,两眼直楞楞的望着天空,那目光忽而春情荡漾却转 眼变得冷若冰霜,忽而惊恐万状却又透着一丝向往。
我知道她内心又在天人交战,现在也只有我才能平复她的思绪,便张开了双 臂,温柔的唤了一声:“来吧,无暇。”
听到我的呼唤,无暇的目光果然柔和下来,转眼看到我一身湿淋淋的,那些 血渍被水泡得四下散开,越发明显,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身子一动,眨眼便到了我的近前,那双秀美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自责,只是 在将要投进我怀里的那一刹那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心中一阵苦笑,她方才的身法疾如电闪,显然这才 是她真正的实力,可惜这实力并没有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或许我该想个法 子让她摆脱那场噩梦吧。
“来,帮爷包扎一下伤口。”我不想让萧潇和玲珑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便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爷,我…动不了啦。”无暇的脸在我的胸口蹭来蹭去,也不知是因为我的 两只魔手在她丰腴的后背和腰间肆意游走的缘故,或是金风玉露散的药力开始发 作,无暇的身子变得异常火热。 ---------- 第八章
“金风玉露散应该有个三四种解法吧。”
这湾湖面上满是盛开的荷花,微风送了一阵阵的清香,煞是醉人。
我抬眼望着灿烂星河,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中,该会发生多少动人的故事呀。
“讨厌啦!”无暇那张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上满是娇慵和满足。
闻言镇了我一眼,小声道:“那爷还…”说话间似是想起了什么,眼色一羞, 把头深埋在了我怀里。
“你不喜欢吗?”我心里闪过一丝阴翳,但愿齐小天和魏柔还能想起来金风 玉露散并不只有一种解法。
等回到陈氏的船上,看到一身破烂衣衫、左臂还缠着布条的我,萧潇和玲珑 都有些惊慌失措了。
“快给你们爷换件干衣服,二丫,去熬锅骨头汤来。”
此时陈娘子倒显出她的干练来,看玲珑手忙脚乱的替我换衣服,她一皱眉, “你们这两丫头呀,还真的好好学学怎么伺候自己的男人。”
又转头冲我笑道:“大官人,你这珠子采得也忒辛苦些了。”
我知道行藏已露,便不再隐瞒,把腰牌扔给她,道:“我是苏州巡检司巡检, 来太湖乃是秘密调查几桩命案,叨扰大姐之处,日后容报。”
陈娘子一脸的惊讶,显然在她猜测我的若干身份中没有一个是捕快,“一个 捕快也能养的起这么多老婆吗?”
她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看我瞪了她一眼,忙换上了副笑容:“您瞧,我这大 官人的还真没白叫,你可不就是一位官爷吗?”
萧潇扶我躺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无暇的身上并没有伤痕,问她的话 便有了埋怨的味道:“无暇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主子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 受了伤?”
无暇脸上写满了自责,看萧潇的目光也有些畏惧,我把萧潇拉进怀里,安慰 她道:“跟无暇没关系,是尹观突然偷袭才伤了我。”
“是尹观?”玲珑惊讶的叫出声来,我知道在她们的心目中,像尹观这样的 高手去偷袭别人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有心提醒她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 细细说了一遍。
哼,下回少爷我也要让他尝尝被人暗中抽冷子是什么滋味。
萧潇却沉吟道:“主子,那黑衣女子真的是魔门中人吗?”玲珑靠在我的肩 头,两双妙目也紧张的望着我。
我点点头,那黑衣女子的武功看起来似乎比师父还要略胜一筹,这样的人物 竟然没有出现在名人录里,除了是魔门中人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何况高光 祖已经认出了她的武功来历。
“十二连环坞、魔门,主子你的对手真是出奇的多呀。”萧潇的眼中满是关 切。
“没什么好怕的。”我笑道,“十二连环坞是头纸老虎!以前摸不到它的行 踪,现在他在陆地生了根,那我就先拔掉他陆地上的根,再慢慢收拾它。只是魔 门是敌是友,还真费思量。”
在我眼里,魔门就和少林武当一样,不过是个武林门派的代号而已。魔门可 能很恐怖,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它不惹我,想怎么恐怖那是它自己的事 情,只要我可以逍遥快活,就算它把江湖人都杀了,我也不会去理会。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像皇帝一样被四女伺候着,萧潇、玲珑自不用说,身前身 后的几乎到了衣不解带的地步。
倒是无暇比以往拘谨了些,只是在萧潇玲珑没注意的当口给我送来温柔的一 瞥。
其实尹观的那一刀伤口虽长,却因为我幽冥步的神妙,创口并不深,加上雪 莲玉蟾丸的神奇疗效,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我虽然心急如焚,可四女却死活不肯让我上岸,我只好托陈娘子打探这几天 栗子镇的情况。
栗子镇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牡丹阁和秦楼依旧夜夜笙歌,并没有大战将至 的紧张气息,镇子上依旧客商云集、人来人往,却没有多少走江湖的,也看不到 大江盟那幅著名的旗帜“明月照大江”。
大江盟在搞什么鬼?虽然我猜得出来,大江盟的许多动作其实是为了讨好魏 柔,不过派出了齐功和柳元礼这盟中的两大高手还带着几十号人马,想来不光是 为了暗中保护齐小天和魏柔那么简单。
再说,以魏柔和齐小天的武功,刀剑合璧,天下虽大又有哪里二人去不得?!
“他俩的江湖经验好象差很多耶。”无暇抿着小嘴笑道,“倒是爷像是走惯 了江湖的。”
“顶着隐湖传人和大江盟少主的帽子,敢打他们主意的恐怕没几个。”我望 着窗外碧波浩渺的太湖,湖上千帆竞济、百舸争流。
“大江盟本就是在水道上发的家,柳元礼是水道著名高手,派他出来,定有 深意,牡丹阁出现的那些大江盟弟子很可能就在太湖的某条船上。”我微微一笑, “卧榻之旁,岂容酣睡!看来大江盟要对十二连环坞动手了。”
无暇、玲珑脸上俱是一喜,萧潇却有些疑色:“主子,仅仅靠齐功和柳元礼 恐怕对付不了十二连环坞吧?”
“是呀,就算加上齐小天和魏柔也不一定能拿下十二连环坞。不过,若是少 爷我没有算错的话,如今大江盟使得是三十六计中的”明修栈道,暗渡陈昌“之 计,明着把人马撒出去说是要替况天缉凶,暗地里恐怕已经在集结力量了。记不 记得鲁卫说过,齐放那一路人马过了镇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来极有可能已经 到了太湖。”
四女敬佩的望着我,我哈哈一笑,搂过玉珑:“先让大江盟和十二连环坞打 上一场,再看爷怎么收拾十二连环坞这帮杂碎。”
等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我再度易容成李佟的模样出现在了秦楼。
“公子,您不是去了东山水道吗?”紫烟极其自然的惊讶让我产生了一丝疑 虑,她似乎并不知道牡丹阁发生的一切,难道那个黑衣女子跟秦楼并没有关系? 还是紫烟的道行深厚,假戏真做的功夫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情况有变。”我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李六娘,她听我一番述说正若有所 思,见庄紫烟进来脸上才有了些笑容。
“紫烟,给公子温壶女儿红来。”
她吩咐完紫烟,转头冲我嫣然一笑,“公子能从尹观、高光祖的联手追杀中 逃得性命,我李六娘还真没看走眼呀。”
“那我是不是该谢过六娘的救命之恩呢?”
“那个黑衣女子不是我。”六娘坦然道:“不过,我应该和她有些渊源,因 为我死去的丈夫他才是真正的魔门中人。”
六娘柔美的声音多了几分沧桑、几分苦涩,显然她伉俪情深,对故去的亲人 至今不能忘怀。不过她的话在我心中不谛是一声惊雷,饶是我早有思想准备,仍 是轻“咦”了一声。
正在替我温酒的紫烟白了我一眼,似乎在问:“魔门怎么啦?”我才明白为 什么六娘没有把梅流香叫来,原来紫烟才是她的真正心腹。
紫烟是我的徒弟。六娘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笑着解释道。
我虽然不明白六娘为什么一直对我信任有加,肯把这样的隐私告诉我,不过 既然她这么开诚布公,我自然不会放过一探魔门消息的机会。
“魔门对外虽是一体,对内却分了日月星三宗。”六娘宛宛道来魔门的秘辛, 而我则舒服的躺在榻上,紫烟替我斟好酒,便偎在了六娘怀里。
“三宗各有所学,各有宗主,魔门门主则是由三宗主中武功最强的一个担任, 可孰强孰弱岂是一两句话所能决定的。”六娘颇有些感慨,“说来好笑,魔门动 辄绝迹江湖几十年的,倒有一多半是为了这门主之争。”
我想起了鲁卫的话,附和道:“是呀,就像是五十年前李道真死后,魔门立 即陷入内讧,想来便是在争门主之位。”
“李道真天纵其才,当时独领魔门日月二宗,可惜他遇到了隐湖的不世奇才 尹雨浓尹仙子。他一死,魔门顿失两宗宗主,不乱才怪。”
那尊夫是…
“他是日宗的宗主,”六娘眼里流露出的伤感让我的心都为之一酸,“只是 他和他上一代的日宗宗主都没有争霸武林之心,而缺了日宗宗主,魔门又无法选 出新的门主,说起来魔门门主已经足足空缺近五十年了。”
没想到六娘的丈夫在魔门的地位如此之高,我诧异的望了她一眼,眼前的这 个中年妇人在褪去了那些妖娆之色后显得并不出奇,她是怎么抓住了那位魔门高 手的心?又怎么会蛰伏在了这小小的栗子镇开起了妓院,当起了老鸨呢?
“那他的继任者呢?”虽然我与魔门并无干系,不过关于魔门的传说让我觉 得魔门能不出现在江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些日子魔门行踪屡现江湖,恐怕魔门和十二连环坞一样已经完成了整 合工作,新门主没准儿早就走马上任了。
“我不知道他的继任者是谁,能让我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是对我的莫大恩宠了, 因为我毕竟身在魔门之外。”
六娘的话里有种莫名的哀愁,“何况魔门虽然重视道统,可毕竟是以实力为 尊呀。”
这本就是一个胜者王、败者寇的世界,看多少朝代兴也勃焉,败也忽焉俱是 因为统治者的缘故,想那魔门有此传统,能够经历几百年风风雨雨而不倒也就不 足为奇了。
想起六娘方才的一句话,我问:“魔门日月星三宗各有所学,依六娘之见, 那晚的黑衣女子该是那一宗呢?”
“公子是考我吗?”
六娘展颜一笑,就像一阵春风抚过大地,她因为没有使用惑心术而显得有些 平淡的脸此刻却是风情万种。
“怪不得,”她这一笑就连我都有些动心,若是年轻二十岁,想来魅力更胜 几分,怪不得魔门的日宗宗主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换作是我,恐怕也要醉死在六娘你的温柔乡里了。”我调笑道,温柔乡是 英雄冢,诚哉斯言呀。
六娘并没有生气,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赏的表情,倒是紫烟白了我一眼。
我冲她招了招手,她有些犹豫,直到六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离开六娘的 怀抱,撅着小嘴儿坐在了我身边,贴着我耳朵小声道:“那个什么周穆王的该是 个淫贼吧。”
我微微一笑,紫烟的模样就像苏瑾一样,在褪去了冷漠后真是娇憨无俦。
看六娘的眼中颇有些欣慰之色,似乎是为了自己的弟子找到了合适的归宿, 我心中疑虑越深,她为何这般眷顾与我呢?
六娘接着魔门的话题道:“其实魔门伊始并无宗派之分,只是魔门开山师祖 的七大绝学博大精深,其三大弟子仅能领悟其中的一部分,由此才出现了日月星 三宗。”
“七大绝学?”我双眼一眯,“除了天魔销魂舞、天魔吟、九天御神箭之外, 应该还有刀法、剑法和内功心法吧。”
六娘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朦胧,“你竟然知道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
她轻声嘟囔了一句,然后颇有些深意的望着我,“公子的江湖经验看来还是 少了些,要知道你的一句话就可能在江湖掀起滔天巨浪。今天的话可千万不要让 别人知道了,就算是公子的姬妾也不可以知晓。”
我知道六娘开始怀疑我李佟的身份了,按照无暇的说法,江湖上知道魔门这 两项绝艺的少之又少,如果六娘对魔门的典故很了解的话,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我 与春水剑派的关系,进而想到春水剑派最近的焦点人物——王动。
不过,我跟她提起过我的出身吗?好象没有,很奇怪的是她也并没有问我。
这让我想起那天她在看到我的刀法时眼中闪过的光芒,难道她并不是惊讶我 的刀法是多么的凌厉,而是认出了我刀法的来历?
我心中一动,六娘会和师父有亲密的关系吗?看六娘展露出来的风情,她年 轻的时候想必是一个出色的人物。不过,六娘不是有老公吗?难道她老公死的早 耐不住寂寞?
六娘并不知道我脑海里这些龌龊的念头,叮嘱了我一番便讲起了魔门七艺。
“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是星宗的绝艺,这两种内外双修的绝艺走的是阴柔一 脉的路子,又都是以色相示人,因此星宗自宗主而下俱是女人。”
无暇提起的那个“多闻仙子”就是星宗的高手吧,或许是星宗宗主也未为可 知。
“九天御神箭和大正十三剑是日宗绝学,是魔门最具王道色彩的武功,大正 十三剑据说和隐湖小筑的心剑意境相近、殊途同归,而九天御神箭更是脱胎于上 古后羿箭法,乃是堂堂正正的王道武功。”
“什么王道魔道的?它们的武功真的有区别吗?”六娘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正 邪之分让我颇有些狐疑,我便一撇嘴便有意反击,一面注视着她脸色的变化, “王道魔道不过是人心而已,武功又岂有正邪之分!”
“你有此见识也算难得了。”六娘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倒夸赞了我一句, “武功本来就是一件工具而已。不过,武功之所以分出正邪,是因为不同的武功 会给练武者以不同的感受,少林寺慈悲为怀,它的武学就讲究宽恕之道…”
“六娘,少林不也出了一个高光祖吗?”
或许是受世俗的影响吧,再说她老公似乎又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六娘看来 并不喜欢魔门的那种暴戾。
想想这并不是我要了解的东西,便打断了她的话题:“我若是功力浅些,高 光祖早一禅杖打死我了,还谈什么慈悲不慈悲的。”不过,魔门的武功是正是邪 跟我有什么关系?它只是别有一天突然欺负到我头上就成了。
“你老公是日宗宗主,知不知道魔门谁会九天御神箭呀?”况天的死与之有 关,而况天一案牵动着整个武林大势,甚至连我都受到了牵连。
六娘的回答让我失望,看来魔门并不相信门外人,就算她是自己的枕边人也 有所保留想起了牡丹阁出现的那个黑衣女人和她凌厉异常的刀法,便问:“那黑 衣女子想来是月宗的传人喽?”
“是,如果她使得真是那一招”天魔杀神“的话,那正是天魔七艺中最霸道 的武功天魔刀。可惜天魔刀并不适合女子,若是月宗宗主使出这一招来,尹观恐 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而月宗的另一绝技天魔搜魂大法并不单纯是一项武功了,它残人肢体、夺 人心智,无所不用其极,可以说魔门的恶名倒有一半要记在它的名下。”
可这才是六种绝艺呀,魔门的内功心法哪里去了?总不能大家都是由外而内, 先练筋骨皮,自然就有丹田气吧?
“这最后一项绝艺就是魔门的内功心法天魔变了,据说一共四篇的天魔变就 像少林的易筋经一样可以改变人的经脉,从而发挥出人体的最大潜能。可惜这项 绝艺向来只有魔门的门主才有资格学全,那些获准修习六大绝艺的弟子只能学到 它的筑基一篇,而三宗宗主也仅仅可以再多修习等活一篇,至于其它两篇究竟是 什么,就连我丈夫也不知道了。”
看来六娘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只知道她丈夫的身份而已,而我也知道这些绝艺 的继承者一定就在莽莽江湖的某个角落里,不过他们究竟是谁,魔门是不是真正 开始重入江湖了,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魔门。”我调侃道,虽然我不知道魔门此番伸出援手 是有组织的行为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总还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六娘噗哧一笑,“想不到你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那是,像十二连环坞我就决不会饶了他们!何况…”
我笑着望了紫烟一眼,“何况六娘的谢礼也让我十分心动呀。”
紫烟轻啐了我一口,娇憨无俦的模样就像是失身于我之后的苏瑾,“早晚有 一天我会把你和苏瑾放在一张床上,比比你们俩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一面笑望 着紫烟一面暗自寻思。
“原来是惦记着紫烟,怪不得这么上心。”
六娘笑道,不过很快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尹观和高光祖既然都到了牡丹阁, 看来是要一劳永逸的解决秦楼了。”
我点头,若是没有隐湖和大江盟从中插了一脚,想来十二连环坞对秦楼的进 攻就在眼前。
“现在它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大江盟身上了吧,”毕竟论实力,大江盟要比秦 楼看起来强很多。
“十二连环坞两线作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拿不准秦楼实力的情况下,忍 一时之气恐怕是它最好的选择,孟子悠和焦无咎?哼哼,他哥俩也只好白死一段 时间了。”
“公子所言极是!或许它连牡丹阁都可能放弃,毕竟在太湖里打游击才是它 最擅长的,也几乎没有哪个门派能在太湖里与之争雄。”
我一皱眉,“六娘的意思是要助大江盟一臂之力?”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的 结果,可因为魏柔的缘故,我总对大江盟有些异样的看法。
“大江盟虽然动机不那么纯正,不过它的口碑还好,铲除了十二连环坞这个 毒瘤,对大家都好。”
想起魏柔,便又想起那个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隐湖为什么突然对十二 连环坞发生了兴趣呢?”要知道十二连环坞横行太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呀!
“隐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旁人猜测不得。就像尹雨浓尹仙子,她因为斩杀 了李道真而赢得了无数赞美,又因为在最后关头没有对魔门斩草除根而招来许多 怨言。谁能猜到她为什么放魔门一马吗?没有!不过魔门却因此五十年未履江湖, 难道不是尹仙子的功劳吗?”
她脸上有些不平之色,“时人总说她的弟子鹿灵犀是隐湖自大明开国以来最 出色的弟子,其实鹿灵犀怎能比得上她师父?”
“那是!”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替尹雨浓打起了抱不平,不过听她贬 低鹿灵犀,我心里还是一阵痛快。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直白,六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单刀直入的问 道:“公子与鹿灵犀有仇?”
“我只是看不惯隐湖。”实话在到了嘴边的一刹那变成了谎言,这毕竟是师 父的隐私,虽然六娘对我信任有加,可我还是想替师父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六娘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看不惯就征服它!”
我是想过征服,我不仅要征服鹿灵犀,还要征服魏柔,对隐湖的女子我甚至 一个也不想放过,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征服隐湖小筑这个门派。
听了六娘的话,我双眼陡然一亮,蓦然发出的灼人目光连紫烟都下意识的躲 开了眼睛,“六娘你真是好气魄呀!”
我咄咄逼人的道:“可隐湖乃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我李佟单枪匹马的如何征 服它?六娘可愿指点迷津?”
六娘微微一笑,“秦楼十余年前只是一座茶楼,隐湖两百年前也只是一个不 出名的门派,我大明开国皇帝原本不过是个和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是个 明白人,岂用我一个妇道人家指点什么迷津?!”
我心思一动,不错,王侯将相岂是天授!只是征服隐湖就如同征服江湖一般, 这江湖争霸的游戏我真的想玩吗?
我眼中的神光渐渐熄去,望着六娘怀里娇媚的紫烟,我突然一笑:“六娘, 看来我还是先去东山水道吧,十二连环坞才是我现在的目标。”
而在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另外一个念头:“秦楼,这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 量呀。” ---------- 第九章
十二连环坞并没有像李六娘预料的那样放弃牡丹阁,反而变本加厉的增派人 手;又大肆收购栗子镇的酒楼茶馆,惹得秦楼也是大派银子,网罗了不少客栈当 铺,竟出现了一条街街南俱归十二连环坞而街北全是秦楼产业的奇特景象。
结果很快就有传言说小小栗子镇一山不容二虎,牡丹阁这下子跟秦楼拼个你 死我活了,弄得整个镇子风声鹤唳的,不过两家的生意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 响。
“奇怪,十二连环坞究竟卖的什么关子?”我望着月光下有如大鱼一般在浪 里穿梭的萧潇和玲珑自言自语,它为什么放着大江盟不管,却和秦楼斗起富来, 难道使得是疑兵之计?
乌篷船正荡漾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陈娘子果然豪爽,虽然已经知道我并不 是采珠的商人,而要去的地方又是强盗出没的东山水道,可她二话没说便吩咐女 儿起航,当天晚上便到了目的地。
这个围在十几个岛子中间的狭长水域盛产梅鲚、虾子和湖珠,太湖鱼米之乡 的美誉一多半是由东山水道挣出来的。
正是鱼汛季节,湖上渔船密布,只是到了傍晚,大家都下锚休息,一时间篝 火点点,炊烟缭绕,景象煞是壮观。
萧潇和玲珑见船旁并没有其它的船只,天气又是闷热,便换上水靠下水游泳 去了,我便静静的坐在船舷看三条美人鱼尽情的嬉戏。
“爷,您不是也知道大江盟是在水道上发的家吗?”无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 起,接着一对素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头,温柔的按摩起我的臂膀来。
“长江不比太湖,大江盟的水师在太湖占不着什么便宜。”
我的手向后探去,触手是丰腴的肉体。
“因为在太湖,十二连环坞可以保持最大的机动性;可换了牡丹阁,敌暗我 明,明摆着一个挨打的架势,这里肯定有阴谋。”
尹观虽然笨,但高光祖却是个聪明人,十二连环坞不合情理的举措只能用阴 谋来解释了。
“爷,你下来和我们一起游呗!”玉珑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无暇轻推了我一把,小声笑道:“爷,你去吧,玲珑都有好几天没得到爷的 宠爱了。”
我倏然一惊,禁忌与偷情的魅力如此之大,我竟然不知不觉的冷落了我的姬 妾。我感激的望了无暇一眼,又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捻了一把,脱下衣衫,只留下 一件小衣,便一声怪叫跳入了水中。
在瘦西湖里练就出来的浪里白条功夫此时在太湖显出了身手,一个长距离的 潜游之后我便出现在了玉珑的身后。
虎鲨皮的水靠将她玲珑的身材完好无缺的表达出来,在前面像青蛙一样悠闲 游着的她,双腿开阖间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出她私处的形状来。
我一阵心动,一个加速赶了上去,大手顺势在她挺翘的臀上掐了一把。
“哟”,玉珑的水性并不高明,被我这么一闹,顿时呛了口水,心中一慌, 身子便往水中沉去。我伸手一带,把她搂进怀里,踩着水让她换了一口新鲜空气。
“吓死我了。”她惊魂初定,边咳边使劲白了我一眼。
玉珑使劲搂住我,坚挺的双峰紧紧顶在了我的胸前,薄薄的鲨鱼皮似乎挡不 住它的那份娇腻。
“是吗?让爷摸摸看,是真害怕了吗?…嗯,玉珑,你的心跳的可真快呀…”
虎掌握住了一只蓓蕾,在肆意的揉搓中它变换着自己的形状,而它主人的身 子转眼间便瘫软在我怀里,脑袋趴在我的肩头,呢喃道:“爷,陈娘子…能看见 耶。”
一句话反倒激起了我的性子,瞥了乌篷船一眼,那里似乎有人影闪动,也不 知是无暇还是陈氏母女,我兴致更高,连分身都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斗志。
“小浪蹄子,你咦呀的叫床声她难道听的还少吗?惹恼了少爷,我把她母女 四人一齐做了。”我解开水靠的钮扣向下一拉,顿时露出了半截白晰的身子。
月色将清澈的湖水镀上了一层银色,也把玉珑的身子映得越发像是粉雕玉砌 的一般。
晶莹的水珠从她浑圆的肩头落下,滴在了丰挺的双峰上,让那一对明显勃起 的紫葡萄周围也布满了水珠,在月光中那水珠泛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是一粒粒的 湖珠,把那两只紫葡萄衬的愈发娇艳欲滴。
“玉珑,你这里好象变大了。”我一面戏谑,一面把水靠从她身上完全剥了 下来,把它扔给了游到近前的萧潇和玉玲。
玲珑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在我雨露的滋润下,越来越有女人的味道。
“爷你好坏呀!”玉玲虽然口里镇怪,眼中却闪动着艳羡的情火。
我微微一笑,抱着玉珑往船那边游去,待到了船尾锚链处,我让玉玲一手拉 住锚链,一手抱住妹妹,而我则扶住玉珑的小蛮腰,双腿一摆,神兵已经破肉而 入。
微波荡漾的湖水就像千百只情人的手细心抚慰着我和玉珑的躯体,我的神兵 进进出出的便是两种不同的温柔,或许是如此开放的空间让玉珑的感觉更加敏锐, 她很快便尖叫一声瘫在了姐姐的怀里。
我正待抚慰看得眼热的玉玲,却听守卫在不远处的萧潇发出了警告,然后便 听船的另一侧有人叫道:“咦?这不是陈娘子的船吗?”接着就是五六个人一齐 发出的怪叫声。
我可不想让自己女人的春光落在了别人眼里,忙抱着玉珑躲在了船的阴影处, 就听陈娘子泼辣的笑骂道:“叫什么叫,难道老娘来不得这东山水道呀!陆猴子, 上次是不是让你站着出去了你就觉得自己很光荣啊?”
对面传来嘻笑声,接着有人学起了女子的叫床声,“我顶。”“哟…死猴子 你顶死我了…看我夹。”
那声音倒和陈娘子颇有几分相像,我心中好笑,手指顶在了玉珑的私处,那 高潮的余韵并没有消散,花瓣依旧绽放着,我的手指一下子便钻了进去。
我顶。
玉珑娇慵的镇了我一眼,头便搭在了我的肩上,腻声道:“爷就饶了珑儿吧, 珑儿已经没力气了…让姐姐来伺候爷吧。”
“怪不得你张百胜两下子就清洁溜溜了,原来是个阴人。”陈娘子毫不输口, 看来她和这条船上的人很是熟悉。
对面船上传来一阵哄笑,“陈娘子,老张不行,那就换我来服侍你吧。”
“换俺,俺的家伙又粗又长,保准让你舒服死。小武你那手指头似的东西戳 戳屁眼还差不多,前面就留给俺吧。”
“什么呀!”玉珑镇了一句,月色中我看到她脸上似乎多了一抹桃红。
我嘻嘻一笑,手指从花瓣里拔出向后滑去。她一声轻叫,身子一摆躲了过去。
我知道玉珑的脸皮薄,说起来她天性活泼,可到了床上反不如姐姐玉玲能放 得开自己,转眼看玉玲虽然也是满脸的红晕,眼中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便冲 她一招手。
“吵什么!”那边船上突然传来一道喝声,那些嘻笑怪叫便渐渐没了,听这 人道:“陈娘子,这几天东山水道可不太安静,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话里颇有 些关切的味道。
“哟,是二哥呀。”
陈娘子换上的另外一种声音真是又娇又媚,“这些日子你这没良心的跑到哪 儿去了,害的我们娘俩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看,珠娘可都瘦多了。”
那人干笑了两声,恰巧玉玲划水的声音有些大,那人突然道:“咦,水里有 人!”
“这人好灵的耳朵!”我心中念头一闪,知道不能再在水里呆着,示意玲珑 姐妹别出声,整理了一下小衣,身子一窜便上了船舷。
“好水性!”对面船上顿时传来了一片叫好声,我循声望去,不远处一艘大 船的船舷上已经站了十二三个结实精壮的汉子,在这些汉子中间有意无意留出的 一块空当里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这位小哥是谁呀?”老者眯着眼睛好奇的望着我,正如我好奇的望着他。
陈娘子的船上挑着一盏灯笼,正照在我的身上;而那个老者虽然坐在桅杆的 阴影里,不过借着月色,我还是把他看得七八分清楚。
他该是陈娘子口中的那个“二哥”吧,这老者也和那些小伙子们一样精赤着 上身,岁月似乎只是在他的脸上和肌肤留下了痕迹,而那身子却是健壮如昔。
“他呀…”陈娘子看女儿爱娘正把毛巾递给我,灵机一动道:“他是爱娘的 恩客,我女婿。”
她一指那老者,笑道:“佟哥儿,这可是咱太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条龙孙二哥, 你叫二叔吧。”
“叫姐夫也成呀。”那边船上有个小伙子的一句话引来大家一阵笑声,珠娘 随手把锅铲子掷了过去,然后幽怨的望了那孙二一眼。
“二叔,”我一拱手,既然陈娘子这么说,我只好把戏唱下去。
“佟哥儿好象不是咱水上人家呀。”
“二叔目光如炬,”我赞了一句,“小侄乃是采珠客,这太湖是初来乍到, 还请二叔多多指点。”
“有陈娘子指点你就行了,她面子比我孙二大。”
他似乎并不吃我拍的马屁,“你说你是采湖珠的商客?我怎么看着不像呀?”
“二叔的船也不一般呀。”我展颜笑道。这孙二会不会是十二连环坞的人呢?
我心中暗忖,他的船明显比其它的渔船大一号,吃水也深了许多,桅杆上设 有了望斗,船首埋在水下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根巨大的木刺,若是打起水战, 这绝对是件致命的武器。
孙二眼珠一缩,却没再言语。旁边陈娘子似乎看出气氛有些不和谐,忙打岔 笑道:“二哥,这东山水道的水贼又开始活动了吗?”
我正在猜测那些水贼的来历,孙二旁边一人道:“二叔怎么会怕那些毛贼?”
孙二也摇摇头,“说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明白,还是快离开东山吧。”
他话音刚落,了望斗里突然传来呜咽的号声,那些汉子们闻声极快的散开, 转眼间五座巨帆已迎风而起,船舷处整齐划一的伸出八只大桨,却停在那里并没 有划动,似乎在等待立在船首的孙二的命令。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倒是孙二依旧很镇定,还转过头来叮嘱 陈娘子让她赶快离开。
陈娘子似乎很是敬畏他,冲我满是歉意的一笑,便吩咐女儿起锚,向孙二那 只船的侧后方驶去。
“速度慢一些。”我吩咐陈娘子,又问这个孙二是什么来历。
“说起孙二哥来,故事可就多了。”
陈娘子的话里颇有些自豪,望着远处渊停岳峙的孙二眼中泛起一股柔情, “他可是咱湖上最有名的一条龙,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闯出了名号,听说他水 里的功夫全湖第一,就连东山水道那帮水贼都让他几分呢。”
说话间,远处夜幕里几点亮光快速的接近,不一会儿便现出了船的轮廓。湖 上的几天,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来分辨一艘船的大小,看到相继出现的三条船,我 不禁有些吃惊了。
好大的船!已经可以断定这几条船决不是渔船,我脑海里顿时便想到了十二 连环坞,后面已经上船换好了衣服的萧潇有些担忧道:“主子,是十二连环坞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让四女全回到舱里。
而这时从夜幕里又跃出两艘稍小一点的船来,和前面的三艘船汇合到了一起, 船队越驶越近,立在最前头一艘船船头的两个汉子的脸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江盟总管柳元礼?再看旁边一人,个子不高却很结实,虽然没有五柳长髯, 可也是卧蚕眉丹凤眼,与齐放八分相似,应该就是在牡丹阁见过的齐功了。
“大江盟的动作好快呀,竟然连水师都已经调来了。”
看旗舰上的旗号正是大江盟的明月大江旗,我虽然满心惊讶,可心情却是一 松,转眼看其它四艘船上的船首同样各站着一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并没有齐 放和魏柔的影子。
“二哥一向可好?”
大江盟的船队在孙二十丈前戛然而止。柳元礼随即拱手问候孙二,他圆脸上 的神情看起来比对我的时候真诚了许多,显然两人早就认识。
而随着他的问候,他身后十几个大江盟的弟子整齐划一的拔出了长刀,斜指 星空。
“好什么好?还不是混口饭吃。”
二哥并不在意大江盟给他的隆重礼节,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发达了,也不 来看看你二哥。”
孙二虽然满口埋怨,语气里却透着欣喜,显然老友重逢,心中也很开心。
“这不是来了吗?”柳元礼嬉笑道。
“哼,带着这么多艘战船来看我,怎么,想和你二哥打上一架呀?”孙二笑 骂道,“荷,连排帮的人马都到了,你小子来是为了东山那帮水贼吧?”
我心中一动,排帮在杭州江园的时候就很支持大江盟,副帮主司空不群还与 宫难等一道去了宁波,或许两派已经结盟了;再仔细看看后面两艘船上的旗号, 果然不是大江盟的明月照大江。
柳元礼摇摇头:“是十二连环坞。”
孙二不再言语,因为他背着我,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手上烟袋 锅子火星一闪一闪的却陡然快了几分。
我不懂水战,不过光凭柳元礼、齐功和五艘战舰就想去碰十二连环坞,显然 是算准了尹观、高光祖一干高手并不在船上;倒是看孙二的模样,似乎他并不了 解目前的局势。
“二哥,东山的水贼为何这么猖狂?湖区渔、珠两大商帮花费了那么多银子 武装自己也没能剿灭它,是何道理?二哥您恐怕比我齐三更清楚吧!”
齐功虽然陪着笑脸,可话咄咄逼人,显然是在激将。孙二却笑道:“三爷, 我孙二年岁大了,只希望平平安安的过生活,十二连环坞没惹到我头上,我也没 必要跟他喊打喊杀的。不过元礼是我的老朋友,我就提个醒儿,前面葫芦岔子的 浪头着实不小,行船可要当心。”
柳元礼感激的点点头,“二哥我会小心的。”一挥手,“儿郎们,去葫芦岔 子!” ---------- 第十章
大江盟的战船向西疾驶而去,湖上并没有风,可船上的旗帜却猎猎作响,片 刻船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
“爷,要跟上去吗?”玉珑的声音有些紧张。
“等一等。”远远望过去,孙二的船帆正在变换着角度,船身也渐渐的浮起, 似乎正在卸下什么重物,不一会儿,十几支桨齐出,那船便箭似的朝大江盟舰队 消失的方向驶去。
“好快的船!”我一惊,忙吩咐萧潇四女替下了陈娘子母女四人,跟在了孙 二船后。
只是孙二操舟之法真是神乎其神,船帆不断调整方向,那船虽然走的不是直 线,速度却越来越快,饶是四女运桨如飞,仍是越拉越远,孙二的船便渐渐从我 的视野里消失了。
“大姐,去葫芦岔子吧。”既然已经追不上了,我便让萧潇四女到一边歇息。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四女俱是香汗淋漓,若是这葫芦岔子的路程不短的话, 等到了那里,她们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陈娘子脸上的惧意已经渐渐消退,望着满脸好奇雀雀欲试的小女儿爱娘,她 只剩下一脸的苦笑:“大官人要捉贼,倒是多派些人手呀!”
“贼?还是以后再捉吧,我们只是看热闹去。”
我知道一旦发生水战,陈娘子的乌篷船简直不堪一击,为了她们的安全,那 战场还是离远一点的好,何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春水剑派的灭门仇人大多在牡 丹阁,湖上只是一些爪牙而已,既然有人替我收拾他们,我乐得静享其成。
其实若不是因为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大江盟把十二连环坞杀的鸡犬不留才 最好不过了,在除去了心中阴翳安安心心做无暇的玉夫人身上驰骋总比动刀动枪 强上许多。只是现在却不能让大江盟太风光了,尹观和高光祖还是留给我自己吧。
陈娘子安心的一笑,和女儿不紧不慢的摇着橹。
著名的东山水道被十几个小岛分割的曲曲折折,或许因为水贼的缘故,大家 都把船泊在了水道的边缘,越往西行船只越少,渐渐的连船上的渔火都看不到了。
熄了灯的船象幽灵一般漂向未知的深处,和着诶乃浆声的是女人怦怦的心跳。
“怕吗?”我躺在萧潇的腿上,怀里是微微有些发抖的玲珑。
玉玲“嗯”了一声,“爷,不知怎的,以前就算和妹妹宿在荒山野岭的也没 这么心慌。”
“那时候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
在目睹了春水剑派的灭门惨案后,她们也明白了江湖的险恶,不过富足的生 活和身心的满足才是让玲珑珍惜自己生命的更主要原因吧。
玉玲摇摇头,“以前总想着给宋师叔报仇,给孙师姐报仇,可现在心思好象 都淡了。”旁边玉珑也随声附和。
“女儿家本就不该行走江湖,”我微微一笑,“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本 分。”黑暗中我肆无忌惮的抚弄着玉玲。
方才在水里被我逗起的欲火此刻又燃烧起来,玉玲身上的水靠便不见了踪影, 温软的躯体伏在我身上,正努力把我壮大的分身一点点的吃进自己的身体。
“主子不怕十二连环坞突然到访吗?”
萧潇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玉玲浑圆的玉臀正一起一 伏,看得她心中一阵热浪汹涌,以前总是和主子演戏给别人看,此番看到这旖旎 的一幕,才知道主子是多么了解女人的心思。
玉玲一头乌发遮住了她的脸,银牙咬住了我的肩头把动人的呻吟全堵在了喉 间,只是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却让船都有些摇晃。
“玉玲这小丫头还真疯呀。”
看到渐入佳境的玉玲,萧潇不禁想起了七年前自己刚被主子宠幸的时候,连 着几天片刻不休的缠绵以后,整个人仿佛是患上了肌肤饥渴症,离开了主子就觉 得心无着落,只想干脆腻死在主子的怀里算了。
这样的心境也不知过了多久,玲珑这俩丫头现在也是如此吧。
看到玉珑的身子在主子的胳膊上蹭来蹭去,萧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原本呆 在隔壁仓里的无暇轻手轻脚出现在舱口。
虽然主子让大家忘掉她的身份,可她毕竟是玲珑的母亲…
我正陶醉在玉玲新鲜的肉体中,可敏锐的六识告诉我舱口多了一个人,我知 道那定是无暇,抬眼看萧潇的脸上果然露出一丝疑惑,胳膊一伸将萧潇的头搬向 我的脸。
一对素手将我的右脚轻轻捧起,接着两只脚趾便进入了一个温热的腔体,一 条柔滑的舌头将它裹起,细细的吸吮舔弄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起,连我的 分身都似乎又壮大了一圈。
无暇真的很有潜质呀。这念头在我心头一闪而过,我已经感到了玉玲私处的 剧烈收缩,她本已到了高潮的边缘,体内的感觉异常的敏锐,我分身的变化一下 子将她带到了巅峰。
当她从高潮的失神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脚已经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我知道无暇已经离开了,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萧潇,而萧潇的身子早已温软 如棉。
“主子,大战将即,还是饶了萧潇吧。”萧潇还守着最后一丝空明,见我的 独角龙王依然怒目昂然,她讨饶道。
“不饶!”我笑谑道,心里却知道萧潇说得没错,虽然是十二连环坞与大江 盟的一场恶斗,可若是我真的袖手旁观,恐怕会在无暇和玲珑心里留下一丝阴影, “不能饶了十二连环坞这帮杂碎!你们都把水靠换上,咱今儿晚上要趁火打劫!”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从一道水湾拐出,前面便隐约看到两座大岛,两岛相望 的一侧是有如刀削一般陡峭的悬崖,像是一扇门束住了水道,就在陈娘子伸进头 来说了句:“这就是葫芦岔子”的时候,突听里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是大炮!”那隆隆的炮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分外震耳,陈娘子惊得手一抖, 橹便打空了,珠娘三姐妹也乱了手脚,纷纷扔了桨挤进了我的船舱,似乎在这里 她们才感到安全。
听湖上隐约传来喊杀声,我知道孙二的情报真是准确之极,大江盟就在葫芦 岔子和十二连环坞交上了火。
“靠岸。”我指挥着萧潇四女将船划向方才路过的一座小岛,将船藏在莲花 丛中,才带着四女下水游向葫芦岔子南边的大岛。
一场云雨让玲珑的体力有些不支,我便放慢了速度,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就费 了一炷香的时间,中间又间歇的听到几声巨响。
等到离岛子百步远的时候,才发现这岛子延伸到湖里的那一部分都是尖若刀 枪的礁石,水又突然变浅,即游不过去也无法走过去,而岛子横卧在湖上在夜幕 里竟一眼看不到头,也不清楚这岛子究竟有多大,我只好改变计划,横下心来, 朝两岛之间的水道游去。
出乎我的意料,葫芦口并没有守卫守护,似乎联军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战 斗。
进了葫芦口,里面已是杀声阵阵,火光冲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 腥气。
在南侧的一隅,一艘巨大的三层楼船上已是四处火起,桅杆被打掉了半截, 旁边不远处三艘小艇正燃烧着缓缓下沉,而大江盟和排帮的两艘船也不见了踪影, 在火光掩映下湖面上可以清晰的看到许多攒动的人头和随波起伏的尸体。
大江盟剩下了三艘船围住了那艘楼船,十数支挠钩将楼船死死拖住,两边箭 石齐飞,不时传来渗人的惨叫。
这就是十二连环坞?那楼船颇有王者的气派,想来就是横行太湖三十载的十 二连环坞了,看大江盟与排帮的联军明显占据了上风,十二连环坞的覆灭已是迟 早的事情,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问。
“太容易了吧!它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被大江盟给摆平了呢?会不会是十二连 环坞的阴谋?”
我凫起身子四下观看,两边岛子的悬崖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而身后的葫 芦口也没有出现封堵出口的船只,就连孙二的那条船也不见了踪迹。
联军人数上的优势很快便显露了出来,几排密如织雨的箭矢飞过,十二连环 坞的远程攻击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了,甚至大江盟还有余暇把箭朝我射了过来。
不久听齐放一声断喝,几条人影从不同的方向踩着挠钩冲向楼船,借着月光, 依稀能够分辨出就是柳元礼、齐功和先前站在船头的那几个人。
与此同时,四五十名身着水靠的汉子跳入水中,奋力朝楼船游去,在弓箭手 的支持下,两方很快都登上了楼船的船舷,与船上的人展开了激战。
柳元礼和齐功如入无人之境,在分水峨嵋刺和长刀之下没有一合之敌,两人 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烟雾里。
而剩下的几人武功也颇为可观,在他们的带领下,大江盟很快取得了船上的 优势。
“去看看。”我顺手从旁边一个死去的大江盟弟子头上摘下一条绑带系在我 自己头上,四女也照葫芦画瓢,让我们看起来就像是大江盟的弟子一般。
途中遇到的几个十二连环坞的恶人都被无暇一一刺死,显然眼前的场景又勾 起了她对十二连环坞的满腔仇恨。
我随着一大堆人上了十二连环坞,大江盟和排帮的弟子在看到我头上的绑带 之后都认为我是联手一方的弟子,我在打昏了周围几个混战的两方人马后在浓烟 中把四女拉上了船。
飞身上了二层,这里已是烟雾弥漫,就算是火焰将夜空照得火红也难辩敌我。 只是宝悦坊的虎鲨皮水靠做的实在太薄了,四女被衬得曲线玲珑十分的抢眼,那 些十二连环坞的人马才轻易的辨别出她们的身份,不过往往是在惊讶于四女曼妙 曲线的的同时便被无情的刺杀。
柳元礼和齐功哪里去了?在浓烟里人不可能停留很长时间,而三层已是一片 火海,我在二层的船舱里快速穿梭了一个来回,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行踪,也没 有碰上十二连环坞里那些成名的江湖好手,看船上的人越来越少,而大江盟联军 的三艘战船开始缓缓的后退,我心中泛起一丝疑虑。
这难道真是十二连环坞的疑兵之计?
一阵呜咽的号声响起,大江盟弟子开始纷纷跳入水中游回自己的船上,我知 道对十二连环坞的攻击已近结束,我和四女也跳入湖中,回头望了一眼慢慢下沉 的那艘著名大船,便奋力朝葫芦口的方向游去。
游出十余丈,才见齐功与柳元礼一人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从浓烟中纵身 跳出,落在了大江盟接应的小船甲板上,看两人的衣衫被扯的七零八落,胡子眉 毛俱被烧掉,样子颇为狼狈,可脸上却洋溢着一股成功的喜悦。
齐功一扬手中的人头,高声道:“儿郎们,十二连环坞已经被我们打垮了! 留守的花想容、杜其言也被我们杀了!我们胜利啦!”惹得联军弟子一阵欢呼, 叫喊声回荡在葫芦岔子里,经久不息。
“花想容死了?”
说起来我进入江湖还是拜他和杨威所赐,在装模作样振臂高呼的同时我不禁 回头看了一眼玲珑和无暇,两女是一脸如释重托的轻松快乐,就连无暇似乎也像 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那真的是花想容吗?
玉珑笑道:“爷,我们也没见过他,不过看模样和师姐形容的倒是一样。”
似乎是烧到了火药库,十二连环坞突然剧烈的爆炸,几声巨响后那艘大船断 成了两截,很快沈入水中,大江盟的两艘小船开始穿梭在湖面上,有条不紊的清 理着战场。
联军的伤员连同战死者的尸体都被运回了大船,而那些侥幸从十二连环坞里 逃生的恶人们大多没有逃过小船上掷出的鱼叉,就连死尸也要被鱼叉戳来戳去, 我终于知道了大江盟为什么短短十几年便发展成了威震江湖的大门派。
尽管我们都带着铜制的吸管,可还是靠着那些死尸的掩护才躲过了大江盟弟 子的眼睛。
看水面上很久没有出现船的影子,我才小心翼翼的浮出水面,望着远去的船 队和湖面上近百具死尸,我恍如隔世。
是十二连环坞太弱,还是大江盟太强?我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不过看大江盟 联军的船队已经快速通过了葫芦口,我知道就算十二连环坞有埋伏,此时也失去 了攻击大江盟船队的最佳时机。
“尹观白痴,难道高光祖也是个白痴不成?”我心中暗忖,抬眼却看到不远 处的尸体旁一支竹管正缓缓的升起,旁边还有两支竹管露出水面一小截,我知道 这定是十二连环坞的余孽,忙示意四女停下,五人像是五具尸体一般随波逐流。
水面极快的探出一只脑袋,极快的四处张望的一圈之后,又沉了下去,借着 月光,看得出那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相貌平平,却是一脸的机警。
不一会儿,三颗脑袋一起浮出,甫一露出水面便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看到另外两人竟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已经到嘴边的攻击命令又被我咽了回 去。
那两个女人容貌颇为秀丽,模样也很相像,显然是一对母女,母亲三十出头, 而女儿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的光景。
“爹,这是怎么回事?”小姑娘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一脸惊恐的躲在母亲的 怀里。
原来这是一家三口。看那汉子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像湖上的野鸭一 般叫了起来,三长一短的极有规律,可叫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响应的声音。
那汉子的神色便有些不安,母亲紧张的问:“都死了吗?”
“也差不多了,”那汉子阴沉着脸道。
“那花堂主、杜堂主…”
没等那女子说完,那汉子便满脸怒容的道:“花蝴蝶那淫贼他妈的死了最好, 他小子不是个东西,连你都敢调戏,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他,我早把他杀了!”
又埋怨女人:“你也是,他不讲江湖规矩,你怎么也不肯跟高门主讲?是不 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女人怯怯的不敢回答,女儿缠住父亲,“爹,你就别埋怨娘了,娘还不是为 了你,那花蝴蝶在尹门主那里多得宠呀!”
这小姑娘耳闻目濡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我心中一乐。那汉子悻悻然的骂了 句:“呸!这个卖屁股的家伙!”
心里有火,转眼似乎看到了我头上的绑带,满腔的怨气便要在我身上发泄, 举着把尺二长的匕首向我游来。
离我还有三尺远,我那对原本像是死鱼一般的眼睛突然放出慑人的光芒,那 汉子吃了一惊,不过应变倒颇为迅捷,喊了声:“快逃!”身子突然一沉,眨眼 便没在水中。
逃得掉吗?我心中一哂,那汉子虽然在水中忽隐忽现的水性还算出色,不过 在我眼里他的速度依然慢的很,在一刹那我只是有些惊讶这汉子的机敏,能在大 江盟的眼皮底下逃得一命,又仅靠着我的眼神便判断出我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想 必不是尹观那种白痴。
那汉子一个猛子扎出去三丈远,回头一看自己妻女的脖子上已经横着明晃晃 的分水峨嵋刺,犹豫了一下,把匕首一扔,反身又游了回来。
和那汉子一脸颓然相反,母女两人脸上满是感动,妻子的目光里没有了对死 亡的恐惧,却是满眼的柔情,让那张俏脸更加动人:“三哥,我真高兴!就算到 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嫁给你,好好伺候你。”
“太肉麻了吧。”看四女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同情,我知道这老小子还真赌 对了。
那汉子也看清楚萧潇四女的模样,突然一楞,“你…你们不是大江盟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示意四女放开那对母女,两人很快和那个汉子抱在 了一起。 ---------- 第十一章
“小的隋礼。”
知时务者为俊杰,那汉子看出我有饶他的意思,把妻女推开开始了坦白。
不过“隋礼”是个江湖名人录里不曾收录的陌生名字,我便望了无暇一眼。
无暇也是一头雾水,想来和我一样并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很有名吗?”看那汉子报出自己名号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傲色,他妻子 的脸上也颇有些荣耀,我知道这个隋礼虽然名不见经传,却很可能是十二连环坞 的重要人物,便突然道。
“小的怎敢,”听我口气不善,他眼里脸上又露出了乞求之色,连说话的声 音都小了许多,“小的只是个无名小卒,杀了小的岂不污了大侠您的刀?”
“我不是大侠,”我随口把他送来的那顶高帽扔进水里,“你也不是无名小 卒,十二连环坞上百号人,活着的就你们一家三口,老兄你的本事着实不小呀。”
隋礼消瘦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忙急着分辨道:“小的武功太差,上去了 也是白给,再说怎么也不能让老婆孩子白白送了命。”
那小姑娘可能是看我生的俊朗,并不像个恶人,脸上恐惧之色渐渐褪去,此 时突然道:“大哥哥,我爹是好人,你放了我们吧。”
十二连环坞里还有好人吗?
我忍俊不住,却看那小女孩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似乎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 信心,弄的我蓦地想起了我的小妹来,心头没由来的一软,旁边玉珑也轻轻摇了 摇我的胳膊,好象在替这一家三口求情。
算了,虽然十二连环坞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过仇人只是尹观、高光祖几 人,断不会和眼前这个隋礼扯上什么关系,至于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惹了什么 祸才躲进了十二连环坞,我并没有心情去管他,再说苏州府至今也没给我发过一 两银子,我犯不着多管闲事。
“你爹是好人,难道你家少爷是坏人不成?”我嘟囔了一句,问起了十二连 环坞的情况。
隋礼像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出来,十二连环坞在三月间便整合成 一个门派了,尹观与高光祖分别出任正副门主,下设潜龙、鹰击、虎杀、飞燕四 堂,由巨灵神陈万来、阴司秀才李岐山、阎王钩乌承班和碧落黄泉严落碧四人各 领一堂,乌承班死后则是花想容掌管虎杀堂。每堂有五六十个弟兄,精锐俱在潜 龙、鹰击两堂。
“况天绝对不是十二连环坞杀的。”隋礼斩钉截铁的道,“我们的第一个目 标好象是春水剑派…”
玲珑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层怒气,我在问隋礼为什么的同时也不得不安抚一 下她们的情绪。
看我把姐妹俩搂在怀里,隋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颇有不解之色。
“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隋礼小心翼翼陪着笑道,倒是他妻子道出了原委:“好象是因为春水剑派平 素极少和别的门派往来,实力又不算太强,尹门主就有意拿它练练兵。”
说着还颇为感慨的道:“可十大门派哪个好惹呀!”
春水剑派只是尹观用来练兵的对象?我心里一阵苦笑,不过这解释倒是合情 合理,十二连环坞多年以来一直是个松散的组织,实力究竟如何,众人听不听号 令都需要检验,春水剑派实在是个很好的试验对象。
只是尹观和高光祖万没有想到凭空冒出个我来,让一个完美的偷袭变得路人 皆知,最终让大江盟发现了它的野心。
既然十二连环坞有心踏入江湖,怎么对自己的近邻大江盟放松了警惕?
提起大江盟,隋礼的脸上明显有些困惑,“大侠说的不错,前两天就听说大 江盟的人马到了太湖,小的想是不是该避避它的锋芒了,因为我们有七八年没打 过水战了——太湖里早就没有了对手,大家对打仗都有些生疏了。船上的实力也 弱,只有花想容辖下的虎杀堂,而门主和其它堂主都在栗子镇的牡丹阁。可花想 容和杜其言却接连不断的派人到处打劫,像是要告诉大江盟自己就在东山水道似 的。”
他望了一眼葫芦岔子里那些尸体,一阵苦笑:“原以为是门主的诱敌之计, 看来倒是小的想错了。”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此说来这个隋礼倒真有些头脑。我问尹观 平素怎么和船上联系,隋礼说了句“是信鸽”,脸色却是一紧,若有所思的道: “好象有两天没看到鸽子了。”
我恍然大悟,我总觉得大江盟的船队来的突兀,原来还有一路人马在对付牡 丹阁里的尹观。
“那该是大江盟的齐放父子吧。”我心里暗忖,隐湖实力虽强,却没有足够 的人手,在这种大规模混战中充当不了主攻手。
而以齐放的老辣,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如何封死牡丹阁的进出消息,就算是 尹观和高光祖发现诱敌计划无法实施,也没有办法将命令传给远在东山水道的花 想容,结果被大江盟各个击破。
“尹观和高光祖现在恐怕也陷入苦战了吧。”这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 真该留在栗子镇才是,花想容这样的小角色并不值得我跑一趟,心中便有些懊悔, 既然已经猜到大江盟可能要对十二连环坞动手,就该想到在牡丹阁毕其功于一役 对大江盟的巨大吸引力。
都是魏柔这个贱人!
我知道我的判断发生了错误有一大半是因为齐功在牡丹阁对魏柔的那句话, “魏仙子,牡丹阁真是十二连环坞的地盘吗?”原以为大江盟不过是配合魏柔的 行动,可大江盟却是审时度势,兵出神速,从而把整个事件的主动权掌握在了自 己手里,隐湖没准儿已经沦为配角了。
“滚吧。”我没好气的对隋礼喝道,“别让我再看见你!”说罢一挥手,隋 礼一家三口便仓惶西去,而我则带着四女朝葫芦口游去。
等隋礼一家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我突然停了下来,萧潇笑道:“主子, 婢子还以为你没看到呢。”
无暇和玲珑一脸的迷茫,玉玲忙问:“萧潇姐,你看到了什么?”无暇也轻 皱蛾眉,疑惑的瞥了我一眼。
“隋礼一家人不简单呀!”我说道,心里却暗叹,无暇乃是春水剑派的掌门, 江湖经验竟不如萧潇,春水剑派不被十二连环坞灭掉迟早也会被其它野心家吃掉, 还是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人现实一些呀。
“隋礼的武功不高,可他知道十二连环坞许多机密,想来不是个小角色。再 说,他女儿临去时脸上曾经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显然是觉得自己骗过了主子的眼 睛。”萧潇解释道。
玲珑一脸敬佩之色,玉珑埋怨自己说我怎么就没看见?萧潇便取笑她说那时 她在我的怀里,光想着主子的怀抱怎么这么温暖,哪里还顾得上看那个小姑娘?
说得玲珑追着萧潇一阵乱打,倒是无暇乘隙游到我身边,小声问:“爷,跟 下去吗?”
“跟!”
我边说边递给她一只胳膊让她扶住休息一会儿,她和玲珑的水性与我和萧潇 相差很多,师父曾经在瘦西湖里练了我和萧潇整整一年,现在看来那时候每个时 辰的苦练都有了回报。
无暇抛过来妩媚的一瞥,将身子紧紧贴在了我的胳膊上,薄薄的虎鲨皮水靠 遮不住她肉体的丰腴,让我有些心猿意马,便用胳膊肘顶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无暇轻轻“吁”了一口气,看萧潇和玲珑围了过来,身子一翻,往葫芦口相 反方向游去,一只玉足有意无意的撩过我的下体。
这丫头还真会逗人呀。虽然我知道她比我大八岁,可当她融进无暇这个角色 的时候,她真的就像是双十年华的少女。
往西游了不长时间,便隐约看到了三个时隐时没的脑袋,我并不担心隋礼会 看到我们,以我六识的敏锐尚且看不真切,隋礼绝对不会发现还有人暗暗跟着他 们。
葫芦岔子像是两个岛子围成的葫芦,葫芦口在东,而葫芦底在西,隋礼三人 眼看把葫芦游了个对穿,却突然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阵,折向南去,似乎是 要上岸。
我一摆手也折向南面,这里比隋礼距离岸边近的多,在礁石和灌木的掩护下 先登上了岛子,然后在一片茶树林中向西南快速掩去,等隋礼上岸的时候,我和 萧潇四女已经在他们上面十丈远处埋伏下来。
“累死了…爹,歇一会儿吧。”女儿一上岸便瘫在了地上,而隋礼夫妇看起 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隋礼朝葫芦口方向望了一阵,也一屁股坐在了女儿旁边,“妈的,总算把那 小子给骗过去了。”
拍了拍女儿的脸蛋,笑道:“还是我姑娘机灵呀。”
“他傻才是真的,只可惜了那张俊脸,倒和花蝴蝶一样是个绣花枕头。”虽 然看不清她的脸,不过远远听来,那小姑娘的声音里早没有了稚气,反倒有些妖 媚,和李六娘颇有几分相似。
玉珑轻轻在我耳边笑道:“爷,这小丫头倒会演戏,几乎把爷都给骗了。”
骗我?她还差点。
却听隋礼教育起女儿来:“宝儿,千万别小看了此人!那小子只不过是因为 你爹武功差才放松了警惕,能从尹门主、高门主手里活生生的把人救走难道是花 蝴蝶那瘪三能办得到的吗?!”
又低低叹了一句,隐约像是在说:“武功?难道武功高就…”后面的话已经 细不可闻。
咦,隋礼竟然看破了我的身份?我这才真有些吃惊了,他竟丝毫没有表现出 认识我的样子来,心机之深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萧潇四女也满脸讶色,就听那小姑娘惊讶的叫道:“爹,你说他是王动?!”
看来我的大名在十二连环坞还真是妇孺皆知呀。我心念电转间,就看女孩摇 着父亲的胳膊道:“真是他吗?他那么年轻,武功怎么会那么高?那对双胞胎是 不是玲珑双玉?看起来她俩和王动很亲热,想来她们师兄妹早就有一腿了吧?另 外两个女人又是谁呢?”
我心里一阵惊讶,这女孩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提示便立刻分析出了玲珑的身份, 显示出她聪颖的智能;那对眼睛也很毒,竟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只是与 她年龄极其不符的词语从她嘴里迸出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丫头片子从小 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呀!”
“春水剑派二百年没有男弟子,王动若不是和玲珑有特殊关系,玉夫人岂会 破例?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玉夫人。”
隋礼几句话便让我知道了江湖是怎么看待我和春水剑派之间关系的,不过我 并不在意,玲珑是我的女人,这消息早晚会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先别不管他了,宝儿。”隋礼转头对妻子道:“虽然十二连环坞在葫芦岔 子只折了花、杜二人,可依我看,门主他们也凶多吉少。哼,说起来还是王动那 小子提醒了我,我说这两天怎么没有门主的指令呢,八成是叫大江盟截了去了。”
女人一听惊慌的问今后怎么办,隋礼沉吟了片刻,“十二连环坞真是个扶不 起的阿斗呀!尹门主一介莽夫,高门主看似聪明,却是大愚若智,这里怕是呆不 得了。”
他停了话来,仰头望着星空,半晌才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江盟 的齐放当得上雄才大略四个字,大江盟该是个理想的栖身之所,可惜高门主对咱 有恩,大江盟是绝对不能去了,而能与之抗衡的只剩下慕容世家一家。”
他抬头往上望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十二连环坞历年珍藏近三成在 葫芦南岛,咱们就用上一部分做晋身之阶吧。”
我原本想揭穿他的真面目,此刻心头却蓦地一动,大江盟若真的把十二连环 坞灭了,是不是也太风光了?
在这样的风光下,齐小天岂不是光彩照人?给它培养个对手对我来说应该更 有利吧,这个隋礼看起来头脑清晰,给慕容千秋那胖子当个参谋什么的也是个不 坏的主意。
隋礼又歇息了顿饭功夫,才拉起妻女朝岛上走来。
等他们越过了我埋伏的地方很久,我和四女才远远的辍在他们身后。
翻过一道小山坡,山坳里依稀可见几间瓦房掩映在树丛中,隐约听见女孩问 父亲:“爹,这不是咱住的地方吗?”
瓦房里看不见一丝灯光,而隋礼毫不犹豫的走过瓦房旁的一片空地,显然他 知道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那片空地的中央耸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刻,却是一个官吏模样的汉子腆胸 迭肚的望着远方,看样子似乎是湖神了。
“在这儿?”女人看丈夫在湖神四周踱来踱去,不时掐指算着什么,便好奇 的道,“咱出次湖便到这里祭拜一次,我怎么看不出它哪里能藏着东西?”
隋礼没有理她,沉思半晌,站在了湖神前,朝着湖神目光的方向望去,远处 是片茶林,并无奇特之处。
他足足望了一刻钟,嘴角蓦地扯出一丝笑容,飞奔进了屋子,等出来的时候, 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大斧。
“当”的一声,隋礼一斧子把湖神脑袋砸下来的同时自己也被震的翻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妻子已经爬上了湖神的肩头,手上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在 皎洁的月光里泛着柔和的光芒,正是一把珠宝首饰。
“三哥,你真聪明。”女人看丈夫的眼神中满是钦佩,女孩也似乎忘记了浑 身的疲惫,雀跃着接过母亲手里的饰品戴在身上,然后跑到隋礼跟前笑问道: “爹,我漂亮吗?”
那女孩的脸上重新现出的童真让我在这一刹那有种温馨的感觉,我摇摇头把 这种感觉赶走,再看隋礼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让女人进屋取来几只包袱皮铺在了地上,从石像的脖颈处将十二连环坞多 年积攒下来的珠宝取出,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的包袱皮上。
隋礼看起来对珠宝很有研究,那些放置在一起的珠宝几乎有着相同的价值, 等到他女人两手一滩示意里面再也没有东西的时候,我大体估算了一下,这些珠 宝的价值应在七百万两银子以上。
十二连环坞还真有家底呀,如果这里真的只是它财产的三成,那它岂不是拥 有超过两千万两银子的资产!
怪不得尹观、高光祖蠢蠢欲动,有这么多钱真的可以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便宜了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看隋礼把最值钱的那批珠宝包裹好,我脑 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想起苏瑾乃是他旗下听月阁的红清倌儿,心中便释然, “就算少爷给苏瑾的开苞缠头吧。”
隋礼把剩下的首饰包好,在远处的一棵茶树下将它仔细埋好,然后背着那些 最值钱的珠宝按原路返回。
我远远望着他们下了湖,才转身来到那棵茶树下,将包袱取了出来。 ---------- 第十二章
“大官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陈娘子的埋怨声中乌篷船快速驶出了东山水道,在外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陈娘子母女担惊受怕的大半夜,此刻已是困倦之极;而萧潇玲珑在水里呆久了, 乏的倒在舱里就睡,就连我都累的有些脱力了。
看萧潇玲珑睡梦中安祥的脸,我心中涌起一股柔情。
天香楼李玉那对勾魂夺魄的眸子、闻香院孙碧那双天地回春的素手已经渐渐 在我的记忆中淡去,我的脑海逐渐被萧潇玲珑的一颦一笑所填满,当然还有…
累了吧,奴婢给爷揉一揉,无暇娇媚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一对柔荑温 柔的搭在了我的肩头。
虽然因为心理上的阴影,无暇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可她 的内功却没有减少半分;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也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排名十三 的高手果然与众不同,同样是折腾了一晚上,无暇的精神就比萧潇玲珑强很多。
我顺势躺在了无暇怀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爷,为什么要放走隋礼呢?慕容世家的口碑可比大江盟差太多了。”
我当然知道,虽然他们都是贩私盐出身的,可大江盟相当照拂在江上河上讨 生活的穷苦百姓,平素扶危济困、修桥补路的好事做了不少;而慕容世家包娼设 赌、穷侈极奢,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拐卖人口,在江湖朋友眼里,那是一个白道一 个黑道,好坏分明。
“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慕容毕竟是乡亲,何况还和我有些交情。”我和慕容 千秋的交情多半是因为苏瑾,苏瑾是听月阁的头牌而慕容千秋是听月阁的老板, 老板要保持苏瑾清纯玉女的形象,而我却要得到她的身心,一场较量的结果虽然 是我胜了,可慕容也没有失败,因为苏瑾一直不肯离开听月阁安安心心做我的女 人。
对那些风流韵事我并没有丝毫隐瞒,无暇也知道我生性喜爱女色,听了便只 是笑笑,“爷,恐怕不光是看在乡里乡亲和苏瑾的份上吧。魏柔,是不是因为魏 柔?”
“你脑筋转得倒满快的嘛。”
女人似乎一碰到这种事情,心思便变得细致而又机敏,和沙场征战的时候便 截然不同,“不光是魏柔,我的目标是整个隐湖。”
“隐湖就隐湖吧,谁让都是爷的…”无暇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一双玉 手在我周身游滚,手过之处着实舒坦无比,而袖笼带过的阵阵幽香也让我深深陶 醉。
过了半晌,她才道:“若是十二连环坞真的灭亡了,江南就再也没有能和大 江盟相抗衡的门派,而长江上的排帮又倒向了大江盟,慕容世家的日子恐怕不会 好过了。”
“慕容不会坐以待毙的。”那死胖子韬光隐讳的功夫比我都深,和他认识了 十几年,竟不知道他身怀绝技,他暗地里究竟能搞出多少花样来恐怕没人会知道。
再说大江盟有没有过江一战从而一统江湖的想法还未为可知呢,我也犯不着 替他担忧;即便是有,以慕容世家的财力而言,这一战打下来谁输谁赢只有天知 道了,慕容千秋那只老狐狸总不会像尹观和高光祖那两个白痴放着大把的金银珠 宝而不知道怎么去用吧!
想到金银珠宝,我一下子记起殷二姑娘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宝大祥的运作 正不正常,资金能不能周转开?她的对手霁月斋那么强大,她是不是还有信心支 持下去?
望了一眼扔在一旁装满珠宝首饰的包袱,“看来,十二连环坞的这些不义之 财送给她没准儿能让宝大祥迎来转机。”我暗忖道。
“等太湖事毕,和爷一齐回趟扬州。”离开沉园的日子太久了,五位师娘该 惦记我了,再说我娶了玲珑姐妹,总要让几位老人家看看。
而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殷二姑娘,慕容家并不经营珠宝首饰,隋礼若是没改 变主意,那时想必已经投靠了慕容,他手里的珠宝需要出手才有价值,这样的好 事我怎么也要帮宝大祥联系一下。
无暇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脸上有些羞涩,扭捏道:“是不是要去拜会五位师 娘呀?”
“害怕呀,丑媳妇才怕见公婆,你那么温柔可人,怕什么?!”
无暇的脸上顿时浮出一层喜色,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夸她,还是听我定下了她 的身份。
其实在我心中,我并不在意她与玲珑之间的关系,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 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无暇,而无暇已经是我的女人,她的身份只能增加我的快乐。
倒是她自己不时为了她的身份而困扰,无论是作为表姐的无暇还是作为母亲 的玉夫人。
望着在我胸前移动的藕臂,那对双龙戏珠镯在月色里发出奇异的光芒,我伸 手把玩了几下,笑道:“李宽人送来的那对乳环和这镯子正是一套,等回苏州的 时候,就戴了吧。”
就算是在夜里我似乎都能看出她脸上腾起的那片红云,她的眼睛一对上我的 目光便羞的立刻垂了下去,可嘴里吐出的温顺话语已经把她的心思完全暴露了出 来。
“奴婢听爷的。”
我扎扎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既然大江盟动上了手,牡丹阁那里我早去晚去 便无碍大局了。
等我换了装束以李佟的面貌悠然出现在秦楼、牡丹阁相峙而立的那条街上, 这里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进进出出两家妓院的人们和我一样的悠闲自 得。
“恭喜公子。”李六娘笑语盈盈,而躲在她身后的庄紫烟则是满脸娇羞,全 然不见了顽皮神色,显然六娘要兑现诺言了。
“这么说,十二连环坞真的被大江盟吃掉了?”虽然我知道喜从何来,心里 也早有准备,可这个消息毕竟还是震撼人心。
想当年快活帮全帮覆没,少林武当两派折了不少好手都没撼动十二连环坞的 基业,今朝竟被大江盟一举摧毁,真是胜败两重天呀!
“是隐湖、大江盟、排帮三派联手,昨晚突袭了牡丹阁。”
六娘笑道:“十二连环坞以短击长,焉能不败!听说尹观被齐放一刀斩下了 头颅,而高光祖则死在隐湖辛垂杨的剑下,十二连环坞的其它高手只跑了阴司秀 才李岐山一人,其它全部被斩于阵上。可以说十二连环坞已经不存在了。”
听说?恐怕是亲眼看到的吧,秦楼十有八九暗中派出人马助了联军一臂之力。
而尹观和高光祖的功夫我都领教过,竟双双战死,由此可见齐放和辛垂杨的 实力着实非同小可。
不过听隐湖出动的人马竟然不是魏柔,我心头不免一楞,在牡丹阁那晚之后, 齐小天和魏柔就失去了踪迹,不会是因为中了金风玉露散而真的笨到了用阴阳相 济来解毒吧?
“十二连环坞那条大船也被大江盟击毁了,留守的花想容、杜其言也死在齐 功和柳元礼手里。”
想到魏柔,我心里难免有些莫名的苦涩,但还是把昨晚发生在葫芦岔子里的 战事叙说了一遍,六娘脸上的笑容更盛,“所以要恭喜公子。”
转头唤紫烟道:“丫头,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主子?”
“六娘真是个爽快人呀!”虽然我心里有些无功受禄的感觉,可我还是受了 紫烟的三拜,这丫头一身媚骨,又有六娘这样的名师指点,定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不过既然六娘这么痛快,我也有心提醒她一句,同时也想试探她一下。
“六娘,十二连环坞覆灭当然是件好事,不过江湖的均势也就不复存在了, 大江盟借此东风定然会得到迅猛的发展,武林何去何从,恐怕就在它一念之间。 我看牡丹阁并没有关闭,是大江盟尚未倒出手来处理它,还是有心进入这个行业, 六娘可要看仔细了。”
六娘脸上现出赞赏的表情,笑道:“公子所虑甚是,六娘记下了。”
转眼看紫烟道:
“虽然这丫头已经得归公子,不过我这里缺少人手,公子可否暂时割爱,让 紫烟再帮我一段时日?”
我一阵苦笑,六娘真是个聪明人,用我的话把我的嘴堵上。不过,她支撑秦 楼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赚钱吗?如果是的话,她无儿无女的,赚来的 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六娘,栗子镇真的这么让你留恋吗?秦楼,即便拿到苏杭也是一等一的风 月场所,偏安于一隅是不是太委屈了?”我突然问道。
“栗子镇很好呀,”六娘似乎早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很快回道:“这里山 清水秀,物美人丰,何苦到城里跟人钩心斗角的讨生活?”
“这里也不安宁。再说,六娘就忍心让紫烟姐妹这么出色的人物沉沦在那些 五六七不懂的渔贩子手里不成?”我并不相让。
“她们会有一个好归宿的,紫烟不是得归公子了吗?”六娘笑道,脸上却若 有所思。
紫烟看看我又看看六娘,突然道:“娘,不如您就搬到苏州吧,那样女儿也 能常看到您老人家。”
六娘没有搭言,却看得出她颇有些动心。我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动,虽然 十二连环坞已经灭亡,可师父的遗命并没有完成,隐湖才是我踏入江湖的真正目 标,可若是像六娘说的那样来征服隐湖,就如同征服整个江湖一般,因为毕竟隐 湖在江湖上拥有崇高的地位。
一时间我也拿不定主意,不过一个念头却渐渐在我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原 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六娘,她手下有梅流香、白秀这样的江湖好手,会不会想乘十 二连环坞灭亡之际称霸太湖;此时我倒觉得如果她没有野心的话,不管我想怎么 去征服隐湖,她都会是一个好帮手,而孙妙、高七若是能有秦楼这样一个栖身之 所,行事也会更方便。
“紫烟说得没错,不如我和六娘合股在苏州再开一家秦楼…”
我笑道:“我可是个风月场的老手呀,我的眼光加上六娘的功夫,秦楼定会 无往而不利吧。”
紫烟啐了我一口,六娘却微微一笑道:“公子且容我想想。不过,苏州无论 如何我都会去一趟的,届时如何找得到公子?”
我一楞,苏州去哪儿找李佟这个人呢?六娘她真是个厉害角色,我知道李佟 这个身份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便哈哈笑道:“六娘,请恕在下失礼,李佟 本是假名,只是为了行事方便。”
我一挥折扇,上面正是老师阳明公的手笔,“在下姓王名动,草字别情,乃 是春水剑派门下弟子,现为苏州巡检司巡检。”
“怎么做起了捕快?”六娘嘟哝了一句,笑道:“早在公子说出天魔销魂舞 和天魔吟的时候,我就猜你十有八九是春水剑派那个王动了,除了魔门自己,恐 怕只有春水剑派才知道魔门这两样绝艺,就连少林寺都不知晓。这么说,你见过 玉夫人?”
见我点头,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玉夫人肯收你为徒,真是出人意料呀,” 可能看我一脸坏笑,便问:“是不是你娶了玲珑姐妹?”
我连玉夫人一齐娶了,心中暗忖,脸上却露出佩服的神色,“六娘好眼力。”
六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玲珑双玉是江湖有名的侠女,倒被你娶到了 手。”
瞪了我一眼,“你可别让紫烟受了委屈,不然仔细你的皮。”话虽严厉,眼 中却满是疼爱之色。
“我敢吗?连梅流香都站在门口替她守门,她面子多大呀!”一把拉过紫烟, 把她搂在怀里,她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使劲掐了我一把。
我一呲牙,笑道:“六娘,这些日子你可得管教管教她,如何伺候自己的主 子。”心中却是奇怪,甫一见面六娘就对我青眼有加,难道仅仅是想给紫烟找个 美满的归宿吗?
把苏州的地址告诉她,想起要回扬州一趟,便和六娘约好了时间,一个月后 在苏州相见,届时她会把秦楼是否迁址告诉我;而若是她那时无法成行的话,定 是因为大江盟旗下的牡丹阁,我也会再赴太湖来助她一臂之力。
离开秦楼的时候阳光明媚,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心里也十分安祥,除 去了十二连环坞,我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觉了,隐湖实力虽强,可它毕竟是名 门正派,总不会半夜三更派杀手来搅乱我的美梦。
穿过繁华的栗子镇,远远望去,湖天一色,陈娘子的乌篷船就像是融进了画 里,船头不知是玉玲还是玉珑悠闲的濯着双足,而不远处的水中,萧潇正如浪里 白条一般在湖中忽隐忽现。她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昨天葫芦岔子里的那场血雨腥 风,不过,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
走喽。我健步如飞登上了船。
是该离开太湖的时候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我真希望能把这好运 一直带到我征服隐湖的那一天。
“隐湖!”我脑海里浮现出魏柔恍若神仙的背影,“我来了。”
注一:下杀人香即洞庭碧螺春,康熙以下杀人香名不雅,遂更名。 ---------- 第四卷
第一章
“爷,为什麽要来这里呀?”站在应天府王老实米行的朱红大门前,无暇与 玲珑姐妹一脸迷茫。
离开太湖,我带著萧潇四女先回到了应天府,二老都惦记著抱孙子,现在总 算能让他们看到希望。家里人很快就接受了玲珑,母亲更是希望我把萧潇与无暇 一齐娶回家,倒是父亲偷偷跟我说,玉玲玉珑温婉可人,乃神仙中人,做妾会不 会委屈了她们?我好说歹说才让他老人家放下了心。
父亲虽是老实人,却是个明白人,在师父要收我为徒的时候,就立刻看到了 铺在我面前的那条金光大道。他毅然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忍受著思子之苦, 全是为了我。望著日显苍老的他,我知道该为他做点什麽了。
我在玲珑身上驰骋著,姐妹俩不知死了几回,可我依旧征伐不断,直到把生 命的种子播撒在玉珑身体的深处。
“玲珑睡了吗?”萧潇听屋里出来轻柔的呼吸声,转头问躺在浴桶里的我, 明亮的眸子里闪动著一丝笑意,可转瞬间又充满了懊丧,我知道那是因洛u 迨W 她的月事如期而至了。
“萧潇,日子长著呢,奶会给爷生他七八个儿子的。”
话音甫落,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听到了屋子里的说话声,脚 步突然一缓。
“是无暇姐姐吗?进来吧。”萧潇发话的同时嗔了我一眼。
萧潇心细如发,我知道瞒不过她。其实我并不是瞒她,瞒的只是玲珑。玲珑 初嫁,心思都在我身上,对其他的事情不闻不问,竟没有看出无暇的变化。
看到我赤裸的身躯,无暇的脸上渗出一丝红晕,目光下意识的一躲,却被萧 潇抓了个正著,见萧潇的眼中露出笑意,她更是红霞满面,连动作都变得不太自 然。
我知道萧潇已在无暇和玲珑心中树立起了权威,虽然她并没有名分,可我的 宠爱却是一堵厚重的靠山,加之她聪颖的脑瓜每每会让她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她在 我心目中的地位,却又处处与人无争,很快就让母女三人即爱且畏。
“这麽晚了,是不是有要紧的事?”我有心引开话题。
无暇“嗯”了一声,飞快的瞄了我一眼,道:“爷,见到老爷子,贱妾突然 想起一件往事来。”
“该叫公公了吧。”我随口调笑了一句,心中却是一紧,应天府是春水剑派 的根据地,是不是得到了什麽不利於父母的消息?便问无暇。
无暇不肯反驳我的那句调笑,眼中倒是因为我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流露出 一丝敬佩来,“那该是五年前宁王宸濠刚起兵作乱的时候,”无暇回忆道,“一 时间南京震动,许多米行粮商乘机囤积居奇,是、是…”她偷眼看萧潇正忙著给 我搓背,便带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公公”。
“他老人家将米行的所有存粮平价售出,救了不少穷苦人家的性命,连我们 和慈心庵都受惠良多。”
我知道父亲的米行能有今天的规模,倒有一半是五年前那桩善举的功劳。宸 濠反叛平息後,大家记得父亲的好处,米行便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不过听无暇 的口气却好像另有隐情,我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
“爷你恐怕有所不知,应天府是我大明两京之一,城内向来没有帮派势力敢 明目张胆的活动,大江盟分舵徧布江南,可在应天却没有立锥之地;贱妾也是以 行医洛uW才得以立足应天,不过,大的商家背後却多多少少有著帮会的影子。”
哦,是不是父亲大人的善举挡了别人的发财路?我隐约猜到了无暇话里的意 思。
“是呀。跟爷说话真省气力。”无暇笑道,“当年应天最大的米行廪实行背 後的靠山就是漕帮,漕埙ub替朝廷运粮之际顺便为廪实行提供上好的粮谷,宸濠 作乱时,廪实行原本想大赚一笔,不料粮价却被公公平抑了不少,虽然那时候公 公对市场的影响不像现在这样大,可也著实让廪实行少赚了许多银子。记得好像 漕帮和廪实行曾扬言要报复,到头来却是廪实行一夜之间倒闭。”她轻笑一声, “爷,那该是舅舅任前辈的杰作吧。”
“是吗?”我有些惊讶,这倒是我不曾知晓的往事,父亲和师父都没有提起 过。想想那时候我正和苏瑾打的火热,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愧疚。
“漕帮并没有什麽了不起的,”萧潇边说边把毛巾塞进无暇手中,在她耳边 小声笑道:“无暇姐,叫了好几声公公,总该伺候伺候爷了吧。”
无暇啐了她一口,却依言替我搓起了後背,道:“可是今年端午节前,廪实 行突然死灰复燃,後台却换成了大江盟。”
我心情一松,虽然大江盟算不上什麽白道,又因为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我也 很不喜欢它,可它行事总算光明磊落,我不用担心父亲会被江湖人所打扰,而父 亲诚实稳重的经商之道加上沈园庞大的资金支援,在商业上可说是立於不败之地。 倒是无暇的话让我蓦地想起宝大祥来。
“无暇,奶久居应天,可知道宝大祥的底细?”无暇这时已经转到了我的正 面,细心的擦拭著我的每一寸肌肤。天气闷热,她额头已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连 月白纱衣都被香汗打湿,紧贴在肌肤上,越发显得曲线玲珑。一泓碧水遮不住我 怒目圆睁的分身,看得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红云。
“爷真问对了人,”无暇浅笑道,“殷家大小姐体弱多病,一直是贱妾替她 调理身子,直到四年前宝大祥的总舵撤离应天。不过我每年还要去两次杭州给她 诊脉。”
“奶和宝大祥竟有这麽一层关系,洛u 鞲ㄕ香{H 而玲珑又怎麽不认得殷二 姑娘呢?”我一皱眉,玲珑进门之後,我便把宝大祥和殷二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她 们,想来无暇也该知道我对宝大祥的关注了吧。
无暇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旁边萧潇捂著小嘴笑道:“爷,无暇姐怎麽敢 议论未来的主母呢?爷要再不问,无暇姐恐怕要憋死了。”羞得无暇一阵乱打。
“宝大祥没有江湖背景,所以不希望和江湖扯上关系,贱妾也就没告诉玲珑。” 无暇宛宛道出殷家的故事,原来殷家本是做官的,因为靖难一役罢官回乡後专心 经商。等到了殷老爷子这一辈,兄弟三人都是经商的好手,很快做大了生意,宝 大祥一跃成为了江南第一大珠宝行。不过三兄弟膝下凋零,老大老二俱是无後而 终,老三也是到了中年才由妾室生下三女一男。
“殷宝亭,宝亭…”殷二姑娘的名字在我齿间回荡。无暇的话让我放下心来, 我并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和江湖扯上什麽干系,看到霁月斋的经营手法,我甚 至希望她不是宝大祥的少主人,“是我的那个连襟真的挑不起宝大祥的重担,还 是殷老爷子不肯把生意交给外人?”
“殷老爷子是个开明的人,只是柳澹之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只 知道死读书,不像宝亭二小姐那般精明过人,因此老爷子才把宝大祥交给了二小 姐打理。不过…”无暇微微一笑:“那书呆子和宝仪大小姐倒是天生的一对。”
“少爷我还是个书生呢!”我随口发了句牢骚,心中却暗忖道,宝亭半个月 前便到了应天,不知此时还在不在?
“知道啦。”无暇的眼角眉梢隐约流淌著一股春情。
旁边萧潇问我是不是去一趟宝大祥的应天分号,我摇摇头,一来宝大祥的总 舵已经搬到了杭州,想来大档手都调到了那里,从大江盟得到的那些珠宝还是送 到总舵的好;二来旁人并不知道应天的宝大祥已经不是总舵所在,对它必然关注,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宝大祥之间的特殊关系。
“倒是该往桂萼和苏耀那里走一趟了。”我说道,看无暇探进半个身子正遮 住了萧潇的视线,我的手便攀上了她胸前的那对凸起。
看到信府巷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轿子,我知道桂萼那里定是有了好消息。果 然,上京游说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张璁说动了锦衣卫都指挥张佐,而张佐进言 皇上劝其亲政,皇上终於下定决心,起用新人,於是下诏召桂萼进京,由正六品 的南京刑部主事连升四级左迁至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学士。
“恭喜大人。”本朝詹事府出了大把的六部长官,桂萼邀得圣宠,他日入阁 拜相,前途贵不可言。
“别情你来的正好,”桂萼满面春风,兴冲冲的把我拉进房中,倒像是老友 一般,全然不顾那些被他乘机赶走的客人的目光。他虽然还是一袭洗得发白的旧 衣衫,人却是精神矍铄,意气风发的道:“皇上要亲政了,定要重用一批新人, 此等机遇,千载难逢,别情你乾脆和我一道上京,助我一臂之力。”
“大人有些性急了,”我摇摇头,看来一纸诏书让素有机智之名的桂萼也乱 了分寸,看他眼中有些不解,我解释道:“皇上重用大人,固然是因为大人德才 兼备,不过,大人没有党派背景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吧。再说,我背上的那桩花家 灭门惨案还没了结呢。”
桂萼一点就透,闻言叹道:“看来我的修为还赶不上别情呀。”我说又不是 我骤得高位,桂萼说那要看我有没有心,又问:“别情,你在搞什麽鬼?镇江有 人告你杀了花家满门,而苏州又有人说你有辱斯文,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桂萼一皱眉:“别情,十二连环坞的那般匪 徒一灭,苦主虽然没了,可线索却要少许多,谁与花蝴蝶有冤仇,查起来可就费 力气了。”他沈吟道:“要不,我去和苏耀谈谈,让他把这个案子压下来。”
桂萼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这让我有些感动,“大人既然有心,我倒有个一 劳永逸的办法。”在路上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苦主没有了,我乾脆把赃栽到十 二连环坞身上,说花家一案不过是他们内部狗咬狗而已,反正那些恶人也不怕身 上再多一桩命案。
桂萼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机灵…”话刚说了一半,却听门外传来一阵 悠闲的脚步声,有人朗声道:“子实兄有客吗?”
“快请进!”桂萼闻言喜动颜色,转头笑著对我道:“别情,你来的可真巧。” 说话间,从屋外昂然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中等身材,眉目清,甚是儒雅。 看到屋子里还有客人,他脚下便微微一迟。
“叔贤兄,他可不是外人喔,”桂萼一指我道:“今年应天府的新科解元王 动王别情。”
“见过方师兄。”听桂萼报出来人的名号,我知道这书生就是座师王守仁的 大弟子、南京吏部员外郎方献夫,忙深施一礼。
哦?方献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展颜笑道:“早听说老师新收了一个弟子, 看师弟果真是一表人材。”又说看了我乡试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玑,真是师门有 幸呀。
面对弱冠之年就高中进士的这位大师兄,我不敢太张狂,只好谦虚了几句, 之後便问起老师的近况。方献夫顿时眉头紧锁,“皇上下诏後,杨廷和加紧了行 事的步调,只是冀师弟为人忠贞,严刑拷打之下杨廷和也没能得到对己有利的口 供,老师他暂时无恙,不过我和子实兄此去京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恐怕此间生 变呀!”
“原来师兄也被召进京了,恭喜恭喜。”桂萼告诉我方献夫已经左迁侍讲学 士成为了皇帝的近臣,我道了恭喜後说道:“那乾脆让老师出外避避风头,也好 躲过这个非常时期。”
方献夫苦笑道:“老师行事方正,岂肯做这等苟苟且且之事。前些日子我去 馀姚劝他老人家外出散散心,他一口就回绝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再说 小师母怀了身子,老师怎麽能放心走开?”
我没想到老师已是天命之年,却还有这等本事,心中不由一乐,桂萼也一脸 惊讶道:“阳明公纳妾了?他老人家真是老当益壮呀。”
方献夫解释道:“老师一直无子,小师母是新近所纳,自然疼爱些。”
我问他什麽时候得到的冀师兄消息,方献夫说就在前日听来传旨的中官说的。 我算了一下时间,想杨廷和即便网罗到了什麽证据,再请旨缉拿老师也需要些时 日,我还有时间回扬州,便道:“小弟有些家事先回扬州一趟,之後便去馀姚, 老师身边也需要有个人照应。”
“这样也好,”方献夫的脸上明显轻松下来,“听子实兄是你机智练达,老 师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了,等我们到了京咱uA替老师上疏辨白。”
“其实把杨廷和弹劾下去,老师的危难自然就解了。”我淡淡说道。
桂萼和方献夫都颌首称是。方献夫又提起明年春天的科考来,问我准备的如 何。我笑著说读书人谁不想大魁天下,我岂能例外?!心下却一阵叹息,那些举 子们此时该是头悬梁、锥刺骨了,而我师恩未报,中试後又不复自由身,明年的 大比怕是要放弃了。
桂萼听了却噗哧一笑:“读书人?好嘛,一榜解元去做什麽捕快,真不知你 的书是怎麽读的!班固弃笔从戎,人家投奔的可是正规的军队,做捕快能有什麽 前途?”
“体会些民情也好。”方献夫看来早知道我的情况,替我辩解一句又来劝我 :“只是这职位无益於师弟你的声誉,还是尽快辞了吧。”
桂、方二人都是进士出身,自然看不起不入流的捕快,我自然不奇怪,为了 以後行事方便,便问桂萼道:“大人此去京城,可否为我在苏州府谋得判官一职?”
桂萼疑惑道:“这倒不是一件难事。不过别情,难道你真的想在刑名上乾出 一番事业来不成?”
“刑名不好吗?”我笑道,“大明三司中可是有专管刑名的臬司呀!再说大 人不也是从刑部做起的吗?”
桂萼见我主意已定,便道判官这个职位倒是很锻炼人,没准锻炼出一位能吏 来。他毕竟是南京的刑部主事,对刑名极是了解,便给我出了许多点子。三人一 直谈到日落西山,我才留下了一万两银子和方献夫一同告辞出来。
落日的馀辉照在方献夫身上,他的那件青色长衫看起来有些破旧了。我递上 三万两的银票,正色道:“师兄,虽说您现在圣眷正宠,不过若是倚仗圣眷来救 冀师兄,恐怕就要把人得罪光了,而弹劾杨廷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没猜 错的话,冀师兄还要在狱里过上一段时间,这期间的生活总要靠银子才能活的舒 坦些,再说师兄您上京也需要上下打点,您的位子越牢靠,老师才越安全。”
方献夫不是个迂腐之人,哈哈一笑接过了银票,笑道:“师弟,你放心吧, 只是老师那里你要快些过去。” ---------- 第二章
第二天我便拜别了父母,星夜赶往扬州。
离开扬州足足有大半年了,师父无後,五位师母早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朝 思暮盼的不仅盼回了我,还带回了两房媳妇,自然是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问这 问那,一晃已是後半夜了。
“奶奶们好像有些见老耶。”萧潇裸露著娇躯香汗淋漓的趴在我身上,高潮 的馀韵还没有消散,白皙的身子满是潮红。她一面舔著我的胸口,一面若有所思 的道。
“哀莫大於心死。”师父的死,像是带走了师母们的心,她们五人明显变老 了,虽然几个人都练过有驻颜之功的天魔玉女大法,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全失去了 作用。
“主子,答应婢子,让婢子死在主子之前。”萧潇呢喃道。
我一阵心痛,搂在她纤腰上的手臂不由得紧了一紧。此时房门被轻轻的推开, 一道倩影飘然而入,正是无瑕。
自从应天府的那一夜,无瑕便不再躲著萧潇。看到萧潇的娇慵模样,她只是 抿嘴一笑便坐在了榻上,顺手拿过一条毛巾将萧潇身上的汗抹净,才转头小声对 我道:“爷,奶奶们似乎都有一身好功夫哩。”
“那是当然,要不我怎麽敢放心地踏入江湖?”虽说无瑕的武功并没有恢复 到以往的水准,可她依然有著一流的眼光。
“江湖有什麽好?”无瑕幽幽的叹了口气,转眼看到挂在罗帐中的那串夜明 珠正泛著雾蒙蒙的光芒,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问道:“爷,这就是那串价值连 城的夜明珠吗?果然逗人喜爱。”
“姐姐若是喜欢,就让爷送给奶好了。”萧潇浅笑间微微挪动了下身子,露 出半只丰腻的椒乳,那只宝石乳环顿时放出道道毫光,刺得无瑕不由得一眯眼睛。
“那是爷送给妹子奶的,”无瑕自然知道它的来历,“只是这麽多粒夜明珠 串在一起,实在是奢侈了些。爷,要送,贱妾只要一粒足矣。”
“一粒怎麽够用!”
就在无瑕满脸疑惑的当口,那串夜明珠开始一颗颗的消失在萧潇的体内,只 留下最後一颗将萧潇的花瓣照得纤毫毕现。
“爷你坏死啦…”无瑕娇嗔了一句便缓缓偎进我怀里,贴在我赤裸胸膛的那 张粉脸火一般的发烫,湖丝薄衫下的肚兜被挺拔的乳支起老高,那两粒浑圆凸起 清晰可辨。
“喜欢吗?”我的手在无瑕丰腴的肉体上来回游动,她的肌肤不像是生产过 的妇人那般松松垮垮的,却是异样的柔美滑腻,当我的魔手掠过,她甚至像萧潇、 玲珑那样富有青春的紧绷起自己的肌肤,“喜欢的话,爷再给我的小亲亲买一串, 不过用不著夜明珠了,因为爷要奶时时刻刻把它放在身子里。”
“不嘛…”无瑕嘤咛一声,脸上却露出向往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吩咐萧潇道:“把乳环给奶姐姐戴上。”
我早知道无瑕对男欢女爱有种异样的喜好,她对乳环的喜爱甚至超过了萧潇, 不过让我略微感到奇怪的是这种喜好似乎是十二连环坞的那帮恶人给她发掘出来 的。
在太湖的那一夜,当我掐住她乳珠的时候,那个被尹观无情的用铁丝对穿成 孔的乳珠里竟然还留有小半截的一只银簪。那时我就在想我该把李宽人送给我的 那对双龙乳环替她戴上了,只可惜它被我留在了苏州。
当萧潇把乳环戴在了无瑕勃起的乳头上,那粒胀得发紫的乳头在钻石的星光 笼罩下是那麽的娇艳欲滴。
“喔…”无瑕发出的腻人呻吟让萧潇脸上都多了一层红晕,白生生的身子只 因洛uh了那只乳环便显得异常妖艳,“姐姐奶真美耶。”萧潇由衷的赞道。
“真的吗?”无瑕双手捧著那只丰挺的乳媚眼如丝的问我,那如波的眼神让 我心头蓦地一动,当无瑕开始放开自己的时候,她的妖媚竟真的如此美丽。
“当然喽,奶看,窗外的月亮都躲起来了。”
第二天一清早我便去了听月阁,玲珑嚷著想见见让我魂牵梦萦的苏瑾,便换 了男装跟著我一起来到了这个扬州最繁华的风月场。
“这就是听月阁?”玉珑有些失望,“怎麽也没个人呀?这麽冷清。”
“这可是早晨啊,我的小姑奶奶。”闻讯迎出来的老鸨樊三娘一眼便认出玲 珑是女儿身,伏在我耳边小声笑谑道:“大少爷的风流帐不怕传到瑾姑娘耳朵里 吗?”
我一愣,“苏瑾不在?”
“瑾姑娘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了大少爷半年多,也不见大少爷的踪影,前些 日子往苏杭散心去了。”
我一问日子,正是我去太湖的那几天,心下怅然,便要转身离去,忽听身後 有人唤道:“是别情老弟吗?”
“慕容兄吗?正是小弟。”听声音我就知道说话之人正是听月阁的老板、慕 容世家的家主慕容千秋,回头一看,从大门口气喘吁吁的走进一个滚圆的胖子, 你第一眼一定是看到了他那鼓起如皮球的肚子,之後才会看到一个小脑袋直接顶 在了身子上,那脖子好像和身子已经融合成了一体。
他边走边向我招手,满是赘肉的胖脸上堆出了一副亲昵的笑容,笑容里还真 有几分真诚,果然是慕容千秋,他後面还跟著七八个人,里面没有熟悉的慕容万 代和慕容仲达,也没有那个从葫芦岔子逃出来的隋礼,全是些陌生的面孔。
就算是现在我也看不出他竟是江湖名人录里排名第八的一流高手,不过想到 排名只比他低五位的无瑕心甘情愿地做著我的情妇,我知道这些江湖里的高手在 换了一种面目之後和普通人并没有什麽区别,在我眼里,慕容不过是个和我臭味 相投的听月阁老板而已。
“臭小子,瞒得你老哥好苦!”慕容来到近前,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拍向我的 肩头。
那又短又胖的手指竟拧成了一朵奇异的兰花,离我肩头尺远就能感到一阵劲 风,而他那只手的来势看起来并不迅捷,似乎我一闪身就可以躲过。
好强的内力!我心中一动,身子却没动,倒是旁边的玲珑不明白慕容的用意, 双剑突的齐出,慕容十指飞舞,只听得“当当”两声,玉玲的剑便被慕容巧妙的 引向了玉珑,双剑相交擦出一溜火星,慕容只一招便破了玲珑的那式“小楼一夜 听春雨”,不过他也被迫退了一步,眼中流出一丝讶色。
“胡闹!”我喝住一脸惊讶的玲珑的同时慕容也让他身後的人收起了刀剑, “快过来见过慕容大哥!”
“玲珑双玉?”慕容眼中的讶色一闪而过,哈哈笑道:“谑,不得了呀老弟, 看来江湖传言不虚呀!”
“狗屁江湖的狗屁传言。”我一哂,慕容接过话头:“是呀,能把堂堂一榜 解元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凶手,也只有在这狗屁江湖了。”
又道:“我刚从沈园回来,他们说你出门了,没想到你这麽早就到我这里来 了。”
“我对江湖没兴趣,我只对苏瑾有兴趣。”我心里暗忖,慕容家的消息好快 呀!我明白,若大江盟灭十二连环坞只是为了替况天报仇还好,倘是有雄心争霸 江湖,那麽江北的慕容世家恐怕就是它的头号敌人了。慕容这麽急於见我,想来 也是要拉拢我。我不想卷进这场江湖争斗,便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慕容淡淡的说了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便拉著我的手往院子里走, “难道苏瑾不在,这里就没有什麽值得你留恋的?”
“谁让你听月阁这七八年就出了这麽一个苏瑾!”我笑道,突然想起玲珑提 过的那个江湖绝色谱里慕容千秋的妹妹慕容芷高居第三,比玲珑姐妹尤高一名, 便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慕容千秋一番,疑惑道:“老哥,你真的有妹妹吗?看你 的模样,我怎麽也想像不出你妹妹能羞花闭月、沈鱼落雁。”
“都是百晓生这老小子惹的祸,奶奶的有时候我真想一刀杀了他。”
慕容半真半假的骂道,可能是因为太了解我的风流习性,他冲我笑道:“你 就别打鬼主意了,我妹妹已经有了婆家。”
听慕容的口气他应该真的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妹妹,我心中便有些好奇,不过 一路上看到院子里突然多了不少护院模样的人,让我把心思转了回来,一皱眉: “老哥,听月阁的气氛有些不对呀!”
慕容奇怪的望了我一眼,“怎麽,你不知道吗?大江盟与排埙uX并了,江南 地头上六家颇有些实力的门派也并入大江盟了。嘿嘿,它大江盟磨刀霍霍的,我 岂能不小心?”
在十二连环坞一役中我就知道大江盟与排帮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听到两家 竟然合并了,我仍吃了一惊,这十大门派的两强联手,会给江湖带来怎麽的变化, 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想想大江盟砍瓜切菜般的剿灭了十二连环坞,我倒有些替慕容千秋担心了, 虽然他的名声不佳,可毕竟是乡里乡亲的,又认识了七八年,总不希望慕容世家 也和十二连环坞一样灰飞烟灭了。
“老哥,争霸江湖其实打的是银子,赚了十几年的钱,现在可不是吝啬的时 候。道上苦哈哈的兄弟多得是,老哥要早下手。”又笑道:“我可是往听月阁扔 了好几万两的银子呀!”
慕容小圆眼睛陡然一亮,表情也开朗了许多,“我知道春水剑派是名门正派, 可疏不间亲嘛,多年的老朋友你总要帮我一把。”
“顶多我送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我笑道,没见到隋礼,我不想贸然提起 那些珠宝的事情,反正慕容是拉皮条、贩私盐的,对珠宝并不在行,就算隋礼已 经把那些珠宝献上,恐怕一时间也不会被卖掉。
在听月阁里有专门为慕容千秋准备的一座别院听雨别院,印象中的这座别院 只是比别处僻静风雅了许多,满院子的芭蕉梧桐看起来颇有些雅意。可现在只是 多了些翠竹,就立刻变得气象森严。
师父不仅教我琴棋书画,就连兵书战阵也多有涉猎。我自然看得出,如果把 院子里那些翠竹都换成人的话,正是诸葛武侯八阵中的一个阵法风扬阵。虽然缺 了几处,可近乎完整的阵法已经是我这几年所仅见的了。
“老哥,看来你网罗了不少能人啊。”
“老弟,莫非这些竹子真的有用不成?”慕容千秋毕竟是一方霸主,看我脚 步一迟,就知道是为了听雨别院环境的改变,脸上便有些惊讶,“这些天三山五 岳的朋友来了不少,却没有一人看出这里面有什麽门道?难道这真是什麽风扬阵?”
“竹子不能杀人,不过,把竹子换成人的话,老哥,想要攻下你这座听雨别 院可就要花些代价了。”我笑道,心里却暗忖,看来布阵之人并没有得到慕容的 信任,会不会是那个隋礼呢?而慕容虽然心机深沈,可他自身武功高强,恐怕从 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这些机关阵法。
慕容肥胖的脸上轻易看不出神色的变化,可我仍觉得他眉头轻轻一皱,“快, 去请隋先生。”手下人一愣,问是哪个隋先生,慕容道:“就是前天来的那个管 笔墨的隋礼隋先生。”
果真是他。我不动声色,玲珑姐妹自从嫁给我之後,阴阳相济,内力颇有提 高,此时竟也能沈得住气。
不一会儿,从院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个四十开外一身青衫的书生,相貌平淡无 奇,正是隋礼,他看见站在慕容旁边的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却很快就镇定下 来,走到慕容近前躬身下拜:“见过东主。”
“隋先生,那天虽是匆匆一晤,可先生的那曲”水调歌头“却让王某铭记在 心,先生真的不认得我了?”
我知道隋礼眼中的那丝讶色逃不过慕容的眼睛,而我也希望慕容身边有个头 脑灵活的参谋,在与大江盟争锋的路上不致於太被动,所以我根本不想揭穿隋礼 的身份。
不过我不清楚隋礼是用怎样的一番说辞打动了慕容让他收留了自己,便故意 抢先发话,又故意把话说的模模糊糊。
慕容狐疑道:“老弟,怎麽你和隋先生认识?”
“是啊,我和隋先生在太湖有过一面之缘,先生博学多才,尤善机关布阵, 难得的是视金银珠宝如粪土,我好生敬佩。”
隋礼听我话语诚恳,慕容的那声“隋先生”也显然比以往恭敬了许多,虽然 不明就里,可也能猜出我并没有拆穿西洋镜的意思,转头冲我拱手道:“隋某岂 能不记得王公子!公子才情胜我十倍,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表情话语极是真 诚。
隋礼果然是个人材,我话里点明了我已经知道他取出大江盟藏宝一事,他竟 然没有慌乱,镇定的功夫连我都暗自佩服,十二连环坞白白浪费了这等人材真是 灭亡有道。
慕容笑骂道:“我他妈的就是受不了文人的这股酸气。”话虽这麽说,却示 意隋礼一同进了屋子。
“隋先生,这几日失礼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慕容毕竟是一家之主,他 虽然还不太清楚风扬阵的厉害,不过他很快就弄明白了隋礼的价值,对於那些花 钱就能给你卖命的江湖汉子,隋礼这个参谋型的人材显得珍贵了许多。
隋礼的回应显得不卑不亢,於是慕容态度更加和蔼,吩咐手下人给隋礼设座, 问道:“大江盟咄咄逼人,先生可有妙计教我?”
未等隋礼回话,我起身皱眉道:“老哥,江湖上的事情,我没心思听,苏瑾 既然不在,我要回去了。”
隋礼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想必是看我在名满天下的慕容世家家主面前挥洒自 如出乎他的意外,倒是慕容知道我的脾气,见怪不怪道:“臭小子,不过让你听 听而已,又不是拉你去和大江盟作对。”
又笑道:“等苏瑾回来,仔细我让她不理你!”
“女大不中留,”我哈哈笑道:“等苏瑾回来,我可要给她脱籍,娶她回家 了。”
玲珑白了我一眼,慕容却是一愣,深思半晌才道:“苏瑾能嫁给老弟是她的 福分,不过一切都等她回来再说吧。”
苏瑾是听月阁的摇钱树,慕容能够吐口放她脱籍,显然是因为大敌当前,他 要卖个人情拉拢我。
我投桃报李,笑道:“小弟先谢过了。慕容兄,当今武林虽然尊隐湖、少林、 武当为大,其实是大江盟、唐门和老哥您三足鼎立,大江盟与排埙uX并,控制了 长江水道,固然让老哥的私盐买卖收到限制,不过受打击最大的恐怕是唐门,唐 门最大的财源是药材,而药材的七成是销往江南的,它的运输完全靠长江水道, 虽然唐门和大江盟关系深厚,可让别人掐住自己的脖子滋味总不太好受吧…”
慕容眼中顿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那一瞬间的光芒让我心中陡然一寒,就 连屋子里的璁气彷佛也消散了许多,听月阁那个胖头胖脑的花花老板突然变成了 睥视天下的枭雄,江湖上真是好戏不断呀。
“怪不得唐三藏突然来到了江北!”慕容嘟哝了一句,“老弟,我明白了, 眼下这形势就像是魏蜀吴三国,我慕容千秋也要唱一出联手抗曹。” ---------- 第三章
“慕容千秋劣迹斑斑,隋礼又是十二连环坞的馀孽,爷,你怎麽帮起他们来 了?”
回到沈园,玲珑终於忍不住问道,就连无瑕听了事情的前前後後,也是一脸 迷茫:“慕容千秋不是贩私盐吗?怎麽又作起妓院老板来了?”
“做少爷我的女人就不要再管江湖上的事了,也不要管少爷我如何行事!妓 院老板怎麽了,少爷我还要当妓院老板呢!”我勃然作色道,听她们的言语就知 道她们对江湖险恶的认识还不如才踏入江湖不足两月的我,春水剑派真是覆灭的 正是时候,否则它一样会在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争霸中成为无谓的牺牲品。
无瑕和玲珑听我话语严厉,顿时花容失色,无瑕和玉玲忙说声“知道了。” 只有玉珑鼓足了勇气,偎进我怀里撒娇道:“奴家也是关心爷嘛。”
“奶多关心关心它就成了。”闷热的璁气蒸得玉珑体香四溢,隔著薄薄的夏 衫很容易感受到她青春肉体的那种鲜活,我不由得兴奋起来。
坚挺的分身正顶在玉珑的私处,惹得她一阵心猿意马,眼波也顿时变得有些 迷离。只是因为无瑕在,所以不敢放浪形骸,脸上便有讨饶之色。
“大江盟虽好,可和我并没有什麽渊源,而且江湖保持一种均势才能风平浪 静,我们总希望活的平平安安吧。即便有人要打破均势,掀起波澜,我也希望是 我的朋友能赢得最後的胜利。”
发怒只是我的一种手段而已,我还是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所以我的目标 是让慕容世家的实力足以抵挡住迅猛发展的大江盟,从而形成新的均势。”不过 我心里却在暗骂慕容千秋,大家都是贩私盐的,却贩出了不同的境界,人家大江 盟虽然赚的也是违法的银子,可他修桥补路、积善行德,好事做了一大把,竟成 了江南地头上的万家生佛,再想想慕容,真是只有暗自叹气的份了。
无瑕怯生生的问道:“爷,你真的要去做、做…妓院的老板吗?”
我随口应了一句是,道:“其实江湖争霸,除了武功智谋之外,只比两样东 西,一是银子,正如两军交战,比的是後勤补给一个道理;二则是探子,孙子有 云,”三军之事,莫亲於间,赏莫厚於间,事莫密於间“,是何道理呀?还不是 因为探子重要。在江湖上,探子就是线人,我就是要做江湖最大的线人,凡事早 知道,也好趋吉避凶,履险如夷。”
这也是我回扬州的目的之一,扬州烟花自古繁盛,眼下江东名妓十之四五在 扬州,“扬州四艳”天香楼李玉、闻香院孙碧、听月阁苏瑾和碧涛台王曲天下闻 名,世人皆知;而“四小艳”、“十朵花”也是声名遐迩,若是能请动两三个南 下,对日後秦楼的运作大有裨益。
“慕容千秋怎麽看都是那个听月阁的老板做的出色些。”我自言自语道,旁 边玉珑已经开始唧唧喳喳的向无瑕汇报慕容千秋的观感,倒是萧潇心思缜密,问 道:“爷,江湖气氛紧张,苏姐姐此去苏杭,会不会有危险呀?”
我心头蓦地一紧,是呀,虽说大江盟注重名誉,可新加盟的那几个门派包不 准会有谁想讨好齐放,抓到听月阁的头牌,对慕容的生意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慕容老奸巨猾,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是苏瑾思我之心真的无法遏制,还是…我刚 想喊过沈园的老管家李伯,才记起他已经告病回乡了。师娘在师父去世之後,几 乎把所有的男仆全部裁撤了,只留下了李伯,而现在沈园真是无可用之人了。
看来,重组沈园已是必然,师娘裁撤旧人,其中的一个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让 我顺利的成为新一代的沈园主人,不过江南的一趟游历让我渐渐对苏杭产生了兴 趣,我是不是该出去闯一片新天地而把沈园留给师娘养老呢?
不过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让我牵挂的却是苏瑾,看了看环侍的四女, 无瑕不便行走江湖,而玲珑虽然打著春水剑派的旗号在江南会畅通无阻,可她姐 妹俩的头脑太简单,又不认识苏瑾,我知道只有把事情交给萧潇了。
“萧潇,奶立刻动身前往苏州、杭州察访苏瑾,务必将她找到,能把她带到 苏州竹园最好,实在不行,奶就保护她尽快回扬州。”
又吩咐玲珑道:“奶们也启程回苏州,在那里等孙妙,她日後有大用。少爷 我一伺办完扬州事宜,就赶往苏州与奶们会合。”
玲珑虽然新婚燕尔,不愿与我分离,可也知道夫令不可违,撅著小嘴点头答 应。
和玲珑萧潇缠绵了一中午,到下午三女便分头易容离开了沈园。我去了扬州 的四大风月场,还是慕容心存感激,竟将旗下的二号人物、扬州“四小艳”之一 的冀小仙割爱与我;又说他手里还有一大批姑娘已经培养了四五个月,差不多可 以派上用场了,若是需要,本钱给我。
“老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听月阁是我慕容世家的产业,一旦打 起仗来,听月阁定是首当其冲,所以就连苏瑾我都要放弃了,当然她能嫁给你也 让我放心。实话告诉你吧,扬州风月四大家,我慕容世家控股的就有三家,剩下 的一家也有我的股份,听月阁,嘿嘿,那只是个幌子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慕容千秋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顽童般的狡色,而他身旁只有 一人,正是不露声色的隋礼。
晚上自然是一帮文人学子聚在了一起,扬州是通衢之地,消息极是灵通,於 是廷议大礼则成了茶馀饭後的主题。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对於桂萼、方献夫的上 疏,评语竟是众口一词的媚主邀宠,不过,并没有锁拿老师进京的消息,我便稍 稍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带著无瑕来到了霁月斋,虽然我把对霁月斋的突破口放在了 李宽人身上,可我想不著痕迹的接近他,在扬州恐怕也要用些心思。
不过和宋廷之、李宽人打了一番交道後,我知道霁月斋绝对是宝大祥最强劲 的敌手,在店里看到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让我明白宝大祥在扬州的地盘已经被蚕 食了大半,若不是因为殷宝亭,我甚至想乾脆劝宝大祥把生意盘给霁月斋算了, 省得我费心费力,到最後却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霁月斋扬州店的掌柜听我报出姓名,自是非常热情,想来苏州那边早把我的 豪奢传了过来。其实我来霁月斋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好在要打扮无瑕这样的美女 正是它的专长,扔下了万八千两银子倒换来了无瑕的满心欢喜。
离开霁月斋,我扭头便大摇大摆的进了一街之隔的宝大祥。店里已经不复往 日的喧嚣与繁华,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个客人。
掌柜李大功正摇著纸扇看夥计口乾舌燥的解释著什麽,见我进来,眼睛猛的 一亮,一个高窜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赶到我的面前,“我的大少爷,您可总算回 来了。”
他圆圆的脸上真的很激动,转眼看到明艳无双的无瑕,不由笑道:“我的好 少爷,今儿说什麽也得让我老李开回张。”
我心里有些恻然,半年前李大功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看 他头上的白发似乎多了许多,想来这半年来宝大祥的生意让他操碎了心。
“那是当然,贵号一向对家舅和我十分厚爱,我岂能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我哈哈笑道,店里有其他的客人,而我又不清楚李大功在宝大祥的地位是不是足 以让他了解我和殷二小姐之间那种特殊关系,说辞便成了官样的场面话。
等李大功扭扭捏捏摆出那些新出品的珠宝首饰,我心中一阵暗叹,宝大祥赖 以成名的创新款式与精雕细琢的手工似乎都不见了踪影,眼前的这些首饰实在激 不起我的购买欲望,看来六大档手的同时离去著实让宝大祥的工艺水准下降了好 几成,就连对珠宝一知半解的无瑕都看出了它与霁月斋之间的差距,以这种实力 去和霁月斋竞争,想来只有死路一条。
“真不巧,敝号东主早上才离开扬州。”
“是不巧呀。”李大功说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含义,而我也仅仅附和 了一声。想到去馀姚老师那里正好路过杭州,便胡乱花了些银两买了几件首饰准 备送给沈希仪的夫人和他妹妹沈希珏,之後我郁闷的出了宝大祥。
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呀?苏瑾、殷宝亭这两个我急於见到的女子却一一擦肩而 过,我真是感觉有点流年不济,倒是无瑕心思单纯,望著离宝大祥不远的富春茶 庄,撒娇道:“爷,富春的三丁包子、翡翠烧卖贱妾有几年没吃了,咱们中午就 在那儿吃罢。”
“难道齐嫂的厨艺不合奶的胃口?”我边笑边往富春走去,其实无瑕自己就 是个入得厨房的女人,不过虽然我知道春水心法有驻颜之功,可我也不愿让她的 冰肌玉肤受到烟熏火燎,无瑕便少了许多为我素手调羹的机会。
找了一个包厢坐定,夥计刚刚把饭菜送上,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虽然有些急促,却依然充满了一种动人韵律,就在我心中蓦地一动的时候,一只 嫩白素手搭在了门帘上,只见门帘一挑,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少女的脸来,只是 那对灿若星河的乌亮眸子让我一下子泛起了熟悉的感觉。
“宝亭!”
我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莫名的喜悦,而就在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女孩在我心中 已经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於是忘形之下我竟脱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却让她的那声 “大哥”戛然而止,原本和我一样充满喜悦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疑色,不过转 眼看到有些拘谨的无瑕,那疑色一下子变成了惊讶:“玉、玉大师?!”
“贱妾玉无瑕,殷姑娘说的玉大师该是贱妾的姑姑、春水剑派的玉夫人吧!” 片刻间无瑕便恢复了从容。
等看清了宝亭的模样我一阵心痛,这个原本应该过著钟鼎玉食般快乐生活的 少女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身上虽然和初次见面一样穿了件鹅黄对襟, 却并不是宝悦坊的湖丝而是普普通通的粗布,身边竟然连一个随从都没有了。
李大功说她已经离开了扬州,看来事实并不如此,我知道宝大祥的扬州店恐 怕出了问题,可早晨见李大功的模样却不像有事的样子,我心中满是疑惑。
不过宝亭很快就像无瑕一样镇定了下来,一面给无瑕施礼一面叫了声“玉姐 姐”,倒把无瑕弄得忙还礼不迭。
我让宝亭坐下,微微一笑道:“奶们姐妹以後有的是时间亲热,别急在一时。 宝亭,奶这副打扮,是不是李大功有不稳的迹象?”
看她见来的时机,显然是有意在这附近等我,又问:“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宝亭眼中闪过一丝羞涩,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我知道那是因为易容的关系, 不过她的易容手法极其巧妙,喜怒哀乐依然清晰的写在脸上,若不用心观察,还 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说起来竟比师父的易容术还要高明。
“看来宝大祥卧虎藏龙,家里恐怕还有不出世的江湖异人。”
我心中暗忖,却听宝亭道:“大哥目光如炬,贱妾早上离开宝大祥时正好看 到了哥哥,便让下人抬空轿子回杭州去了,贱妾就在富春这里等大哥。”
她喘口气,接著道:“扬州店是出了问题,不过不是李大功,而是他的妻舅, 负责押货的杨喜,而且他似乎还和江湖上的人物有来往。只是小妹现在却不能更 换他,李大功是跟随家父二十馀年的老部下,总要给他一些面子。”言罢无奈的 叹了口气。
原来此番殷宝亭巡视旗下分号,到扬州发现总部原本发下的上等金银宝石材 料多半被调了包,而扬州分号的生意也一落千丈,这固然有霁月斋一步紧似一步 竞争的关系,可宝大祥自己品质的下降也是重要的原因。
“不是李大功就好。”我不想她再受到太多的打击,她娇嫩的肩膀已经担负 了太多的压力。“宝大祥还能支援住吗?”
我关切的话语让宝亭眼圈一红,“多亏了大哥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她想起 身道谢,我忙按住她的肩头,那浑圆的肩头即便隔著一层粗布依然能感到肌肤的 丰腻。宝亭羞的头深深一垂,倒让我看到了红透了的耳根。
我心中一荡,眼角馀光却看见无瑕偷偷抿嘴一笑。
宝亭定下心神,又道:“梁师父正在指导新收的几个弟子,只要再坚持五七 个月,宝大祥便可挺过眼前这道难关。”
还要这麽长时间?我一沈吟,以目前宝大祥的形势,一个月恐怕就要亏空十 五至二十万两银子,因为看扬州店的珠宝价格,明显是赔钱往外卖,五个月的时 间就要八十万两银子,就算是沈园家大业大,恐怕一时也拿不出这麽多现银来。
“大哥,你不要为难了,家父已经准备将应天府的田产卖掉,估计尚能支援 半年的时间。”
我一摇头,“宝亭,宝大祥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卖田一事 用不了多久就会世人皆知,若是大家对宝大祥丧失了信心,再想挽回可就难於上 青天了。”
宝亭显然明白此间的道理,闻言不禁黛眉深锁。我想起十二连环坞的那些珠 宝,道:“宝亭,我这里有一批来历不明的珠宝,不知道宝大祥能不能卖,倘若 能卖,我还可以抽调二十万两现银,两下加起来,至少可以应付三个月,等秋天 粮租收上来,沈园便会有一百万两左右的现银供奶调用了。”
宝亭抬起头,那对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感激,“大恩不言谢,大哥,你若是方 便的话,尽快来一趟杭州吧…”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後几不可闻。
“我会的,”宝亭的话里有以身相许的意思让我心头一阵大喜,我没想到这 麽轻易的就赢得了她的芳心,不过我很快清醒过来,这里面恐怕感激的成分占了 大半吧,我心中暗笑自己,“宝亭,我明日就品苏州,一俟处理完那里的事情, 我就去杭州提亲。”
我原意要去馀姚陪伴我的老师阳明公,正好路过杭州,索性就把和宝亭的亲 事定下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带著宝亭一起回到了沈园,宝亭害羞,不知道该用什麽身份去见五位师母, 我也就不勉强。看过那些从太湖带回来的珠宝,宝亭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大哥,这些珠宝恐怕真的有问题。”她拿起一对做工精致的描金簪子, “这对有凤来仪簪子本就是宝大祥为前任应天知府许大人的三小姐出阁打造的, 她夫家三年前被劫,还特地到宝大祥来报失,让我们留心这对簪子。”
她在一堆首饰中又挑出了一对翡翠扳指,“别看它样式寻常,也没有标记, 可贱妾敢说这定是和有凤来仪簪子一同被劫的那对冷绿。大哥,你戴上看看,是 不是别有一番凉意?”
我一试果然如此,想来这些看似平常的首饰在行家眼里每一件都有出处。 “这些首饰本来就来路不正。”
我把珠宝的来历说了一遍,“现在把这些珠宝物归原主也不现实,要问起它 们是从哪里来的,当真有嘴也说不清了,宝亭,奶看看能不能加工一下再出售呢? 那些失主以後有机会再回报他们吧。”
宝亭眉头紧锁,像是顾虑重重,欲言又止了再三,半晌才道:“眼下不太可 能了。这些首饰虽说不是稀世佳作,可眼下的宝大祥也只有梁师父能有这等手艺, 可他老人家方正不阿,要是知道这些首饰来路不明,非气死他不可。剩下的几个 弟子还没成才,怕可惜了这些珠宝…”
宝亭的话虽然委婉,可我知道她已经拿定主意不使用这些十二连环坞的赃物, 这让我多了一份敬佩,她虽然投身尔虞我诈的商界,可心中依旧保留著一块净土。
不过,我也变不出钱来了,在宝大祥的生存压力下,宝亭也知道这些珠宝或 许能挽救宝大祥於即倒,形势逼得她不得不妥协。她挑了一些样式极其普通但做 工相当精美的饰品,说带回杭州和我未来的老泰山商量之後再作定夺。 ---------- 第四章
无瑕此刻显示出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不长时间便和宝亭打成了一片,让宝 亭的愁眉渐渐舒展开了。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姓隋的一家三口前来拜访。
“是隋礼吧?”无瑕笑道。我让二女在内室等候,自己迎了出去,一见面, 果然是隋礼一家。
一家三口见到我之後便当头就拜,隋礼惭愧道:“隋某有眼不识泰山,在公 子面前班门弄斧,公子以德报怨,真是愧杀我了!”他妻子也是一脸的诚惶诚恐, 倒是女儿隋宝儿虽然跪在地上,一双乌黑的眼珠却是滴溜乱转,满脸的好奇。
我忙扶起隋礼,虽然我并不喜欢他,可既然做了好人,就乾脆做到底:“隋 先生不必多礼,谁行事没有出纰漏的时候,我若行事周密,怎麽会被人安上杀人 凶手的罪名!”
我哈哈一笑,“再说先生也不能强求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机也如同先生一 般深厚吧。”
隋礼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女儿露出了破绽,讪讪一笑。隋宝儿却是一怔,脸上 阴晴不定,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露出了马脚。我也不说破,把一家三口让进 了客厅。
“听到公子竟是一榜解元,真让隋某大吃一惊。公子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 量呀。”
虽然我和十二连环坞打了几仗,可十二连环坞并没有把春水剑派王动和应天 府新科解元王动之间划上等号,江湖与国子学之间毕竟隔著万水千山,慕容世家 与离别山庄也只是因为因缘巧合才知道这个事实,而鲁卫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了, 想来少林寺这点江湖道义还会遵守。
“隋先生也是读书人吧。”我随口反问道。
隋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说来隋某也曾有过一件青衫,可惜连著参加几次 乡试俱不得中,听不得家里人的闲言碎语,一气之下,便弃文弄武,可学文不成, 学剑亦不成呀。”想来这是一段伤心往事,他话里便颇有些感慨。
这小子倒是唱作俱佳呀。我心里自然不信,看他对十二连环坞的熟悉程度, 显然并不是被十二连环坞捉去的,可我并没有心情去考证他那些陈芝麻烂谷的旧 事,敷衍道:“学以致用就好,隋先生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真是多亏了公子。”隋礼真诚的道。
说实话,正是因为他表情太真挚了,以致让我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他这样大 张旗鼓的拜访我,显然是和慕容千秋打好了招呼,那麽他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慕 容的授意呢?
“慕容兄天纵其才,就是我不提,他也很快就会发现你的。”我笑道,隋礼 却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隋某有话讲在当面,不错,慕容家主的确是不世奇 才,不过他只是一个练武的奇才,而江湖争霸,家主武功的高低并不那麽重要, 就像古时三国,孙权武功比父兄相差远矣,可打下三国鼎立局面的却正是孙权。 家主他是当世豪杰,能得人死力,然轻而无备,虽百万人尤一人耳。”
隋礼借用郭嘉批评孙策的话来形容慕容千秋,显然在慕容世家与大江盟的争 霸中,他并没有看好慕容。可慕容能将自己的武功隐藏的不露分毫,心机之深又 岂是他人所能随意度测。
“慕容兄不是有隋先生您做参谋吗?先生摆出了武侯的风扬阵,不正是自比 诸葛吗?一时间打败大江盟有些难度,不过来个慕容、唐门、大江盟三分天下还 是很有希望的吧。”我调侃道。
“家主若是三分天下有其一就知足了的话,慕容世家的前景恐怕就会好很多 …”隋礼犹豫道。
“志存高远并没有什麽不好。”我随口道,心里却咯愣一跳,我清楚记得隋 礼曾经说过况天并不是十二连环坞狙杀的,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却突然 想到,如果慕容垂涎江湖霸主之位不是一天两天的话,那况天会不会就是他杀的 呢?
“可公子在太湖已经见识到了大江盟的实力,加上排帮上千的弟兄,大江盟 的实力明显高出慕容世家一筹,更可怕的是齐放用兵如神,慕容世家与之争锋还 欠火候呀。”
“慕容他会闲著乾等大江盟坐大吗?”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那倒不是,不过慕容家主的行事方式与大江盟不太相同罢了。就在一个时 辰前,慕容二爷从凤阳府回来,麒麟帮不肯加入慕容世家,已经被屠门了。”
我一皱眉道:“隋先生,我不想知道慕容世家的家事。”心中暗忖,怪不得 昨日没见到慕容万代这个活宝。
隋礼却笑道:“隋某虽然不知道公子和慕容家主的交情如何,不过公子对大 江盟并无好感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想公子断不至於给大江盟通风报信吧。”
“不要乱说话,”我不客气的道:“对齐盟主我是极其敬仰的,只怕是我这 麽一个无名小卒齐盟主看不上眼吧。”
却听隋宝儿噗哧一笑道:“那是齐盟主不知道公子爷与尹门主的那两番大战 吧。”
虽然隋宝儿是个美人胚子,这一笑又灿若春花,娇嫩的嗓音也别有一番风情, 可并没有改变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在太湖边上她的几句话让我知道人小鬼大的 她并不像她纯真的外表那般天真无邪。
隋夫人瞪了她一眼,隋礼却接起了话头:“尹、高两位门主都极为推崇公子 的武功,说公子有十大的实力,不过依隋某愚见,公子武功倒在其次,您的智慧 却是武林仅见,眼下江湖正是风起云涌,公子难道不想有番作为吗?”
隋礼话中隐隐有投奔我的味道让我不由得一怔,他不是刚刚得到慕容的信任 吗?怎麽突然就要把自己的主子甩开?
“我没心思争霸江湖。”我一口封死了隋礼的念头,“隋先生你还是用心思 辅佐慕容兄吧。”
“那隋某厚颜恳请公子一事,隋某想把小女送与公子为婢,一来报答公子的 活命之恩,二来隋某也少了後顾之。”
“不行!”我立刻回绝道,不管是隋礼真的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安身之地, 还是慕容想在我身边安插一个耳目,我都不想把隋宝儿留在身边,这个丫头片子 似乎从小就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一身的坏毛病,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 “隋先生,我若是慕容的话,先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
就在一家三口顿时露出失望表情、隋宝儿更是满眼泪珠盈盈欲滴的时候,屏 风後突然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却是大师娘墨夫人。
“动儿,让隋姑娘留下吧,我身边正缺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师娘,隋宝儿年龄虽小,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为什麽要把她留下?”和 隋礼密谈了一阵之後,夫妇两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隋宝儿也被下女带去更换 衣衫,我忍不住问大师娘道。
“傻孩子,隋宝儿天生媚骨,万中无一,师娘替你精雕细刻一番,正好服侍 你。”
我顿时张大了嘴巴,就像师娘说的那样,媚骨天生之女世间罕有,我见识过 那麽多的女人,只在太湖发现了庄紫烟一个。再说经过师父十七年的锻炼,我早 就练成了火眼金睛,一个女子是不是在室,生没生过孩子,是不是天生媚骨我一 眼便知,可我怎麽没看出隋宝儿天生媚骨呢?
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师娘忍不住笑道:“动儿,就算你师父传下的洞玄子 秘注十三经也没有把男女情事都收全了,隋宝儿天生异廪,就不在十三经之内, 你师父都不晓得,你怎麽会知道呢?”
“师娘竟然跟师父藏了私,我要告诉师父。”我笑道,心下却恍然,想当年 五位师娘也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大师娘更是墨门本代传人,想来胸中一些奇技淫 巧连师父都不知晓。“师娘,等我空下来,可要好好教我。”
“爷,婢子…有没有媚骨?”无瑕在我身下婉转承欢,高潮之馀,她一边娇 喘一边腻声问我。萧潇和玲珑不在近前,让她没有了任何顾虑,放开的身心竟有 惊人的蛊惑力。
“怎麽没有!”我让她把双腿举的高高,我那只独角龙王已经把她的花道蹂 躏的满是泥泞,让我的神兵上像是裹上了一层亮铠般晶莹。无瑕的那粒相思红豆 也肿胀成半截小指大小,我掐住它,笑道,这不就是媚骨吗?
虽然无瑕生产过,可她那时年龄尚小,生产後的十几年也一直没有男人,而 春水心法显然有助於容颜的保持,无瑕的身体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一般令人垂 涎欲滴。
“爷,喜欢吗?”无瑕媚眼如丝望著我,“喜不喜欢…在婢子这里…也打上 爷的烙印?”
“哦?”我心头一阵大动,当听萧潇说无瑕的相思豆上也被十二连环坞的那 帮恶人穿了一个孔,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一只相思环戴在她的相思豆上,只 是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後,没想到无瑕忍不住自己提了出来。
她真的有被虐体质呀,我暗忖道,关於这一点我早有所料,现在又多了一样 凭证。
“怪不得奶在宝大祥选了一对耳环,原来是想用在这里。”无瑕被我看破心 事,脸上涌起一股羞涩,不过眼中却闪过一道异彩,她把一只雪白颢腕横在我的 眼前,那只乌黑的双龙戏珠镯彷佛是一道乌黑的锁链在夕阳下散发著妖异的光彩。
“婢子想要爷锁住婢子身上的每一处,手、脚、脖子…”她话没说完,我的 另一只大手已经把她的一只雪腻的丰乳握在手中,“还有这儿和这儿,无瑕,我 要把奶打扮成一只小狗狗,一只少爷我专用的美女狗。”
无瑕低低呻吟的一声,那呻吟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的 轻轻抖动起来,她紧紧抱著我,喃喃道:“是,我就是爷的小母狗,母狗…”
等晚上再见到隋宝儿的时候,几个时辰的功夫她彷佛换了一个人,原来身上 带的那点匪气都不见了,一身明快的短衫短裙和俏皮的三丫髻装扮出一个娇小俏 丽的丫鬟来,看到我和无瑕,她忙跑上前轻盈的一拜:“见过少爷、少奶奶。”
虽然这几天下人们私下早就在偷偷的喊无瑕少奶奶了,可真的让她听到了, 却让她红透双颊。我有意替她解围,便笑著对旁边一脸慈祥笑容的墨夫人道: “师娘,您这是使了什麽手段,我也要学。”
墨夫人却左顾而言他,看无瑕把隋宝儿拉在一旁细细打量,才小声对我道: “动儿,无瑕和玲珑心思单纯,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并不适合行走江湖。你身 边女人虽多,却只有一个萧潇能派上用场,宝儿是个极伶俐的丫头,我有心多教 她一点,日後也好帮你。”
一时间我也说不清这是否妥当,不过想到师父已然过世,而我又无法陪伴在 师娘们身边,教一个徒弟让她们有事情可做,并不是件坏事,“那一切就听师娘 做主。”
墨夫人显然明白了我的心思,“动儿,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她望了一眼无 瑕,又道:“我很喜欢无瑕,动儿你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等等看吧。”无瑕的事情我并没有瞒著五位师娘,师娘们只是骂了我几句 荒唐也都欣然接受了她,我担心是玲珑姐妹,一旦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一样变成了 自己丈夫的女人,她们真的能够互相面对吗?真的能够承受那种心理压力吗?
墨夫人小声笑道:“看你这般夜夜春宵的,你还能拖多久?”又问我什麽时 候启程去馀姚,我说就在这一两日内,她便有些依依不舍。
“我知道你不喜欢江湖,踏入江湖都是为了你师父,不过,动儿若是你觉得 无法如愿以偿的话,不要强撑著,师娘日夜盼你回来。”
“没那麽严重吧,我可是很有信心耶。”我笑道,听师娘提起萧潇,突然勾 起件心事来,便问道:“师娘,师父究竟和萧潇的娘家离别山庄有什麽关系?为 什麽离别山庄会知道我要进入江湖呢?师父是不是江湖名人录中排名第六的任独 行呢?”
“都怨你师父,”三师娘笑道:“什麽事都瞒著让动儿自己去闯,动儿不要 累死了?!”
墨夫人也笑道:“不错,任独行正是你师父化身中最有名的一个。”我一吐 舌头,“他老人家究竟有多少化身呀!”
墨夫人没理我,接著道:“你师父和离别山庄的萧庄主渊源极深,只是你师 父不肯讲明,师娘也不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没有极特殊的情况,离别山庄是绝 对可以信赖的朋友。”
干嘛弄得这麽神神秘密的,我不满的嘟哝了一句,“这麽说师父也早知道慕 容千秋那个死胖子就是慕容世家的家主喽?”
墨夫人噗哧一笑,“动儿,这就连我都清楚,你说你师父知不知道呢?”
原来上上下下只瞒我一个人,也搞不懂师父究竟是怎麽想的,说让我身上看 不出江湖气息,这倒是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过那些高手还不是一眼就认出 了我武功的来历?
“那师娘您知道一个叫李六娘的女人吗?”我突然转了话题。
“李六娘?”几位师娘的脸上都是一脸的迷茫,二师娘说没听师父提起这麽 一个人,而三师娘则说相公和不少姓李的女子有瓜葛,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个。
我便道:“她是魔门上代日宗宗主的未亡人。”
“笑话,墨门最後一代传人是大姐,哪儿来的什麽日宗不日宗的?”五师娘 笑道,墨夫人也说我墨门两百年来代代都是单传女子,怎麽出来了个未亡人呢? 眼中却一道异色飞快掠过。
我心中顿生疑虑,虽然在家乡话里分辨魔门与墨门的确不容易,不过若是知 道魔门三宗的话,很容易就知道我所说的是哪一个,大师娘嘴上说墨门,心里恐 怕已经知道我说的其实是魔门,她知道魔门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怎麽知道魔门 三宗的秘辛呢?
“那李六娘究竟是什麽人呀?”墨夫人似乎不经意的问道。
回来之後,师娘对我如何行走江湖并不十分感兴趣,倒是我娶了玲珑让她们 兴奋了很长时间,多半时间倒是花在那两个小妮子身上嘘寒问暖。我只是把半年 来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并没有提起六娘,此刻听师娘问起,便详详细细的把六 娘的来历、容貌说了一遍。
这反倒让墨夫人迷惑了,显然我说的和她心里所想的并不一致。
“原来是魔门,”她斟酌道:“你师父和魔门没有关系,而我追随他最久, 他女人虽多,里面却没有李六娘这号人物。她为什麽对你青眼有加,师娘也说不 清楚,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她是想给自己的徒弟找个可靠的归宿吧。”
“是动儿有女人缘吧。”三师娘笑道,她的笑声有些大,让远处的无瑕都羞 红了脸。 ---------- 第五章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淫贼留其名。”望著刚刚从我身边疾驰而过的一对 衣著光鲜的青年男女我感慨道,那对俊男美女正你跑我追的打著情骂著俏,若无 旁人的样子惹得路人侧目,连我都有些自叹弗如。
我正骑著一头乌骓马悠哉悠哉的走在通往苏州的官道上,後面则是一辆并不 出奇的马车。
车是从分号分布江东的老马车行租来的,在镇江正巧遇到上次替我赶车的老 马车行二掌柜老张要回杭州,他便自告奋勇的当起了车夫。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啐,不知是无瑕还是宝亭。老张却只是憨憨一笑,看那对 男女已渐渐远去,才道:“大少不认得他们吧。”
“莫非他们有什麽来历不成?”我一怔。
老张慢悠悠的道:“新上任的杭州都司姓武,而前面的那个小姐也姓武。”
我蓦地想起沈希仪上次来苏州参加霁月斋分号开业仪式时,曾经提起过他的 上司杭州卫新任指挥使武承恩和他艳名四播的五女儿武舞,不过那时沈希仪更好 奇的是武承恩与霁月斋之间的亲密关系,对武舞只是一带而过。
“是武舞吗?”
“是五小姐,”老张回道:“武大人上任那会儿还是小老儿亲自押的车呢。”
“这丫头倒是疯的很呀。”我笑道,武承恩乃是正二品的一方大员,武舞本 应做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可现在却是在杭州七八百里地之外和男子冶游,可 见武家的家教实在不敢令人恭维,而且虽然只和武舞打了一个照面,我已然看出 她并非完璧,可她却依然梳著表明是云英未嫁之身的双丫髻,想来沈希仪那句 “狂蜂浪蝶”的评语并不为过。
老张却不吱声了,他并不是个多嘴的人,只是我好像很合他的脾胃,才跟我 多说了几句。
七月的天气酷热难当,我看时近正午,道两旁的树荫越变越小,而前面正好 有座茶棚,便和老张商议在此歇歇脚。
老板和老张很熟,一见面便拉著手嘻嘻哈哈起来。茶棚生意并不太好,诺大 的茶棚里只有两拨客人,东北角的那一拨是一个老板带著七八个行脚车夫模样的 人围在一起,正在呼三喝六的;西南角则是一对少年主仆,主人俊朗仆人伶俐, 不过在我久经历练的眼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沾著些胭脂气,再看他们面目无需、 脖颈无结,我就知道他们和无瑕宝亭一样都是易了容的雌儿,只不过无瑕宝亭是 把自己变丑了,而她们是把自己变成了男子。
也算是个出色的人物了,刹那间我便勾勒出了那对主仆的本来面目。不过这 样的女人我实在经历的太多了,我也就没了兴趣。嫌东北角的那帮车夫吵,便远 远的在东南角找了张大桌子和无瑕、宝亭坐了下来。
老板麻利的上了壶茶,我呷了一口,虽然离茶区很近,可那茶不是什麽好茶, 仅能解渴而已,喝了两口,我便没了兴趣,宝亭想来也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种粗茶并不合她的口味,也很快放下了杯子,只有无瑕一面有滋有味的品著茶, 一面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干嘛这麽看我?”
无瑕不说话,只是抿嘴笑。因为易容的关系,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可 清澈眸子里的笑意却是一览无馀。
我知道那是为了武舞,在沈园的时候,大师娘说我长了一只闻香识女人的鼻 子,当时无瑕眼中露出的就是这般笑意。
“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她老子与霁月斋关系密切,我总要替我大老婆留心 一下吧。”
宝亭啐了我一口之後眼中便多了几分忧色,她可能不知道武舞,但绝对不会 不知道武承恩,也不会不知道武承恩在政商两界有著多麽大的影响力。
不过我很奇怪,宝大祥执珠宝业牛耳二十馀年,照理说和官府应该有著密切 的联系,可我根本看不出它在政界方面的资源,便问宝亭其中的原因。
“一朝天子一朝臣呀。”宝亭满是感慨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宝大祥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关系网因为正德帝的突然驾崩顷 刻间便土崩瓦解,等看清了时局,宝大祥又陷入了资金短缺的困境。从嘉靖继位 开始,宝大祥竟是步步坎坷。
“我们会时来运转的。”想到桂萼、方献夫已经有了飞黄腾达的迹象,我的 话便充满了信心。
说话间,外面官道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两匹骏马便停在茶棚外, 就听一个男人埋怨道:“我都说了,前面一时间没有打尖的地方了,奶偏不信…”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你怎麽这麽棉唆呀,姑奶奶就是喜欢 骑著马撒欢儿,你管得著吗?”
虽然茶棚挡著看不见马上之人,可听声音我知道正是武舞和她的同伴回转过 来,可方才两人似乎好的蜜里调油,此刻武舞像是有一肚子的火似的。
正寻思间,武舞和同伴一脸不豫的进了茶棚,那些车夫见武舞容貌艳丽,俱 是一阵怪叫,其中有个小子一边怪笑还一边叫道:“小娘子,奶喜欢骑马吗?看 看我怎麽样呀?”
旁边一人笑道:“老七,错了,怎麽能是小娘子骑马,应该是咱哥们骑马才 对呀。”
又有一中年人道:“老三,别惹事。”
不过那人的话已经说晚了,武舞两人脸色一变,她同伴的手飞快的搭在了腰 间斩马刀的刀把上,不过还没等他把刀抽出来,武舞手里的马鞭子已然猛的挥出 了,那条八尺有馀的马鞭带著劲风抽向的那个说著怪话的乾瘦车夫。
“不开眼的混蛋!”
“这小娘子还真够劲儿呀!”那乾瘦车夫不躲不闪,一伸手竟把马鞭子握住, 口中啧啧还有声道:“好,够泼辣,奶奶的大爷我就喜欢泼辣的女人!”
看那汉子抢鞭的手法我心中一怔,虽然我叫不出这手法的名字,可我知道这 手法相当巧妙,不过这手法出现在一个车夫身上,让我不由得对他们的身份产生 了怀疑。
武舞使劲拉了拉马鞭,脸涨的通红,那马鞭却纹丝未动,不由得转头骂自己 的同伴:“你是死人呀!没看到他抢了我的马鞭吗?!”
她同伴本来就眼前的场面弄的一呆,闻言才清醒过来,沧啷一声轻响之後就 见一道疋练闪过,那刀光并没有砍向那个乾瘦汉子,却把马鞭一刀两断,武舞猝 不及防,蹬蹬倒退了十好几步正退在了我的桌前。
我轻轻一扶她的後腰让她站稳了身子,却听她同伴一声断喝:“杭州前卫百 户乐茂盛在此,谁敢放肆!”
那些车夫俱是一愣,百户乃是正六品的军职,看眼前的这位大小姐说骂就骂, 想来也知道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方才口花花的那个乾瘦汉子迟疑道:“杭州前卫?不知乐大人是不是武承恩 武大人的部下?”
武舞闻言顿时神气起来,“你们也知道我爹的名号!”冲乐茂盛道:“把他 们都给我抓起来!”
“且慢!”方才拦住乾瘦汉子话头的那个中年人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五小 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回头呵斥说怪话的两人,“老三、老七,还不快给五小姐赔罪。”
又转回头笑道:“老三老七对您不敬,说起来五小姐您可要付大半的责任, 谁让您生的如同天仙一般。”
他瞥了一眼无瑕和宝亭,“像那两个女子,老三和老七可都没正眼看过她们 一眼呀!”
这中年人显然摸对了武舞的脾气,一番话说得武舞气顿时就消了,看老三老 七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便吩咐一声“起来吧”,便问这中年汉子是何方神圣。
听到那汉子的话我顿时怒从心起,若不是因为我想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我早 一刀了断了他。
却听那中年汉子把声音压的极低道:“五小姐,小的乃是福临镖局的总镖头 邱鸿声,正护送扬州慕容世家的一票货去杭州,目的地就是贵府。”
邱鸿声并没有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定是他觉得这麽低的声音加上这麽远的 距离,我肯定什麽也听不到,却不知在我六识神通下,我甚至可以分辨一只苍蝇 是公还是母。
我一愣,福临镖局并不是道上数得著的大镖局,不过“快刀”邱鸿声的名字 却并不陌生,那是江湖名人录里数得著的人物,听他话里的意思,这趟替慕容世 家保的暗镖应该是送给武承恩的礼物。“慕容什麽时候搭上了这麽一个硬靠山?” 我心中暗道,不过在大江盟的地界上交上这麽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显然对慕容世 家有著莫大的好处。
“原来是慕容啊。”看来武舞也清楚父亲和慕容世家之间的关系,她目光灼 灼的望著邱鸿声:“你很会说话,不过,你若是不管教好你手下的那群笨蛋的话, 早晚有一天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不再理会邱鸿声和一个劲儿赔罪的那两个趟子手,却大刀金马的坐到了我 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突然笑道:“看不出你文质彬彬的,倒真有些胆 量。不怕姑奶奶打不过他们,那些浑人来找你麻烦吗?”
“怕奶找麻烦倒是真的。”我心里暗骂,知道她过来是为了我扶她的那一把, 不过我也不想得罪她,脸上便堆出一层笑意:“小姐乃是上界仙子,自有诸佛庇 佑,怎麽会打不过他们呢。”
“你蛮有眼光的嘛。”武舞浪笑盈盈,而她身後的乐茂盛却阴沈著脸。
“不过…”武舞转头看了看无瑕和宝亭,易容之後的两女看起来并不出众, “她俩是你浑家吗?”见我点头,她哂笑道:“你挑老婆的眼光也差了点。”
我眼光差?我呸!少爷我身边随便找出一个人来都比奶强百倍,只是宝亭不 肯在我面前露出她的真面目,我只能靠无瑕的描述来想像她的绝世容颜。
“哈哈,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我笑道:“再说,我上哪儿去找小姐这 般天仙似的人物呀?”
“有趣、有趣!”武舞亲昵的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当著自己浑家的面和别 人调情,你是姑奶奶见到的第一个,有趣!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淫贼。”
一句话逗得武舞咯咯笑了起来,“不错,你真是个淫贼耶!”回头对乐茂盛 道:“你什麽时候也变成一个淫贼,咱俩好玩兵捉贼的游戏啊?”
乐茂盛脸上顿时变得青红不定,趁著武舞没注意,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老板方才吓得躲在一旁,这时端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给武舞,武舞一扬脖子, 咕咚咕咚的讲茶大口喝下,一甩茶碗,道:“走也!你若是来杭州,记得来找我。” 言罢,和乐茂盛又飞驰而去。
等两人走远了,福临镖局的那帮镖师趟子手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那 个乾瘦汉子从地上爬起来,嘿嘿笑道:“好小子,你不简单呀,还知道英雄救美 呢。”邱鸿声也阴恻恻的望著我,并没有制止那汉子的意思。
我心下一阵叹息,大家都是干镖局的,为什麽和大江盟交好的况天得到了那 麽多人的敬仰;而和慕容世家扯上关系的福临行事却如此不堪呢?
看我没有说话,那乾瘦汉子更加来劲了,一把推开旁边替我作揖求饶的老张, 大大咧咧的走到我的近前,一只脏兮兮的手指点向我的额头:“臭小子,说你呢。”
不过等他的手指到了我额头的时候,那里已经多了一块乌黑的腰牌,只听咯 嚓一声,他手指竟被我活生生的震断。
“唉哟!”那汉子的一声惨叫让福临镖局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邱鸿声有如 灵猫一般,眨眼便奔到我近前,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四尺多长的倭刀,也不言语, 双手握住倭刀当头就劈,看架势就像是连那乾瘦汉子也一道劈死似的。
这等障眼法岂能讨过我的眼睛,就在倭刀离我不足五尺,我一把拎起那乾瘦 汉子横在身前,邱鸿声收不住势,仅仅来得及避开要害,一刀砍进了乾瘦汉子的 屁股,顿时血光迸现。
“哇,好快的刀!”我的嘲笑和乾瘦汉子的尖叫混在一起,而无瑕则早把宝 亭搂在了怀里,倒是隔著几张桌子的那对主仆饶有兴趣的望著我。
邱鸿声被喷的满脸是血,刚想叫骂,面前却多了一块铁牌,“姓邱的,少爷 乃是苏州府巡检司巡检,我怀疑你藏有违禁物品,依照大明律法,我要搜查你!”
“大明律”伪造诸衙门印信者斩“!”邱鸿声双眼被迷,看不真切,抗声道。
“啧啧,老兄对大明律熟的很嘛。”我嘲笑道,把那还在嚎叫的乾瘦汉子远 远扔到一边。
旁边一个镖师定睛看了铁牌一会儿,小声提醒道:“总镖头,这的确是刑部 下发的捕快腰牌。”
邱鸿声一抹脸,脸上一阵踌躇,我知道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偏偏又打不 过我,看他怨毒的目光在无瑕宝亭身上停留了片刻,我想若是我武功低微的话, 他没准儿真能把我一家三口都给做了。
“苏州府竟有大侠这般人物,真是失敬失敬。”
邱鸿声毕竟是走镖的人,不过片刻脸上便又重新堆起了笑容,接过老板的毛 巾把脸擦净,他陪笑道:“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的们一般见识了。”
说著,拿起盏茶,递给我,道:“小的以茶代酒,给您赔罪了。”
邱鸿声的“快刀”看来并非浪得虚名,就连手都快的很,在几个连贯的动作 间,他还有时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夹在手中随著茶杯一起递给了我。
“贿上罪加一等。”我把他的手一推,冷冷道,其实我原本只想给他一点教 训也就罢了,可邱鸿声的举动却让我好奇起来,又是假扮行脚车夫,又是贿赂要 搜查他们的捕快,慕容究竟给武承恩送的什麽重礼呢?
“把货物给我打开!”我喝道,反正邱鸿声又没告诉我镖主是谁,我便有心 一查。
“大少且慢!”从茶棚後的树丛中传来一声高叫,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接著树丛中转出一人,身材瘦小,正是慕容世家的总管慕容仲达。
邱鸿声闻声胆气顿时一壮,脸上的恭敬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可转头看慕容仲 达脸上挂著的笑容竟然比自己方才的还要恭敬,他一时愣在了那里。
“慕容,你怎麽会在这里?”我假装惊讶道。
慕容仲达一挥手,示意邱鸿声一乾人退的远远,小声道:“大少,这镖是我 们慕容家的,您就别查了。”
我和慕容仲达很熟,每次去听月阁都是他接待我,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而破 坏慕容与武承恩之间的关系,从而打乱慕容家的布置,便笑道:“死慕容,少爷 我就要查,谁让你看我受辱却不出来阻拦的!”
慕容仲达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小声笑道:“大少你饶了我吧,我慕容仲达连 这点眼力都没有岂不让大少笑话!就凭邱鸿声,十个也不是你对手呀!”
他望了一眼无瑕和宝亭,看她们虽然相貌寻常,穿著打扮却极是精致,和我 之间态度又很亲昵,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是在奇怪我怎麽找了这麽两个不 出奇的女人,可礼数却一点没少,作揖道:“两位少奶奶,看在我和大少的朋友 情分上,就饶了那些不开眼的浑人吧。”
我一摆手,“算了吧。”慕容仲达便吩咐邱鸿声赶快上路,然後瞥了一眼我 手中被我翻来覆去玩耍的那块腰牌,笑著问道:“大少什麽时候做起了捕快了?”
“捕快不好吗?我倒觉得很神气。”我的玩笑话却让慕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 情,想来他定是认为我少年心性,觉得捕快有趣,便买了个捕快职位玩著高兴, “神气,不过大少他日倚马金堂岂不更神气?”
“没错啊。”我笑道,看福临镖局一乾人飞快的离开,我一皱眉:“慕容, 你怎麽把这麽重要的事情交给这种人?”
“邱鸿声平常还算稳当。”慕容叹了口气,“再说她女儿是二家主新娶的小 妾,也不好不用他,就胡乱将就吧。”
原来是自家亲戚,我便不再多说,只是叮嘱他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邱鸿声, 慕容点头应是,又闲聊了几句,他心思在镖上,便匆匆告辞。 ---------- 第六章
打了一场没头绪的仗我有些意兴阑珊,便匆匆离开了茶棚,宝亭看起来也是 心事重重,我知道那是因为看到武舞而想起了武承恩与霁月斋的关系和宝大祥的 前途,因为碍著老张,我无法替她排解心事,一路无语到了丹阳。
吃过饭,天色尚早,我便带著无瑕和宝亭来到了花家老宅。这本就是我计划 中要去的一处地方,虽然已经和桂萼商议好了把花家屠门的罪名栽赃到十二连环 坞头上好替我销案——因为这案子已经死无对证,而苦主花蝴蝶想来已经没有机 会翻案,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见识一下这个让我背上凶手恶名的宅子。
隋礼已经把十二连环坞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讲给了我,我知道花家灭门惨案并 不是十二连环坞的杰作,十二连环坞只是因缘巧合知道了这一事件而充分的加以 利用罢了。那制造花家惨案的凶手究竟是谁呢?
站在花家老宅的门外我满心的狐疑,而街坊邻居也用同样的狐疑目光望著我。 大门已经上了丹阳县衙的封条,因洛u 钓ゲA 封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花家没有人了吗?”我问同行的丹阳县捕头老王。
老王摇摇头,“花家本来就是外来户,人丁也单薄,一家十五口都死了,连 个认领尸体的人都没有,这宅子就空下来了。”
揭了封条进了宅子,宅子不大,不过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看著都很精致,想 来是个富足的人家。死人早就下葬了,不过因为没人收拾的缘故,屋子里依旧是 凌乱一片,不时能够看到乾涸的血迹,甚至那些表明尸体位置的白线依旧清晰可 辨。
“都是花想容造的孽啊,”老王感叹道:“大家都说花家是遭了老天爷的报 应。”
“是吗?”我应了一句,心中却哂笑,笑话,老子也是淫贼,怎麽没看见老 天爷的报应,反倒是漂亮妹妹一个个投进我的怀抱呢?
我并没有去看那些白线勾勒出来的人体,苏耀和鲁卫都是办案的老手,他们 都没有找到什麽证据,我也不想白费力气。屋子里叫那些血迹弄得阴气森森,宝 亭眼中便有些惧色,我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早告诉奶在客栈等著,奶偏不 听。好了,咱们走吧,这儿少爷我待著也不舒服。”
宝亭身子顿时轻轻一抖,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便任由我握著,只是飞快的 瞥了无瑕老王一眼。我觉得握住的那只小手软软绵绵的竟是千种柔嫩万般滑腻, 心中不由得一荡。
“爷,上柱香再走吧!”无瑕提醒我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也不相信鬼神之说,不过我身边的女人似乎都是佛门的 信徒,我不忍拂了无瑕的好意,应了声好,在内堂找到了长生牌位,我却突然一 愣。
虽然离花家灭门时间不算长,江南气候又很潮湿,不过那些家俱上依然蒙上 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屋子因为房门紧闭的缘故已经有些酶味。我却意外的发现 那长生牌位似乎被人擦拭过了,伸手一抹,果然没有灰尘,而我的鼻子此刻也告 诉我,这屋子里隐约有种檀香之气。
“有人来过!”我周身寒毛陡然竖起,一伸手把宝亭拉进怀里,护在我的胸 前。
老王闻言唬得一下子窜出门外,宝亭似乎明白我话里的含义,老老实实的靠 在我的胸前,而无瑕虽然心无机巧,可她摸了一下长生牌位,也露出了戒备的神 色。
花家不是死绝了吗?难道是凶手心里过意不去,过来给死人上炷香赔罪不成? 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滑稽。看供奉牌位的桌子 前用白线勾勒出三具尸体,似乎都是女人,白线里布满点点血迹,似乎是从高处 喷洒出来的,我目光上移,便发现桌沿上的血迹,血迹一直喷洒到放置长生牌位 的地方。
原来是为了把上面的血迹擦掉,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麽长生牌位会一尘不 染。花家的亲属在瞬间便被我否定了,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前来吊唁,我心中 蓦地一动,“会是十二连环坞的那个馀孽阴司秀才李岐山吗?”
无瑕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望著我的目光中便隐隐有种惧意,似乎想起了什 麽,半晌才道:“怕就怕不是李岐山,李岐山虽说是个判死不判生的阴司秀才, 平生却最恨淫贼,因为他的妻子就是被他师父奸污致死的。”
“难道另有十二连环坞的馀孽?”无瑕的话让我心中一惊,不过想到隋礼可 以在战火中逃得性命,那麽十二连环坞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的可能,看无瑕心思动 荡,显然是想起了春水剑派的那桩惨案,只是宝亭还偎在我怀里,我只能用目光 来安慰她。
“要是隋礼在就好了。”我心中暗忖,他起码知道花蝴蝶平常和谁走的近, 谁有可能来花家祭拜死者。
不过,若真是十二连环坞的馀孽,大江盟恐怕就要头疼死了,一旦这些恶人 化整为零扎根於市井,想揪出他们来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而自己却要整天提心 吊胆的过生活,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惜和大江盟没有什麽联系,要不从它那里倒是可以得到那天晚上的战果究 竟如何,其实我并不太在意十二连环坞那些恶人的生与死,也不关心他们会给大 江盟带来怎样的麻烦,我只是担心魏柔,那些十二连环坞馀孽发出的暗箭定会有 一支射向魏柔。
“但愿她别像无瑕这般单纯。”我心中暗道,此刻我倒真的希望魏柔心思玲 珑些。
回到客栈,我特地叮嘱无瑕,要她和宝亭卧同床、寝同衾。二更鼓刚过,三 道黑色人影从墙外翻进,鬼祟的出现在了我的窗外,将窗纸点破,观察了片刻又 挪到了无瑕宝亭的屋子如法炮制。
咦?这些混蛋不看著自己的镖怎麽作起了强盗?看到这三人,让坐在屋顶的 我颇有些意外,虽然他们都用黑布蒙面,可露在外面的眼睛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 是福临镖局的几个镖师趟子手。
真是摆上了一桌菜,却等来了意外的客人,而且让我更意外的是这些原本只 应该有著三脚猫功夫的镖手们,却在翻墙的过程中显露出了与之身份不相适应的 不俗轻功,这让我心中疑云顿起。不过,看他们的打扮倒像是做惯了这一行的, 一人往里面看看,压低声音道:“就是这儿了。”三人又转回我的窗前,俱从怀 里掏出一只吹管伸进屋子。
这福临镖局还真是他妈的一间强盗镖局了,那该死的慕容仲达呢?难道他没 告诉福临的这帮混蛋该怎麽恭敬我吗?我不由得四下观望,看夜幕中是否还有慕 容仲达那瘦小的身影。
“行了吧?”是行了,那迷香足足吹了一袋烟的功夫,就算里面是头大象也 该迷倒了,可另一人却真是谨小慎微:“头儿说了,这小子武功怪异,连头儿应 付起来都吃力,咱们还是小心点吧。”说著,又换了一管迷香。
邱鸿声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呀。我暗骂一句,心中却猛的一动,他手下的 镖师一夜之间就武功大进,难道他白天也藏拙了不成?
“邱鸿声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呀。”就在我察觉有人从月洞里走进来的时 候,来人竟说出了我的心声。
“什麽人?!”那三个汉子忍不住惊叫道,那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 晰。
我心中却是一凛,虽然残月如豆,可我还是看清後来发话的人就是中午茶棚 的那个俊俏後生,当然我知道她其实是个雌儿,而她距离福临的镖师足有五六丈 远,竟然能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六识之敏锐就算比我差,恐怕也差不了 几分。
这女孩究竟是什麽人?不仅福临的镖师好奇,连我都有些好奇了,她一口官 话比我还要标准,根本听不出是什麽地方的人。
“我只是个闲人,一个路见不平的闲人而已。”女孩淡淡道,并没有刻意压 低自己的声音,想来福临的三个人也知道她是女人了。
“臭娘们,找死呀!”福临的人见事已败露,而院子里的动静也并没有让我 现身,想来是被迷倒了,便胆气一壮,其中一人更是抽出一把朴刀来,便要冲上 前去,另外两人也忙拔出了兵器。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那怒色竟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动人。只听“沧啷” 一声轻响,一把尺八长的黝黑短刀便赫然在手,刀猛的递出,速度之快甚至连我 都有点看不真切那短刀在夜色中的运行轨迹。
好俊的功夫!我暗赞一声。她的武功似乎还在萧潇之上,那三个汉子的攻势 顿时土崩瓦解,好在那女孩不为己甚,只是在他们身上留了些口子,却没有杀人 的意思。那三个汉子还算聪明,连场面话都没有留下来,狼狈的逃走了。
“江湖还有武功这等出色的女子吗?”在江湖名人录里,能比萧潇武功还高 的女子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鹿灵犀、魏柔、无瑕、辛垂杨、练青霓这几个 江湖有数的女高手的名字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可她们显然和眼前的这个假公子 对不上号。
“公子,公子…”正在我满心疑惑的时候,却见女孩的仆人、不,应该是她 的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见院子里只有她的主人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俏丽的 脸上便有些惊讶,连称呼也改了过来:“小姐,福临的人都跑光了吗?”
“留下他们也没用。”那女孩边随口道,边出乎我意料的扣起了我的房门。
我好奇的望著她,却没出声。深更半夜的去敲一个大男人的房门,这女孩真 是大胆的紧,我真的想看看她还会作出什麽惊人的举动。
“真的被迷倒了?”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色,“难道是我猜错了?”她 轻声自言自语道。
“不会吧。小姐您不是说能一招就让邱鸿声落了下风的江湖侠少除了武林三 公子之外,就只有春水剑派的这个王动吗?”
小丫头漫无心机的问话却让我心头一紧,江湖里知道我武功深浅的人本来就 不多,加之十二连环坞的灭亡,真正和我交过手的已经都死光了,不过十二连环 坞仍有馀孽,齐小天和魏柔、鲁卫和南元子也见识过我的功夫,消息是从什麽地 方传出来的,我真有些猜不透了。想到这无用的虚名,我一阵心烦。
“是呀,除了他,谁还有那副淫贼模样?!”不知怎的,女孩的语气里竟让 我听出了一丝丝的酸意。
是淫贼而不是大侠吗?我稍稍松了口气,江湖对淫贼的评价再高,人们也会 因为他的淫溅无耻而忽略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武功。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那女孩已经深吸一口气,手中短刀一挥,我的房门便 摧枯拉朽般的四分五裂。
原来她手里的拿把黝黑短刃竟是把宝刀,我暗忖道,看那女孩一个健步冲进 屋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我知道她发现薄被下的并不是我而是精心摆放的树枝,果然她怒气冲冲的跑 出来,正碰上从隔壁屋子里跃出的无瑕。
“真是关心则乱!”我暗叹,我给无瑕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宝亭的安全,可她 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剧本行事。
无瑕的一跃迅捷而又轻灵,那女孩的眼珠一缩,脸上顿起戒备之色,“好高 明的轻功呀。”她缓缓道,上上下下一眼一眼打量著无瑕,“奶是王动身边的那 个侍婢吗?奶的刀呢?”
她竟然知道萧潇,我心中浮起疑云,在牡丹阁齐小天、魏柔看到的是无瑕而 并不是萧潇,这麽说来,这女孩该和大江盟与隐湖扯不上什麽干系了,“难道她 与十二连环坞有关?”
看到那女孩是自己一个人冲出了房门,无瑕的眼中反倒轻松起来。毕竟那女 孩是来帮助自己的,无瑕的态度便有些感激,不过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在语气中 模仿起了萧潇:“我家主人无恙,有劳小姐费心,您请回吧。”
无瑕真是不通俗事呀,一句话便坐实了我王动的身份。换了萧潇,就算要告 诉她我究竟是谁,那也是在问出这女孩姓甚名谁、是何来历之後的事情了。
那女孩也没想到无瑕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憋了半天,突然噗哧一 笑:“王动这淫贼倒有奶这麽一个侍女,想来那些江湖传言也有不实之处啊。”
她目光四下游走了一番,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既然奶家主人无恙,那小生 去也!”说著,身形急速後退,很快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 第七章
“这主婢二人的轻功还真了得。”我早在屋顶看清了周围的行走路线,看到 主婢二人去的方向,我就能大致判断出来她们行进的路线,每每诳ub她们之前来 到她们下一个落脚之处,不过主婢二人跟上来的速度很快,我心中也有些惊讶。
跑了一袋烟的功夫,已经渐渐离开丹阳繁华的处所,天空中不知什麽时候布 满了乌云,此刻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地形也越来越陌生,我跟踪的便有些吃 力。
好在主婢二人来到了一座废旧的破宅子前蓦地停下身形,左右看看,那女孩 突然笑道:“王兄,如此苦苦追赶是何道理呀?”虽然声音不大,可在雨声里听 起来依旧很真切,显然是用了内力。
我心中哂笑,这等诈人的伎俩我一眼便看破了,虽然这女孩的六识敏锐异常, 可想发现我的行踪还差了一点;只是这女孩心思灵动,却比无瑕玲珑胜出两分。
同样的话女孩又说了三遍,见没有动静,眉头就皱了起来,“王动不在房间 里,那他究竟躲在什麽地方了呢?”
雨水打湿了女孩的衣衫,现出的玲珑曲线竟不输於宝亭,只是比宝亭矮一点, 让我看著竟有些心动了。
“听他侍女的口气,似乎他早就料到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找麻烦。会不会去了 福临镖局的驻地?”
那女孩微微点点头:“倒也有理。”言罢,主婢二人又转折向西。我真的有 些弄不清楚为什麽我对她会有这麽大的吸引力,让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的紧追不 舍,不过我知道这次我只能辍在她们的身後了。主婢二人几折几返的来到一家客 栈,却正看到从我住处铩羽而归的那三个镖师。
想来这几个镖师也是自作聪明,绕了一个圈子才回来,殊不知人家早摸清他 们的住处了,我心中暗笑。在那主婢二人灵猫般的窜上屋子旁边一棵大树的同时, 我也飞身上了旁边的另外一棵。
“你看,邱涛他们不也回来了吗?”里面传来的邱鸿声的声音颇有些不耐。
“看看他们的狼狈样!”听到慕容仲达的声音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背後 邱鸿声似乎并不尊重慕容仲达,而慕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火气,“若不是王动看 在慕容世家的份上,没和你计较,放你一马,他们早就躺平了!还能回来跟你说 话,笑话!”
“不是王动,是中午茶棚里的那个书生。”三人急忙替自己的总镖头分辩道。
“什麽书生?她不过是个雌儿。”慕容道,邱鸿声却急忙问是怎麽一回事, 三人把经过一讲,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半晌慕容和邱鸿声分别从前门和後窗 猛的窜出,慕容在院子四周绕了一圈之後飞身上了屋顶,而邱鸿声则目光灼灼的 盯著後院的那七八棵大树。
慕容仲达和邱鸿声还真是老江湖,立刻就想到了会不会有人跟踪。
“射!”
随著邱鸿声一声号令,那七个镖师突然一起涌出,手里俱拎著弓箭,前三後 四的排成两列,张弓搭箭射向最东面的那棵大树,箭似流星,即快又平,看起来 竟是训练有素。
这些镖师的箭法相当纯熟,那弓也像是一石以上的硬弓,弓弦发出“铮铮” 的声响,在夜空中颇有些勾魂夺魄。
在江湖上行走,最怕的就是遇到箭阵,那密不透风的箭雨就算是有天下第一 高手之称的孙不二恐怕也不敢轻易言胜,好在福临镖局只有七人,而大树又有遮 蔽之功,我倒不太替那主婢俩担心,只是行藏怕是要暴露了。
让慕容把这两个丫头的底细摸摸也好,我心道。听邱鸿声喊“西移一棵树”, 我知道箭雨先会把这主婢二人逼出来。
“杀!”
当镖师正依令准备把目标西移的时候,突然听树上传来一声轻吒,接著就是 一阵树影一阵摇动。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呀,我哑笑,原来还有人对福临镖局感兴趣, 想来我和那主婢二人的行径早落在了人家的眼里。虽然我六识神通的功力连师父 都交口称赞,可我的心思都放在了福临和那对主婢身上,加之雨声淅沥,竟没发 现这里还有第四者。
不过这声轻吒的时机选择的却是异常准确,正是镖师们一通狂射後正在换箭、 精神也有些放松的当口,我真有些佩服这人的眼力了。
果然从几棵树上跳下二十馀号蒙面人来猛冲向那群镖师,让那些镖师措手不 及,其中一个胖子一马当先,手中斩马刀拨开镖师们仓促射出的几箭後,直扑邱 鸿声而去,气势竟极是凌厉。
“天魔杀神?!”我心头猛的一震,这一招充满天地之机的杀招在我脑海中 早已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虽然这胖子招式的威力比那晚牡丹阁的黑衣女子尚逊一 筹,可也是霸气十足。
“魔门?魔门怎麽对慕容世家产生了兴趣?”说起来慕容千秋包娼设赌、买 卖人口,和魔门倒是臭味相投,魔门要一统江湖,它的目标该是大江盟才对呀, 我心中颇有些不解。
从我听到魔门的消息开始,我就觉得我无法预料魔门的行事方式,如果况天 的那一箭真是魔门的九天御神箭的话,那麽它的目标该是大江盟才对,这倒是很 符合它行事的逻辑,总是首先和白道过不去;可它之後却缈无声息,再次露面却 是救下了我,那女子究竟是谁,又为什麽伸出援助之手一直是我心中不解的疑问 ;眼下它又对慕容世家发动了攻击,难道魔门真的以为自己是三头六臂,可以应 付黑白两道的合力夹击吗?以前魔门经历的那些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吗?
邱鸿声果然藏了拙,在“天魔杀神”一击之下,竟然逃得了性命,虽然左臂 被那胖子的斩马刀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慕容兄救我!”邱鸿声高声叫道,脸上有了惧意。
“慕容仲达也救不了你!”那胖子一直背对著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可听他的语气显然对自己没能一刀杀死对手而颇为不满。那二十多人蒙面人把福 临的七个镖师团团围住,那些镖师扔下弓箭擎出刀来,立刻缩成一个环形,一时 间相持不下。
在“天魔杀神”给我的震撼过後,我突然觉得这胖子的身形看起来很熟悉, 於是高光祖的名字在我心头一闪,“好像呀!”不过想起李六娘说过她亲眼看到 高光祖被诛,而他也不应该有机会学到魔门的武功,我便把高排除在外。
“这胖子是谁呢?”
在细雨中的胖子有种渊停岳峙的气度,右臂缓缓的横在胸前,虽然看不清他 的招式,可正面对著我的邱鸿声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深了。
屋顶现出慕容仲达瘦小的身影,迅捷的如同豹子一般,想来他江湖名人录第 二十八的位子并非浪得虚名,他右手一口短剑,左手却握著一只算盘,左手轻扬, 三只算盘珠子便激射而出,显然是想阻止胖子这一招的发出。
胖子斩马刀一圈,“当当当”竟是金铁交鸣之声,“一毛不拔铁算盘,你的 算盘还真是铁的。”胖子好整以暇的嘲笑了一句,斩马刀突如霹雳闪电一般劈了 过去。
慕容似乎看出胖子招式中的威力,可连变了两种身法竟没能避开这雷霆一刀, 不得已抬起算盘来挡。那胖子刀上的劲道十足,将慕容震退了七八步,连步法都 有些乱了,好在那边邱鸿声鼓足勇气,倭刀奋力刺向那胖子,才拦住了那胖子追 杀的招式。
“不好!”我一眼便看出即便是慕容仲达加上不再隐藏自己实力的邱鸿声, 依然也不是这个胖子的对手,“魔门还真有人材呀。”我暗自感叹,心下却已经 开始盘算究竟在什麽时机出手相救。
果然,那胖子在慕容仲达和邱鸿声的联手夹攻下兀自占了九成攻势,武功看 起来竟然该有十大的实力。我知道再用不上三招慕容和邱鸿声就要崩溃,正想出 手,却见那对主婢突然从树上跃下,直奔围著福临镖局猛攻的那二十多个蒙面人 而去,在雨中那黝黑的短刀带出一道奇异的流光,立刻就有一个蒙面人倒在地上。
蒙面人凄厉的惨叫让胖子和慕容、邱鸿声手下俱是一缓,慕容仲达看虽然是 和己方发生冲突的那个书生,此刻却是来相助自己的,不由得精神大振,看那胖 子似要回身相救,便妙招齐出,死命缠住那个胖子,叫道:“姑娘,先杀了那些 喽罗,再合力对付这胖子!”
“莫非是高光祖的兄弟不成?”那胖子转过身来,虽然他也蒙著面,甚至连 双眼都戴著皮质眼罩,可露出的那对散发著炽热杀气的眸子却真的和高光祖有七 八分的相像,不同的是高光祖只有一只眼,看起来也不如这胖子这般的凌厉。想 起在苏州府衙看过的档案里说高光祖上有兄下有弟,我不禁想像起他和高光祖的 关系。
那胖子的身形被慕容奋不顾身的攻势迫的一缓,就又有一个蒙面人倒了下去, 他虎吼一声,反身一刀劈开慕容的短剑,便直扑那女孩而去,口中喝道:“贱人 敢尔!”
那女孩的身法却如燕子般的轻巧,在那群蒙面人当中如穿花蝴蝶般的飞舞, 胖子显然是忌惮伤著自己人,不敢发力,竟追她不上,那边慕容发出的算盘珠子 又打倒了两人,胖子蓦地定下身形,斩马刀一横,恨恨的道了声:“撤!”
号令一下,那些蒙面人背起自己同伴的尸体缓缓退出了战场,福临镖局的一 个镖师想拣便宜,刚刚向前跨出一步,就被那胖子疾如闪电的一刀劈成两半,而 慕容仲达和邱鸿声被他气势所逼,竟不敢相救,只是连忙招呼其他人结阵而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後会有期。”那胖子的目光冷冷扫过在场的每 一个人,回头之际又有意无意的朝我藏身之处瞥了一眼,那目光煞是奇异。
那胖子果然早看到了我,看他目光里的暧昧,甚至他很可能还认出了我的身 份,“奇怪,他怎麽会认得我呢?”我心下狐疑,不过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行迹, 想跟踪他便不太可能,我只好按耐住心中疑虑放过那胖子,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院 子里。
看胖子一群人渐渐远去,福临剩下的六个镖师一下子全都瘫倒在地,显然他 们已经拼脱了力。
慕容仲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加汗水,拱手谢那主婢二人道:“多谢姑娘仗 义搭救,慕容世家铭感五内,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孩轻笑了一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小女子师门还与慕容家有 旧,前辈您多礼了。”却不肯报上自己的姓名。
哦?慕容意外的轻咦一声,目光掠过女孩手中那只奇异的短刀,脸上一副深 思的模样,似乎和我一样在猜测这女孩的来历。邱鸿声看看天,说外面的雨越来 越大,大家还是进去说话吧,於是众人一同进了屋子。
甫一进屋子,在“唰唰”的雨声中便传来一声惊叫,接著屋子里便传来“扑 通”声,像是有人倒在了地上,我一惊,身子已经飞快的从树上掠下,那屋子里 已经传来女孩愤怒的声音:“慕容仲达,你恩将仇报,什麽意思!”
就听邱鸿声阴恻恻的道:“这就是奶的不是了,咱们原本大路朝天、各走一 边,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奶不该跟踪我福临镖局,窥视我慕容家的秘密,奶是自 投罗网。”
看到福临镖局那几个镖师的表演我就在猜福临很可能是慕容世家暗中训练已 久的秘密武器,邱鸿声几句话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慕容仲达不想让秘密露出去, 便对那主婢二人下了毒手。
“卑鄙!可笑!”女孩恨声骂道:“慕容仲达,亏你还是个铁算盘,就凭福 临的实力还想把它当成一支奇兵,真笑死人啦!靠他们?你等著大江盟给你收尸 吧!”
这女孩好灵的心思,好烈的性子!我心中暗赞,却听她又骂道:“滚,拿开 你的脏手!”
接著又是“呸”的几声,话音突然中断,啊呜几声便没了动静。
我捅破窗纸一看,福临的镖师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只剩下慕容仲达、邱鸿声 和那对主婢。
邱鸿声正把那女孩压在身下,掐著她的嘴将一块毛巾用力塞了进去,那女孩 倔强的摇头反抗,可眼中渐渐有了一丝惧色;而她的丫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听 不到半丝呼吸声,显然已经死了。
和她相反的,邱鸿声原本还算儒雅的脸上却满是狰狞兴奋之色,“我叫奶骂!” 他叫道,反手一巴掌恭ub女孩的脸上,那女孩白皙的脸上顿时多了五道指痕。
“老邱你温柔些,人家好歹也是咱的救命恩人。”慕容仲达乾瘦的脸上浮起 一丝怪异的笑容嘲笑道,他随手把脸上的吐沫抹去,就在女孩胸前的衣服上擦来 擦去,把手擦乾净,那女孩拼命的缩著身子,却被邱鸿声死死按住。
“淫贼!”虽然女孩叫不出来,可我依然从她的眼中读到了这异常熟悉的两 个字,我心中便一阵不痛快,“慕容真是不可救药,”我心中暗忖,虽然我也清 楚江湖争霸容不得妇人心肠,可毕竟人家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一定要保住自己的 秘密的话,杀也就杀了,干嘛要侮辱人家呢,再说那胖子安然离去,慕容家的这 个秘密还有几分价值?
“真他妈的挺呀。”慕容仲达一面揉著那女孩前胸丰满的凸起一面啧啧称奇, 我知道我若是不出手的话,这女孩定是逃不过先奸後杀的命运;可若是我出手和 慕容仲达正面冲突的话,我也决不可能留下他和邱鸿声的性命,慕容世家本就实 力稍弱,再少了两员大将,岂不太便宜了大江盟?
“这老小子还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呀!”踌躇间慕容仲达已经解开了那女孩 的衣襟,一只大红肚兜和大片娇腻的肌肤闯入我的眼帘,看她紧闭的双眼露出泪 水,我心头蓦地一动,朗声道:“慕容兄且慢!”
话音未落,我已经一脚踢开窗棂,像豹子一般猛地窜进房中。邱鸿声应变还 算敏捷,身形暴起,挥拳便击向我的头颅,却被我一拳震退几步,掉到床下,而 慕容仲达的短剑已经横在了那女孩的脖颈上,见来人是我,吃惊的叫了一声: “大少?!”
那女孩眼中露出欢喜的目光,只是因为慕容短剑的关系,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还好。”我脸上挂著笑容,对一脸疑惑的慕容道:“老兄,这女孩 是我身边的侍婢春兰,心肠虽然很好,可就是顽皮了些,早晨偷跑出去,结果走 散了,没想到在你老兄这儿,她没得罪你吧?”
明知道我是一派胡言却不能反驳,慕容仲达的脸上便有些尴尬,旁边邱鸿声 拔出了倭刀,闻言厉声道:“胡说八道!”说著就冲了过来。
看慕容仲达虽然嘴里喊“老邱,住手”,可并没有上前阻拦,我知道他心里 未尝没有借邱鸿声之手杀我的意思,心中冷笑,斩龙刃便勃然而发。
昨夜——西风——雕…碧…树!
斩龙刃带起的剑风竟有潇潇之声,如风似雨般在邱鸿声的身上留下了十几道 剑痕之後,点在了他的喉咙上,“我胡说?少爷有必要为了一个侍女胡说八道吗?”
因为背靠著慕容仲达,我看不到他眼中闪过的一道异彩。“误会,误会!” 等我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乾瘦的脸上已经满是笑容,横在那女孩脖颈处的短剑早 收了起来,就连她口中的毛巾也取了出来。
“淫贼!”女孩一得到了自由便骂了起来,若不是她被点了穴道,恐怕早就 拔刀冲上去了。
“胡闹!”我喝了一声,慕容仲达这麽合作,我怎麽也要给他留点面子, “慕容总管已经说这是一场误会了!”
“什麽误会!”女孩依旧不依不饶,“他误会?他误会了会让人半夜三更去 杀你吗?”
女孩话音未落,我已经甩手给了她一耳光,“放肆!看来我平常真是太宠奶 们了。”看慕容仲达脸上青红不定,我顺手拉过那女孩,指著地上那丫鬟的尸体, 厉声道:“奶看奶胡闹的结果,连秋菊的命都送掉了,奶还没玩够吗?”
女孩即吃惊又委屈的望著我,半晌才搂著那丫鬟的尸体呜呜哭了起来。
“大少,福临的人不懂事,回头让我家主人给您赔罪。”
慕容仲达此刻显得很上路,望了女孩一眼,“只是春兰就不要让她乱跑了, 江湖正乱,还是待在大少身边安全。要不,包不准哪天就出了什麽纰漏,坏了我 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呀。” ---------- 第八章
“混蛋!…无耻!…懦夫!”
我扛著女孩往回飞奔,女孩一路的叫骂,我充耳不闻。回到客栈,无瑕和宝 亭都还没睡,见我带回一个女孩来,脸上都有些惊讶,倒是无瑕知道我风流,眼 又尖,认出是那个假书生,以为我看上了她,脸上便浮起一层暧昧的笑容。
“把春兰的穴道解开。”我一面把湿衣服脱掉,露出精赤的上身,一面吩咐 无瑕,宝亭羞得急忙避过头去,倒是那女孩目光濯濯的望著我,恨声道:“淫贼!”
“给春兰换件乾净的衣服。”我没理她,女孩便一推无瑕的手,“用不著你 卖好。”说著,拿起短刀,使劲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要走。
“奶不想让奶家里的女人世世代代为妓为娼吧。”我缓缓道。在慕容仲达那 里,我逼著女孩发下了毒誓,要她三年之内不得离开我半步,这是让慕容放心的 唯一方法,而我也不想打乱慕容家苦心经营的布置,从而在与大江盟争霸中失去 先机。
女孩脚步一缓,脸上阴晴不定,我知道她内心在天人交战。“或许奶真的出 身不凡,可我并不感兴趣。”我冷冷的说道,心里把十大门派依次想过一遍,也 没想出究竟是谁家调教出了这麽一个武功出色的传人,江湖波谲云诡,似乎谁都 有这种可能,又似乎谁也没有。
“慕容世家恐怕也没有心情来追查奶的来历,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假如 奶走的话,最好记得给自己和家人准备好棺材。”
“你欺负人!”女孩回了一句,身形却站定下来,背过身去,肩膀便是一阵 抖动,无瑕嗔了我一眼,走过去轻轻搂住她,她扑进无瑕怀里,那压抑的啜泣便 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泣。
在我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後,那女孩已经平静下来,她的身高与无瑕 相仿,便换上了一件无瑕的湖丝对襟短袄和百衲裙。看我披著浴袍出来,宝亭低 著头不敢看我,而她却是飞快的把头一别,脸上满是愠意。
我不知道是我的恐吓发生了作用,还是有其他什麽原因,让她作出了留下的 决定,不过换成女装的她清纯亮丽,虽说不如玲珑明艳,不如无瑕妩媚,可也算 的上是个美人,这倒让我觉得有些宽慰,总算没有白费一番力气。
“春兰,奶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耶。”
我并不在意宝亭会不会吃醋,她是大家出身,应该看惯了男人的三妻四妾。 再说我有心娶她为妻,总要磨练一下她做大妇的心胸和气度。
女孩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没好气的道:“我不叫春兰!”
“那奶叫什麽?夏莲?秋菊?冬梅?连阿猫阿狗都有个称谓,奶总该有个名 字吧。”
无瑕刚想说话,却被我一瞪眼又缩了回去,一吐舌头躲到一边去了。泪珠在 女孩的眼圈里打转,她却尽力不肯让它掉下来,憋了半天才道:“我真看错了人!”
“奶认识我?”
我突然想起她和她那个已经死去的丫鬟之间的对话,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似 乎对我很熟悉,而在我的记忆中,关於这个女孩绝对是一片空白,我开始怀疑我 是不是做了她的姐姐或者妹妹。
“奶看错我什麽了?”
“你是淫贼。”女孩飞快道:“原以为你是名门正派,大家说你是淫贼我还 不信,原来那些江湖传言才是真的。”
“什麽江湖传言?不会是我又变成了杀人凶手了吧。”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 不安,我并不想成洛u 艘礞云涨W 人,也不想成洛u 艘ガ左渐D 角,名人死的早, 而那些江湖传言会让人死的更早。
“你没杀过人吗?”女孩反问道:“那花家上下十五口是谁奸杀的?”
原来还是那老一套,我心下释然,“我没有必要跟奶解释究竟是不是我杀死 了花家全家,”我微微一笑,“过几天刑部该发下公文了,奶自己看吧。”
可能是我坦然的语调让女孩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难道不是你杀的吗?” 她脸上明显露出一丝狐疑,不过很快又变成了鄙夷,“就算你没有杀花家老小, 你也是个淫贼。”她肯定道。
“淫贼?”我哈哈一笑,我并不在意别人叫我淫贼,因为淫贼本就是我奋斗 的目标。看那女孩子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我不再追问,倒是无瑕听著不太顺耳, 一皱眉像是要再追问,也被我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女孩便和无瑕、宝亭住在了一起,折腾了一晚上,连我都有些乏了,等我醒 来的时候,眼前是无瑕有些焦急的脸。
“爷,宝亭和解雨都发起了高烧。”
我这才知道那女孩叫做解雨。等我来到三女房间的时候,宝亭和解雨都面如 火烧般的昏睡在床上。摸了一下额头,两女俱是火烫,只是宝亭的额头微微有些 汗意,看来是无瑕的药开始开始发挥效力了。
“宝亭没事,能出汗就好。”我放下心来,我并不担心解雨,她应该是叫雨 浇的著了凉,之後又担惊受怕,寒毒心火夹攻,才一下子病倒的,不过她内力颇 有根基,只要好好休息两日,想必就可以恢复。
丹阳不是个大地方,客栈也不是一家大客栈,店里厨师的手艺就不敢恭维, 无瑕怕我吃不惯,便亲自下厨,素手调羹,烹出一碗鸭舌羹来,我尝了一口,真 是滑嫩鲜香无比,不由得赞了一声好。
无瑕一早晨的辛苦全都得到了回报,还没来得及易容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满足。 我雨露的滋润让她容光焕发,连肌肤都隐泛毫光,就像窗外晨雨後的太阳一般明 艳不可方物。
“无瑕,奶真美。”
“宝亭妹子才美呢。”无瑕的脸如同盛开的鲜花,嘴里却谦逊起来。
“口是心非!”我故意笑她,想起一直没能看到宝亭的庐山真面目,便好些 好奇的问:“奶知道宝亭的易容术是谁教的吗?”
无瑕摇摇头,宝亭虽然和无瑕姐妹相称,可依旧藏著许多秘密;无瑕也不是 个善於交际的人,给殷大姑娘看了好几年的病,对宝大祥依然不了解。
我不想让无瑕变成追逐心机的女人,因此我就不再追问,却转了话题,“无 瑕,奶看解雨是什麽来历?”
“爷你净给贱妾出难题。”无瑕偎进我怀里嗔道,脸上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江湖上用刀的高手虽然并不多,可分布江湖大小门派,想知道她的来历怕会很 难。”
“那这柄短刀奶听说过吗?”解雨的随身短刀此刻就在我的手中,那刀柄用 白布细心的缠裹著,握起来极是舒服;黝黑的刀身虽然布满了细密的刀纹,却不 见一丝光芒,只是隐约发出的寒气暗示著它无坚不摧的锋利。我找了半天,终於 在刀护手上发现了一行古体小篆。
“流光…”无瑕摸著那凹陷的篆字,摇摇头喃喃道。
“是呀,”微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这颇有些雅意的名字让我心 中泛起一丝惆怅,顺手将一杯清茶倒在刀上,眨眼间那黝黑的刀身上便彷佛流动 著一道乌亮的光芒。
无瑕敬佩的望著我,而我却望著那刀身上的流光,这样一把宝刃竟在江湖里 籍籍无名,连我都替它惋惜。
“能拥有像流光这样的宝刀,随身又带著上千两的银票,解雨的出身绝对不 差。”
“她的刀法是江湖常见的岳家刀法,肯定不是她本门功夫。她会是十大门派 的秘传弟子吗?”无瑕疑惑道:“隐湖历代弟子均用剑,想来不会是它的门下; 少林寺向来不收女弟子,恐怕也不会为解雨破例…”
“这可不好说,规矩都是人定的,春水剑派都有了男弟子,为什麽少林寺不 能有女弟子呢?”
“爷你又来笑我。”无瑕晕生双颊,双眼媚的似乎要滴出水来,成熟女人散 发出来的淫靡气息果然不是玲珑那种少女所能比拟的。
我的手插进她衣服里,缓缓抚摸著她滑缟up脂的脊背,“不是笑奶,无瑕, 我只是想告诉奶凡事都没有绝对,少林寺当然不收女弟子,可它的俗家弟子也不 能收女徒弟吗?隐湖虽然用剑,可武道相通,鹿灵犀难道真的就创不出一套刀法 来吗?”
说著说著,我自己也有点气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解雨绝对不是慕容世家 和春水剑派的弟子,想查一个人的底细需要庞大的线人网,她是怎麽来到丹阳的, 穿的衣服是那里做的,吃饭有什麽习惯,我只能从这些细节中寻找线索。
无瑕却已经无法思考了,我的大手渐渐的下滑,快要插进她的小衣。“爷, 宝亭…”她下意识的把头一偏,瞥了一眼背後床上躺著的宝亭和解雨。
我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是触手处觉得多了一块柔软的布垫,让我发出一 声懊恼的叹息:“来了?”
无瑕顿时红霞满面,把螓首埋在我怀里轻轻摇了摇头,用极细的声音道: “贱妾…月事极准,该今天来了。”
这麽说还没来,我心头大动,顺手扯下她的小衣,那百衲裙里便是空空荡荡 的,“要几天?”当无瑕细若蚊蝇的“四天”刚说出口,我的独角龙王已然兵临 城下了。
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人,无瑕的高潮来的即快且猛,当她压抑著发出细若箫管 的呻吟,我听到宝亭的呼吸越来越重,而解雨也辗转反侧起来。
宝亭和解雨的高烧让我无法启程赶路,我便找来了捕快老王,让他帮我查查 解雨的来历。
老王检查了一遍解雨的衣服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并没有看出头绪;打马沿官 道北上,一路询问路边的茶棚酒肆,还真有几家见过解雨,按店家的说法,她就 在我前前後後的不超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的,彷佛是在跟 著我,就连老王都说这小囡好像是冲著我来的。不过一到镇江,所有关於她的消 息全断了,镇江的范老总发动了手下弟兄跑了半天也没找什麽线索。
看到那些捕快跑得满头是汗,我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递给老范一百两银子 说是给弟兄们吃茶,他推托几下,见我心诚就收下了,道:“老弟,这丫头该是 从水路来的,若是江北还好查些,一旦是沿长江顺流而下的话,想查出她的来历 势比登天还难。”
他暧昧的冲我笑笑,“反正人就在你身边,想查就看老弟你的手段了。”
等回到丹阳已是夜幕初降,宝亭和解雨的烧都退了,只是精神比原先差了很 多;无瑕忙前忙後的应接不暇,连晚上烧的菜都有些失了水准。
宝亭、解雨见她一脸倦意,以为是受二人拖累,便一个劲的抱歉。倒是我看 出她其实是有些心绪不宁,略一思索便知症结所在,趁殷、解二女不注意,我偷 偷问她:“是不是没来呀?”
看我一脸坏坏的笑容,无瑕扭著身子不依道:“爷你讨厌!人家都急死了, 它怎麽还不来呀。”
除了在太湖那次为了解无瑕中的金风玉露散而一如注外,我再没有在她的身 上播下过种子,一来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顾忌她的身份,二来与无瑕的关系并没 有公开,每每避著别人,可无瑕一人根本战不过我的独角龙王,就算这几日她可 以放开身心,也是手口并用才能吸出我的精来,我也不奢望一索而得子,不过看 无瑕娇羞的样子,我便有意逗她:“干嘛非要它来,不喜欢给爷生个儿子吗?”
无瑕浑身一震,那对妩媚的眸子里突然放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不过可能看我 一脸嘻笑不像是正经模样,她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下来,嗔道:“爷,你总逗我。”
无瑕目光的变化让我心里猛然醒悟过来,“她不是不喜欢替我生子,而是害 怕自己的身份吧。”
我想通这一点,我心中顿起怜惜,既然无瑕一心一意做我的女人,我也该给 她做我女人的权利,便收起了脸上的嘻笑,正色道:“无瑕,我不是逗奶,奶若 是有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我不知道我的话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在一刹那的功夫就让无瑕的脸上绽放出 如此动人心魄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惊喜和满足,“爷,这是真的吗?”连她的 声音都充满了喜悦,“真的想让无瑕给爷生个儿子吗?那…那爷怎麽总不给奴家?”
我噗哧一笑,看来这问题倒是困惑了她许久,“要怪只能怪奶自己,谁让奶 的功力不足呢?”
“那萧潇呢?玲珑呢?”
看无瑕红著脸问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疑问,我不由得食指大动,贴近她的 耳朵道:“萧潇有後庭助战,玲珑是三人行,无瑕,奶喜欢那一种呢?”
於是在丹阳的三日便是春色无边,无瑕竭尽全力的侍奉我,而我也不再吝啬 播撒我的种子。只是等到宝亭解雨病好上路的那一天,无瑕的月事也没有来,我 和她便都有了预感,她怀孕了。 ---------- 第九章
病愈後的解雨并没有因为我的悉心照料而发生变化,反倒因为我和无瑕频繁 而激烈的情事愈发看我不顺眼;宝亭虽然还是不远不近的叫我大哥,只是不再掩 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离苏州越近,她的神色越黯然。
“大哥送奶回杭州吧。”
宝亭还没说话,旁边解雨先低低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说跟黄鼠狼有关的一个 歇後语。一场病下来,两女成了朋友,解雨便替宝亭操起心来,她显然是不放心 我这个淫贼。
“大哥不必了,宝大祥也要在苏州开设分号,小妹的叔父目前就在苏州等我, 小妹和他一起回杭就可以了,大哥你放心吧。”
我知道在和殷家谈婚论嫁之前,宝亭要避嫌了。想到殷家毕竟是大户人家, 我也只好答应。不过到了苏州,宝亭还是在竹园住了一晚,第二天才依依不舍的 离开,临行前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速去杭州提亲。
几女都知道我要娶宝亭做正妻,和宝亭在一起的时候就多了一份拘谨,等宝 亭走了,玲珑才缠在我身边诉说那道不尽的相思。
萧潇虽然没回来,可她却透过老马车行传来书信,说有人在宁波府看到了苏 瑾,而她正星夜前往那里堵截苏瑾。
孙妙也还没有来苏州,不过我听高七描述她近一个月的行踪,判断目前还在 松江府的她下一个目的地就该是苏州了。
一算再过五天就是和孙妙的约期,我便决定等她五日,正好我也要在城里找 一处可以做妓院的园子。想起这种事情鲁卫是行家,而花家血案如何了结我也带 回了刑部的意见,便去府衙找他。
“老弟,你总算回来了。”鲁卫虽然一脸欣喜,可隐隐有种焦虑。
“不算晚吧,苏老总给我的期限可是三个月呀!再说刑部那里我早把案子清 的一乾二净了。”
“老哥我知道那案子结了,你小子还真他妈的能干,竟然勾搭上了桂萼,” 鲁卫没好气的道:“不干案子的事儿,是有件事儿老哥我著急问你。前两天看见 玲珑,我还以为你也回来了呢。”
我心下狐疑,究竟是什麽要紧的事让鲁卫把我的太湖之行都放到了一边,可 鲁卫此时却卖起了关子,说要等晚上到他家里再说,不过他让我带著无瑕玲珑一 起去却让我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看他一点没有松口的馀地,我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其实十二连环坞的覆灭 早已轰动了整个江湖,只是鲁卫得到的版本显然是经过大江盟润色的,与我的经 历角度不大相同,两下一印证,整个事情的发展脉络就更加清晰了。
“齐盟主当真是雄才大略呀。”鲁卫感慨万千,经此一役,他师门少林寺的 风头完全被大江盟所遮盖,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
“他雄不雄才大不大略干卿底事!”我一撇嘴,鲁卫便笑我似乎天生就对大 江盟没好感,我嘻嘻哈哈瞎扯一番,便问起买宅子的事来。
鲁卫一听就大摇其头:“老弟,咱大明吏律可有明文规定,官吏不分三六九 品、入流不入流一概不得经商,何况还是开个什麽劳子妓院!你不要前程了?!”
“那大明吏律有说不许官太太、官儿子经商吗?”我费了番口舌才让他相信, 我开的这家妓院不仅不会影响到我的前程,而且会对日後升官发财大有好处,我 也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苏州的治安,更会让他从中得到可观的好处,鲁卫的脸色 才开朗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老弟,你真是个读书人 吗?真的中过解元吗?我怎麽都觉得传言中的淫贼更适合你。”
“少爷我还要中状元呢!”我不满道。
鲁卫不再和我斗嘴,笑道:“老弟你也真走运,神仙庙的飞燕阁被它对面的 快雪堂挤垮了,老板跳了大运河,留下孤儿寡母的正著急出手,托我给卖了,人 家说了,只要把债顶了,飞燕阁白送。城里的几个大老前几天就吵著要买,却还 想压压价,我不肯,光棍杀九十九不杀加一,怎麽也得给人留条活路呀!再说飞 燕阁的地角好,园子又大,那娘俩出的价钱其实很公道,老弟你若是要,一口价 十六万两,我今天就给你过户。”
我真有点喜出望外了,飞燕阁正像鲁卫说的那样,实在是经营妓院的好场所, 十六万两的价格也的确公道,可沈园的现银几乎都给宝亭拿去填宝大祥的窟窿了, 我欣喜过後眼中就现出一丝愁意。鲁卫是个老捕快,最善察言观色,问:“怎麽? 老弟,是不是一时不凑手?”
我点点头,说粮租还没收上来,鲁卫倒笑了,说只要先拿个两三万的一来让 那娘俩生活,二来让债主放心也就行了,我闻言大喜,决意不再等和李六娘商量, 下午就把飞燕阁所有的契约全转到了我名下。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我带著无瑕玲珑来到了鲁卫家。鲁卫两口子把我们迎了 进来,鲁卫和我走在前面,而鲁大嫂则指点著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讲给无瑕玲珑听, 渐渐落远了。我正奇怪这又不是第一次来鲁卫家,突然变生肘腋。
从我背後花径两旁的大树上猛的跃出两人,那两人衣襟带起的猎猎风响连走 在很前面的我都听的清清楚楚。“高手!”心思一动间,我的身子已然似箭一般 猛的後退,却觉得一股劲风袭向我的後背。
“老鲁,你开什麽玩笑!”我变换了一种身法把身子转过来,却见鲁卫拿著 烟袋锅子颇有些严肃的望著我。
在他身後,南元子双拳妙招叠出,将玲珑困在一起,他显露出的武功正如我 所料的那样有著江湖名人录前三十名的实力;而和无瑕斗在一处的则是个眉目清 秀的和尚,他掌法看似枯涩,却是枯荣变化不已,彷佛天地轮回,劲力生生不息, 把以掌代剑的无瑕几乎完全压制住了,正是少林寺第二高手、戒律堂的年轻长老 木蝉。
“鸿门宴吗?”我看鲁卫两次拦住我的去路,顿时心头火起,周身立刻散发 出强大的气机,连远远躲在一旁的鲁夫人都激灵地打了个冷战。
听我喝了一句:“老鲁,再不停手,我可要翻脸了!”鲁卫忙回头看了一眼, 呼哨了一声,南元子和木蝉便立刻停了下来。
鲁卫脸上流露出的迷惑表情让我霎那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南元子和木蝉应该 是在试探无瑕玲珑的武功,“老鲁,难道江湖又有谁全家被我杀了?”
“不是有人被你杀了,”鲁卫摇摇头,“而是传言中的死人又在传言中活过 来了。”鲁卫望著无瑕道。
他那颇有些无奈的话语如同一阵飓风吹过无瑕和玲珑的心,连我都觉得这夜 晚似乎有点冷了。玲珑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窘的两眼不知该往哪儿放,那模样 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已经近乎完全认同玉无瑕这个角色的玉夫人像是 被人揭开了心底最深处的一块伤疤,凄然望了我一眼,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抖了 起来。
原来传言的目标竟是无瑕,我突然想起了解雨那一声声的“淫贼”,等我明 白传言该是怎麽一个内容的时候,无瑕和玲珑的表现已经完全把传言证实了。
“玉夫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玉无瑕。”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意,就算无 瑕是玉夫人又干卿底事!带著恼意拨开鲁卫,走到了无瑕的面前,用力将她颤抖 的身子搂在怀里,“她,是我的爱妾无瑕。”
“你还说她是玉无瑕?!”就像是被抓住了手脖子的小偷还在喊自己清白, 鲁卫三人见我出人意表的举动,俱是目瞪口呆,连玲珑也因为眼看著自己的母亲 投入自己丈夫的怀抱而闪过一丝惊恐不安的神色。
只有无瑕脸上突然放出喜悦的光芒,眼里猛的遮上了一层轻雾,在我温暖强 壮的怀里她的身子也停止了抖动。
“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木蝉突然颂唱道,那声音清朗无比, 似乎是用上了少林七十二绝学中“佛门狮子吼”,直有荡涤心肺之功。
“哦?”我诧异的望了木蝉一眼,那张虽然清秀但有些木讷的脸上此刻却满 是怜人济世的表情。
“你倒是个诗僧了。”我自然熟悉李义山的这首《题僧壁》,也明白佛家讲 究生死轮回,人不论前生今世将来,三生俱是一体,木蝉此刻念出这首诗来,显 然是暗示任凭我说得多麽玄虚,玉夫人、玉无瑕终是一人。
“三生如一又如何?”我一脸的不满,“你和尚也忒多事了吧!”
我挑衅道:“你佛家不是讲”事事无碍,如意自在“的吗?和尚可以”手把 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坊,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我为什麽不能 娶我心爱的女人?!”
木蝉一怔,想说话望了望玲珑却没开口,鲁卫道:“老弟,是,你想娶无瑕 没有问题,可她毕竟是玲珑的、的…”
看到我眼中突然射出的精光,鲁卫变得期期艾艾起来。
“在我眼里,玲珑是我心爱的女人,无瑕也一样,我不在乎她们之间是什麽 关系。”我甚至不在乎别人怎麽看我,大不了像解雨那样喊我一声淫贼罢了,相 比之下,倒是玲珑会不会接受这样的现实才是我最关心的。
“玲珑…”我的目光里满是爱意,姐妹俩只犹豫了刹那,便一左一右的靠在 我的身上,我知道虽然要扫除她俩的心里障碍或许还要费一番周折,可在外人面 前姐妹俩显然不愿违背我的心意。
“就是嘛。”不知是不是我与三女相拥的模样感动了鲁大嫂,她竟打抱起不 平:“我们女人讲”未嫁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婿也算半个儿子,玉 姑娘跟从老弟也没什麽不对呀?”
我不知道鲁大嫂是不是第一个这麽解释三从四德的人,不过看鲁卫、南元子 好像都顿时松了口气,脸色也自然了许多,只有木蝉又变成了那副木讷的样子, 怔怔望了我好几眼,突然颂了一句“阿弥陀佛”。
“哈哈,老哥也是怕人言可畏,预先给老弟提个醒。老南,你看,无瑕和老 弟真是天造一对、地配一双啊。”鲁卫见风使舵道,南元子的脸上也露出憨憨的 笑容。
我也没想到事情的结局是这般的虎头蛇尾,想来鲁卫和南元子并不想失去我 这个朋友。
我也趁热打铁道:“也是小弟活该,谁让小弟偷娶呢,赶明儿我在竹园摆道 酒,让无瑕玲珑下厨做几道好菜,也算让新妇正式和几位哥哥见面。”
无瑕羞得从我怀里脱出,躲到了身後,看样子似乎还不如玲珑大方。鲁卫使 了个眼色,鲁大嫂便拉著三女到一边说话去了。
见四女离开,南元子叹了口气道:“老弟,你的花边新闻也太多了些吧。”
鲁卫也是一脸的苦笑:“老哥我可叫你害死了,上报师门说玉夫人已经战死, 好嘛,现在死人又活了过来,江湖人都笑话死我了,操!连大活人都能看走眼, 还”神捕“呢!”
“玉夫人是死了。”背後被人指指点点的毕竟不好受,我便把调子定下来, 江湖就是这样,你既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以有中生无。
之後问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鲁卫道眼下江湖流言四起,说玉夫人根本没死, 而是母女同侍一人了,更有传言甚至说我其实就是玉夫人与鬼影子任独行的私生 子,鬼影子死後,我就霸占了自己的母亲。
恶毒的咒骂不由得从我嘴里磅礴而出,骂得我口乾舌燥我心里才觉得痛快了 些。一阵发之後,心里却暗自寻思,究竟是谁又把玉夫人的陈年旧帐翻出来了呢? 在少林寺和春水剑派两大名门正派共同宣布玉夫人死讯之後,江湖人都已经信以 为真,听隋礼说就连十二连环坞都认洛uo不堪忍受屈辱而自尽了。
我蓦地想起在牡丹阁与尹观、高光祖的那一战,十二连环坞若产生怀疑该是 从那一战开始的吧,不过十二连环坞已然覆灭了呀,难道是它的馀孽在作怪?可 它的仇家该是大江盟,而我和春水剑派对它、对江湖来说并不是什麽举足轻重的 力量,翻出旧帐究竟意欲何为呢?
“老鲁,最近有没有阴司秀才李岐山或者其他十二连环坞中人的消息?”
鲁卫摇摇头之後突然一愣,眉头一挑道:“你是说除了李岐山,十二连环坞 还有其他人活著?”
我点头,把丹阳花家老宅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鲁卫三个俱陷入了深思。
片刻之後南元子道:“大少说的不无道理,那麽一场大战,有几个漏网之鱼 也不奇怪,怕就怕大江盟并没有掌握十二连环坞的人员名单,究竟谁漏了网也说 不清楚。”
“那关於无瑕的消息是怎麽传出来的呢?”
“这你倒没冤枉十二连环坞,玉夫人没死的消息的确是从它那里传出来的, 大江盟在它内部有卧底,便得到了消息,之後便传遍了江湖,至於怎麽演变成了 如今这个版本却是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十二连环坞败的这麽快!”听到卧底我心中一动,“大江盟看来早 就在处心积虑的对付十二连环坞了。”
不过我知道这传言怨不得大江盟,大江盟又不知道无瑕和我的关系,想来都 是江湖那些无聊之人在添油加醋,瞎猫撞到了死耗子,而我又不能把他们杀个乾 净,索性不再去想它,转头问一直无语的木蝉:“木蝉兄,你是刚从杭州过来的 吧,大江盟最近可有什麽动作?”
木蝉道:“齐盟主把江园经营的密不透风如同铁板一块,倒是来到苏州才觉 得松快些。”
大江盟对少林寺实行消息封锁,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在对付十二连环坞 的时候,大江盟就仅仅邀请了隐湖小筑和排帮,隐湖是江湖出了名的隐士门派, 数次可以称霸江湖的机会都被她轻轻放过,是江湖最没有野心的门派;而排帮现 在已经与大江盟合并了。少林寺虽是禅门,可门下俗家弟子众多,又出过好几位 武林盟主,包不准谁会有野心,大江盟提防它也不无道理。
看来应该尽快把秦楼建起来才是正理,那些江湖豪客为了博得佳人一笑,真 是什麽事都做的出来,什麽消息都能打探得出来。
鲁卫却问道:“老弟,你这麽关心大江盟是不是为了魏柔呀?”
我不置可否。鲁卫是个极精明的人,想瞒他并不容易,不过我也不想把我与 隐湖的恩恩怨怨讲给他听。
鲁卫可能是觉得方才试探无瑕的举动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便有些讨好道: “说起来也怪,齐小天明明和魏柔走的很近,可帮大江盟剿灭十二连环坞的却是 织女剑辛垂杨,魏柔为什麽没去呢?”
这老小子还真能捅我的痛处,魏柔中的金风玉露散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 真怕她因此而失去了处子之身。虽然看鲁卫的卖关子样子似乎知道魏柔的下落, 可想到施放春药的高光祖,我忍不住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少林寺里人材辈 出,连春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鲁卫忙问究竟,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鲁卫和木蝉都是一脸尴尬, 高光祖虽说被少林除名,可他毕竟是少林培养出来的高手,行事如此不堪,想来 自己也脸面无光。
鲁卫嘿嘿乾笑了两声,道:“反正高光祖已经伏诛了,大少的气也该消了, 再说,叫他这麽一搅和,魏柔和齐小天就分开了不是?眼下魏柔可是去了你的老 家扬州了。”
我心头一喜,旋即一怔,我才从扬州回来,怎麽没听说她的消息,便望著鲁 卫,鲁卫忙笑道:“消息绝对可靠,老弟你一去太湖,老哥我就飞鸽传书直隶、 浙江二省中我在衙门里的朋友,让他们留心客栈里的来往客人,前天扬州的瞿老 总来信,说有女子用魏柔的路引住进了客栈,虽然易了容,可身高体形年龄都和 老弟形容的一致,瞿老总试探了一下,说那女子武功深不可测。”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仅那张路引绝对是真的,而且她可是孤身一人哟。”
“老鲁,让你费心了。”我立刻就明白了,鲁卫动用了他在官府的资源。扬 州府的总捕头瞿化也是江湖名人录里的人物,能让他觉得武功深不可测,想来应 该是魏柔了。不过魏柔使用了真正的路引还是让我有些惊讶,侠以武犯禁,武林 中人行走江湖,多半用的是假路引,就连我去太湖都用了李佟这个假名,魏柔行 事还真出人意表,再说扬州现在风声鹤唳,她去那里作甚?
“老鲁,那路引是那里签发的?”
鲁卫讪讪道:“说起来丢人,她路引竟是我苏州府发的。”
我既吃惊又好笑,鲁卫说按照路引去查了一番,才知道魏柔确实是苏州人氏, 只是自幼而孤,後来被人收养就不知所踪了,路引是前任签发的,而他上台後虽 然对新路引控制的很严格,可对更换旧路引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做官讲 究给前任补窟窿,只要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 第十章
有了魏柔的消息让我心情舒畅了许多,又问高光祖家里兄嫂弟妹的情况,鲁 卫也不清楚,不过说想查也容易,只是费些时日,我便请他埙u ?d 一番。
回到竹园,却有意外之喜,原本应该在半个月後才来苏州的李六娘带著庄紫 烟和梅娘到了。
“六娘,看来以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面对满脸亲切笑容的六娘我也是满 心欢喜,这个神秘的女人让我不知不觉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庄紫烟袅袅娜娜的上前道了万福,叫了一声“主子”,那对乌黑的眸子便好 奇的望著我身後的无瑕和玲珑,看无瑕一脸欢喜而玲珑似乎有些心事,那眸子又 转到了我身上。
看到紫烟一身婢女打扮我就知道六娘是个极有心的人,见紫烟有些迷惑,便 笑著对她道:“来,过来见过三位玉少奶奶。”
“啊?”没等紫烟动作,在我没回家之前一直陪著六娘一行人的解雨突然发 出了一声惊叫,“奶、奶不是萧潇吗?”
她满是惊讶的望著无瑕,不过脸上很快变成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奶、 奶就是春水剑派的玉…”
她下面的话被我突然放出的凌厉目光逼了回去,无瑕和玲珑的脸色都有些变 化,显然她们和我一样,都想起了江湖流传的关於我与玉夫人的那个似真非真、 似假非假的流言。
紫烟乖巧的上前叫了声“大玉奶奶、小玉奶奶”,六娘也好奇的望了一会儿 无瑕,转头笑著对解雨道:“原来姑娘不是公子的家人呀。”
我这才明白我不在家的时候,解雨竟以主人的身份接待了六娘,这姑娘的大 胆颇让我惊奇;而且不时用淫贼来称呼我的她似乎已经准备安安心心的在我身边 呆三年,也让我对她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怀疑。
不过,就算她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我也有足够的魅力来征服她,虽然 她并不是绝色,不过那身不亚於萧潇的武功想来会是我一个好帮手。
无瑕和玲珑早知道了太湖秦楼和李六娘、庄紫烟,只是无缘一面,因为不清 楚我今後如何安排紫烟,便只受了紫烟半礼。
我把大家互相介绍了一番,和六娘之间的交易并没有什麽值得隐瞒的,如果 秦楼能顺利开业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些有心人就会弄清楚它的後台老板究竟 是谁,於是我便直截了当的问六娘怎麽来的这麽快。
“快点好嘛,一路听说你是个大忙人,昨天应天府今天扬州府的,还不知道 明天你在哪儿呢。赚钱的事儿拖不得,我只好早些来了。”六娘浅笑道,那缠绵 的声音带著异样的诱惑,每每让我忘记她的年龄。
我心中一凛,“六娘对我的行踪很关心呀。”我笑道,在太湖的时候我就发 现秦楼对外界新发生的事情极其敏感,或许它已经有一套线人班子吧。
解雨在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後冲我笑道:“想不到你这麽受欢迎,你的那个侍 婢萧潇呢?”
我哈哈笑道:“英雄喜荡妇,美女爱淫贼,我可比那些满嘴道德文章的人有 趣多了。”我含笑望著她,却没有告诉她萧潇的行踪,解雨可能是察觉了我目光 很有些色迷迷,便在无瑕玲珑含羞啐了我一口的同时,大大方方的骂了我一声 “淫贼”。
六娘忍俊不止,笑了一阵,才把话题转了回来:“秦楼迎来送往的,消息极 是灵通,再说这些日子江湖上除了对十二连环坞的覆灭议论纷纷之外,就是公子 的消息了,我想不知道都困难。”
“传就传吧,我自昆仑山上一青松。”我伸手把无瑕拉进怀里,心中暗恨这 流言的始作俑者,不过听六娘的话里并没有讥讽的味道,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六娘望著脸上浮起几分窘意的无瑕,沈吟半晌才道:“”易求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无暇奶真好福气呀。其实大丈夫立身世上,本就该快意行事、率性而 为,何必听众言粥粥!”
无瑕感激的望了六娘一眼。我听她的话颇有长者之风,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六娘,怎麽奶和我娘说话一个调调?”
说罢心中忽然一动,六娘对我莫名的关爱还真像是我的长辈,想起把她拉拢 住的诸般好处,便笑道:“六娘,乾脆我拜奶做乾娘算了。”
就在满屋子的人俱是一怔的时候,六娘却噗哧一笑,她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 突然闪现出动人的神采:“我有那麽老吗?”她娇媚一笑道。
在那一霎那我心里一阵迷惘,她明艳的笑容就比玲珑也不遑多让,瞬间展露 出来的媚态甚至比她的弟子、天生媚骨的庄紫烟还要诱人,她真的是个已近中年 的妇人吗?
“那奶拜我做乾哥哥也成。”一句话惹得众女嘻笑不已,六娘骂我一声荒唐, 沈思片刻自言自语道:“有个乾儿子孝敬也不错,”
她望了我一眼,笑道:“只是你能有几分孝心,为娘还真说不好呢。”
“十足孝心!”我回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当下吩咐喜子和明珠摆上香案, 拉上解雨做证人,领著无瑕玲珑给六娘磕了一个响头,便认下了这门乾亲。
六娘说也没个准备,就顺手摘下头上的一只金簪子给了无瑕,一对碧玉手镯 拆开送给了玲珑。我也凑趣讨赏,六娘阖了我一眼,笑道:“已经送给你紫烟了, 你还这麽贪心!”倒把旁边的紫烟羞得红了脸。
“我也要拜六娘做乾娘!”解雨在一旁看得眼热,突然一本正经的道。
“有奶叫乾娘的时候。”六娘笑著婉拒道,目光在我和解雨间逡巡了两个来 回,似乎是大有深意。她不愧是欢场中的老手,轻轻一个四两拨千斤便避过了这 个话头,反倒暗将了解雨一军。
“他?”解雨显然明白了六娘话里的意思,脸上便浮起一丝不屑,“六娘奶 错了!”她望著我的目光颇有些挑衅的味道:“我讨厌淫贼,早晚有一天我会把 世上的淫贼都杀光。”她恨恨的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众女面面相觑,六娘笑道:“这女孩好烈的性子呀!”
便问我解雨的来历,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不知道六娘是不是和江湖上 的某个势力有关,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起慕容仲达和邱鸿声,六娘也似乎并没有在 意慕容世家拉拢当朝权贵的那些小动作,只是在我提起那个颇似高光祖的蒙面人 使出“天魔杀神”的时候,她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惊疑之色,却没有追问,末了六 娘一皱眉:“动儿,不是乾娘说你,此女你恐怕打错主意了。”
“乾娘,我是个怜花惜玉的人。”我救解雨只不过因洛uo还算的上是个美人。 师父说过对女人心软恐怕是我最大的弱点了,其实我的心已经狠了许多,我可以 面不改色的用银针刺过萧潇娇嫩的乳头,在苏瑾几乎吹弹的破的白皙肌肤上留下 道道鞭痕,可我还是怜香惜玉,师父只不过把我怜香惜玉的对象由女人变成了美 人而已。
“江湖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高手,尤其还是个女孩,她应该有很深的背 景,接触你的动机也不单纯。”六娘的心思灵动,从我的描述里听出了我的困惑, 见我把无瑕玲珑都遣去睡觉,她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看惯了她春风一样笑容 的我顿时觉得她身上还真有点乾娘的气度,“对这样的女孩子,要麽你变成了一 个正人君子;要麽你尽快破了她的身子,让她对你爱恨交织,再慢慢收拢她的心。 否则…”
没想到六娘真的这麽替我著想,连紫烟在一旁都偷偷撅起了小嘴,好像是不 满自己的师父对我太过溺爱,竟然教导自己的主子如何去征服一个女孩。
“乾娘,我还有三年时间。”我笑道。
六娘摇摇头,“动儿你错了,或许用不了一年,江湖就会统一了,那时解雨 对你还有多大的意义呢?”
六娘有双能看穿人心肺和洞彻全局的神眼,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 遁形,“好在奶是我乾娘。”我笑道。
她和我的判断惊人的一致,按照我的估计,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一战绝对不 可避免,而少林、武当不问俗事,唐门偏安於一隅,魔门名声太差容易激起公愤, 这等形势下胜者很可能挟馀威而统一江湖,我只是利用江湖风云激荡的时机来迫 使隐湖更多的介入江湖,从而为我征服它赢得更多的机会。
一旦江湖风平浪静,无论胜者是大江盟还是慕容世家,没有被我征服的隐湖 依照她以往运作的规律恐怕都要销声匿迹了,而我也不得不选择另外一种途径来 征服它,到那时解雨的武功对我来说究竟还有多大的意义?毕竟武功要在动荡时 分才能有它的价值。
从六娘师徒住的西厢院里出来的时候已是二更天了,节气过了白露,夜里便 凉爽了许多,一弯新月高挂空中,如水的月光照著院子的芭蕉,把肥大的叶子染 上了一层银色。
“…反正相公也要退出江湖了,谁想说什麽就说什麽吧,我就全当没听见。” 东厢里传来玉玲低低的声音。
自从嫁给我之後,玲珑便和无瑕分开住了,听到玉玲的声音,我马上就明白 姐妹俩是在讨论如何来面对我与无瑕之间的关系。我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望了旁 边屋子一眼,那时无瑕的住处,里面已是漆黑一片。
“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玉珑的声音有些焦急,“隐湖虚无飘渺的,爷若 是花上十年八载的才能把那些该死的女人都征服了,我怕…怕娘…”
她突然停住不说,半晌才听玉玲迟疑道:“是不是怕…怕娘生下一儿半女的?”
玉珑嗯了一声,屋子里便没了动静。玲珑的担心让我都有些头痛,不,我已 经开始头疼了,无瑕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怀了孩子,孩子该叫玲珑什麽,是姐姐还 是阿姨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甩甩头,把困惑留给以後吧。听玲珑的对话,她俩并不 是没有和母亲共侍一人的思想准备,只是有些事情太棘手就连我一时也拿不出一 个好的说法,让她俩更加心安理得。
门是虚掩的,我一推便开了。屋子里一灯如豆,灯下是一对解语花,俱穿著 湖丝肚兜,慵懒的半卧在床上,只是灯光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肚兜的颜色。见我 进来,姐妹俩一左一右的扑进我怀里,像是受尽了委屈,“咦呀”哭了起来。
“爷,咱们退出江湖吧。”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玉玲依然哀求道 :“要不,爷就来做武林盟主,谁也不敢说闲话了。”
我心中蓦地一动,不过想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连皇帝都给别人说三道四的, 区区一个武林盟主又岂能封住所有人的嘴,“让他们说罢,总有他们说累的一天 ;再说日子一长,大家习惯也就好了。”
我轻轻抚摸著她圆润娇嫩的臀,著手处有如丝一般的光滑,手指沿著尾骨渐 渐下移,在臀缝间找到了菊花蕾,“就像奶这儿,现在不也习惯了吗?”
“疼…”玉玲身子一缩,轻轻皱了下眉,媚眼如丝的捶了我一拳,我知道昨 晚的一场盘肠大战我狂了些,让她有些吃不消,不过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 心中涌起一股快感,“小别胜新婚嘛。”我把她抱在膝上,恣意把玩起来。
玉珑看的眼热,便将身子靠了过来,一只玉臂搂住我的腰,倚在我的肩头蹭 了几下,肚兜便蹭的歪七扭八,连一只玉兔都跳出来露在了外面,那坚挺的凸起 就像玉珑撅起的小嘴向人示威著。
“这麽急,那好,给奶吃这个。”我笑谑道,左手轻轻一推玉玲的腰,她的 身子便挺得笔直,肚兜早被我撸到了小腹,那对新剥鸡头便直直横在妹妹的眼前 ;我右手带过玉珑,把她的脑袋按在了姐姐的胸前,让她的小嘴噙住一只已经肿 胀发紫的蓓蕾。
玉玲的一声轻呼转眼湮没在一片娇腻喘息中。虽然姐妹俩从破瓜那一夜起就 一直在一起侍奉我,彼此早就熟悉了对方的躯体,可像今晚这样虚凰假凤般的亲 昵却是从未有过,玉玲羞得浑身发烫,在朦胧的光线下依然能看清她身上泛起的 红晕,一股温热的湿流从她隐秘之处落在了我的大腿上。
“好湿哟。”
我的手指满是粘粘的汁液,那汁液在月光下被我拉成一根根闪亮的银线。玉 玲早闭上了眸子,我便把那汁液涂在她的乳头上,让玉珑使劲啜著。
细若箫管的呻吟从玉玲的喉间发出,宛如天籁一般悦耳动人;我腿上越来越 湿,玉玲原本搂著我脖颈的手臂也分出来一只,插进我的小衣,温柔的握住了我 怒目圆张的分身。
玉玲的小手并没有因为舞刀弄剑而变得粗糙,反是温柔细嫩的很,它一张一 弛间带动著我的欲望,让我的分身愈加壮大。
“好香哟。”
我的唇印在了玉玲的肩头,她的身子依旧散发著一股淡淡的幽香,虽然不如 做姑娘时那麽清纯,可融进了些许少妇馥郁芬芳的身体却更加诱人。
玲珑的体香正悄然发生著变化,我知道那是我雨露之功。其实女人都有自己 的体香,闻香识美人本就是师父的拿手好戏,深得真传的我自然也是个中好手, 我甚至能靠著体香分辨出是玉玲还是玉珑。
“淫靡之花还需要雨露浇灌呀。”
沈迷在情欲中的姐妹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自言自语,玉玲已经在妹妹的帮助下 顺利把我的分身吃进了肚子里,起伏间那擎天玉柱上已满是粘粘的汁液,在月色 里泛著银色的亮光。 ---------- 第十一章
“动儿你好眼光呀!”
当六娘看过飞燕阁之後,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里不比秦楼差,” 她细心的查看著院子里的每一处亭台楼阁、家具装饰,“你说它原来的老板破产 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经营的!这麽好的地角、这麽好的环境,怎麽会亏本呢?” 她似乎有些不解。
“关键是人。”
六娘赞许的点点头,一清早慕容千秋旗下听月阁的二号人物冀小仙便到了苏 州,她的艳丽与乖巧让六娘很满意,“我准备把青烟也调过来,加上小仙,足以 和快雪堂的白牡丹、毕玉林一较短长了。”
“是呀,爷!”後面跟著的高七一脸喜气的随声应和道:“快雪堂在苏州也 红了二十多年了,这风月场该换龙头老大了。”一个多月下来,高七的脸上早没 了菜色,衣著比往日更加光鲜利索。
“不会那麽容易,”站在院子里的一处高阁,就能看见对面的快雪堂,刚过 午时,快雪堂的客人已经络绎不绝,“快雪堂根深蒂固,轻易动摇不了她的根本, 就像秦楼与牡丹阁一样,大家斗了十几年,依旧不分轩辕。我们最初能在快雪堂 的眼皮底下站稳脚跟,就算胜利了。”
六娘经历的事情多,看得就比常人深远;而我也没有挤垮快雪堂的打算,毕 竟建立秦楼的目的是为了能有一个畅通的消息来源,也顺便改变一下沈园收入的 结构,像田租那种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的收入在沈园占的比重实在太大了。 我也没把孙妙的事告诉六娘,琴歌双绝的脾气是不是一样的倔我还没完全摸清楚。
高七奉承了两句便机灵的闭上了嘴。六娘心算了一下,道:“像飞燕阁这麽 大的布局,至少可以养四五十个姑娘,一个姑娘一个使唤丫鬟,就要用四五十个, 加上赌场用的,怎麽也得百十来号人,另外老妈子、龟奴、护院各要二十人。”
她望了我一眼,接著道:“我对地方不熟,动儿,人手可就要你来运作了。”
在准备建秦楼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琢磨这些事情。姑娘我并不愁,慕容千秋 那里有大把的女人供我选择,而且还是立刻就可以赚钱的那种;使唤丫鬟、老妈 子更是随处可以买到,龟奴可以交给高七,而护院找些身强体壮的就可以,苏州 城的帮会、地头蛇几乎被鲁卫铲除尽了,那些护院的任务只是对付几个地痞无赖 而已,何况有鲁卫和我在,那些小混混想捣乱也要先准备好挨板子。
真正让我担心的是赌场,一个没有高手坐镇的赌场很快就会成为那些赌棍的 美食,把你吃的精光,血本无归。
师父的目标是把我训练成天下一流的淫贼,淫贼不光要有潘安般容貌、子建 般文采,而且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我四年前易容更名横扫江南赌坊的时候, 我就清楚赌界高手难觅,可我又不能亲自坐镇秦楼,六娘在太湖那里也只有一个 柳鸣,我总不能把庄青烟调来的同时再砍掉她另外一个台柱子,脸上不禁露出迟 疑之色。
六娘很快就看懂了我的表情,“实在不行,只好我亲自坐镇了。”
六娘笑道:“柳鸣和庄家姐妹一样都是我的弟子,只是大家所学不同罢了。 其实若不是她身有奇癖,需得日日生食栗子镇特产的一种湖虾,我就把她也带来 苏州了。”
她望著神仙庙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感慨道:“动儿你说得不错,栗子镇的格 局毕竟小了些。”
“乾娘奶真是胸有珠玑呀。”我赞道,心里暗忖,她倒是和师父蛮像的,都 是一身不足与外人道的功夫,就连培养出来的弟子都是那麽的与众不同。“有乾 娘坐镇,秦楼很快就会名动大江南北。”
“你也别闲著,”六娘笑著点了我一指头,“买进来的那些女孩该怎麽调教, 想来不用乾娘费心了吧。”说话间,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暧昧。
“有人替我调教过了,慕容千秋旗下听月阁训练出来的姑娘应该一个顶一个 了吧。”我不想隐瞒我与慕容的关系。
哦?六娘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这倒是给慕容一个好机会呀,江南快成铁 板一块了,慕容也算在大江盟的地头上设了一个耳目。”
“这我早就料到的了。”慕容这麽痛快的支援我,想必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冀小仙天真浪漫,不太好说是不是慕容的线人,不过若是一次买进二三十乃至四 五十个姑娘,中间夹著几个线人那是易如反掌,可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并不希 望慕容世家也像十二连环坞一般在大江盟的攻击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过六娘的敏锐和对江湖大势的判断还是让我有些惊讶,而六娘似乎也有些 奇怪为什麽我偏偏支援慕容世家,而不是江湖人人颂扬的大江盟。我用乡情和同 好来解释并没有让六娘满意,还是她把话题引向了隐湖。
“应该是为了魏柔吧,对付齐小天这样强劲的敌手,动儿你肯定不愿意看到 大江盟的势力过於强大。”
高七拿著我的亲笔书信动身往扬州采买慕容世家训练的那些姑娘去了,在开 满莲花的池塘边倚栏而立的只有我和六娘,六娘说话便没有了顾虑。
在六娘面前我觉得自己赤裸裸就像个初生的婴儿,我庆幸她是我的乾娘而不 是我的敌人,而太湖一行的最大收获现在看来并不是十二连环坞的灭亡,而是结 识了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胸中自有丘壑的奇女子。
既然她把话挑明了,我也实话实说,“纵观历朝历代,都是”合久必分,分 久必合“,想来武林也是如此。江湖已经有五十年没有盟主了,人心思统,毕竟 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的不是大多数江湖人所愿意看到的。”
我叹口气道:“看齐放剿灭十二连环坞的手法,加之大江盟良好的口碑,我 真担心他很快就会一统江湖,而齐小天就会在大江盟有意无意的推动下成为新一 代的领袖。这会让我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境况,哪一个少女不喜欢英雄,不喜欢 权势?又何况齐小天还是个俊朗人物呢!”
我停了一下,又道:“从目前形势来看,大江盟和隐湖有著良好的合作关系, 十二连环坞的覆灭就有隐湖的功劳,隐湖说不定也乐於成全魏、齐二人吧。”
“隐湖有自己的行事规则。”这是我第二次听六娘说起这句话。说起来敌人 总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她丈夫的魔门与隐湖有著几百年的恩怨情仇,想必对隐湖 有著更深刻的理解。
“依附权贵并不是隐湖通常的做法,隐湖结盟的对象通常是少林、武当这些 根深蒂固、没有野心的释、道两界的豪门。不过,已经很久没有隐湖当代主人鹿 灵犀的消息了,据说目前它的行动都是由织女剑辛垂杨一手布置的,辛久历江湖, 自然要染上江湖气,或许与大江盟的合作是她运作出来的也未为可知。”
“六娘,奶这些消息是怎麽来的呢?是不是秦楼有自己的情报网?”我直截 了当问道,她网罗了梅流香、白秀这样的好手,难道仅仅是为了自保?
六娘微微一笑,“动儿,秦楼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哪里还用乾娘再去组织 什麽情报网!
而隐湖是我丈夫的心腹大患,他留意,我自然也就清楚了。不过…“
她顺手拂去落在我身上的一片树叶,眉目之间现出的是慈爱的表情,“若是 动儿你有心征服江湖的话,乾娘和秦楼会是你最好的後盾。”
“我只想征服隐湖。”我哈哈笑道,听到六娘的保证,我心中大快,“江湖? 就留给别人去征服吧。”
“为什麽只有我和你一起去?!玉姐姐呢?玲珑妹子呢?”
就在解雨站在马前一脸不满的嚷嚷的当口,孙妙出现了。她是在我已经放弃 了等待,正准备去馀姚陪伴我的座师阳明公,顺便路过杭州向殷家提亲的时候出 现在我的马车前。
她冰雪玉容上的仆仆风尘和眸子里的歉意让我把责备的话咽了回去,再看她 的丫鬟明鬟更是一脸的倦意,就连她马车的车夫也是哈欠连连,显然是赶了一夜 的路。
“明珠,带妙姑娘和明鬟去梳洗一下,过一会儿我在客厅等她们。”
“孙大家她真的来了?!”高七一脸的兴奋。他也是日夜兼程,昨天就回到 了苏州,看得出他办事确实利落用心;扬州那边慕容千秋答应我赊购四十个十五 至二十五岁的姑娘,按高七的话说那些都是一流的货色。
“孙妙怎麽也和这死淫贼凑到了一处?”和高七相反,解雨却是一脸狐疑的 自言自语。
“大哥,孙大家真的要加入咱们秦楼吗?”高七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孙妙来到客厅他才掩去自己脸上的兴奋之色。
“孙妙来迟,万望大人恕罪。”
沐浴更衣後的她有如出水芙蓉一般艳丽,那冰冷的容颜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翩翩一拜,更是仪态万千,当真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姑娘来了就好。”我和颜悦色道,我已经让她领略了我的强势手腕,现在 该怀柔以对了。
吩咐喜子给她看座,孙妙坐下後望了高七一眼,欲言又止。我说这是自家兄 弟,但说无妨,倒是高七机灵,拉著解雨一起告退,厅里便只剩下我与孙妙二人。
“小女子思前想後,愈发觉得大人所言极是。”孙妙婉婉说道,其实从我得 到她行止的那时起,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虽然昨晚那一夜让我对我的判断产 生了怀疑。方才看到她马车上拉的那些包裹箱子,我更加确定了。
“小女子决意归附大人,三年内听从大人的差遣,只是小女子要行动的自由 ;三年後…”她飞快的望了我一眼,旋即垂下了头:“三年後,希望大人能给小 女子找一处安静的住所,小女子要洗尽铅华、退出江湖了。”
她的声音即低且细,不过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看到她已然臣服,而且有将 终身托付与我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阵大喜,只是在欣喜之馀,心中竟涌起一丝 遗憾,和苏瑾相比,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容易了吧。
“那就在沈园吧,那是我在扬州的家;或者竹园亦可,我以後应该会长住苏 州。”我目光炯炯的望著孙妙,直看得她脸泛潮红,才道:“或许用不上那麽久, 奶我就可以琴箫合璧了。”
“为什麽只有我和你一起去呀?”孙妙的到来打乱了我的行程,也让解雨憋 的一口气三鼓而竭了,连诘问都显得有气无力。
“奶当少爷我愿意吗?只不过我答应慕容要时时刻刻带著奶而奶发过誓要一 步不离的跟著我!”我没好气的道。
无瑕玲珑被我留在了苏州,慕容千秋怕四五十个姑娘一起上路太招人眼,便 安排她们四五个人一批分批来苏州;而六娘带著紫烟回太湖准备搬家,高七也买 好了使唤丫头和老妈子,正督促她们收拾飞燕阁,苏州事情这麽多,我怎麽也得 放一个自己人,无瑕虽然心思单纯,可她毕竟做过一派掌门,加上玲珑姐妹辅佐, 想来也能应付过来。
而且无瑕八成是有了身孕,我也不想让她长途奔波累坏了身子,无瑕自然明 白我的心,只是叮嘱我早些回来,说真要怀了身子,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其实无瑕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我心里清楚她怕的还是如何来面对玲珑和我 身边的女人与朋友,便答应她只要能确保老师平安,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苏州。
解雨乌黑的眼珠在我身上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查证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半晌 道:“那好,这我就放心了。”
奶以为我会强奸奶吗?我故意瞥了一眼她的前胸,虽然她换上了男装,可细 看那里还是微微有些隆起。
“强奸?你敢吗?”她有些不屑道,随即又一皱眉:“听说那些淫贼都是善 於下药的,像什麽金风玉露散、爱你一条柴的,最让人防不胜防…”
她蓦地一抬眼,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不许动我的杯子,不许动我的筷子, 不许和我一起吃饭,不许…”
“不许和奶一起睡觉,是吧?”我的抢白让她的脸红的像院子里的芍药,那 目光也似乎能杀死人,“总之,我不希望你的那双脏手碰到我一丁点,否则,哼!”
两人就在吵吵闹闹中上了路。说起来解雨虽然容貌比不得无瑕玲珑那般沈鱼 落雁,也不如苏瑾孙妙那般玉骨冰肌,却也算的上是个美女,而且她身材之妙似 乎只有宝亭才堪匹敌,若是她像江南女子一般温柔似水,或许我早把她吃了,只 是她如此泼辣,让我实在提不起胃口。
一路之上自然是叮叮当当的,反正无论我如何行事她都看不顺眼。只是快到 杭州了,似乎是因为马上可以见到宝亭,她情绪才好起来,“不知道殷姐姐这几 天过的好不好?”她一脸的憧憬。
“你、你这是去哪儿呀?”当她看到我过城门而不入,不由得吃惊的叫了起 来。
我没理她,在霁月斋开业那天我就托沈希仪调查那些黑珍珠的来历,眼下已 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要先去他那里问问情况,或许会给我未曾谋面的岳父送去 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杭州都司府就在城南的棋盘山下,府外腆胸迭肚的站著八名刀斧手,个个精 神抖擞,在烈日下虽然已是汗流浃背,身子却纹丝不动,显然武承恩治军颇有些 章法。
我正给门卫塞红包,让他通禀沈希仪一声,却听身後有人笑道:“淫贼,你 还真守信呀!”
听到那放肆的笑声,我心中顿时浮起“武舞”的名字来,回头一看,果然是 她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手拿马鞭正含笑望著我。只是她身边不是乐茂盛,而是 一个陌生的小校。
“怎麽知道我住在这儿?”
“说起来小姐的芳名比令尊还要响亮,找起来自然容易的很。”
“你倒不笨,”武舞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我话里的讥讽意思,又问怎麽不见你 浑家?不过看了一旁一脸鄙夷之色的解雨,她像是明白了什麽,笑道:“想不到 你是喜好龙阳呀!”
这丫头的思维果然与众不同,看一旁解雨的脸愈发青的发白,我心中暗乐, 故意道:“分桃断袖,我可不想让古人专美於前。”
解雨气的使劲掐了我一把,看在武舞眼中恐怕却更加证明了我俩之间的特殊 关系。她跳下马来,让随从回去,上前拉住我的手道:“既然来了,我可要好好 招待你一番。”说话间眼波流转,甚有荡意。
“你真是个淫贼呢…”
武舞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她身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私处流淌下来的淫水把 竹席都打的精湿,那双常年在马上奔波而练就的异常结实的大腿此刻也不复起初 的疯狂,软软的被我擎在半空中。
“淫贼,淫贼!”
花树掩映的阁子外面是不停咒骂的解雨,听她的声音就能想像出她心中该是 多麽的不满。“把他也叫进来吧,奴家还没试过两个男人一齐来呢。”武舞荡笑 道。
“奶还有力气吗?”我讥笑道,动作骤然加快了几分。
一上手我就知道她有过很多男人,她的身子如同天香楼的李玉、闻香院的孙 碧一样,已经被男人开发的烂熟了,只是她对男人身体的所求却比李玉孙碧大的 多,就像是虎狼之年的旷妇一般需索无度,看她频繁的更换身边的男人,我真不 知道这天下除了我之外还会有几人能够填满她的欲壑。
究竟是她的哪一处吸引了我,我也说不清楚,对女人来者不拒那还是我初入 花丛的时候,而今那些女人已经成了我品味的垫脚石,她们身上拥有的每一处动 人与美丽都成了我心目中的标尺,让我滤过那些庸脂俗粉,留下的俱是国色。
或许就是她的身份吧,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理由。在我的指挥下,武舞发出 高亢的呻吟,似乎整个後花园都可以听的到。“你真厉害!”在馀音袅袅散去後, 她纤细的手指抚弄著我雄壮的躯体,突然道:“我…要嫁给你!”
“不行!”看她的模样真有几分认真,我吓了一跳,而她已经捧著我依旧一 柱擎天的分身送到自己的嘴前,一边乖巧的舔食著上面的淫液,一边含糊的问道 :“是为了你有老婆吗?把她们休了不就成了。”
“把奶休了还差不多!”我心中一阵不快,便粗鲁的推开她,起身开始穿衣 服。
武舞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却很快变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等我衣服差不 多穿好了,她光著身子蹦下床来,缠住我道:“那你也把我娶了,好不好?反正 你已经有两个老婆,不在乎多我一个吧。”
她原本命令式的口吻变成了哀求,而我却不为所动,“她们只是我的小妾而 已,而做我的妾要任我打、任我骂,每天寅时起、亥时睡,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能受的起吗?何况奶爹武大人会让奶去给人家做妾吗?”
“真的吗?”武舞只是反问了一句便不言语了。我推开阁门,解雨正坐在阁 外的栏杆上,身後便是一树栀子花,衬得一身男装的解雨越发唇红齿白,宛若潘 安在世,只是脸上的鄙夷把美姿破坏了三分。
“我非要告诉殷姐姐不可。”解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我微微一笑,在宝大祥杭州店里和萧潇的一场戏早该让宝亭知道我的喜好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宝亭岂会像奶一般小心眼!”
解雨刚想回敬我一句,却见武舞披著一件轻纱走了出来,慵懒的靠在我身上, 问道:“还不知道郎君姓甚名谁?”
解雨铁青著脸别过头去,我道是扬州王欢,武舞念了两遍,又问:“王郎此 番来都司府,真的是找我武舞吗?”
“相请不如偶遇,”我笑道:“是不是找奶五小姐又有何妨?”和武舞的一 场盘肠大战竟用了一个时辰,看日头渐渐西落,我知道该办正事了。
“武舞,实不相瞒,我是来找杭州卫知事沈希仪的。”
“沈希仪?原来你找的是他!”武舞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怨意,她略有些发 酸的口气让我明白她在沈希仪那里定是吃了闭门羹,沈希仪本就是军中世家子弟, 虽说家道中落,可父执辈遍布军中要害,背景相当深厚,加之性情刚直,就算武 舞是顶头上司武承恩的女儿,想来也不会买她的帐。
“那我就不带你去了。”武舞好像很怕见到他,“记得来看我哟。”临行前 她媚眼如丝道,少了骄横之色,武舞的笑容在阳光下似乎温柔了许多。 ---------- 第十二章
沈希仪见到我很是兴奋,“老弟,你来的太好了,这鸟地方,没几个人说话 和我的心、中我的意。来来来,今天不醉不归!”
转头看到解雨,一把把她拉到榻上:“小兄弟,你也来,咱们一醉方休!” 又喊道:“希珏,把我那坛”刘伶醉“拿来!”
随著他的喊声,一个娇娆妇人捧著一只青瓷小坛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正是 沈希仪新寡的妹子沈希珏。月馀不见,除去了一脸风尘的她竟是出奇的妩媚动人, 身上虽然还是一身素,可质地却换成了苏绸,袖子上还绣了几朵牡丹,针法极是 精致。
她伸手把坛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露出一段珠圆玉润的雪白颢腕,腕子上带 著一对玛瑙红的玉镯,正是我送给希仪的那对。
“公子来了。”沈希珏淡淡道,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喜色,让我明白那平淡的 语气完全是刻意压抑的结果。
“什麽公子不公子的,希珏奶叫大哥。”听沈希仪这麽说,我便道了句“不 敢劳动妹子。”
伸手去接坛子,手指有意无意的拂过她的纤纤玉指,她眼波轻垂,乘旁人没 注意,飞快的嗔了我一眼。
在应天的时候我就发现希珏似乎对我一见锺情,此刻我更加笃定。沈希仪丝 毫没有发现妹妹的异样,问我什麽时候到的杭州,是不是有什麽公干。
我说中午便到了,只是去找你的时候却碰到了武舞,因此迟了。沈希仪一皱 眉,看解雨脸上露出的不屑表情,显然明白了下午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道: “老弟,不是我说你,武舞那丫头疯的很,和她走近了连累你的声誉。”
“大哥你多虑了,”我笑道:“我一个淫贼又有什麽声誉!”解雨闻言不住 点头,想来极是同意我的观点。
沈希仪拿我没办法,便问起我那桩案子和鲁卫的近况,我一一做答,又把桂 萼和方献夫奉旨入京一事详细告诉了他。
桂、方二人骤得天宠,已然传遍整个官场,只是大家没有确切的消息,个中 原因已经被传的面目全非。听我这麽一说,沈希仪精神一振,鼓掌笑道:“如此 说来,看来廷议大礼一案要翻案了!”
沈希仪的兴奋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他本来就是因为受廷议大礼一案的牵连 才被连贬了九级,从从三品的京卫都指挥使变成了正八品的杭州卫知事,一旦廷 议大礼翻案,他极有可能官复原职,甚至进一步擢升也未为可知,这怎能让他不 兴奋呢?!
“那老弟你不跟从你的师兄进京,却折到江南洛uH”兴奋之馀,沈希仪不由 得有些狐疑。
“大哥,虽然皇上起用桂、方二人,可满朝俱是杨廷和一党,杨恐其大权旁 落,势必反扑,我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弟此去馀姚,乃是保护我的老师 阳明公。”
沈希仪一点就透,哈哈笑了一声,道:“方才大哥倒有些失态了。不错,饭 总得一口一口吃,杨廷和在朝中势力仍大,皇上的行动必然收到牵制,真正亲政 恐怕还要些时日。”又说若是馀姚阳明公那里有事,他会全力以赴给我支援。
解雨听得一头雾水,不住的问桂萼是谁、方献夫是谁、阳明公又是谁,显然 对官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沈希仪心情好,便一一解答,她总算明白了几个人的 职位和其中的关系,看我的眼光就有些异样:“为什麽这麽多读书人都对你这个 淫贼青眼有加?那个什麽新建伯的王什麽还收你做弟子,”她啧啧有声,“人家 可是一位伯爵大人呢。”
“少说一句能憋死奶吗?”这丫头真是不给我留半分情面,全然不顾我身边 还有一位绝色的美女。
希珏诧异的望了她几眼,似乎看出了点什麽,那有意无意转到我身上的目光 里便有了些暧昧的笑意。
“别情本来就是读书人嘛…”沈希仪也似乎奇怪为什麽解雨不知道我的出身, 我看他还想往下说,忙用眼光制止了,问道:“大哥,上次我托你打听的南洋黑 珍珠输入的事儿,不知有没有眉目?”
沈希仪点点头道:“有是有些眉目了,不过事情透著蹊跷。”
他解释说本朝原来与外国有贸易交通的港口有宁波、泉州、广州三处,虽说 宁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而广州通占城、暹罗、西洋诸国,可三处俱有南洋珠 输入,只是多寡不等而已。
不过去年发生了真假日本贡使事件,日本贡使宗设、宋素卿分道入贡,真伪 难辩,而提举宁波市舶司的大太监赖恩接受了宋素卿的贿赂,偏袒宋素卿,惹得 宗设在宁波大肆掠夺。
皇上震怒,给事中夏言上疏建议裁撤宁波市舶司,皇上便准奏了,眼下只有 泉州、广州两处市舶司有南洋珠的交易,因为皇上新政,对奢侈品输入控制极严, 南洋珠在两处的交易量相当稀少,一年不会超过一斛珠,而且价格昂贵。
除此之外,俱是走私而来的。
“你说的那个主儿,在两处市舶司都有交易记录,不过今年他们一共只采购 了二十颗。”沈希仪机警,看我有些事情避著解雨,便瞒起了霁月斋的名头。
我知道沈希仪是在两广起的家,在两广福建知交甚多,打探到了这麽多内部 消息,看来是动用了不少老关系,见他如此上心,我很是感动。
“是这样呀。”我沈吟道,霁月斋在苏州开业那天的拍卖会上恐怕就用了半 斛珠,显然不可能是正规渠道得到的,如果走私的话,霁月斋的分号都在江东, 那边宁波、松江该是最有可能的两处。
“老弟说的不错,不过松、甬本就受我杭州卫的节制,我查了一下二卫及海 关、市泊司历年的档案,都没有它走私的记录,也没有被列入嫌疑对象。而松、 甬二处的走私向来被倭寇所控制,倭寇豺狼心性,我们怀疑与其交易的嫌疑人大 都有很深的江湖背景,像慕容世家、离别山庄、漕帮、排帮,甚至像武当、大江 盟那样的名门正派和远在蜀中的唐门都有走私的嫌疑。而你说的那家目前却没发 现与哪家帮会有关,这真让我觉得蹊跷。”
听到这麽多名动江湖的武林门派都涉嫌走私,我不禁哑然失笑,倒是解雨听 了一脸阴沈,想来没有想到这些豪门风光的背後也是藏污纳垢。
沈希仪又告诉我已经派了几个心腹密切监视霁月斋的一举一动,再用些时日 定会侦出它的秘密。他和我都明白,若是真的抓到霁月斋走私的证据,扳倒霁月 斋便指日可待。
正事谈完,便唠起了家常。沈希仪说他妻子又有喜了,前两个因为正赶上他 调动职位,一路劳累奔波结果没保住,眼下正卧床保胎,就不出来拜见我这个叔 叔了。
没想到解雨听了,要来笔墨,立刻写就了两张方子递给沈希仪,说是祖传的 保胎秘方,我接过一看,果然都是当归、阿胶之类的补品,只是有几味药却很少 如此搭配使用,不过细一琢磨,却大有道理,我不禁有些惊讶:“解雨,想不到 奶小小年纪,竟是个名医,失敬失敬。”又问:“奶家是行医的吗?”
“那是,我祖先还有人做过皇上的太医呢。”解雨听我夸她,脸上才云开雾 散,“你还蛮有眼光的嘛。”
我告诉沈希仪说解雨的方子可以给嫂夫人试一试,又拿出给姑嫂二人买的首 饰递给他说是贱内的一点心意,希仪听是女人家之间的馈赠之物,谢了一句便收 下了。
一席酒吃得宾主尽欢,沈希仪喝高了,连站都站不稳;解雨也是醉意盎然, 只有我还算清醒。
希珏见哥哥醉的实在不像样子,就说代他送我,吩咐一个丫鬟搀著解雨,她 自己却亲自扶著假意脚步踉跄的我。
靠在希珏的身子上更能感觉到她肉体的丰腴,借著跌跌撞撞的脚步,我的手 臂不时撞击著她胸前双丸,几次之後她已晕生双颊,在一弯新月下是那样楚楚动 人。
她明明知道我是故意挑逗,却不说破,只是轻咬贝齿,一双俏目似嗔似怨的 望著我,我心里大动,见前面的解雨根本没注意我,从怀里掏出一串金链子,塞 到她手里竟是满满一把,在她耳边轻声道:“希珏,这是哥哥特意送给奶的。”
希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便垂下头,只是边走边摆弄著那条链子,却发现比一 般项链长了许多,便有些奇怪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在问,这麽长的链子是往哪儿 戴的呀?
我胳膊在她水蛇般的腰间环了一下,她身子丰腴,腰肢却如杨柳般纤细, “希珏,这链子叫做”锁蛮腰“,是戴在这儿的,”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只 觉得著手处当真滑腻无比,“戴上它,它替哥哥锁住奶的小蛮腰。”
希珏使劲掐了我一把,挣开我的胳膊跑开了,直到我上了马车,她才趋到我 的近前,低低叮嘱道:“今後大哥一定要常来呀。”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淫贼哩。”
离开沈希仪的家不远,原本一脸醉意的解雨突然清醒过来,在打马扬鞭向城 门方向奔去的同时,她留下一串讥笑。
她竟然没醉,我心中微微一凛,我知道她六识敏锐,想来听到了我调戏希珏 的那些话。不过我并不但心这些,倒是这丫头的心机让我心生警觉,看来有些事 情要避著她了。
虽然已经入夜,官道上依旧不时看到往来的行人,和那些为了躲避白天的酷 热而改在晚上行走的商队和镖车,只是我心中有事,并没有注意这些夜行人,直 到突然听到有人喊出我的名字。
“咦?这不是春水剑派的王动王少侠吗?”
我听著声音耳熟,寻音望去,却见前面勒马停下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面目 娇美,一双无邪的俏目正直率的望著我,却是在江园大江盟总舵有过一面之缘的 齐萝,再看她身旁那个高瘦的英俊剑手正是武当後起之秀宫难。
宫难依旧是副高傲不羁的模样,此刻看我更是带著一种鄙视的目光,只是看 到拨转马头回到我身边的解雨,他眼中才闪过一丝讶色。
“原来是宫兄贤伉俪。”我一拱手,心中暗忖,宫难不是去宁波调查鹰爪门 一案去了吗?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这麽晚了,他们出城究竟是为了何事呢?不过 看宫难的眼神我就知道是为了我与玉夫人的那个传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邪火, 便有意调侃他一句。
宫难竟然没有反驳,显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齐萝听了 更是眉花眼笑,连问话都变得很技巧,“玉妹妹可安好?”
“贱内一切安好,多谢齐大小姐挂念。”
齐萝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娶了玲妹妹还是珑妹妹?”可能是看我一脸得意 的笑容,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叫道:“你真的把玲珑姐妹都娶了?这麽说,玉夫 人她…真的没死?!”
真是害死人的名教!我自然明白齐萝的意思,若是玉夫人真的过世,玲珑自 然要洛uo守孝三年,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嫁给我;反之既然玲珑嫁了,玉夫人自然 还活著。
“玉掌门已经死了。”我可以在我的朋友面前公开承认玉无瑕就是以往的玉 夫人,可毕竟流言也能杀死人,无瑕玲珑在我退出江湖之前还要在江湖露面,为 了她们,我只好违心把活人说成死人,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作为春水剑派掌门 的玉夫人的确死了,活下来的是我的爱妾玉无瑕。
看宫难、齐萝的神色,我知道他们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信又如何,不信 又如何,我不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而活著的,因此我告辞的时候,我脸上并没有 一丝愧色,倒是齐萝迟疑了半晌,才道:“如果玉妹妹下月十八有空的话,请她 们来参加我和宫郎的婚礼。”
我虽然不喜欢大江盟,可娇憨无邪的齐萝是个例外,看她毫不扭捏的现出一 脸幸福,我真诚的道了声祝福。
拨马与解雨飞驰而去。解雨在碰到宫、齐二人後,就有意无意的躲的很远。 “怎麽,奶认识他俩?”我问道。
“行走江湖有谁不知道武林三公子之一的”潇湘剑雨“宫难,又有谁不知道 齐盟主的爱女齐萝?”
听她的口气中微微露出一丝醋意,我不清楚是她是喜欢上了宫难,还是羡慕 齐萝有个好归宿。不过江湖之大,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相见,“知道”与“认 识”实在不可以道里计,就像孙不二、鹿灵犀名震江湖,乃是当世绝顶高手,可 又有几人认得他们?!很可能方才与你擦肩而过的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是孙不二, 而徜徉在寺院宝刹的那个素服夫人或许就是鹿灵犀。
解雨一定认得宫、齐二人中的一个,不过连鲁卫那样久居江南的老江湖都不 知道她的来历,想来她应该极少来江南,认识齐萝的机会该不会太大,相反宫难 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或许是见过他吧。
宫难虽说狂傲,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解雨少女怀春也未为可知。不过 她此番从镇江南下似乎是一路追随我而来,听她言语之间透出的意思,至少在我 与慕容仲达达成协议之前,她一直对我颇感兴趣,甚至连江湖的传言都不尽相信, 只是後来验证了传言,才让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难道她是个追星族?这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奶是不是也认识齐小天、 唐三藏呀?”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後,这念头愈发变得现实起来,被人当作参照 物比来比去,我心中竟涌起了一丝悲哀,或许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吧。
进城之後,我俩打马直奔宝大祥附近的悦来客栈,离悦来还有一条街,就觉 得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好奇,有的兴奋,人流 朝宝大祥杭州号所在的梧桐巷涌去。
解雨拍马上来,问我道:“喂,杭州有什麽特殊的风俗吗?今儿怎麽这麽热 闹?”
“解雨,我好歹是奶的救命恩人,也比奶大几岁,奶叫一声”喂“是不是太 没礼貌了?”我不满的道。
解雨没理我,拦住一个汉子问究竟发生了什麽事。那汉子兴高采烈的道: “你是外乡人吧,宝大祥犯事了,杭州府衙正派人抄家呢!嘿嘿,这些为富不仁 的东西,早该法办了!” ---------- 第五卷
第一章
等我快马加鞭地赶到梧桐巷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巷口已经挤满了人群,却被衙役用哨棒阻拦进不去巷子,巷子里密麻麻地布 满了捕快,甚至还有一队穿著软甲手持长刀盾牌的兵士。
衙役手中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通亮,连宝大祥周围屋顶上的弓箭手都照得一清 二楚,在宝大祥正门的大墙下一溜跪著十几号人正哭爹喊娘地嚎叫著,里面霍然 就有杭州店的那个老掌柜,几个捕快正骂骂咧咧地对他拳打脚踢,打得老人家口 鼻中鲜血直流。
这一切都显示出这绝不是一般的缉捕行动,杭州府和杭州卫两家竟然联合起 来行动,我知道那是对付大盗巨寇、江湖帮会乃至反贼的通常做法。
“宝大祥究竟犯了什麽事,要如此兴师动众!”
我心中惊疑不定。可惜屋顶上的弓箭手让我打消了上去一查究竟的企图,我 便弄不清宝大祥院子里眼下到底发生了什麽,而那些围观的人们虽是唧唧喳喳地 议论不休,却是说什麽都有,显然大家也是在胡乱猜测。
宝亭呢?她现在安全吗?宝大祥的总舵是不是也遭到同样的命运?我心急如 焚,我这才明白宝亭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几乎是用一双眼睛就征服了我:“师父 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败给了鹿灵犀呢?”
这念头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来探讨我与宝亭究竟 是谁征服了谁。目光焦急地四处逡巡寻找著李之扬的身影,他是杭州府负责刑名 的判官,这麽大的行动肯定是要参加的。
解雨并不知道宝亭的来历,一边一脸好奇地往前凑,一边嚷道:“造反吗? 是有人要造反吗?”
看她的脑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气得我使劲拍了她一巴掌,骂道:“胡说什 麽!造反?造你个头呀!”
解雨看我一脸愠色似乎明白了什麽,小声道:“难道…殷姐姐是宝大祥的人?”
我没理她,找了半天并没有看到李之扬的影子,我心中愈发不安,心中暗忖 :“难道官府已经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在杭州不成?”
我并不知道宝大祥的总舵到底在什麽地方,和宝亭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是用 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把我送到了那里,不过我在去太湖之前曾经来杭给宝 大祥送过二十万两银子,那次殷大姑娘和她丈夫亲自把我接到了宝大祥在大井巷 的一处别院,我便知道宝大祥竟然在杭州有多处基业,显然行得是狡兔三窟之计。
“殷老爷子真是深谋远虑呀!”
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带著解雨直奔大井巷。本来想瞒著解雨,可转念一想, 万一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身边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也不成;解雨虽然口口声声 地骂我淫贼,身世来历又扑朔迷离,可我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还算听话, 有这麽个人总比没有强上百倍。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该笼络一批人了,我还要在江湖待上一段时日,就 算以後退出江湖,说不准也会发生像今晚宝大祥这样的意外。
离大井巷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大井巷毗邻的清河坊 本是城里最热闹的所在,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因为人们都聚在了与大井巷相交 的河坊街口,和梧桐巷那里一样,围观者和执法者将街口堵得水不通。
“…汝一判官,有何权力革我功名?”
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张著手臂拦在别院大门口的文弱书生,正是殷家的大姑 爷柳澹之,而他对面的则是我急於找到的李之扬,在火把掩映下,柳澹之竟发出 一种凛然之气。
咦?我这连襟还真有些胆气呢。我不禁一愣,那个和我说话都有些脸红的书 生此刻竟然挺身而出,面对二三百号捕快军士竟然毫不示弱。
李之扬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大明最重学子, 柳澹之好歹也是个举人,只有提学革了他的功名才能治他的罪,他一努嘴,示意 两个衙役将柳澹之拖开,朗声道:“殷家勾结盗匪,买私贩私,柳兄是读书人, 应分辨是非,大义灭亲才是!”
李之扬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群便发出了“原来如此!”“无奸不商啊!”的 嗡嗡议论声。
柳澹之毕竟力弱,几下便被衙役架开,他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殷家诗书礼仪传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何来勾结盗匪,何用买私贩私?! 冤枉!冤——枉!怨…”他声音如杜鹃泣血,极是凄厉,喊到後来,嗓子竟然喊 哑了,只“荷荷”的却喊不出声来。
李之扬不理他,一挥手,低喝了一声“搜!”
身後三四十个兵士一拥而上,进了别院,里面顿时传来女人小孩的惊叫声。
听到李之扬的话我心头一震,我蓦地想起我交给宝亭的那些从十二连环坞手 里得来的珠宝:“难道是这些珠宝出了问题?”我心中惴惴,若是那样,我可真 就万死莫辞了。
看到不时有衣衫不整的人被拉出门来按倒在墙根,我真怕宝亭也要受到这样 的侮辱,冲动间我伸手摸出了苏州府的腰牌,刚想分开前面的人群,却觉得身後 有人似乎在奋力向我靠近,然後一双素手从我身後探出,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
“不要去!”
虽然那娇嫩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惊恐,可我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宝亭,一瞬间我 心中有种翻江倒海似地喜悦,转头看去,就在我的身後,一个少女半个身子已经 靠在了我的身上,正是我牵挂的宝亭。
“你…终於来了。”可能是看到我眼中的喜悦,让宝亭惶恐紧张的情绪稍稍 松懈下来,身子一下子像脱了力一般软在了我的臂弯。
我半拉半抱和宝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解雨倒也乖巧,一言不发地跟在後面。
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宝亭似乎才渐渐有了力气,想从我怀里挣开,却被我死 死搂住,她迟疑了一下便安静下来,瞥了一眼解雨,见解雨知趣地躲在老远,一 行热泪不由自主从乌亮的眸子中流了出来,颤抖道:“大哥,扬州那边…出事了。”
“不是那批珠宝?”我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心思也活泼起来,扬州店只是一 个分号,想找托词把总舵撇清也容易,相应的打点起来也好做手脚,虽然杭州这 里弄得这般大张旗鼓的。
“也是珠宝。”宝亭被我抱上了马,伏在我怀里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讲出 了事件的原委,等到了悦来客栈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扬州店掌柜李大功的小舅子杨喜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批廉价的珠宝,李大功忧 心生意,见有丰厚的利润,一时建功心切,竟不加雕琢便拿出来售卖,不成想被 人认出了来历,扬州店就在我和宝亭离开後的第六天被府衙查抄了,李大功还算 机灵,用半生积蓄贿赂了一个捕快偷放了他的一个远房侄子。
那小夥子倒是个忠心之人,连夜诳u^杭州把消息传到,竟比扬州府给杭州府 的通告还快,让宝大祥争取到了宝贵的几个时辰,殷老太爷当即做主自己留守, 而让殷家老太太带著自己的几房妾室、女儿、儿子出走福建,去投奔娘家。
倒是大女婿柳澹之自告奋勇陪老太爷留下来,被老太爷派到别院等官府的人, 而宝亭心里牵挂著我,也易容留了下来。
“杨喜从哪里得到的珠宝?是谁发现了那些珠宝的来历?又是谁告的官呢?”
宝亭一问三不知,於是隋礼和他手里那批十二连环坞的珠宝最先出现在我的 脑海,可转念就被我否了,隋礼是个异常现实的人,他把“良禽择木而栖”诠释 得淋漓尽致,在对慕容世家的实力心中还抱有疑虑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献出那 批珠宝。
“难道是霁月斋在搞鬼?”
宝亭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霁月斋虽然是竞争对手,可它已经占了上风, 没有必要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这种告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同行鄙 夷,恐怕在官场上也不会再吃得开了,谁都要防你一手了。”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盘算著问题所在和如何来解救宝大祥,其实我心里清 楚,杭州、扬州两府这麽雷厉风行,若不是後面有人推动的话,十有八九是看中 了宝大祥手里的银子,只要银子使足了,天大的事也能兜下来,何况宝大祥这点 小事,说句开脱的话,不就是不小心收了赃物吗?大不了是个失察之罪。
怕就怕两府并不知道宝大祥已经陷入了资金危机,狮子开大口,喊出一个天 价来,宝大祥恐怕就得砸锅卖铁了,那样宝大祥的牌子也就彻底断送了。
恨只恨我手中也没有了现钱,实在不行,恐怕我真得把师父留下来的那些田 产卖上一卖了。
一旁的解雨突然变得懂事起来,看宝亭的样子怕是水米未进,便吩咐店家熬 了碗鲜虾粟米羹,又要了几样开胃的咸菜,搂著宝亭的肩膀道:“殷姐姐,奶吃 点东西吧,奶若是饿坏了身子,我怕那淫…他也要急死了。”
“奶总算说了点人话。”
看到解雨如此细心,心中倒有些感激,在我和解雨左劝右劝下,宝亭勉强吃 了几口,抬起有些红肿的俏眼问我:“大哥,现在该怎麽办呀?”
我知道因为杭州府前些日子大换血,宝大祥在杭州官府的关系几乎全部断了, 宝亭心里便没有了底,有心开导她,便笑道:“奶忘了大哥可是做过杭州府巡检 司的副巡检的吗?杭州府负责刑名的判官李之扬是奶大哥的朋友,他现在正在大 井巷,等过个把时辰,大哥我去他家里问个清楚!”
又嘿嘿笑了两声:“那帮狗官不就是想赚点银子吗?别的没有,要银子咱还 拿的出!”
宝亭听我说得轻松,脸色也轻松了许多:“大哥,你…也是官哩。”
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抬眼怔怔望了我半晌,把头一垂,身子缓缓倒进我的 怀中:“一切听大哥做主。”
虽然易了容,可她那对彷佛是夜空里灿烂星辰的一双眸子似乎让那张平凡的 脸活了起来,在那上面我看出了感激之外的某些东西,一股如兰似麝的馥郁体香 从她的脖颈处散发出来,熏得我暂时忘掉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陶醉在她的温存中 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静静地站著而宝亭则静静地偎在我怀里,还是旁边 的解雨重重的一咳惊醒了我们,她一脸不豫地道:“想卿卿我我是不是换个时间 地点呀!”
看她的模样,似乎她才是宝大祥的少东家。
“是该去李之扬那儿了。”我看看外面似乎已是二更时分,便叮嘱解雨照顾 好宝亭,投身到茫茫夜色中。
在李之扬的家里没有找到他,我心中的不安便急剧地扩大,等赶到府衙的时 候,李之扬正在连夜突审杭州号的老掌柜张金。
“老弟,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李之扬诧异地问道,清的脸上满是倦意; 而我则满面春风地和旁边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捕快打著招呼。
“怎麽,没事就不能登你兆清兄的宝殿呀?”
我笑道,想起问宝大祥的案子也要师出有名,便道:“家舅母在宝大祥订做 了两样首饰,本想过来拿一下,到地头却发现宝大祥竟然被人查封了,这是怎麽 一回事呀?!”
李之扬是个聪明人,愣了片刻马上醒悟过来,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道: “老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宝大祥的说客?”又有些狐疑:“你消息可真快!不 会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吧?”
“你明火执仗的,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成呀!”
我先打消李之扬的疑虑,又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家舅母与宝大祥有些 渊源,我便过来打探一二。”我终究要娶宝亭,宝大祥自然和师母沾亲带故了。
“老弟,若你和宝大祥不是血亲,我劝你别插手这案子了。”
李之扬皱眉道:“宝大祥勾结盗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况且 浙江布政使丁大人有令要严究,想翻案实在太难了。”
我心中一惊,原来我也料到这案子背後定是有人在推动,想不到竟是一省的 最高首长,对这位丁聪丁大人我素有耳闻,他不仅为人刻薄寡恩,而且沽名钓誉, 想打通他的关节并不是光用银子就可以说话的。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我沈吟道。
“是铁证。”
李之扬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给我透露一些内部消息,最後还是一咬 牙道:“在扬州、杭州都查到了失窃报官的珠宝,甚至还有走私的帐目。”
说著他好心劝我道:“老弟,赶快和宝大祥撇清关系吧,扯上它对你前程不 利。”
望著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那些捕快,我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李之扬把话说到这 份上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出了府衙,没走多远,就觉得有人跟踪,借著转弯之际,我往後观察了一番, 便发现一个穿著一身夜行衣的矮小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後面。
我虽然在杭州巡检司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可绝大多数的捕快我都见过,淫 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自然看得出这矮汉并不是我见过的那些捕快中的一个 ;而那些吃官家饭的就算是换了便衣,似乎也能从他们身上嗅出一股优越感来, 与这矮汉的猥亵显然大有分别。
由此我把李之扬排除在外,他不会未卜先知,料不到我这麽晚了还来找他, 自然也就不会预先安排人手来跟踪我,倒是另一种可能越发让我为宝亭担心。
“难道是丁聪暗中安排人手监视杭州府的行动,看看究竟有谁与宝大祥有牵 连不成?”
我知道摆脱跟踪很容易,可他若真是丁聪的人马,就很容易从李之扬那里得 到我的资料,当然李之扬八面玲珑,自然会把事情圆得滴水不漏——如果他还把 我当作朋友的话。
於是我没有立刻回悦来客栈,相反倒是怡然自得地溜达到西子湖边,雇了一 艘花艇,唤来两个湖妓,欣赏起三潭映月的美景来了。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回到悦来。宝亭和解雨显然是一夜未阖眼,见我进屋, 解雨俏脸一板,满脸不豫道:“姓王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殷姐姐和我都急死了!”
“急什麽!”我瞪了她一眼,转眼看宝亭,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经黯淡了许 多,却满是希翼,显然是希望我这一晚不归让事情有了转机。
我顿起怜惜,手按住她的肩头,才发现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发抖。
“宝亭,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我不想隐瞒事情的真相,她能管理起宝大祥一大家子的业务,想来心理不会 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丁聪一手推动此案,而宝大祥又有多样不利的证据落在了官府手里,想翻 案要费一番苦功夫了。”
我望著宝亭:“而且我估计,即便翻了案,宝大祥恐怕也很难再继续经营下 去了。”
“人比什麽都重要!”听我话里还有一线希望,宝亭精神一松,身子一歪, 竟然昏了过去。
“你这个淫贼,把你的葬手拿开!”见我摸了一下宝亭脖颈的脉搏,又探上 了她的心口,解雨忍不住一把把我的手拨开,自己拉过宝亭的胳膊,诊了会儿脉, 回头白了我一眼,道:“没事啦,殷姐姐只是心力憔悴而已,养两天就好了。”
看到她纯熟的动作,我蓦地想起她给沈希仪开的那张方子。
“解雨的出身定然与医术有关。”我心中暗忖,可惜医术武学极多相通之处, 十大门派中有五六家在医学上颇有造诣,不仅像隐湖、少林等白道心存慈悲,为 救死扶伤精研医术;就连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这样的黑道门派也因为争霸 需要医术做保障,对医术也是极为重视,门里都有医术高手。
“宝亭是少爷未过门的媳妇,奶未免太紧张了吧?”
“你倒是个厚脸皮,”她不屑道:“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八字还没 一瞥呢!”
我不再理她,喊进店小二,便让解雨开方子,等小二抓回了药,我已经写好 了给桂萼、方献夫的两封信。
“为什麽要我去?!”解雨一脸的不满。
我正色道:“解姑娘,这两封信关系宝大祥和宝亭的身家性命,如果奶那声” 殷姐姐“叫得还有些情分的话,我希望奶能去一趟南京,桂、方二位大人都是我 的朋友,他们一定会好好照拂奶的。”
看到我严肃的表情,解雨出乎寻常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道:“那…你不怕 我乘隙离开?”
“奶会吗?”我微微一笑:“应天府一去一回,昼夜兼程三日足矣,我就在 悦来等奶回来。” ---------- 第二章
宝亭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看到了离她只有一尺远的我的脸, 眼中的惊虑很快湮没在我关切的目光里。
可能是被我盯著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四处游走,发现解雨不见了,便 开口询问,我告诉她解雨前往应天求助桂萼、方献夫二人去了,宝亭一愣:“二 位大人不是奉旨进京了吗?”
我拍拍她的脸,笑道:“宝亭,真瞒奶不住。虽说有诏给桂、方二人,可他 们还有一二分可能依旧未离开应天,万一他们尚未离开,说句话也能让丁聪思量 几分,解雨此行就是碰碰运气,再说,我也需要解雨离开几日,有些事情避著她 好一些,毕竟对她既不知根又不知底。如果桂、方二人已经离开应天,我已经准 备央求杭州卫的沈希仪派人快马进京,只是…”我沈吟道:“那样的话,一来一 往时间就长了。”
宝亭满脸感激,“大恩不言谢,贱妾…”我忙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宝亭, 奶这话见外了,老公帮助老婆竟是大恩,听了让旁人笑话。”羞得宝亭啐了我一 口,忙别过头去。
我把从李之扬那里得到的信息源源本本告诉了宝亭,“扬州店里查到已经报 官的珠宝并不奇怪,只是杭州店怎麽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呢?走私的帐目又是怎麽 一回事?”
宝亭的目光既迷惑又内疚:“杭州店从没有收过有问题的珠宝,李大人是不 是弄错了?至於走私…”她眼里满是歉意:“家父在宝大祥急速扩张的时候,是 干过走私的买卖,只是五年前与家父合作的那个南洋人去世以後,整个走私买卖 就已经完全停止了,帐目也早已销毁,贱妾也不知道那些帐目是怎麽回事。”说 著她话语突然一顿,眼珠一缩:“张金?”
“他是宝大祥的老人,家父的心腹,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除了家父之外,就 只有他一人参与,难道是他私自留下了帐目不成?”
我心头一沈,看来李之扬说的铁证如山都是真的,即便是桂萼、方献夫有心 替宝大祥出面,想来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恐怕要在杭州呆上一段时间,好在朝 廷有什麽旨意必然要经过这里,老师那头暂时放一放倒无大碍。
我知道悦来并不是宝亭适合的住所,看杭州府此番行动的力度和速度,他们 很快就会发现宝大祥真正的当家人究竟是谁,接下来就会是全城的大搜捕,宝亭 没有路引,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还是去沈希仪那里吧。”杭州卫不受杭州府的节制,想来杭州府不会去那 里搜查。只是沈希仪虽然和我颇为投缘,可肯不肯为我冒此风险,我心里真是一 点底都没有,不过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对我二日之内去而复来,沈希仪一头的雾水,倒是希珏喜出望外。宝亭心思 细密灵巧,没几眼就发现了希珏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对我那份异常的关心,便改口 叫她姐姐,喜得希珏拉过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番,直夸她温柔贤惠。
我把宝亭的身份告诉了沈希仪,他显然知道这桩案子,便有些迟疑,希珏在 一旁劝道:“哥,当初你在军中战功卓著,可杨廷和诋毁你的时候,有谁站出来 替你说句公道话?!为什麽呀?还不是因为你为了自己清白得罪了太多人;等你 落魄的时候,众人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正眼看你一眼…”
“别说了!”沈希仪脸色变了几变,打断了希珏的话头,转头对我笑道: “大哥我糊涂!你放心,殷小姐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有问题,至於宝大祥的事情, 恕大哥我爱莫能助了!”
他立刻吩咐两个亲随小校拿著我的书信疾驰京城,而把宝亭安顿好,我的心 也放下了大半。趁宝亭跟丫鬟去看住处,我便叮嘱希珏帮我照顾她。希珏嗔了我 一眼,低低笑道:“我才不管呢,又是玉妹妹,又是解姑娘的,这又来了一个殷 小姐,谁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呀?再说,我是你什麽人呀?”
“奶是我亲亲妹子嘛。”我俯在她耳边调笑道,见眼前香腮似雪,我忍不住 轻轻在她脸上啜了一口。
希珏红著脸一下子跳开去,狠狠白了我一眼,却又噗哧一笑,转身去找宝亭 去了。
找老马车行给苏州竹园带封信,叮嘱无暇若是萧潇已经回到竹园就让她立刻 赶来杭州,若是她尚未回来,就让玲珑赴杭帮我。傍晚我终於在李之扬的家里等 到了他,在友情的感召及万两白银的诱惑下,他把官府目前掌握的证据一一告诉 了我,从宝大祥的扬州店和杭州店里共搜到了赃物四十多件,大多是近几年巨贾 豪门失窃的珠宝,不少在官府登记在案;而走私的帐簿也有两大本,记录了从正 德三年年至正德十二年间的全部走私情况,金额高达二百三十馀万两,只这两项, 宝大祥主事的人斩几个来回都够了。
“正德三年到十二年,这中间有近十年的光景,难道官府一点都没察觉吗?” 虽然李之扬听说破获此案是扬州那边得到了线报,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再 说走私的金额也与宝亭说得不符,从区区十三万两骤然增至二百馀万两,是殷老 爷子对自己的女儿也没说实话;还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欲置宝大祥於死地呢?
“为兄也奇怪,那些珠宝说是下面人眼力经验不够,误收了赃物也说得过去, 可走私却不是下面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宝大祥一向珍惜羽毛,怎麽会出这种事来?! 难道真是无奸不商吗?”
“能不能让我见见张金?”
李之扬摇摇头,说他已经被重点监管起来了,没有知府文大人的手令,任何 人不得接近,别说探监了。他看我脸上有些急色,给我出主意道:“殷家大女婿 柳澹之好赖是个举人,而且又是个书呆子,和宝大祥的业务也没沾边,此刻虽然 拘著,但看管相对松了许多。”
“见见他也好。”
我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李之扬找了个协同查案的理由,带我进了杭州大狱。
虽然做了二个月的官儿,却是我第一次进监狱,昏暗的牢房里弥漫著一种腐 烂的气息,顿时让我胸中一窒。号子里那些披头散发一身污垢的犯人见到有人进 来,或是破口乱骂,或是连喊冤枉,一时间号子里异常的热闹。
李之扬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理会,领著我快步走向牢房的深处,三 拐两拐来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号子前,里面正是柳澹之。
“别情?!你、你怎麽来了?!”
柳澹之看上去虽然憔悴了许多,可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挨打的迹象,显然李之 扬对他十分客气。李也聪明,朗声说王兄你查的案子事关机密,我就回避了,给 你半个时辰,说著转身带狱卒走了。
“我是来提亲的。”我淡淡地道。
我的话显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 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不时提起你来。”又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他怎 麽样了?你见到二小姐了吗?”
“老爷子自首了。宝亭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事。”
殷老爷子是上午自首的,李之扬告诉我他立刻被特别关押了起来,就连李之 扬也不知道押在何处。
柳澹之闻言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既愤慨又有些不解道:“宝大祥并没有做 什麽违法乱纪的事情,老爷子为什麽要自首!”
“虽然官府错了,可总要给官府一点面子,事情才好回旋。”对殷家的事务 一无所知未尝不是柳澹之的幸福,而殷老爷子深谋远虑,也给殷家留了後。
我告诉他我已经开始在朝中活动,一定要保全殷家,让他安心在狱中。柳澹 之说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爷子年事已高,禁不起这牢狱之灾,言下颇为唏嘘, 我劝慰了几句,便告辞而去。过了几个号子,突听旁边有人唤我:“动少爷,动 少爷!”
转头望去,左手号子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急切的喊著我的名字,我颇费 了番功夫才认出这个被打得头大如斗的老人。
“梁思成,你是宝大祥的梁师父?”
老人闻言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正是我老梁啊。”我见他一身血污,忙 问是怎麽一回事,他把双手伸出栏杆外,那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只是用炉灰胡乱 涂抹了一番。
“他们打我,把我的两只手都打断了,大少,我这辈子再也动不了雕刀了…” 他竟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我心中一凛,梁思成的被捕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宝大祥旗下唯一能称 得上一代匠师的大档手,宝大祥收购上来的珠宝除了几个分店的掌柜过目之外, 都要交给梁思成来鉴定,若是宝大祥真的与那些被窃赃物有关,他绝逃不了干系 ;可把他的手废了,官府欲意何为呢?
“你那几个徒弟呢?”
“废了,全废了,全都叫衙门里的人给废了!”老人呜咽道。
霁月斋!我胸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查封宝大祥和废掉梁思成的最大受益者 就是霁月斋,我忍不住把矛头指向它,只是转念想起宝亭的话,宝大祥已经很难 东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吗?
“梁师父,当时宝大祥有七大档手,洛u 鞲赊茈h 了霁月斋?它到底开出了 什麽条件?”
“这是宝大祥的机密,你怎麽知道的?”老人蓦地停住了抽泣,警觉的望著 我,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与宝亭之间的关系。我说我与殷家来往密切,此番前来也 是来探望柳澹之的,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就连殷老板我都 没说,人家只是看中我老梁几人的手艺而已,做生意嘛。不过我现在不说,恐怕 以後就没机会了。”
老梁肿胀的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後悔当初没有去霁月斋。
“其实霁月斋给的工钱并不比宝大祥高,甚至还低一些,可他们答应三年之 後就让我们离开,而且还资助每个人一万两银子自己开铺子,大少,你想想看, 有谁不想自己做老板呀?!”
我当然知道拥有自己的事业对这些已经到达行业顶峰的人来说是多麽的诱人, 不过三年之後,霁月斋把他们都放走了,难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损,还是只想在 这个行业捞上三年呢?
“他们在霁月斋带徒弟吗?”
“霁月斋没有硬性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愿,象前宝大祥的首席档手周老师 傅的独子周哲,在霁月斋就是不带徒弟的,因为周家绝艺传子不传女,更别说传 给外人了。”
我沈默不语,霁月斋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却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宋廷之真不 愧是商界的奇才。不过想到霁月斋连自己的大档手都肯放出去,更没有理由来废 掉梁思成,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心中真是一团迷雾。
“唉,可惜我那几个徒弟了!”老梁没注意我,只是自顾自的唉声叹气: “真可惜呀!里面有一个还是我老梁二十年来仅见的天才呀!”
天才?师父不是说我也是天才吗?听了老梁的话我心中蓦地一动,一个念头 在我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迅速地离开了牢房,找到李之扬,详细地询问了从宝大祥搜到的那些珠宝 的资料,李之扬正是经手之人,又对珠宝略有研究,那四十多件珠宝除了几件尚 在押送途中之外,剩下的他一一记得,里面簪子、项链、镯子、戒指五花八门的 什麽都有,最大的一件和阗玉观世音大士像竟然重达百斤,而最精致的莫过於退 职的礼部右侍郎顾清家中失窃的那对金镶玉的同心结。
“兆清兄,那些珠宝放在什麽地方?”
李之扬吓了一跳,忙问我到底想做什麽,是不是想要毁掉证据。我摇摇头: “证据虽毁,恐怕也做实了宝大祥的罪状,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赃物,究竟是 宝大祥骗我,还是真的有人栽赃。”
李之扬狐疑了半天,才告诉我那些珠宝放在了府衙的库房内,文知府已经派 重兵看守,“别情,宝大祥不是要在苏州开个分店吗?你若真的想看,乾脆让白 知府发道公函来,你名正言顺的去看岂不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给鲁卫写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连夜用最快的速度送往 苏州,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明天就会拿到白知府的公函了。 ---------- 第三章
“爹自首了?”宝亭闻言差点又昏过去:“自投罗网,爹怎么这么糊涂呀!”
“老爷子并不糊涂,躲是躲不过去的。”我明白老人家一颗保全家人的心: “他是一家之主,他出面把事情先扛下来,官府便会暂时放松对其他人的追捕, 从而给你我赢得时间。”
“贱妾现在心乱如麻,以後该怎么办,请大哥拿个主意吧。”宝亭泪眼婆娑 地道。
望著梨花带雨的宝亭我心里一阵怜惜,看她的模样,似乎身子已经透支尽了, 连肌肤都不复往日的光泽。好说歹说才把她哄睡,告别沈家兄妹的时候,已是月 到中天。我正想回悦来客栈,却迎头碰上了武舞。
“我猜你就在这儿。”“找我什么事?”虽然马上的武舞依旧妖娆动人,她 身边也不见了其他男人,而她那双风流杏眼流淌出的那种野性的光芒,在月夜里 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可我还是不想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我,那句问话便显得极 不耐烦。
“人家想你嘛。”武舞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跳下马来,亲匿的挽住了我 的胳膊,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个同伴怎么不见了,又腻声道:“王郎,去我的风仪 园好不好?”
“我没空。”这时节我哪里有心情倚红偎翠,便一口回绝。
“王郎,我是诚心相邀。”可能是以前从未有人这样拒绝她,她眼中闪过一 丝愠意,但她极快地克制住了自己,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人家真的很想你嘛。”
虽然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而武舞如同妓女一般淫靡的生活也让我没什么胃 口了,可我疲惫的心却得到了些许抚慰,我的语调便缓和下来:“武舞,不是我 有意推托,实是要事在身,一俟事毕,我再找你。”
“什么要事呀?”听我语气放缓,她脸上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我却再度把 脸一板:“和我在一起,就要学会别乱管男人的事情。”
她此刻却浑不在意,只是回了句:“关心你嘛”,便把丰腴的身子贴上来, 媚眼如丝道:“王郎,既然你有心事,我替你排解一下岂不更好?”
我说不成,我要回悦来等消息。武舞眼珠一转:“那我和你一起去悦来!” “…也好。”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杭州卫指挥使的女儿,那该是一个很 好的挡箭牌吧。二人打马上了通往杭州城南门的官道。武舞坐下的黄骠马该是军 马中的极品,竟比我在苏州千挑万选的那匹踏雪乌骓还要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便 跑远了。
我奋力急追,却只能眼看著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呔,让开!”快接近城 门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接著便是一阵嘶遛遛的马鸣,在夜色里隐约 可见几个骑士迅速地围住了武舞。“大胆!”武舞挥舞的马鞭被人轻易的夺了过 去,便破口骂了起来:“混蛋,知道姑奶奶是谁吗?!”那边一个汉子怒道: “管你是谁!”
旁边一人也道:“你这姑娘也太刁蛮了,撞了人不说,还要打人,你眼里还 有没有王法?!”
此时我的马也到了,看路当中躺著一个中年农夫正在痛苦的呻吟,他身旁的 挑担被撞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从筐中跌落出来的桔子。而围住武舞的几个骑士 显然和那农夫并不是同路人,只是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要向武舞讨个公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跳下马扶起那农夫,连声道歉道:“在下同伴有 得罪之处,万望见谅,这位大哥的损失,在下加倍赔偿。”
“凭什么…”武舞脸上一副不解的模样,可看我面沈似水,她总算乖巧,立 刻把话头打住。
“下马,给这位大哥赔个不是。”我没好气地道。“还是这位公子明事理啊。”
这个充满了磁性的低低话音是从我身後传来的,那语调中隐约的靡丽让我隐 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回头循声望去,我眼前蓦地一亮,在一个胖大汉子身後,一 匹神俊白马上端坐著一位俊朗少年,如水的月光撒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把他包裹 得如同潘安宋玉一般。
“天下还有这般风流倜傥的人吗?”我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可眼前 这个少年却是天下少有的俊美,就连武舞在转过头来之後,也顿时看呆了。
“咦?这不是王少侠吗?”那胖子盯著我看了一小会儿,突然道。听到胖大 汉子的话我才看清他衣衫胸口处绣著大江盟那个著名的明月大江旗:“诸位原来 是大江盟的英雄,幸会!”我拱手道,环视一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可那些人 脸上的鄙夷表情却是熟悉的很,心中不免有些无奈,江湖谣言真是害死人呀!
在杭州有宝大祥这桩事就够我忙的了,我不想再得罪大江盟这个地头蛇。刚 想抱拳告辞,却见那俊美少年低低在那胖大汉子耳边私语了一句,那胖子忙出言 拦住我:“王少侠且慢!”
“哦?”饶是我六识通灵,却没听清那少年的话语,显然是他有意收束了自 己的声音:“这少年好高明的内力呀!”我不著痕迹地望了他一眼,便问那胖子 有何事情。
“在下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谢过少侠太湖援手之恩。敢问少侠何时抵杭, 能否前往敝盟一叙?”“太湖?援手之恩?公大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呀?”我故 意装糊涂道。
看来在牡丹阁齐小天还是听清楚了康洵的那声呼喊,不过既然十二连环坞的 匪人都死了,我又不想让齐小天领我这个情,便不想承认那天在牡丹阁发生的一 切。
倒是公岐山在江湖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又是大江盟的重臣,可看起来却 似乎受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的节制,我不由得对这少年产生了兴趣。
好像没料到我竟把事情推得一乾二净,公岐山一下子愣住了,眼睛不由得转 向了那少年。
看我的目光也投在了他的身上,那少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引起了我的怀疑,眉 头轻轻一皱,抱拳笑道:“在下李思,见过王兄。”
“李思?”
自从大江盟剿灭了十二连环坞,我就开始留心收集它的资料,大江盟各堂执 事以上的干部我早已了然於心,可李思这个名字显然陌生的很。
抬眼望去,李思头顶正巧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我心中蓦地一动:“李兄不 是大江盟的人吧?”我淡淡地道:“就像流星…”我望著远远的天边。
“流星?”
那少年和公岐山的脸上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顺著我的目光看去,在夜空中 那流星只留下了淡淡的尾巴。
“是啊,流星。江湖每到动荡的时代就会出现流星,隐湖尹雨浓、魔门李道 真、快活萧雨寒,真是流星般的门派,流星般的英雄。”
我凝望著李思:“李兄就是这样的人吧。”李思眼中那一闪即过的惊异并没 有逃过我的眼睛:“王兄才是江湖的明星吧。”
他似乎有意回避我的话题,只是语气里并没有调侃的意味:“王兄力敌高光 祖,已是名动江湖了。”“我不认识谁是高光祖,李兄切莫听信江湖传言。”我 冷冷道:“再说名动江湖有什么好,只是死得更快而已。”
武舞见众人冷落了她,有些不快道:“你走不走啊?”
我顺势道:“诸公,如此良宵,在下要倚红偎翠去了,告辞!”
公岐山素有方正之名,此时闻言忍不住正色道:“王少侠!大丈夫行事当求 上进,岂能沈迷於女色,坏了春水剑派的名声!”
“春水剑派素来洁身自好,可还不是一样灭亡了吗?!”我哂笑,公岐山显 然想到了当时十二连环坞就在大江盟卧榻之边,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倒是他旁 边一个骑士小声讥笑道:“名声?春水剑派还有名声吗?”“哦?”我投向那汉 子的目光彷佛夜晚的流星,霎那间的光华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公岐山 面色一变,骂了声:“混蛋”便一巴掌把那骑士打落马下,转头对我道歉:“大 江盟御下不严,少侠勿怪!”
我脸上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笑容,翻身上马和武舞并在了一处:“大浪淘沙, 大江盟恐怕也不是靠著好名声一统江南武林的。”
我冲李思、公岐山微微一笑:“下月十八是齐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在下会带 小妾前往为大小姐贺喜。”
“你生气了?”看我阴沈著脸,武舞陪著小心问了好几声,却不见我理她, 她先是唬著脸,可过了一会儿仍不见我脸色好转,便有些惶恐不安起来,连马都 不敢放开跑,反倒落在了我身後几步远。
其实我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武舞身上,我只是心中暗自奇怪:“大江盟这几天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齐萝、公岐山都是大江盟的重要角色,宫难、李思也是江湖一时之选,三日 来他们深更半夜地来来往往显然不合常理。
“我的大少爷,谢天谢地,您总算回来了!”刚到悦来客栈的门前,总管曾 富贵就迎了出来,他那招牌笑容很奇怪的不见了,倒换上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怎么啦?”我随口问道,却见大门里又闪出一人,高挑身材,面目俊朗, 身披轻甲,正是在丹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五小姐!”他虽 然叫著武舞,两眼却直勾勾地瞪著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怒彷佛我与他有夺妻杀 子之恨似的。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乐茂盛不甘心失去武舞,竟神通广大地找到悦 来来了,看他的模样,想来是没给曾富贵什么好脸色看。
“乐茂盛,你来干什么,跟踪我呀?!”
武舞把憋了一路的怨气全撒在了乐茂盛的身上,一马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早让你滚蛋了吗?!”虽然我已经见识过了武舞的泼辣,不过有了亲密关 系之後,看她的角度很自然地发生了变化,此时她刁蛮的样子让我的胃口一下子 变得很坏:“武舞!乐兄不过是爱慕你罢了,犯得著这般作践人吗?”“他爱慕 我?”武舞讥笑中竟含著几分落寞,让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悸动:“他爱慕我 老爹的权势才是真的吧,他们都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
武舞似乎越说越气,马鞭劈头盖脸地打向乐茂盛。乐茂盛眼中蓦地闪过一道 阴厉怨毒的目光,右手向腰间的配刀方向挪了一下,却又停了下来,在腹间握成 了拳头,在月色里似乎也能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我心中一怔,赶忙驱马横在武舞的近前,劈手夺过她手中那条牛油浸泡出来 的牛皮鞭,喝道:“武舞,你闹什么!”
“用不著在这儿装好人!”乐茂盛把声音压得极低,冷冷道:“你,也不过 是武舞的玩物而已,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玩厌你的!”
“哦?”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原本对他的那点同情变成了鄙夷:“武舞真 没看错你,滚!”我喝道。
乐茂盛的话成了武舞言语的注脚,让我反过来同情起这个放浪不羁的女孩, 正像她说得那样,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究竟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她呢?
乐茂盛悻悻地打马而去了,而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所以当我看到我在悦 来订下的那间客房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叫道:“喂,大 叔,这可是我的房间呀,我约过你吗?”“爹…”身後传来武舞怯怯的声音,我 才知道眼前这位衣著简朴、貌不惊人的花甲老者竟然就是武舞的父亲——杭州卫 指挥使武承恩。
“末学後进王欢见过武大人。”我颇有些不情愿地施了一礼,心中却暗自惊 讶,武承恩、乐茂盛俱与我素昧平生,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处,难道军队真的这般 神通广大不成?
“王欢?”武承恩的嘴角扯出一道笑容:“尊驾该是应天府新科解元、苏州 府巡检司总巡检王动吧。”武舞惊讶地轻咦了一声,在我背後使劲掐了一下;而 我心中却是一震:“大人明察秋毫,佩服佩服!”
我陪笑道,看武承恩笑咪咪的似乎并没有恶意,我接著道:“大人微服而行, 该不是为了下官有诱拐令千金五小姐的嫌疑吧。”
“听说你是阳明公的学生?”武承恩转了话题。
一句话让我知道武承恩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看来武舞虽然浪荡,可做父亲 的还是时时刻刻地关注她。
不过我心中并没有怪罪沈希仪,上司垂询,做下属的实在不好隐瞒。
“下官蒙恩师收录,忝为门下弟子。”
我恍然,本朝文官武官之间本多嫌隙,武承恩并不是因为我是个解元就对我 客气,还是老师在军中影响绝大,虽然退职在家,依然让武承恩对我礼让三分。
武承恩沈吟了半晌,向我身後的武舞招了招手:“五儿,你过来。”武舞此 时早没有了平素的神气,紧张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挪向父亲那边。
“我们回家吧。”武承恩的声音彷佛仙班纶音,极是柔和亲切,连我心中都 泛起了波澜,虽然瞬间之後我便猛地清醒过来,可武舞已然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 俯首帖耳地依偎在了她父亲的怀里。
我心下凛然,一位当朝的二品大员竟然身怀类似魔门“天魔吟”、妓家“惑 心术”这样的旁门功夫,真是茁茁怪事!
武承恩看了我一眼,见我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阳明公 对你这个弟子倒是宠爱有加呀。”他淡然一笑後,脸色突然一正:“小子,不要 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就算你是王公的弟子,我也会让你在人间蒸发的。”
武舞眼中流露出挣扎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心中有道看不见的枷锁,身子也有 些不安分地动了起来,武承恩一怔,在她耳边低低地唤了几声“五儿”,她才安 静下来。武承恩挽著女儿,上了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悦来,留下了满腹 疑问的我。
武承恩应该很清楚自己女儿是如何招蜂引蝶的吧,可他管教的方式让我不由 自主地怀疑起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来,而他的旁门功夫也让我想起鲁卫曾经说过 的一句话:“天下寥寥几个神箭手都是在军中服役,职位最低的也是一个千户。” 可这些高手真的会像鲁卫说的那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把一切都献给了国 家、军队吗?“大明军队,你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 第四章
鲁卫办事果然麻利,第二天早上,我就拿到了苏州府给杭州府的公函,说我 正在调查宝大祥在苏州有无不法行径,请杭州府给予方便。
可在杭州府我却吃了闭门羹,知府文公达看过公函後,只说了句我们会将审 案的结果知会贵府的,就甩手而去了,连李之扬的说项也是无功而返。
“丁大人有严令呀!”李之扬无奈道。
我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怏怏回到悦来,看来去探望柳澹之绝对是个错误, 让别人知道了我与宝大祥的关系绝非一般。
可我又不是神仙,原想就算此案是一省首长亲自推动,下面也该有人情好讲, 我怎会知道丁聪之令竟一严如是!既然已经让别人注意到我了,我便不敢再去沈 希仪那里,怕露了宝亭的行藏。在屋子里刚打坐了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人朗声道 :“请问王动王少侠在吗?”那谦恭的话音我听著很是耳熟,心中一动,开门一 看,门外站著二人,俱是一袭白衣,左首一人眉目清秀,手中轻摇羽扇,正是大 江盟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而他旁边站著的那位更加俊朗的少年则是昨夜 才相识的李思。
“少侠到了杭州地界,大江盟招呼不周,万望少侠原谅。”
公孙且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居名人榜第二十位而对我有丝毫的轻怠,我也说没 去大江盟总舵拜会齐盟主,失礼之处,请多海涵。
二人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公孙且脸上现出悲痛之色,道:“这些日子江 湖纷乱,先是况大侠被暗杀,後是贵派和鹰爪门相继被陷,大江盟未及援手,真 是痛煞人也!”
说著,眼中竟有泪花闪动:“听说应天一战,少侠正巧回师门救下了玉掌门, 可有此事?”
看公孙且悲痛之意竟不似作假,我心中不免狐疑,是他真的为白道痛失两个 重要门派而惋惜,还是他曾经暗恋过无瑕呢?只是他话虽问得隐讳,可还是在关 心江湖的那个传言,我心中便颇为不悦。
“公孙先生,你莫若问我是不是把玉夫人母女兼收并蓄了更直接些。”我皱 眉道。
看到公孙且发楞的表情和李思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我真有一股把事情 真相公诸於众的冲动,可转念想到这些日子无瑕、玲珑还要行走江湖,我也不想 让她们看别人的白眼,只好按下性子,信口雌黄起来。“玉掌门因为悲痛春水剑 派的覆灭已经故去,据我所知,敝派眼下只剩下在下夫妻四人了。”“夫妻四人?” 公孙且和李思俱是一愣,眼中露出迷惑的表情。想来他们算来算去,除非把玉夫 人加上,春水剑派怎么也不会有四个人,可我方才明确说明白了玉夫人已经死了, 那么除了玲珑姐妹,春水剑派定然还有人从那场浩劫中生还。
倒是李思心思快:“王兄,你是说那天在太湖牡丹阁与王兄一起出现的女子 是尊宠,她也是春水剑派的不成?”“我和贱内是去过太湖,可不记得在哪里见 过李兄。”看来李思还想求证牡丹阁那一晚究竟是不是我,可这和大江盟真的有 很大关系吗?他们是想报恩吗?“小弟福薄,无缘见识王兄的风采。”李思颇有 些遗憾地道:“能从尹观、高光祖那样的高手包围中从容突围,王兄武功真是深 不可测呀。”
我不清楚他究竟是说应天一战还是在牡丹阁的那场剧斗,不过他如此模棱两 可却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老辣来。“我有什么本事,只会逃跑而已。”江湖 关於我和无瑕玲珑的传言,已经让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我可不想再让我的武 功也被传得如此惊世骇俗,那样我可真是不会再有安静日子过了。
“再说萤火岂敢与皜月争光!十二连环坞蛰伏几十年,刚想蠢蠢欲动,就被 大江盟一举荡平了,真正深藏不露的该是大江盟吧。”
“咦?这可不像是传言中那个潇洒不羁的王兄呀。”李思皱眉道。
“你知道个屁!”我心中暗忖,若不是因为宝大祥的事情已经把我弄得有些 焦头烂额,不愿再去得罪大江盟这个地头蛇,就冲齐小天和魏柔,我不去搞搞大 江盟已经算它烧高香了。
公孙且把话题拉了回来:“春水剑派世居金陵,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份子,日 後何去何从,少侠可有打算?贵派重建需不需要敝盟的协助?”
这才是公孙且来这里的目的吧。虽然大江盟与春水剑派并无特殊的深厚关系, 可毕竟同处江南,来往也算密切,而且我还曾经在太湖救过齐小天,加之牡丹阁 一战中我表现出来的强横武功,大江盟自然想拉拢,至於那些江湖传言到底把我 形容的有多么不堪他们想来没有兴趣去理会,因为相比争霸武林的大计,那些都 只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就像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敝派恐怕就此一代而绝了。”我 笑道:“做个春水剑派的末代门人也不错呀,既然看不到她的诞生,能看到她的 灭亡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少侠的想法真是出人意表啊。”公孙且微微皱眉道。
我的话在他这样的老江湖听来,不啻是春水剑派退出江湖的宣言,可我正是 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期,武功又不在玉夫人之下,退出江湖难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李思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王兄是不是对大江盟心存怨恨呀?”他语出惊 人,就连公孙且都颇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李思没有理会,接著道:“十二连环坞在大江盟的势力范围之下生存了二十 年,换个角度,是大江盟姑息养奸,才让十二连环坞渐成气候,以致酿成贵派灭 门的悲剧。说起来,大江盟是罪魁祸首也未尝不可呀!”
望著唇红齿白、貌似处子的李思,我心头竟隐隐生出一丝凉意。“这少年究 竟是什么人,他和大江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怎么敢公开指责大江盟,又挑拨我 与大江盟之间的关系呢?”我心中暗忖,而且这个文弱少年看人看事入骨三分, 除了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之外,李思说的这些正是我对大江盟不满的主要原因。
“老弟说得不错,大江盟著实有愧呀!”公孙且毕竟是成了精的人物,脸色 只是微微一变,便又恢复到那副沈痛的模样:“不过,正是因为春水剑派和鹰爪 门的不幸才让敝盟下定决心,决意铲除江湖上的恶势力,以防悲剧再度上演。王 少侠身怀切肤之痛,难道不想为纯洁江湖做点贡献吗?”他顿了一顿,声音转为 激昂:“再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万世之功业,少侠真的不想名垂青史吗?” “太累了,”我淡然一笑:“多谢公孙先生的教诲,可惜我做人没那么多的追求, 我只希望能带著我的娇妻美妾笑傲山水就心满意足了。不过…”
我语气变得十分诚恳:“我倒是乐於见到大江盟一统江湖,届时希望公孙先 生能在齐盟主面前美言几句,我行走江湖也顺畅痛快些。”拒绝了大江盟的拉拢 邀请,我知道春水剑派将在江南武林中变得孤单起来,不过,我不必担心会受到 大江盟的打压,而这正是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最大区别。
下午去牢里探望柳澹之,文知府倒是一路绿灯放行,显然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不过,看望我这个连襟只是藉口,更多的时间却是放在了梁思成那里。
一晃便是傍晚,李之扬见天色已晚,便催我离开,临走之前,我重金贿赂了 牢头,让他好生看待宝大祥的人,这才放心离去。
一路只身孤影地回到悦来,心中竟有些落寞的感觉。萧潇苏瑾不在、无瑕玲 珑不在、宝亭不在,就连解雨也不在,这一刻我竟少见的成了孤家寡人,就连曾 富贵见到我都很暧昧地笑了一笑。正感慨著走进我租下的别院,却意外地发现屋 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灯光把一个绰约的人影印在窗纸上,竟是分外的动人。“无 瑕?”
我心中顿时翻起一股喜浪,急忙拉开门,一个柔软的身子已然和著一股淡淡 的香气扑进了我怀里,在我眼前陡然出现的是一张宜喜宜镇的面孔,那上面写满 了爱恋与思念,不是无瑕是谁?
她那声腻人的“爷…”刚喊到一半便被我的嘴堵了回去,只剩下“咦呀”的 轻喘和衣服摩擦的声响。
等我的嘴唇恋恋不舍地从她柔软的唇上离开的时候,她的脸已满是红晕,连 对襟比甲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个,隐约露出了里面淡黄的肚兜来。“怎么是你来 的,玲珑呢?”
我把她拥在榻上,右手探进了她怀里,恣意玩弄著那对玉脂般的凸起。无瑕 白了我一眼,一扭身打掉我在她胸前肆虐的右手,镇道:“不喜欢奴家来呀,那 奴家回去换玲珑来就是了。”“不知道爷心疼你,你倒吃起醋来了。”我把手伸 进她的裙内,隔著肚兜轻轻抚摸著她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得没有一丝隆起的迹 象,我不禁有些失望。
“就吃醋。”
无瑕轻镇了一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不由噗哧一笑:“没…那么…快嘛…”
她边笑边轻轻按住我的手,抬起水汪汪的一对俏眼,含羞问道:“爷…,真 的想让贱妾…替爷生个孩子吗?”“当然…不是真的,”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笑 道,同样的话她已经问了几次,我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的身份,偷眼看她花容有些 失色,心跳也陡然加快,我笑道:“无瑕,你不是要替我生一个,而是十个八个, 那样我才有成就感嘛。”
“讨厌,吓死人家啦!”无瑕忍不住在我背上一阵乱捶,而一滴湿热的泪珠 则不偏不倚地滴在了我的脸上,就听她哽咽道:“爷,我生,只要爷喜欢,我就 一直给爷生下去。”
“那也不成,我还心疼你呢。”说话间,我解开了她对襟的扣子,拉下湖丝 肚兜,无瑕那对丰腴挺拔的乳便俏立在空中。
“咦?无瑕,那对双龙戏珠的乳环哪儿去了?”那对嫣红的乳豆已经涨成了 紫葡萄,只是霁月斋李宽人送的那对乌金乳环却不见了踪影,被十二连环坞那帮 恶人穿出的孔洞里塞著糊状的东西,轻轻一嗅,便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莫非是为了咱孩儿?”无暇羞得伏在我肩头,那极细极细的一声“嗯”饶是我 六识通神也听得不太真切。“只是要苦爷些日子了。”她眼中满是歉意,似乎是 不经意地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那对凸起便埋在了我胸前,倒是把百衲裙向上扯 开,露出珠圆玉润的一截大腿来。“那、那我吃什么呀?”看到无瑕娇羞的模样 我色心大动,忍不住调笑道。
“爷,给你吃这个。”一段藕臂横在我的眼前,耳边传来无瑕的轻笑声。
我装模作样的咬了一口,摇头道:“不够。”她便接连换了玉颈、香肩,我 一一不准,无瑕轻咬贝齿,媚眼如丝的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媚得彷佛能滴出水来。 她站起身来,轻挥衣带,气死风灯骤然而灭,如水的月光照在她半裸的身躯上, 格外诱人。
“无瑕,你真是天生的尤物。”看到无瑕轻摆腰肢将百衲裙褪下,我忍不住 赞道。夜色让她放荡了许多,她竟将小腹送到我的面前,细声呻吟道:“爷…, 给你吃这个…”
一股淡雅的香气和著无瑕的体热扑面而来,熏得我有些飘飘然。
那饱满阴阜上的萋萋芳草被修剪的煞是整齐,只是上面已经布满了露珠。芳 草的一端拱卫著一粒红豆,那粒红豆挂在它上面的那只乌金雕花细环发出的奇异 光彩的映照下越发逗人喜爱。“是它吗?”我伸手拽了拽那只阴环,也拽出了无 瑕的一阵娇喘,她几乎瘫在了我身上,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也不知怎的,和 爷分开没几天,婢子就想的要命,只想化进爷的身子里。”
她纤细的小手抚摸著我结实的胸膛,喃喃道:“就算变成爷身上的一根寒毛 婢子也心甘情愿呀…”
她的声音渐不可闻,只是手却渐渐的往下滑,最後终於按在了我怒目圆张的 分身上。
我胸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流,无瑕是个矜持的女人,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她该是 怎样的爱我依恋我呀!我用力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贴著她的耳朵深情道:“那好, 今晚就让爷好好地补偿你吧。”
其实无瑕越来越不堪忍受我的挞伐,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被我杀得丢盔卸 甲,也不知是我的功力提高了,还是她被我打开了情欲之门後放开了身心,反而 更容易达到情爱的顶峰。
“婢子真的吃不消了…”无瑕一脸满足地伏在我身下,而我却依旧龙精虎猛 的,她便连声讨饶。
“以後让玲珑和你一起侍寝。”我故意抬出那姐妹俩,两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无瑕只是犹豫了瞬间便臣服在我灼灼的目光里:“婢子听爷的。”
她布满汗珠的脸轻轻地在我肩头蹭来蹭去,不时用香舌舔著上面的红痕,那 该是她忘形时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心中大喜,不过我不想让无瑕太过难为情,便转了话题:“无瑕,萧潇是 不是还没回苏州?”
无瑕“嗯”了一声,说倒是乾娘昨天晚上就已经从太湖栗子镇回到苏州了。
在说到“乾娘”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有些迟疑,显然是不太习惯六娘这个新 头衔。
“哦?”我心中有些惊讶:“乾娘她好快的速度呀!栗子镇那边的事情都办 妥了吗?”“乾娘把那边的事情交待给梅娘去办了,她怕苏州这面人手不够,便 带著庄家姐妹提前赶了回来。”说话间,她脸上流出感激的神色。
我脑筋一转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死丫头,怪不得你敢来这里,原来是乾 娘替你坐镇苏州。”我在她乳上轻薄地掐了一把,笑道。
“什么都瞒不住爷。”
她媚眼如丝道:“乾娘说这些日子江湖不太平,虽然爷武功盖世,可也需要 人照应,她原本想把玲珑一起派出来,只是婢子想竹园总得留个自己人才好,就 把玲珑留在苏州了。”
我未置可否,虽然六娘对我青眼有加,我又认她做了乾娘,可对她毕竟了解 甚少,无瑕原本单纯,此刻多长个心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萧潇依旧未归,我便不清楚她究竟找没找到苏瑾,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萧潇她传过来消息了吗?”无瑕摇摇头,我叹了口气,望著身下的玉人道 :“看来我不该把萧潇一个人放出去,这种牵挂的滋味著实难受,等师父的心愿 一了,我就退出江湖,与你们姐妹逍遥自在去。”
无瑕露出向往的神色:“爷,婢子真希望那一天早点来到呀。江湖,真的没 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真的没有吗?”看到无瑕的表情我忍不住动了动仍 留在她身体深处的分身:“江湖七大美女,我只得其中之一,怎么也要凑上两三 个,给你找足了姐妹再退出江湖吧。”我笑谑道。
“爷…”无瑕镇道,虽然欲望早就得到了满足,可她的身子却背叛了她的意 志,眨眼间又布满了陀红。
只是她实在没了力气,脸上便是讨好的哀求,贝齿轻啜著我的肩头,含糊道 :“爷招人来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殷家妹子呢?”
听她提起宝亭,我的欲火顿时消融,无瑕立刻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讶道 :“爷,难道…殷家出事了?” ---------- 第五章
三更鼓响过,无瑕叫醒了我。
望著身边一脸倦意的无瑕,我爱怜道:“你有了身子,就别去了,老老实实 在悦来等我回来吧。”无瑕不肯,说不想和我分开半步,又笑言日後若是让宝亭 知道没有尽心去营救宝大祥,她再摆出正妻的架子,岂不要我做妾的好看?
虽然无瑕说这番话的时候巧笑盈盈,我也明白她只是在开玩笑,可她对自己 不明不暗的身份显然还心存忧虑,便不再坚持,两人穿备停当,投入到了茫茫夜 色中。
在被杭州知府文公达拒绝之後,我就有心一探府衙,亲眼见识一下那些罚没 的珠宝首饰和宝大祥的走私帐簿。天公作美,不知何时竟起了雾,距离过丈,前 面的景象便一片模糊。府衙此刻也是寂静一片,虽然有几盏气死风灯随风摇来摇 去,可在雾中就有些半死不活的味道。
“和爷出来,好像都是在做贼似的。”两人跃上墙头,无瑕小声笑道。
按照白天的记忆,我和无瑕顺著墙角向府衙的後院摸去。杭州到底是省城, 就连府衙也比苏州、扬州大了许多,连过了两进院子,才到了後花园。
花园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可我却没有心情来欣赏,反倒希望它楼阁少些, 我也容易确认目标,眼下只能奔著一处光亮的所在。
离那座还亮著灯的阁子尚有两三丈远,就听里面传来一人惊讶的声音:“… 你没弄错吗?真的是他?!”这声音很是耳熟,我马上就听出说话之人正是知府 文公达,心中一怔,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就寝呢?
“千真万确!这是丁大人亲自确认的。”说话的另一个人声音很是谦恭: “丁大人让外甥带话,说他与桂萼、方献夫私交甚密,让舅舅您小心应对。” “一个解元竟去做了什么捕快,而且居然还是从我杭州府调到苏州的?我堂堂一 府之主,竟然毫不知情,李之扬他在搞什么鬼?”
屋子里议论的主角竟然是我,这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无瑕也凑近我,在我 耳边低低道:“他们在说爷呢。”
“任用捕快是李之扬的权利,他倒是不必禀报。”说话的声音苍老而阴柔, 显然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他话语缓慢,似乎在斟词酌句:“不过,王动的身份 特殊,他应该知会大人一声,否则传出去,岂不说我杭州府辱没斯文?”
“算了!”文公达的话语中隐约有些烦躁:“他若不是我老师的儿子,我早 弹劾他了。倒是王动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他为何这般关心宝大祥呢?”
“听说殷家的几个女儿都是貌美如花,而王动素有风流之名,会不会是他看 上了人家的闺女?”那苍老的声音道。
“这老头倒有些见识。”我自言自语道,无瑕却轻轻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
“舅舅,王动不就是个解元吗?解元又不是官,就算他是苏州府巡检司的总 巡检,那也只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品轶还没我高呢,怕他作甚?丁大人 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你懂什么?!”文公达呵斥道,那老者忙解释道:“贤侄,王动虽不足道, 可桂萼、方献夫都是圣眷甚宠的当朝红人,甚至有传言说桂萼很有可能接替杨大 人出任首辅大学士,丁大人能不小心吗?”“王动何时攀上了这么两个硬後台呢?” 文公达苦恼道。“後台硬不硬那是皇上说得算,若是皇上看桂萼、方献夫不顺眼, 王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出大人的手心。”那老者阴阴道。
“柴公,你是说…”
“对,大人,虽然宝大祥买赃卖赃的证据并不充分,可走私却是有据可查, 虽说金额只有十几万两,可毕竟也是一桩大案。若是借著此案把桂、方二人拉进 来,杨大人便可据实弹劾,眼下朝廷不利於我的局面可就会大大改观,杨大人也 会对大人另眼相看。”我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这个唤做“柴公”的老者著实阴 毒,竟想借我整倒桂萼和方献夫,不过细想一下,官场的确是这般波谲云诡、尔 虞我诈的,倒也怪不得他,只是自己行事可要千万小心,不要著了痕迹;喜的是 宝亭果然没有骗我,宝大祥的走私额确实是只有十三万两银子而已。
如此说来,毁掉落在官府手中的那些走私帐簿才是当务之急。听那三人又讨 论了多时,终於拿定了主意,一方面加紧审讯殷家老爷子殷乘黄和杭州店掌柜张 金,以便得到走私的口供和侦出我与宝大祥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不露声色地让 瞒在鼓里的李之扬继续和我接触,必要时可透露一点案情的内幕消息给我,引诱 我更深一步的介入此案,从而发现我的破绽。
“混蛋!竟然算计起本少爷来了!”我越听心中怒火越盛,看一老一少从阁 里出来,我恨不得上前揍他们一顿,倒是无瑕看我脸色不对,轻轻拉了我一把, 见我没反应,又将柔软的身子偎进了我怀里。
“你这丫头倒细心。”我压低声音道,顺手在她滑腻的颊上捏了一把:“不 过,你也把你老公看得太扁了。”看文公达也熄了灯,我便拉著她蹑手蹑脚的跟 在後面:“这等轻重缓急,你爷岂不清楚?!”
已是八月天气,北风一起颇有些凉意,加之文公达手中提的那盏灯被雾气罩 住了大半的光亮,看起来隐隐约约的飘忽不定,整个园子里竟似多了些鬼气。 “这文公达是不是太吝啬些。”一路之上都是他亲自开门关门,彷佛诺大的花园 就住了他一人似的,直到来到一座二层的小楼前,我才看到一缕灯光,就听一个 稚嫩的童声道:“老爷,您怎么才回来呀?”“想我了吗?”文公达的声音突然 变得异常的亲匿,接下来传来的“啧啧”声就连无瑕也猜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 情,她不由得轻啐一口,就想拉我离开。
“说不定帐簿就藏在这里呢。”
我的藉口马上被文公达证实了:“小春子,老爷交给你的帐簿呢?”“在抽 屉里呢。”小春子应了一声,又吃吃笑道:“又不是唐解元的春画儿,老爷怎么 把它当成了宝贝似的?”
“你不懂,有了它,你想买多少摺子画都行。”说话间,就听屋子里传来窸 窣的脱衣声,不一会儿,两人更是哼哼唧唧起来。无瑕偷眼看我,却正碰上我灼 灼的目光,看她眼中蕴含著一股羞意,我知道她想起了在太湖牡丹阁的那晚,也 是在窗下听了一出云雨戏,挑动了她寂寞的芳心。想到这儿,我伸手把她搂在怀 里,小声调笑道:“咱俩不仅是贼,还是闻香听雨的淫贼。”
“爷才是淫贼…”听我乱用成语,无瑕实在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只好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弄得花枝乱颤。
“好了,好了…”里面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让无瑕安静下来,抬头看我正趴在 窗前,而窗纸已经多了个小洞,便扭了几下身子,小声道:“爷,有什么好看的, 脏死了。”
“你不知道,这文公达倒是个有趣的人,竟知道”三扁不如一圆“。”我啧 啧称奇道。
无瑕听得一头雾水,便问那什么扁什么圆的是什么意思,我的鬼手摸上了她 的玉臀,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菊门,她顿时明白了,不由得大羞,镇道:“讨厌啦!”
我心中一怔,我记得萧潇曾经告诉我,无瑕在应天一战中被人侮辱,就连她 的後庭也没有放过;而我也和她提起过,萧潇有後庭助战才能战倒我,她不该对 後庭花一窍不通呀。
无瑕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那身子渐渐变得火热,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 道:“再过三个月,婢子体重…就不堪爷的垂幸了,婢子、婢子…”
她眼中放射出来的情意如同火一般炽热:“婢子私练了太师祖传下的本派禁 忌之学春水谱,备好後庭,请爷宠幸。”
“春水谱?”我一怔,我只知道春水剑法和春水心法,何时又多了一个春水 谱?
“太师父与魔门多闻仙子一战後,自创了春水谱,俱是男女之术,其中尤以” 谷道方“最精。”
随著无瑕害羞的解释,我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原来春水剑派故老相传,说春 水心法在处子的手中威力最大,无瑕之前的历代掌门竟无一不是处子之身,可春 水心法的起始阶段却是学火中红莲,先入世而後出世,最易惹动情火上身,门下 弟子便想出了虚凰假凤之道,其中多是借助後庭排泄心中欲火,经过历代掌门的 完善,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方法,不过那只是历代口口相授,用来作为修炼春水 心法的辅助手段而已。
等到了无瑕太师祖的时候,她在与魔门一战中被多闻仙子开启了情欲之门, 竟将这套秘传心法去芜存精,整理成了一套阴阳之术“春水谱”,随著她的假死 出嫁,春水谱就变成了春水剑派的一大禁忌。直到无瑕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又想 固宠,这才想起修炼春水谱来。“好哇,死丫头你敢跟本掌门藏私。”我唬著脸 道,心中却有些酸楚,无瑕自从得归於我後,虽然一心扑在我身上,却好像一直 有著浓重的自卑心理,比我年长十岁,又曾生儿育女,甚至还被人强暴过,这些 似乎都让她在我那些年轻貌美、以处子之身追随我的妻妾女奴面前抬不起头,就 算她能成功的忘记玉夫人的身份而认同了玉无瑕这个角色,可太多的人与事却在 不时第提醒著她现在的玉无瑕其实就是以前的玉夫人。
怀上我的孩子并得到我的认同或许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可即便是这样,她也 惟恐年长色衰,失去我的欢心。而我,我又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本掌门罚你速速将春水谱献上,特别是谷道方一章,地点嘛,就在本掌门 的床上。”
一句玩笑让无瑕眉目含春,我接著道:“等把宝大祥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 去余姚央求我老师阳明公给咱们做媒,然後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你就名正言顺 地做我小老婆吧。”
这怕是无瑕最希望听到的,她那对春水般晶莹的双眼立刻噙满了泪水,只来 得及哽咽地“嗯”了一声就伏在我胸前,任由泪水打湿我的衣襟。
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屋子里也传来了悠长的呼吸声,我顺著破洞往里观察 了一番,文公达和他的娈童正交股而眠,我轻轻撬开窗户,闪身进了房间,随手 点了两人的穴道,扯过一床被单盖在两人的身上,然後招手让无瑕进来。很快就 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帐簿,就著烛光我简单的翻看了一遍,一笔中规中矩的小楷 像是出自帐房先生之手,而上面的金额我心算了一下,正与宝亭说的数目大体相 当,看来应该是张金私下将每次走私的金额都记录了下来,让杭州府拿获从而掌 握了主动。我将帐簿揣进怀里,反身出了屋子。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拿到帐簿已 经达到了我的目的,可因为事情进行的实在太顺利了,而老天爷也著实照顾,天 赐大雾,我便动了一探府衙库房的念头。
因为李之扬曾经告诉我,说库房那里文公达布下了重兵,我更加倍的小心。 或许是快四更天的缘故,那该有的几处岗哨都空无一人,倒是岗楼里横七竖八的 睡著不少捕快兵丁。
“真是天助我也!”虽然库房高墙上拦著铁丝网,可并不能拦住我和无瑕; 那库房虽然上著谦字房出品的精钢大锁,可也没难倒有一双神奇巧手的我,只片 刻功夫,我和无瑕已经站在了堆满各式各样兵器和绫罗绸缎的库房里。
我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墙角一张桌子上的一堆珠宝古玩。听李之扬描述过从宝 大祥抄到的珠宝的式样,我断定这就是那些所谓的赃物。
从重达百余斤的和阗玉观世音大士像到薄如蝉翼的银丝镶钻遮面,每一件都 是上品,有几件制作之精良甚至还在无瑕腕上的那对双龙戏珠镯之上。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无瑕望著这些巧夺天工的珍品喃喃道。
我明白无瑕的感受,想当初春水剑派几乎全靠她的一双手养活了门下十几口 人,对那时的她来说,每天衣食无忧就是最大的幸福,虽然在我身边她也渐渐学 会了享受,可仍对奢华经常不由自主地产生莫名其妙的反感。
“宝大祥的牌子比钱重要。”这或许就是无瑕与宝亭的区别,宝亭肩负著家 族荣誉的重担,而殷老爷子、李大功铤而走险也都是为了宝大祥。
单论财富的话,就连李大功、张金都有万贯家财,可保三代人快快活活地过 生活,可若是宝大祥的牌子倒了,恐怕他们的精气神就都散了,那样离死人也就 不远了。
“可人命比宝大祥的牌子更重要。”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著从四周传来 齐刷刷的一声呐喊:“别走了盗贼!”屋顶上顿时多出了纷乱的脚步声和清脆的 青瓦断裂的声响。
“不好,中埋伏了!”我的动作几乎和我的思维一样的敏捷,拉著无瑕急速 向库房外冲去,我清楚屋顶上的那个汉子绝对是个高手,他竟然能瞒过我通神的 六识,而若是等到那些兵士特别是弓箭手布好了阵,再想闯出去可就难於上青天 了。
离库房的大铁门还有三四丈远,却见屋顶跳下十几个兵丁用力推著它快速的 合拢,眼看著大门就要合上,我心中一急,顺手从兵器架上抄起一只狼牙棒用力 掷了出去,那狼牙棒快似流星,正在大门合拢前赶到,只听“光”的一声,两扇 门把那只狼牙棒正正好好夹在了中间。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我人便到了,双腿运足了劲力踹在铁门上,虽然两腿被震 得如同断了一般,可大门活生生地被我撞开一半,无瑕已如精灵般从我身边掠过, 只听得几声惨叫,合拢大门的力量顿时减弱了大半,我乘隙闪出库房,顺手一刀 将个兵丁砍翻在地。
“杀人啦!”地上已经躺著三个兵丁正捂著伤口大呼小叫,而无瑕剑出如风, 不断地有人倒在血泊中,只是她心存慈悲,伤的都不是致命之处。
那些兵丁似乎都没有上过战场,这等刀刀见血的杀戮场面让他们只坚持了片 刻,就开始转身而逃了。
“跟上他们!”我心中正在感谢老天爷天赐大雾,让那些弓箭手发挥不出作 用,却听我屋顶上似有两人急速地跃下,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带著凌厉的杀机破雾 而来,气势竟是锐不可当。
“天魔杀神?!”我心头一震,事隔不到十日再度见到这魔门的绝学,我既 吃惊又好笑,魔门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怎么江湖人似乎都会使个一 招半式的呢?
“杀猪!”对这招魔门绝学我早想好了破解之术,师父的那招“杀猪”糅合 进了我的创意,气势之雄还在“天魔杀神”之上,切梦刀以一敌二,竟没落了下 风!
“咦?”几声叮当的巨响之後大家同时惊讶地轻叫一声,那被我震翻在地的 一胖一瘦两人竟与我和无瑕一样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蒙著黑色的面巾,那胖子赫 然就是在丹阳见过那个绝像高光祖的汉子,而瘦子的体形曲线玲珑,显然是个女 子,这组合倒是像极了我和无瑕。
“你、你怎么会天魔杀神?!”那瘦子既惊讶又迷惑。
“我呸!”我身子徐徐後退,边退边道:“你也配叫神仙?老子这招叫杀猪, 专杀你这种笨猪!”
心中却是一动,师父的这招“杀猪”还真的和“天魔杀神”有些相像呢。那 胖子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嘿嘿一笑道:“王动,你不用藏头露尾的,是汉子你 就把那劳子面巾摘了,你那对眼睛早把你卖了。”
我心中一怔,虽然和这胖子打过照面,可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呢?听背後无 瑕的剑法似乎一滞,显然是因为她听到胖子喊出我的名字心神有些慌乱的缘故。
“你身後的那个女人该是玉夫人玉大掌门吧,嘿嘿…”那胖子的笑声充满了 淫亵之意,手中长刀却是陡然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猛的劈向我,刀光闪过 之处雾气翻腾,气势极是凌厉。
那瘦子却往左边游动,似乎想绕到我的背後,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想来绝 非头一回搭档。
“破军!”切梦刀再度出击的时候,就像天空中猛然现出几条咆哮的白龙, 眨眼间便将两人裹了进去,师父教我的那些刀法中唯有这一招的名字还算琅琅上 口,而这万人敌的招式果然像它的名字一样,恢弘得彷佛可以以一人之力击破整 支军队,惶论眼前这两人了。“天魔群仙破?!”那女子一边左支右绌一边惊叫 道:“你是魔门中人?”
这句话其实是我想送给我的对手的,可这女子的一句话却让我原本已经确定 下来的念头发生了变化,记得乾娘李六娘曾经告诉过我,魔门虽然行事鸠厉,却 不以魔自居,反而称呼自己为神教,这女子叫出“魔门”二字,显然并非魔门中 人,那她的那招“天魔杀神”是从哪里学来的呢?至於师父的那招“破军”究竟 是不是魔门的“天魔群仙破”我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证了,自从无瑕发觉萧潇所练 的“玉女天魔大法”与魔门的“天魔销魂舞”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就开始怀疑起 师父的身份来,他老人家即便不是魔门中人,也和魔门有著密切的关系,不过既 然他对自己唯一的弟子都保守这个秘密,显然他和魔门有著一段恩怨情仇。
“你才是魔门妖女呢!”我自然不肯输口,不过她竟没有使出天魔销魂舞和 天魔吟这两种在魔门中最适合女子修炼的武功,反而刀光霍霍,像是魔门月宗绝 技天魔刀,我心中不免有些惊异。
在我那招“破军”的强大压力下,那胖子和女子後退了二丈有余才堪堪将局 面稳住,胖子抵住了我六成的攻势,夜行衣被刀锋划的七零八落,有几处甚至渗 出了鲜血。
而我背後的那些兵丁已被无瑕赶散,我藉机拉著她如同飞鸟一般跃上屋顶, 眨眼间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 第六章
“哇…”刚到悦来,无瑕就突然乾呕起来。“无瑕,你中毒了吗?”我吓了 一跳,忙一手拍著她的後背,一手搭上她的皜腕,那尺关搏动有力,脉象张而滑, 显然不是中毒之兆。
“我的爷,都是你害的,”无瑕风情无俦地镇了我一眼:“快把奴的脏衣服 脱下来吧。呃…”说著又是一阵乾呕。
闻到她夜行衣上溅满的血污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我这才恍然大悟,无瑕开始 害喜了。
飞快的把她剥成一只白羊,将两人的衣服和那帐簿扔进浴桶下的火炉中,当 浴桶里的水开始发烫,那些证据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心下一阵轻松,今天只要把消息传给殷老爷子和张金,告诉他们走私的帐 簿已经被我销毁了,文公达再想从他们嘴里得到走私的口供恐怕难上加难,而剩 下的那些买赃卖赃的罪状他们想来会有办法来替自己辨白。“喔…”当我抱著无 瑕浸入洒满丁香花瓣的浴汤中,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感慨,那些笨蛋现在该 忙著给文公达解穴吧,要不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悦来客栈来盘查盘查我呢?
“无瑕,你想得真周全呀。”我把一瓣丁香贴在她白皙的乳上,和那只俏立 的粉红乳珠相映成辉。无瑕该是知道自己现在闻不得膻腥之气,便随身带了许多 草药香料。
“婢子毕竟生养过…”无瑕有些自卑地小声道。
“爷还要谢谢你生了一双好女儿哪。”我笑道,伸手握住她那对凸起,微微 一用力,那对兔子便变换起形状来,让前端的乳珠乳晕更加显眼。
无瑕的身子一点都不像生养过的,无论是胸前粉红蓓蕾还是私处的紧凑,都 彷佛是新嫁的少妇一般新鲜可人,就连她的肌肤也光滑得如同女儿玲珑一样,有 时候我真的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那个已经三十四岁为人母的玉夫人。
似乎想起了玲珑,想起来自己算起来还是眼前这个玩弄著自己娇躯的男人的 岳母,无瑕的身子陡然变得发烫,她轻轻挪动一下身躯,将双腿缠在我的腰间, 头搭在我的肩上,一条香舌舔著我的耳垂,腻声道:“爷,婢子好还是…玲儿珑 儿好?”就在我将要沈醉在无瑕迷人风情里的时候,突然听到闻外传来一阵细碎 急促的脚步声,我刚让无瑕把身子藏进浴汤里,便传来“彭彭”的敲门声,接著 听一个少女气喘吁吁地道:“开门,快开门…”
“解雨?”我心中一怔:“她回来得好快呀!”忙披上浴巾,门刚被打开, 一道玲珑的身影带著一股风尘便冲了进来,她似乎一眼就看到了浴桶上方飘著的 腾腾蒸汽,便一声欢呼:“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要洗澡呀?”——不是解 雨是谁?
她转眼才看清我身上只披了一件浴巾,那浴巾堪堪遮住了隐私之处,却把赤 裸的结实胸膛暴露在她的眼前,不由得双眉一挑,骂了声“淫贼”便转过头去, 正巧无瑕从浴桶里伸出脑袋,她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玉、玉、 玉姐姐?你、你怎么在、在这儿?”一句话竟问得无瑕不知该如何回答,那白嫩 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丹蔻颜色,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我。
“老婆找老公乃是天经地义。”我随口道,看解雨的衣裙上俱是尘土,脸上 也灰跄跄的一脸土色,想必是星夜从应天赶了回来。我心中升起一股柔情:“这 小妮子办事倒是真用心呀!”
看她的目光便轻柔了许多,把一件大浴衣披在无瑕身上,将她抱了出来,柔 声对解雨道:“天还没亮,店家还没起床哪,你先将就著洗一把吧。”又问她见 没见到桂萼和方献夫。
解雨只说了句:“两人早就进京去了。”便把头一别不再理我,可眼睛却不 由得往浴桶那里飘去,犹豫半晌,突然道:“那,你出去!”
“喂,我这副模样怎么出去嘛!”
虽然我早就料到桂、方二人该动身去北京了,可闻言心中仍不免有些失望。 就算沈希仪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快报,一来一往恐怕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而宝 大祥的案子却是实在拖不起呀。
“你本来就是淫贼,怕什么?”解雨没好气地道,然後跑到无瑕跟前摇著她 的胳膊央求道:“玉姐姐,你陪我洗好吗?”“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呀?”
一大清早李之扬就跑到了悦来,见到只披著浴巾的我不由得目瞪口呆。
“被人赶出来了呗。”我朝隔壁努了努嘴,那边隐约传来女人的嘻笑声,李 之扬恍然大悟,顿时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老弟你昨晚在床上辛苦了一晚喽?”
“难道我能飞上天去做呀!”我没想到他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不过这结 论著实有利於我,我便半真半假地发起了牢骚,又问他一清早跑来是不是发生了 什么事情。
李之扬看了我半天没看出破绽,叹了口气道:“昨晚有两人夜行人闯进了府 衙,盗走了宝大祥的走私帐簿,伤了十几个弟兄,我还怕是老弟你干的呢。” “是吗?”我喜形於色的表情让李之扬顿时皱起了眉头:“别情,你老实告诉我, 你究竟和宝大祥是什么关系?”
我没接茬,却问起了那些兵丁伤得到底重不重,其实我是问给无瑕听的,自 从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心肠就更加软了,就连蝼蛄蚂蚁都不忍心伤害,说是要 给肚子的孩子积攒些福分,今日虽是为了我而动刀动剑,可她心里定然不太好受。
听李之扬说那些兵丁并无大碍,我心中也是一阵轻松。
“帐簿丢了也就丢了,人没事就好。”我安慰李之扬道:“大不了再从殷老 爷子那里取口供呀。”
李之扬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再度叹气道:“老弟,你哪里知道,已经有人给 殷老爷子透露消息了,而张金也自杀身亡了,再想得到口供,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我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心中既喜既悲:“竟有这等事情?是谁走漏了风声?” 心中暗忖,宝大祥在杭经营多年,虽然关系网因为改朝换代的缘故几乎损失殆尽, 可毕竟根基还在,关键时刻终於有人肯冒风险相助了。
而张金的死更是蹊跷,究竟是因为私自留下走私帐簿的事情让他觉得对不起 宝大祥而自尽,还是被人暗杀,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我并没有掩饰我的情绪,李之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且不说你与宝大祥的 关系,现在文知府把取口供的千斤重担压在了我身上,你叫我如何不愁?我倒希 望你赶快替宝大祥搬来救兵,也好让我早日解脱。”
“兆清兄,小弟送你一个字,”拖“。”
“拖?”李之扬深思片刻,眼睛陡然一亮,抚掌笑道:“好一个”拖“字。 拖来拖去,说不定就拖出变化来,只是…”他沈吟了一会儿,有些迷惑道:“只 是如何来拖呢?”“这还不容易!”说话间我铁拳猛地挥出,还没等李之扬反应 过来,他脸上已经挨了几拳,便顿时肿胀起来,他刚叫了声:“别情你…”
一副铜镜便横在他眼前,那镜子里的人物就连他自己也险些认不出来了。 “得罪了。”我笑道:“兆清兄现在的模样可是有损官府威仪,实在不宜办差审 案啊。”
“别情,你下手也用不著这么狠吧。”
李之扬总算明白了我的用意,捂著脸讪讪道:“也罢,能躲几天算几天吧。 不过老弟,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上了庭,可别怪我铁面无私。”
我当然明白李之扬话中的含义,本朝律法规定,死罪并窃盗重犯可用拷讯, 宝大祥无论走私还是买赃卖赃,都是死罪,依律完全可以动刑,若是文公达以权 势威压下来,李之扬恐怕也无力维护周全。
“本城可有知名的讼师?”“诺大的杭州城岂会少了讼师!”李之扬随口说 了几个人名,又告知他们的地址,嘱咐我尽快与他们联系,我都一一记录下来。 等送走了李之扬,我立刻来到隔壁,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我并没有理会解雨的那声惊叫和随之而来的一连串骂声,好整以暇地坐在了 床沿上,解雨气得似乎脸都发绿了,却不敢从浴桶里出来,只好把身子没在了浴 汤里,留下个脑袋还半躲在无瑕的身後,气急败坏地望著我。一头湿漉漉的乌亮 长发披在她浑圆的肩头上,平添了两分动人魅力,我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这 丫头倒有几分姿色啊。”我心中暗忖,口中却问道:“解雨,桂萼桂大人是什么 时候离开应天府的?”“就在十天前。”解雨没好气的道。我暗自庆幸,这么说 来,等沈希仪的亲随小校到达京城的时候,桂、方二人已经在那里了;如果一切 顺利的话,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履新职了。
若真是如我所料的那样,或许桂萼给丁聪、文公达的信函会在更短的时间内 送达到他们的手中。
看我陷入了深思,解雨有些不耐烦地道:“淫贼,你问完了没有,若是问完 了,我可要问问你了,你把宝亭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你关心她,我更关心她,她毕竟是我的大老婆嘛!”我笑道,这丫头似乎 对宝亭有著一种特殊的感情,一力维护著宝亭彷佛宝亭是她亲姐姐似的。
“我把她放在希珏那里,你该放心了吧。”
“希珏、希珏,”她转头对无瑕道:“无瑕姐姐你听,他叫得多亲热呀!”
听她口气中竟隐约有股醋意,我心中一怔,我不知道她是在吃希珏的醋还是 在吃我的醋,只要是我身边的女人,这丫头好像都很感兴趣,从宝亭、无瑕甚至 到刚认识不久的希珏,若非我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否则我真有些怀疑她的性趣了。 等我按照李之扬的指点找到那几个杭州有名的讼师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了,每个人都推说自己手里有一大堆的案子,实在没有精力来接下宝大祥这桩案 子了,甚至我把诉讼的费用加到了五千两,也无人肯出头,跑了一上午,竟一无 所获。
虽然我曾经想过杭州府可能会对这起案子施加压力,却没有想到会做的这么 决绝。想必在失掉证明宝大祥走私的最有力、最重要的证据以後,杭州府迅速采 取了补救的措施,让宝大祥得不到强有力的司法支援,如此杭州府在审讯中便取 得主动,也便於官府用刑从而得到新的有利於自己的口供。望著我一脸择人而噬 的模样,解雨也适合地闭上了嘴,无瑕端来冰镇杨梅汤,小心翼翼地问我道: “爷,非要请讼师吗?”一碗冰凉沁人、酸甜可口的冰镇杨梅汤带走了心中些许 郁闷:“没有讼师,官府说你什么就是什么,像宝大祥的案子,一个好的讼师可 以把那些官府得到的赃物变成宝大祥经营上的失误,否则官府就可以用盗窃重罪 论处,而一旦怀疑你是盗窃重罪,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刑,而重刑之下官府 什么样的口供得不到呢。一旦有了口供,想翻案可就难上加难了!”
两女恍然大悟,解雨急形於色:“那、那可怎么办呀?”
我心里流过一丝感慨,淫贼实在不是个理想的职业啊,无瑕、玲珑、宝亭, 在众人羡慕我将这些美女的芳心一一俘获的时候,有谁看到我背後的辛劳?望著 两女满含期待与信任的目光,我有些无奈道:“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好我来做 讼师了。” ---------- 第七章
“不行,大哥,我不能让你去做讼师。”宝亭虽然眼中满是感激,却断然拒 绝道。
宝亭的反应和李之扬一样,我只好把对李之扬的那番说辞和宝亭又说了一遍, 不外乎自己与宝大祥关系密切,不忍看到殷老爷子诺大的年纪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而自己也想从刑名入手干出一番事业来,反正已经做了一回捕快,不在乎多做一 回讼师等等等等。
其实李之扬当时还引用了大明律中“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的 条款说我并不适合做此案的讼师,我反驳说我与宝大祥并无姻亲关系,李之扬才 不再多说了。其实,若不是为了宝亭,就算宝大祥被满门抄斩又干我何事呢?
“是呀,就算讼师的名声再差,也总比淫贼强吧。”
解雨小声嘟哝道,看我使劲瞪了她一眼,她忙转移了话题,笑著对宝亭道: “他虽然好色,可对姐姐却是一片真心,上午没找到讼师,他气得脸都绿了。那 劳什子讼师姐姐就让他做吧。”
宝亭顿时羞不可抑,连脖子都红透了,可偷偷瞥向我的那一眼却是情感交集。 解雨看在眼里,不知触动了她那根神经,眼中闪过一丝悸动,嘴唇轻咬,鼻中发 出了极低的一声“哼!”。
“哥哥的恩情,贱妾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宝亭走到我近前飘然下拜:“若哥哥不嫌弃贱妾蒲柳之姿,贱妾愿给哥哥铺 床叠被,侍奉哥哥一辈子。”
宝亭是个矜持的人,当著这麽多人的面她表露要于归於我的意思,显然是内 心已经下定决心非我不嫁,可我知道,她心中感激之情多於爱慕,所以并没有太 激动,搀起她小声在她耳边道:“宝亭,我知道奶为了报恩,不过,我相信,奶 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在我身下俯首称臣的。”
宝亭垂著头深思半晌,突然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那目光竟是风情万种。
在我的一再交涉下,我终於见到宝大祥的东主、殷家的家长、我未来的岳父 大人殷老爷子殷乘黄。
李之扬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老爷子的牢房虽然没好到哪里去,可也没 差到哪里,在省府两级重压下,老爷子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真的对李之扬心 存感激。
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把最後一点青菜夹进嘴里。多年的病魔已经将他的 身体摧垮,骨瘦如柴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当年叱吒商界的模样,似乎和旁边那些 待斩的死囚并没有什麽两样,只是偶尔从眼角露的精光让人依稀感觉到他往日的 风采。
在互相默默注视了半晌之後,老人突然点点头,道:“很好,你就是王动吧。”
我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我在殷家变得这麽有名,不过老爷子的话还是让我开 心了一阵子,至少宝亭在家里并不避讳我的存在。
“我听到很多有关你的传说。”老人慢条斯理地道,他的话让我蓦地想起宝 亭易过容的那张脸,那易容术就连称得上是易容大家的我都没有见过,殷家虽是 买卖人家,可和江湖似乎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说中的我该是个淫贼吧。”
我虽然有些无可奈何,可这些都是事实,我不想在我身上披上一层正人君子 的伪装:“其实我就是个淫贼,我曾经有过无数女人,眼下身边就有两房姬妾, 最近还要再迎娶一个,因为我爱她,而她也怀了我的孩子,我还有一大堆的女奴, 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个淫贼是什麽呢?!”
“你并不是我理想的女婿,”可能是我的直率让老人也变得直率起来,虽然 我可能是他目前能从牢笼里解脱出来的唯一希望:“我一直希望宝亭能够过上平 平淡淡的生活,澹之那样的书生才是宝亭理想的对象。”
老人叹了口气:“可惜我的身子不行了,而宝瑞年龄又太小,宝亭才不得不 挑起宝大祥的重担啊。”
老人话语里充满了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就像我的父母一样,若非为了让我出 人头地,他们何尝愿意背井离乡呢?
“宝亭的世面见多了,澹之那种书生恐怕很难如她的意了,这我知道。”女 儿并没有沿著自己设计的道路前进,这多少让老人有些伤感:“不过她在家里开 始频繁地提起你,我就知道终究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的女婿的,可惜,我不知道我 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我不清楚老人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不 管怎样,老人的生命都不会太长久了,因为即便能活著出去,宝大祥恐怕也玩完 了,对於把毕生心血都献给宝大祥的老人来说,没有了宝大祥,他生命存在的意 义似乎也不存在了,失去了生存的动力,病魔缠身的他究竟还能活多久呢?
“谢谢,我希望有那份荣幸喊您一声”爹“,而且,我想宝亭也会把一个完 整的宝大祥交给宝瑞的。”
“怪不得宝亭总提起你。”在听完我的计划之後,老人眼睛倏地一亮,彷佛 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欲望。
头一次过堂,不仅杭州知府亲审,连南京刑部十三清吏司浙江司的主事吕守 恭也亲自来杭州坐镇,我知道丁聪一系人马要置宝大祥於死地而後快了。
“王动,念你是一介举人,免跪吧。”文公达面似和蔼却目露杀机:“带犯 人殷乘黄。”
“慢!”我突然喝道,那声音清脆宏亮,竟把衙役“威武”的吆喝声都压了 下去,就连两百多个正在唧唧喳喳看热闹的平民老百姓都一下子把嘴闭上了,目 光齐刷刷的投在我身上。
“大人,殷乘黄所犯何罪?”我貌似恭顺的边施礼边问道。
文公达眉头一皱:“宝大祥买赃卖赃,走私贩私,殷乘黄身为宝大祥的东主, 王动,你说他犯了什麽罪?”
我心中暗笑,这老小子还真配合我呀,双目在旁听的人群中扫过,易过容的 无瑕和解雨给我投来的信赖的目光,可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在看我的笑话。
“这位大爷,”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精壮汉子身上,看他的穿戴打扮该是城里 的地痞混混,“能不能上前一步说话?”
那汉子显然是个不怕事的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跨过栅栏走到我的近前, 那些衙役见知府大人并没有发话,便没有阻拦。
“您贵姓?”
“我姓张,张忠臣。”
我突然拉著他走到审案桌前:“大人,在下检举张忠臣买赃卖赃、走私贩私, 请大人将其收押!”
张忠臣吓了一跳,堂上也是一片哗然,文公达一拍惊堂木,喝了声:“胡闹! 王动,你怎可当庭诬告本府守法良民,说他买赃卖赃、走私贩私,你有证据吗?”
“我没证据,我只是和张兄合演一出戏而已。”
我把吓出一身冷汗的张忠臣送回原处,复躬身道:“大人说宝大祥买赃卖赃、 走私贩私,可有证据?”
文公达刚想反驳我,吕守恭在他耳边私语一声,那声音虽然细小,我却听得 清清楚楚:“大人,不要和他逞口舌之利,证据要用在最关键处。”
文公达果然深吸一口气,道:“带嫌犯殷乘黄。”
“嫌犯”和“犯人”虽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相差万里,堂上的那些老百姓 似乎也听出这其中的区别来,一时间议论纷起。
“这讼师好像很厉害呀!”、“没听文大人说人家是个举人吗?!”、“二 子,你这消息就不灵通,这个王动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一榜解元呢!”、“怪不 得…”
我心里却暗自揣摩吕守恭话里的含义,官府又得到了什麽新的证据了吗?
等把殷老爷子架上公堂的时候,人群里一阵骚动,宝大祥的总舵名义上还在 应天,殷老爷子身患奇疾,平日深居简出,在杭州极少有人认得他,而他那副瘦 骨棱峋的模样显然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就连解雨眼中也露出惊讶的目光,只 有无瑕似乎见过殷家老爷子,神色并无异样。
一番诸如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之类的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之後,文公达突然一 拍惊堂木,道:“殷乘黄,本府问你,正德二年、三年,宝大祥岁入各几何呀?”
我心中一动,我曾把张金记录的那本宝大祥的走私记录详细翻看了一遍,据 载,宝大祥开始走私勾当就是从正德三年开始的,文公达显然是细读过那个帐簿, 而他如此问案,显然是想从宝大祥岁入的不合理性上查出疑点来。
“正德二年…”殷老爷子也回忆了片刻便报出了一个数目:“敝号岁入白银 十七万三千八百两,而转年则岁入白银三十七万零三百两。”
“你记得很清楚嘛。”文公达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三十七万两。” 文公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的目光:“诺大的一个太仓盐场一年盐税不过六十万两, 你区区宝大祥一年就有三十多万两白银的进项,可真是生财有道呀。”文公达讥 讽道。
“敝号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加之各位乡亲捧场,赚钱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殷老爷子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
“哦?”文公达面露讥笑:“宝大祥买卖公平?我且问你,正德二年你购买 珠宝材料的支出几何?正德三年又几何?”
“正德二年敝号各项采买支出白银十三万四千两有馀,而正德三年则不足白 银二十一万九千两。”
对殷老爷子极快的回答连文公达都有些意外:“你倒老实!”
他“啪”的把两本帐簿扔到殷老爷子的面前:“本府给你算过,正德二年, 你宝大祥的毛利为二分九厘一,买卖公平四字倒也说得过去,可到了正德三年, 宝大祥的毛利就骤升至六分八厘二,简直是吃人呀!而以後十年间至正德十二年, 宝大祥的毛利就没低於六分,殷乘黄,你倒给本府解释解释!”他怒喝道。
咒骂声顿时从人群中响起,那些曾经购买过宝大祥珠宝的人们此时听到宝大 祥竟然有这麽高的毛利,想到还不知自己被宝大祥赚去了多少银子,都愤怒的叫 嚷起来,甚至还有人把手里的食物愤恨地砸向殷老爷子。
我心中猛地一震,这文公达好高明的审案手段呀,一个开场白不仅让宝大祥 陷入被动,连百姓也站到了他那一边,看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而殷老爷子的辨 白已经被湮没在群情激愤中,我知道不能再让文公达这般主导审案的进程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气得几乎捶胸顿足的市井妇人身上,这妇人三十出头, 头上带著一只珠花簪子,式样很是老旧,可做工看著还算精致。
“这位大嫂。”我深施一礼,口中的这声呼唤便用上了少林绝学佛门狮子吼, 那是在苏州和少林戒律堂长老木蝉切磋时偷学到的。
这佛家神功果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大堂顿时静了下来,那妇人神情恍惚了 片刻,才恢复了正常,或许是有张忠臣前车之鉴,她警惕地望著我,道:“什麽 事?”
“大嫂可曾买过宝大祥的珠宝首饰?”
似乎一下子触到了她的痛处,她拔下那只珠花簪子激动道:“怎麽没买过, 老娘这只簪子就是从宝大祥买的,大官人你评评理,这般杀千刀的,六分利,那 该赚了老娘多少银子呀!”
“大嫂何时购得此簪,费银几何?”
那妇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是正德七年花了三两三钱银子在宝大祥杭州号购得 的,我打量了一眼这只金簪,迅速的估算了一下它的价值,还好,果然不出我所 料,宝大祥并没有想从这些廉价货色中赚取多少利润。
我掏出十两银票递给那妇人:“这位大嫂,在下欲以十两银子买下此簪,大 嫂可愿出让?”
那妇人接过银票看是大通钱庄出具的,立刻喜翻心头,把簪子往我手里一塞, 像是怕我反悔似的,飞一样地跑到了人群後面。
“大人,请看这只珠花簪子。”接过簪子我掂了掂它的份量,心中更加有数, 把簪子放在案桌上:“若是学生没有看错的话,这簪子该是纯金打造。”
我将簪子镶嵌的那粒珍珠拧下,道:“大人可称量一下,这簪子总共用金几 何?”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我,文公达和吕守恭也不明究理,文公达皱眉道: “王动,这簪子与本案何干,再这般搅乱公堂,本府要打你出去!”
“大人,此簪子确与本案相关!大人不是想知道宝大祥是怎麽赚钱的吗?学 生就来给大人解惑!”
文公达看堂下的那埙um一个个都伸长著脖子,目不转睛地望著自己,知道我 激起了他们的好奇之心,不便反驳,便吩咐人找来工匠鉴定称量了一番,那工匠 道此簪确是纯金打造的,共用金子八钱。
这和我估量的相差无几:“本朝太祖定律,大明宝钞一贯准银一两,四贯准 金一两,如此换算,金银兑换乃是以一兑四,”我好整以暇道:“八钱金子兑白 银二两,而这粒珠子嘛,大人,可否将宝大祥正德七年的帐目借学生一看?”
我飞快地找到了宝大祥原料的进项,在珍珠一栏下,密密麻麻的写了三十馀 条支出款项,包括极品檀珠、上等湖珠乃至一品东海海珠一一在目。
“大人且看这一条目。”我指著一处对文公达道:“三月初八,进三等散珠 一百粒,银一百十两。这该是当年宝大祥进过的最便宜的珍珠了,算一算,每粒 珍珠要费银一两一钱六啊。”
殷老爷子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露出欣慰与赞赏的目光。
无瑕和解雨也是聪明人,无瑕看我自然是温情脉脉,一副以我为荣的模样, 而解雨则是若有所思。
而堂下有脑筋快的已经算出了那簪子的成本,嚷道:“怎麽可能,这簪子光 本钱就要三两一钱六,宝大祥只赚一钱四,难道它是开慈善堂的吗?”
“当然不是!”我胸有成竹道:“宝大祥当然不是开慈善堂的,文大人说的 那六分利也并不虚假。不过宝大祥并不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赚钱,各位街坊邻居 攒点钱不容易,宝大祥岂能昧著良心赚大夥儿的钱呢?!”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马上就有人拿出一枚戒指让我估算一下本钱,结果 算下来,宝大祥只赚了四厘利,那股对宝大祥的怨恨突然消失殆尽了,众人的脸 上都换上了迷惑的表情,既然宝大祥没赚大家的钱,那知府大人说的那六分利是 怎麽得来的呢?
看到我轻易地转移了民心,文公达和吕守恭脸上都有些阴沈:“王动,那本 府问你,宝大祥如此暴利,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是不是走私啊?”
我不得不佩服文公达,听说他在就任杭州知府之前做县令的时候,就审过不 少大案巨寇,果然厉害,话锋一转便让人怀疑起宝大祥这麽丰厚的利润究竟是不 是走私赚来的。
“大人,学生早听说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特别是书画堪称一绝,并与吴 中唐解元交厚,藏有唐解元的多幅真迹,令学生艳羡不已呀!”
虽然我再度转移了话题,可这话正挠在文公达的痒痒处,他脸上不由自主地 露出一丝微笑。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唐伯虎这首著名的桃花曲显然是深得人心,我颂到後来,堂下那些百姓竟跟著颂 起来,竟演变成了一曲大合唱。
“若是一朵桃花就能换得些许酒钱,那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
等到那曲大合唱唱毕,我淡淡道:“唐解元也用不著辛辛苦苦作画两载,才 得以攒足了银两,建起了那座世外桃源桃花庵了。据学生所知,当时唐解元一副 半尺山水便索金十两,那副著名的《山静日长图》更是以百两黄金售出,请问大 人,唐解元笔墨纸张所费几何呀?”
文公达做梦也没想到我会从这里取得突破,顿时张口结舌起来。倒是吕守恭 还算镇定,道:“王动,宝大祥岂能与唐解元相提并论,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 血怎能用金钱衡量!”
“大人所言极是!”我飞快地道,并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时间:“要论赋诗作 画,宝大祥差唐解元何止十万八千里!不过,若论起珠宝首饰的精雕细琢来,宝 大祥何惧天下任何人?!”
我慷慨激昂道:“想当年宝大祥七大档手名震江南,他们在珠宝行业的地位 决不亚於唐解元在文坛的地位,经过他们手创作出来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是珍品, 他们在这些珠宝上倾注的心血就像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血一样,同样不能用金 钱来衡量!”
我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雕的小猴呈在文公达与吕守恭的面前:“大人且看, 这只小猴用的虽是上好的和阗玉,可玉石的价值不会超过白银一百五十两,但经 过当时宝大祥的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精心雕琢後,在正德九年家舅作为送给学生 的生日礼物而购得此物的时候,费银高达一千两,宝大祥的利润从何而来,大人 想必是一清二楚了吧!”
望著那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猴文、吕一阵茫然,有个师爷迅速搬来宝大祥正 德九年的帐簿仔细翻看了一遍,却无可奈何地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显然那帐簿上 的记载和我说的完全相同。
说起来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导的,我有力的说辞加上殷老爷子那副半死不活的 可怜模样,完全让那些百姓对宝大祥换了看法,此时更是起哄起来:“王小哥说 得没错呀,人家手艺还值几个钱呢。”、“赚就赚有钱人的钱,宝大祥这就赚对 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操的哪门子闲心?!”一时间堂下吵吵嚷 嚷的乱成一团。
文公达和吕守恭对视了一眼,知道想从宝大祥岁入上寻找突破口看来是没有 希望了,一时间似乎也没有什麽良策,文公达一拍惊堂木:“时近正午,今日庭 审到此为止,退堂!” ---------- 第八章
“完胜!”
无瑕和解雨都欣喜异常,我租下的别院带著厨房,无瑕便亲自下厨素手调羹 去了,解雨则围著我转了几圈,小声道:“你这淫贼倒是牙尖嘴利的,怪不得骗 了那麽多女人!”
“可少爷我却没把奶骗到手呀!”
望著解雨清秀的容颜,我的脑海里想起了乾娘说过的话,无论解雨到底是何 方神圣,出於什麽目的接近我,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解 雨却最善於保护自己,又是一种敢说敢作的做派,让我始终得不到机会。
“我才不让你骗呢!”解雨口里说得明白,可眼中却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羞意, 让我心中蓦地大动,刚想有所行动,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还有人喊著 我的名字,我一走神,解雨眼中的那丝羞意便不在了。
我心情不由得大坏,唬著脸出了院门。出乎我的意料,院外竟聚集了百多号 人,把个悦来挤得水不通,管家曾富贵一脸的苦相,见我出来,彷佛见到了救星 :“好了好了,解元公出来了,大家有什麽冤情尽管诉说吧。”
他话音未落,喊冤叫屈的声音便此起彼伏起来。我没料到上午的一场庭审竟 具有这麽大的广告效应,看来以後靠当讼师养家糊口绝对没有什麽问题,可因为 这帮人搅了我的心情,我便不想理会他们,而且我一眼看出这帮人里还夹杂著官 府的密探,便要转身而去,却猛地看到了一对如秋水般晶莹剔透的眸子。
宝亭!她竟易容成了另一副模样混杂在人群中,若不是我那对眸子,我当真 认她不出。宝亭冰雪聪明,想必也发现了我在悦来的住所已经被人监视,才换了 装扮混迹到人群中,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我。
我顿时改了主意,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是外 乡人,为了与宝大祥的两代情意才替宝大祥辩护,诸位若是有冤屈,可以直接向 知府文大人鸣冤,文大人素来清明,定会为诸公做主。若是有哪位乡亲不会书写 状纸,在下可以代劳,其馀恕在下有心无力了。”
几番言语众人知道我绝不肯去替别人做讼师,便退而求其次,道能给我们写 写状纸也成。
我看人数实在太多,用手指将人群划成几块,说这几日我都在悦来,想写状 纸的大家都有份,只是要讲究个先後次序,一个一个来,说著指著宝亭所在的那 一块道今日就写这些人的,明日请诳u 迭C 宝亭在的那群人自是欢喜,而其馀的 人想到我已经下了保证,又是无偿劳动,也都心平气和的散了,只是有些机灵有 钱的人就在悦来订下了房间,倒让悦来不费吹灰之力地赚了一笔。
宝亭有意落在了最後,我一连写了十七八张状纸,手腕都有些麻木了,才终 於等到了她。她显然已经听说了上午庭审的前前後後,看我的目光又比前日不同, 那里面少了些感激,却多了许多敬仰和爱慕。
“累死我了。”
无瑕玲珑心思,藉口四处看看有没有人监视,便拉著解雨一道离开了,房间 里只留下了我和宝亭,我摔了摔胳膊,叫起苦来。
宝亭抿嘴笑了一笑,这是自从宝大祥出事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显 然她心里也明白,上午的庭审几乎完全断绝了从帐目上推断宝大祥走私的可能, 而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想要得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口供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官 府剩下的有力证据就只是那些从宝大祥搜到的所谓赃物了,而那些赃物实在是有 很多的理由可以推搪过去,也难怪她心情变得轻松了。
看她没动身子,我假意不满道:“奶夫君都快累死了,也不过来给我揉揉。” 见旁边没人,我调笑道。
宝亭闻言嗔了我一句:“什麽夫君夫君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房门, 那房门被无瑕关得严严实实,将屋子隔成了私密的空间。
这似乎让宝亭的胆子大了许多,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轻咬贝齿,袅袅娜 娜地走到我身後,探出一对纤纤素手搭在我的肩头,替我拿捏起来。
虽然她的手法远不如萧潇、无瑕,连玲珑姐妹她也比不上,可一阵惬意的舒 爽还是从肩头涌向全身,宝亭身上那股淡淡的处子香气也适时的飘进我的鼻中, 我不由得舒服的轻声“哼唧”起来。
或许这哼唧的声音像极了欢好的呻吟,我清晰地感觉到宝亭的呼吸渐渐的重 了起来,偷眼看那双活动在我肩头的素手也渐渐红了起来,我心中暗忖,宝亭她 倒不是个什麽都不知晓的雏儿,刚抬起手想握住宝亭的手,门猛地被撞开,解雨 一个箭步冲进来,後面却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无瑕。
或许是和自己想像的场面有著巨大的反差,解雨见到我和宝亭衣冠整齐的一 坐一立,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讪讪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没收住脚,没打 扰你们吧。”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宝亭会窘成一副什麽模样,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拔刀将解雨 劈成两段:“喂,姓解的,好歹我曾经是奶的救命恩人,严格讲起来今後这三年 我说是奶主子也并不为过,奶能不能有点尊卑的观念呀!”
我忿忿地道:“我知道奶六识敏锐,拜托奶把奶的耳力用在对付敌人上,不 要拿来偷听奶主子的好事。”
解雨没想到我说得这麽严厉,顿时涨红了脸,双眼瞬间便噙满了泪水,那望 著我的目光竟是十分的奇特,说不出是失望、憎恨还是委屈。
她就这麽直愣愣的望著我,直到无瑕、宝亭转过劲儿来,一齐上前想去安慰 她的时候,她猛地一跺脚,反身跑了出去。
无瑕给我使了个眼色便忙跟了出去,宝亭知道自己追不上解雨,转过头来央 求我道:“哥哥,你去看看解家妹子吧。”
“她不会走远的。”就在解雨转身而去的那一霎那,我心中似乎隐约痛了一 下,虽然她的容貌不比萧潇无瑕,脾气又大,可她还是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牵挂, 我不知道这牵挂是怎麽来的,或许和一只小猫一头小狗呆久了都会有感情,惶论 一个活蹦乱跳的俏丽少女吧,我就这样解释我心中的那阵隐痛。
不过听她的去向只是隔壁,而隔壁除了她压抑的抽泣之外又多了无瑕的劝慰, 我便放下心来,对宝亭道:“奶不知道,江湖风波险恶,现在不管教她,日後她 的大小姐脾气早晚会害死她,那时後悔都来不及了!”说著向隔壁努了努嘴。
我的声音颇大,隔壁的解雨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嚷道:“谁用你管了? 你又凭什麽管我!”
宝亭含笑望著我,似乎想听我如何做答,我没吱声,把她拉到墙角,示意她 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宝亭大羞,摇头不肯,只是见我态度坚决,才勉强将脸凑了 过去。
隔壁那边无瑕正在柔声劝慰解雨:“…姐姐不知道奶出身何门何派,可江湖 上有妹妹这等身手的女子不会超过五个,想想她们都在过著一种怎样的日子吧, 隐湖的鹿仙子、辛仙子都注定了丫角终生,恒山派的练仙子也要一生陪伴青灯古 佛,为什麽呀?还不是因为难找到与她们匹敌的男人,或者即便有这样的男人自 己也不肯放下身段,白白的放过好姻缘。其实哪个女子不想得到男人的怜爱啊…”
我也没想到无瑕竟说出了这麽惊世骇俗的话语,或许是我让她抛却了世俗顾 虑,变得大胆起来。
宝亭听得耳朵都羞红了,却见我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她便一动不动。
“那…那姐姐奶呢?”解雨似乎也被这个话题所吸引,边抽泣边问道。
“姐姐有他。”无瑕的声音充满了爱与自豪,我听了心中都是一阵激荡。
“姐姐现在才知道,有个男人管著奶是多麽幸福啊。”
就算隔著一道墙壁,我也能感到无瑕发自内心的那种幸福,宝亭想来也感到 了,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光轻轻柔柔的煞是撩人。
“奶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那些羞得说不出口的事情 奶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这才是女人的归宿呀!”
“真的吗?”解雨的声音有些恍惚:“那淫贼真的这麽好吗?”
还不等无瑕搭话,她就自言自语道:“或许是真的吧,玉姐姐、殷姐姐都是 什麽样的人物,都…”她的话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宝亭不敢看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她娇羞的模样让我心中一阵大动,我 伸手猛地一拉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向那红润的香唇吻去。
我曾有过无数的女人,也曾吻过无数张火热的唇,萧潇的沈静、玲珑的活泼、 无瑕的温柔、苏瑾的冷艳都在我印上她们香唇的那一刻化为了动人的缠绵。
只是宝亭好像有些特别,一声“嘤咛”之後,宝亭的身子在霎那间变得异常 的僵硬,就连她的唇彷佛也被石化了一般冰冷乾燥,可奇怪的是她身上那股淡淡 的若隐若现的处子幽香却一下子浓烈起来,彷佛是世间最好的春药,刺激的我心 火不仅未消,反而愈发高涨。
我炽热的唇轻轻在她的唇上啜著,把我的柔情蜜意一点一点的传递给她,一 只细长有力的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探上了她的私密之处,却只是轻抚著她的背。
渐渐地,僵硬变成了柔软,冰冷变成了炽热,不知不觉间一双柔若无骨的玉 臂缠上了我的脖颈,在含含糊糊的一声“哥哥”之後,她的身子就像烈火燎原一 般霎那间变得火热。
我的舌尖不费吹灰之力便顶开了她的齿,迎接我的是异常滑腻的同类,它的 生涩在我熟练的教导下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接下来的缠绵让天下所有的美味失 去了滋味。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的手探进了宝亭的衣服里,这一吻会不会就这样天长地 久地吻下去,不过宝亭是个传统的女孩,当她终於发觉了我的企图,她羞得慌忙 按住我的手,头一偏枕在我的肩头,小声哀求道:“哥哥,等奴…嫁了哥哥再、 再遂了哥哥心意,好不好?”
“不好!”我长笑道,手却从她的衣服里抽出来。我虽然是个淫贼,可我不 是强盗,何况宝亭心已归我,我也不必那麽急色,何况门外已经传来了沈重的脚 步声,我看看窗外,果然夜幕已经降临,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再见到解雨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在看到宝亭的衣襟略微有些散乱, 她嘴里依旧嘟嘟囔囔的骂我“淫贼”,可我已经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当我凌 厉的目光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她的眼中开始闪过不易察觉的羞意。
和不少找我写状纸的人一样,宝亭也住进了悦来,而且就在我别院的旁边。 而那些监视我的人见我并没有什麽异样的举动,似乎都撤掉了。
可接下来的两天却没有了案审,等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文公达的时候,他的 一句话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
“七日後,本府再审此案。”
我咒骂了一路,等回到悦来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宝亭她们问明了情况,便 说定是官府在重新收集证据,以利再审。
我当然明白,可李之扬明显淡出了这个案子,我便少了一个消息来源,而且 随著李之扬的淡出,现在就连探望柳澹之都变得十分困难。
宝大祥所有帐目库存全部被官府查封了,即便我是讼师也无权查阅,而宝亭 虽然记忆力惊人,可毕竟有些事情她没有经历过,对那些陈年旧帐她也不是十分 清楚,一时间我真觉得无处使力。
眼看著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我心中蓦地一动,七天,够我去馀姚一个来回 了,何不去探望一下座师,顺便请教他一番,或许他老人家对浙江官场还有影响 力吧。 ---------- 第九章
把无瑕留在了杭州,与宝亭也好互相照料,而我带著解雨一路狂奔只用了半 天功夫便到了馀姚。
地方上的人显然为家乡出了老师这麽一个大人物而感到自豪,所以我很容易 就在城外龙泉山下中山阁见到了我的老师,大明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王 守仁。
“动儿,你来晚了。”
或许是因为怀中那个白胖婴儿的缘故,半年多未见的老师阳明公不仅没有衰 老,精神反而越发矍铄,态度也和蔼可亲了许多,就连一向对我的称呼也由“别 情”换成了亲切的“动儿”。
“他、他就是阳明公?怎麽和传说里的不像呀?”解雨望著传说里的人物, 一脸的迷惑。
自从老师一举平定了宁王宸濠叛乱以後,他就被世人神话了,那些说书的虽 然版本不一,把老师形容的形象各异,可要麽是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羽扇纶巾,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或者是像岳爷爷一般“气吞万里如虎”,没有一个像眼 前这位瘦小乾枯还有些驼背的五十老者,解雨心下自然奇怪。
“是你媳妇吗?”
“我才不嫁给这个淫贼呢。”还没等我说话,解雨抢先道,老师闻言不觉莞 尔。
说话间,从屋里袅袅娜娜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素装妇人,容貌秀丽,态度从 容,颇有大家气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身体尚未恢复,老师见她出来, 便把怀中婴儿交给了她。
我看她褙子上云霞翟文,竟是一二品诰命夫人才准许用的服饰,立刻猜到了 她便是老师新纳的妾室,听师兄方献夫说她有了身孕,想不到已经生产了,连忙 施礼道:“弟子王动拜见师母。”
从怀里掏出一对宝石耳环并一只玉雕的小猴恭恭敬敬的递上去,道:“这是 弟子的一点孝心。”
又伸手摸了摸那婴儿细嫩的脸颊,道:“说来也巧,弟子也是属猴的呢。”
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而大通钱庄的资金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动用, 这份礼物还是宝亭从她逃亡时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小师母还有些犹豫,倒是老师把手一挥,说这小子是个土财主,让小师母把 东西收下了。
解雨和小师母逗孩子去了,老师把我领进了书房,让我坐下,道:“动儿,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我说倒不是什麽大事,还是老师安危要紧。其实老师见面的那句“你来晚了” 已经让我知道,他老人家虽然退职在家,可中山阁并不是世外桃源,至少师兄定 与他老人家有著密切的往来,否则怎会知道我要来馀姚呢?
老师笑了我一句:“油嘴滑舌”,却很奇怪地没有问我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转了话题道:“你能结交桂萼,殊出为师预料。桂萼性情刚愎,又锐意功名,乃 是入世的政客,和动儿你的性格大相迳庭。”
他见我想说话,一摆手,笑道:“我知道,叔贤来函已经告诉我了,你与他 结交的目的是为了朝中有人要弹劾我,想在朝中找一强援。你眼光远大,用心孝 诚,为师实感欣慰。”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著我道:“可动儿,你真的以为杨廷和能撼动我吗?”
老师眼中乍露的精光让我心头一震,他瘦弱身躯陡然发出的强大气势竟与师 父不遑多让。
我不知道这是他久经战阵积累起来的霸气或是别的,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任 何人若是小看了他,恐怕都会尸骨无存的。
“其实今上心中最感激的两个人该是宸濠和我了吧。”老师语出惊人:“若 是没有宸濠作乱,先帝就不会御驾亲征,也就不会在途中溺水从而一病不起,在 京城里安安稳稳的或许先帝的那些嫔妃就会给他生下一半个龙子来,那皇位岂能 轮到今上呢?而若是没有我击败宸濠,万一宸濠得手,这年号恐怕也不是嘉靖了。”
老师竟是如此看问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接著道:“虽然杨廷和眼下权 势滔天,可那是因为今上年少,帝位不甚稳固之故。看皇上屡次挑起廷议大礼, 又重用桂萼和叔贤,就知杨廷和死期不远,我又何必惧他?!”
“弟子也是这麽想,不过,临死反噬,必定凶险,弟子怕他孤注一掷,东咬 西咬的再咬著您一口。师兄进京总要些时日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呀。”
“动儿你不必多虑,本朝文武向来不睦,为师虽是文臣,却行武事。今上正 与杨廷和为首的一干文臣争得不可开交,断不会开辟第二战场再与武将为敌。杨 廷和也不傻,弹劾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现在也不愿与武将为敌,前些日 子还托人游说我,以安我心。倒是你究竟遇到了什麽难事,驻马杭州不前了呢?”
我这才明白为什麽老师他这般笃定,原来心中早有成算。把宝大祥的事情讲 述了一番,心中却暗忖老师怎麽知道我在杭州呢?心中忽地一动,蓦地想起那天 武承恩的话和他奇异的举动来,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武承恩来过了。”
“你倒机灵。”老师赞了一句,解释道:“他虽不是杨廷和一党,却和杨是 同乡,私交尚厚,与我也有些交情,便来此做说客。”
沈吟了一会儿,道:“丁聪、文公达乃是杨廷和一党,与我素无交情,不过 武承恩那里我倒可以书信一封,他是现职的杭州卫指挥使,对杭州官场或许有些 影响。”
顿了一下,笑道:“听说你和她女儿关系密切?”
“这倒不假。”我并没有隐瞒,把武舞的事情讲了一遍,就连那晚在悦来的 事情也没有放过。
老师的神色意外地凝重起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好几趟,才道:“老武竟这般 沈不住气。”语气中竟隐隐有些责怪的味道。
我心中疑云顿起,涎著脸凑到他面前:“老师,您是不是有什麽事瞒著学生 呀?那个武承恩生怀异术,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老师却突然转了话题:“动儿,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吧。”
我点点头,他望著窗外悠悠白云,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是日月如梭呀,一 晃十七年过去了。”
“十七年?那不是我跟随师父的时间吗?难道他老人家认识师父不成?”我 心中暗自揣摩。
老师没理我,自顾自道:“动儿,你知道我门下弟子三千,可叫我座师的只 有三人。叔贤少年得志,弘治十八年就中了进士,仅比我晚了六年,说起来我与 叔贤谈经论道,实是亦师亦友,彼此获益良多;惟乾乃至诚君子,有颜回之风, 正德十一年中举後一直追随我左右,直到前些日子下狱。”
“弟子我也不差呀。”我讪讪道,我知道我的两位师兄都是一时之选,方献 夫天纵其才却是方正之人,而冀元亨更是谦谦君子,我的性格显然和老师知行合 一的思想背道而驰,他收我为弟子当时也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而为师我自从隐居龙泉山以来,几乎足不出馀姚,中间仅仅去过应天府一 趟而已。”
老师说的虽然平淡,却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老师您是为我专程去的 应天府喽?这麽说来,您真的认识我师父?”
“岂止认识,李逍遥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啊?”我实在压抑不住我心中的惊讶,忍不住惊叫起来,一个功在社稷、 日後定然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儒将竟然和江湖最有名的淫贼是同门,这、这到底 是怎麽一回事?又是哪个门派、哪个师父教出了这麽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高徒来?!
“为师幼时多异事,五岁尚不能言…”老师缓缓道。
自从我拜了座师之後,我就留心起有关老师的事情来。听老师这麽说,我立 刻联想起那些传说来,在那些传说里老师乃是太师母怀孕十四月才生出来的,在 老师出生的那天,他的祖母王岑氏梦见金甲神人自云中将其送下,故而老师原来 的名字就叫做王云(注1 )。
“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是我父亲在京城做詹事府少詹 事时认识的一位异人。他收了我做记名弟子,并以一身精湛的内力加之绝世的医 术将我闭塞的经脉打通,又授我内功心法来强身健体,十年之後,我在江湖历练, 在居庸关见到了你师父,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师兄李逍遥。”
提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就连老师这样的大英雄也难免感慨万千,而我也是 心潮澎湃,跟随师父多年,他老人家从没提起过自己的出身来历,而今终於有了 线索。
“师兄比我大七岁,那时他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他一生喜好女人,於 是化身千万,像什麽”金燕子“、”俏潘安“、”花僧“之类的江湖名号在他名 下能有七八个,当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个”鬼影子“。师兄他虽然风流却不下 流,而且博学多才,为人豪爽,我与他一见如故,两人一同闯荡江湖整整一年, 我俩足迹遍及神州,可谓大江南北任我遨游,山川名胜俱在我脚下,真是何等快 意的一年啊!”
老师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连我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之後,在南昌师兄他参加完我的婚礼之後便飘然而去,我也回馀姚潜心读 书,这一别竟二十馀年未曾相见。”
“那是正德三年,我被谪贵州龙场驿丞,师兄找到了我,说收下了一个弟子 也就是动儿你,他要我将师父传下的内功心法、剑法和医术整理出来,好传给你, 我那时已是无意江湖,自是应允,你师父拿去後将内功心法与洞玄子十三经合而 为一,就是你现在所学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去年他感到自己大行在即,便托我 照拂你,这才有我的应天之行。”
我闻言不禁热泪盈眶,师父待我真是恩重如山呀!心中百感交集,翻身在地 叩首道:“老师,原来您早就是我的师父了,徒儿真是白活了这麽多年。”
“动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老师把我拉起来,道:“我师父弟子只有二人,而师兄和我就只有你这麽一 个徒弟,就算师兄没有遗言,我也要好好照顾你。”
“弟子已经长大成人,照顾师父才是正理。”我诚恳的道,老师却哈哈一笑 道:“我这把老骨头有你两位师母照顾也就足够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那…”我眼珠一转,把话题扯回来,问道:“师祖究竟是何门何派?那武 承恩是不是也跟两位师父有关?”
老师没回答,却把脸一板教训起我来:“动儿,你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存有门 户之见,一个门派的好与坏,需要自己去观察,要知道江湖传闻实在是有太多的 不实之处了。”
这话我倒深有同感,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
老师颜色一霁,才缓缓道:“你师祖和你师父就是魔门日宗前後两任宗主, 而武承恩则是月宗的高手。”
虽然我隐约觉得师父定与魔门有著密切的关系,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魔门 日宗的当代宗主,不过只有这样,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才得以迎刃而解,为 什麽我的刀法与魔门的天魔刀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为什麽无瑕会说萧潇练的是 天魔销魂舞,为什麽师父会碰上鹿灵犀,为什麽我会在牡丹阁被魔门中人相救, 甚至为什麽李六娘会对我青眼有加,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我其实是一 个魔门弟子。
“可是…”当这些疑问消散之後,新的疑问却油然而生。
“我还是真是个笨瓜啊。”我心中暗忖,李六娘,李逍遥的六娘子,按照六 娘的说法,她该是师父的第六位夫人了,可为什麽五位师娘都不知道她,我那些 师娘并不是些醋坛子呀?
还有,师父是日宗宗主,可日宗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神箭怎麽不见了踪 影,反倒教起我月宗的绝学天魔刀了呢?那刀法虽然被师父改的乱七八糟,可应 该还是天魔刀吧?
老师说不要有门户之见,那他为什麽不按照魔门的习惯称呼自己的门派为神 教?师父他真的淡泊名利,不以魔门为重,还是另有原因呢?
“你的太师祖就是五十年前被隐湖尹雨浓斩杀的魔门门主李道真,那时你师 父已经入门了,拜在了李师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师父门下,李师祖是魔门百年不 遇的奇才,独领日月二宗,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便对日月两宗的武功都有所涉猎。 师祖死後,我师父便继承了日宗宗主之位,而他的三师弟则成为月宗宗主。”
“动儿,你师父自幼就不喜剑法,倒是喜欢月宗的天魔刀法,说起来好笑, 他做日宗的宗主,刀法竟比月宗宗主还要高超,只是他不喜欢魔门的一些做法, 自己又是武学天才,便把天魔刀法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老师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什麽杀鸡、杀猪的,也亏 他想出这样的名字。”
我也不禁莞尔,老师接著道:“因为你师父不喜剑法,你师祖就把大正十三 剑和九天御神箭法传授给我。”
他朝书房墙壁一指,在雪白墙壁上挂著一把短弓,样式古朴典雅,在落日的 馀辉中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你看,那就是魔门四宝中的羿王弓!”
我蓦地想起了老师当年“三箭定京军”的壮举,在平定宁王宸濠後,安边伯 许泰和提督军务太监张忠为与老师争功,纵手下京军袭扰南昌百姓,又到府衙昼 夜漫骂,一日校军,又欺老师是一介文臣,非要他在大军阵前表演箭法,不料老 师他纵马如风,於三百步外一发三箭,俱中红心,京军再不敢欺。
“原来老师您身怀九天御神箭法绝迹,又有羿王弓在手,怪不得威震三军呀!”
我摘下羿王弓,一入手便感觉到它的份量:“此弓相传乃是春秋战国时晋平 公所制,费时长达三载,弓背是黄梨木与本白牛角用鱼胶粘合而成,鹿筋为弦、 寒铁洛uA别看它短小,却是张五百斤的强弓,为师自先帝正德十一年巡抚南赣以 来,平寇巨万,其间仰仗它良多,现在把它送给你了。”
我心中一阵激动过後,想起况天就死於箭下,便又问道:“老师,你在军中 可有弟子?”
老师摇摇头:“我当年平叛,手下不是文士,就是偏裨小校,加之相处时日 甚短,便没在军中收徒。不过说起箭术,武承恩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江湖都绝对可 以排进前五名,在为师知道的魔门弟子中,除了为师,只有他练成了九天御神箭。”
“这魔门日月二宗还真是来了个大反串呀!”我心中暗忖:“日宗的弟子刀 法高,月宗的弟子箭法强,难道这日月两宗是白叫的不成?”
不过武承恩去暗杀况天未免匪夷所思,我便再度问道:“那魔门目前究竟有 多少弟子呢?”
老师淡然一笑:“动儿,为师只是先师的记名弟子,并不是魔门中人,魔门 有那些弟子我也不清楚。知道武承恩的身份是因为他在那场校射中看出了我的九 天御神箭法之後找上了我,当时他是京军的一位都指挥同知,看到我的箭法还以 为我是他的同门。”
“其实你也一样,你并不是魔门弟子,魔门行事毕竟邪恶,就连你师父师祖 都看不顺眼,你师父并没有告诉你他的真正身份,就是不想让你和魔门发生什麽 关系。可逃避就是办法吗?你师父师祖两代逃避了五十年,魔门不依旧存在,江 湖不依旧血腥吗?!”
老师慷慨道:“何况魔门分裂已经五十年了,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魔门一统必是不远的事情,只是那时还有没有日宗的发言权只有神仙才知道 了。像魔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抓在手里一样可以造福江湖、造福武林, 否则乾脆将它毁灭。日宗的缩头乌龟政策实在有必要变一变了。”
我这才明白老师为什麽把自己恩师所在的门派依旧叫做魔门,也明白了他为 什麽不顾我师父的愿望而把魔门的真相告诉了我,他是想让我给魔门加上一付王 道的枷锁,可我真的愿意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投身到莽莽江湖吗? ---------- 第十章
四日後我才启程回杭州,老师自是不肯离开馀姚,而经过他的一番分析,我 也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老师应该是安全的。
老师原本要给武承恩写封书信,被我拦下了,老师他不喜魔门,而日月两宗 又不和睦,我不想让老师欠武一个人情,只是央求老师替我和无瑕做媒,老师问 了情况,竟说既然无瑕没有长辈,乾脆我做她的家长吧,我自是喜出望外。
心思一定,这四天便只是用心学习魔门日宗的两大绝学大正十三剑和九天御 神箭,老师又把原汁原味的天魔刀和天魔变整理给我,只是月宗的绝学天魔搜魂 大法老师说它太过阴毒,只是交给我一本小册子,却告诫我轻易不要使用它。
日宗的这两大绝学自然不是那麽轻易就能学上手的,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其 中的剑招变化和箭法的一些要领,剩下的可就需要时日来体会了。
不过,饶是这样,老师他也少见地赞了我又赞,直夸我是天才。
“你嘿嘿地傻笑什麽?”解雨一路问个不停,她见我小师母体弱,那医学世 家的血统便又开始发挥作用,於是老师顺理成章地把她打发到乡下替乡亲们看病 去了,直到临走的时候,她才重新见到我。
“嘿嘿,奶这几天怎麽没晒黑呀?我那麽多女人,还真少个黑里俏呢。”和 她自然有吵不完的话题,一路之上倒也不寂寞。
到了杭州我才真正的笑了出来,和无瑕宝亭在一起玩著吊子牌的竟是玲珑!
姐妹俩并没有顾忌解雨的存在,也没有想到日後宝亭可能会是她们的大姐, 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姐妹俩就像是见到了分别多年的亲人,忍不住飞奔进我的怀 里,那满心的喜悦让两张俏眼在瞬间变成了两朵盛开的鲜花。
“想死奴家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低低的漫吟千转百回,一时间屋子里的众女都 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还是我在玲珑的脸颊留下炽热的吻之後,女孩们才嘻嘻笑了 起来。
“萧潇回苏州了吧?苏瑾呢?”玲珑既然能够放心地离开苏州,显然那里已 经有了合适的人接替,除了萧潇,还能有谁呢?
“爷总是惦记著萧潇姐姐。”玉玲抿嘴笑道,顺手把一封信递给我:“她回 来了,我们也见到了苏瑾姐姐,乾娘说萧潇姐姐见多识广,便让她留下筹备秦楼 的事情,我和妹妹也就脱了身。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瞥了解雨一眼,才道:“只是爷你听了别著急,苏姐姐她受 了点轻伤,不过乾娘说不要紧,养几天就好了。”
我心中一紧,苏瑾那玉洁冰清的容颜在我脑中浮起,她孤身在外漂泊了多日, 是不是引起了别人的窥觊?
不过想到乾娘总不会骗我,而拆开那封信一看,果然是萧潇写给我的,信中 极尽思念之情,至於苏瑾受伤一事只是略略提及一笔,说她并无大碍,我便把心 放回肚子里。
转眼看到无瑕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却不敢像玲珑一样放纵自己的情怀,便特 意问候了无瑕一番,才转头问宝亭这几日案情的进展情况,官府有什麽动作没有?
宝亭说这几日官府那里并没有什麽动静,不过从其他的渠道得知原来宝大祥 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的儿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已经从扬州来杭了。
“官府恐怕要从那些赃物入手了。”宝亭最後道。
宝亭对官府没收的那些赃物一无所知,还是我在杭州府衙见到了那些首饰古 玩之後,她才清楚了其中一部分首饰的来历,因为那些首饰本来就是由宝大祥制 作并售出的,而且在它们失窃後,大多在官府备了案,并且通知了宝大祥。
周哲此番来杭,该是为官府鉴定这些珠宝首饰的真伪吧。
现在没有证据说明宝大祥的总舵并没有参与到这些赃物的买卖中去,一切都 是下属分号自己的行为;而且按照宝亭的说法,扬州店那里虽然收了赃物,可杭 州店她有十足的把握并没有人收购过此类的珠宝首饰,偏偏官府就在杭州店搜查 到了赃物,显然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既然能把赃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杭州店, 想来造出几份与总舵之间关於销赃的往来书信也绝非难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官府占据著主动,我只能见招破著招了。等把宝 亭送走,我拉著玲珑的手细问起萧潇和苏瑾的情况来。
“萧潇姐姐和苏姐姐在快到苏州的时候遇到了强人打劫,多亏遇到了福临镖 局的人,才把那群强盗打退,只是…只是苏姐姐…流产了。”玉玲边说边怯生生 地望著我。
“流…产?”我大脑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苏瑾她怀孕了?我离开扬州已 经大半年了,她怎麽怀孕了呢?各种念头顿时纷踏而至,连我已经摸上玉玲新剥 鸡头的手也僵直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本来和玲珑在一起就有些局促的无瑕 脸色也突然变得煞白。
“是…”我不知道我的脸色该有多差,玉珑鼓足勇气说话依然结结巴巴的: “乾娘说她、她已经有了…有了三、三个月的身子,只是受了惊吓,保、保不住 了。”
“…三个月。”一阵揪心的痛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我手中的那只椒乳,直到玉 玲痛得呻吟起来,我才恍然松开手。苦涩从心头上涌,竟一直苦到了舌尖。
“为什麽?!”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了,无瑕玲珑恐怕 也是在这时候知道了苏瑾在我心中的地位。
“为什麽要骗我?!她不是说要爱我一生一世,侍奉我一生一世,绝不会让 第二个男人玷污自己清白之躯的吗?那她怎麽会怀了孕?!难道那些信誓旦旦的 誓言转眼都变成一堆屁话不成?!”
“相公…”就在我心中怒火足以燃烧一切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道清澈的声 音,那声音清澈的彷佛是一道一眼见底的小溪,轻轻流过我的心,抬眼望去,无 瑕一双俏目含情脉脉地望著我,目光里除了万般柔情外,竟泛著母爱的光辉。
“苏瑾,她骗我!”无瑕的目光只让我平静了片刻,像受伤野兽似的咆哮再 度在我口中响起:“我王动人物家世,文采武功,哪点辱没了她!她为什麽偏偏 怀了别人的孩子!”我真恨不得立刻飞回苏州当面质问她,她,为什麽违背了当 初的誓言?!
无瑕“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贱妾不了解苏瑾妹妹,可贱妾知道, 贱妾和玲珑今生今世都是相公的女人,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若是有来 生,我们愿意生生世世侍奉相公。”
说著,她转向玲珑,望著姐妹俩的目光既坚定又温柔:“玲儿珑儿,我的乖 女儿,奶们骂娘吧,娘就是喜欢相公,没有相公娘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且…娘已经怀上相公的骨肉了。”
玲珑只愣了一下,便扑进无瑕的怀里,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眼前的情景让我渐渐清醒下来,是呀,除了苏瑾,我还有无瑕、玲珑和萧潇 这些爱我的女人,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怎能要求一个歌伎有情有义呢?
看看无瑕吧,她曾经那麽成功地让所有人相信她已经忘掉了玉夫人的身份而 变成了玉无瑕,可母女连心,她岂能忘掉自己的女儿,忘不掉自己的女儿,又怎 能忘记自己就是玉夫人?!她爱上我,内心该有多大的压力,经受到怎样的煎熬 呀!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该得到我更多的怜爱?!
“无瑕,我亏欠了奶!”一句话让已是梨花带雨的无瑕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反身扑进我的怀里。
“让少爷我好好的补偿奶吧。”
母女三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玲珑鲜活无瑕成熟,三具丰腴肉体成了我忘却 苏瑾的最好良药。
“爷…给…奴吧。”玉玲娇喘著央求我,双腿用尽最後一丝力气紧紧缠住我 的虎腰,蜜壶痉挛似地收缩著:“奴…也要给爷…生个孩子,啊…”
玉珑已经瘫软在一旁动弹不得了,无瑕看玉玲也是强弩之末,心疼女儿,强 打著了精神,先是托起自己的一对玉乳,在我後背蹭来蹭去,之後一条香舌又将 我的身子几乎扫了个遍,最後伏在我的股间,那温润的小嘴轻轻吸住了我的菊门。
一股异样的刺激倏地从我股间升起,我只觉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一股热精 直喷在了玉玲的花心上,烫得她娇呼一声,竟晕了过去。
无瑕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便发现我依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旁边的玲珑 姐妹毕竟年少贪睡,如并蒂莲花一般交织在一起睡得正香。她轻轻翻转过来身子, 偎进我的怀里。
无瑕的身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月色里显得斑斑驳驳,我知道那是我狂怒之 下的杰作,虽然无瑕在床上喜欢暴力的东西,可我还是爱怜地抚摸著那一块块的 瘀紫。
“爷,你知道贱妾姓什麽吗?”无瑕将头抵在我的胸前,突然问道。
“自然是姓玉喽,奶是玉无瑕嘛。”看到无瑕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我随口 开了个玩笑,虽然我胸中郁闷,可不想让我的女人也成天生活在忧愁当中。
“其实贱妾叫做玉夫人的时候,也是姓玉的,因为…玉无瑕本就是贱妾真正 的名字。”
玉无瑕竟是她的本名?我猛地一怔,无瑕虽然说得平淡,可我还是听出了那 其中的苦涩。母亲姓玉,那玲珑姐妹俩怎麽随了母姓了呢?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女儿跟他的姓!”
跟著斩钉截铁的话语是一阵压抑的抽泣,她紧紧抱著我,把嘴死命的抵在我 的胸口,就是不让那呜咽的声音传到女儿的耳朵里去。
半晌,在我的爱抚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恨声道:“那个禽兽…他强奸了我!”
“我杀了他!”苏瑾的背叛、无瑕的被辱让我再也无法压制我心中的怒火, 一声撕肝裂肺的怒吼不仅把玲珑一下子惊醒,就连隔壁解雨也立刻敲了一下墙壁 问道:“大呼小叫的,什麽事儿呀?”
“没事!”我恨恨地回道。
无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 早死了。”
玲珑不解地望著我和无瑕,无瑕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们的父亲原来 是个衣冠不如的禽兽,便温言哄著姐妹俩睡觉。
望著她充满母爱的脸,我一下子明白了她重提旧事的目的:“难道苏瑾也有 难言之隐吗?”
第二天我便分别给乾娘、萧潇和苏瑾手书了一封信交给老马车行带回苏州, 在给乾娘和萧潇的信中,我把关於秦楼的一些基本设想交待清楚,并叮嘱她们照 顾好苏瑾,万勿因苏瑾怀孕而怠慢她;而给苏瑾的信中则告诉她要专心休养,若 是她肯嫁给我的话,等我回去我就娶她。
放下这桩心事,我又去了趟大牢与梁思成两人将一些细节再度探讨了一番, 等从大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王动!”
在杭州并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麽称呼我,我抬头望去,在适应了明媚的阳光 之後,果然是那位娇蛮的武家小姐武舞,自从那晚她被她父亲武承恩抓回去之後, 我再也没见过她。
马上的她依旧光彩照人,只是脸上不复往日的娇纵,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 色,可说话还是辣气十足:“你真成了名人了,解元讼师大人!是你欠了宝大祥 的钱,还是宝大祥是你亲爹呀,你这麽用心!”
我心中本就有口怨气,此时便脸色一沈,发作道:“武舞,这是我王动的私 事,奶管得著吗?!”
武舞脸色为之一变:“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武舞脸上竟露出了伤心神色。
“别把我和乐茂盛摆在一处,我受不起!”我冷冷道,心中却一怔,武舞的 神色大异以往,莫非是有什麽事情发生?再看她马鞍上多了一个包裹,鼓鼓囊囊 的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不由眉头一皱。
“看什麽看!”武舞似乎发现了我目光的去处,下意识地把包裹往身後藏了 藏,瞪眼道,只是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却挡不住眼中的苦涩,与我对望了一会儿, 见我眼中的疑色越来越重,她蓦地一拨马,转身就走。
看府衙大院里有好几个人目光闪烁地望著我,我便不敢惊世骇俗地使用我的 武功,只好扯著嗓子喊了声:“武舞”
却见她闻声一勒马,回转身来,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你还算有点良心!” 又道:“你为什麽不追我?”
一时间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当武舞拨转马头回到我的身边,说她已经离 家出走,问我能不能收留她的时候,我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那晚武承恩的话来, 武承恩难道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淫行浪迹吗?他洛un阻挠我和武舞呢?我的身份并 不辱没武舞呀,虽然我并不喜欢她。
看我沈吟不语,武舞再度犯起了小姐脾气:“不行就拉倒,算我没说!”她 气鼓鼓地道,一扭头不再看我,却不肯离开,显然心里还抱著一丝希望。
“奶用不著激我,我不怕奶爸爸,他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和他风马牛不相及。” 我淡淡道:“我留下奶,只是…”
还没等我说完,武舞脸上已经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她跳下马来,亲昵地挽著我的胳膊,全然不顾旁人 的目光:“放心吧,不用这麽苦著脸吧,我吃不穷你的,最多每天给我弄点鱼翅 燕窝什麽的也就成了。”
她的脸凑到我的近前:“听说,你可是个有名的大财主哟!”
看来真的只有美女才能压制美女,当武舞看到无瑕玲珑的绝代天香的时候, 她的气焰才完全被压制下来。
倒是无瑕她们听了解雨描述武舞的来历之後都有些奇怪,偷偷问我,说为了 宝大祥和宝亭,在杭州实在不宜再招惹是非了,洛u 髂n 收留武舞惹武承恩不高 兴呢?
我没有回答,无瑕她们便不敢再问,只是对武舞却不像对解雨那样亲热。其 实自从我得知自己是个魔门弟子以後,我就一直在回忆著和师父一起生活的那十 七年中的点点滴滴,在悠长岁月中师父的那些异常举动渐渐被我串了起来,让我 一点一点看清了他的心,师父虽然看不惯魔门的行事方式,可他毕竟没有忘记自 己的出身,就在魔门势微之际,他依然找上了隐湖,只是其中的变化他老人家并 没有预料到罢了。
而征服不了隐湖,魔门就永无出头之日,他才把千斤重担挑在了我的肩上。
以一己之力行走江湖是不是匹夫呢?座师阳明公劝我一统魔门,虽然是为了 引魔门入正途,可一样可以用它来帮我征服隐湖吧。
当这念头在我心中越来越盛的时候,武舞来了,那好,就先让我来称量称量 武承恩这个魔门月宗高手的份量吧。 ---------- 第十一章
再次庭审的早晨,老马车行把萧潇、苏瑾和乾娘的三封回信送到了。萧潇先 告了罪,说怕信中提及苏瑾一事,万一信在途中有差池,给我惹事,又说苏瑾现 在一切安好,让我放心。
而苏瑾则只回了一句话,道:“一切由君做主。”我心中便安定下来,知道 萧潇谨慎,便不怪她,而苏瑾显然也不想用写信这种方式解释其中的缘故,那就 一切等我回苏州做主吧。
再看乾娘的信倒是长长的两幅,说秦楼一切进展顺利,虽然尚未开业,庄青 烟和冀小仙已经开始走红苏州,而因洛u 陵“妙的加盟,秦楼声势更是直逼快雪 堂。从扬州慕容那边过来的女孩子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十分好调教,梅娘只是稍 加点拨,已然颇有气象了。
而天气日渐乾爽,更让修缮施工的进度骤然加快,估计再有几日就可完工: “若是杭州一切顺利的话,秦楼可否在本月二十八日开业?”
我心中苦笑,乾娘真把杭州这面的事看轻了,眼下离八月二十八日不足十日, 想结束杭州宝大祥的事情谈何容易,却不敢让无瑕宝亭她们看出我的心事,吩咐 一声,便迎著朝阳打马向府衙奔去。
由於前次庭审的缘故,此番来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不少是曾经求我代 写状纸的老百姓。见我到了,那些人都欢呼起来,一面叫著一面给我打气。
文公达和吕守恭并没有因为群情鼓噪而稍失颜色,而李之扬的脸伤好得也差 不多了,同时出现在了大堂上,见我进来,偷偷递给我一个眼色,似乎是想要告 诉我要小心。
等到殷老爷子被带上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他的精神明显比我上次见到他 的时候差了许多,人似乎有点傻了,目光呆滞,原来双眼不时流露出来的精光也 不见了,只有衣著比前次整洁乾净。
我心中疑云顿生,究竟这几天他们对老爷子做了些什麽,怎麽变成了这麽一 副模样。目光徐徐在堂下人群中扫过,宝亭果然瘫软在了解雨的怀里,想来是心 痛老父了。
正寻思间,听文公达一拍惊堂木,道:“殷乘黄,今日本府问话,你要老实 交待了。”
他一挥手,两个衙役抬进一张桌子来,接著一个人把一只锦盘放在了桌子上, 盘子里摆著两样首饰,一样是支镶满珍珠的凤头簪,而另一样则是件镂空的玉沛, 两样首饰制作得极其精美,称得上是传世之作。
“殷乘黄,你认得这两件首饰吧。”
老爷子半晌没说话,只是痴痴地望著桌子上的首饰。文公达走下堂来,拿起 锦盘里的首饰仔细端量了一番,笑道:“”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殷乘黄,或许你忘了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难道你连你的风 尘知己罗白衣也忘了吗?”
我并不知道罗白衣是谁,可旁听的百姓群中却顿时想起了议论声,显然罗白 衣在杭州甚是有名,看老爷子虽然面无表情,可手指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好,就让本府来提醒提醒你吧。”文公达慢条斯理地道:“二十年前, 你认识了本府名妓罗白衣,你与罗白衣郎财女貌,情投意合,为了她你还与你的 兄长差点翻脸,在罗白衣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她两件首饰,就是这对宝大 祥精工细作的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正值杭州花会,罗白衣玉人珠 宝交相辉映,竟夺了当年花魁,一时间传为本府的佳话,只是花会甫一结束,罗 白衣就在西子湖畔被人轮奸了,她羞愤之极竟然自尽,身上的这两件珠宝也随之 不见了。”
提起这桩公案,老杭州都耳熟能详了,堂下那些知道这段历史的便忙著给年 轻人解说著,更有胆大之人便问:“那文大人,难道这两件珠宝是从宝大祥搜到 的不成?”
文公达似乎很满意有人如此配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之後正色道:“不错! 这两样珠宝正是从宝大祥搜得的!”
他一指殷老爷子,“你不会不认得自己铺子制作出来的这些珠宝吧。”
他冷笑道:“可惜呀可惜,可惜了罗白衣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她那麽个迎 来送往的妓女尚且知道为自己的心上人守节,你殷乘黄好歹还进过学,得过一袭 青襟,却为了蝇头小利竟然把自己送出的、已经变成了贼赃的珠宝又收了回来出 售,你操守何在?良心何在啊!”
文公达愈说声色愈厉,而堂下曾被我成功逆转的民心再度偏向了官府:“负 心汉!”、“没良心的东西!”这样的叫骂顿时又响了起来。
我不禁暗叹文公达老练,一上来就拿出了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那些赃物绝对是 有来历的,宝大祥误收赃物的可能性被他转眼间郊uC. 不过,文公达不再在走私 的帐目上做文章,也让我安心了许多。
转眼看殷老爷子脸上似乎有些激动,不禁又同情又有些恨他,老爷子实在是 留下太多可以被人攻击的地方,我辩护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请问知府大人,不知这两只首饰可是从宝大祥搜到的?”
“不错,正是从宝大祥扬州店搜到的赃物。”
我“哦”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怔,我还以为这两样首饰是从杭州店搜到的, 不想竟是扬州店,难道他们不怕我说扬州店虽收了珠宝却没上报,殷老爷子并不 知情吗?还是这其中有诈?
疑念一起,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话语便被我咽了回去,拿起那只凤舞九天珍 珠簪翻来覆去的观看了好半天,心中已有了腹案,问道:“知府大人,这簪子色 泽鲜艳,看起来像是新做的一般,它真的就是二十年前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簪吗?”
文公达不悦道:“王动,你敢怀疑本府不成?”
“哪里,哪里。”我笑道:“学生只是觉得二十年,那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呀。二十年前,学生刚会呀呀学语,而知府大人您那时也才中举人吧。”
“是又如何?”文公达有些不耐,而吕守恭似乎也没想到我不著边际的东拉 西扯,竟没一句与匿情不报有关,脸上也有了些急色。
“那,二十年前,杭州店的掌柜李大功在宝大祥是个什麽角色呢?”
文公达传上来宝大祥的一个老人,那老人回忆了半天,才道:“那时候我们 宝大祥在扬州设立分号不长时间,小李子是扬州人,他那时该是在扬州分号那里 吧。二十年前他不过二十郎当岁,照宝大祥的规矩,他应该在外面招呼客人。”
这和我平常了解的宝大祥相当一致:“这麽说,像他那个职位,是不是见不 到珍贵的珠宝首饰呢?”
“当然见不到。宝大祥有规矩,外面的夥计是绝对不许接触价值白银五十两 以上的那些珠宝首饰的,若是有了尊贵的客人,都是主事乃至掌柜的亲自接待。”
“哦,原来如此。”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堂上拱手道:“列位大人, 学生想大家都听清楚了,二十年前,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不过是个跑外场的夥计 而已。”
我拿起簪子和玉沛,道:“学生是个外行,不过这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 仙蓝田佩最少可值纹银五百两却决不会错,就算李大功当时在宝大祥杭州号当差, 他也绝对见不到这两只珍贵的珠宝首饰。扬州号收下这两样首饰,实在是因为不 知此物的来历,那殷老爷子又如何能得知他送给心上人的首饰又回到了宝大祥呢?”
堂下顿时交头接耳起来,文公达刚想说话,吕守恭一抬手拦住他的话头,小 声笑道:“解元公好口才呀。不过…”他把声音放大,吩咐衙役道:“上珍珠衫!”
吕守恭话音甫落,堂下顿时静了下来,一个衙役手捧包裹走进来,小心翼翼 地把包裹放在桌上,将外面的包袱皮一掀,堂上堂下顿时被一片珠光宝气所笼罩, 一件几乎是用珍珠金线串成的珠衫显现在大家的眼前。
“喔…”堂下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呼。这件珍珠衫实在是太有名了,从它诞生 的那天起,就有无数的传说围绕著它,就连我也听说过关於它的种种美丽传说。
可我心中却是一震,我夜闯府衙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些所谓的赃物,里面并 没有珍珠衫,同样李之扬在告诉我官府掌握的证据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过它,我 藉著转身之际看了李之扬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件珍珠衫的存 在。
“文公达这老小子竟然还会留後手。”我心中暗骂,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 件珠衫,果然用料考究,制作精良,不像是膺品。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这真是蒋娘子的那件珍珠衫吗?”
“如假包换。”文公达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连说话都有些轻浮了。“这就 是从宝大祥扬州店一并搜出的赃物之一,你看看,这是李大功的画押。”
说著,著衙役拿过来一本册子,翻开的那页上面画著珍珠衫的式样图案,旁 边就是李大功的画押签名。
看他的模样,我知道我该下决心修改我原来的辩护目标了,该舍弃的我要壮 士断腕地舍掉了,虽然李大功和我相熟,不过既然他敢收下贼赃,就该想到有今 天,我能把殷老爷子救出来就算对宝亭有个交待了。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殷老爷子身边,倒让文公达一时不知所措起来:“王动, 你怎麽不说话呀?”
“知府大人,我无话可说,扬州店掌柜李大功忘记宝大祥的祖宗规矩,背弃 职业道德,私自收赃,罪该万死,即便大人不治他的罪,宝大祥也不会放过他!”
文公达一愣,半晌才道:“王动,你倒会舍车保帅呀。不过,”他拿起案头 的一封书信扔给我,冷笑道:“这是本府从殷乘黄的宅子搜到的,你且看看。”
我展开那封书信一看,这封信是李大功写给殷老爷子的,里面竟详细汇报了 他收购这些赃物的前前後後,和究竟收购了哪些赃物,里面不仅提起了这件珍珠 衫,就连凤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也霍然在列。
“哈哈,天下竟有这等滑稽之事!”虽然书信的笔迹和李大功的供词笔迹相 差无几,可我还是一眼看出了毛病:“大人,珍珠衫名满天下,路人皆知,李大 功在行中浸淫多年,自然晓得。不过,方才学生已经说过,李大功并不清楚凤舞 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蓝田佩的来历,他怎麽会在心中写出这两样首饰的名称? 难道卖给他赃物的那个盗贼是个大行家,失踪了二十年的首饰他都认得?而且还 要炫耀自己的博学,把自己偷来的东西的来历一一告诉买家不成?这岂不是滑天 下之大稽!”
说著,我一扬手中的书信,高声道:“大人,学生以为此书信实是伪造,不 可轻信!”
“混帐!”文公达的脸顿时涨成了紫色,厉声喝道:“本府已经鉴定过了, 这封书信确实出自李大功之手,你敢怀疑本府?”
“学生岂敢!或许贵府的人看走了眼也未为可知呀。”我微微一笑:“大人, 可否借笔墨纸张一用?”
文公达和吕守恭虽然心中狐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给我准备好纸笔。 我笔走龙蛇,模拟著那封书信上面的笔法一口气写了十馀封,等墨迹乾燥之後, 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到底那一封才是原稿了。
文公达和吕守恭这才明白我的用意,脸色变得铁青,我不依不饶,让文公达 喊出鉴定书信真伪的书吏,他著实忙了一阵子,也没能把原件找出来,我笑道: “模拟他人笔迹乃是雕虫小技,大人为人方正,品性高雅,自然不会想到这种龌 龊伎俩,学生结交三教九流,这点鬼把戏便瞒不过我。”
在给文公达戴上一顶高帽後,我凑到他的近前低低道:“大人,你我心知肚 明,这封信若是拿到刑部去真的好好验上一验,恐怕对大人前程不利吧。”
文公达狠狠瞪了我一眼,满心怒火无处发,看到那书吏猥猥琐琐的立在那里, 竟喝令衙役将那书吏狠狠打了二十棍子,他脸色才好转过来,陪笑道:“多亏解 元公机智,险些叫这奴才误了事,不过…”
他阴笑道:“就算这封信是有人陷害,就算殷乘黄不知道扬州店发生的一切, 可从他家里搜出的那些赃物他总该清楚吧。”
“大人何出此言?”
此前无论是李之扬还是殷老爷子都未提起过从殷家别院搜出珠宝首饰的事情 来,都此刻闻言我真觉得似乎被人打了一闷棍。
“难道是这几天又从殷家搜到了什麽证据不成?”我心中暗忖,想到如此应 付总不是个办法,不免盘算桂萼、方献夫的信件究竟什麽时候能送到杭州。
文公达此刻却转了话题:“听说宝大祥鼎盛的时候,属下有七大档手,个个 技艺超群,乃是行业中的翘楚。殷乘黄,可有此事?”
宝大祥那段历史虽然辉煌,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甚至成为了宝大祥人心中 一个碰不得的伤口,文公达的话显然触痛了殷老爷子,而宝大祥在老爷子心目中 的地位显然也远远重於那个罗白衣,他的眼睛渐渐活泛起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地 抽搐了一下,缓缓道:“不错!”
“七大档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该是精品吧。”他拿起桌上的那支凤舞九天珍珠 簪:“殷乘黄,这簪子是谁做的呢?”
殷老爷子随口道是周福临周师傅,文公达讥笑道:“不错,这支簪子正是周 老师傅的大作。殷乘黄,你并没有老糊涂嘛,你看,你二十年前的事情都记得这 麽清清楚楚。来来来,本府让你再看一样东西。”
随著文公达一挥手,一只金镶玉的同心结被放在了桌子上,那同心结并不是 通常见到由彩缎做成的那种,却是用一块洁白无瑕的和阗玉顺著天然的纹理加以 精雕细琢成的同心结模样,四周黄金包角,金片上饰著繁复的花纹,看著颇为富 贵吉祥。
“这也是周老师傅的作品吧。”文公达微微一笑:“殷乘黄,我怕你想不起 来,特意找来个人帮你回忆一下。”
我一眼就认出了从屏风後走出的那个三十五六的瘦弱汉子,正是前宝大祥首 席大档手周福临的独子、现为霁月斋首席大档手的周哲,我曾经在宝大祥的扬州 店见过他一回,虽然事隔几年,可他的模样并没有什麽变化,依旧是苦著一张脸, 彷佛别人都欠他银子似的。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见到殷乘黄便立刻跪倒在地:“梆梆梆”磕了 三个响头,诚恳地道:“老东主,周家两代深受老东主的提携,尚无以为报,却 接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要周哲鉴定这些珠宝首饰,周哲实在两难。不过,老东主 向来教导我们要以诚待人,以德服人,公道就自在人心。今天,周哲就以公心论 公事,请老东主体谅。”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有叫好的,也有说周哲沽名钓誉的。
周哲面不改色,起身站在桌前,拿起那只玉同心结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後斩 钉截铁地道:“这个同心结乃是我父周福临所制,名字就叫”燕双飞“,取”落 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意。”
文公达得意地笑道:“殷乘黄,这你还有什麽话说,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当家 大档手周老师傅的作品都忘在脑後了吧。”
他冷笑道:“这件”燕双飞“本是前杭州将军厉大人的女儿在你宝大祥订做 的,三年前被窃,前任杭州府曾专门下文给你宝大祥,让你留意这同心结的下落, 怎麽就会出现在你殷家的宅子里呢?是不是七大档手走了六个,你宝大祥再无人 能作出这样精美的饰品,看著这麽精美的东西就眼红了?”
他语气愈来愈严厉,最後一拍惊堂木,喝道:“殷乘黄,你宝大祥身为珠宝 巨头,竟然买私贩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那,给我用刑,看你招还是不 招!”
“且慢!”眼看著文公达就要把刑签扔下,我连忙高声喝道:“大人且慢, 那封书信既然可以是伪造的,那这同心结也一样可能是别人栽赃的。何况宝大祥 後继有人,殷老爷子何至於窥觊这些赃物,徒坏了自己名声?”
我不清楚是文公达拿不出“燕双飞”是从殷家所得的有力证据,还是他对那 封信心存顾虑,竟没有跟我辩论关於栽赃的问题,却反问我道:“你说宝大祥後 继有人?就梁思成一个瞎子带著几个徒弟宝大祥就後继有人了吗?”
我转头冲周哲一拱手,喊了一句周师傅,他这才给我见礼,道:“大少,您 有何指教?”
“周师傅,听说这珠宝行业里的工匠没有个十年八载的根本出不了师,出师 还得有个十年八载的才有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档手,而成为大档手还得东家肯 费银子栽培你,是不是?”
“正是!”还没等周哲回话,文公达已经抢先回道:“宝大祥正是因为培养 大档手需要时日,为了挽回经营颓势,才对这些赃物起了觊觎之心!”
“那弟子若是个天才呢?”我并没有理会文公达,继续问周哲道。
“那恐怕也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出徒吧。”周哲有些拿不准。
“这叫什麽天才!”我淡淡地道,转头向堂上道:“大人,在下乃是一读书 之人,没错吧?”
或许是因为我每次转移话题都让文公达措手不及吃了暗亏,这个简单的问题 竟让他迟疑起来,倒是堂下有人喊道了句:“解元公都不是读书人,天下还有几 个是读书人呀!”文公达这才点点头。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递给周哲,道:“周师傅,这是一块上好的和阗玉, 只是还没有琢磨过,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周哲皱著眉头,不解地点头称是。我问他带没带雕刀,他说那是他吃饭的家 伙,怎能不随身携带。我说借我一用如何,周哲倒爽快,立刻从布袋里抽出一把 雕刀递给了我。
堂上堂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我,看我手中的雕刀漫不经心地切向那块玉 石,众人才恍然大悟,这个王解元竟然要表演玉石雕功了。
只是见我那一刀就将玉石切去了几乎一半,如此浪费材料惹得大家都哈哈笑 了起来,只有周哲的神色却立刻变得很是凝重,轻轻道了一句:“好刀法!”
众人这才明白我这刀敢情是大有学问,一时间堂上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能听 到的只有我切割玉石的“吱吱”声。
随著我雕刀不断飞舞,那玉石的形状渐渐清晰起来。
“咦?这不是”燕双飞“吗?”眼尖的人忍不住叫道。
“正是”燕双飞“!”我把刚雕刻完的玉石递给周哲:“再琢磨一番,虽然 赶不上”燕双飞“,可也能凑合一阵子了,”
“岂止是凑合,这简直是件精品,刀法简洁明快,流畅自然,就是家父壮年 时也不过如此!”
周哲满脸惊讶道:“原来大少深藏不露,乃是此道的顶尖高手!”
“什麽顶尖高手?周师傅您可真是过奖了。”我噗哧一笑:“说起来这玉器 活儿我可是只学了十天呀!”
心道,一技精而百技通,我虽然只和梁思成学了十天的雕刻技法,不过在刀 法上少爷可是下了十数年的苦功,个中关节岂是你等所能领略的?
“啊?”周哲发出一声惊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转头对同样满脸讶色的文 公达道:“大人,就算学生是个天才,可天下之大,岂就学生一个天才而已?既 然学生可以在十天之内习得珠宝玉器雕刻之法,其他的天才恐怕也能做到吧,或 许比学生做的还好呢。”
我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道:“梁思成的徒弟里就有一个天才,可惜他的手被 人打断了,学生不知大人欲意何为啊?”
之後我立刻提高声音,道:“虽然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因为个人发展的 需要离开了宝大祥,可宝大祥正在培养新的大档手,而且不出半年就可独当一面, 宝大祥何苦置数十年的基业於不顾,铤而走险呢?”
“是呀,是呀!”堂下一片叫喊声,我转头对文公达道:“大人,关於宝大 祥走私买赃一案,学生以为证据不足,宝大祥的经营帐目经得起推敲,说宝大祥 走私恐怕是空穴来风;而买赃乃是属下分号私自的行为,宝大祥总舵并不清楚, 那些证明宝大祥总舵知情的证据在学生看来多属伪造,在扬州、杭州二店买赃事 实清楚的前提下,宝大祥支持官府对二店的查处;不过,若是官府没有证据证明 宝大祥总舵知情,是不是该把殷老爷子和宝大祥其他人等释放回家呢?” ---------- 第十二章
殷老爷子被释放是第三天晚上的事情了,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桂萼和方献 夫的回信,说已蒙皇上召见,各履新职了。
桂萼就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而方献夫也成了侍讲学士、直经筵日 讲,两人几乎每日都与皇上见面,恩宠正隆。
两人信中还说已给文公达书信一封,让他秉公判断宝大祥一案。
於是文公达就真的“秉公断案”了,说眼下证据不足,把殷老爷子和柳澹之 放了出来,而我也知趣地给他送了万两纹银表示谢意。
不过,或许是为了向丁聪有个交待,他依然查封了杭州的宝大祥分号,而杭 州号的一干人等也都拘押在案,并不释放。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更可怕的是他的精气神似乎也随著宝大祥的被 查封而不见了踪影,那个曾经叱吒商界的强人殷乘黄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吃喝 等死的老人。
“柳兄,老爷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在解雨和无瑕两个医术大家给老爷子联袂调理下,老爷子也只是身子见些起 色,精神却依旧很差,就连看到曾经给殷家大女儿,也就是柳澹之的妻子看过几 年病的无瑕也是面无表情,我知道这种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我也不可能长久 待在杭州,既然总要离开,在殷家住了三天之後,我就准备告辞了。
宝亭前一天晚上就知道我要走,便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便安慰她,说其实我 这次是准备来提亲的,只是发生了这麽多事,现在再提亲恐怕不合气氛,等过些 日子老爷子身体恢复了,老太太也从福建那边回来了,我再央求我师娘亲自来一 趟杭州提亲,然後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去。
宝亭也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离开父亲半步,便央求我早日来提亲,免得让她 心中再洛u 麂悺而忐忑不安。
我本想把武舞留在杭州,这丫头虽然娇纵蛮横,可似乎还听我的话,或许是 经历了那麽多的男人,只有我能满足她,让她放不下我吧。她身份特殊,就算文 公达日後反悔,再度对宝大祥下手,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宝大祥,并且有 能力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我。
可武舞死活不答应,说非要跟著我,在殷家我装得老实了许多,自然没有办 法教训她,只好不再提起此事,心里却暗忖,这丫头今後可要好好调教调教了。
於是,离开殷家时的马队便有些浩浩荡荡。一个大男人带著五个美貌女子, 直让路人侧目。玲珑、解雨、武舞都是爱热闹的,倒不觉得什麽,无瑕面嫩,又 有了身子,便缓缓跟在後面。
我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无瑕的心思,便吩咐改道去运河码头,玲珑几人听有 船坐,都欢呼一声,无瑕却明白是我心疼她,趁著几女没注意,投过来温柔的一 瞥。
在运河码头,碰巧遇上了我和萧潇曾经搭过的那艘船,那个小姑娘一眼就认 出了我,忙喊出她娘,那船娘似乎没想到我带著这麽多的女人,一时间还真有些 手忙脚乱的,把我们安顿在自己家的两艘乌篷船上,又喊来了两艘划子载马,才 放了缆绳开拔。
“大姐,还是要上次吃的咸肉春笋、火丁蚕豆、春笋步鱼和西湖纯菜汤,小 囡的手艺我可是惦记的紧呀!”
狭小的船舱被挤得满满登登的,连船娘上菜都是坐在舱口的解雨传过来的, 几女一试便赞不绝口,我说这小囡可是来历不凡,楼外楼宋大厨的亲传弟子岂能 小窥,众女便要见小囡,小囡倒也大方,让众女仔细端详了个够,才对我道: “公子爷,上次和你一起坐船的那个好看的姐姐怎麽不见了?”
众人便笑问我那美貌女子是谁,解雨更是说道:“这淫贼四处留情,也不知 道究竟有多少女人!”
自从那天无瑕对解雨说了一顿肺腑之言後,解雨看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同,虽 然还能从她嘴里听到淫贼两个字,可她话中的语气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她自己还不知道,无瑕却听得明白,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偷偷用腿碰 了我一下。
我更对解雨的变化了然於心,笑道:“解雨,少爷我虽然好色,可也要看看 对象是谁。我可不是发情的公马,四处留情,那次其实是我和萧潇坐这家的船从 杭州赶去苏州与玲珑会合。”
解雨脸有些红,玲珑心思单纯,并没有看出什麽来,玉珑笑道:“原来是两 个月前参加完齐盟主五十大寿之後的事情呀!”
我点头,说起来,就是从齐放五十大寿开始,我才真的踏入了江湖。
在殷老爷子被释放之後,我除了抽空去沈希仪那里感谢他对宝亭的照顾之外, 还专程去了大江盟的总舵想拜会一下齐放,虽然我不喜欢大江盟,可因为出头替 宝大祥辩护,众人皆知我与宝大祥关系密切,我不想因为我的因素影响到宝大祥, 毕竟大江盟在杭州颇有影响力。
可惜齐放并不在总舵,我只见到了公孙且,不过还好,两人所谈甚欢,两人 似乎都忘记了那天我曾经拒绝了大江盟邀请,公孙且说在苏州地界上若是有什麽 事情请我多加照拂,我满口答应;我也请他多照顾宝大祥,他也一口应允。
“说起来,用不了几日我们还要回来,齐萝和宫难成婚,这该是江湖的一大 喜事吧。”我道,玲珑已经接到了齐萝的邀请,而我也答应公孙且我会带著我的 妻妾出现在齐萝的婚礼上。
“是呀,好长时间没看到齐妹妹了,这下总算能见到她了。”玉玲笑道。
和玲珑一脸喜悦相比,解雨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让我又开始怀疑 起她的出身来。
不过对於宫难和齐萝,我虽然觉得这对玉人真的很般配,可这婚礼时机的选 择却让我嗅出些许功利的味道,大江盟是不是想借助这场婚姻让自己争霸江湖的 路更顺畅呢?
其实除了解雨偶尔露出的愁容之外,这顿饭大家吃得很畅快。狭小的船舱营 造出来的是家的气氛,不仅无瑕、玲珑感觉得到,就连解雨、武舞似乎也沈醉在 这温馨的氛围里,以致饭後大家都不愿离去,秉烛夜谈直到深夜,大家依旧兴致 正浓,我看众女都无睡意,便吩咐船家放好搭板,准备登岸夜游。
离岸边没走出多远,就听旁边官道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随著疾如密雨的马 蹄声,一匹白马飞似的从官道上斜插过来,虽然是残月如豆,可我依然清楚地认 出了马上之人。
“武承恩?!”
我心中一阵惊讶,这位高居二品的一方大员竟然连一个亲随小校也没带,孤 身一人跑到了离自己军营七八十里以外的地方,看他的披风上隐隐有些露水,想 必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他不在杭州截我,却跟到这里,意欲何为呢?”
看那白马就在离我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我真有些拿不准武承恩的意图。
其实在武舞投奔我的当天,我就差人给武承恩送了一封信,说武舞在我这里, 可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让我在人间蒸发,反而没有丝毫举动,我还以为他伤心 欲绝,不再以武舞为念呢,怎麽又星夜追上来了呢?
武舞显然十分惧怕自己的父亲,一看到他的身形,便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後。
我拱手喊了句“武大人”,他却并不理我,冲众女道:“老夫与王公子有些 私事处理,各位回避吧。”
武舞转身就走,玉珑却因为武承恩来得鲁莽,打断了她的游兴,不由得撅著 小嘴发牢骚道:“喂,这位大叔,小女子可是公子的妾室,为什麽让我们回避呀?”
见我脸色一沈,才吐了吐舌头回船去了。
“王动,老夫念你做讼师不易,便放任你几天,你不念老夫一片好心,又置 老夫警告於不顾,是不是真想从人间蒸发呀?”武承恩冷冷道。
“多谢师叔成全。”我笑道:“不过魔门向来以强者为尊,师叔虽然当朝二 品,可想让我从人间蒸发,还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既然武承恩能跟踪我到这里,显然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去馀姚 恐怕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不过看他单人匹马的,不像是想用自己掌握的军队来压制我的样子,我索性 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来会会这个魔门月宗的高手。
“哦?”武承恩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这一眼直如夜幕上的星星一般, 煞是妖异动人,饶是我心坚如铁,也感到心旌微微有些动摇。
“卑鄙!”我心中暗骂,武承恩在听到我的挑战後便立即开战,这一眼竟是 月宗绝艺天魔搜魂大法中厉害的一招“流瞳破”,全然不顾自己师叔的身份。
“王伯安真是倾囊相授呀!”见到我并没有露出破绽,武承恩有些意外,跳 下马来,边从腰间抽出一口厚背刀边道。
一刀在手的武承恩气势大变,从低垂的刀尖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弥漫 在河边潮湿的空气里,夜色彷佛给他裹上了一层暗黑的铠甲,彷佛一尊魔神一般。
“沧啷”一声我的碎月刀出鞘了,武承恩的气势竟比我遇到的最强手尹观还 要强,我岂敢小窥。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使出了天魔刀法中那著名的一刀。
“天魔杀神!”
“杀猪!”
两人对於对方招法中的每一个变化都实在太熟悉了,以致两把刀毫无花巧地 直碰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我握刀的双手一直传到我的胸口,让我的呼吸顿 时一窒,眼前一黑竟只能看到四溅的火花,却看不见武承恩的身影,一连退了三 四步胸口才觉得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眼前一亮才看清武承恩後退的步法还 没停下来,不由微微一笑。
“天魔翩跹舞!”
“杀鸡!”
依旧是同样的一招,依旧是同样的结果,这让我顿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 魔门同门若是像这样硬碰硬交手的话,功力哪怕是仅仅高出对方那麽一点点,恐 怕也要把对方吃得死死。
想来武承恩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停下身形,抬头仰望著夜空中那一轮残月, 呆立了良久,低声缓缓道:“…难道,天不兴我月宗?”那神情看起来极是落寞。
“五儿交给你了,你若负她,老夫宁可身负神教万蛊噬心之刑,也要将你碎 尸万段!”
武承恩显然误解了我和武舞之间的关系,不等我解释,他已经打马扬鞭,一 路绝尘而去了,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武舞躲在众女身後,见我无恙回来,顿时一阵欢呼:“爹他走啦?”
我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众女见我脸色不豫倒也不敢再多问,我把其他人 都赶到了另外一只船上,只留下了武舞。
武舞显然是猜我并不是为了和她欢好才把她单独留下来,神情便有些惴惴, 想倒进我怀里撒娇,却被我一把按在了身下。
“武舞,奶爹教过奶武功吗?”
“教…教过。”武舞在我身下忘情的呻吟,我很快就把她带上了情欲的高峰, 我一面感觉著武舞蜜壶的收缩,一面了解著武承恩的情况。
武舞虽然不知道父亲的师父究竟是谁,同门又有哪些,却清楚父亲在军中收 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乐茂盛,而乐茂盛在杭州卫被人推为全卫箭法第一, 人送绰号“小李广”。
“哦,小李广?”我下意识地抚摸著武舞汗漉漉的娇躯,脑中却蓦地想起置 况天於死地的那一箭来,心中暗忖,武承恩对自己的出身连女儿都瞒著,想来是 因为魔门名声太坏,怕影响到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他如此珍惜羽毛,不太可能去 暗杀况天,可他的两个传人,特别是那个乐茂盛呢?
“齐萝下个月成婚,我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一份大礼呢?”我喃喃道。
注1 :见《明史。王守仁列传 ---------- 第六卷
第一章
“萧潇拜见主子。”
回到竹园,最先看到的就是萧潇那张久违的笑脸,不过,因为玲珑无瑕几个 或明或暗有著我妾室名分的女人在场,她明显压抑著自己的感情,只是袅袅娜娜 拜在我面前,倒是我毫无顾忌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萧潇,想爷了吗?”看到她容貌清减,我心中一阵心痛。
“想死婢子了…”萧潇伏在我怀里喃喃道,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绯红,似乎没 想到我在众女面前这般垂爱她。
六娘也带著孙妙、庄紫烟庄青烟姐妹俩和冀小仙等人一同迎了出来,一时间 院子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若是让外人看到这等场面,定会以为一年一度的苏 州花会改在竹园进行了。
“她们都是你的女人吗?”
竹园里的女人都是美女,就连内院里的服侍丫鬟喜子、明珠、明鬟几人也是 俏丽可人,武舞引以为傲的容颜在这里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气焰不由得一窒。
“奶不会自己看吗?”我没理她,没有见到魂牵梦萦的苏瑾,我心中顿时有 些不快。
倒是六娘听到武舞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看众女奶拜我、我拜奶 的院子里一阵纷乱,她转头对我笑道:“动儿,依你的性子竹园是小了些,赶明 儿乾娘送你一座大宅吧!”
“乾娘可要说话算数呀!”我顺杆往上爬,在知道了师父的真实身份後,我 看六娘对我的行事态度越来越像我在扬州的那五位师娘,师父无儿无女,或许在 她们的眼里,我就像是她们的儿子一样。
“乾娘打过诳语吗?”我亲昵的语气让六娘眼中飞过一道异色,不过眨眼间 便恢复了平静,她似乎看出我有些魂不守舍,轻轻推了我一把:“去看看苏姑娘 吧!
她身子弱,见不得风,我没敢告诉她你回来了。“
房门的吱扭声惊醒了榻上侧卧的佳人:“是喜子吗?”我极轻的脚步声让她 错认了人,直到我走到她的近前,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当她 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半晌眼中才爆出一道亮丽的光 芒,失声叫道:“别情?!”
“瑾儿?”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是苏瑾吗?虽然她和苏瑾一样盘著凤头髻,一 样含黛的眉山,一样欺梅赛雪的玉骨冰肌,可我怎麽觉得她似乎是那麽的陌生, 直到我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才让我的思绪一下子从几年前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瑾儿,真的是奶!”
是的,这榻上的女子正是让我牵挂了半年的苏瑾。或许是因为流产的缘故, 她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苍白得几乎透了明,我似乎能看到她皮肤下那些血管里的 血液在流动;裸露在外的小臂不堪盈握,瞧著竟比以往瘦了一圈;原本鲜红的唇 也失去了颜色,让她鹅黄对襟上的那几朵红杏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我心里一阵怜惜,这一刻她是不是背德而失贞都被我抛到了脑後,我只知道 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半年多,她定然受了太多的苦,心下激动,忙抢前一步,抓 住了她的纤手,而那只手也因为它主人同样的激动而颤抖著。
“瑾儿,我不在奶身边,苦了奶了。”
“…大少…言重了。”
“大…少?”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从五年前我得到了她 的身子,她可就再没这样叫过我呀?!再看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冷漠换下了再次 相逢的惊喜,让我彷佛又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个下著绵绵秋雨的午後。
这是怎麽回事?一丝疑念掠过我的心头,不过很快我就以为我找到了答案: “瑾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作痛,苏瑾和无瑕不同,无瑕被十二连环坞那帮 恶人奸污的时候还不认识我,而我却是苏瑾第一个男人,我锺爱的女人就这样被 人侮辱了,而我还要强作欢颜地把这段耻辱忘掉,我是不是有点他妈的太伟大了?!
“等奶身子好了,我就娶奶。”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苏瑾下面说了些什麽我已经听不清了,我脑子“嗡”一声,只剩下她冰冷的 声音:“喜欢他,喜欢他!”
直到同样冰冷的泪珠滴在我的手上,我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吼叫道: “奶骗我!苏瑾,奶告诉我,奶骗我!是不是?!不是的话,奶、奶为什麽哭了, 啊?”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我没能保住他的骨血。”苏瑾的话 如同冷水浇在我头上,一个曾经被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变 成了堆碎片。
她的眼泪竟然洛u 髡茯y ,我觉得我之前的自作多情全成了笑话。
“大少,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或许是大少你教坏了我,让我变得忍受不了 夜晚的寂寞,你走了以後,我有过好几个男人,虽然我还一样喜欢大少,可我也 喜欢他们。大少,你真的不在乎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吗?”
就在我迈出屋门的那一刻,我心中还幻想这一切都是苏瑾在骗我,她只是因 为没脸对我而炮制了这些谎言,然而就算我把脚步放得一慢再慢,身後也没有传 来苏瑾焦急的呼唤,也没有听到苏瑾压抑的哭泣,我知道,或许,苏瑾所说的这 一切都是真的。
“真个离别难,不似相逢好。”离别是难,可相逢真得就好吗?我满心的苦 涩。
和苏瑾的相逢完全完全变成了一出戏,只是女主角却没有按照我一厢情愿写 就的剧本照本宣科的演下去。
竹园里的众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看我铁青著脸便没有人敢来打扰我, 就连一直对苏瑾颇洛un奇的解雨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往苏瑾的屋里去,直到我说奶 们去看看苏瑾吧,她病中需要人关心,众女才涌到苏瑾的屋子里去探望她。
眨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萧潇。“主子,有气您就发在奴婢身上吧,别憋坏 了身体。”萧潇温柔地注视著我道,显然她已经知道苏瑾的心思了。
“她为什麽背叛我?难道真是我教坏了她?”
“婢子也不明白。”萧潇摇摇头道:“婢子问过冀小仙,她说就在主子离开 扬州两个月後,苏姐姐就开始偷偷与男人约会,平日与她相知的人都知道,只是 瞒著老鸨,而她说出去散心找主子,似乎也是因洛uo怀了孩子怕老鸨知道,想在 外面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我默然,难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慕容千秋那麽精明的人,岂能 容忍苏瑾这般胡闹?可冀小仙的话已经印证了苏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没有心思 去揣摩扬州发生的那一切,只知道苏瑾已经不是我心中那个苏瑾了,於是一阵悲 哀弥漫在我心头,就连和萧潇久别重逢似乎也提不起我的兴致:“走,去飞燕阁 吧。”
六娘心怀锦绣,离开苏州仅仅二十天,飞燕阁已被她指挥修缮得焕然一新, 还没开业,大门口已经有不少过路人在指指点点的了,就连去对面快雪堂寻欢的 那些豪客也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院子里百多号姑娘丫鬟和老妈子正兴高采烈地打扮著飞燕阁,每个人脸上都 喜气洋洋的,这让我想起三日後就是秦楼开业的好日子。
姑娘们并不认识我,只是见到管事的高七毕恭毕敬地跟在我的身後,便唧唧 喳喳猜测起我的身份来,不时从姑娘堆里飞出暧昧或者放肆的笑声。
“请帖都发下去了吗?”
“大哥,按照您拟的名单,都送去了,只是白知府和城中几个大老那里,六 奶奶说还是请您亲自去一趟的好。”
我“噢”了一声。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果然如此。短短两三个月 的功夫,高七就彷佛脱了胎换了骨,人越发油光水滑,办起事来也越发伶俐了。
我问姑娘的房间都分好了吗,配没配丫头老妈子,高七回道都已经安排好了, 孙大家住停云楼、苏大家住爱晚楼、庄姑娘住牡丹馆、冀姑娘住章华台,这四大 头牌每人三个使唤丫头并一个老妈子伺候著,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
提起苏瑾、孙妙这几个名震江南的名妓,高七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不妥,”我一皱眉:“苏、孙二人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秦楼。”
我沈吟了一会儿,吩咐高七道:“你找一处精致的所在,安置二姬。”
高七忙连声应是,说那再安排几个伶俐细心的丫头伺候两位姑娘。我知道他 会错了意,以为我要金屋藏娇,却也不说破,一路行来,便到了飞燕阁的中心。
那个“回燕阁”的牌匾已经换成了“有凤来仪”,一楼大厅里那些黄花梨的 家俱一尘不染,紫铜的香炉壁灯也是甑明瓦亮,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可不经意的 几处点缀让文雅里透出喜庆。
“这是六奶奶吩咐布置的。”高七解释道:“她说快雪堂艳,咱们秦楼就来 个雅,苏州的风月场里还真没这个调调呢。”
正说话间,从楼上匆匆下来两女,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俊俏妇人,生得 柳叶眉水蛇腰,眉目之间煞是灵动,看到我後,她只是片刻的迟疑,便抢前道了 个万福:“少东家,您回来啦。”
无瑕已经告诉我这次六娘来苏州带了哪些人马,我立马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 不过看她妖妖娆娆的不带半点杀气,又梳著已婚妇人的盘龙髻,我怎麽看她也不 像是那个登得上江湖名人录又是云英未嫁的著名女杀手,反倒是十足一个老鸨模 样,我那声“秀姑娘”叫得就有些勉强。
“哟…我的好东家,奴家可当不得姑娘二字哟!”白秀笑得花枝乱颤:“您 叫我秀姐儿吧。”
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奴家这副面目江湖上还没人见过,大少您可别给奴 家了底哟!”
白秀的风情和武林传说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她本身就善於伪装自己,还是这 几年六娘的调教之功。我心中正暗自寻思,她已经风风火火地招呼屋子里的众女 过来拜见我。
众女一听眼前这个俊朗的公子哥儿竟是自己的少东家,纷纷把手里的活扔下, 围拢过来,一时间我身边燕瘦环肥的围了一帮妙龄女子,“公子”、“少爷”的 乱叫,字正腔圆的官话和著吴侬软语,像是进了女儿国一般。
“去去去,忙自己的去。”白秀短短几天便建立起了威信,众女虽然还想在 我面前卖弄风情,可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这短短的瞬间,我已经 发现有两个女孩身怀武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千秋在卖给我的这批女孩儿里面安插了自己的线人, 不过这正是我期望的,江南武林越来越有铁板一块的迹象,慕容若不在江南地头 上打下楔子,恐怕手里就没有半点主动权了。
“她们一共三个人,两个安排在有凤来仪楼,另一个不想卖身,就放在孙大 家那里给她打个下手。”
白秀的声音极低,而高七这时早知趣地落在了後面。她显然看出我的目光在 那两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这或许就是一个杀手生存的本事,就算白秀已经 成功地转化成了一个妓院的老鸨,她依旧对周遭事务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看未来秦楼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著,我放心了许多,便带著高七离开飞 燕阁,打马直奔府衙,将请柬交给知府白同甫请他务必赏光,他自是一口答应。
我又把杭州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听文公达并不买他的帐,便阴著脸沈吟半晌, 突然摒退下人,问道:“贤侄,听说你和方献夫方大人俱是阳明公的弟子,乃是 同门师兄弟,可有此事?”
“正是。”心中却暗笑,这老小子鼻子还挺灵的。我早知道他是个官场上的 墙头草,随风倒,此刻听他问出这话来,语气又很是亲热,当然明白他心中开始 盘算万一朝中发生巨变,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不过,白同甫虽然为人贪鄙,可行事还算有分寸,也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官誉尚佳,这麽一个人投到桂、方二人的阵营并不是什麽坏事,便把朝中形势仔 细给他分析了一番,说明皇上已经决意铲除杨廷和一党,又不著痕迹的点出我与 桂、方二人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也联想到上次孙妙事件中桂萼给苏州府的批覆,越发相信我的话,末了他 道:“我一老朽,能安然渡过这几年就心满意足了,可贤侄你青春正盛,当有鸿 鹄之志。区区一个巡检司总巡检,太委屈贤侄了。”
他沈吟一会儿,道:“本府经历司经历因年迈求去,贤侄若不嫌弃,请屈尊 如何?”
自从九品的巡检司总巡检到正八品的经历司经历也算是越级擢升了,而且经 历司只是管些公文上交下发,十分清闲,正适合我的性子,苏州府也只需向省里 备案即可,真难得他想出这麽个位置来,不过因为捕快的身份行起事来实在便利, 我便有些犹豫,白同甫也聪明,知道我不愿放弃巡检司总巡检的位置,便做了个 顺水人情,说那贤侄你就两头兼著吧,只是要辛苦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白同甫的动作还真快,任命的文 书即刻就下发了。
其实原来的老经历周老身子还算健硕,求去不过是因洛u …迈而已,因为是 本城人,我便好言相留,又厚赏赐,周老便答应作我的幕僚,帮我打理经历司的 事务,我就得一身轻松。
新官上任,属下同僚自然相贺,经历司的十几个人跑到松鹤楼大吃了一顿, 我使出手段,很快就把这群人降服。
等这边酒足饭饱了,那边鲁卫和巡检司的弟兄又开始吵著让我请客了。
看那帮捕快呼三喝四的正喝得痛快,鲁卫把我拉到了一旁,简单问了几句杭 州的事情,把话题转到了秦楼开业上。
“老弟,二十八号那天,你请了江湖上的人吗?”
我说我不是本地人,调子太高怕引起别人的反感,秦楼的开业仪式并不想弄 得大张旗鼓,本地也只是请了些官府的官员和些名士,人数并不多,其中没有半 个江湖中人。
“当然,若是您老哥算是江湖人物的话,那就是个特例了。”
鲁卫脸上不禁有些忧虑:“那,那些江湖豪客都往苏州汇合,所洛u 颡⑨O ? 难道他们都是来一睹”琴歌双绝“的风采不成?”
我知道鲁卫为了苏州的治安殚精竭虑,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武林势力都清除 出了苏州,就连他的师门少林寺也不例外,加上严格的住宿路引登记制度,想在 苏州搞点事是难上加难。
不过,多一个秦楼就多一分危险,虽然鲁卫是朋友又是秦楼的小股东,不好 说什麽,可我还是要安安他的心。
“老鲁你放心吧,秦楼肯定是执行你规章制度的模范,再怎麽著,我也不能 打你的脸让你难做呀!”
“你呀,”鲁卫无可奈何地道:“我他妈的真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了,你这 秦楼我看还真有点藏龙卧虎呢!前些天的那个什麽梅娘八成就是江湖有名的骚狐 狸梅流香,而这两天来的那个秀姐儿看起来也不简单,我很怀疑她就是道上有名 的女杀手白秀。”
他嘿嘿一笑:“老弟我告诉你,在她身上至少背著十桩命案,其中一桩涉及 武当派,一桩涉及慕容世家,若真的是她,就算官府不管,武当和慕容世家也饶 不了她,你等著头疼吧。”
“喂,你说她是白秀就是白秀呀,我还说她是魏柔呢!”
我打横道,心里却暗忖,乾娘她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帮手呀!
“她绝不可能是魏柔,因为魏柔也到了苏州,她,就住在离你秦楼不远的西 江阁。”
魏柔?!
听到魏柔的消息让我的心情猛地为之一振,连著把苏瑾背叛我的悲愤凄苦之 情也冲淡了不少。
自从太湖一别,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我还以为完成师父遗愿的日子不知要拖 多久,她竟然送上门来了。
不过,鲁卫很快给了我当头一棒:“魏柔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武林 三公子到了两个,齐小天和唐三藏,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呀!”
“这年头愿意当护花使者的人还真不少!”我自嘲道:“看来若不是宫难有 了心上人,武林三公子怕是都要拜在魏柔的裙下了。她,真有这麽大的魅力吗?”
魏柔出尘的背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天下能有几人用背影就把我打动了呢?
“既然她来了苏州,我也该尽点地主之谊了吧!” ---------- 第二章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秦楼开业给了我接近魏柔的理由。不过当我把名刺投进魏柔在西江阁的住处 清晓园後,和齐小天一同出来迎接我的竟有三人之多。
木蝉和宫难是熟悉的面孔了,而站在宫难旁边的那个丰神如玉、气势绝不输 於齐小天三人的陌生青年,想来就是名满江湖的唐门大公子唐三藏了。
那时正值晚霞如火,西江阁前行人如梭,五个人俱是卓尔不群,齐小天豪迈、 宫难狂傲、木蝉出世、唐三藏秀雅,而我却是风流无俦,一下子吸引来周围众多 女孩子的目光。
我目光如电扫雷霆般掠过对面四人的脸,然後冲著齐小天笑道:“这位是齐 少盟主吧,霁月斋开业那天小弟多有得罪,万望见谅啊!”
“不打不相识嘛!”齐小天豪爽地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王兄在太湖的 救命之恩呢。”
木蝉因为鲁卫的关系当然知道我太湖之行发生的一切,倒是宫难和唐三藏显 然不清楚齐小天话中的含义,眼中便露出一丝诧异,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我装出不解的样子道:“少盟主的话小弟怎麽听不懂啊?去太湖只是谈买卖, 小弟没救过什麽人呀?少盟主是不是认错了人?”
齐小天瞬间的一愣,让我知道他最近肯定一直不在大江盟的总舵,要不然他 定会从公孙且、公岐山那里知道我的答案,那麽这段时间他是不是一直在追寻魏 柔的足迹,一直追到苏州呢?
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恢复了沈静,一竖大拇指,笑道:“施恩不图报,王兄 真大丈夫也!”
不等我说话,他把唐三藏拉了过来,道:“王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这位就是蜀中唐门的大公子唐三藏。”
果然是他!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唐棠能力压魏柔,排在江湖绝色谱的头名, 唐三藏一丈夫已经如此秀美,那唐棠想来定是倾国倾城了。心念电转间,我拱手 道了久仰。
“三藏有什麽好久仰的,不过靠著父荫罢了。”
唐三藏微微一笑,那张脸竟似妇人般的艳光四射,声音也很轻很柔,说著一 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并没有半点蜀地口音:“倒是一路行来听到王兄不少事迹, 三藏可真是久仰了。”
“不就是说我王动乃是个杀手兼淫贼,奸杀了花想容全家,又娶了玉夫人母 女吗?”
我嘿嘿一笑:“唐兄若是久仰这个,那咱俩还真是同道哩。”
唐三藏眼中蓦地爆出一道灿烂的目光:“王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那些 传言难道都是真的不成?”
“无风不起浪嘛,”我淡然一笑:“这些传言解释起来麻烦的很…”
倒是木蝉虽然不喜我的所作所为,却是宅心仁厚,替我岔开话题:“诸位施 主还是屋里请吧,小僧怕这儿人越聚越多,影响人家西江阁的生意。”
目光四下一扫,周围已经有不少女儿家在驻足观看,窃窃私语。五人便一同 往清晓园走。
边走边聊,我才知道宫难和齐萝因为知道魏柔到了苏州,专程赶过来邀请她 出席自己的婚礼,就在我前脚刚刚才到,而唐三藏则在扬州已经和魏柔行在一处。
唐门不甘寂寞,我很快下了结论。
说起来唐门称霸西北西南已有一百几十年的历史了,当年金沙江一场恶战, 唐门将峨嵋、青城等蜀中七大门派打得血本无归,奠定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又透 过私盐交易将西北武林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不过,唐门似乎向来没有东进中原 的念头,就连唐门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唐无畏也只是浅尝辄止就偏安一隅了,中原 武林也没有想过顶著难於上青天的蜀道去攻击唐门,其间两方虽小有摩擦,却大 致相安无事。
不过每到中原武林群雄争霸的时候,就能看到唐门或明或暗的身影。
“唐三藏和魏柔走在一处,倒是一招好棋啊!”我心中暗忖:“现在局势未 明,把自己藏在隐湖身後来冷眼观棋局,这麽冷静的招法是唐门家主唐天文的意 思,还是唐三藏审时度势的决断呢?”
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唐三藏,而他细长秀目中闪动著的精光正从宫难身上 移到我的脸上,目光相对,我猛地一醒,江湖局势变幻莫测,饶是唐天文有智者 之称,也不会洞晓其中的奥秘,最多送给自己的儿子四个大字“便宜行事”,那 麽江东的这一切都该是唐三藏所为了,想通这一点,我不禁迎著他的目光会心一 笑。
唐三藏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笑容的含义,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他那 比女子还要白皙细嫩的脸上渗出了一丝陀红。
“宫郎。”
站在清晓园月门口迎接我们的是齐萝,她的目光总是毫不矫揉造作地先落在 了自己心上人宫难身上,转眼才看到了我,似乎吃了一惊:“怎麽是你?!你不 是在杭州替人打官司吗?”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宫郎和哥哥都不告诉我是谁来了。”
“我是淫贼嘛!”我笑道,齐萝的美是惹人喜爱的天真烂漫,和那些富贵人 家里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命根子一样不懂得半点俗事,却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骄纵与 铜臭气,看到她,就连我这个淫贼也不好意思涌起那些淫亵的念头,可嘴上还是 忍不住开著玩笑:“若不是因为宫兄,仔细我拐跑了奶。”
“你敢!”齐萝瞪了我一眼,跑到了宫难身边,亲昵地挽起了他的胳膊,众 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而宫难有美女倾心在怀,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得色。
就在我也开怀大笑的时候,似乎有一缕细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全身。
我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心中倏地一惊。我知道 那不是风,风不会像杨柳一般在我身上摇摆不定,我的衣袂也没有荡起半点波纹, 可若不是风,那掠过我面颊的轻柔是什麽?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对面几树栀子花正开得烂漫,将树後精舍的 窗户掩映的看不真切,可我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後面藏著一双令人惊心动魄的乌 亮眸子。
唐三藏好奇地望了我一眼:“王兄还有这等雅致替人打官司吗?”
我只说一来与人有旧,二来这案子著实有冤,我有些看不过眼。
齐小天几个都是武林中人,对这些市井之事并不在意,便没人多问,倒是齐 萝噘著小嘴道:“哼,我可是听说你是看上了那家姑娘的。”
“萝儿,不得胡说。”随著一声娇柔而不失威严的呵斥,从精舍里步出两人 来,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女道士,容貌端庄秀丽,态度和蔼从容,一袭灰白道袍 并不掩其天姿国色,看齐萝扑进她怀里叫了声师父,我知道她就是恒山派的掌门 人练青霓。
“她看起来竟这麽年轻,当真是修真有数呀!只是做个女道士是不是太可惜 了?”
这念头刚刚在我脑海里升起,我甚至还来不及回味练青霓那种特别的美,这 念头就倏然而去了,因为我看到了从她身後袅袅而出的那个神仙似的丽人。
魏柔。
一瞬间彷佛时光倒流,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记得那是一场春雨後, 十四岁的萧潇恍若天仙一般站在芭蕉翠竹中。
惊艳。
那时我才明白什麽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什麽又是“回眸一笑百 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天天面对服侍我的李嬷嬷,就算我想破头也想像不出 先贤那些优美词句中所描绘的神仙人物。
多长时间没有惊艳的感觉了?玲珑、无瑕、苏瑾与孙妙俱是沈鱼落雁、羞花 闭月,可对美女已经习以为常的我并没有惊艳,或许正是我这颗平常心换得了她 们的敬重。
只有宝亭是个例外,她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给了我太多的震撼,以致我明知 道她易了容也没有放在心上,因洛u 酗F 那双眸子似乎就有了一切了。
谪仙。
百晓生真是一字千金啊!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惊鸿。萧潇妩媚,苏 瑾冷艳,玲珑娇痴,无瑕沈静,魏柔竟似兼而有之,正是百看百模样,千看千滋 味,怪不得萧潇怎麽也画不出她的容颜,那谪落人间的仙子岂能是丹青所能描绘?
就在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者恼意的时候,我发觉我似乎失态 了,目光蓦地一转便回到了练青霓的身上,在旁人看来我的目光仅仅是在魏柔身 上多停留了那麽一会儿。
“齐姑娘说得没错,在下的确看上了殷家的女儿,练仙子奶就别责怪她了。”
虽然我说的是实话,可看大家的模样似乎都认为我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替齐 萝开脱而已,若不是宫难就在眼前,没准儿他们会以为我在讨好齐萝也未为可知。 我眼角的馀光若即若离地瞄著魏柔,她站在练青霓的背後,落日的馀辉染红了她 冰雪似的玉容,也染红了那一袭胜雪白衣;她白嫩的脖颈上并没有任何饰物,只 有秀发拱卫出优美的弧线;脸上始终挂著淡淡的笑容,让旁人看不出她心中的喜 怒哀乐,只是她听到我那番话之後若有所思的惊鸿一瞥,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练青霓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你就是春水剑派宋思仙子的弟子王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麽问过我了,江湖传言里我其实是玉夫人的入室弟子,练 青霓这一问想来大有文章,果然见我点头之後,她接著问道:“玉珑玉玲两姐妹 可好?”她不问玉夫人,不问春水剑派的其他人,单单只问玲珑,我知道她有意 避开让我尴尬的话题,不免心生好感,语气便恭敬了许多:“有劳练仙子挂念, 玲珑姐妹已经嫁入王门了。”
和当初齐萝听到这消息的反应一样,练青霓、齐小天和唐三藏似乎也是立刻 就想到了玉夫人,孝中嫁娶,理所不容,那麽玉夫人是生是死岂不是呼之欲出, 那江湖传言岂不是千真万确?
於是几人的面色都微微一变,空气中原本颇为和谐的气氛转眼加进了些异样 的因素,练青霓的脸色也是转了几转,才努力保持住脸上的笑容,可语气里依然 掺杂进了一丝冷淡:“王少侠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呀,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这些人的前恭後倨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而齐小天在魏柔耳边低声耳语了几 句之後,魏柔的神情似也微微有些变化,我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难道天上的仙 子也这般世俗吗?
“若说秦楼後天开业,诸公碰巧在苏州,届时敬请赏光,怕不仅唐突了佳人, 而且齐姑娘要找我拚命了,”你为什麽教我相公学坏?!“”
我把众人鄙夷的目光抛在脑後,笑道:“要不,说我虽然纳了玉家三女,却 是偷偷摸摸的太不光明正大,下个月初准备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以正视听,诸 位若是有空请来捧个人场,又怕诸公笑我王动不自量力。罢了,其实是我听说西 江阁来了三个大美女,若是不过来看看,岂不是弱了我淫贼的名头?”
齐萝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怪不得人家说读书人的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的, 你说这不说那不说的,可都说出来了。”
她抬头问师父:“秦楼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她师父点点头,她又问秦楼是我开的吗?听我称是秦楼的少东家,她便对宫 难道:“那我就去不得了,宫郎,你去吧,不过要是你学坏了,仔细我不理你。” 却不提参加我婚礼的事情。
我没想到齐萝竟是如此聪明懂事,将尴尬的气氛一语化开,顿时对她另眼相 看,宫难一时间也觉得大有面子,笑道:“我怎麽会辜负了妹妹,去给王兄捧个 场罢了。”
至於此举会不会给武当声誉带来什麽不利的影响,那一刻他似乎已经把它抛 在脑後了。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凭著练青霓与武当的特殊关系,她完全可以制止宫难,可 她非但没有制止,略一沈吟,反而对齐小天道:“小天,要不你和难儿一起去吧, 想当年我和玉夫人最是投缘…”她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不说了。
原来是看无瑕的面子,我心中释然,倒是齐小天闻言望了魏柔一眼,似乎在 徵求她的意见,而魏柔此刻却把目光轻轻移走,脸上表情没有半丝波动。
“小天听师叔的吩咐。”齐小天眼神一黯,旋即朗声笑道:“木蝉、唐兄, 索性我们一道去吧,反正这几天闲著也是无事,去王兄那里见识一下江南风月, 也算不虚此行!”
唐三藏立刻抚掌称好,而木蝉犹豫了一下,竟然也答应了,我顿时有种意外 之喜,秦楼开业本来是我前来拜访魏柔的藉口,却不想真的拉来了重量级的贵宾, 有这四个人来捧场,秦楼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更让我心中暗喜的是,齐小天和魏柔的关系不仅没有进展,似乎还不如太湖 时那麽亲密了。
可我并没有喜形於色,因为我突然发觉似乎有人受到了冷落。从魏柔出来到 现在,她竟没说过一句话。论地位,隐湖乃十大门派之首,数度解救江湖於危难 之中,早被人尊为武林圣地,每一个隐湖弟子都是江湖人顶礼膜拜的对象;论武 功,魏柔高居江湖名人录第九位,据说已经练成了隐湖不传之秘“心剑如一”, 江湖年轻一辈中的四大高手木蝉、宫难、唐三藏和齐小天无一不臣服於後,练青 霓虽是一派掌门,可在江湖名人录上却也被魏柔抛在了身後。无论从哪方面,她 都应该是今天当仁不让的主角,可她似乎有意把自己隐藏在众人身後,这究竟是 为什麽呢?
“武林四大少联袂到访,秦楼真是蓬壁生辉。只是秦楼虽涉风月,亦有雅处。 久闻隐湖弟子琴剑双修,在下已经请得江东琴神孙妙,魏仙子届时可否移樽赐教?” 我突然对魏柔道,说罢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听我竟然邀请天仙一般的魏柔去污秽的勾栏院,众人脸上都现出匪夷所思的 表情,那样子彷佛我娶了玉夫人母女也不会让他们如此吃惊。
魏柔黛眉轻轻一锁,正欲出言,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野黄花轻轻落在了她 洁白如雪的比甲上,之後又被风轻轻吹走了,她目送著这不知名的小花渐飞渐远, 突然展颜一笑。
“好。” ---------- 第三章
魏柔为什麽来苏州呢?“
“她是苏州人嘛。”
六娘听我诉说完西江阁那边的情况,低低自语了一句,便陷入了沈思,烛光 落在她出神的脸上,虽然平凡,却自有一种出尘的味道。
倒是紫烟少年不识愁滋味,抱著一只雪白肥大的异种波斯猫偷偷偎上了我的 後背,贴著我的耳朵小声道:“主子,她,真的像天上的仙子吗?”
说著,还用她滑腻的香舌轻轻舔了一下我耳根,惹得旁边的无瑕一阵偷笑。
“就算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我也要吹散她脚下的白云,折去她背後的翅膀, 让她一辈子只能匍匐在我的足下。”我的话让屋子里的三个女人眼中都闪过一丝 异彩。
“无瑕,听说奶和恒山练青霓交厚,可知她是什麽时候收得齐萝为徒?”半 晌之後,六娘突然转移了话题。
无瑕正细心替我把橙子上的白筋去掉,闻言略一沈吟道:“那…该是齐盟主 四十大寿时的事情吧,说起来已经有十年光景了,那时候练姐姐才刚刚接掌恒山 不到一年呢。”
她怕我不了解武林那段历史,又把当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练青霓算得上是恒山一派少有的天才,五岳剑派早在五十年前就势微了, 但恒山派却因练青霓而重新崛起,成为北方武林的重要力量。
不过,也有人说练青霓之所以武功得以突飞猛进大大超过了她的授业恩师定 意师太,很大程度上要归功於她的亲哥哥也就是当今武当掌教清风道长,据说清 风曾将武当内功秘传心法“一气化三清”偷偷传给了自家妹子,恒山武当同是道 家一脉,练青霓得此心法後,才从同门中脱颖而出。
“兄妹俩一起出家,倒是奇闻…”我漫不经心地道。
“练家在当地是大家族,听说清风道长和练姐姐是庶出,在家中甚受歧视, 才相继出家的。”
无瑕在说庶出的时候,语气稍稍一顿,下意识地一低眉,手也不自觉地移到 了小腹上。
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起了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不过,有 妻就有妾,有嫡出就有庶出,这本是身为我女人应有的自觉,只是无瑕温婉贤淑 中的那一缕轻愁还是让我心弦一颤,投向她的目光便是万般温柔。
“我倒是听过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六娘冲著我微微一笑,道:“动儿,你 看练青霓她是处子之身吗?”
“真是知我者,乾娘也。”每次见到美女,我都要仔细品味一番,她是妖媚 还是清秀,是环肥还是燕瘦,都一一记在我的脑中,当然也少不了判断一下她究 竟有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判断一个女子是不是处子,对於肯定的答案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我没 看出隋宝儿竟是媚骨天生一样,或许只有萧潇凭著她超人的六识和女人的直觉才 能做到万无一失;可作出相反的答案我却是有绝对的信心,而练青霓正属於我可 以作出判断的那一种。
“啊?”无瑕惊讶地轻叫了一声,旋即神色一黯,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 在我身边,她才展颜一笑。
“这麽说那个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六娘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听说练 青霓出家前曾与齐放相恋,只因齐放之妻奇妒无比,活生生棒打了这对鸳鸯,致 使劳燕分飞,练青霓伤心之极,才出家做了道士。”
“哦?竟是这样?”这倒是恒山与大江盟交厚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要知 道恒山派虽小,却是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大江盟的崛起不过是近二十年的事情, 若说两家有著源远流长的交情显然是胡扯了,何况与六娘相交虽短,却知道她向 来言不虚发,说是传言,怕是九成确有其事:“那齐放的老婆不早死了吗?练青 霓乾脆还俗嫁给他不就成了?”
“动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六娘的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齐放目光远大,当初他不肯得罪自己的妻 子是因为他妻子娘家有很深的商业根基,大江盟快速崛起得宜她良多,而现在练 青霓身为掌门,齐放能得到恒山一派鼎力相助岂不比练青霓嫁过来用处大得多?”
我真没想到在六娘心目中,齐放竟是这麽一个人,不由得诧异地望了六娘一 眼,她显然明白我目光中的含义,笑道:“我对齐放并没有偏见,自古以来,成 大事者岂能顾儿女私情!齐放一代豪雄,自不例外。你看齐放小处的布局就能发 现他大的野心,齐萝拜在练青霓的门下不光是为了旧情难忘吧!而齐小天穷追魏 柔不舍,也不仅仅是仰慕她的美貌,其中难道没有想和隐湖搭上关系的意思吗? 而把女儿嫁给宫难更是神来之笔,宫难是清风的大弟子,极受清风的宠爱,虽然 因为是俗家弟子,不能接任武当掌教,可听说清风已经有意提名他出任权力极大 的武当俗家长老,武当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成洛u 灾v 的女婿,齐放定会得到武当 的全力支持,你说齐萝和宫难的婚姻难道没有一点功利的色彩吗?”
“齐萝还真冤枉呀,自己的婚姻都要被自己的老爸如此的利用!”我顺口道, 无瑕还在震惊於六娘的话语,而我却已经弄明白了它背後隐藏的含义。
“他妈的原来练青霓也是齐放的说客,来做魏柔工作的,看来她对自己的老 相好还真是旧情难忘呀!”
“可练青霓的份量远远比不上齐放呀,想让魏柔嫁给自己的儿子,乾脆他自 己来央求魏柔好了,”求求奶了,奶嫁给我儿子吧,这样我一统江湖就指日可待 了,奶也就成为隐湖有史以来第一个江湖少盟主的妻子了。“”我模仿著齐放的 声音道。
六娘和无瑕都笑了起来:“齐放若是真的这般去求魏柔,恐怕真会如他所愿 呢。”
六娘笑道:“魏柔虽然被人称为”谪仙“,可她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虚 荣心,以齐放的江湖地位而言,如此恳求魏柔,定会让她感到十分的光荣,或许 就真的答应了也未定,要知道那齐小天也算的上是江湖中凤毛麟角的人物。只是, 齐放打死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倒是有人没准儿会试上一试呢!”说著,含 笑打量了我一番。
我笑道:“是呀,我就和她说,奶看我人物俊俏,文采风流,武功高强,琴 棋书画,样样皆工;风花雪月,样样皆通,又是身家巨万的财主爷,床上功夫又 好,这样的金龟婿奶不嫁,还要嫁给谁呢?”
可说著说著,我原本嬉笑的脸却渐渐僵硬了起来,声音也渐渐低落。是呀, 我说的这些都没错呀,像我这样的金龟婿天底下上哪儿去找呢?可苏瑾她为什麽 变了心?!
“苏姑娘早晚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六娘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道:“何 况天涯何处无芳草!”
道理我自然懂,我也不想让别人分担我的愤怒与哀伤,便把话题拉回来: “莫非练青霓与隐湖有什麽特殊关系不成?”
六娘说没听过两家有什麽特殊的关系,倒是无瑕微微一笑道:“练姐姐与人 最是友善,与江湖许多门派交厚,奴家记得有一次练姐姐无意中说起,她和隐湖 的辛垂杨辛仙子很有些交情呢。”
“哦?”六娘一怔,想来这个情报秦楼并不清楚,我说那就对了,六娘奶不 是说这些年隐湖的行动都是辛垂杨主导的吗?或许练青霓已经说通辛垂杨了呢。
我越想越有可能,心里有气,便把练青霓连同她妈一起问候了好几遍。
“是这样啊!”六娘一皱眉:“这就不奇怪了,听说隐湖门规森严,最是尊 敬师长,师长的话,魏柔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六娘感喟道,话音中竟隐隐有股寒意:“既然後天他们都来,秦楼的开业大 典,动儿你可要用些心思了。”
从六娘的西厢房里出来,就听到院子里一片嘻嘻的笑声,花树下一堆女孩儿 围在石桌旁不知干什麽。
走过去一看,却是解雨和武舞玩起了双陆,旁边玲珑、孙妙和明珠、喜子等 几个丫鬟正在加油助战,解雨一方的十五个子已经大半侵入了对方的领地,而武 舞则在苦苦支撑。
众女见我到来,慌忙让出中间的座位,玉珑把棉垫替我铺在石凳上,笑道: “解姐姐双陆打的真好,已经连赢武姐姐四场了。”
“是吗?”我顺口道,抬眼看解雨提骰子的手势,突然一怔,这丫头的手法 很有些古怪,怎麽看著与传说里的赌中绝技“九品红莲”相似。
等她把骰子掷下,两粒象牙骰子在玉盘上轻巧地跳动了几下,便倏然停下, 赫然就是她眼下最需要的六四。
众女一齐拍手,就连武舞脸上也露出佩服的神色:“解姐姐奶是不是会打骰 子呀?”
解雨得意地点点头,我见状心思一动,接过武舞手中的骰子,道:“我来替 奶玩一局。”看了看棋盘的形势,手一扬,便掷出五六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众女面前展露赌技,大家顿时叫起好来,解雨脸色一怔,诧 异地望了我一眼,道:“想不到你这…还真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呀。”
玲珑孙妙她们虽然和解雨相交的时间长短不一,可都知道她说话口没遮拦, 而且似乎对我怀有很深的成见,只是因为碍於自己的誓言才不得不留在我的身边, 不过正是因洛uo的直率,她和众女的关系反倒很是融洽。听她如此说我,都是嘻 嘻一笑。
“这都是淫贼的必修课嘛。”我一语带过,路上的几日,我已经很少听到解 雨的那声“淫贼”了,即便喊出来,她的表情也与以往大不相同,我知道我已经 渐渐打开了她的心扉。
见我把棋子走好,解雨神情庄重地把骰子掷下。这让我颇有些失望,她虽然 不知从什麽途径学到了赌国至尊无上的绝学,可显然她没有学会纵横赌场最关键 的东西——冷静。
“呀?!”当解雨看到停下来的两粒骰子并不是自己期望的六三,而是一个 一点一个两点时,不由吃惊地叫了起来,不过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拿起骰 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两粒骰子的一角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被我轻轻锉掉了些许。
“你耍赖皮耶…”解雨娇嗔道,却没有生气,显然她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 来说也是在使诈。
“以奶的赌技,在拿起骰子的时候就应该清楚我已经动了手脚,在赌桌前注 意力不集中,可是赌客最大的致命伤。”
其实她的能力与敏锐的六识带来的通灵直觉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可我还是 不客气地指出她的弱点。
“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嘛,干吗弄得剑拔弩张的?”听我批她,解雨不满地道。
“解雨,後天秦楼就要开业了,奶想不想少爷我挣钱呢?”
解雨刚想反驳,却正对上了我灼灼的目光,嘴唇蠕动了两下,眼皮一垂,半 晌才道:“不想!”
她的声音并不像以往那样决绝,我心中不由得一乐,孙妙久在欢场,其中的 微妙之处自然了然於心,便噗哧一笑道:“解妹妹,奶可把大少一家子人都得罪 了唷。”
“谁叫奶们一个个都赶著嫁给他!”解雨抓著旁边偷笑的玉玲一阵乱捶,转 头对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秦楼现在缺个坐庄的呀?”
“正是。”六娘总管秦楼,偶一出手倒无所谓,经常救场则会给她带来极大 的风险;我便从扬州的春风得意楼重金礼聘到了江东有名的赌手温小满,可他的 赌技比起解雨来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应付寻常赌客绰绰有馀,若是遇到真正的高 手恐怕就要把我秦楼全赔进去了,再说他年事已高,怎麽捧他也变不成一个当红 炸子鸡。不若解雨,无论男装女相,俱有风采,好好包装一下,定能名躁江东。
“解雨,我需要奶的帮助。”
“好。”或许是没见过我这般真诚的求过人,解雨情不自禁地回应道,话一 出口,才发现自己成了众女嘻笑的对象,俏脸一板,道:“输钱不管,赢钱我可 要二一添作五了!”
解雨用起心来,那盘双陆我就没有了机会,毕竟武舞落下了太大的差距。
可我并没有输棋的懊丧,反倒颇有些意外之喜,搞定了解雨,一块心病顿时 去了大半,原本秦楼最薄弱的一环终於被我补的八九不离十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解雨说累了,直接歇息去了,孙妙、武舞也都各自回房, 只有玲珑脚步迟疑,似乎满腹心事的模样。
“怎麽了?”看到姐妹俩的样子,我隐约察觉到了她们的心事。
虽然是最先入我王家大门的女人,可眼看著我周围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会 不会对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产生迷惑呢?
“来吧!”我把姐妹俩拉进了我的屋子,屋子檀香缭绕,萧潇正披著一拢遮 不住春光的轻纱跪迎著我,见我拉著玲珑,眼中飘过一丝讶色。
“不、不,”也不知是红烛掩映或是别的什麽原因,玉玲脸色绯红,连说话 都有些结巴了:“萧潇姐姐才、才回来,爷你、你…”
“爷是不是该好好宠爱她一番呀?”我接过玉玲的话头笑谑道,顺手把她拉 进了怀里,吩咐萧潇起来,让她把房门关了,然後对怀里的玉人道:“萧潇是爷 的女人,纵是爷身边佳丽如云,纵是和爷远隔万水千山,我也会惦记著她。”
见玉玲眼中露出艳羡的目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望著玉珑道:“奶们姐妹 也一样啊!”
我微微一笑:“何况奶们姐妹俩可是第一个有我王动妾室身份的女人,说起 来除了宝亭,就连无瑕以後也要管奶们叫姐姐哩。”
“啊?”玉玲羞得忙捂住了嘴,萧潇明白了我的用意,不由得会心一笑,盈 盈下拜道:“婢子见过玉二奶奶。”
唬得玉玲连忙从我怀里站起,把萧潇扶起来。
还是玉珑心里藏不住事,忍不住道:“可奴家总觉得什麽也帮不上爷,殷姐 姐家财万贯,萧潇姐姐武功高强,武姐姐她爹是个大官,解姐姐可以打理赌场, 娘…娘她可以给爷…给爷生养,就是我和姐姐最没用了…”说著说著,竟然哽咽 起来。
“奶们是爷的一对解语花呀!”我把姐妹俩拉进怀里:“把自己的男人伺候 好了,是身为女人的最高目标,其馀的,难道爷我缺钱吗?武功低微吗?日後自 己不能出将入相吗?!”
“真的吗?”虽然嘴上还在疑问,可玉珑已是破涕为笑,玉玲却对自己似乎 没有太大的信心,粉嫩的脸蹭著我的前胸,呢喃道:“怕奴和妹妹蒲柳之姿,又 不懂风月,难讨爷的喜欢…”
“傻丫头。”我心中一阵爱怜,这对姐妹花对我情根深种,竟是这般地患得 患失:“奶们说是蒲柳之姿的话,天下的女人一百个有九十九个要改名无盐了。”
我笑道:“至於风月,就让爷来好好调教调教奶们吧。!” ---------- 第四章
“萧潇,奶在什麽地方找到苏瑾的?”我拥著沐浴後萧潇赤裸的身躯,问道。
“在…松江府。”
欢爱後的萧潇浑身散发著慵懒的娇媚,我的分身不由得又举了起来,正顶在 她的私处,激得她一哆嗦,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走调了。
“她在松江的海边买了一处宅子,似乎准备在那里长住,不过见到了婢子, 她便二话没说,和婢子起身回苏州了。那时婢子也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 孕,而和她同住的也只有一个老妈子而已。”
“这麽说,奶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这人竟能让苏瑾舍我而去,显然非 等闲之辈。
萧潇“嗯”了一声:“听小仙说,那些日子偷偷和她来往的一共有七八个人 之多,似乎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她也只见过其中的两个,剩下的连面都没看过, 只是听姐妹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
“给我查!”不就是七八个人吗?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挖出来,我 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男人究竟出色在什麽地方!
而我的分身似乎也因为我心中的怒火而暴涨两分,直直顶入了萧潇泥泞的花 径中。
“知…道了,婢子…明儿就、就用主子的名义给…给五师娘书函一封,请她、 她老…人家动用一下,嗯…以前的关系,调查…苏姐姐这、这半年的举止行踪, 喔…”
她一边温顺的抬起一条玉腿缠在我的腰间,一边喘息道。
五师娘是扬州神手埙升的女儿,至今对帮中事务有著莫大的影响力,神手帮 是扬州一个下九流的帮会,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在扬州地界上消息最是灵通。
我原本一直不愿劳动她老人家,而调查苏瑾当然也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可 我不想弄的满城风雨,眼下似乎也只有请她老人家出山这麽一条路了,便应了一 声“是”。
“等…婢子和苏姐姐眼看就要、就要到苏州了,却在城外三…十里的柳树坡 遇、遇到了贼人,其中一个竟然会老爷子传给主子的那招刀法杀、杀、杀…”
她转眼就被我杀的娇喘吁吁,最後竟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忘情地咬住了我的 肩头。
我动作蓦地一停,脑中猛地浮起与我交过两次手,酷似高光祖的那个汉子来 :“杀猪?是不是个又高又胖的家伙?!”
“弄死婢子了。”萧潇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媚眼如丝地呢喃道,直到我又问 了一遍,她才慌忙道:“不是,那人胖是胖,可个子却矮得很。他武功只比婢子 弱一半筹的,缠住了我,其他人就去抢苏姐姐,若不是福临镖局的邱总镖头正好 路过,苏姐姐怕就被他们抢去了。”
我顿时头疼起来,对於邱鸿声伸出援手,我并没感到意外,他是慕容世家的 一份子,而苏瑾眼下还是慕容家的摇钱树,其中的利害关节他自然把捏的清楚, 可为什麽一下子出现了这麽多会魔门武功的江湖人物呢?难道是魔门武功挥泪大 拍卖吗?
镇江、苏州、杭州,这三个地方连起来几乎就是江南武林最活跃也是最大的 经济来源,眼下它也正是大江盟的主要生命线,因为大江盟赖以发家致富的私盐 买卖有七成是经过这条水陆黄金线发送出去的。
“大江盟知不知道这条路已经变得不太平了呢?”我心中暗忖,不过这念头 转眼便不知飘到了何处,萧潇的呻吟声惊醒了已经睡去的玲珑,玉玲睁开朦胧的 睡眼望过来,高悬的夜明珠把帐子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萧潇香汗淋漓地伏在 我身上,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我的肩头,看不清她的脸,雪白的香臀缓缓扭动著, 每扭一下就能听到一声动人的娇吟。
“去,帮萧潇伺候爷。”我示意她转到萧潇的背後,那里的奇景该是她终身 难忘的吧,萧潇的名器“朝露花雨”将我的分身涂抹得亮晶晶的,却不像通常那 样摩擦久了就泛起了白沫,依然是晶莹剔透的,粉红的蛙口吞食不下巨大的肉棒, 外面还留著湿淋淋的半截,一进一出发出淫靡的声音。
玉玲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俯下身子凑近我,我只觉得腿根被发丝撩拨得心 动,一只卵子已被吸进了温暖湿润的口腔内。
第二天早晨我才起来没多久,丫鬟明珠来报,说霁月斋的李先生求见。
待我来到客厅,李宽人正和一个穿著褐色湖缎马褂的胖子一起看著我堂中的 壁画,却是霁月斋的东主宋廷之。
“哟,稀客呀!别情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两下说了几番客气话,分宾主落了座,宋廷之一拱手,笑道:“今日老朽特 来为大少贺喜,一贺秦楼开张,二贺大少官升三级,三贺大少做的好讼师呀!”
说著,一摆手,李宽人献上了一幅画,却是唐人吴道子的真迹“飞雪图”。
霁月斋是宝大祥的竞争对手,而且若是我想重振宝大祥雄风的话,首先就要 面对它的挑战,也只有把它打倒,宝大祥才有机会重新站在珠宝行业的顶峰,可 我依然对它和它的东主宋廷之充满敬意。
若是能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把宝大祥卖给霁月斋,然後和宝亭风流快活去。
我也没有因为替宝大祥打了一场官司就放弃了与霁月斋业已建立起来的良好 关系,早就派人给李宽人送去了请帖。不过,看起来虽然我不在意,霁月斋倒是 有些顾虑了。
“宋老,您可是二十八日的贵宾,想逃席可不成呀!”
我笑道:“替宝大祥打官司只是看不顺眼,毕竟我家与宝大祥有著十几年的 买卖关系,不过咱们各交各的,宋老您可别多虑。”
说著我又眨眨眼,小声道:“我还等著宋老、李兄给我弄点奇技淫巧的好玩 意呢。”
把话说开,宋廷之和李宽人似乎都松了口气,其实光是面对一个身家巨万的 富商,两人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可面对一个眼下官运亨通、前程不可限量的一 榜解元,也不由得他们不多虑,民不与官斗,商亦不与官斗,这可是自古以来的 铁律啊。
“大少侠义心肠,老朽甚是佩服。若是用得著我霁月斋的地方,尽管知会一 声。”
叫宋廷之这麽一说,我却想起件事来:“每年正月十五是苏州一年一度的花 会,苏州各大风月场所都会推出自己的代表来争奇斗艳,竞选花魁。在下对贵号 的那场开业典礼记忆犹新,它的设计十分大胆精妙,在下想请这位设计者替秦楼 的代表设计服饰首饰,不知东主此人的来历?”
李宽人笑道:“这个人大少可是见过的。”
“可是苏州店的掌柜宋三娘?”我眼睛一亮,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升起一 丝疑问:“宋三娘,莫非她是宋廷之的娘子不成?”
宋廷之笑道:“正是三娘。别看她一个妇孺人家,却是胸有珠玑,我霁月斋 十大大档手里还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构思的精巧。”
“那宋老您可要帮我这个忙。”我笑道:“大不了我把秦楼那些女孩的首饰 全交给霁月斋来做。”
“一言为定。”宋廷之也极是高兴,秦楼楚馆向来领风气之先,有了这些千 娇百媚的女人做样板,霁月斋就能轻易地在苏州打出一片新天地来。
送走宋廷之二人,解雨不满道:“喂,你把生意拱手让给霁月斋,殷姐姐的 宝大祥怎麽办呀?”
“以眼下宝大祥的实力,它能做出让秦楼女孩子满意的首饰吗?既然不能, 我为什麽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我开始教育解雨:“做事要把眼光放远一些,生意也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而私下我也在教育著我身边的女人:“若想打败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 手对你失去防备之心,然後背後捅他一刀。在杭州替宝大祥打官司已经让霁月斋 对我心生疑虑,我若是不给它一点甜头,它会时刻防备著我,或许还会节外生枝, 想先打倒我呢。”
“爷,你真卑鄙呀,喔…,背後捅人家…”我女人中的一个不满道。
“是呀,我就是要在背後捅奶怎麽著,萧潇,奶给我数著,一刀、两刀…”
秦楼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著,这是开业前的最後一天,几乎所有的人 都在为开业而忙碌著。
冀小仙、庄青烟这两个开业大礼的主角虽然已经把自己的别院章华台和牡丹 馆打理的一尘不染,以我这个花丛高手的角度看完全就可以开门纳客了,可她们 还是督促丫鬟把桌脚凳腿再擦亮些;孙妙则躲在停云楼调宫弄羽的,除了六娘谁 也不许上去半步;其他的女孩子也都在打扫香闺,试著新衣;就连解雨也跑去金 满堂试了一番赌具,还抱怨说金满堂三个字太俗气,让我换个新名字。
当然六娘是其中最忙的一个,秦楼的每一处她都仔细检查过,开业的每一个 细节她都仔细斟酌过,甚至当天客人如厕的线路她都考虑到了,看她忙碌的样子, 我只好把萧潇、玲珑和武舞全拨给她,供她差遣。
而同为东主的我却是无所事事,在视察了秦楼一圈後,便带著因洛u 酗F 身 孕而被我勒令休息的无瑕来到了老三味。
“真是啥人有啥人福呀!”南元子端上来两碗南瓜团子的同时还忘不了感慨 自己的劳碌命,而我却发著牢骚:“老南,你这儿是不是贴个告示呀,”因为要 参加敝友旗下秦楼的开业大典,老三味停业一天,敬请广大顾客周知。“好歹你 给兄弟我做个广告先。”
南元子憨憨道了一句“成”,转眼却看见无瑕停箸似乎在强忍著什麽,他一 怔,像是恍然大悟般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然後飞快地把无瑕眼前的南瓜团子端走, 眨眼间便换来了一碗白粥,粥里还飘著几片绿油油的青菜,看著煞是清爽。
而我也反应过来,老南的南瓜团子做的再好,也有南瓜的那股特殊味道,孕 中的无瑕显然无法忍受,忙轻抚著她的後背,埙uo平复涌上心头的恶心之意。
南元子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他是个当爹的人了,自然看出无瑕怀了身孕。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的饭口,店里的人并不多,他把围裙一解交给徒弟,坐在 我和无瑕对面,道:“老弟,不介意我说个故事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夥子,刚刚遇到我 师父不过两个月。”南元子眯起了眼睛,说起往事,他脸上竟有些意气消沈。
对於南元子,我很是好奇,一个拥有江湖名人录前三十名实力的武林高手竟 然自甘寂寞的卖著鸡丝混沌、南瓜团子,饶是我受过师父别样的薰陶,理解起来 也费了点心思,而无瑕她们显然更是一片茫然,南元子的举动已经把江湖代代相 传、老师耳提面命的“武者以侠义为先”或者相反的“武者以利益为先”的江湖 最高原则打得满地都是碎片。
在南元子眼里,武者或许就和那些来老三味吃饭的汉子一样,都是需要真实 生活的普通人而已。可听他说起往事的语气里夹杂的某些东西,让我蓦地对他的 普通生活划上了一个问号。
“那时大江盟还是个刚成立不久的小门派,在江南地头上叱吒风云的是萧雨 寒的快活帮,而我正是萧帮主的四大亲卫之一…”
我正觉得萧雨寒和快活帮的名字听起来耳熟,无瑕已经讶道:“可是在对十 二连环坞一役中全军覆没的快活帮?”
话音未落,她已经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忙道:“南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弟妹,奶说得一点没错,快活帮确实在那一战里全军覆没了,可真相呢, 真相又是什麽?!”
南元子的声音里竟有几分罕见的激动:“仗还没打,萧帮主已然无心恋战了, 若不然,以当时快活帮实力之强大,纵然打不赢十二连环坞,也绝不至於全军覆 没啊!我要是没有我师父相救,恐怕也在太湖里喂了鱼了。”
他叹了口气,半晌道:“萧帮主是把自己和快活帮全帮弟子做了心爱女人的 陪葬啊!”他语气里虽有怨气,却也颇多同情之意。
我诧异的一皱眉,无瑕更是惊讶地“啊”了一声,只是那声音里竟有些艳羡, 让我明白女人始终是一种感性动物。
“萧帮主他雄才大略,绝不下於当今大江盟的齐盟主,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 十年间就把快活帮发展到了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可惜他爱错了人…”
南元子的神色中颇有些惋惜和无奈:“帮主他爱上了自己师父的遗孀五夫人。”
我心中一凛,心思蓦地飞到远在扬州的几位师娘身上,又转到了无瑕这里, 我已经隐约明白了南元子故事的含义。
却听南元子接著道:“当时帮里的大老和知道此事的弟兄都说帮主错了,现 在想想他真是错了,既然已经做了初一,那乾脆就连十五也做了,弟兄们最多嘴 上议论几天也就罢了,难道真的为了这麽点事情就跟他老人家过不去吗?可帮主 他却拖拖拉拉、瞻前顾後的,直到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弟兄们的议论可 就不是味道了,谁让她还挂著帮主五师娘的头衔呢?!五夫人一时想不开,竟然 跳楼自杀了。结果,哎,你们都知道了,真是佳人一死万骨枯呀!”
萧雨寒的这段往事并没有成洛u 艘漫_ 闻佚事,显然它已经随著快活帮的覆 灭而一同埋葬在太湖浩瀚的烟波里。
而南元子把这段在心中隐藏了许久的往事翻出来,可谓用心良苦,而且他真 是超越了世俗,真心的祝愿我和无瑕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因此虽然我早就决定要 正式迎娶无瑕,可还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无瑕更是红著脸深深俯首致谢。
“弟妹,希望下次见到奶的时候,奶能喊我一声大伯。”
什麽嘛!明天秦楼开业我就能见到你老南那张臭脸,难道今天晚上就让我娶 无瑕呀!我心里嘀咕著从老三味出来,望著南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来来 往往的那一张张朴实的脸,还真想乾脆就把那个什麽劳子隐湖一脚踢开,和我心 爱的女人一起安安分分的过生活。
这念头正在我心头盘旋,忽听有人唤我道:“咦,这不是动少吗?”
顺著有些熟悉的声音看过去,一张八面玲珑的中年人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不 是旁人,正是福临镖局的总镖头邱鸿声。
“邱老总,多谢你救了苏瑾和我的侍女。”
我笑著递过一张银票:“弟兄们辛苦了,给弟兄们吃点茶。”心里却一怔, 算算脚程,福临的人马应该已经到了扬州了,怎麽还在苏州闲逛?
出乎我的意料,邱鸿声竟把银票推了回来,见没有外人便说苏瑾眼下还是听 月阁的头牌,自己又是慕容家的人,理应援手。我坚持,他便说听说秦楼开业, 要不这银票权当贺礼吧。
邱鸿声的表情很自然,而我却顿起疑窦,听他话里的意思,我隐约觉得他待 在苏州的目的似乎就是等秦楼的开业,若是这样,今天的巧遇也该是刻意安排的 了。
对於秦楼会变成江湖各种势力交汇的所在,我早有准备,可来的这麽快,我 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凛意。 ---------- 第五章
吉时到!“
江南的秋天最是怡人,没有了春天梅雨的袭扰,没有了夏天难耐的酷热,天 高气爽,风和日丽的正是好时候。
我从辰时起就站在了秦楼的大门口,扬著一张笑脸不时地和拿著请柬参加开 业典礼的客人打著招呼,早上萧潇给我梳头的时候已经偷偷告诉我,说听小仙讲, 捧著一张笑脸笑一天可是妓院龟公的基本功呀。
我公开的身份是秦楼东主李六娘的乾儿子,在府衙备案的秦楼合夥人里当然 不会出现我的名字,大明朝并不允许做官的老爷去经商,不过却没禁止他的七大 姑八大姨做点买卖,和六娘名字并列的便是我的小妾玉玲珑姐妹。
秦楼开业请的客人不算多,可观前巷前依旧车水马龙,加上围著看热闹的街 坊邻居,还真有开业的喜庆气氛。
“马大人,您来了,里面请。”
“白知府,您慢点,慈禧堂那儿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讲稿,您到时候照著念 就成了。当然当然,我知道您眼睛不好,早给您找了两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先给您 读一遍。”
“…哟,这不是李老吗?您老真是越活越年轻呀,这是您孙子吗?啊?是您 儿子呀,我、我太敬佩您了…”
“鲁老爷,喂,他妈的老鲁,快给我揉揉脸,我他妈的脸笑得都疼死了。”
鲁卫和南元子是一道来的,两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终於忍不住指著我笑了 起来:“别情,你、你这是穿的什麽呀!”
其实我身上的衣服并不寒酸,料子是宝悦坊的极品湖缎,据说光是一疋布就 价值十两黄金;而裁剪的人更是有姑苏第一妙手之称的沙五娘,可是颜色图案式 样却出现了偏差,若不是我身材挺拔,这水绿的颜色加上那些装饰的花花草草, 怎麽看怎麽像只爬行类的动物。
我见到这身衣服的时候差点没把高七给杀了,而高七却是一脸的冤枉:“大 哥,我还以为是我站在门口接客呢,哪会想到六奶奶是让您站那儿呀!”
可我总不能穿著八品朝服或者举人青襟站在妓院的门口吧!我只能安慰我自 己,这绿色倒是和我的朝服颜色颇为相近,将就著点吧,心里却暗暗叹息乾儿子 原来也不是那麽容易当的。
说起来若不是从老师那里得到消息说六娘很可能是我师父的秘密妾室,我真 的有可能翻脸,而现在在我心里,六娘几乎和我在扬州的那五位师娘一样受到了 我的尊重,我也只能乖乖站在秦楼的大门口。
“请柬,贺礼,缺一样都不行!”我故意扳著脸道。
鲁卫和南元子闻言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鲁卫笑道:“老弟,我才知道你 是个搞笑的高手,贺礼麽,有!”
顺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百十号衙门里的弟兄,黑压压站了一片,一个 个腆胸迭肚的煞是精神,见我望过去,突然齐刷刷的喊了声:“大人好!”
“弟兄们辛苦了!”我忍不住喊道,回的依旧是齐刷刷的一句“为大人服务!”
声音洪亮,惹得客人、行人和看热闹的都伸长了脖子驻足观看。
我心头一热,鲁卫的这份礼可太大了,他竟然不顾自己官场前程,摆明了巡 检司将全力支持秦楼。
虽然苏州已经没有武林帮会的存在了,可从不缺地痞流氓,若是那些小混混 天天上门捣乱,也够我心烦的了。
巡检司一旦摆明态度,那些小混混就会收敛多了,毕竟鲁卫来苏州时的霹雳 手段大家还记忆犹新。
南元子憨憨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锦盒来递给我,说是给我的贺礼,我一皱眉 说他太见外,他说不是贺秦楼,而是贺你纳妾之喜,说著他那双看似憨直的眼中 竟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我心里一惊,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要离开苏州,我可是这几天就想把无 瑕正式娶回家呀。
鲁卫笑道:“你才来苏州不了解老南,二十年了,他每年九月都要失踪一个 月,老三味也要关上一个月,到十一那天他准回来,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
我蓦地想起了南元子昨天说的那番话,他该是去看他的师父吧。能教出这麽 出色的徒弟,他师父也该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他能任由南元子混迹市 井,想来也不是个贪图虚名的人。
我告诉丫鬟领鲁卫和南元子去爱晚楼,那本是给苏瑾准备的地方,可她身子 弱要静养,就连秦楼的开业大典她也无法参加,我便用它来招呼江湖上的朋友。
刚把两人送走,便看到了正含笑走来的宋廷之和李宽人。
“大少真是推陈出新哪!”宋廷之望了一眼秦楼的大门,门梁上高挑的气死 风灯阵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秦”字,甑明瓦亮的煞是醒目。
“到了晚上,恐怕整条街都要被你”秦“灯照亮了。”
“宋老霁月斋的开业仪式才是别出心裁呢!”我笑道,这倒不是一句恭维话, 霁月斋的经营手法每每让我有些惊讶。
说话间,又有几个城中商界的大老到了,他们都是参加过霁月斋那场拍卖会 的,彼此之间很是熟络,宋廷之笑著对一位宫姓富商道:“宫老弟,上次你买的 那对宝石耳环,尊宠戴著可好?”
而另一人却说没见他几个如夫人戴,问他究竟是送给谁了,一时大家都哄笑 起来。
“人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年我像大少这般年纪的时候,纵横花丛可是从来没 付过什麽度夜资,现在不行了,得拿著金银珠宝讨好那些小娘们了。”宫爷自我 解嘲道。
“有时候钱再多也不成呀,就像孙妙,我可是请她好几次都请不动,哪像大 少那麽厉害,听说她会长住秦楼,是不是真的呀?”
於是众人议论起孙妙来,不是评说她的琴技,倒是很关心她开门纳客的机率, 讨论的结果却是一致看好我,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我两样都占了,正是孙妙 从良的最佳人选。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拱手说诸位老先生还是里面请吧,才把这群棉里棉唆的 老家伙送进秦楼。
却听身後有人唤我道:“大少,别来无恙呀!”回头一看,慕容世家大管家 慕容仲达那瘦小的身形和离别山庄总管韩元济的那张马脸一道映入我的眼帘。
我心里咯登一声,我从没给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下过帖子,这两个人怎麽来了? 不过我马上想到了邱鸿声,他和慕容家该有方便快捷的联系渠道,而韩元济公然 和他走在一起,或许离别山庄已经和慕容世家达成了某种默契。
“死慕容,”我和慕容仲达是听月阁里泡出来的朋友,说话便没有了顾忌: “你跑这儿干什麽?有没有请帖啊?…没有呀,对不起,不让进。”
“大少,我是苏瑾的经纪人,不知道这个理由充不充分?”慕容仲达笑眯眯 地道。
“不充分!”提起苏瑾,我神色顿时一黯:“你他妈的听月阁都是一群睁眼 瞎吗?”
我心中暗骂,却是有苦说不出,我总不能说苏瑾她一脚把我给踹了而跟别的 男人好了,还怀了那个男人的种,那样说起来,我王动的颜面何存呀!
心火窝得难受,越发看慕容仲达不顺眼,而他却是一副笃定的样子,像是胸 有成竹,我只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韩元济。
“大少,俺老韩是受人之托前来送样东西的。”说著,他解开背後包裹的一 角,我已经看出那是一件女孩子穿的比甲,针法极其繁复细密,我一眼便认出是 萧潇的娘亲亲手缝制的,每次萧潇回离别山庄,总要带回这麽一件来。这样的礼 物当作通行证,我还真是无法拒绝。
“爱晚楼啦!”我没好气地吩咐丫头,扭头不再理会二人。
转眼见高七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副傻傻的样子,似乎被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 的大老们给震慑住了,暗骂了一句少见多怪,飞起一脚,道:“小七,给我拿些 冰镇酸梅汤来,他奶奶的,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高七意外地没挪地方,脸上更是露出了痴迷的神色,这神色就算他看到无瑕、 孙妙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我心下猛地醒悟过来,魏柔到了。
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将众人的口一一掩上,街上嘈杂的声音从东向西渐次消失, 直到整条街上竟然鸦雀无声,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便听得分外清晰。
慕容仲达和韩元济也似乎发觉周遭有些异样,脚步也停了下来。
“齐兄、宫兄、唐兄、木蝉师父、魏仙子,在下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我边转身边朗声道,那用佛门狮子吼颂出的声音宛若天籁,在寂静的长街久 久回荡。
来人正是武林四大公子和魏柔,五人卓然的气势让街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一条 道来,转眼间已经走到了离我五丈远的地方。
走在最前头的齐小天拱手笑道:“秦楼开业,我等特来为少东主贺喜!”
整条街这才彷佛活了过来,议论的声浪骤起。
“好俊的人物呀,嫁给这样的郎君也不枉此生了!”
“老二,你使劲掐我一下…喂,还真他妈的疼啊!我、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小娘子竟然真的是人?她、她不是神仙吗?”
“秦楼真是神通广大呀,怎麽就能找了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不行,我要赚 钱,我一定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喂,老兄,你想赚钱可以,不过拜托能不能把你的赃手从我兜里抽出来呀!”
“老大,我太敬仰你了,你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阳,给大地带来光明…”
不知什麽时候,松江的沈大少站在了我身旁,望著前方喃喃自语。
他说的是我吗?我怎麽都觉得那台词是对魏柔说的。
沈大少和所有男人一样,目光都落在了魏柔身上,她一袭白衣胜雪,翩若惊 鸿,婉若游龙,恍如神仙中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依然是那麽澹然自若。
而那些少女的目光也是灼热无比,似乎要把齐小天几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只是街上的人并不清楚齐小天、魏柔他们的来历,倒是我背後传来了慕容仲 达低低的一声惊呼:“魏柔?武林四公子?!”
而齐小天的目光此刻也越过了我的肩头,他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小天 见过慕容总管、韩总管。”
面对著几乎是半公开的敌手慕容世家,齐小天显示出了良好的风度,而宫难 的脸上却明显带有一丝敌意,倒是魏柔和木蝉俱是微微一笑,而唐三藏更是笑道 :“两位管家真是好灵的消息呀!”
我不知道唐三藏的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麽含义,不过既然两下都照了面, 我索性把和慕容家的关系揭开来,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让大江盟猜忌,便笑道 :“唐兄你有所不知,慕容大叔还是扬州听月阁的总管呢!和我是老朋友了,这 次听月阁特意将冀小仙割爱与我,对我秦楼可是支持有加呀!”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可笑容里都隐藏著一丝惊讶,似乎大家都没想到我竟 如此的开诚布公,唐三藏那对秀目一眯,柔笑道:“听月阁里交上的朋友,动少 你真是够坦白的了。”
说著,有意无意地瞥了魏柔一眼。
“他妈的江湖上早把我形容成一个见了母猪都会冲动的淫贼,我不坦白又有 个屁用!”我心中暗骂,脸上却是洋溢著灿烂的笑容,正在此时,从有凤来仪阁 传来一阵喊声。
“吉时到!”
“关门!”
我终於熬到了头,随著我的一声断喝,秦楼那扇沈重的朱红大门“光当”一 声合拢,顿时把秦楼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我带著齐小天、魏柔等人向爱晚楼走去。
沈大少沈熠在我好说歹说,宫难又有意无意露了一手内家功夫之後,才恋恋 不舍地去了有凤来仪阁,在那儿连他一共四十六位嘉宾正享受著四十六位如花少 女的服侍,每一位嘉宾在进入有凤来仪阁的时候都抽取到了一个号码,而这个号 码主人的初夜权也被秦楼送给了这位嘉宾。
这会儿该是白知府祝辞的时候了吧,秦楼开业的同时,同样归於六娘和我名 下的慈善机构济慈堂也开业了,所以白知府心安理得的来到了秦楼,因为支持公 益事业他怎麽都好交待。
“动少不去前面看看吗?”宫难边走边好奇的问我。
“说实话,对於这些繁复的仪式我向来是烦透了,能逃就逃吧,反正那边有 乾娘顶著。不过,若是宫兄有兴趣,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而且,敝楼对进入有凤 来仪阁的客人还有特殊招待呢。”
看我露出暧昧的笑容,宫难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便住口不再追问,倒是唐三 藏来了兴趣,问是什麽特殊招待,我说是女孩子的初夜权,他便莞尔一笑。
慕容仲达和韩元济都是老江湖了,自是见怪不怪,反觉有趣,二人会心一笑, 而其馀四人却俱是一皱眉,齐小天道:“动少,秦楼开业我本不该说些不好听的 话。可此举我总觉得有些不妥,那些女孩子倚门卖笑已经是够可怜的了,怎麽还 拿她们最宝贵的东西来做交易呢?”
我知道大江盟虽然是贩私盐起家的,却是积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可齐小 天这一问却让我隐约产生一丝疑惑,他如此不通俗事,是天性悲天悯人,还是在 魏柔面前演戏呢?
“齐兄,我也不喜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世道就是如此,你我 都没有力量改变。当一个人的生命随时受到死亡的威胁,谁还在乎初夜不初夜呢?”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木蝉突然道,齐小天、宫难、唐三藏都点点头, 就连慕容仲达和韩元济似乎也都赞同木蝉的说法,只有魏柔的眉头轻轻皱了一皱, 目光也移到了路边的花树上。
在妓院里讨论起女人的操守来,我觉得甚是滑稽。其实我也赞同木蝉的话, 可什麽是失节,恐怕众人各有各的标准,无瑕两次被人强暴,难道这也算失节吗?
若是按照流行的守节标准,无瑕早该自尽了,可在我心中,她就像天使一般 纯洁,倒是苏瑾那样,虽然她是妓家身份,对我来说也该算是失节吧!
“若是一个女人没有守节的对象,又面临生死之事,还是以生死为大。若是 无心失节,或是无力维护自己的贞洁,那麽身为男人,要有容忍的气度。”
我笑道:“而对於那些已经准备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第一次和第一百次又 有什麽区别?所谓的初夜权,不过是妓家多赚几两银子的噱头罢了。齐兄若是觉 得那些女子可怜,没问题,一个女子秦楼的花费是一千二百两,加一百两就可以 把她们买回家去了。”
“你这不成了一个人口贩子了吗?”宫难见齐小天不好回答,便打岔道,齐 小天也顺水推舟道:“这些女孩子实在可怜,不过把她们都买走了,动少你一样 会再买新人,就算你不开秦楼,还会有另外的秦楼出现,你总算是个怜香惜玉的 人,这些女孩子在你手里,说不定还少遭点罪呢!” ---------- 第六章
说话间,爱晚楼便到了,这楼本是秦楼里最幽静的所在,六娘知道苏瑾与我 的关系不一般,特意将它留给了苏瑾,却不想我和苏瑾之间的缘分竟然莫名其妙 的尽了。
屋子里只有鲁卫和南元子二人,见我带进来的客人,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鲁师叔、鲁前辈、鲁大人,新进来的七个人各自按各自的方式称呼著鲁卫, 後来我才知道,除了魏柔,其馀的鲁卫都在每两年一届的武林茶话会上见过面, 而冰雪聪明的魏柔显然从同伴的称呼中猜到了鲁卫的身份,便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鲁前辈”。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鲁卫冲著魏柔笑道,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跟前: “与令师鹿仙子长江一别,一晃已是十七年,她,还好吗?”
“多谢鲁师叔挂念,师尊风采一如往昔。”
“鹿仙子得窥天道,让老鲁好生羡慕啊!丫头奶看,我头发都白了。”
鲁卫感慨道,转眼又把众人扫了一圈,笑道:“好麽,江湖十大门派来了八 个,开武林茶话会呀?”又对我笑道:“贤侄,你面子可够大的。”
“鲁大叔,我哪有什麽面子,面子都是给春水剑派的吧。”我浑不在意地笑 道,心里却暗忖,少林寺教出鲁卫这麽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是异数,他见一埙u … 轻人都喊他师叔、前辈的,顺手就把我的辈份降了一级,以免众人尴尬。
其实在见到慕容和韩元济之後,我就知道今天秦楼江湖上的客人虽少,却是 极有份量。
武林十大门派,除了并入大江盟的排帮和被灭门的鹰爪门,其他的都到了场。 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冲著我的面子来的,甚至也不是为了春水剑派,一个已经 衰败了的门派哪里有什麽面子可言,唯一的原因就是秦楼。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鲁卫,他把苏州这个水陆交通要冲经营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不仅切断了大江盟总舵与排帮主要基地镇江之间的直接联系,间接影响著唐门的 药材生意;而且也让江北慕容世家的私盐生意无法进一步扩展到江南。
虽然在苏州各大门派可以开办正当生意,也可以收买线人,可一旦被鲁卫查 出有一丝违法乱纪的东西,他处罚起来绝不容情,甚至有一次几乎动用了大逆律, 吓得武林各家门派纷纷撤离了苏州,各家的屁股都不乾净,若想找毛病岂有找不 出来的道理。
秦楼的出现让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嗅到了一丝与往昔不同的气息。
苏州风月向领风骚,从不缺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像快雪堂的大名甚至连远 在北京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可没有哪个武林门派想依托快雪堂来苏州弄些消息, 站稳自己的脚跟。
且不说每天十两纹银的度夜资,要命的是江湖人一露面,便有两三个捕快像 苍蝇似的整天围著你转,任谁也变不出什麽花样来。
可秦楼似乎有些不一样,它的少东主竟然是名正言顺的江湖中人,那他和鲁 卫究竟是什麽关系,鲁卫会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呢?
在爱晚楼里见到鲁卫,想来七大门派要对秦楼重新定位,即使不能把秦楼变 成自己门派在苏州的桥头堡,也要在这里安插几个线人,从中获取消息,而这正 是我所希翼的。
众人落座,我见齐小天的目光落在了南元子身上,便介绍说这是南浩街老三 味的老板南元子,他和鲁大叔是我在苏州仅有的两个朋友。
齐小天“噢”一声笑道:“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南老板,我可是去过老三 味尝过你的手艺哟。”
鲁卫在南元子耳边小声介绍了几句,南元子憨憨一笑道:“记得记得,公子 是去年上秋来的老三味吧,我还记得您吃了三碗鸭血羹呢。”
大家看齐小天吃惊的模样就知道南元子说得没错,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同, 不过众人并不晓得老南其实是个一流高手,话题又重新转回我身上。
“动少,我看你这里人手似乎不太够呀,偌大的一个爱晚楼,怎麽就两个使 唤丫头?”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给客人们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身上,薄唇扯出一道优美的弧 线。
他似乎并不在意魏柔对自己的看法,联想到齐放五十大寿时唐门对大江盟不 遗馀力的支持态度,看来唐三藏并不想在魏柔面前和齐小天争出个高下来。
我顺嘴道了一句“是”,说久闻川妹子娇媚得火辣,问他能不能替我买十几 个来,唐三藏自然满口答应,说送你都成,全当贺礼了。
而韩元济也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他手里正有七八个保 定府的伶俐小官,问我要不要给姑娘们打个下手,我也照单全收,全然不顾鲁卫 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宫难最是沈不住气,见齐小天、木蝉和魏柔似乎无动於衷,便皱眉道:“动 少,江湖并不平静,秦楼如此高调,恐怕是祸不是福呀!”
“我看武林很安静啊,你看就连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都被齐兄的大江盟给灭 了,江湖没有比现在更歌舞升平的了,宫兄你是不是太过虑了?”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众人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话,却也没有一个人因此而看轻 我,大家似乎都很清楚我的言不由衷,我便接著道:“其实江湖平不平静与秦楼 何干?秦楼不过是个烟花之地,我和乾娘也不过是想赚些银子罢了,只要别惹我, 就算江湖上杀的血流成河,我都不会看一眼的。可若是惹到我头上,嘿嘿,我王 动也不是吃素的…”
说著,我两眼陡然射出锐利的光芒,那一瞬间竟然连魏柔冰雪般的容颜在我 的光芒下都失却了颜色。
宫难一怔之下还想说话,却被齐小天的目光制止了。而这时,从有凤来仪楼 的最顶端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琴音,铮铮冲冲的竟是一洗万里长空碧的气象,顿 时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悠扬的琴声有如千峰 竞秀,万壑争流,巍巍乎高不可仰。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半晌,唐三藏才击节赞道:“神乎其神哉!这就是江东 琴神孙妙吗?”
废话。我心中暗道,我已经在请帖上注明了今天的主角,不是孙妙能是谁呢?!
看这帮武林豪客江湖新秀们似乎只能说出个“好”字,我心里一阵暗叹: “真是对牛弹琴!”
想想有凤来仪阁里那些巨贾富商恐怕也是慕名的多,倒是停云楼里那些文人 骚客才是她的真正知音,脸上却从容笑道:“快雪堂有名满江东的白牡丹、毕玉 林,冀小仙和庄青烟只能与人家打个平手罢了,若是没有孙妙坐镇,秦楼怎麽能 後来居上呢?”
唐三藏笑道:“江南我不是第一次来,那快雪堂之名我早就耳熟能详了,大 家都说它是江南第一风月场。动少要超过它,雄心不小呀!”
“喂,唐兄,这里可是坐著听月阁的大管家呢。他都不敢认是江东第一,快 雪堂又算得了什麽?不过,若是连快雪堂我都没有信心超越,还开这秦楼做甚?!”
我笑道:“我既不缺吃,又不缺穿,身边又不缺女人的,不为了干点事业, 我遭这份罪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却只有慕容仲达脸上是一副知音的模样。
宫难说动少你真是胸有大志,我便开著玩笑说难道你希望我投身江湖和你武 当一较短长吗?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魏柔不知什麽时候把自己的椅子稍稍後移了几寸,变成坐在了鲁卫的身後, 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著大家。
“魏柔为什麽变得如此低调了呢?”我心中有些狐疑,听无瑕说起江湖的历 史典故,作为一个门派,隐湖行事从不张扬,似乎同时在江湖上行走的隐湖弟子 从来没有超过三个人。
可每个隐湖弟子出现的时候,都是光芒四射,行事都是极为高调,她们会在 极短的时间里闯出自己的名号,然後施展纵横之术,把江湖玩於掌股之间。
可魏柔不同,她那江湖名人录里排名第九的高位是百晓生送的,而她那时却 从未与人有过一战。
她清澈如水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观察著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哂笑,让我窥到了她内心的一角。
“这丫头真是眼高於顶呀!”我心中暗忖。不过当她发觉我毫无顾忌的目光 时,我便再也看不出她的内心世界了。
这就是心剑如一吗?听六娘说隐湖的武功最重心智的锻链,心灵上的破绽最 小,想来没错,不过,最强处即是最弱处,若是能让她的心灵失守,就算她的武 功再高,恐怕也要臣服吧。
“动少你不是江湖中人吗?”宫难笑著反问道。
“江湖岁月催人老呀!”我微微一笑:“我还想让我这玉树临风的模样多保 持几年呢。再说我现在只有仨老婆,可就连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都娶了七八个了, 我怎麽也不能比他少吧。江湖?嘿嘿,谁爱玩谁去玩吧。”
“怪不得江湖都说动少是个大淫贼呢。”唐三藏莞尔一笑,那眉目之间的风 情竟不输於一个美艳的女子,我心里不由蓦地一动,这唐三藏真的是男儿身吗?
众人又都哄笑起来,表情似乎都放松了许多。
这时,琴声突然住了,片刻後,停云楼突然传来一阵狂呼大叫,喊的俱是孙 妙的名字。
“总算结束了。”我松了口气,笑道:“今儿白天姑娘们都在伺候有凤来仪 阁的那些客人,孙妙恐怕也要被那些文人缠住了,不过秦楼还有一妙处,不知诸 位可愿去小赌一回?”
众人曰善。一干人等便来到了金满堂,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一个客人,只有 一老一少二人,老的瘦小精干,正是我从扬州请来的赌手温小满,而年轻的一个 却是一身男装显得风流倜傥的解雨。
“咦?”武林四公子齐齐发出了惊讶:“奶…奶不是解雨吗?”
然後互相对视了一番,想来都明白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同样也发生 在其他人身上。
解雨脸一板:“正是姑奶奶我!别以为认识我,我就会手下留情!”可看起 来却是一副色厉内茬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在杭州那晚遇到宫难时的情景。
是不是武林四公子都曾是她的追星目标呀?看来若不是因为被逼发下了毒誓, 她或许也会很快离我而去,去追寻下一个目标吧,说起来还真要感谢慕容仲达这 个混球呢。
再看慕容此刻却躲得远远的,和温小满攀谈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显然 早在扬州的时候就认识了。
解雨也看到了慕容仲达,脸上顿时涌起一股杀气,然而很快她那股杀气就消 失的无影无踪,我想她该不会是记起了她的誓言,因洛uo一脸惊喜地望著我的身 後,叫道:“谪仙魏柔魏姐姐?!”
她似头灵猫般一下子蹦到了魏柔的面前,那脸上满是仰慕:“魏姐姐,奶、 奶能帮我签个名吗?”
说著她竟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只炭笔递给魏柔,然後将衣襟“嘶啦”扯下一 幅来,道:“写这儿就成。”
众人不觉莞尔,解雨激动之下,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男儿打扮,说话的声音 也如黄莺出谷,清脆异常。
魏柔也明白解雨是女扮男装,微微一笑,提笔在那白绫上写下了“魏柔”二 字,却是一笔极秀丽的小篆。
魏柔那一笑竟让我心“咚”的猛跳了一下,而解雨彷佛也看痴了,半晌才细 心地把那幅白绫收好,突然拉著魏柔跑到了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这丫头还真是个自来熟啊!”我心中暗忖,解雨知道我六识通神,说话的 声音便是极小,我只隐约听到了“淫贼”、“喜欢”几个字就什麽也听不到了, 而魏柔只是静静地听著,并不说一句话。
我只好放弃,转头看唐三藏和温小满已经开始赌起了牌九,两人手法旗鼓相 当,输赢并不大,而其他人则饶有兴趣的观战。
“大少,”我身後的韩元济悄悄扯了我一把,我便悄然後退和他站在了一处, 这才发现他身上的那个包裹不见了,他见我的目光在他背上转了一圈,便挤了挤 眼,小声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大少可要思量周全啊!轻易言退,恐遭小 人暗算。”
“离别山庄究竟和师父有什麽关系,萧别离会不会也是魔门中人呢?”我又 想起了初次见到韩元济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在馀姚的时候,我特意问过老师阳明公,而他也不清楚萧别离的来历,只是 说自从李道真被隐湖尹雨浓斩杀後,魔门四分五裂,馀党纷纷潜入地下,说不定 会有人以另外一种面目出现在江湖。
“我知道了。”我淡淡地道,而韩元济根本不在乎我的态度,说敝上有一封 书信给大少,请大少有时间回书一封,又道准备送给我的仆人中有两个是离别山 庄的线人,若是需要,可以直接让他们与总舵联系。
“算你老实!”我微微一笑道,韩元济虽然没说那封信在哪里,我也猜到定 是在给萧潇的那件比甲里藏著。
韩元济完成了任务,彷佛松了口气,便到赌桌前观战去了。
此时站在窗边的魏柔和解雨正把目光投向我,明媚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 亲密无间的样子彷佛一对恋人似的。
解雨究竟和魏柔说了些什麽,怎麽这麽快就赢得了她的欢心?我心中满是疑 问,脸上却笑容可掬,边走过去边笑道:“解雨,隐湖的女孩子一个个冰清玉洁 的,奶那些牛黄马宝的就别拿出来污染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我就不纯洁麽?”解雨噘著小嘴儿反问道,这倒是让我想起来她虽然追星, 可的的确确还是个处子之身,如此说来,还真是纯洁得很。
解雨似乎发现我脸上的笑容融进了异样的含义,白皙的脸上渐渐飞起一朵红 云,目光也从我脸上挪开,小声嗔道:“死淫贼!”
她那副小女儿模样因为一身的男装而显得分外滑稽,连魏柔看得都抿嘴一笑, 只是她的笑容尚挂在嘴边,身子却突然微微前倾,额前的秀发微微扬起,一股战 意泊泊然涌了过来,竟是出奇的强大。
就在我拒绝承认那晚太湖牡丹阁所发生的一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魏柔为 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她会出手相试,不过却没想到她会挑选这样的时间 这样的地点,当眼前的这个绝世美女突然变得有如一把出鞘的剑一般锐利,猝不 及防间我本能地运起全身的功力来抗衡。
“妈的,这臭丫头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啊!”我心里一阵懊丧,只刹那的功 夫我便明白其实魏柔是有意试探我,然而一切都晚了,在她这个大行家眼里,我 卓然的气势和那晚的蒙面人有著太多的相似之处。
得到了结论的魏柔将前倾的身子变成了表示谢意的欠身,只是眼中也不经意 地流露出一丝迷惑。
“你们…是在演哑剧吗?”电光石火的交手并没有惊动围在赌桌旁的那群汉 子,却全然落在了解雨眼中。 ---------- 第七章
秦楼第一晚就赚了个满钵是金。
开业时那些巨贾富商的四万多开苞银子全额拨给了济慈堂,於是白知府走的 时候便很是红光满面的,因为他的功劳簿上又被我重重添了一笔。
到了万家灯火时分,秦楼则变成了冀小仙和庄青烟的天下,两人不愧是受过 名家的指点,烟视媚行,大有一举盖过快雪堂白牡丹毕玉林之势,就连男装的解 雨都没有她俩风头强劲,一个晚上下来,秦楼竟坐收纹银一万馀两。
“爷,你怎麽还哎声叹气的?”紫烟边看喜子往浴桶里注汤边笑著问道,她 明眉颢齿的模样竟与苏瑾极是相像。
六娘就斜倚在榻上,神态自若的望著我,那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溺爱,她身 後萧潇正替她捶著背,那模样倒像是个孝顺的媳妇。
我自从知道了六娘的身份之後,在她面前就随便了许多,明珠来通报说六娘 来了的时候,我并没有从浴桶里钻出来,而六娘看到我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句 “二十多岁的人了,倒像个孩子”便笑眯眯地坐在了榻上。
“我心疼我的银子啊!早知道开妓院这麽赚钱,我早把逛窑子的钱拿去开妓 院那该多好呀,又能赚钱,手里还有大把的花花姑娘…”
无瑕不由噗哧一笑,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淫贼吧。
六娘也微微一笑,只有紫烟当了真,问:“爷你真的花了很多钱吗?”
又对无瑕道:“三少奶奶,婢子在太湖秦楼的时候,那些男人都怕自己的老 婆知道自己去秦楼,可爷怎麽不怕呀?”
无瑕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我,那里面分明也有著一丝迷惑,我微微 一笑,道:“紫烟,奶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情奶还不能完全领会,一个女人若 肯把终身寄托给一个男人,只要那男人对她好,她就会包容男人的一切,因为这 世界本就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
无瑕和六娘的眉头同时皱了一下,可又倏地舒展开来。这两个女人该是极其 相似的一对,无瑕是江湖女流中的顶尖人物,而六娘虽然我看不出她的真正实力, 可看她收服梅流香、白秀的手段,想来也不会比无瑕差,这麽两个出色的女子却 都是甘居妾室,想来对我的话有著更深的理解。
“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嘛!”喜子直白的话一语道破天机,紫烟便噘著小嘴 嘟囔道:“怪不得孙姑娘、解姑娘明知道爷已经有了妻室,还想嫁给爷…”
“多嘴。”六娘一唬脸,吓得紫烟不敢再说,便替我撩起水来。
六娘问我怎麽没见到玲珑姐妹俩,我说听解雨、武舞讲白天发生的故事去了, 六娘便若有所思地道:“解雨这丫头一身的武功足以挤进江湖前三十名,又是赌 坛的高手…”
我接著道:“乾娘,若不是奶不认得她,我还以洛uo是奶徒弟呢。”
“别套我的底!”六娘嗔了我一眼:“说起来她今天在金满堂的表演实在太 完美了,那些想出老千的人恐怕要老实好一阵子,这样一来温小满就足以应付, 而我也没有必要出手了。”
她说著说著,笑脸上便有了其他的含义:“能让解雨出手,动儿,看来你要 准备金屋藏娇了。”
等第二天见到鲁卫的时候,才知道武林四公子和魏柔、练青霓、齐萝俱离开 了苏州,除了魏柔之外,齐小天他们六人全乘船返回了杭州,显然是为了筹备宫 难与齐萝的婚礼,只是奇怪的是,魏柔并没有同行,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一出城就失去了她的行踪。
“干麽这麽神神秘秘的?”我随口道,心中却明白,他们八成是为了躲避我 娶无瑕母女的那场婚礼。
原本是想在西江阁放上两个人来监视魏柔齐小天一干人的,可把竹园和秦楼 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除了我、萧潇和解雨之外,旁人的武功机智都不能 让我放心,解雨不是自己人且不去说,萧潇在苏州城外遇伏让我实在担心她一个 人出去会不会遭到伤害。
便暗叹一切都听天由命吧,派了两个捕头名正言顺监视他们了事。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鹿灵犀、辛垂杨,我怎麽知道为什麽?!”
鲁卫没好气地道,显然还对我昨天自作主张让秦楼收下一堆江湖人物而心有 不甘。
不过听我说昨晚的收入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时候,他的脸色便明显好起来。
“老鲁,你看你,今年才四十八,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八的老头子似的,你是 不是活得太不潇洒了?再说,过几年等你退休了,苏州还会像现在这般如同世外 桃源一样吗?我的老哥,还是乘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开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挣 点钱养老吧。”
我想鲁卫最近肯定也在思索这些问题,只是听我说的这麽直白,却一时不肯 转弯,道:“好麽,两家开战,你倒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是不是希望死的人 越多越好呀?”
“那要看死的是什麽人,像十二连环坞那种恶人,当然死得越多越好。不过, 对於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旗鼓相当最好,因为这样,我们才能 赚到钱嘛。”
我微微一顿,让他有些思考的时间,半晌才接著道:“老鲁,你想想,苏州 被你清理乾净之後,无论对谁,都是一个断裂的环节,现在有机会把这个环节补 起来,谁还敢冒著再度断裂的危险?所以即便秦楼再多放进来几倍的人,也不会 出乱子,因为无论哪个门派都要维护自己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据点,而秦楼一旦变 成了消息的中转站,大家就都会聚阶ub秦楼,那银子岂不是要滚滚而来吗?要说 其中有点难度的话,就是如何搞好两大势力的平衡了,若是任何一方占据了压倒 性的优势,秦楼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真是春水剑派的弟子吗?”鲁卫的目光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我怎麽越 来越觉得你该是哪个邪派高人的弟子呢?”
从鲁卫那里出来,我顺便去了趟经历司,重金之下,周老爷子果然十分用心, 将司里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就放下心来,见已是午时,便招呼属下的弟 兄们去酒楼吃酒。
正喝到半酣处,一个陈姓弟兄突然道:“大人,您听没听说,桂大人和方大 人要辞官不作了!”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不是忙著处理宝大祥的官司就是忙著秦楼的开业, 倒是把官场上的事情放在了一边,此刻听老陈这麽一说,立刻想起杭州府宝大祥 的案子来:“师兄和桂萼搞什麽鬼,怎麽这麽快就在京城站不住脚了呢?文公达 这条变色龙会不会立刻就再兴大狱呢?”
老陈接著道:“听说是给事中柯维熊上疏道:”陛下亲君子而君子不容,如 林俊、孙交、彭泽之去是也。远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张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 伏阙诸臣多死徙,而御史王懋、郭楠又谪谴,窃以为罚过重矣。“皇上态度不明, 桂大人和方大人便求去了。”
“柯维熊真是愚忠啊!”我一听才松了口气,今上刚愎,说他远君子而亲小 人,他如何能听得进去?何况林俊、孙交等人罢官全是为了廷议之事,只要皇上 亲政的心思没变,对方师兄和桂萼的宠信便不会少半分,师兄用的不过是以退为 进之计罢了。
“你们消息还真灵通,”我笑道:“不过皇上诏留二人你们知不知道啊?”
“啊?不会吧,我才看的兵部给杭州都司武大人的公函…”老陈不解道,话 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经历司偷拆公函已经是各地官府公开的秘密,经历司的经历们大多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甚至有些掌一县一府的主官也靠这种方法获得消息来揣摩上意,老经 历周老先生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我岂有不知之理。
可老陈竟然把它公开说出,我无论如何也要治他的罪。
“老陈喝多了,小谷你送他回家吧,告诉他明天不用来经历司了,这儿有一 百两银票,交给他浑家去做点小买卖。”
等二人出去,我脸色顿时一沈,目光如刀子般掠过众人的脸,众人都承受不 了我目光中的锐利,纷纷垂下头去。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经历司有什麽规矩,老经历在此,想来他早就跟大 夥讲明了,一句话,经历司的人就得看该看的,说该说的,没事儿就要学会装瞎 子,装哑巴。”
旁边周老点点头:“我刚上任,没有重申这条规矩是我的过错,所以老陈还 能有一百两银子养老。谁要再犯了规矩,我保证他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或许是我身上发出的那股强大的杀气震慑住了众人,回应的那声“是,大人!”
虽然齐刷刷的,可听著却是战战兢兢的味道。
我换上一副面孔,和颜悦色道:“当然,我也知道,经历司是个苦哈哈的衙 门,没什麽油水好赚,而大夥儿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看著别的衙门吃香 喝辣的,我经历司就只有吃糠咽菜吧…”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窝里,好几个当时眼圈就红了,只是不知道我究竟什麽 意思,强忍著不敢流下泪来,我看众人的心都被我吊了起来,才道:“有道是花 花官轿众人抬,我这经历做得好不好,全看弟兄们的表演,大家做得好,我也不 会亏待大夥儿,从下个月起,经历司按职务年龄支取特别津贴,每人每月二至四 两不等,另设银两,用於奖优罚劣,希望诸位能恪守职责,尽心尽忠。”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齐声道:“吾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我并不想改了大家偷窥的癖好,想来周老夫子心里也明白,对我“三日一报, 特事特报”的方针便没有任何异议。
整顿好经历司,我心情愉快了许多,出了酒楼,候在门外的高七见我一脸轻 松,笑道:“大哥,方才看老陈、小谷苦著脸出来,我还以为里面出什麽事儿了 呢?”
“我能有什麽事儿?”我随口道,想起老陈的话,心想毕竟还要防一防文公 达,便让他记著找一个伶俐的夥计跑一趟杭州,替我给武承恩送封信,顺便让武 舞也给她父亲写封信,报个平安。
高七应了声“是”,笑道:“昨儿解姑娘出彩儿,武姑娘也不差呀!她那种 气指颐使的官家大小姐做派,别人还真学不来哪,城里不少公子哥儿都被她指使 得团团转。”
我能想像出武舞现身金满堂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解雨毕竟是男装,又是坐庄 的,说起来她是所有赌客的敌人,对秦楼来说她是极其出彩,可对那些赌客来说, 她绝对是一场噩梦。
而武舞不一样,这麽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美艳少女出现在赌场,真真要把那 些男人的魂勾没了。
“这麽高调,我还真的找个人保护她。”虽然这些天我已经开始强化她的武 功,而且武承恩给她打的底子也不错,可惜她以前实在是太不用功了,以致现在 的体质想要达到以往玲珑的水准都很困难,江湖波谲云诡,我可不能让别人掐住 我的小辫子,因为武舞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
和高七顺路去了趟霁月斋,却不巧宋三娘扬州家里有事,急著诳u^去处理家 事去了,我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宋廷之的外宠。
便和李宽人商议好给秦楼做首饰的事情,末了李宽人道:“大少,听说您要 迎娶玉家三姐妹,宽人受大少恩惠良多,无以为报,前些日子敝号进了一套缅子 铃,极是精巧,宽人就留下了,权当贺礼。”
我心头一凛,缅子铃不过是寻常之物,李宽人怎会如此重视,我立刻就明白 了那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他是想告诉我,霁月斋已经知道了我要迎娶无与瑕玲珑 的消息。
这个消息除了我亲近的女人之外,只有鲁卫、南元子和那天西江阁里魏柔、 齐小天几人知道,鲁卫、南元子向来口风甚紧,又与霁月斋没什麽交情,显然不 会把这个消息漏给霁月斋,那霁月斋的消息十有八九是西江阁里的那些人传出去 的。
看李宽人的模样我知道霁月斋绝不是无意之间得到的消息,那霁月斋的背景 可真让人费思量了,率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大江盟,虽然大江盟是做私盐买 卖的,可它也插手了其他的行业,像父亲王老实米行的竞争对手之一廪实行的东 家就是大江盟,保不准它又把手伸进了珠宝行业。
不过,我马上想起霁月斋苏州店开业那天齐小天的表现来,若是霁月斋的後 台是大江盟,齐小天看中了想送给魏柔的那对双龙戏珠镯完全可以开出个天价来 把竞争对手全吓跑,反正银子是左手交右手,大江盟并没有吃亏,齐小天心存顾 忌,倒反证了大江盟与霁月斋之间并无瓜葛。
於是我又想起了沈希仪的话来,既然武当、唐门都曾经参与珠宝的走私,没 准儿他们也能开个珠宝行来赚点零花钱,到後来我甚至觉得隐湖都有嫌疑,听六 娘说,隐湖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那麽它的钱财都是怎麽来的呢?
一时间我真的失去了判断力,我只是冲李宽人会心一笑,道:“先生有心了, 在下当铭记在心,也望先生帮我多留意。”
从霁月斋出来,我先吩咐高七用他母亲的名义在霁月斋附近租下一套临街的 宅子,之後立刻折回了巡检司,安排三个精明的弟兄日夜监视霁月斋:“奶奶的, 我就不信刨不出你霁月斋的老底。”
处理完这些烦心事,我才提笔给武承恩写信,求他埙u ㄦ_ 大祥,言辞之间 甚是恳切;然後修书一封给沈希仪,请他继续调查霁月斋的走私情况。
犹豫了一下,又给离别山庄的庄主萧别离写了封信,婉言谢绝了他近期一会 的提议,只是说这段时间秦楼刚开业,诸事烦杂,不便离开,请他见谅。
最後才给方师兄和桂萼手书一封,向他们介绍了最近江南地头上出现的情况 和我的近况,又道虽然离年关还有三个月,不过凡事要提前准备,需要江南特产 的话,让他们尽快通知我。
等信都派人送走了,我才回到了竹园。刚一进门,萧潇便笑著迎出来,道: “主子,你猜谁来了?” ---------- 第八章
“动儿,过来让我看看。”
一脸慈祥望着我的竟是我的大师母墨夫人,旁边还坐着其他四位师娘,身后 则是乖巧的隋宝儿。
“师娘,你们怎么来早了几天?我还想给无瑕玲珑来个惊喜呢。”我笑道。
墨夫人望了一眼下首亦羞亦喜的无瑕,笑道:“傻小子,嫁娶是大事,你当 是玩过家家啊。总要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吧…”
看我一头雾水的模样,她含笑点了我额头一下:“平日里你下是挺精明的吗? 无瑕虽然父母早亡,可总还有个干娘吧;你父母不便来苏州,我们便全权代表了, 加上你座师充当媒人,这才像个样子嘛。”
我心性跳脱,虽然想把无瑕、玲珑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可也没想到这么复杂, 原本只是想请老师阳明公做一下见证,顺便给无瑕、玲珑一个惊喜,毕竟老师那 当朝一品的帽子会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绝大的满足,而师娘们来此相贺也显得我 对她们母女的重视。
可师娘们显然不想这般草草了事,她们真的要看我正儿八经的娶媳妇,因为 我是她们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干娘呢?”墨夫人已经知道我拜了六娘做干娘,下过,既然师父都没把 六娘的身份告诉她们,我这个做徒弟的当然也要替师父守秘了。
“她还在秦楼呢。”说秦楼刚开业,一时都离不了她。墨夫人便换了话题, 问起婚事筹办的情况来。
我不得不修正我的计划,原本只想在竹园请请鲁卫、李宽人等几人就算了, 可现在地方仍在竹园,只是参加婚礼的人一下子膨胀到了二十余个。
“那帮富商巨贾们我看就算了,总不好没隔几天就再从人家口袋里掏银子吧, 不过,沈熠那个臭小子死活饶不了他,我叫他缠死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的时 间可都是金子啊。”
自从见到了魏柔,沈熠就缠住了我,年纪比我还长,倒叫起我“老大”来, 为得就是要让我把魏柔介绍给他。我怎么和他解释魏柔的身份他都不相信,直到 说她是我的小妾,他才罢休,又问她有没有姐姐妹妹,无论是嫡亲的还是姑表的 都成,弄得我哭笑不得。
听白秀说他还在秦楼包下了一间豪华客房,一包就是一年,说苏州物华天宝, 人杰地灵,没准还能再出个魏柔来。
“那个沈熠莫非是松江沈同庆的公子?”墨夫人听我介绍了沈熠的来历,若 有所思道,见我有些迷惑,她笑道:“就是松江沈百万了。”
对,我也笑了:“沈同庆哪有沈百万这个名字响亮!”
“是啊,沈百万的名字小妹我在太湖都听说过呢。”门外传来六娘的声音, 轻柔中略带一丝沙哑,听起来甚是销魂。
就在墨夫人向我投来询问一瞥的时候,门帘一挑,六娘带着紫烟已然快步走 了进来,流瞳轻转,目光便锁定在了墨夫人身上,然后飘然拜道:“小妹李六娘 见过大姐及诸位姐姐!”
“是李家妹子吧。”墨夫人忙把六娘扶起,就连我都能听出来六娘语气里的 尊重绝对是发自内心,墨夫人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并不晓得六娘的尊重究 竟从河而来。
“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了得呀!”我不禁暗自羡慕起师父来,我五位师娘毕 竟有个名分,可六娘却是什么都没有啊!能这般无怨无悔的,师父的魅力实在是 太大了。
“早就听动儿来信说起妹子了,有妹子这么一个女中豪杰做干娘,动儿也实 在幸运。”墨夫人拉着六娘的手笑道,只是瞥向紫烟的眼角余光里透着几分诧异。
旁边三师娘也笑道我们姐妹早想收动儿做干儿子,没想到倒让妹妹占了先。
“什么干儿子不干儿子的,我是师娘的亲儿子!”一句话把五位师娘都逗乐 了,屋子里顿时充满了盈盈笑语。
墨夫人笑着对六娘道:“妹子你看,他哪像个要娶妻生子的样子,分明还是 个孩子嘛。”
听到师娘的话,我故意装出一脸苦相来,或许在师娘眼里,我永远是那个懵 懂的七岁男孩吧。
转头看无瑕,正碰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堆满了爱意。
在六娘有意无意的讨好中,她很快和五位师娘打成一片,六人说说笑笑的, 就像一家人一般;也只有在师娘面前,我失去了发言权,彻底沦为了一个听客。
而站在六娘身后的紫烟在听了她们一段家常之后,把目光移向了隋宝儿,仔 细打量起她来。“主子,这个小妹妹是谁呀?”紫烟这几天跟着六娘总和我在一 起,自然热络,见六娘和我师娘们正聊得热火朝天,便偷偷跑到我身后,俯下身 子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从她衣领泄出的一丝幽香,让我转头望过去,从她侧面看过去,越发像苏瑾。
我怔了一下才朝隋宝儿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看来墨夫人还留着二分心思在我身上,她看到我的动作,手轻轻一挥,隋宝 儿这才袅袅娜娜地走到我身前,翩然下拜道:“见过主子!”起身又对紫烟道: “隋宝儿见过姐姐。”
“咦,看来师娘她还真下功夫哩。”我心中暗忖,原来印象中的隋宝儿美则 美矣,却是那种聪明伶俐的美,可经过师娘一个月的雕琢,她步履之间已经隐隐 有种动人的媚态了,想来师娘说她是媚骨天生果然不假。
我身后的萧潇把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隋宝儿恍然道:“原来姐姐就是太湖 秦楼双艳之一呀,早在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婢子就听人说起过姐姐呢。”那脸上 是恰到好处的艳羡与景慕。
说来也巧,紫烟和宝儿竟穿着相同式样的衣衫,只是紫烟杏黄,宝儿淡紫, 两人一样的机灵古怪里透着妖娆,看起来倒像是姐妹俩似的。
屋子里的众人显然都发现了这一点,俱把目光投在了二女身上,墨夫人说宝 儿其实是动儿的侍婢,我替他调教调教;而六娘也说紫烟已经送给了我,只是现 在身边无人,暂时借用一下云云。
紫烟和宝儿一听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我的侍女,对视的目光中竟有了些竞 争的味道。
未了还是墨夫人呵斥了一声:“宝儿,庄姑娘是姐姐,不得无礼。”
六娘也说了紫烟一句,转头问我道:“动儿,方才在门外听你说起沈百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把沈熠的事情说了一遍,六娘恍然道:“原来如此!”
她略一沉吟,斟酌着词句道:“只是…据说松江沈家做的是海上生意,与倭 人联系颇为密切,请他是不是不妥?”
我吃了一惊,师娘她们也面露讶色,显然她们只知道沈百万的名头,却不知 他的底细。
而六娘话里虽然有据说两个字,可我知道,她定是有确凿的消息来源。“怪 不得沈熠这小子的玩法别出心裁,原来是从他妈的倭人那里学来的。”我心里暗 忖,不过回想和沈熠接触的几次看,他绝对不是江湖上的人物,身上也没有武功, 当然,除非他像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一样,一身武功修练得让我都走了眼。
“沈家是沈家,沈熠是沈熠。”抛开沈家的背景,沈熠还是一个可交而有趣 的朋友,再说倭寇毕竟只是倭人的一部分,大部分与大明通商的倭人只是走走私 罢了,并不像倭寇那样烧杀抢掠的恶贯满盈。
若是他沈家真的与倭寇勾结,再请官府诛灭他也不迟,我也算是深入虎穴探 得消息立上奇功一件。
师娘和六娘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便不再反对,几个人又议论了一番,大喜 的日子还是定在我原本定的九月初八,客人的名单也拟得差不多了。
六娘吃过晚饭就带着紫烟去秦楼了。见她离开,墨夫人若有所思地道:“奇 怪,我怎么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她呢?”
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师娘们的来历,师父在世的时候,师娘们也没有在我面 前展露过她们的武功。
直到师父去世,她们才将自己行走江湖时的身份有意无意地透露给我,像大 师娘是墨门传人,五师娘是神手帮老帮主的女儿,这些都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我明白师娘们的良苦用心。师父不愿把江湖上的事情告诉我,一来怕我受那 些江湖规矩的限制,二来魔门毕竟名声太坏,他不想让我背负起那些恶名。
可是就像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是魔门日宗宗主一样,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更 改的铁定事实,师娘恐怕也清楚我所面对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在不违 背师父意愿的前提下,她们要尽可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清楚了师娘们的来历,我对师娘们的话才有了更多的领会。大师娘是墨门传 人,墨门最擅奇技淫巧,观察人的功夫甚至尤在师父之上,听她话里的意思,我 一怔:“大师母,难道干娘她易容了不成?可天下哪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呀? 干娘她脸上的肌肤可都是真的呀!”
五师娘笑着说你摸过么,怎么知道是真的?大师娘却皱眉道:“五妹,动儿 说的没错,我相信我和动儿的眼睛,六娘她脸上绝对没有易过容,只是她的神情 我真的奸像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便一挥手:“算了,可能是和哪个无意中碰到的人相 像吧。”
我心中蓦地一动:“难道干娘曾经偷偷窥视过师娘们不成?”这念头很快便 得到了证实。
华灯高悬的秦楼车水马龙,在街口就能听到有凤来仪楼里悦耳的丝竹声和金 满堂沸腾的吆喝声。街口的小贩也多了许多,卖水果点心的、卖胭脂水粉的、卖 针头线脑的,一应俱全。
“爷,您是去有凤来仪楼还是停云楼呢?”白秀红光满面地问我道,秦楼的 生意比我们大家预料的还好,众人都十分兴奋,白秀这个大管家更是神情亢奋。
我说去玉角楼,一路行来,白秀把秦楼夸了一路,道孙妙当真名不虚传,停 云楼里就没断过客人,也不知她怎么应付过来的;庄青烟和冀小仙俱擅房中术, 本地几个有名的玩家都甘拜下风;那些慕容家训练出来的女孩儿也十分出色而且 听话,一个个把客人哄得五迷三道的就知道从兜里掏钱了。
又说今儿的生意比昨儿还好,算算现在的收入都超过纹银三万两了。
我见她眼带红丝,知道这两日她也极是辛苦,便吩咐高七陪她休息,自己迈 步进了玉角楼。
玉角楼是秦楼一个僻静所在,也是我和六娘在秦楼的住所。只是进屋的时候, 里面已经挤进了二十多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个个娇小玲珑的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女儿,她们正唧唧喳喳的说得热闹,见我进来,俱是好奇地打量起我,直到六娘 从楼上下来,那些女孩才散了。
这是我给六娘出的主意,秦楼虽有五十多个姑娘,可毕竟是慕容世家出来的, 并不见得与我同心,我便让高七在苏州四周买了一批女孩儿交给六娘,让她把这 些女孩培训成听从我号令的可用之才。
“自古以来,女间最不可靠。”六娘显然明白我的用意,同为女儿身却对女 人有着清醒的认识。
“有理!不过换个角度,女间却又是最可靠的线人,因为…她们一旦陷入爱 情或崇拜的漩涡,就没有了自我,那时候她便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甚至连她 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望着屋子里那张仇先生给我画的水墨写生画像出神道。
“自我?女人的自我?”六娘的那声回应感慨万千:“是啊,看看墨夫人就 知道了,女人一旦爱上了男人,就失去了自我,她…真是苍老了许多。”
我噗哧一笑:“干娘,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见过我大师娘呢?这马脚可是越露 越大哩。”
“早知道瞒不住你这个小鬼头。”六娘细白如葱管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戳了 一下,那细长的秀目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这么说,我真的该叫你六师娘了。”六娘却不置可否,目光转到我的画像 上,半晌才说话,却把话题转移开去:“动儿,这些女孩儿里有几个出色的你要 花点心思,将来再替她们寻个好人家,以后或许会对你有意想不到的助宜。”
我啧啧了两声,笑道:“干娘,没想到你也会活学活用美人计啊。”
“那是,因为干娘早就知道,美色甚至比刀剑更锋利…”
六娘的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隐湖和魏柔,她们该是诠释干娘这句话的最好例 子吧。
心念电转间,我犹豫着问道:“干娘,不知有句话当问不当问?”
六娘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动儿,你是我的干儿子,有什么当问不 当问的?”
“十二连环坞已经被大江盟剿灭了,不过,之前进入太湖的那些亡命之徒并 没都被十二连环坞统合进去,像梅娘、白秀就依附于干娘了…”
六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想知道干娘手下这样的人材 还有几个呀?”
“干娘真是目光如炬。”我赞道,六娘的眼光每每有洞彻心扉之功,在十二 连环坞家门口得以立足绝非偶然。
“虽然十二连环坞的尹观是个大老粗,可高光祖却颇有才干,极擅笼络人心, 干娘能争取到梅娘和白秀已经殊为不易,实在没有其他人手可用了。”
她顿了一下,道:“若不是我亲眼见到高光祖人头落地,我真要怀疑十二连 环坞的溃灭会不会有什么文章了。”
说罢她又笑道:“动儿,若是你不急的话,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紫烟会是 个得力的帮手。”
“我知道,这丫头现在就是个人精,干娘你再一琢磨,定是一员干将。只是,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动儿,心急不得。”六娘说罢便默然,显然她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并没有争霸江湖的雄心,唯一的目标就是征服隐湖,而没有强大的后盾, 征服隐湖谈何容易?
“干娘说得没错呀!”无瑕边把我的小衣脱掉,边巧笑盈盈道。
自从见到了师娘她们,她的脸上就洋溢着一股喜气,就算她努力压抑自己的 情感,我也能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急怎么行!”我伸手搂着无瑕丰腻的腰肢,她微微抗拒了一下,便偎进 了我怀里。
“再不急的话,隐湖就不知道会落进谁的手里!”
“爷担心的是魏柔吧。”无瑕呵气如兰地笑道,只是娇笑声中依然能听出一 丝嫉妒来:“爷,你且放宽心,隐湖弟子向来丫角终老的多,出嫁的绝少,三代 以来,还没听说哪个隐湖弟子嫁人的。就算齐小天追得紧,恐怕一时半时也上不 了手。”
“可自尹雨浓以来,江湖可有这般波谲云诡的时候吗?五十年前,虽然魔门 势大,可正因如此,隐湖轻易团结了江湖的绝大多数门派,才一举将魔门击败。 而眼下隐湖它到底该站在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中的哪一方呢?大江盟虽然侠名卓著, 可齐放乃是豪雄之才,岂肯甘居隐湖之下;另一方慕容世家则是黑道中人,隐湖 更不可能与之同谋。隐湖若是觉得控制齐放有困难,或许就把重心放在了齐小天 身上,如此来说,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把魏柔嫁给齐小天了。”
我的笑容有些无奈:“在隐湖二百多年的历史中,它已经不是第一次使出这 样的招数来了。”
和六娘待的时间久了,对隐湖也了解得更多。她没有师父遗命的羁绊,自然 少了许多顾虑,师父魔门里得到的隐湖资料经过她的口一点点传授给了我。
有时候我就想,在太湖遇到六娘或许真是天意,不过,即便遇不到她,她也 会像我的老师阳明公那样找到我头上来吧。
无瑕无法反驳我,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弄着我的胸膛,那雪白粉腻的 脸上竟有些阴晴不定,就在我有些狐疑的当口,听她伏在我胸口喃喃低语道: “爷,有了魏柔,你…是不是就不、不喜欢无瑕了?”
我一怔之后便恍然大悟,这几天我的心思都放在了魏柔身上,或许是让我身 边的女人感到受冷落了吧:“傻丫头。”
我亲昵地在她股间掏了一把:“都快成了我王家三少奶奶,还是我王动长子 的娘亲大人,倒吃起别人的飞醋来了。”
那一把就掬出些滑滑腻腻的粘汁来,还带着一声腻人的鼻音:“谁、谁说是 儿子啦?”
我刚想调笑两句,却听及远而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就到了我房门 前,我心念一动,忙扯过被子盖住赤裸的我和无瑕。
果然听的“吱扭”一声,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盛装的武舞带着一身霜露闯 了进来,甫一进屋便嚷道:“王郎,我也要嫁给你!”
“喂,武舞,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进屋能不能敲敲门先?”
一个刁蛮的解雨已经让我很头疼了,又来了个一身大小姐脾气的武舞。解雨 不晓得我这个淫贼的厉害还情有可原,你武舞可是被我整得死去活来呀!是不是 让你食髓甘味,非我不嫁呀?
“再说武舞,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你父亲是二品大员,我怎么好让你做妾? 你我总要给他老人家留点面子吧。”我真有些苦口婆心了。
“我知道你在找借口,你、你根本就下想娶我!”武舞的反应竟是意外的激 烈,刹那间脸上就布满了泪水,指着无瑕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那、那无瑕姐姐呢?我才知道,她、她原本是一派的掌门,足江湖有头有 脸的人物,你都敢娶她做妾,为什么不敢娶我?还不是因为我跟别的男人好过, 你、你、你看不起我!呜呜呜…”
是吗?我的心随着怀里无瑕身子的微微抖动也蓦地抽搐了一下,或许她真的 说中了我的心事?相比武承恩那个二品帽子,我更是讨厌她以往生张熟魏的经历 吧。
只是…那时候的武舞并不认得我呀?就像无瑕,她甚至有自己的女儿,为什 么我自然而然的就接纳了她,却对武舞总是看不上眼呢?该看不上眼的应是另外 一个人吧,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一辈子只做我的女人,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而我 却总忘不了她,苏瑾…
“看不起我,就别要我呀!”武舞哽咽道:“为什么把人家的心都带走了, 却把人家冷落在一旁孤苦伶仃的?…我以前是做错过事,可自从跟了你,我就再 没找过别的男人…”
“好,我娶你。”武舞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难道苏瑾她是因为身子被污, 觉得对不起我,才破罐子破摔的吗?若是这样的话,就让武舞来打开她的心结吧, 反正武舞也是个美人,只要她日后老实,娶回家又有何妨呢?
看她婆娑的泪眼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怜惜之余赶忙加上了条件:“不过, 不是现在,你的大小姐脾气我可受不了…”
还没等我说完,武舞就一下子跪在了我床前,抱着我的胳膊急道:“我改, 我改!”
“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你看,你一点规矩都不懂!人前你要喊我相公、 夫君,人后喊我爷、主子;人前称呼自己贱妾,人后你就是奴家、婢子。等你什 么时候改好了,我就娶你!”
“奴家明白。”得到了我的保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放射出动人的光彩。我 伸手把她脸上那些被泪水浸泡的魂画儿的困脂水粉擦掉,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俏 脸:“这多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奴家是怕、怕比下上诸位姐姐嘛…”她下意识地瞥了无瑕一眼,我怀里的 无瑕因为我的宠爱而散发着惊人的艳丽,怪不得武舞自惭形秽。
不过,心情放松的她总算也变得聪明起来,知道我不想有人打扰和无瑕的好 事,不待我说话便施礼告退了。
“爷,你真要娶武家妹子呀?”无瑕趴在我身上腻声问道。
我默然,于是无瑕乖巧地闭上了嘴,藕臂支起身子来,将一只丰挺的乳送到 我的嘴边。
是呀,就在我说出要娶武舞的那一刻,我也没有真正把武舞当作自己的女人。
不知道是她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或许现实的江湖也让我变得现实起来,且 不管我目的如何,武舞不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吗? ---------- 第九章
第二天上午,老师阳明公也秘密来到了苏州。他老人家和我师娘们密议了很 长时间,我想除了婚事之外,魔门和隐湖也该是他们议论的焦点吧。
“老师,师父和鹿灵犀的那场比武究竟是为了什么?”
“动儿,听说你又升官了,经历司经历,虽是八品小官,要做好也不容易…”
“老师,您见过鹿灵犀,或是辛垂杨吗?隐湖为什么代代都是美女?”
“动儿,明年开春的大比一定要参加,你现在知道解元的帽子很舒服了吧…”
师徒俩就这样进行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老师突然变得和师父一样神神秘 秘的,我一谈到师父和隐湖身上,他就开始左顾而言他,只有问到小师母和小师 弟的时候,他那干瘦的脸上才焕发出喜悦来。
“真不知道您老人家和师娘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喃喃自语道,那语调便有 些暧昧。
老师目光陡然射过来,我忙陪笑道:“啊,老师,我是说听说方师兄在京城 里请辞了。”不待他询问,就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老师听。
“叔贤是以退为进。”老师果然是官场高手,一眼就看穿了桂萼和师兄玩的 把戏:“不过动儿你记着,这种小聪明你最好少用。为人臣者,就要为君分忧, 而他们俩这一退,却把皇上推到了廷议争论的第一线,虽说现在皇上因为需要你 师兄他们,必然会恳词挽留,可在皇上心目中就留下了不敢任事的印象,这对日 后两人为官甚是不利啊。”
虽然我也隐隐想到了这一层,却不如老师说的那么明白,转眼看他充满了睿 智的双眼,我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意,是啊,若是讲做官,老师才是深韵其道吧, 他以盖主之功而得以怡情山水,没有点韬光养晦的真功夫,哪来今天的悠闲呢?
他背手踱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花树静静立了奸一阵子,才缓缓道:“动儿, 你日后有何打算呢?”
“当然是实现师父的遗愿,征服隐湖了。”我飞快的答道。
“动儿,李师兄他是个奇才,而他也实在幸运,找到了你这么一个天才。” 老师的话里隐隐透出些艳羡来。
“为师看来,你在文武两方面的天分甚至比你师父还高,而更可贵的是师兄 他教育弟子的本事远远在你师祖之上,能把自己的本事十成十地传授了给你,省 了你许多自己摸索的时间,让你能在小小年纪就跻身到江湖的顶尖人物里去。”
这倒是真的,不过老师您老人家若是知道师父是怎么教我的,您恐怕就要换 个说法了,要不,让我拿小师弟做个示范先?
“鹿灵犀对于李师兄来说,年纪太小了,一个中年人的心境如论如何是无法 和与一个少女相一致的…”
“等等,”我忙打断老师的话,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相我谈起鹿灵犀的年龄来, 因为鹿灵犀只在江湖上惊鸿一现就没有了踪迹,人们只知道她就任了隐湖小筑的 家主职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见过她的鲁卫也只是说她乃神仙中人,而 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谁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年纪?!大家只是对隐湖在江湖的代 言人辛垂杨还不算陌生。
“老师,您说师父与鹿灵犀相遇的时候,她只是个少女?那么她现在岂不是 只有三十多岁,和无瑕年纪相仿吗?”
“李师兄他还真没收错徒弟。”老师微微一笑道:“所以,你的机会比你师 父大了许多,因为你还年轻,而且眼下的形势对你也很有利。”
“虽然我离开江湖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对武林大势并不熟悉。不过,听你师 娘说,江湖两大势力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正相持下下,唐门态度暧昧,而隐湖也不 清楚究竟站在谁这一方。不过,这一切恐怕都会因为你的崛起而改变。”
“可弟子怎么觉得,妄想以一人之力改变江湖是最最愚不可及的。”
“动儿你是在考为师吗?”老师的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显然一眼就看 出了我的言不由衷。
是啊,我越来越感觉到“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威力,我踏入江湖 仅仅几个月,我身边就发生了偌大的变化,我也察觉到我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人了, 在我有意无意间我周围已经开始形成一股可观的势力,这股势力还在迅速的增长, 很快就会对江湖局势产生影响了。
“对于隐湖来说,江湖上出现任何一个足以号令整个江湖的强者都是不足取 的,即便这个强者是武林正义的化身。因为对于一个门派的生存来说,门派的利 益才是至高无上的,隐湖也不例外。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能够相安无事最好,如果 有一方获胜,隐湖也会希望那是一场惨胜。虽然为师不熟悉江湖,可也知道,大 江盟再好,也不如没有什么野心的释道二门少林武当安全。”
“可问题是,大江盟与慕容世家实力对比实在足大优啊。它日前统合了江南 的诸多门派,就连十大门派之一的排帮也加盟到里面去;齐萝又要嫁给宫难,而 宫难则是武当掌教清风的心爱弟子,齐萝的师父恒山派的掌门练青霓还是清风的 嫡亲妹子,大江盟又代表了白道的利益,武当很可能在两雄争霸的时候倒向大江 盟。反观慕容世家除了离别山庄之外并无强援,而离别山庄虽然有几把好手,可 怎比得上帮众逾千的排帮?唯一能够与大江盟抗衡的资本,就是慕容千秋那头老 狐狸的智慧。”
我顿了一顿,道:“这一战下来,大江盟的胜算有七八成,而要赢就是大获 全胜吧。”
“这就是动儿你的机会了,隐湖弟子虽然个个出众,可毕竟只有三几人,需 要透过别的门派来实现自己的意图,它现在恐怕也在睁大眼睛在江湖上寻找代言 人,大江盟、慕容世家和唐门三家都是财雄势大,并不是做前台的好目标,而动 儿你可就不一样了,现在你就很吸引别人的视线了…”
我心里一动,这么说魏柔出席秦楼的开业大典就不光是修练心剑,而是别有 含义了。
只是我并不喜欢这种征服的方式,一皱眉道:“老师,若是那样的话,究竟 是我征服隐湖还是隐湖征服我呀?”
“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你的手,只是你看的角度下一样罢了,究竟是谁征 服了谁,个中滋味也只能你自己来体会。”他微微一笑:“当然,或许堂堂正正 的击败它对你更有吸引力?”
“那倒不是,”我邪邪一笑:“只要我是征服者,就算用上金风玉露散我也 在所不惜,隐湖欠我师父太多,我实在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哦?”老师意外地望了我一眼,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动儿, 若是你真的征服了隐湖,你还想做什么呢?”
“恐怕足搏个进士的功名吧。”那是我少年时的梦想。在我还只是个七八岁 的乡下孩子的时候,我曾梦想我有一天会中个举人,然后像城里的慕容大官人一 样在山水阁享用着丰盛的大餐。
而现在我不仅中了个解元,而且不时和城里的那个慕容大官人在听月阁里饮 酒畅谈,那些丰盛的大餐现在对我来说远远不如萧潇泡制的一碟小咸菜可口,我 人生的梦想似乎只有一个金榜题名还没有实现了。
再之后呢?
我有些茫然,足啊,在实现了我所有梦想之后,我该做点什么呢?这些日子, 我的大脑已经被师父的遗命所占据,老师的话就像暮鼓晨钟一般惊醒了我。
“江湖虽大,也是江山一隅啊。”老师凝望着碧空万里,意味深长地道。
“萧潇,你喜欢爷以后做个什么人?”我懒懒地躺在榻上,阳光照在我的前 胸,暖洋洋的。
“主子喜欢做什么,萧潇就喜欢什么。”萧潇轻揉着我的肩笑道,那头解雨 已经小声道:“哼,他最喜欢做淫贼呗。”
“爷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做江湖人。”无瑕见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立刻 回道,她已经说了几次要我退出江湖,显然江湖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而桌子对面 的玲珑也点头称是。
“那是!”武舞接道:“江湖有什么好混的,爷当然要做官啦,而且要做大 官。”她一脸幢憬:“若是能当上个一品大学士最好,那时候咱们就有凤冠霞披 了。”
“好你个大头鬼!”我瞪了武舞一眼:“想挣个一品诰命,找别人去!一品 大学士有什么好,天天看皇帝老儿的脸色,还不如个七品知县,天高皇帝远的, 管着一方百姓,又自由自在。”
“七品太小了嘛,爷你现在都正八品了,再中个进士,七品就唾手可得了。” 武舞毕竟是官宦人家,说起官场上的事来便头头是道:“再说一个县大爷才能管 几方水土几方人呀?怎么也要个四品知府爷你才能施展开拳脚耶。”
无瑕、玲珑甚至解雨孙妙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只有喜子在一旁小声嘀咕 道:“主子为什么非要当官呢?当官的可都没好人。”
萧潇忙呵斥了一声“多嘴”。我自然知道喜子的心事,她家就是被当地一个 小官整得家破人亡,自然对当官的没有好印象,就连我已经做了官都忘了,玉玲 也提醒说若不是爷做了官,你家的冤案还昭雪不了呢。
我不清楚那一件霞披是不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让她们都希望 我在官场上能出人头地而不喜欢我混迹江湖。
不过“一朝权在手”对我来说似乎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只是我真的愿意放 弃我的自由吗?
“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我一挥手示意将这个话题打住,问解雨道 :“昨天金满堂的生意可好?”
“不是有报表给你么?”解雨奇怪地反问道:“六娘说秦楼每天的帐目都要 整理成表,送给你过目的,怎么没收到吗?”
我这才想起来早晨我在玲珑身上驰骋的时候,明珠是送过来一本帐簿,那时 候的淫靡景象恐怕让未经人事的明珠有些心慌意乱,忘了说明那帐簿究竟是什么 东西了吧。
瞥了一眼正伺候无瑕的明珠,她脸上和玲珑一样已然满足红晕。
“啊,明珠说过,碰巧老师来了,我就忘记了。”吩咐明珠把帐簿拿来,翻 看了一遍,不由赞道:“解雨,阿妙,你们还真是成绩斐然呀!”
解雨显然听出了我对她与孙妙称呼上的不同,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眼角倏 地闪过一丝失意之色,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孙妙脸上。
孙妙正因为我这句亲昵的称呼而染红了雪白双颊,那眼里也透出一股似羞似 怨的目光来。
其实众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孙抄身上,她们对于江湖争霸或许不感兴趣,可对 自己男人的一言一行却是关注得很,众目睽睽之下,孙妙越发手足无措,那在千 百人面前都不曾怯场的从容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那都是温小满和武姐姐的功劳,我有什么可夸的!昨儿我又没出手。”解 雨噘着小嘴笑道,虽然是自谦的话,可言语里就有了些赌气的味道。
这丫头还真是争强好胜啊,我心中暗忖。肩头萧潇的手突然重了一下,显然 她也看出了解雨的毛病。
“话不能这么说,武舞有武舞的好处,不过,若不是你开业那天技震全场, 温小满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说实话,对于赌客来说,美色总不若银子来的实在 些。”
解雨露齿一笑,那眉头也舒展开来:“金满堂再好,也不如孙姐姐的停云楼 生意好。孙姐姐只要拨拨琴弦,那帮登徒子们就乖乖地把银子从口袋里掏出来, 毕恭毕敬地献给孙姐姐。哪儿像我那天累得满头是汗。”她竟赞起孙妙来了。
“那里面真正足登徒子的并不多。”我顺嘴儿道,停云楼的客人大多是些文 人骚客,比之有凤来仪楼里的客人成分单纯了许多,白秀禀报说光是开业这几日, 有凤来仪楼里已经招待了好几波江湖上的客人,其中不仅有大江盟、慕容世家的 弟子,甚至连远在蜀中的唐门都曾有弟子现过身。
“真正复杂的是有凤来仪楼,那里龙蛇混杂,听说连久未在江湖露面的铁剑 门门主奔雷剑万里流都在那里着了面,解雨、武舞你们要在那里多用点心思,金 满堂眼下有温小满就足够了。另外,仔细停云楼,小心别让那些粗人惊吓了阿妙。”
吃过午饭,解雨、孙妙和武舞便往秦楼去了。萧潇见三女走远了,才对我道 :“主子,殷小姐来信了。”说着,递给我一只锦囊。
锦囊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针法极是细密精致,也不知是不是宝亭的 手法。拆开信一看,却是一封道喜的信,恭喜我抱得美人归,只是话里话外透着 对无瑕、玲珑的羡慕。
我看萧潇无瑕、玲珑俱是关切地望着我,显然对信中的内容极是好奇,我便 顺手把信递给了无瑕,无瑕推托不过,便读起信来,只是越看脸色越是绯红。
“宝亭有大妇风范呀!”我感慨了一句,她自幼生在富豪人家,看惯了男人 三妻四妾的,自然就有种大家气度,并不以我多娶为怪:“日后,你们都要好好 跟她学学。”
无瑕、玲珑红着脸点点头。我看宝亭的落款日期就是昨天,既然信上没有提 起杭州府和文公达来,想必那文公达也体会出来桂萼和方师兄请辞的真正用意, 便没轻举妄动,这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萧潇,你替我写封信,告诉宝亭我这里一切都好,等初八婚礼一毕,我就 请师娘和老师赴杭提亲。” ---------- 第十章
初八那天,我终于变成了主角。
一身大红喜服的我在竹园的小花园里迎接着参加我喜筵的宾客。花园里并没 有挂起红灯笼,却用鲜花扎了个大花球放在了园子的正中央,周围则是四张摆满 了时鲜水果的桌子。
最先到的自然是鲁卫和经历司的周老夫子,李宽人随后也到了,还送来了一 只锦盒说是东主宋廷之的贺礼,让我洞房时再打开。
之后知府白同甫等贺客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一时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老大,你比秦楼开业那天可精神多了,那天我总觉得你像是个绿毛大乌龟。” 沈熠一进园子就口没遮拦地道:“这是你在苏州的家吗?看着可是小了点…”
“废话,礼金拿来,我等着它买个大宅呢。”
“区区黄金五千两,不成敬意!”沈熠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张银票来。
我心中一愣,虽然早知道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手 笔,和他只是臭味相投,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欲意何为?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被这份厚礼惊呆了,一时间园子里鸦雀无声,彼此在交换 着眼色,似乎是询问此人的来历,有知道沈熠身份的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沈百万的公子,怪不得、怪不得。”
“老大,你不是没见过银子吧?”沈熠小眼珠中放出奇异的光芒,低声笑道 :“那日霁月斋开业,老大你也挺敢使银子的呀,光那一对乌金镯子你可就动用 了七万五千两银子啊。”
又道:“老大,我可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怎么,现在你不是我王动的朋友吗?”我一个四两拨千斤,轻巧地把问题 还给了他。
沈熠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老大,看来我还要跟您多学学呀!”
白同甫听了旁边一人解说了沈熠的来历,笑道:“贤侄,老夫就不和沈公子 比了,他老爹富可敌国,给多少银子都不为过。这样吧,我来定其他人的调子, 彩礼收少了你可别怨老夫。我出纹银一百二十两。”
我心中暗笑,这老头子最会收买人心,看那些贺客脸上果然轻松了许多。
鲁卫笑道:“下官怎么也不能比知府多,这样吧,老弟,我出九十六两,贺 你和尊宠天长地久。”
周老夫子也说出九十六两,我吩咐身后的高七将彩金一笔笔记下。
正回谢当地一个缙绅,听园门外一个小厮高声喊道:“杭州部司武承恩大人 特使、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大人到!”
话音未落,乐茂盛已经昂然而入。他并没有穿着盔甲,却是一身公服,乌纱 帽,青色团领衫,胸前绣着寸径的小杂花,腰系素银腰带,煞是精神。
快步走到我的近前,朗声笑道:“恭喜王兄!”说着递过一封信函,道: “这是武大人的贺仪!”
“多谢武大人,乐大人一路辛苦了!”我应声道,心下明白定足武舞将我要 娶她的消息传了回去,才让武承恩作出公开支持我的举动,这或许也算是我娶武 舞带来的好处吧。
伸手想接过那封信函,不料却没有抽动,再看乐茂盛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揶 揄的嘲笑。
“妈的,臭小子,竟然跟你大爷玩起花样来了!”我心头暗恨,手指轻轻一 弹那信封的边缘,一道暗劲便传了过去,乐茂盛似乎不晓得我会武功,猝不及防 下手一松,那封信便轻巧地落在了我的手中。
“好!”乐茂盛目光陡然一盛,刻意压低声音道:“想不到解元公还是文武 双全!改日定要请教!”
然后却朗声笑道:“武大人祝大人小登科后大登科,来日为我大明栋梁!”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把整个园子搜索了一遍,却没有见到武舞。他神态中 便有些焦急,可依旧沉住了气,听我把他安排在鲁卫身边,他也不再言语,一屁 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园子的入口,像是在等武舞的出场。
高七并不知道我和乐茂盛之间的恩恩怨怨,以为乐茂盛不过是武承恩差来贺 喜的,而他也并不知道武舞的真实身份,武舞的身份被我严格保密起来,除了去 过杭州的无瑕、玲珑外,只有干娘和萧潇知道,就连高七也不清楚,于是他就沉 醉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大哥,您什么时候和武大人交上了朋友?”
“他妈的,他算我哪门子的朋友,他只不过是我的便宜老丈人罢了。”我心 中暗笑,却冲高七摆摆手,示意他说话小点声,让在座的那些贺客们更觉得我与 武承恩的关系非比寻常,就连沈熠眼中也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吉时到!”这是我十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喊声。只是当我看到紫烟、 喜子、明珠和明鬟竟搀出了四位新娘,身为新郎的我还足忍不住喊了一声。
“慢!”
今天的新娘应该足无瑕和玲珑三个人呀,怎么会多出来一个?那大红礼服和 大红头盖将四女打扮得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同样的胭脂香水味让我“闻 香识女人”的绝技失去了用武之地,就连紫烟那四个丫头都足一样含笑望着我, 并没有透露一点蛛丝马迹。这一切似乎都在刻意隐瞒着多出来的那个人的身份。
只是贺客们却没有配合我,那筵席上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天哪,这些 女孩子不是今天的新娘吗?”
“她们都是陪嫁的丫鬟呢,丫鬟尚且如此,小姐还不…”
“为什么我不是动少?我的天老爷,您、您还真偏心呀!”
“慢什么慢呀,老大,快掀开你新娘子的头盖让小弟开开眼吧!”沈熠喊出 了众人的心声,便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只有某人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着,一边掰着指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玉 家三姐妹,玉无瑕、玉玲、玉珑,不错,是三个人,我没数错呀,怎么出来了四 个新娘?”
“吵什么吵,我还想掀开她们的头盖看看呢,可新娘、新娘怎么多出来一个?”
“多一个就多一个呗。”沈熠脱口道,等说完了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像的 那么简单,身为新郎的我竟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谁,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便讪 讪一笑,道:“老大,你还真了得呢,女孩都赶着嫁你!”
而一边的乐茂盛却煞白了脸,显然想到那个多出来的新娘会不会是武舞。
当然不是武舞,武舞和孙妙、解雨在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在外了,在那一瞬间 我猛地想起的足苏瑾,难道说她以前说过的话都是言不由衷,而今要给我一个惊 喜不成?可片刻我就否认了我的这个念头,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些女孩子中间, 少了一个我至亲至爱的人。
萧潇。
刹那间我胸口涌起一阵幸福,甚至连眼圈都有些模糊,再看后面鱼贯而出的 老师阳明公、五位师娘和六娘,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顽皮的表情,我知道我猜得 没错,那多出来的新娘就是我的宝贝萧潇了。
“谢谢你们。”我心中默默道,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我知道,只有师娘相老师才能推翻师父当初的决定,也只有他们才能说得动 萧潇。
“阳明公!”白同甫却一眼望见了老师,一怔之下忙抢前几步,下拜道: “下官苏州知府白同甫拜见尚书大人。”
那乐茂盛也在惊讶中慌忙起身,拜倒在地;那些贺客们见两个官职最大的都 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施礼,也都纷纷躬身施礼,脑筋灵活的已经从白同甫的 话中猜到了这老头的身份。
“诸位请起罢。”他边把白同甫搀起边朗声笑道:“诸位今天远来是客,不 必如此拘礼。再说如此喧宾夺主,新郎官可要骂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合时宜了。”
一句话让气氛轻松下来,虽然众人依旧纷纷见了礼,可话题却落在了这场婚 礼上。
当孙妙和着“凤凰操”唱起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黄其宝。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的时候,我和四位新娘并排站在了祖宗牌位前,行交拜礼,喝交拜 酒。
前三个新人的头盖被我依次揭起,每掀起一张就惹来贺客们的一声惊叹。
那头盖下正是玲珑和无瑕充满幸福的笑脸,尤其是无瑕,她脸上再没有半丝 烦忧的情绪,反是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来,既含情脉脉又大胆地望着我。
待到第四人,我却有意停了一下,小声道:“萧潇,爷终于得偿所愿了。”
轻吹一口气,荡起了头盖的一角,露出了我异常熟悉的那只浑圆小巧的下巴, 只是那上面已经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我伸手把那泪珠擦去,笑道:“傻丫头,你该高兴才是。”一句话却让萧潇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呜咽着倒在了我的怀里。
萧潇的头盖终于掀开了,沈熠“噢”了一声便没了言语,只是端起桌前的酒 壶一阵狂饮,而乐茂盛却是神情一松,也端起桌前的酒壶狂饮一阵。
新妇挨个客人敬起酒来,沈熠却把我拉到了一旁,笑道:“老大,我可真服 了你了,你从哪儿找到了这么多的绝代佳人?”
没等我说话,他又道:“还有那个魏柔呢?老大你不足说她也是你的小妾吗? 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老沉,听说你家里美女如云,怎么这么不开眼呀?”我顾左右而言他。
“老大你不知道,家里那些女人和尊宠比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美则 美矣,艳则艳矣,却没有一个可人心的,拿来当当美女狗还差不多,做自己的老 婆,嘿嘿,总差了那么点味道。”沈熠颇有些感慨道。
说起来沈熠的话着实有理。天下的美女何止万万千千,可有几个像萧潇、无 瑕这样能站在某个行当的顶峰呢?那种非同寻常的气质或许就是沈熠所追求的吧!
“老沉,那你投身江湖吧,江湖里的女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婚礼后老师和五位师娘都飘然而去了。老师要回余姚,我便磨着他和师娘一 起去杭州殷家提亲,他被我磨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六人便走在了一路。
“玲珑姐姐先。”我送走客人们,回头往自己房里走,却听到屋里萧潇这般 道。
“还是萧潇姐姐先。萧潇姐跟随相公日子最久,理应是萧潇姐先。”玲珑谦 让道。
“什么你先我先的,”我推开房门,冲着绋红了脸的四女哈哈笑道:“让老 公我先是正理!来,先亲亲再说。”说着一把抓住身边的玉玲,把她揽进怀中, 一口亲在了她那张困脂小嘴上,立刻便带出了“嘤咛”一声鼻音。
我当然知道她们究竟在议论些什么,四女都是温良恭俭让的淑女,这让我着 实高兴。
转眼看萧潇无瑕正低眉浅笑准备离开,把优先权让给妾室中排名在前的玲珑, 我命令道:“谁也不准离开。”
“相公,天还没黑呢…”
我正把无瑕大红绸缎的喜服脱去,里面除了一件对襟短袄外,只有一件水粉 色的肚兜,那肚兜上绣着的一对并蒂莲正被双峰托起,煞是醒目;裸露在外的一 截浑圆肩头的雪白肌肤早变成了陀色,那对撩人的眼睛也羞得下知该往哪儿放, 最后落在了自己鼻尖上。
“无瑕姐姐好白耶…”无瑕的美连萧潇部有些心动,边帮我把无瑕的对襟短 袄脱去,边望着她一身粉腻娇笑道:“姐姐的名字也好,玉无瑕,真是白玉无瑕 啊!”
“讨打!”无瑕一面娇瞠,一面扬起娇腕,作势欲打萧潇。她腕上的那只双 龙戏珠镯带起一溜乌光,正晃着我的眼。
我伸手抓住那只雪白娇腕,轻轻的抚摸着,让往事在我心中肆意流淌。
“或许,在相公给贱妾戴上这对镯子的时候,也把相公的印记打在了贱妾心 上。”无瑕痴痴道。
我身后是一对赤裸的身躯,正是玉玲玉珑那一对孪生姐妹花。听到无瑕的话, 那对娇躯霎时间变得火热起来,两对椒乳也似乎急剧地膨胀起来,玉玲更是伸出 手来摸了摸那只镯子,然后伏在我耳边腻声道:“相公,奴家也要相公在奴家身 上打上印记嘛…”
“急什么?还是看看宋廷之的礼物先。”
萧潇打开李宽人送来的那只锦盒,顿时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叫,就把 锦盒扔了出去,只见从那只锦盒里飞出一只五彩斑烂的小蛇来,恰恰落在了我的 臂上。
或许是女人都对爬行类动物有着天生的恐惧,饶是四女放在江湖都是数得着 的女中豪杰,此刻也全飞也似的躲在我的身后,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简直和她们 的名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假的啦!”小蛇一落在我的身上,我就知道那是一条假蛇,只是做得实在 是太逼真了,连我的眼睛都被骗了过去。
“这个宋廷之搞什么鬼!”我嘟哝了一句,顺手拿起了那条小蛇。
小蛇只有小指粗细,一尺多长,是用真正的蛇皮做成的,而那对放射着冷酷 精光的蛇眼则是一对墨绿色的宝石。
在我的记忆中,有如此斑烂外表的蛇只有一种,就是天下淫贼最喜欢也是最 难得到的炼制极品春药的上佳原料、有着“淫龙”之称的七花蛇,师父曾经将它 的里里外外给我解剖过。
我用手一掐,小蛇软中带硬,仿佛真蛇一般,只是骨节比真蛇大了许多,应 该是被人换过。仔细翻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就连接缝都若隐若无的。 只是无意间轻轻一抖它的尾巴,那蛇竟似活了一般的扭起身子起来,那小脑袋还 一探一探的好像要钻到哪里似的,甚至骨节扭动摩擦发出的吱吱声也能隐隐听到。
“原来是这么用啊!”我心下恍然大悟,这个宋廷之还真是懂得顾客的心理 呀!
顺手拾起那只锦盒,果然不出我所料,打开锦盒下层的机关,里面整齐地摆 着四样东西,奇淫奇毒的蛇牙,有辟毒奇效的蛇眼,一个装着滋阴壮阳的蛇肉蛇 骨粉的小陶罐和一个装着七花蛇最精华部分蛇涎的小瓷瓶。
“不识货的人还真不知道这东西价比黄金呢!”我心中暗忖,却听身后玉珑 胆怯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呀?”
“淫龙呗。不知道啊?哼哼,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我顺势将她搂 在怀里,将小淫龙放在她的乳上,轻轻一抖它的尾巴,那小脑袋便一顶一顶的顶 在玉珑粉红的乳尖上,连顶了十余下,小淫龙竞突然张嘴将那粒紫葡萄咬住,一 条暗红色的小舌随着我手的轻轻抖动,快速地扫着乳尖。
玉珑一声娇呼,反身抱住我的脖子,身上顿时渗出一层香汗来。旁边三女也 看得目瞪口呆,伏在我的后背不敢动弹。
“讨厌了,爷…”玉珑轻咬贝齿,媚眼如丝地道,只是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显然是在极力忍受小淫龙带给她的异样刺激。
这小淫龙还真是巧夺天工呢!我心中暗叹制作者的独具匠心,会足霁月斋自 己的作品吗?若是这样,它可真是卧虎藏龙了。
我脑子正闪过宋三娘的名字,就觉得身后的一具娇躯缓缓的向我右侧移动, 那对小巧结实的玉乳从我的背上移到我的臂弯,眼角一瞥,正对上玉玲羞涩而又 大胆的目光。玉玲沈静,玉珑活泼,这都是江湖上的传说罢了,谁知道沉静的玉 玲在床上的风情万种呢?
我嘴角流出一丝笑意,臂肘轻轻一晃在她挺翘的乳珠上拨弄了两个来回,眉 尖一挑,玉玲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含瞠瞥了我一眼,爬到妹妹的身旁,等我一掐 小淫龙的七寸让它把嘴里里的乳珠吐出的时候,玉玲已经移形换位用小嘴接下了 妹妹那粒肿胀至极的紫葡萄,一只纤细的小手顺势滑向了妹妹的私处。
“她们…”萧潇细若蚊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可刚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 下去了。
我知道她没见过玲珑姐妹之间的虚鸾假凤,回头一看,萧潇果然一副惊讶的 模样,微张着小嘴儿,正好奇地望着动作逐渐火热的玲珑。
“让你见识见识七大名器之一的比目鱼吻。”我小声对萧潇笑道,轻轻拍了 一下玉玲丰隆的玉臀,她身上便往上动了几下,而身下的玉珑也适时地蜷起了双 腿,两朵盛开的淫靡之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从后面看去,仿佛一只比目鱼张开 了嘴,而稀疏的毛发正似鱼须一般。
我半跪在玲珑姐妹的身后,胯下那只独角龙王已然昂首伫立,微挺小腹,那 仿佛长了一只角的巨大肉冠便顺着湿滑的花径直刺进了妹妹的蜜壶,直剌得玉珑 玉玲一齐哆嗦起来。
抽插间,无论是我往上钻进姐姐的秘道,还是往下刺进妹妹的蜜穴,那两张 吐涎的小嘴都像鱼嘴的上下两唇一般紧紧吸住了我的分身,让我觉得异常温暖舒 坦。
落日的余辉依旧明亮,将这淫靡的景象纤毫毕现地呈现在萧潇无瑕眼前,就 算玲珑姐妹互相亲吻的两张嘴里泄出的勾魂夺魄的呻吟也盖不住两女浓重的呼吸 声。
“这…就是…比目鱼吻吗?”萧潇趴在旁边出神道:“果然是…天下无双的 名器呀!”
正呢喃间突然一声轻呼,那条小淫龙已经被我顶在了她的私处,她银牙一咬, 嗔了我一眼,缓缓将两腿分开,我用手一探,那里已是湿热无比,手指轻抹,便 沾满了粘稠的津液,我轻声一笑,轻轻一抖小淫龙,它竟一下子钻进了萧潇的蜜 道里。
“真听话呀…”我一语双关地笑道,而身下玲珑的娇吟已然开始走调,我一 阵记记长打之后,姐妹俩身子同时一僵,那两张濡湿的小嘴开始剧烈的收缩,连 玉玲的菊蕾都一缩一缩的,那四片唇办更是死死咬住我分身足足十数息的时间, 姐妹俩的身子才一软,瘫在了榻上。
饶足我是百炼金刚也差点一泄如注,恋恋下舍的将玉杵一抽,带出了一汪碧 水来,顺着姐姐张开的花蕊流到妹妹同样绽放的淫花上。
“玲珑,你们姐妹俩还真是一对要命的小妖精呀!”轻轻扶着姐妹俩满是香 汗的娇躯,我笑道。
“可爷你还是龙精虎猛的嘛…”气息渐渐平稳的玉玲望着我怒目圆睁的分身, 娇佣地道:“人家和妹妹想要给爷生个孩子都不行,爷你偏心耶…”
“那你们也不多向你娘学学。”我笑道,其实无瑕也没有几次能吸出我的精 来,随着我对她肉体越来越熟悉,就算她用上了春水剑派的禁忌之学春水谱,也 往往是她先力怯不支,而她的身孕竟是那次为了解她身中的金风玉露散而一枪中 的的,说起来还真是天意。
玲珑绋红的脸齐齐转向了我身后的无瑕,几次连床欢好之后,姐妹俩渐渐接 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事已至此,与其扭扭捏捏地发泄心中的不满,还不如大大 方方的放开身心讨得郎君的欢心呢。
倒是无瑕有着浓重的自卑心理,虽然是她自己亲自把和我的不伦关系公开在 了女儿面前,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总让我觉得有些缩手缩脚,就连春水谱也要等 到玲珑累得睡过去了才肯呈现在我的面前。
“爷你净瞎说,奴…有什么好、好学的呀…”无瑕躲在我的身后羞道。
我能感到贴在我背上的那张俏脸该是多么的火热,也能想像出她那双流瞳该 蕴含了怎样的羞意,不过,这反倒激起了隐藏在我心底的暴虐情绪,一拽她的胳 膊把她拽到身前,大手一下子盖在了她的私处上,拇指顶着相思红豆而尾指正顶 着她的菊蕾,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没有,难道春水谱不是吗?”
身怀被虐体质的无瑕虽然羞得把头深深埋在了我的臂弯,可私处却一下子泌 出一股白汁来。
“春水谱?”玲珑露出好奇的神色,听这名字就知道像是春水剑派的武功心 法,可怎么没见娘亲提起?
“来,玲珑,你们好好看着。”我平躺在榻上,双手一提就把无瑕抱到我身 上,无瑕此刻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的跨坐在我身上,双手分开玉 臀,轻柔地坐了下去。
“不似惯常浪风月哟!”我笑道,耳边传来玲珑一声低低的娇呼“啊…”, 再看姐妹俩正睁大著双眼,看着母亲的菊门一点一点地将我粗大的分身吃进;而 那边萧潇也吃惊地望着无瑕将自己的绝技一点点演绎出来。
“好热…”无瑕早就把自己的后庭清理得干干净净,这几乎成了她每天必完 成的一项工作,就像萧潇一样。
说起来我分身所感受到的火热与滑腻正如萧潇体内的一般,两人竟是不分轩 轾,想来玉女天魔大法中的玉树后庭花与春水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吧。
我顾忌她肚子里的胎儿,并不敢大动,可或许是有其他人观战让无瑕越发的 敏感,没有几下她就开始哆嗦起来。我怕她泄坏了身子,便停住不动,只是紧紧 抱着她。
“吁…”半晌无瑕的身子才停止了抖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微微动了一下 身子,就感觉到我壮大的分身并没有软化的迹象,她伏在我的肩窝,满是歉意的 低语道:“爷,奴真没用…让萧潇来吧。”
四女轮番上阵,才堪堪战倒了我的小和尚。当我把一股热精射进萧潇的身子 烫得她高声呻吟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喜子的声音:“主子,苏大家往秦楼献艺去 了!” ---------- 第十一章
“主子、主子,您就别去秦楼了,好不好?主子…”
看我脸色变得铁青,萧潇似乎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苏瑾,脸上既惊且怕又怜, 身子就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死死缠住了我,那蜜壶竟然再度剧烈收缩起来。
喜子的一句话将我纳妾的喜庆气氛冲得一干二净,而进屋发现满地都是大红 喜服的她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脸都白了,嚅喏道:“主…主…主子,婢、 婢子不…不晓得您、您、您…”支吾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晓得你主子在洞房是不是呀?”
看到萧潇那双仿佛受惊小兔般惊恐的眼,我心头那阵锥心的疼慢慢化成了一 片怜爱:“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怎么能抛下我的新娘跑去秦楼楚馆呢?”我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落在了萧潇眼里,一行热泪一下子从她眼中涌了 出来,她把香唇送到我的嘴边让我使劲亲吻着她,可呜咽的声音还是从她喉里传 到屋子里每个人的耳中,然后竟然就是呜咽一片。
“人各有志嘛,你们哭什么?”我轻抚着萧潇雪白滑腻的肩头,转头对无瑕 道:“我饿了,无瑕,你给相公做点吃的来,鸭舌羹就行。”
只是冷静下来的我心头却升起一丝疑虑:“难道苏瑾她依旧对我有情,见我 娶亲而伤怀不成?她在秦楼出演,慕容家允许吗?”
无瑕这才止住了哭声,脸上飞起一道红霞,含情脉脉地望了我一眼,把我的 长衫披在身上,转身下地往我卧室旁专门收拾出来的那间小厨房素手调羹去了。
我知道她该是想起在丹阳的那段日子,就是那时候,无瑕知道我真的会将一 切世俗抛在脑后,让她快快乐乐做我的女人。
望着无瑕丰腴的背影,一阵温馨涌上我的心头:“这样的女人才是我要珍惜 的吧。”
“真的…不去看…苏姐姐了吗?”这时反倒是萧潇想劝我去秦楼看看苏瑾了。
“真的不去了。‘琴歌双绝’里的歌后献艺,想捧场的人多得是,多我一个 的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我去作甚!”
我语调变得轻松起来,转头对还傻愣愣站在地中央的喜子道:“去,找人告 诉六娘一声,让她多派两个人去爱晚楼,今天那里的客人定是少下了的。”
等喜子快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句:“苏大家身体欠佳,你再告诉 厨房做点补气血的汤煲送到秦楼去。”
外面天已经半黑下来,丫鬟仆妇们正忙着点亮挂在屋檐大门上的气死风灯。 毕竟是上秋的天气,晚上已经有些凉意,一阵微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爷,起来么?”萧潇拉过一床丝被盖在我身上,顺手把窗户关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浪费洞房花烛夜每时每刻,起来干么呀?”说 话间,我把玲珑也拉进了被里。玉玲进来的时候小手正碰到我半软的分身,上面 湿淋淋的,她嫣然一笑,头钻进被里,我就觉得分身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温暖的腔 体,一条滑腻的香舌在我的下体温柔地徜徉着,将上面的秽物一点点舔食干净。
“呃…”突然从小厨房传来一阵干呕声,我这才想起无瑕已经有两个月的身 孕了,忙拍了一下萧潇,小声道:“快,你去帮无瑕一下,我忘了她现在闻不得 血腥气。”
萧潇嗔了我一眼,忙披了件衣服跑去小厨房,玉珑见萧潇进了厨房,便趴在 我的肩头绯红着脸小声问我道:“爷,那…娘生下来的…该叫奴什么呀?”
“二娘呗,”我一拧她的鼻子笑道:“难道管你叫姐姐不成?”
“人家本来就是、就是…姐姐嘛…”玉珑媚笑道。
“那你先叫我一声爹。”我调笑道。玉珑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火热,使劲把自 己挤进我怀里:“人家从小就想有一个爹,有个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爹…”她 呢喃道,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腰,一面亲着我的脖子一面腻声唤道:“爹、爹…”
我心中的欲火一下子就被重新点燃起来,分身陡然壮大,顶得玉玲一阵干咳。
等萧潇和无瑕端着一碗鸭舌羹回到卧房的时候,玲珑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量 都没有了。
“主子,你以后可要多怜香惜玉些。”萧潇一面把鸭舌羹喂进姐妹俩的嘴里, 一面浅笑道。
第二天我就带着萧潇、玲珑和无瑕秘密赶往南京去拜见我的双亲,和上次人 物虽同,身份却大下相同。
父母见到如花似玉的四个媳妇自是高兴异常,又听说无瑕已经有了身孕,更 是喜出望外,几乎要把无瑕供上了天,连我看着都眼热,玲珑、萧潇看在眼里, 更是缠着我非要让我送她们个儿子不成。
欢乐时光短,等往苏州回的时候倏忽已是九月十三了,驾车的依然是老马车 行的二掌柜老张,秦楼开业以后,我就和老马车行定了个协议,由老马车行独家 接送秦楼的客人,而车行则在所有跑长途的马车上放进了秦楼姑娘的花名册。
“说起来,大少您真是生意场上的天才。”老张边赶着马边笑道:“俺这车 行成立也有年头了,坐过俺车的客商何止万万千千,可就没一个想起来用俺来宣 传宣传自己。”
这是我这些年游历江东的经验,我是个淫贼,脸皮够厚,每到一地,茶楼酒 肆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能问出当地的风月来;可那些脸皮薄、有贼心没贼胆的客商 学子若是有这么一个风月指南,他还不乖乖的自投罗网么?
“老张你过奖了,大家互惠互利嘛!”我翻看着秦楼提供的花名册,上面秦 楼姑娘的相貌绝技和度夜资都标的清清楚楚,而那些煽情的语句也真的会让那些 寂寞的旅人心动,特别是老马车行的租金不菲,能租得起马车的都是有能力在秦 楼使银子的客人。
翻到最后,却多出两张地图来,一张是苏州景物示意图,其中把秦楼标的清 清楚楚;而另一张则是老马车行各分号的士意图,旁边加了小注,注明了各分号 详细的地址。
“这是俺车行加上的,有了这东西,客人都说好。”老张笑道。
“你们还真细心,”我随口道:“只是眼下秦楼规模尚小,”我望着那张江 东地图上的十几处红点,渐渐地一个大胆的计划浮出了脑海,只是其中的关节处 我还要仔细推敲,便笑道:“等到我在江东繁华处所像扬州、应天、镇江、杭州 都开上分号,两家都会见到其中的大好处了。”
老张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大少您好大的气魄呀!”
我扬扬地图,笑道:“这可是我跟你们车行偷师来的哟。”
老张摇摇头:“不一样,大不一样!车行的马车从甲地到乙地,总要捎个客 人回甲地才有赚头,老马车行开了这么多的分号也是形势所逼,秦楼则大不一样 啊,苏州南来北往的行商甚多,大少若是没有雄心,一个苏州秦楼就够大少吃的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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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疯VS凌乱oO 我心中微微一凛,这老张见事甚明呀!不是这一番话,还 真要被他那张憨憨的脸给骗了,怪下得能坐上千把人大车行的二掌柜,不光是车 赶得好呀!
又想起了南元子,心中暗叹:“市井还真是多奇士呢!”
“老张,去了你们车行好几次,却没见过你们大当家的,他究竟是哪路神仙?” 和老马车行的契约都是和老张签的,大家彼此熟悉,我当初并没往深里想,不过 老张如此有见识,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当家突然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老张闻言,脸上顿时现出尊敬的神情,腰板也立刻挺直起来:“说起俺们大 哥,那绝对是条汉子,不仅为人仗义,脑瓜子还聪明,就跟大少似的。只是他一 年在车行的日子没有多少,怪下得大少总见不到他。”
他掐算了一下日子,道:“下次俺大哥回总舵,怕是要一两个月以后了,届 时俺通知大少。”
他嘿嘿一笑:“俺总觉得大少你能和俺大哥交上朋友,你们俩有些地方还真 像呢,比方这到处跑的性子吧!算算这两月,大少你用了多少回俺们车行的马车 呀…”
我身后的四女都抿嘴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似乎变成了奔波劳禄的命:“这 还没完呢,十四回到苏州,歇一天,十六就得去杭州哩。”我话中真有些无奈了。
“大少不是才去杭州的吗?”老张奇怪道。
“是啊,只是大江盟齐盟主的女儿九月十八出嫁,我想躲也躲不了呀!”
老张嘻嘻一笑道:“原来大少也接到请柬了。”复叹口气:“大江盟这些年 委实对俺车行照顾有加,今次俺老大要亲自前往拜贺呢,大少说不定能碰上他, 只是俺小老儿弄不懂,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都跑到娘家做什么呢?”
师父教我诗书礼乐御,却对那些繁复的礼节甚是讨厌,我也养成了天马行空、 无拘无柬的习惯,就连自己娶妾也并没有非要把自己的爹娘请出来观礼,对于齐 放嫁女,我也就从未想过婆家娘家这等事情,闻言不由一愣,倒是后面无瑕笑道 :“齐盟主的女婿是个孤儿,师门又是道家,婚事自然是大江盟来操办了。”
咦,无瑕这么清楚宫难的来历,是不是当初有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呀?我 回头大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果然她脸颊没由来的一红。
“那时婢子还没遇到主子嘛!”无瑕伏在我怀里,讨好地媚笑道。
天街夜色凉如水。圆圆的月亮照进碧纱橱里,将四个粉妆玉砌的娇娃打扮得 愈发楚楚动人,一阵挞伐后,只有无瑕、萧潇还能勉力支持,玲珑早巳沉沉睡去 了。
无瑕其实也倦极了,只是她内力毕竟深厚,而我又因为她怀孕对她倍加怜惜, 她看起来倒比萧潇还强些。
“说起来,这一年武林三公子的名号大有凌驾老一辈江湖人的架势,宫难、 唐三藏和齐小天三人部是名门之后,一身技艺也颇为不凡,人物又俊俏,那些行 定江湖的少女们哪个下想有这样的夫婿呢?”
“那个齐小天也是你择婿的目标吧?”我把玩苦她胸前的一只椒乳问道。
“婢子都说了那时没遇到主子嘛…”无瑕撒娇道:“几年前玲珑就见过齐小 天,可那时他好像就有了追求的目标。”
“咦?这有什么关系?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嘛!”
“主子是淫贼,当然没关系啦!”无瑕嘻笑道。自从那场婚礼以后,无瑕的 心情似乎放开了许多,平常不肯说的一些俏皮话,现在也不时地从她嘴里蹦出来 了。
“原以为齐小天追求的是恒山练姐姐的弟子也就是她的侄女练我双,因为齐 萝的关系,齐小天应该很早就认识练无双了,可后来才知道他的目标竟是隐湖的 魏仙子。
“什么魏仙子不魏仙子的,早晚有一天她得管你叫姐姐,没准儿是叫主母也 不一定。”
我邪邪一笑,沉吟道:“听说练无双也是江湖绝色谱中人,无瑕,你看她真 的也像你一般国色天香吗?”
“婢子只是蒲柳之姿,”无瑕浅笑道:“至于那练无双,婢子也从没见过。”
我一怔:“你和练青霓那么熟悉,怎么可能没见过她的得意弟子兼侄女呢?”
无瑕也迷惘起来:“似乎…好像我们每次见面,练无双都有历练似的,这两 年练姐姐更是只把齐萝带在身边了。”
我蓦地想起六娘的话来,开玩笑道:“齐萝是不是练青霓和自己老情人的私 生女,这么照拂她?”
无瑕嗔了我一眼,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我背后萧潇却小声笑道 :“主子,那个练无双那么神秘,或许她才是练青霓的私生女吧!”
“你们魔门弟子的想法就是别出心裁。”无瑕忍不住笑道。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来历,我并没有瞒着无瑕相玲珑,母女三人虽然多年 养成的思维定式一时难以转变,可她们都想退出江湖,又知道我并不喜欢在江湖 上厮混,那么我是不是魔门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便对我是魔门弟子抱着超然的 态度。
“大胆!”我用力将她的乳挤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而她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 娇吟。
背后萧潇嘻嘻一笑,变本加厉道:“或许练无双和齐萝本来就是一个人也说 不定呢!”
“这…不可能…”无瑕的声音有些走调:“编撰江湖绝色谱的百晓生虽然不 韵武事,却是天生一对神眼,有明察纤毫、过目不忘之能,是不是一个人他一眼 必能看出。再说练无双登上绝色谱的时候,齐萝只是个十四岁的毛丫头,两人的 岁数也不相同。”
“百晓生还真是术数有专攻啊!”想起他送给魏柔的那个名号“谪仙”,对 无瑕的话我便深信不疑。
“只是一个百晓生也阅不尽天下美女,苏瑾、孙妙、宝亭甚至武舞、紫烟, 还有那快雪堂的白牡丹、毕玉林,哪个下是沈鱼落雁、羞花闭月呢?”
“是呀,”无瑕噗哧一笑道:“那就等主子编撰它一个江山绝色谱吧!”
“那就先让我指点指点江山吧!”说话间,我将无瑕一双雪乳握在了手中。 ---------- 第十二章
还在路上,“琴歌双绝”一同现身秦楼的消息已经把我的耳朵磨出了茧子。
无论是在路边的茶棚,还是在城中的酒肆,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学子和富商 豪客都在纷纷议论这个十年来风月场的最大盛事。
“我当然想让她们琴歌合璧喽,不过该是孙妙吹着我胯下的粗箫,而苏瑾在 我身下婉转呻吟。”
我苦恼地对无瑕、玲珑道:“像秦楼那样子的琴歌合璧,岂下白白便宜了那 些粗人!”
和苏瑾的那段快乐时光被我深深埋在了记忆的深处,我也不去想其实在我离 开她的那些日子里,苏瑾用她天籁般的歌喉唱出的天籁般的呻吟并不是唱给我听 的。
而萧潇无瑕和玲珑用她们温柔而又火热的肉体抚慰了我受伤的心,让苏瑾渐 渐变成了我心头愈合的一道疤痕,不去碰她,便不觉得痛了。
然而“琴歌双绝”联袂演出的魅力实在巨大,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等我回到 秦楼看到六娘给我准备好的报表的时候,我还是为这几日巨额的收入所震惊了。
“孙妙和苏瑾不能再演下去了!”虽然那大笔的收入出乎我的意料,可我并 没有被眼前的高额利润所迷惑,断然下令道:“高七,你速速贴出通知,就说两 位大家连日出演,已经精疲力竭了,况且两人还有其他安排,演过今晚,要停演 一个月。”
高七一脸的迷惑,倒是六娘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还是动儿想得周全,再 这么演下去,就算是苏瑾、孙妙歌艺琴技再通神,看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高七是个伶俐人,马上恍然大悟,笑道:“对对,买菜的还知道囤积居奇呢!” 说着便出去操办此事了。
看高七离开,我笑着对六娘道:“干娘,您老人家是不是把竹园隔壁院子给 买下来了?”
六娘问我是不是看到隔壁搬家了,我点头称是,她便笑着说什么都瞒不了你,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只是杨家的动作太慢了,倒让你察觉了。
“苏州是通衢之地,我看你有心在此发展,如此说来,竹园的格局就小了些, 正巧杨家也想换个地方,就一拍即合了。”
她笑道:“成天见到那么多美女进进出出的,换做我是男子,也安不下心来, 人家杨家老太大可是要学孟母三迁呢!”
“可我好歹是个解元哩。”我嘟哝了一句,心里却明白,虽然六娘说得轻巧, 可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这趟街是苏州繁中取静的处所,地价最是高昂,就算人 家杨家本来就想搬走,盯着这间宅子的人也不会少了,六娘没准儿是用了大价钱 才购得此宅。
“那干娘干脆也搬来苏州算了,儿子也好孝敬您。”我嬉皮笑脸道。
六娘白了我一眼,将剥好的一粒新橙递到我手上:“那是当然,你不孝敬我 谁孝敬我,难道干娘足白叫的吗?”
入夜后的秦楼华灯高挑,只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门前人声鼎沸,来往 行人络绎不绝,多数人的脸上并没有出入风月场所常见的那种自觉不自觉的猥琐 与羞怯,而一旦相熟的人遇到了一起,也没有仿佛被抓着小辫子的尴尬,反倒是 热情地打着招呼。
再看对面的快雪堂,虽然人流也是不断,可气势明显差了一筹。
“他奶奶的,逛窑子都逛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天底下恐怕也只有老大你这秦 楼一家吧。”身旁的沈熠艳羡道。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从沈熠身旁走过的两个一袭青衫的学子脸上满是不 平,“秦楼岂是寻常烟花之地!有苏大家、孙大家这样的人物坐镇,就算说是皇 家街仪局也下为过!”
“是是!他奶奶的,我说错了还不行,秦楼,干脆改名叫琴歌双绝楼算了。”
沈熠知道和这班学子说不清楚,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冲着我发着牢骚:“老 大,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妓院竟然这么赚钱呢?”
“在妓院花了那么多钱还不知道它赚钱,你白痴啊?”
沈熠却似浑不在意:“就因为我知道我足个白痴,想别人都是聪明人,总不 会都像我那样白白的往妓女身上扔钱吧,谁知道天下多数都是白痴!”
他转头笑眯眯地望着我:“老大,你秦楼想不想扩张呀?若是需要银子,我 沈伯南入个股如何?”
我心中一动,转头看沈熠,华灯下他那张嘻笑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精明。
“谁说沈熠只是个花花大少、绒裤子弟呢?”在一瞬间我修正了对他的看法, 语气也尊重了许多:“伯南,秦楼眼下还要打根基,扩张是日后的事情。”既然 沈熠开始露出锋芒,我也不想让他小看我。
“而且运作秦楼的银子我还拿的出,不过,倒是另有一桩生意或许你会感兴 趣。只是现在有些关节我正在思索之中,且恕我卖个关子。两个月内,我会亲自 和你探讨合作的事情。”
沈熠竟能沉住气,不再追问究竟是哪行的生意,只是笑道:“老大,爱晚楼 到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苏瑾素喜秋冬之肃杀,尤爱霜天红叶, 当时起楼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脍炙人口的名句,楼门匾额上那“爱晚 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是我这两年少有的得意之笔,可眼下看着竟是那么 剌目。
“闪开点,快闪开点。”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接着沈熠就被一只大 手一巴掌给拨拉到一边去,一个踉舱差点摔倒,我忙伸手拽住他,就看一个四旬 出头,长着一副马猴脸的高壮汉子带着三个年轻人昂然走进了爱晚楼。
“喂,老大,你怎么不管管呀?”沈熠站稳身形,埋怨道。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我望着那巨汉背后背着的那把长约四尺、阔约五寸 的大剑低声道。
在苏州城里的巨贾富商、文人学子眼里,我只是应天的新科解元、苏州府经 历司的经历、秦楼的少东家,和江湖并没有什么瓜葛,能把我和春水剑派联系上 的,在江湖上原来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当然现在可就不太好说了…
这个大汉该足那个什么铁剑门门主奔雷剑万里流,从六娘说起他那天到现在, 足足有十天功夫,他怎么还没走呢?鲁卫好该头疼了吧!
爱晚楼的侍女果然训练有素,见到我进来,只是似乎在不经意间发出了会心 的一笑,并没有特意上前来招呼我,这是我定的规炬,我不想每到一处就引起一 场小骚乱,而六娘则笑我道:“依动儿的脾性,或许在场的客人全部免费也末为 可知呀!”
时间还早,苏瑾并未出场,二楼台子上只是一个女孩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思 凡”,可大厅里已经没有几个座位了,我和沈熠好不容易在靠门口的一个角落找 了位置坐了下来。
沈熠显然比我出名,不时见到有人和他打着招呼;而万里流则坐在二楼的一 问包厢里,正伸长着脖子东张西望,脸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苏大家怎么还不出来?”没多长时间,万里流果然发出了一声怒吼,只是 他竟然没忘记用敬语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而台子上的那个小姑娘吓得顿时把曲子 停了下来。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嘘声,甚至有人讥笑道:“怎么这个大马猴也能听得 懂苏大家的歌吗?”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万里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却一直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恶狠狠瞪了那 人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看那唇形似乎在说:“劈死你!劈死你!”
我一皱眉,转头问沈熠:“伯南,这人这几日都在爱晚楼吗?”
沈昭摇摇头:“我在停云楼和爱晚楼都没见过他,老大,你认得他?”
我没言语,却顺着万里流的目光仔细在大厅里搜寻了一番,待看到我对角坐 着的两个人,我心头蓦地一跳。
沈熠的目光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失声讶道:“天哪,天下怎么还会有 如此俊秀的人物,他、他是不是女儿家女扮男装呀?”
“你看过女儿家有喉结的吗?”
那其中一个神采飞扬的白衣少年正是我在杭州城有过两面之缘的李思,而另 一个相貌也算的上俊俏的少年却被我一眼识破是女扮男装,看她恭谨的样子,该 是李思的侍女吧。
“他怎么不在大江盟?齐萝眼看就要大婚了。”我一阵好奇,大江盟对这个 来历不明的少年极是重视,想来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可齐萝的好日子将近,李 思再怎么说也该待在大江盟帮帮忙吧。
确定了李思真的是个男人,沈熠的脸上恢复了平静,自嘲道:“奶奶的,我 的竞争对手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多耶!”
“怎么,伯南你也相中了苏瑾?”我不动声色道。
“岂止一个苏瑾?”沈熠嘻笑道:“孙妙、庄青烟、冀小仙,哪个我都想娶 回家去!只是,老大,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么多绝色美女替你卖命,连我抬 出我爹的名号,许愿娶回去做现成的少奶奶都买不了她们的心?”
“女人的心可不是用钱能买来的,苏瑾、孙妙哪一个身边缺银子啊?”
我微微一笑道,不禁想起了他对待女人的那些奇技淫巧,或许在他的心目中, 女人真得和一条狗没什么原则区别吧。
和沈熠闲聊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李思和万里流,李思从从容 容的似乎在静等着苏瑾的出场,而万里流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而他望着李思的 目光也不时露出凶光。
“咦?怎么他和李思有仇吗?”我一阵迷惑,无瑕和六娘都不清楚李思的来 历,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和久不出江湖的万里流结冤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
“再说,即便有仇,岂能这般沉不住气,亏他还是一派掌门!”万里流的那 副样子让我对他的评价低了许多。
“啧啧,他这样的也能挤进名人录的前四十名,百晓生是不是有些名不符实 呢?”
正暗自寻思间,爱晚楼又走进两个壮实的汉子,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脸色 黝黑,皮肤甚足粗糙,身后各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该是长年在水上讨 生活的江湖人物。
两人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楼上的万里流,脚步便有些迟疑,我竖耳倾听,就听 右边那个汉子小声道:“兄弟,楼上的那个汉子我怎么看像是铁剑门的万里流?”
而左边的那个轻轻点点头说就是他,右边汉子的脸上便有些忧色,说:“这 可如何是好,就是咱兄弟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呀!”
而另一个也有些心虚地道:“要不大哥,咱们先回去禀报帮主,说碰上了硬 点子?”
两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倒引起了万里流的注意,他目光在那两个汉子身上逡巡 了一番,确认并不认识两人之后才把目光挪走,可如此一来却把两人弄得走也走 不得是退也退不得的,只好假装东张西望在找座位。
偏偏他们旁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是个热心人,指了指里面的空位,两人只好讪 讪坐了下来。
“苏瑾今晚的暂别晚会还真是好戏连台呀!”我心中暗忖,原本就料到秦楼 迟早会有人来惹是生非,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伸手摸了摸被我装饰得花里胡啃的斩龙刀,心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哪个蠢 蛋不开眼了!”
“老大,这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头!”沈昭望着李思相万里流小声对我道: “你有没有准备啊?”
“开妓院怎么能不请护院和保镖呢?”我微微一笑:“伯南,你就等着看好 戏吧!”
话音未落,那大厅里的兽头灯的灯花突然一暗,耳边顿时响起一阵疾如暴雨 的琴音,那琴音虽是从隔着爱晚楼十余丈的停云楼传来,却让你觉得抚琴的人仿 佛就在面前,而那急促的琴音直如暴雨打梨花,声声惊心,转眼间就有人凄然泪 下,就连我都被那琴音激荡得心有些怦然乱跳。
孙妙在搞什么鬼?虽说知音者乐而悲之,可把气氛弄得这么凄凄惨惨的实在 有违秦楼赚钱的宗旨。
就在我暗暗奇怪之时,琴音陡然一缓,大弦缓缓仿佛春回大地,小弦叮咚又 如百鸟齐鸣,正足一片春光好景色,众人脸上也浮现出洋洋暖意。在琴声渐细的 时候,一个宛如天籁般的歌声悠然响起。
红酥手,黄脸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苏瑾!虽然二楼小舞台上轻纱遮住了台上的佳人,可我知道那是苏瑾,我的 心便猛地一紧,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和她的那些美妙回忆全找了回来,原来要 把过去忘记竟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缥缈的歌声里似乎也满是幸福的回忆,五年前也正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 分吧。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素,错!错!错!
我当然知道这结局,可当苏瑾歌声渐苦,我的心还是随之一阵抽搐般的剧痛, 只是剧痛之后我心里却是一动,苏瑾她知道我来爱晚楼吗?为什么选了这么首曲 子来暂别秦楼呢?是唱我还是那个让她有了身孕的男人?谁又是拆散她与情人的 东风?是慕容千秋亦或是…我呢?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片刻死一般寂静后,苏瑾如泣血杜鹃般的歌声再度扬起,或许这就是如泣如 诉吧,可她究竟是为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销得人憔悴?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是啊,山盟海誓就像绕梁的余音犹在耳边,可佳人已然别投他人怀抱了,还 说什么锦书难托不难托!
望着满屋子如痴如醉的人们,我心中蓦地涌起一阵烦乱,刚想起身离去,却 听二楼的舞台传来“扑通”一声轻响,接着幔帘一挑,一个小丫鬟惊惶失措地探 出脑袋来喊道:“不好啦——苏大家,她、她晕倒啦!”
下集预告日进斗金的秦楼开业不久,就不出王动意外地迎来了她的第一场危 机,只是危机的结局却大大出乎王动的意料。神秘高手李思突然崛起,竟成为他 情场上的劲敌。
齐萝的婚礼成了大江盟整合江南武林的舞台,而王动不顾世俗礼教,公然带 玉无瑕、玉玲珑三人出席,众人为之侧目,“淫贼”之声四起,王动与白道武林 关系恶化。
王动在杭州拜会了老马车行的大东家,一个大悄报网逐渐形成。 ---------- 第七卷
第一章
苏瑾怎么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刹那被定了格,如痴如醉的众人仿佛一下子全呆愣住了,我 身边的沈熠也张大了嘴,却听不到他的声音,爱晚楼里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就 连我也是心中一紧。
几息后,才见一个巨大的灰影从二楼的一个包厢里冲了出来,踩着栏杆飞身 要跃上苏瑾所在的舞台,正是那个铁剑门门主万里流。
“下去!”
从帷幔遮掩的舞台上乍地传来低低一声清叱,随着这声仿佛暮鼓晨钟般的呵 斥,一柄青钢长剑突地从帷幔中刺出,直刺向万里流的肩井大穴,剑势矫奇有如 天外飞仙一般,逼得万里流连变了两种身法都无法破解这一招,只好退回自己的 包厢,脸顿时涨成了酱色。
我心中的紧张顿时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苏瑾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 男子!?他和苏瑾是什么关系!?”
心头涌起的醋意竟然让我平素极是冷静的心也有些失了方寸,几乎要拔地而 起冲上楼去。
倒是不明就里的沈熠长出了口气,啧啧有声地笑道:“老大,你对苏瑾还真 是照顾有加呀!这人…是不是江湖的高手?”
而爱晚楼好像也活了过来,众人一阵交头接耳,于是喧声四起。
沈熠的话如同重拳一般击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深深呼吸了一 下,心情才平静下来。
万里流那张马猴脸虽然难看,可手中的奔雷剑却是好看中用的很,我心中自 然明白,能登上名人录第三十八位,怎么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虽说帷 幔里的那一剑颇为突兀,又占了地利,可明眼人都知道帷幔后持剑的人定是有着 与万里流不相上下的武功,甚至极有可能更高。
可惜我眼下只是知道名人录上这些江湖豪客的名字,对他们的武功却知之甚 少,便无法从这剑势中猜出这人的身份。
转眼看李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进来的那两个粗豪汉子更是局促不安。
“给我上!”
万里流一声断喝,他带来的三个年轻人便“唰”地散开,从三个方向直扑舞 台,而他也擎出了那把四尺长的阔剑奔雷剑尾随着一名弟子扑了过去。
“不知死活!”
帷幔后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那声轻叹犹在众人耳边回荡,一道青影已从帷 幔中冲出,一脚将左边一个年轻汉子踢飞之后,身形便晃动到中间那个年轻人面 前,左手如蛇如鹤夺过他手中长剑,顺势掷出,将右边的汉子逼下楼去,右手长 剑一突,正扎在对面汉子的大腿上,长剑一挑,那汉子便带着一蓬血雾惨叫着掉 下楼去。
楼下众人纷纷躲避,万里流却顺势一脚点在那汉子的身上,借力又拔高二尺, 奔雷剑如刀一般劈了下来,气势愈加恢弘,青衣人也不敢试其锋芒,不得已身形 一闪,便让万里流抢上了舞台,他那劲道十足的一剑竟将帷幔荡起,隐约见到苏 瑾倒在地上,而刚从后台楼梯上探出个脑袋的正是一脸急色的秦楼管家白秀。
我这才看清这青衣人的容貌,严格来说这张略显死板的脸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因为我一眼便看出他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只是那双散发着炽热火焰的眼睛让人很 容易就忽略了他脸上僵硬的表情,也忽略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孤傲气息。
万里流不去理会自己在台下哀嚎的弟子,却死死地盯着青衣人嘿嘿笑道: “好俊的剑法!只是这么藏头藏尾的难道是怕见人吗?”
他伸手就向青衣人脸上抓去,口中喝道:“让老子看看你小子究竟是谁!”
这直取中宫的一招擒拿手倒是羞辱对方的意味多些,那青衣人的眼中便暴起 了一团怒火,身子竟不稍退,左手并指如剑,疾如闪电般地直点向万里流的手心, 万里流变爪为拳,那青衣人应变神速,手指一收拢,两人的拳头便结结实实地撞 到了一起。
一声闷响,万里流高大的身躯竟被震退了三步,那青衣人趁着他脚下踉跄的 当口,深吸了一口气,连出三拳,拳势迅疾若奔雷一般,正是江湖上人人会使的 “黑虎掏心”,却生生将万里流震下台去,爱晚楼台下又是一片混乱。
“哦?”我心中一惊,万里流的武功虽然不入我法眼,可听无瑕说他一身蛮 力十分了得,是和陈万来一样的天生神力,除了江湖十大,武林上少有人的内力 能敌得过他,这青衣人竟然和他硬碰硬占了上风,实是让人刮目相看。
“莫非…是十大中人?”我心中暗自狐疑,虽然转瞬间我就否认了这一点, 可右手还是不由得暗暗移至腰间。
却见万里流满面怒容,高声喝道:“好小子,你竟敢使诈诓你爷!”
“嘻嘻,不诓你这个猪头猪脑的诓谁呀?”在慌乱的人群中沉静的李思有如 鹤立鸡群一般,他似乎惟恐天下不乱,面露哂笑道。
一句话就把众人的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万里流也恶狠狠地望着他:“李 思,看在大江盟的面子上,我已经忍你好几天了,别不知天高地厚的,真得惹翻 了爷,爷们杀了你!”
“白秀、高七都干什么去了!?”
我心下泛起一丝波澜,听万里流话里的意思,显然李思已经在苏州待了好几 天了,甚至极有可能就住在秦楼,这显然是我去应天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对于李思这么出众的人物沈熠竟毫不知情我并不奇怪,李思就是再出众也是 个男人,沈熠这花花大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庄青烟、冀小仙几人身上,哪有时间 去理会一个臭男人呢。
可白秀、高七并没有报告上来,而且眼下到现在还没有人出面制止这混乱的 场面,我知道秦楼今后的路还很漫长。
“别把我和大江盟扯到一块儿。”李思却浑不在意万里流的威胁,他一摇手 中折扇,微微一笑道:“说你是猪脑都是抬举你了,苏州是何等地方,秦楼是何 等场所,苏大家又是何等人物,轮得到你动刀动枪吗?”
说着,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在二楼舞台晃动的帷幕,那里,青衣人已经不 见了踪迹。
这小子到底是在说万里流还是那个青衣人呢?我饶有兴趣地望着李思,他的 目光恰巧转到了我身上,嘴角便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万里流脸色愈加黑亮,嘿嘿笑道:“李思,你自掘死路,可怨不得我了!”
突然呼哨一声,就见从人群中蓦地站起七八个人,俱是双手猛扬,一股股白 烟霎时从四处涌起,眨眼间爱晚楼便是白蒙蒙一片。
咦?铁剑门虽然名声不太好,可也不是个下三滥的门派呀,怎么使出了这等 下三滥的手段?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早有心捣乱,我心头便一阵狐疑,顺着外 涌的人群逆流而上,我快速奔到了台前,万里流不见了,李思也不见了,只有他 的侍女还依旧傻傻地愣在那里。
我暗骂一声,急忙飞身上了舞台,帷幔后烛光摇曳,却是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只有后台的窗户大敞大开的。
从楼上往下望去,爱晚楼后院的草坪上五个人已经刀来剑往地厮杀在了一处, 而苏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依靠在白秀身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打斗中的五 人,浑不在意围在两人身边的那几个汉子。
顺着苏瑾的目光望去,我心头蓦地一酸,她目光的尽头正是丰神如玉的李思。
“好高明的剑法和眼力!”我看了两眼便心中暗赞,李思他果然有狂傲的资 本,剑法正如他人一雅飘逸,越发显得他的对手万里流声嘶力竭的,或许万里流 这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有胆量把大江盟这个硬靠山撇在了一旁吧!
而青衣人的对手却是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人,两人各执两把短刀 堪堪抵住青衣人的剑势,青衣人显然未尽全力,眼光三分投在了李思身上,二分 落在了白秀脸上,饶是如此,那两个白衣人依旧左支右绌得渐渐露了败象,只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那两个白衣人的表情却和青衣人一样的从容冷漠。
“或许大家都返老还童了吧,要不怎么都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我暗忖, 那两个白衣人竟和青衣人一样带着面具,而李思和青衣人又都不约而同地藏起了 几分实力,不知是心有所忌,还是想见识一下秦楼的实力?
“秦楼和气生财,可也不能任人欺辱!”白秀望着围住自己的那群汉子冷笑 道,而我在楼上已经看到一队二十余人的秦楼护院飞快地掩了过来,速度虽快, 却始终保持着偃月式的阵形。
那七个汉子似乎被苏瑾的天香国色震慑住了,此时闻言才蠢蠢欲动起来,其 中一人拔刀刚喝了半句“臭婆娘…”就见一枝长箭似流星一般射了过来,正中他 的肩头,剩下的半句便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拿下!”白秀一声令下,手一扬,打出了一个连我也没看明白的手势。
护院们便齐齐喝了一声“得令!”声如响雷,惹得那些跑到楼外的客人纷纷 转头观瞧,更有些大胆的便渐渐凑了过来。
护院队伍前面拿着盾牌和刀的十几个人突然变换了阵行,有如一把锋利的锥 子直刺向围在白秀苏瑾身旁的汉子,前面的两个人刀法虽不花俏,却是异常实用, 臂力也出众,两人配合得又恰到好处,一合之下,就把一人砍翻,眨眼功夫,那 七个汉子全哀嚎着倒在地上。
变生肘腋之间,青衣人和白衣人手下不由得一缓,李思更是收住了剑势,竟 放任万里流直冲向了那群护院!
却听“铮铮”几声弓弦响过,五枝利箭直飞向万里流,万里流飞舞着手中的 阔剑,将来箭一一磕飞,脚步却骤然慢了下来,剑花舞动间他只堪堪冲出了一步。
前面那五个弓箭手射毕立刻半蹲下身来装箭,后面迅速又站起五人射出一排 箭去,两排人衔接异常紧密,中间的间隔仅仅让万里流刚刚前冲了一个半身位。
五轮箭射过,万里流连变了两次身法路线也只前进了十余步,而护院中的那 些刀斧手已经麻利地将七个铁剑门门徒捆绑好,在弓箭手的周围围成了个圆,将 自己的同伴护在里面。
“这就是六娘训练出来的精兵吧!”虽然在太湖秦楼已经见识过了一次,可 我心头依然有些震动,看来六娘真不愧是师父的女人,兵书战策也和师父一样是 样样精通,才能把护院调教得如同军队一般,只是本朝对弓箭兵器管制极严,也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到了这许多的违禁品,想来明天我又要向知府大人好好解释 一番了。
在万里流额头渐渐沁出汗珠的时候,李思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似乎秦楼 的实力颇出乎他的预料。
那青衣人虽然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可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等万里流冲到护院的近前,已是强弩之末了,饶他是一身的蛮力,可经过与 青衣人和李思的对战,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真力,那劈向盾阵的一剑虽然将两个 打头的护院震得后退了两步,可他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一晃,就这一瞬间,那个 被他攻破的缺口便迅速补上了两个人,盾阵里更是突刺出两枝精钢短矛,他只来 得及躲开身子,衣襟却被矛头扯下一片来。
“这阵势竟然有这么强的威力!?”我暗自心惊,我一面看一面印证着师父 的教诲,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很熟悉,接着就听见六娘熟悉 的声音低语道:“这就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虎还怕群狼“啊!一个人内力 再高,总有枯竭的时候。”
说话间,六娘如同幽灵一般飘到了我的身旁,还带来了一阵淡淡的檀香。
我心头蓦地一动,原来六娘早有安排,倒是我小看了她,说不准那青衣人都 是她请来的也说不定,心情一松,就想探探她武功的深浅,便笑道:“这么说, 那青衣人与那两个白衣人缠斗,岂不危险?”
六娘白了我一眼道:“你师父没跟你讲过吗?一只老虎能吃掉一只豹子,可 它吃不掉两只豹子;能吃掉三五只狼,可吃不掉三五十只狼。”
她瞥了一眼楼下,笑道:“那两个白衣人不过是两只狼罢了,可他们的对手 却是一头真正的老虎。若不是这两人联手,早败下阵去了。”
我立刻抓住六娘的话问道:“那苏瑾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护花使者呢?那 青衣人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可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掌看,他定是个中年人,这 么好的武功,该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干娘您看他应是哪一个呢?”
六娘只说了一句青衣人是今天刚到的,便左顾而言他:“说起来两人联手, 平旷最佳。后花园里地势平坦空旷,最是适合两人联手,若是两人心灵相同,又 练有合搏之术,等若武功骤然提高一成。这两个白衣人明显技出一门,才堪堪抵 住青衣人的攻势啊!”六娘进一步地解说道。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疑问,六娘说的我自然清楚明了,她话里流露出来的眼 力也表明她不光是有眼力,而且还是个武学的大行家。
那么,她不接我的话头该是猜出了这个青衣人的来历了,只是这个青衣人的 来历让她心有所忌,她没有十足把握的话,不肯贸然说破。
“六娘她不是个怕事的性子呀!”我心中暗自揣摩,就算在十二连环坞势大 的时候,六娘她也没有一丝的畏惧。
“难道是怕说错了毁了别人的清誉不成?如此说来这青衣人该是个成名的正 派耆宿了。”
我脑子里飞快地流过了名人录前三十名的那些人物,把那些黑道和平素就不 缺花边新闻的人去掉,再联想到他那矫奇的剑法和孤傲的气势,我心头蓦地一动, 莫非他竟是武当真武殿长老“孤竹”清云!?
“武当四清,风云雨雾”,他们可都是武当的中流砥柱啊!特别是清云更是 武当的第二号实权人物,一生声名只和行侠仗义联系在一起,和女色从未有过半 点瓜葛,真的会是他吗?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青衣人,耳边又传来六娘的声音:“江湖传言, 万里流不过是个蠢笨之人,能执掌铁剑门完全是因为他超出同济甚多的武功,而 那身武功又多仗着自己天生的一身蛮力,看来所言不虚!偃月阵虽然变换多端, 又最能耐受打击,可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他,也是因为他不能审时度势啊!” “李思和清…青衣人消耗了他不少真力…”我喃喃道。
“你认得李思?”六娘微微有些惊讶,在杭州发生的事情她并不完全清楚。
我一颔首,看楼下万里流围着那盾阵转了几圈,连攻了几次也没能攻进去, 脸上已是汗如雨下,双眼四下张望,似乎要弃门下弟子而逃,李思此时却身形疾 动,晃到万里流身后,突出一指,万里流顿时委顿在地上。
“好耶!”围观的众人大声喊起好来。
而那两个白衣人刀法却是陡然一变,原本阴柔得如同女人一般,此刻却是凌 厉异常,那青衣人猝不及防下,两人竟将局势扳了过来,之后,两人更是分别将 左手右手的短刀掷出,赢得了宝贵的一线时间,两人手拉手飞身纵向院墙,而青 衣人似乎不放心苏瑾,望着那两个白衣人眨眼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却没有追 赶,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懊恼的神情。
“什么嘛!”我不满地摇摇头:“百晓生是不是该每天都更新一次江湖名人 录呀?”
从梅流香、邱鸿声到青衣人、李思和这两个白衣人,大家似乎都在掩饰自己 的武功,不过想想就连我自己也在玩着扮猪吃老虎的游戏,便哑然失笑了。
“江湖名人录快有两年没更新了。”六娘的话里颇有些感慨:“连我都看走 眼了。像这个李思,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可他绝对有名人录前二十五名的实力, 长江后浪推前浪呀!而那两个白衣人的身手也足可以排进前四十名,江湖上一下 子涌现出这么多好手,看来大动荡的年代真的要到来了。”
对于六娘指点江山的气度,我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她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 丝淡淡的哀愁,却让我蓦然心动,或许是李思的年少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吧!
见我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才展颜笑道:“动儿,别担心我,上了年纪的人, 总要乱想。”
她往楼下望去,李思正快步向白秀、苏瑾那边走去,六娘斟酌道:“倒是这 个李思,他的来历颇耐人寻味呀!”
“干娘,您知道他的来历?”我一怔,问道,心中却暗忖:“干娘她眼下到 底多大年纪了呢?”
“这…干娘可拿不准哟,”六娘微微一笑:“他的剑法灵动飘逸,虽然看不 出是哪门哪派,可该是道家一脉,而那后来的一指,更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拈 花指“,动儿你想想,江湖上谁能教出这么一个身兼释道两家绝学的弟子呢?”
“什么不传之秘,还不是一样由人创造出来的吗?”我嘟囔了一句,少林寺 的不传之秘“佛门狮子吼”我只听木蝉吼过一次,可我依旧学得似模似样的,春 水剑法玲珑也只不过给我演练了一回,反倒要让我指点她们,天下武学殊途同归, 哪有那么多不传之秘呢!
不过看六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豫,我连忙嬉皮笑脸地笑道:“嘿嘿,谁让我 不仅有一个好师父,还有六个好师娘呢。”
“顽皮!”六娘被我逗得一乐,随手打了我一巴掌。
而楼下,李思不知道和苏瑾说了句什么,苏瑾莞尔一笑,竟让月亮失去了颜 色。 ---------- 第二章
“苏姑娘还是爱你的,可是她想要的,你没有办法给她。”
或许是六娘看出我脸色的变化,她温言安抚我道:“你去应天的这几天,看 得出来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可她依然坚持在爱晚楼演出,让秦楼的生意和名声都 更上一层楼。”
真的是旁观者清吗?六娘前半句话让我心头猛的燃起一股希望,然而很快就 被后半句话浇灭了。
“苏瑾她还想要什么呢?难道想要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吗?”我自嘲地 笑道,“家世、人品、金钱、地位我应有尽有,苏瑾她还要什么?难道…”我心 突然咯愣一下子,“是呀,是有一样我不能给她,也真的无法给她。难道苏瑾她 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我,而不愿与别人分享吗?”
“老大,老大!你可让我好找呀!”我来不及问六娘她话里的意思,却见沈 熠仰着脖子扯嗓子喊我,惹得周围众人都纷纷扭头看我,就连苏瑾也投来惊鸿一 瞥,正碰上我灼灼目光,她旋即垂下头去,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是和李思道别, 然后招呼了那个青衣人一声,扶着自己的丫鬟一同向门外方向走去,围观的人群 自动地分开一条道路,让她通过。
白秀朗声吩咐把万里流几人关进柴房先收押起来,明日送官,又冲着周围的 人团团道了万福,笑语盈盈说道:“扰了诸位的兴致,罪过罪过,今儿晚上大家 的花费减半了!”
於是众人都欢呼起来,又一股脑地涌向了有凤来仪阁。
“白姑娘蛮能干呀!”白秀的处理方法让我很满意,虽然我知道万里流并没 有犯什么大罪,在衙门里过次堂打两板子蹲几日说不定就放出来了,可秦楼毕竟 给敢於闹事的人一个下马威,倒是六娘淡淡一笑说在太湖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 两三次了。
我见楼下的李思似乎是要离开,忙喊了他一声,匆匆赶下楼去,陪着一张笑 脸道:“多谢李兄了。”
李思却出人意料地给我鞠了一躬,我一愣,就听他朗朗笑道:“多谢大少给 了在下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呀!他日若能一亲芳泽,还要 拜谢大少!”
望着他貌如子都的俊俏脸庞我心头蓦地一堵,在他如花似玉的笑容后面,他 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那里面竟满是挑战的意味。
“那李兄可要自求多福了…”
“咦,这话可不该由大少来说。”李思脸稍稍一侧,向苏瑾走的方向望了一 眼,那边苏瑾已经拐过了月门不见了。
“我和李兄不一样,我可是个淫贼啊!美女自然多多益善喽!”
“美女吾所欲也,美男吾所欲也,不男不女亦我所欲也…”沈熠凑了过来, 嘻嘻笑道,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着李思,那目光还真与常人有些不同。
明知道沈熠在装神弄鬼的,可我浑身上下还是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李 思的脸上也多了些愠意,想来他也没法接受沈熠如此惊世骇俗的念头。
“这少年是什么来历?”望着李思远去的背影,沈熠眉头微锁问我道。
等我急急忙忙赶回竹园的时候,解雨已经从苏瑾那里回来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呀,难道你嫌钱赚得还不够多吗!?”解雨一脸的不满: “苏姐姐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你就不能让她别演啦?”
“你知道什么!”望着强词夺理的解雨,我真有种立即把她做了的冲动。
萧潇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我的大小姐,要说咱们这些人里头最心疼苏姐 姐的就是相公了,可相公也拿苏姐姐没办法呀…”
“别相公相公的,他是你相公,可不是我相公。”
解雨赌气的话里却有着一股酸酸的味道,萧潇、玲珑想笑又不敢笑,纷纷背 过身去,倒是解雨说时解气,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话不仅有些重了,而且话里面还 有毛病,俏睑一红,摇着萧潇的胳膊撒娇道:“萧潇姐姐你别生气嘛!我说错话 了,要怨就怨这个死淫贼,他真把人气死了!”说着狠狠白了我一眼。
萧潇小声在解雨耳边说了一句,惹得她脸色愈加绯红,连打了萧潇好几粉拳, 才转头正色道:“你别担心了,苏姐姐只是心力有些憔悴而已,没大碍的,我已 经给她开了方药,休息一晚应该没事儿了。”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你要带她和孙姐姐去杭州,依我看算了吧!”
我原本是想带着琴歌双绝去杭州给宫难和齐萝贺喜的。虽然我不喜欢大江盟, 可齐萝却是惹人喜爱,而宫难虽说狂傲,却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两人的婚事, 我自然要送一份厚礼。
不过大江盟富甲一方,金银珠宝怕是不见得比我少,这份礼该怎么送就颇费 思量,倒是孙妙、苏瑾联袂在秦楼演出让我灵机一动,琴歌双绝为婚礼献艺该是 一份别出心裁的贺礼吧!可现在,就算解雨不说,苏瑾孱弱的身体也让我打消了 带孙苏二人赴杭的念头。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心中暗自感慨,却见无瑕披着一件月白碎花裌 袄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忙招呼她坐在我身旁。
她拉着萧潇、解雨一同坐下,顺手削了一只梨递给我,小声笑道:“也不知 怎的,回来就有些乏了,偎在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解雨马上接茬道:“无瑕姐姐你有身孕嘛!当然嗜睡啦!”
又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你,一点都不心疼无瑕姐姐!还要带她 去杭州,万一出点事情,后悔死你!”
怀了孩子是不是都要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呢?我真的有些迷惑了,师父没有 子嗣,他自然从没提过女人怀孕生产的事情,我只记得我娘怀我妹妹的时候,快 临产了还在田间地头上劳作,或许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那么弱不禁风吧!
想到这里,解雨的一些细琐往事流过我的心头:“这丫头该真是个世家出身 的人物了。”
不过,她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我不由得转头望向无瑕,无瑕脸上竟有些紧张 :“没事儿,咱不是明天就出发嘛!”她脸上流出一丝羞意,伏在我耳边轻声道 :“相公要真心疼奴家,路上慢些行吧!”
“这才像我的女人!”我笑道:“无瑕,那今晚你就早点歇息。玲珑,你俩 陪爷看出好戏去。”
等二更锣响过,我带着一脸兴奋的玲珑穿着夜行衣悄悄出了竹园来到秦楼。 此时的秦楼已然褪去了喧哗,大多数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一路掩来,只能零星地 听到几声嬉闹。
“爷,真的会有人来劫人吗?”
白秀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将秦楼防卫的重心撤到了有凤来仪阁、爱晚楼、停云 楼等重要处所,反倒是院子北侧关押万里流几人的柴房并没有多少人把守。
想当初在太湖牡丹阁里,大江盟就是用得声东击西之计,我可不想秦楼被别 人烧上一家伙。
“铁剑门今天摆明了是来闹事的,来闹事就要有被抓的觉悟,也就要有救人 的应对。”
晚上和六娘、无瑕议论了一番,都说此番万里流的行事作风与往日大不相同, 我立刻就明白了,万里流恐怕已经做不了铁剑门的主了,在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 对垒中,除了少林武当这样根基极其深厚又没有太多江湖野心的门派之外,很少 有人能独善其身了,特别是江南江北的武林同道,恐怕更是面临着非此即彼的选 择,铁剑门到底是投向了哪一方了呢?万里流带着弟子来惹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偷偷跃上了柴房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上,中间的树杈像只半拢的手掌似的,坐 着我一人既稳当又宽绰,玉玲玉珑便分坐在我腿上,玉珑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而 王玲则偷偷将身子半偎进我怀里。
“你们姐妹的武功进步得蛮快嘛!”我小声对玉玲道,伸手摸她的额头,那 里只是多了一层细小的汗珠,虽然轻功原本就是玲珑的强项,可能够跟上我八成 的速度,显然我的特训有了成果。
从竹园出来,姐妹俩的嘴角就洋溢着微笑,此刻玉玲更是笑魇如花:“爷你 教得好嘛…”她媚眼如丝地娇笑道,那媚态竟也是风情万种。
“是呀,”玉珑也笑道:“我都觉得内力好像提高了不少呢!若是现在碰上 杨威,我和姐姐一定当场活捉了他!”
“要是早碰上爷就好了!”玉玲的话里颇有些憾意:“娘说女儿家的到了十 七八岁内力就很难再提高了,这次若不是和爷…和爷…”
说话间见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突然一羞,俏眼一垂转了话题:“我和妹妹 刚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李奶奶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一定要保持女儿身,要不 一身武功就会大减,又说娘就是因为…因为有我们姐妹俩,才没能晋身十大的。” 说着说着,她声音有些黯然,显然是想起了惨死的春水剑派长老李清波。
“李奶奶也是为了你们好。”我紧紧搂住姐妹俩安抚道,说起来我真要谢谢 她老人家,若不是春水剑派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没准儿玲珑早就嫁人了, 或许她直到被十二连环坞强暴的那一刻,才知道老祖宗传下来的并不都是真理, 只是一切都晚了。
“练春水谱了吗?”
姐妹俩的那声“嗯”既低又轻,惹得我一阵心动,绝世名器比目鱼吻加上春 水谱该是让人怎样的期待呀!
倒是玉玲胆子大些,见妹妹伏在我怀里不肯抬头,便腻声道:“娘说我和妹 妹内力尚有些不足,不可强练,若是爷…爷在一旁指导,那就最好了。”
“那是当然,武学这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我一本正经地道,心里却暗笑, 无瑕也太能唬人了,春水谱说穿了不过是房中术罢了,和内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想到她为女儿制造机会的良苦用心,我心里还是暗自感动,上天对我实 在是太好了,在让我拥有萧潇、玲珑的时候,又把充满爱心、彷佛观世音化身的 无瑕赐予了我。
仲秋季节,江南的夜晚也有些冷了,在树上蹲了半个多时辰,秦楼里已是掩 灯息鼓,而玲珑的身子也有些发凉了。
看月斜河倾,姐妹俩的脸上都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又过了一会儿,玉珑忍不 住小声问我道:“爷,他们真的会来吗?”
“是不是习惯了做少奶奶,反倒不太适应这风餐露宿的滋味啦?”我笑道。
玉珑眉头一皱旋即又展开,嘻嘻笑道:“还是爷说得透彻!我也说不上来最 近哪儿不对,原来是日子过得实在太舒坦了…”
正说话间,我就听秦楼的院墙外传来一阵“唰唰”的脚步声,接着就有几把 飞抓抛向了墙头,“叮当”之声在宁静的夜空里显得分外刺耳。
我忙推了玉珑一把,示意她别说话,就见几个蒙着黑布的脑袋探出来,左右 张望了半晌,看没有人理会,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还是声东击西的老套路!”我小声给玲珑解说道,虽说来人和我想像的 不太一样,可毕竟是来了,而且指挥者似乎还懂得使调虎离山之计。
“看这几个人的意思,就差明火执仗地喊‘救人’了。”我话音未落,从墙 外已经跳进来五个人,还没站稳就嚷道:“救人啦!铁剑门来救人啦,不相干的 别多管闲事!”
我噗哧一乐,这领头还真是个死脑筋呀,只是心中却蓦地闪过一丝疑惑,想 调虎离山的话,佯攻的应该是其他目标,怎么变成了目标本身呢?
这时有凤来仪阁的顶层突然亮起一盏红灯,一小队护院从柴房四周涌出,直 扑向那几个蒙面汉子,显然在能够看到秦楼全貌的有凤来仪顶层里,白秀已经发 现了这里的情况,按照计划她该是演出将计就计的好戏的时候了。
我心中的那丝疑惑急剧扩大成了一团不安,而在秦楼的东西两侧并也没有出 现我所预想的喧哗,再看那五个小丑般又蹦又跳的汉子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某 种韵律,我猛的醒悟过来:“上当了!”
“撤退!”就在我声嘶力竭喝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那五个汉子已经纷纷拔出 兵器来,气势陡然一变,竟是杀气逼人!
左边三人在一个高大汉子的带领下直扑向那队护院,而另外两人则扑向了柴 房,五人身法之快竟与两个月前的玲珑不遑多让!
我来不及思索究竟是何门何派能一下子派出这么多高手来,轻轻一推玲珑吩 咐了一声:“去柴房!”
然后飞速从背后抽出羿王弓,左臂伸直,右手开弓如满月,弓弦响过,一枝 利箭带着奇异的啸声,如流星般直奔扑向护院的三个汉子当中的最前头那个高大 汉子。
那汉子听到声音怪异,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只听“当”的一声,那箭 便被他磕飞出去,去势犹急,“彭”的一声扎在了柴房的门上,箭尾兀自乱颤。
而那汉子也没料到这箭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脚下顿时踉跄了好几步,正拦 住了自己同伴的去路,三人前进的速度当下缓了下来,让秦楼的那一小队护院有 时间收缩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体系。
“咦?这汉子好强的腕力,好高明的刀法呀!”我心中一惊,能接得住一箭 九天御神,这汉子的武功着实了得,我心念电转间,忙又伸手摸出一枝箭来。
而扑向柴房的两个汉子一人擎着一把手斧,只一下便将柴房门击得四分五裂, 只是两人俱是一呆,柴房里空荡荡的竟见不到半个人影,而后面,玲珑已经杀到 了。
“嘿嘿,总算摆了你们一道!”看到那两人吃惊的表情,加上这几人目标如 此的明确,我知道在秦楼的四周乃至秦楼的内部,定是有人在监视着秦楼的一举 一动。
只是明明看见人被关押在这间柴房了,也明明没看见人被提走,好几个大活 人怎么就不见踪迹了呢?看着那两个人颇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这该是他们此刻 内心的写照吧!
“大胆贼子,敢来秦楼惹事!”玲珑双剑合璧,一下子将那两人卷进了绵绵 春雨。
“妈的,把我老大藏哪儿去了!?”
那两个汉子总算反应过来,一边左支右绌地应付玲珑连绵不断如春水一般的 攻势一边嚷道,显然是想让同伴了解眼下的状况。
於是三人中最矮小的那个汉子蓦地停下脚步,反身向玲珑扑去。
“回去!”
我低喝一声,一箭又呼啸而出,那矮小汉子的武功显然比自己的同伴略逊一 筹,同样回手就是一刀,同样“叮当”一声响过,箭同样被磕飞,只是与箭一齐 飞出去的还有他自己的刀,而人更是“嗷”地惨叫一声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腕,看模样右腕似乎已经断了。
“别伤我兄弟!”前头的汉子看我接下来的一箭已经奔同伴的大腿去了,竟 将自己手中的刀掷了出去,正撞在了箭尾上,只听“嘶啦”一声,那箭擦着矮小 汉子的裤管扎在地上。
那高大汉子手一扬,几只弹丸飞向我藏身的大树,在半空中猛然爆裂,我眼 前顿时雾茫茫的一片。
“想逃,没那么容易!”我喝了一嗓子,可我知道,穷寇莫追,想追就要付 出代价,听沈重的脚步声向围墙那边飞快挪去,便冲着声响处连发了三箭,就听 哀嚎一声,等我飞下树去,那些蒙面汉子已经杳无踪迹了。 ---------- 第三章
“万里流,你人缘很好嘛!刚被捉住就有人赶着来救你。”
我望着委顿在地上的万里流气不打一处来,我竟然叫这个粗鄙的汉子摆了一 道:“只是,你门下实力那么强,光是名人录里的人物就有好几个,怎么不见你 上武林茶话会去威风一把呀!?”
“不是我有人缘,而是我姐夫有人缘。”万里流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我管你姐夫是谁!”
我随手给了他一巴掌,而站在一旁的白秀装模作样地抚着胸口讥笑道:“哟, 小女子好怕呀!”又问:“不知万大哥你有几个姐姐呀?”
“就一个怎么着!?”万里流瞪着牛眼回道,只是脸上却有些困惑。
白秀口风一变:“咦,那就怪了,老娘我记得二十年前的松江县主薄元礼是 你姐夫,苏州四海楼的老管家巴三泰是你姐夫,原来名噪一时的快活帮大将曾似 雨也是你姐夫,看来你姐姐倒是和老娘是同行呀!”
我含笑望着万里流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心里却暗自诧异:“看万里流 的模样,显然白秀说的都是事实,若说白秀对万里流了如指掌的话,我并不奇怪, 可他的姐姐只不过是个江湖边缘人,白秀也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实在让人惊叹。 不过,这是她做杀手时掌握的资料呢,还是六娘有着更广泛的情报来源,亦或是 秦楼这个情报渠道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呢?”
“既然你这么清楚,怎会不知道老子现在的姐夫究竟是谁!”万里流反守为 攻道。
“万里流,你真不知道自己的马脸有多长吗?你窝在哪个茅屎坑里七八年不 出来,若不是百晓生依然把你列在江湖名人录中,老娘以为你早就死了,谁还有 闲心管你姐夫究竟是谁!”说着,抬起莲足踩在了万里流的脸上。
“我姐夫是现任杭州知府文公达,你竟敢如此待我!”万里流气的鼻子都歪 了,厉声吼道。
我一怔,听白秀话里的意思,万里流的姐姐嫁给文公达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了,万里流现在已经四十好几了,那他姐姐再嫁的年龄最小也有三十七八岁了, 文公达虽说为人奸猾,而且既好男风,又好女色,可他自命风流,好歹也是个读 书人,又是个做官的,要娶妾也要风风光光地找个年轻漂亮、如花似玉的人物呀! 看万里流爹不亲娘不爱的模样,他姐姐又能出色到哪里去呢?
可心下却蓦地想起了慕容千秋,那死胖子的妹妹竟然是绝色,排名尤在玲珑、 齐萝之上,看来万里流的姐姐也不能用万里流来衡量啊!
“文知府他可管不到苏州。”白秀话虽这么说,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我一 眼,她是秦楼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我在杭州替宝大祥打的那场官司,或许她还 看不透我与宝亭的关系,可我对宝大祥十分用心她该是十分清楚,而宝大祥却恰 在文公达的治下,不由她不心生犹豫。
“哎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心中暗恨,想到 宝大祥的命运还掐在文公达的手里,脸上不得不洋溢起真挚而又诚恳的微笑,连 忙上前解开万里流被点的穴道:“万兄你怎么不早说,我和文知府可是打出来的 交情,你知会一声,我怎能不倒履相迎,又怎么会整出这天大的误会来!”我的 话里既亲热又透着埋怨。
“你他M 的少事后卖好!”万里流甫一站好,便扬手想打白秀,我突然身子 疾动,一个移形换位换在了白秀身前,万里流收不住手,那一巴掌正结结实实地 打在了我脸上,只是他总算看清楚在他面前已然换成了我,在最后关头猛的收了 下手,力道才弱了不少,可我脸上已经是五道鲜红的印子,而万里流也因为手收 得太猛而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万兄这回解气了吧!”我捂着脸笑道,并不理会白秀和万里流眼中流露出 来的诧异目光。
万里流打量了我半天,又沈思半晌,一言不发往门外走去。
“慢!”我喊了一声:“万兄且慢,还要委屈万兄一晚。”
万里流神情一怔,颇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还要抓我不成?”
“秀姐儿,你去准备一桌酒菜来。”
我给白秀使了个眼色,上前拉住万里流的胳膊笑道:“万兄你这一走,不仅 把兄弟害了,也把令姐夫文大人给害了!”
万里流脚下一缓,一甩胳膊竟没把我的手震开,便索性停下,嘿嘿笑了两声 :“早听说王大人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呀!只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管我姐 夫甚事!”
我心中暗骂,有本事你别搬出来文公达呀!
脸上依旧微笑道:“万兄,你不在官场,有所不知啊!我王动虽然是秦楼的 少东家,可还是苏州巡检司的巡检,巡检司是做什么的,上谕‘巡检司主缉捕盗 贼,盘诘奸伪’,万兄在秦楼生事,我若是不管不问,岂不是有亏职守!?当然, 就算我背着有亏职守的恶名,为了万兄我也认了。可我总得给我的上峰一个说法 吧!‘万兄乃是杭州知府文大人的小舅子,不仅如此,文大人在江湖上还很有人 缘,半夜三更的便有江湖人来搭救他的小舅子’,试想一下,这话若是进了官场, 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少爷,您是怎么让万里流乖乖地待在柴房,明天还要自己去衙门请罪的 呢?”白秀一边望着玉玲给我脸上敷上冰袋一边好奇地问道。
“万里流不过是个粗人,他很怕他的姐夫文公达,隐居七八年定是文公达压 制的结果,文志向非小,虽然万里流的姐姐定是有过人之处让他舍不了手,可他 绝不会再让万里流这个粗人影响到他的仕途。只是…”
我微微一顿:“眼下朝内党争激烈,文公达应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怎么会放 任万里流出来捣乱呢?那些来救万里流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我手中骨节乱响:“万里流定是知道的,可偏偏没法动刑审他!”我恨恨道。
我对白秀道:“这几日秦楼要小心戒备,以防铁剑门报复。”
白秀点头称是,说她已经派人去柴房后的院墙处查看,发现了不少血迹,一 路向西,似乎是去了运河渡口。
我道那也大意不得,又叮嘱高七,利用他的关系在各处烟花赌馆探察是否有 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又让他尽快再招募一批精壮少年,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从秦楼出来已是快五更时分了,一路行来,大街上早起的人们正忙忙碌碌着。
“苏州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是铜墙铁壁呀!”
我一面赶着马车,一面想起了和玲珑初到苏州的那一晚,又想到那些一击而 走的蒙面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苏州虽然能把明睁眼露的武林门派清除乾净, 可对付那些流窜的亡命之徒却没有太多好的办法。
“恶人也要组织起来才不可怕,一旦形成了组织,就有组织的利益,个人的 利益就要服从组织的利益,个人的行动就有约束,反而更好对付。这么说来,十 二连环坞的存在倒是一件好事了!”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失笑起来。
“爷你笑什么呀?”车厢里的玉珑听到我的笑声,不解地问道。
“你说爷做个坏蛋大头目好不好?”
“当然不好啦!”玉珑心直口快地道,玉玲却是沈吟了一下,才道:“爷喜 欢做就做,只是,做个坏蛋有什么好呢?”
“你想,做淫贼就娶到你们姐妹俩,做坏蛋是不是会有更大的好处呢?”
“讨厌啦…”车厢里传来姐妹俩的娇嗔,显然她俩把我的话当作了调笑。
回到竹园众女竟都起来了,萧潇、无瑕早已穿戴整齐,解雨、武舞、孙妙也 都被着比甲,就连六娘也匆匆赶了过来,竹园与秦楼的班底,就只差了苏瑾一人。
众女见到我脸上的红凛子,便七嘴八舌地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一 五一十地解释了一番,众女自然也把万里流骂了个狗血淋头,想到我这一巴掌倒 是有九成是替宝亭挨的,又都说宝亭真是好福气。
倒是六娘趁着众女口诛万里流之际小声对我道:“动儿,你可真会收拢人心 呀,乾娘虽然收服了白秀,可她性情高傲,时不时还给我出点难题,你挨这一巴 掌换来她真心相待,也值了。”
“是么!?”我只觉得白秀关於万里流姐姐的那段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容 易让万里流心生警觉,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完全臣服於乾娘,是不是十二连环坞的 覆灭,让她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了呢?
我自然想起了远在太湖的梅流香,不由得替六娘担心:“那梅娘那边呢?”
“梅流香已经老了。”六娘的话里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含义,果然她用极低的 声音道:“动儿你记住,女人很难真心臣服於另外一个女人,因为女人的天性就 是嫉妒,不是嫉妒男人,而是嫉妒自己的同类。或许只有男人用强者的姿态才能 平复这种嫉妒心吧!”
“师父怎么没教过我这些呢?”六娘的目光清澈而又真诚,我无法怀疑她话 的正确。
其实我早就知道嫉妒的力量,在少年读史的时候,汉吕氏施加在戚夫人身上 的人彘酷刑已经让我知道了嫉妒的可怕力量,不过当我看到五位师娘一团和气, 其乐融融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把女人分成了嫉妒与不嫉妒的两种,全然没想到 六娘竟将自己的同类一网打尽。
师父可是连自己的老师阳明公都推崇的一代奇才呀,纵横花丛只败在了鹿灵 犀手里,难道说他老人家也不了解女人吗?
望着那边同仇敌忾的众女是那么地融洽,六娘的话缓缓流过我的心头:“她 们真的都是因为我才压抑着心中的妒忌吗?”
“婢子怎么敢嫉妒姐姐妹妹们呢!”萧潇一边替我收拾行装,一边巧笑道。
“你真的不嫉妒吗?就算你主子当着你的面和别人欢好的那一瞬间,你也不 嫉妒吗?”
听我的声音似乎是很认真,萧潇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我的脸色却是非同寻常 的严肃,她手上的动作不由一缓,低头小声道:“主子是男人嘛!大丈夫三妻四 妾份属平常,何况主子乃是人中之龙,就算有个八妻十妾也是应该的。”萧潇乖 巧地转移了话题。
“六娘果然说得没错!”我心中一黯,萧潇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知道她内心 深处未尝不是压抑着一股嫉妒之火。
“萧潇,你嫁给个寻常读书人会不会更幸福呢?”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了包袱皮上,转眼融成了一团暗色,她的肩头微微抽动 起来,一阵压抑的哽咽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的手刚抚上她的后背,她已经反身扑进了我的怀里。
“主子!你、你不要婢子了么?”她呜咽道:“是,看主子和姐姐妹妹们好 的时候,婢子、婢子恨不得变成主子身上的一块肉,永远长在主子的身上才好! 可、可越是这样,婢子心里越惦记着主子,主子不要婢子,还不如一刀把婢子杀 死算了。”
我心下一阵感动,扶着她的背柔声道:“傻丫头,爷怎么会不要你,你是爷 的心头肉哩!只是…我不愿意让你们心里都窝着一股委屈。”
“主子有这份心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萧潇扬起的脸上布满了泪花,彷佛带雨梨花一般,只是眼中却有一种莫名的 喜悦:“婢子知道主子是听了乾娘的话…”
“咦,萧潇你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
她能听见六娘的话,显然是内力有所提高,连带着六识的功力也相应提高, 不过转眼我就恍然大悟:“是不是我老师点拨了你什么呀?”
“什么都瞒不过主子,”萧潇破涕为笑:“他老人家平易近人的很…”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师父对她并不上心,她一身武功都是我传授的,阳明公 的举动自然博得了她的好感。
听她接着道:“乾娘的话或许没说完,女儿家是爱嫉妒,可也有个轻重缓急, 有个心性气度在里面,像宝亭妹子,她出身豪门,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气度 就和旁人不一样。”
听了萧潇的话,我心中轻松了许多,依我看人的眼光,断不会把吕氏那种女 人娶回家来。
可我也暗自警觉,江湖路本就险恶,我这淫贼还是少拈花惹草点或许更好些, 感情这东西,人越多分的越薄,可别乐极生悲呀!
当然,对隐湖那般女子,老子只能送给她们两个字:“征服”。
等天光放亮,我就着高七将秦楼夜里发生的一切详细地禀报给了鲁卫,鲁卫 便赶了过来,我俩商议了一下如何进一步强化秦楼的保安之后,他就匆匆离去了, 只是让我捎个小锦盒,说是给宫难和齐萝的贺礼。
送走了鲁卫,我带着无瑕、玲珑和孙妙出了竹园大门,后面是六娘领着萧潇、 解雨、武舞等一干相送的众女。
本来想带着武舞也一同回杭州,顺便和武承恩联络联络感情,可武舞却左推 右阻的不肯回去,我也就不再勉强。
大门外停着老马车行的两辆豪华马车,高七牵过我的踏雪乌骓和他自己的坐 骑,笑道:“大哥,这次去杭州,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小七,听说你浑家的娘家就在杭州,可是真的?”
“是呀,”高七笑道:“我岳家是读书人,和我故去的老爷子是旧识,在杭 州做了几年西席就留在那里了。说起来,老两口看在我媳妇的面子,对我还算好。”
“那你这次回去看看吧!”我顺手掏出二百两银票递给他。
高七原本是我想用来做线人使的,可交往下来,却发现他办事很是精明干练, 索性便让他公开加入了我的班底,成了秦楼的管家,又偷偷给他补了个捕快的缺, 高七越发感激,办事也越发用心。
“成!就听大哥的。”
却把银票推了回来,笑道:“不瞒大哥,我在秦楼得的客人打赏就够多了, 大哥您把银子用在别处吧!”
“行呀,你倒是长学问了。”
我满意地笑道,说这就算是我问候二位老人家的礼物,高七这才高兴地接了 过去,刚把银票揣进怀里,脸上表情突然一愣:“啊哟,苏大家怎么来了?”
我回头看去,却见苏瑾正从一顶小轿中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雪白篾片编织 的精巧小竹箱,后面却没有丫鬟跟随。
众人都发现了她,一时间门外静得都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声。
苏瑾目不斜视,袅袅娜娜地走到我的身前,款款道了个万福,垂眉说道: “大少,让我去吧,我欠大少的实在太多,此番就算我报答大少的恩情吧!”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可苏瑾依旧像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楚楚 动人,只是她的笑容里却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柔情,听着她那些官样的话语,我知 道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罢。”只是,那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就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那里面该 是充满了怎样的无奈。 ---------- 第四章
“别情,听说你大喜,却来不及道贺了,来来来,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沈希仪拉著我的手笑道,末了却加了一句:“老弟,你这个官当得是不是太 悠闲了呢?”
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了杭州。除了夜间投店,午间打尖之外,无瑕、玲珑、 苏瑾、孙妙这五大美女几乎足不出马车,自然就少了许多惊艳的麻烦。
等到了杭州,我并没有直接去大江盟的总舵江园,也没有去拜会我未来的老 丈人,更没有住进我已经住习惯了的悦来客栈,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南棋盘山 下沈希仪的府邸,马车一路开进了中门才停下。
“哥你就少喝点嘛…”希珏一旁埋怨道:“人家大哥远道而来,可是鞍马未 歇呢。”
拉过玲珑的手,笑道:“听说妹妹嫁了,我心里都替妹妹高兴…”
转眼看到无瑕,又道:“这就是无瑕姐姐吧,早听殷姑娘说起过您,真是天 仙一般的人物呀,还真便宜了他。”说著白了我一眼。
无瑕笑了笑,叫了声“妹子”,这是我事先告诉她的。
说话功夫,苏瑾和孙妙也从马车上下来,一时间院子里六美并立,惹得那些 仆妇丫鬟都驻足观看。
沈希仪兄妹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沈希仪一把把我拉到一旁,问道:“这、 这也是你新娶的不成?”
“我倒是有这个打算…”我边半真半假地开著玩笑边回头望去,才发现苏瑾、 孙妙不知什麽时候都把表明自己是云英未嫁之身的双丫髻改盘成了凤头髻,怪不 得让沈家兄妹误会。
这凤头髻让原本冷傲的琴歌双绝突然变得亲切起来,就连玉珑也上前拉著孙 妙的手,笑道:“孙姐姐奶换发式啦,这样好看多了,要不,人家都不敢和奶亲 近哩。”
片刻间我恢复了沈静:“来,让我介绍一下吧!”
沈家兄妹听这两个女子竟然是名满江东的琴歌双绝,顿时改容相待。
希珏是个玲珑的人,上上下下得把每个人都招呼的很周到,而我则放心地和 沈希仪来到了他的书房。
我先问了问他太太的情况,他说解雨的方子果然有效,大夫都说妻子的胎很 安稳,又恭喜我升官娶妾,末了才道:“听说明日大江盟的齐放嫁女,你是为这 而来的吧!”
我点点头,沈希仪的脸上浮出一丝忧虑:“这几日来杭的江湖人没有一千, 也有八百,人数竟比几个月前齐放做寿的时候还要多…”
我开玩笑道:“这没办法,谁让齐萝是江湖十大美女之一呢,美女的魅力无 法挡呀!那些江湖汉子十有七八是冲著她来的,齐盟主也犯不著和自己女儿争风 吃醋吧!”
“可杭州城里的械斗事件数量却已经陡然翻了十数倍!三天出了四件命案, 死了七人,重伤二十几人之多。杭州巡检司已经忙不过了,杭州卫已经直接插手 当地治安了。别情,你带著家眷,可要小心。”
“哦?”我心下一愣,来参加宫难齐萝婚礼的,该是与大江盟或武当有著千 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可按照江湖规矩,大家总会给大江盟 和武当一个面子,真要有什麽揭不开的梁子,也该放到大喜日子之後再拼个你死 我活,那边婚礼还没敲锣,这边已经闹出了人命案,显然和齐放的寿筵一样,有 人前来捣乱了。
而大江盟和武当联手竟然控制不了局面,让我心中也是一凛。
“武大人和大江盟关系密切吗?”
“这我倒不太清楚,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麽往来。此番动用卫所的士兵,是 知府文公达提出来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千秋送给武承恩的那份重礼,既然那死胖子肯下重注, 想来武承恩在两强争霸中至少会是个不偏不倚的态度,那文公达的立场就值得玩 味了。
“唐佐,你可知那些死去了江湖人都是什麽来历吗?”
沈希仪摇摇头:“卫所的此番行动是由前卫百户乐茂盛负责,具体情况我就 不知道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呀!”我自言自语道。
看来尽管武舞在给父亲的信里说了不少乐茂盛的坏话,可他还是颇受武承恩 的器重。既然沈希仪不清楚事件的全貌,我便转了话题:“最近宝大祥的案子可 有什麽风声没有?”
“说起来,前些日子还真听到些风声,说桂大人和方大人在朝中并不得志, 要请辞返乡,当时就有人猜测宝大祥的案子恐怕要有反复,可文公达并没有什麽 动作,今天反倒不声不响地放出了几个宝大祥杭州店的夥计,听李之扬说文公达 想这几日就准备结案,让宝大祥赔笔巨款之後,就允许它重新开业!”
“他倒也称得上是见识明白!”这倒颇出乎我的预料,看来文公达真没白在 官场上混这麽多年,方师兄和桂萼以退为进的把戏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甚至 连皇上的反应都猜测得完全正确。
“给宝大祥结案?这老小子怕已和丁聪生贰心了,嘿嘿,难道这就是官场吗?” 我心中暗忖道。
“无瑕,奶说,在奶做春水剑派掌门人的时候,奶最优先考虑的是什麽呢?”
躺在榻上,我抚著无瑕赤裸的娇躯问道,而我身子的另一边,玲珑姐妹早不 堪我的挞伐,已然沈沈睡去。
无瑕的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悸动,我知道她想起了应天那个恐怖的 夜晚,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此刻的她就像个受惊的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微微隆 起的小腹,她看起来倒像是玲珑的妹妹。
半晌才听她幽幽道:“最优先麽?当然是一门上下的生计问题了。”
“真是苦了奶了。”我爱怜道,春水剑派十几张嘴几乎都靠无瑕的一双手来 养活,对比我的钟鼎玉食,怎能不让我暗叹老天的不公;而江湖绝大多数门派都 该和春水剑派一样,每天都为了生存而奔波吧!
“若是有人想帮奶一把,让奶每天衣食无忧,代价只是听从他的指挥,奶愿 意吗?”
“从前当然不愿意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後嘛。只是现在,就是让贱妾做武 林盟主贱妾也没有兴趣了。”无瑕的话里含著深深的依恋。
“若是奶不妥协,在江湖就变得孤立,生存就没有保障,甚至连生命都要受 到威胁,奶会妥协吗?”
我不是江湖人,虽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大半年,我还是不习惯用江湖人的思维 来看问题。这或许就是我想从无瑕那里寻求答案的原因。
“只要给对方保存几分颜面,贱妾想多数人都会妥协的,毕竟生命比什麽都 可贵啊!”
无瑕的话里满是感慨:“虽说江湖人过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可那并不是为了 义,而是为了利,能舍生取义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从阎王爷那里转了个圈回来的她,对江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喃喃自语道:“原 来江湖人也是人啊!”
无瑕温柔的小手抚著我的胸口,小声道:“爷,怎麽想起来问这些了?是不 是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事儿?”
她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著道:“师父他老人家恐怕也没料到他们两 家竟然争起武林霸主来了吧,若是晓得眼下江湖如此混乱,定不会让爷轻易踏入 江湖。”
“无瑕奶错了,这才是我征服隐湖的大好时机。只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表 现都让我有些失望呀!”
我缓缓道:“大江盟挟庞大的资金,雄厚的实力、良好的口碑,加之速胜十 二连环坞的威望,以及江南道上另一大门派排帮的加入,整合江南武林本是易如 反掌的事情,可眼下江南地头上并不安静,後方不稳,它如何向慕容世家用兵!”
我手停在她的雪股上,叹了口气:“大江盟连自己的老巢都没完全控制住, 真不知道太湖那场鏖战它是怎麽赢的,是十二连环坞都是些白痴呢,还是大江盟 走了狗屎运,回去还真要好好问问乾娘。”听了沈希仪的话,我不禁对大江盟的 能力产生了怀疑。
“而慕容世家在大江盟如此重压之下,还只知施威而不知施恩,一旦运气不 好连吃上两三场败仗,就有全面崩溃的可能,可笑那死胖子只知道任人唯亲,连 邱鸿声那种家伙竟也当成了个宝,却让隋礼这种人材起了贰心。”
“听爷的口气,倒恨不得他们快打起来似的,”无瑕噗哧一笑:“再说,爷 原本不是不希望大江盟赢得这场江湖争霸战吗?”
“没错呀!我看到齐小天就讨厌…”说著,我突然想起六娘的话来,原来嫉 妒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是一样,齐小天家世武功不输於我,又与魏柔关系 亲近,我不由得心生妒忌之心,想到这点,我嘴角忍不住流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听我说得如此直白,无瑕愣了一下,却抬起粉腿死死把我缠住,半晌才呢喃 道:“原来爷也会嫉妒人呀…”
话说了一半,却发现我的分身又壮大起来,正顶在她的私处,她便停住不说, 媚眼如丝望了我一眼,身子向下滑动,那流涎的小口已经将怒目昂首的巨龙吞噬 了进去。
“利益驱动下的结合要结出丰硕的果实在是…太难了。”
我耸动著分身感慨道:“无瑕,就像奶肚子里的孩儿,那可是奶我灵与肉交 融的果实呀!”
“有爷这句话,奴就是死了也甘心…”无瑕白皙的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 泪水还是汗水,而她喉间的呜咽让她的下半句话几不可闻,只是从中似乎分辨出 了一个“怕”字。
“靠利益结合的双方,关系并不一定就不牢固。”我一边大口喝著香气四逸 的桂花粥,一边对沈希仪道,而不远处的花园藤架下,希珏正陪著无瑕、玲珑她 们在用早膳,还不时投过来关切的一瞥。
“关系的牢固与否,要看双方从这种结合当中获得了多大的利益。官场如此, 江湖亦如此。毕竟伯牙、子期那种高山流水的知音朋友越来越难得了。”
我知道沈希仪并不是个善於结党营私的人,甚至他自己还是党争的牺牲品, 可闲谈当中我已经发觉他实在是个军事上的奇才,在永安滑石滩以步卒五百大破 贼兵八千的战绩绝非侥幸得来,眼下只不过是虎落平阳罢了,一旦给他一展长才 的机会,日後定是本朝一流的名将,也将成为我得力的奥援,只是他倔强的脾气 实在妨碍了他在官场上的发展,我便有心点醒他。
“就拿小弟来说,经历司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平日事情也不多,可也不能像 小弟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白同甫肯放纵我,是因为我和他有著太多的共 同利益,像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看沈希仪的脸色有些发黑,我忙补了一句:“当然,我来杭州也是公务在身, 几封公函需要转交武大人。不过,这区区几封公函难道重要的非要我这个经历亲 自送到他府上吗?”
“别情,你的话未免让人心冷…”沈希仪神色有些黯然,深思半晌却说出了 令我惊讶的话来。
不过,片刻我就捕捉到了他内心的变化,危襟正坐,肃然道:“唐佐兄,你 错了!”
或许他从未看过我如此严肃的表情,顿时愣住了。
看他这副表情,我更是胸有成竹,身子微微前探,那刻意散发出来的凌厉气 势饶是他久在军中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
“唐佐兄,人与人之间的所谓朋友关系有很多种,有志同道合的道义之交, 有心有灵犀的知音之交,有生死与共的生死之交,有孩童时代的纯真之交,当然 更多的是利益为上的酒肉之交。”
我侃侃而谈道:“我是真心仰慕你的军事才华才倾心相交,与白同甫那种利 益之交截然不同,我是要把你当作我的真正朋友!”
接下来我开始纯洁我接近他的动机:“唐佐兄,若论财富学识,我自认不输 於任何人。若是贪图唐佐兄在军中的势力,说句老实话,我还不如去我座师阳明 公那里耍两天赖,他老人家乃军中巨擎,说起话来一言九鼎,想必比唐佐兄管用。”
我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打消了沈希仪内心深处的疑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见状我也换了轻松的语调接著道:“说起来咱俩不是自幼相识相交,算不得 纯真;你志在成洛uW垂青史的一代名将,而我恐怕也只能做个遗臭万年的无耻淫 贼,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你武我文,也谈不上什麽心有灵犀,对牛弹琴还差不多 …”
沈希仪哈哈笑了起来:“是呀,这麽算来算去的,可不只剩下个酒肉朋友最 适合咱俩了。”
“莫非唐佐兄忘了还有生死之交吗?”
沈希仪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望了我半晌,眼中蓦地爆出一道精光: “好!别情,我沈唐佐就交你这个朋友!只是别情你莫忘了今日之言!”
我心中虽是一凛,手却伸了出去,紧紧握住了沈希仪伸出的那只大手,两人 相视而笑。
“笑什麽呢?”众女的目光都被笑声吸引过来,看到我俩的模样便俱是一头 雾水,希珏忍不住发问道。
“没什麽。”沈希仪冲妹妹一摆手,我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不再追问下 去,转头招呼众女品尝她的手艺。
“别情,我知道奶的心意了。”沈希仪目光深邃而又远大:“其实经此一谪, 我亦有所感悟,那好,就让我做个入世的名将吧!” ---------- 第五章
“春水剑派王动及…夫人到!”
当我带著无瑕、玲珑和琴歌双绝出现在江园的时候,我知道我和无瑕、玲珑 的人生都面临著一场重要的考验。
即使我没有回头,我也可以从无瑕微乱的步伐里听出她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就算我的步伐再坚定似乎也无法让无瑕镇静下来,她那名震江湖、让她登上江湖 名人录第十三高位的春水心法好像根本无法平复她内心的波涛。
我知道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站在我的身後,听别人把她和自己的女儿一 起称作我的夫人。当成百上千双熟悉亦或陌生的眸子带著讥笑亦或好奇的锐利目 光射在她的脸上,她还能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吗?
玲珑也是如此,她们的身上担负著她们原本不应该担负的责任,可一个是自 己挚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尊敬的娘亲,这两种情感,她们如何逃避呢?
柳元礼话里的迟疑并不是因为见到了无瑕、玲珑。齐小天、宫难从苏州回来, 必然带来了无瑕玲珑已经嫁我为妾的消息;那迟疑也不是为了琴歌双绝,苏瑾和 孙妙都面带轻纱,将绝世容颜掩去。
他的这一声迟疑显然是故意做作的,而投向无瑕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淫亵而无 礼,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竟对他产生了刻骨的仇恨,在我心中他的名字已经 被划上了一个鲜红的大叉。
柳元礼!若是给我机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你知道吗?到时候, 我看你还怎麽笑得出来!
“我呸!他奶奶的,人若是不知廉耻了还真什麽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呀,母女 同嫁,还好意思立在这朗朗乾坤之!”园子里只宁静了片刻,便一片嗡嗡的议论 声。
“老兄,她真的是玉夫人吗?我怎麽看她只有二十来岁似的,别是江湖传言 传错了,人家真是玲珑的表姐玉无瑕耶…”
“兄弟你可看走眼了,这是雨露滋润的呗,你没看到玲珑的模样吗?啧啧, 比起上次齐盟主寿筵上见到她们姐妹可是玉润珠圆多了…”
“这倒也是,不过,这王动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能应付过来吗?女人可是三 十如狼、四十如虎呀!”
“言之有理!要不是家中有个母老虎,你老哥我怎麽会瘦成这把模样!听说 这王动富可敌国,人家母女三人天天用人奶洗澡也说不定,要不怎麽这般流光水 滑的呢,哈哈、哈哈!”
已经不仅是窃窃私语了,有些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嚷嚷起来,污言秽语直扑进 我的耳朵,想躲也躲不掉,而我身後的无瑕、玲珑呼吸都渐渐沈重起来,显然内 心承受著巨大的压力。
不过,出於对大江盟的肤浅了解,我知道这外院园子里的江湖人都是些三流 角色,他们愿意说什麽就说什麽吧,我总不能把这千八百人的舌头都砍下来。
内院才是招待武林重要门派的所在,那里有无瑕更加熟悉对无瑕也更加熟悉 的旧日同道,他们代表著江湖的主流,他们怎麽看,才是我更关心的。
只是面对以往相知相悉、并肩战斗过的朋友,无瑕能坚持下来吗?我真的担 心起来,甚至怀疑起带她们来大江盟的正确性来了。
身洛ua主的柳元礼却根本没有制止的意思,只是在发现我和身後几女俱是两 手空空只有高七捧著一只焦尾琴的时候,他脸上才露出诧异的神色,转头望了一 眼旁边正傻愣愣等我报贺礼的帮丁,欲言又止。
“老柳,今儿你可看走眼了,王兄可是带来了你意想不到的贺礼!”
这一口字正腔园的官话,竟将满园子的议论之声全压了下去。我立刻猜出了 来人是谁,果然从不远处的假山後转出一人来,正是丰神如玉的唐门大公子唐三 藏。
可能是好奇心掩盖了对无瑕的品头品足,众人的目光都聚阶ub了唐三藏身上, 他似乎见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近前,先上下看了我 几眼,笑著说了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恭喜!”
便转头对无瑕、玲珑笑道:“这就是三位弟妹吧,真是我见犹怜,何况王兄 乎!”说著竟是当头一揖。
明知道唐三藏此番做作,实是有心拉拢我,可我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感激,趁 著介绍他的机会,我转头看无瑕、玲珑,三女的神色显然也因为唐三藏打诨插科 的缘故而放松了许多,眼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万福之後叫的那声“见过叔叔” 倒真是诚心诚意的。
柳元礼脸上的一丝尴尬转瞬即逝,他笑著对我道:“动少,你看我都失态了, 怨就怨动少每每出人意料,老柳是拍马都追不上呀…”
他瞧瞧蒙著面纱的苏瑾、孙妙,彷佛恍然大悟道:“莫非动少想送给我家小 姐一对侍婢不成!?”
“妈的,我倒是想把你大卸八块了送给齐萝当花肥。”我心中暗骂,口中却 笑道:“柳大总管才真是别出心裁呢,只是我若真送两个侍婢,你家小姐不找我 拚命才怪呢。”
唐三藏也是莞尔一笑,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柳元礼两眼顿时冒出惊喜 的火花,再看苏瑾孙妙的时候已是与方才截然不同。
“是这样啊!明白了,明白了!”唐三藏一边低语,柳元礼一边点头,末了 柳兴奋地一拱手,转身往内院奔去。
把客人撂在了一旁,我不知道柳元礼是有意还是无意。唐三藏也察觉出柳元 礼的失礼,便替他打起了圆场道:“”琴歌双绝“大驾光临,也怪不得他失态。” 又笑道:“大江盟虽是一方雄主,可都是一群粗人,有孙苏两位大家来,宫兄的 婚礼才有点看头啊!”
望著唐三藏白皙的俊脸,我送给他一个感谢而又理解的笑容。他显然读懂了 我笑容里的含义,微微点点头。
我不再言语,不再理会满园子的冷嘲热讽,拔腿朝内院走去。
这里是江园,是江湖一隅,讲的是江湖里的规矩。春水剑派虽然几近灭门, 可武林茶话会没开,它还是十大门派之一,它就该有十大的地位与尊荣,就算是 为了无瑕、玲珑的尊严,我也要拚死捍卫它的荣耀一回!
唐三藏脚下略一迟疑便跟了上来,好心提醒我道:“大少,今儿可是宫兄的 好日子,连武当掌教清风真人都来了,你千万压住火气,任他们说罢。”
“妈的,我带著”琴歌双绝“又不是来滋事的!”我哈哈一笑,心中却暗忖, 原来我人还未到,里面已经开始议论起我来了,或许他们也头疼如何来面对我和 无瑕、玲珑这种复杂的关系吧!
还未进内院的大门,柳元礼就带著两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左首自然是大江盟 的少盟主齐小天,而他旁边那个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妇人却颇出乎我的意外,正 是我在苏州几访而不遇的霁月斋苏州店柜台宋三娘。
“动少,你可来晚了!”齐小天朗声笑道,又亲热地捣了我一拳:“待会酒 席之上,可要自罚三杯!这次可不准和上次一样逃席哟!”说话间举重若轻地化 解了我和大江盟存在的一点心结。
又冲无瑕、玲珑一拱手:“恭喜三位弟妹。动少大喜,本应到贺,只是舍妹 也要出阁,小天只有这麽一个妹妹,做哥哥的岂能不回来张罗!失礼之处,还望 三位弟妹千万海涵!席上我让阿萝多敬你们两杯,算我赔罪!”
不知是因洛u^到了江园,还是因为魏柔不在身边,传说中齐小天豪放四海的 性格此刻才表现出来,让我眼前都为之一亮。
而无瑕、玲珑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消除,连万福的动作都变得从容起来。
齐小天又对苏瑾、孙妙道:“两位大家大驾光临,大江盟蓬荜生辉,动少真 是给足大江盟面子。只是不瞒两位大家,敝盟上下都是粗人,而来吃舍妹喜酒的 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也不见得比敝盟风雅多少,两位大家如何出演,敝盟上下恐 怕没一个人能说得明白。说实话,就连舍妹的婚礼该怎麽进行,大家都是丈二和 尚摸不到头脑的。这不,我才把霁月斋的宋夫人请来了。动少,你没忘了霁月斋 苏州店的那场开业仪式吧…”
“贱妾认识动少的时候,还不认得少盟主呢。”宋三娘嫣然一笑,给我道了 个万福。
“是麽?”齐小天诧异道,旋即恍然大悟,笑道:“是我自己太笨了,动少 是个花街柳巷的班头,天生一个风流大少,自然少不了光顾你们霁月斋。”
又颇有些感慨地道:“说起来和动少也是不打不相识,只是白白让你们多赚 了那麽多的银子。”说著,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无瑕的双腕。
无瑕和玲珑今日都穿著素色湖缎小碎花大袖袄外套缎子比甲,只是无瑕是淡 雅的浅黄而玲珑是活泼的湖绿。
飘摆的大袖遮住了三女的素腕,便看不到那对价值连城的双龙戏珠镯,只是 在三女的脖颈处依然可以看到名贵的钻石和檀珠珠链。
唐三藏并不知道这段典故,便问是怎麽一回事,齐小天便把当日的情景简单 描述了一番。
逗得唐三藏也笑了起来:“商家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那这两件稀世珍 宝究竟戴在了哪位佳人的身上了呢?”
就连宋三娘也向我和齐小天投来好奇的目光,齐小天笑道:“那串珠链麽? 我还锁在抽屉里呢,想送给魏仙子,可她不肯要。”
听他直诉对魏柔的情意,以及敢於面对挫折的勇气,连我心中都暗自佩服。
见他的目光转向我,我便笑道:“红粉赠佳人,当然是送给贱内了。”说著 一指无瑕。
唐三藏苦笑一声:“一个是天上的谪仙,一个是豪门的贵妇,看来这两件宝 贝我今生是无福得见喽。”
此时宋三娘却给孙苏二人深施了一礼,笑道:“少盟主给敝斋的时日太短, 贱妾正觉得人手不足,动少可真是雪中送炭呀!有两位大家坐镇,贱妾心中就踏 实多了。”
我笑道:“三娘奶不用客气,今天两位大家就是奶手下的兵,随奶调遣,奶 就放胆用吧!”宋三娘忙道了谢,带著孙苏二女和高七急急忙忙往後花园去了。
齐小天说了声“请”便在前面带路进了内院。
内院早布置得花团锦簇,斗大的喜字随处可见,就连在各处来回穿梭服侍来 客的大江盟帮丁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喜庆的笑容,想来 齐萝甚得大江盟上下的欢心,众人都洛uo得偿心愿而高兴。
沿著一泓碧水错落有致地摆了十二三张石桌,石桌周围已坐得七七八八,来 宾们大多衣著光鲜,即便穿著朴素也是乾净整齐。
超过五成的人眼露精光,分明是练武之人,而和上次齐放寿筵不同的是,席 上还有近三成是姑娘媳妇的,显然大江盟也愿意邀请些相互恩爱的伉俪来参加婚 礼以讨个吉利,而那些少女或许就是家长带来见见世面,顺便选个好夫婿的。
众人也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著闲嗑,只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把声音放低, 与外院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盟主,又来客人了。”离月门最近的一桌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站 起来套近乎道。
“是呀,杜叔叔,是春水剑派的王少侠和三位夫人到了。”
齐小天的声音并不大,可内院霎时间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 了我和身後的无瑕、玲珑身上,和齐小天搭话的那个汉子更是一下子呆住了,站 也不是,坐也不是,竟手足无措起来。
我就觉得无瑕的呼吸突然一窒,转过头看她,她脸上虽然带著笑,可眼光却 已是游移不定,似乎每碰到一个人的目光就飞快地躲开,最後只能停在了我的脸 上。
齐小天见那杜姓汉子依旧傻站在那里,有心打个圆场,便指著那汉子笑道: “动少,这位就是浙东白道上赫赫有名的”四方刀“杜真杜大侠,他旁边就是杜 夫人。早年在宁波飞鱼塘杜大侠夫妇二人连杀七倭,保了一方平安,现在大夥都 叫他杜四方呢。”
“久仰久仰!”
杜真?这是个我从没听说的名字,也没出现在江湖名人录里,我自然不会久 仰。不过我明白齐小天的心思,那就顺水推舟,管他是不是只保了巴掌大的地方, 便拱手施礼。
杜真刚把双手举到胸前,那句“不敢当”还在喉间,突听旁边传来重重一声 咳嗽:“嗯哼!”却见那边杜夫人脸上已挂上了严霜。
杜真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听不见声音,只是叹了口气,双手一垂,颓然坐回 了椅子上。
内院里的人都愣住了,就连齐小天也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神色,或许他也没想 到杜夫人竟然连他的面子也不给吧!
“她还真是个烈性子!”我心中暗忖,一缕郁闷之气渐从心底升起。
我和她夫妇二人并无怨仇,如此待我只能是为了无瑕,可我娶无瑕碍她什麽 了麽!?
“噢,齐兄,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还得忍一口气给齐小天解围:“杜大 侠夫妇是疾恶如仇的白道英豪,而我可是个江湖上人人喊打的无耻淫贼,你把我 介绍给杜大侠岂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我嘻笑道。
齐小天也顺势打了我一拳,笑道:“做什麽不好,偏偏去做淫贼,活该!” 朝杜真夫妇一拱手,带著我向议事堂的方向走去。
越过了两三桌,就见前面一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劲地朝我身後摆手, 她旁边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怎麽压也压不住。
那妇人见我目光炯炯地注视著她,才讪讪松开少女的手,我回头一看,玲珑 脸上也露出了今日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等到了近前,就听那女孩兴奋地道: “玉姐姐,可想死我了。”
玉珑上前拉著少女的手笑道:“李妹妹,姐姐也想奶呀,几个月不见,奶出 落成大姑娘了。”
玉玲则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这丫头是浙西虎威武馆馆主李景的女儿李蕖, 曾经与贱妾姐妹一同追杀过浙西道上的一个…一个恶贼。”
又有些奇怪道:“怎麽没见到她父亲呢?”
“玉姐姐奶净逗我,”李蕖撅著小嘴道:“倒是姐姐怎麽就嫁人了呢,他们 还说奶嫁了一个、一个…”说著她偷偷望了我一眼。
“一个淫贼是吧!”我笑道。
玉珑轻啐了我一口,笑道:“妹妹奶别听别人瞎说,姐姐是杀淫贼的,怎麽 会嫁给一个淫贼呢!”
只是从她话里我却隐约听出一丝犹豫,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我和淫贼或多 或少有些共同点吧!
“我想也是,你若真是个淫贼的话,这江园里那麽多的高手,你不是自投罗 网吗?光一个齐哥哥就把你抓住了。”李蕖一本正经地对我道。
童言无忌!望著她周围的人面露尴尬,我心里一阵开心:“说得太对了!”
我抚掌喝彩道:“我若真是个淫贼,奶齐哥哥第一个放不过我!”我看出她 对齐小天的崇拜,顺手把齐小天拖了过来。
望著自己心中的偶像,李蕖顿时满脸绯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齐小天显 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才转头和我向前行去。
玉珑在李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她飞快地瞥了齐小天的背影一眼,又贴在玉 珑耳边说起了悄悄话。玉珑微微一笑,放开她的手。
她刚转身跟上我,我就听身後那富态女人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好哇,我管 不了奶这个小祖宗了,回去让奶娘管奶!”
“可人家不是淫贼嘛!”
“奶小孩子家的懂什麽?大人告诉奶他是淫贼就是淫贼!”
“奶们都说他是淫贼,可为什麽都不告诉我他究竟乾了什麽坏事呢!我和玉 姐姐杀的那个孙古道才是真正的淫贼,他坏了六七个姑娘的名节呢!”两人说话 的声音越来越大。
“…”
“他是淫贼,那齐哥哥干嘛不杀了他?”
“好好好,小祖宗,奶不是想知道麽?好,拼著让奶爹娘骂我一回,姨娘告 诉奶!他娶了玲珑双玉姐妹并没有人说三道四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的丈 母娘玉夫人也娶了,奶说这不是淫贼是什麽!?哼,说他是淫贼都抬举他了,我 看他整个一个禽兽、畜生!”
“啊!?” ---------- 第六章
“谁是禽兽!”
随著一种无名的绝望和哀愁涌上心头的是满腔的怒火!
其实在我心中,玉夫人已经死了,当她投身运河的那一刻她已经化身玉无瑕 了。
虽然我也常常想起她原来的身份,不过那通常是在翻云覆雨中,她这身份让 我感到一种强烈的禁忌快乐。
我带无瑕、玲珑来江园的目的很单纯,隐湖尚未征服,我还要在江湖上行走 一段时间,三女都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喜欢把她们带在身边,可江湖上的风言风 语却在无止无休地伤害著她们,让她们尤其是无瑕失去了面对别人的勇气。
带她们来,就是想让大家接受玉无瑕这个新角色,让她们特别是无瑕以後在 别人面前能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
我甚至都想像了今天可能发生的一切:“这、这不是玉夫人吗?”“大叔, 您看仔细点,再看仔细点,她真的是玉夫人吗?真的是吗?”“…不是吗?好像 是年轻许多耶,只是两人怎麽这麽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是玉夫 人的嫡亲侄女嘛!当然像喽!外甥像舅,侄女当然像姑姑了。”“原来是这样啊! 可、可玉夫人呢?”“她当然是被十二连环坞害死了,所以我今天才特意请了琴 歌双绝来,好谢谢大江盟帮我报了仇呀!”“可孝中嫁娶,理所不容…”“谁让 玉夫人仙去的时候有遗命呢,再说无瑕的肚子也不等人呀!”“说来说去你还是 个淫贼…”“不好意思,不过大叔您是过来人,一定能理解小侄吧,无瑕、玲珑, 过来拜见大叔!”於是皆大欢喜。
然而那恶毒的词语把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几乎一下子扑灭了,江湖传言竟有如 此大的威力!禽兽、畜生,在这些江湖侠客的心中,我甚至连淫贼都不如吧!那 一瞬间,我竟有种深深的悲哀与绝望。
“谁是禽兽!”我锐利的目光如同剑一般刺向了那富态的妇人,那目光里流 露出来的强大战意让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脸“唰”地就白了;而我眼角馀光里, 无瑕、玲珑就像霜打过了一般,脸色也一样的煞白!
“当然是说你了。”我身後想起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你将玉家母女兼收并 蓄,如此败坏伦常,不是禽兽又是什麽!”那声音竟极是坚定。
我猛的回转身去,在中间的一张桌子旁站著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他憨厚的 脸上写满了鄙夷,在我刀子一般的目光下,他丝毫没有退缩,只是眼中的目光似 乎蕴含著某种狂热的情绪。
我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把上,无瑕从身後把我的手按住,低低唤了声“相公”。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杀人的冲动压在心底,开始做最後的努力。
“这位大叔,我王动初出茅庐,许多前辈我都无缘一见。不过,虽然我不认 得你,可这麽多人里只有你敢站出来骂我一声”禽兽“,可见你是个眼里容不得 半粒沙子的血性汉子…”
我故意顿了一顿,好让齐小天有机会插上一句:“动少,这位就是名满江湖 的”铁肩先生“铁平生铁大侠。”又对铁平生道:“铁叔叔…”
我拦住了齐小天的话头:“”铁肩担道义,快意一平生“,铁先生的大名我 久仰了。素闻先生为人最是方正不阿,那麽且问,先生说我把玉家母女兼收并蓄, 可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这还要什麽证据!”他蓦地激动起来,一指我身後的无瑕:“她,玉夫人, 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无瑕:“玉夫人,自从奶接掌春水剑派以来,历届的武林 茶话会我都见过奶,加上少林空闻大师和恒山练仙子的掌门即位大典,前前後後 共有十三次之多,我怎麽会认错了奶!”
“这老小子怎麽记得这麽清楚!是不是倾慕无瑕呀?若是这样,倒怪不得他 这般气急败坏的!”铁平生方正的形像瞬间在我心中坍塌。
而此时周围也有几个人指著无瑕道:“不错,她就是玉夫人!就是她!”
我知道这是无瑕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麽近距离地面对自己熟悉的同道, 怕她乱了方寸,忙伸手拉过她。
她的手果然已是湿漉漉的冰凉,我心中顿起爱怜,温柔地将她轻拥进怀里。
或许是众目睽睽下的亲昵让多数人都不太适应,席间更是一片啐声,铁平生 的目光也不由得一紧,只有几个女孩子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既然铁先生和我故去的岳母很熟悉,那太好了,您老人家睁大了眼睛仔细 看看,玉夫人她真的有这麽年轻麽?”
这是我最後的杀手@,无瑕在做春水剑派掌门的时候,不仅为了生计而费心 劳神,就算是穿著打扮也要保持掌门的形像,无形之中让她看起来老了许多。
而自从嫁给我以後,衣食无忧,加之我雨露的滋润,让她重新焕发了青春, 眼下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四五岁的少妇,与玉夫人的年龄看著足有十岁以上的差距。
“这不过是春水心法的驻颜之功。”铁平生的话竟大出我的意料:“故老相 传,春水剑派的开山师祖李春水年过五旬,望之犹如三十许,这个江湖典故,恐 怕不光是我铁平生一个人知道吧!”
见齐小天点点头,我心中一凉,春水心法我已烂熟於心,说它有驻颜之功真 是打死我都不相信,可我若是说:“人各不相同,总有人生得老,十岁孩童看起 来像五十岁老头似的,也总有人生得少兴,就像李春水五十岁的人了倒像三十岁 一般呢?”
那样无瑕是不是可以归在特异的那群人中呢?而若是我丝毫不加解释,一旦 大家把铁平生的话当了真,今生今世我恐怕再也不会安宁,容颜永驻,这该是多 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眼下总算有了点希望,人的欲望能压制住吗?我已经发现 有人已经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目光。我心里不禁一阵咬牙切齿。
不过霎那间我还是找到了他话里的破绽,开始反击:“铁先生你最後一次见 到我的岳母是什麽时候呢?”
铁平生说当然是上次武林茶话会,就是去年的腊月。
“这麽说,就是九个月以前喽?那时玉夫人是什麽模样呢?”
铁平生蓦地迟疑了一下,我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道:“铁大侠想必清楚了, 天下或许真的有什麽驻颜之功,可如何能把一个几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变成一个如 花似玉的少妇呢!?这样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或许只有铁先生才有吧!”我讥笑道。
这确实超出了一般武学的基本原理和大家认知的水准,不远处就有人小声道 :“是呀,说练练春水心法人老得慢倒有可能,可去年武林茶话会的时候,玉夫 人看著怎麽也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你想玲珑都嫁人啦,当妈的也年轻不到哪儿 去。眼前这位王夫人看著就是二十出头的光景,春水心法再好用,也不能一下子 就年轻十来岁吧!”听他的口气,显然已是信了我说的话。
这人真是善解人意啊!我忍不住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我身後的唐三藏也 笑著替铁平生打圆场道:“铁大侠,您第一次见到玉夫人是十几年前吧,或许您 老人家总惦记著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把人弄混了也说不定…”
我以为铁平生该顺著唐三藏给他搭造的台阶顺势而下了,可铁平生却直挺挺 地立在那里,脸色愈涨愈红,旁边一个白衣汉子提醒他道:“铁兄,你不是说春 水剑派遭袭的那天晚上…”
“不错!”铁平生似乎捞到了救命稻草,两眼顿时冒出狂热的目光:“那天 晚上十二连环坞的那帮人渣乾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可、可也留下了追查玉夫人 的线索,那帮混蛋在玉夫人身上留下了多处创伤,找个大嫂去密室验一验,一切 就清楚了…”
“你才是人渣!”我终於听明白了铁平生话里的意思,那压抑了很久的怒火 猛的迸发出来,身形晃动间斩龙刃已经拔了出来,人如箭似地冲了出去。
齐小天和唐三藏反应极是迅速,或许他们在听到铁平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 经留心我的一举一动,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不可!”就分别出掌拦截我, 唐三藏在我身後,一抓落了空,而站在我身边的齐小天那疾如奔马的一掌也没能 留下我,却助我的速度又快了一些,铁平生撤步抽剑奋力刺向我,正撞上我含愤 而出的斩龙刃,只是“当”一声,铁平生的剑已然脱手飞到了半空中,而斩龙刃 的刀尖此时已点在了他的喉咙上!
“老子说你是淫贼”蛇郎君“杨威,那家伙被我割了卵蛋,老子现在要剥光 了你的衣服验明正身!”我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齐小天的那一拳还是让我呼吸有 些不畅,这武林新人榜的头名状元果然有真才实学。
内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呆住了,多数人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 情。
我知道他们内心在想什麽,铁平生,那是名列名人录第七十位的江湖高手, 怎麽一个回合就被人制住了呢!
虽然江湖早有传言,说我曾经在尹观、高光祖的手里救下了玉夫人,武功早 就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可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惊心动魄的一剑让在 场的所有人都重新评价我的实力。
“动少且慢!”齐小天连忙喝住我,我心念电转,刹那间冷静下来,知道此 刻并不是我手刃这老小子的最佳时机,斩龙刃蓦地一撤,冷笑道:“今天是齐盟 主爱女出阁的好日子,我不想让喜筵变成了丧筵。不过,你辱我姬妾,我岂能饶 你!明日午时,西子湖畔楼外楼,我要与你决斗!”
长刃一收,我再也不看铁平生,目光却雷霆般地扫过全场,那眼神分明是告 诉别人,谁再对我的女人不敬,谁就准备和我决一死战吧!
齐小天似乎对铁平生的胡搅蛮缠也颇为不满,此刻竟没有开口相劝,只是示 意我向议事堂走去。
倒是唐三藏对我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这就是江湖。动少,这和秦楼 的风花雪月大不相同吧!”
我心中暗自惊讶,难道是唐门不喜欢我介入江湖事务吗?看他秀美的脸上多 了一层说不出来的情绪,我笑道:“是不是怕我一入江湖,就抢了你的风头呀!”
不待他回话,我已经拉著无瑕和玲珑跟上了齐小天的步伐。
甫一进议事堂我就知道,方才的那一幕已经完全落在了堂内众人的眼里。
议事堂被装点得喜气洋洋,正北中间的巨大雕花屏风上贴著红双喜,一张檀 木方桌供著祖宗牌位,桌两旁是黄梨花的官帽椅。
东西两侧各摆著四张长几,长几上摆放著鲜花和美酒佳肴,还有两个小牌子, 上面都写著隐湖、少林等字样,其中的一个赫然写著春水剑派的名字。
看来大江盟并没有因为无瑕的离奇失踪而怠慢了春水剑派,或许是我表现出 来的实力已经让江湖有了不逊於无瑕的评价。
长几两端各放了一张逍遥椅,几後还各备著几只黄梨花的圆凳。多数逍遥椅 上并没有坐人,只有西墙一张上蹲著个五十开外的老汉正低头自顾自地喝酒,我 一眼认出他正是在太湖有过一面之缘的太湖一条龙孙二,只是他旁边的小牌子已 经被扣过来,看不到上面究竟写的是哪门哪派。
而长几後的圆凳上却已经危襟正坐著十几个各式打扮的青年男女,态度多是 很拘谨,看样子似乎是各大门派的新近弟子,师门带来长见识的,不过看到我们, 脸上都或浓或淡地流露出吃惊和好奇的表情。
这群二代弟子里面并没有十分出色的女孩,我知道这里面并没有身居江湖绝 色谱的练无双,转念一想,她和齐萝是师姐妹,该是在後堂帮齐萝吧!
在议事堂东南依地势而伸出去的阳台上,站著十二三个人,从那里往下看去, 内院一览无馀。
待我进来,议事堂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表情各异地望著我。
那人群中并不都是陌生的面孔,老实木讷的木蝉、八面玲珑的公孙且、风姿 绰约的练青霓、原来排帮的副帮主司空不群、况天死後接任鹰爪门掌门的司马长 空,甚至杭州知府文公达、霁月斋的东主宋廷之也夹杂在这群贵宾当中。
当然让我心中牵挂的魏柔也静静地立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在极力掩饰自己的 光芒,不过议事堂里却没看见和大江盟关系极其密切的李思的影子。
该到的人早都到了,我竟似是最後一个,目光掠过众人的脸,仅仅在魏柔的 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了和文公达站在一处的三人身上。
当中是个身著藏蓝道袍的四十多岁的道人,面目极是清,态度极是飘逸,只 是眉目开阖之间,那目光竟是如雷似电,彷佛能照澈肺腑一般。
“春水剑派弟子王动拜见清风真人!”
就算唐三藏没提醒过我,我也能立刻判断出他的身份,有著几乎超越师父力 量的眼神,天底下这样的道人除了武当掌教又能是谁呢?何况他的模样又和练青 霓颇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对自己的弟子真是照拂有加,又是提名他做俗家长老,又是亲自参加 他的婚礼,只是,我怎麽总觉得他和宫难什麽地方很像呢!?
“春水剑派,王动,你是宋思仙子的弟子吧!”
清风的声音如同空山幽谷般的纯净自然,纯净的竟让我生出了惭愧之心,我 怎麽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不过,转瞬间我就平定下心情来,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东西,看来像 武当这样的江湖大门派已经开始研究我的资料,而他也并没有用“施主”之类的 称呼,显示出这位在江湖极具份量的一派掌门是个颇善权变之人。
不过看清风的目光掠过无瑕、玲珑,我心中却是不由得一凛,我说不出清风 锐利的眼神究竟是何种武功,但它定是类似天魔吟的那种精神层面的较量,无瑕 虽身洛u 艘漱@ 流高手,见多识广,对这种精神刺探也不会陌生,可她的人格曾 经分裂过,心灵已然有了破绽;而玲珑内力不足,自我控制的能力也不够强,三 女都很容易被清风所乘。
“不错,宋仙子正是先师。”我突然上前一步,切断了清风的视线,只是我 身子却感受了一股泊泊然的压力,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才堪堪站稳下来。
清风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异色,目光轻盈地回转过来,刚想对上我的目光,我 的眼珠已转向了他身旁那个具有奇特魅力的女子。
她该是我踏入江湖所见到的最有魅力的女子之一了,就算站在无瑕、玲珑身 边也不遑多让。
当然,她不是魏柔那种宛如天仙般的高不可攀,也不是无瑕那种不韵世事的 温柔恬静,她彷佛就是你的亲人一般,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间都是那麽的亲 切动人,就连她鹅黄色的衣衫都是那麽地柔和顺眼,让你忍不住想亲近她,只是 当你觉得离她已经很近很近,近得几乎可以垂手可得了,你才发现和她中间竟隔 著一条银河…“辛仙子!?”
在这里竟然见到了隐湖的辛垂杨,我心中顿时吃了一惊,早就听无瑕形容过 她那特异的气质,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隐湖弟子皆绝色,她绝对是这个江湖真 理的验证者。
只是,隐湖在江湖上行走的两大高手竟同来道贺,难道说它已经决定全面支 持大江盟了吗?
心念电转间,我不经意地瞥了魏柔一眼,才明白她为什麽躲在了角落里,原 来是怕抢了自己师叔的风头啊!
“认得我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辛垂杨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玉 夫人和你提起过我吗?”
听辛垂杨的话,我才注意到她眼角已经悄悄掩上了鱼尾纹,无情的岁月把她 从天上送回了人间:“辛仙子,我师父是宋思仙子。”
我不想留下什麽破绽:“之所以认得您,是因为我很尊敬隐湖。”
不过很快议事堂里的众人就知道我对隐湖的尊重似乎只停留在嘴上,因为不 等辛垂杨再说话,我已经来到了文公达的面前,甚至连站在清风另一侧的那个满 脸市侩气的胖子究竟是谁我都没有去理会。
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对隐湖所怀的那股仇恨,看到了如此出色的辛垂杨,我对 隐湖之主鹿灵犀的兴趣更高了,不过我明白,隐湖见惯了别人的奉承,那些奉承 说得天花乱坠恐怕也无法在隐湖女子的心上留下什麽痕迹,我可要剑出偏锋了。
“大人一向可好?”
文公达该是最近才和大江盟搭上的关系吧,记得当初抓到杨威的时候,李之 扬曾经说文公达很讨厌江湖人。
大江盟登上争霸之路,必然要做好官府的工作,显然这几个月它加大了公关 的力度,而且颇具成效。
文公达并没有穿著官幅,只著一件青衫,他轻摇纸扇,道了声有劳挂念,笑 容可掬道:“别情,方才听真人说,你那惊世一剑,足以证明你已经可以排进那 个什麽江湖名人录的前二十位了,换了文人的说法,你至少中了个二榜进士。不 得了呀,一个新鲜出炉的解元公竟是江湖的一流高手,如此文武双全,真人恐怕 也没见过吧!”
清风点头称是。
我一下子想到了文公达对大江盟态度大变的关节处,原来是因为武当啊!
武当於太祖高皇帝有拥立之功,深得太祖欢心与信任,武当一门由是与朝廷 结下了极深的渊源,百馀年来,这种关系更是根深蒂固。
眼下朝局晦明不定,文公达也开始寻找新的晋身途径,此刻与武当有著姻亲 关系的大江盟送上门来,岂不是一拍即合!
文公达见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只是别情,你瞒得我好苦!”
转头对清风道:“真人或许不知,别情他还做了几天我杭州府巡检司的副巡 检呢,要是我早知道,岂能放你离开,让苏州白知府捡了个宝!”
“那是你少见多怪!”我心中暗忖,想到座师阳明公和武承恩,这两个文武 全才此刻就在杭州,对比文公达的话到似证明他真是没有识人之明,当然我也清 楚,看到我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他肯定会联想起那晚知府衙门发生的一切。
想到他的特殊癖好,我肩头却不由自主地一缩,这家伙喜好龙阳,我总觉得 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寻常。
文公达却没注意到这细节,目光飘向我身後,道:“听说你娶妻纳妾了?”
“贱内玉氏三女。”我招呼无瑕、玲珑拜见文公达。
望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文公达啧啧称奇了两声,感慨道:“到底是江湖儿女 多妩媚呀!”
文公达并不知道自己的小舅子万里流已经落在我的手里——在苏州我已经叮 嘱鲁卫,让他把万里流关上两三天,省得他回杭州给我添乱,他也就不清楚他无 意之中流露出来的感慨让我越发对万里流的姐姐感到好奇。
“且不说元礼和巴三泰,那快活帮的曾似雨和文公达都非等闲之辈,这一文 一武都对万氏这般宠爱,绝非仅仅靠著自己的容貌,她到底有什麽绝技在身呢?” ---------- 第七章
“听说尊宠是表姐妹?”文公达问道。
进了议事堂之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我顿时放下心来,不由得望了木蝉一眼, 他木讷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的笑容,只是对上我目光的时候,眼中才流露出一 丝不易察觉的宽容。
我知道定是他代为我解释的,屋子的人恐怕只有他最清楚无瑕的身份,无论 是真的玉夫人还是假的玉无瑕。
只是他为什麽打破自己心中的清规戒律而口出诳语,从他那张脸上却什麽也 看不出来。
而我送给文公达的那一万两银子此刻显然也发挥出了作用,他这一问便大有 学问,以他一府知府的身份定下了基调,其他人想唱反调不仅要想想文公达的反 应,还要掂量是否会陷地主大江盟於不利,果然,见我点头称是,练青霓、司马 长空等人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情好福气哟,竟不让娥皇女英专美於前。”说话间,文公达把我拉到一 旁,小声问道:“你来杭可去了宝大祥?”
虽然我从沈希仪那里已经得到了他善待宝大祥的消息,可他自己单刀直入地 就把话题往宝大祥身上引,未免与他的老谋深算太不协调,我不由得狐疑地望了 他一眼,倒让他误解起来。
“别情,是不是有人挑拨离间,说我要对宝大祥下手呢?”
就算是我未来的前程再远大,文公达一个四品知府也用不著这麽著急和我这 个八品小官表白自己,我知道这两天定是朝中出了利於我的事情,便不露声色地 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能将殷老爷子开罪释放,足见大人是本朝难得一见的清 官能吏,大人当日所作所为都不为他人左右,今日又怎会出尔反尔呢?”
“还是别情知我呀”他这句感慨显然和我的奉承一样都是那麽的言不由衷, 或许这就是官场里说话的学问吧!
“做官难呀!有人举告,你就要处理;否则就是懈怠公事,这样的罪名谁都 吃不起!好在已经查实宝大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下属分号所为,宝大祥总 部只是监管不力罢了,主犯张金我已经报请刑部秋後问斩了,其他不相干的人就 放他们回家。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宝大祥本府可要重重地罚他一笔以示 警戒。”
说著,他笑道:“就便宜了别情你一个,解元公做讼师,真是为杭城留下了 一段佳话!”
“大人真是有心了!如此爱民如子,必能上达於朝廷。”文公达真不愧在官 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一篇官样文章叫他做得滴水不漏,该告诉我的都冠冕堂皇 地告诉我了,留白的地方全要我自己去领会,我便投桃报李:“只是,”我沈吟 道:“近几日大人可曾见到令舅哥?”
文公达眼中流出一丝紧张,却似不解地道:“贱内并没有兄弟,我哪里来的 什麽舅哥呢?”
“那万里流竟是乱攀官亲喽?那回去可要让白知府重重治他的罪!”我忿忿 道:“他竟敢来骗我!”
文公达内心挣扎了片刻,才无奈道:“原来是他!说起来他真是我小妾的远 房弟弟,我一向严加管教,怎麽,别情,他去苏州惹事了吗?不要管我,你重重 责罚!”
“没什麽大事。”我先安文公达的心:“他过两日就会回来,只是大人可要 多关心关心他喽。”
就在我和文公达窃窃私语的时候,那边练青霓已经亲热地拉过了无瑕,而玲 珑也被辛垂杨招呼了过去。
这恐怕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情况,整个武林与无瑕相交最厚的就是练青霓,无 瑕最害怕面对的人也是她!
果然,无瑕一边不太自然地给练青霓施礼,一边把无奈与求助的目光投了过 来。
“…无瑕?真是人如其名呀!只是以前怎麽没听玉夫人提起过奶,奶也是春 水剑派的弟子吗?”练青霓的话里暗藏杀机。
其实我并不明白为什麽大家都对无瑕的身份这麽感兴趣,特别是现在这个山 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
有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时间,去把自己地盘上的势力整合一下,训练训练自 己手下的弟兄岂不更好!
然而,我放眼望去,大家似乎都把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争霸的事情忘掉了,只 有我一个人在杞人忧天。
“贱内是我从小看大的师妹,当然是春水剑派的弟子喽!”我向文公达告了 罪,转身走到了无瑕身边朗声笑道。
虽然这话已经和无瑕练习过,可无瑕听了脸依旧红到了耳边。
练青霓微一皱眉:“这麽说令夫人也是宋仙子的弟子喽,那麽宋仙子可真是 真人不露像呀,教出来的两个弟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啊!”
劫後馀生的无瑕虽然武功大减,可依旧是江湖高手,在清风、魏柔、辛垂杨 这些武学大行家的眼中,她举手投足间依然有著高手的痕迹。
而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的宋思却有著这麽出色的两个弟子,也怪不得旁人 的目光中总有些匪夷所思。
“要不是我岳母看我师父会教徒弟,怎麽会把自己嫡亲的侄女交给她老人家 呢。可惜师父她老人家走得早,要不玲珑也要送去跟我师父学习一段时间呢。”
我信口雌黄道,反正宋思已经死了,有本事奶去黄泉地府和她对证吧!
“再说,自古青出於蓝,练仙子奶自己的武功不也是把令师定意师太远远抛 在了身後吗?日後没准儿齐萝也要超过您呢。”
说著又有意无意地瞟了魏柔一眼,那目光却大有挑拨之意,虽然大家都没见 过魏柔的武功,可她在江湖名人录上的排名已在师叔辛垂杨之上,辛垂杨心中就 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练青霓一阵语结,只是拉著无瑕仔细地端详,一时间屋子里弥漫著一种尴尬 的气氛,只有清风、魏柔和清风身边那个胖子的脸上似乎还保持著一种淡泊的微 笑。
“那都是定意师太慧眼识英才呀!”率先出来打圆场的是八面玲珑的公孙且, 他一摇纸扇半真半假地开著玩笑道:“练仙子,王少侠可是一榜解元,辩才江湖 无双,前些日子还替宝大祥打了一场官司呢,论起口才来连不才都甘拜下风呢。”
言下之意,这王动不过是个口舌之徒,和他斗嘴作甚!
练青霓是齐萝的师尊,又是清风的妹妹,大江盟出来拉偏架我毫不奇怪,自 然也不会因此生公孙且的气。
倒是公孙且为了替练青霓解围,似乎忘了一旁还站著那场官司的另外一个重 要角色,果然,文公达的脑袋微微一侧,目光朝远处望去,只是手掌倏地一下握 成了拳头。
“这麽说来,高先生岂不是後继有人了?”司马长空冲清风身边的那个胖子 笑道。
排帮的老帮主高君侯?我不由得诧异地望了那胖子一眼,他那张市侩的脸虽 然掩饰去了许多英气,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强大气势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在江湖 顶尖高手中姓高的只此一家,而他年幼时也正是在长江水道上说书的,就在功成 名就以後,他还时不时地找个场子说上一段过过嘴瘾,惹得江湖人当面赞他“入 云龙”而背後却都称呼起他“穷酸”来。
只是无瑕提起他的时候却没说他是个胖子,藉著从练青霓那里拉过无瑕的机 会白了她一眼,她眼里也满是惊讶和无辜,似乎在说,贱妾也没想到他几个月不 见就变得这麽胖了!
“江湖传言信不得。”高君侯一开口就博得了我的好感,只是下一句却让我 啼笑皆非:“滚滚长江东逝水,瘦老高变成胖老高…”
他这穷酸的名号还真不是白叫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都能让他扯到了一处, 看他周围的几个武林大豪都是一味摇头,显然大家早已领略了他的风采;而那些 坐在圆凳上的二代弟子中也有人噗哧笑出声来。
只是,就在我嘴角也扯出笑意的时候,我却突然想起了他耐人寻味的身份: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当排帮并入大江盟,当所有的荣耀都落 在了齐放头上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浪花後的英雄呢?
於是,我的目光中便多了些探询的味道,不过,他身边的清风、辛垂杨都是 江湖绝顶高手,我那一探便浅尝辄止。
“司马老弟,奶久在江湖不了解读书人。”高君侯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道: “江湖岂是解元路!王少侠早晚是要离开江湖的,人家现在已经是八品经历了, 若是来年能金榜题名,外放出去就是七品知县,王少侠人绝顶聪明,自己又是个 家财万贯,不必去贪污,这样的年轻俊彦哪个长官不爱提拔?”
他问文公达道:“您说是吧文大人?”
见文公达点头,他接著道:“如此一来,要做到像文大人那样管著一府一州 的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再过几年,王少侠就是你我的父母官呢。”
说著,高君侯竟一本正经地叫了我一声“大人”。
众人皆愣,辛垂杨却笑了起来:“看来少侠的一顶解元帽子还真让老高羡慕, 老高,听说你一直想搏个青襟?”
“那是,从正德到嘉靖,次次科考我老高都参加了,只是,看别人博取功名 似探囊取物,轮到自己,哎,一个字,难呀!不过…”
他脸色一正:“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到花甲之年,我老高还要搏上 一搏!”
这真是穷酸本色,我肚子里忍住笑,藉题发挥道:“博取功名似探囊取物? 高老此言差矣,那个学子不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呢!?别人不知,在下可是一 直用功到了考场前的那一刻,洛u 饱A 还接连放弃了两届武林茶话会呢。若不是 我岳母心性淡泊,无意江湖虚名,在下这顶解元帽子还未必能戴在头上呢。”
说著,我竟给无瑕、玲珑深深鞠了一躬:“辛苦娘子了!多谢娘子了!”。
不管是不是我有意做作,这一稽都让无瑕、玲珑挣足了颜面,三女的眼圈顿 时红了,进江园以後受得委屈此刻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清风、高君侯、辛垂杨等人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那些二代弟子们 则多是艳羡的目光。
文公达是一榜进士,此时此刻自然於我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道:“别情所 言极是,这一谢也是应该。想当年,唉,不提也罢…”
宋廷之此时接过话头,笑道:“文大人的夫人以孝俭持家,在杭州都是有名 的,老人常说的城南三孝中的文孝就是文夫人呢。”
在宝大祥遇到霁月斋这个对手以後,我就开始调查研究它和它的东主宋廷之。 苏州扬州两地的商业大老中没有人知道宋廷之的来历,甚至苏杨杭三地的官府有 关他的资料都语焉不详,只因为他的户籍落在了京师。
可听了宋廷之的这句话,我心头蓦地一动:“看眼下文公达的行事做派与他 住所的豪奢,他夫人绝对当不得一个俭字,那孝俭的名声该是文公达尚未发达的 时候博得的,这宋廷之是有心讨好文公达才了解到文夫人二十年前的好名声,还 是他原本就是杭州人呢?”
文公达脸上泛起一丝得色,从昔日一介贫儒到今天知府一方,完全是他自己 努力得来的。
转头对我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别情你在年轻的时候肯历练,将 来前程不可限量。只是自己的行为可要检点些,否则对自己的官声不利。”
他竟是一副循循善诱教导後进的样子:“怎麽江湖上都说你是淫贼呢?”他 开玩笑似地道。
文公达的话竟让我一怔。或许是师父的目标就是把我训练成一个淫贼,而我 内心也并不排斥淫贼这个称号,让我忽略了许多东西。
二十年来我就像养在深闺的少女一般,并不洛u 悺湖所知;而进入江湖的几 个月以来,除了把玉家母女兼收并蓄了之外,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个正人君 子一般,那些江湖人洛u 饫e 我这麽一个称号呢!?
这一切似乎就是从救下无瑕开始的吧,从那时起,流言彷佛就没离开过我。 我正想藉机解释一番,毕竟隐湖和淫贼之间的距离相差太远,玩笑可以开,一旦 隐湖当真了,我接近她们的难度就凭空大了许多,可上天似乎并不想给我这麽一 个机会,我刚张开嘴,就听议事堂外传来如雷的欢呼声。
“恭喜齐盟主!”“贺喜齐盟主!”
随著欢呼声是齐放豪迈而又欢喜的笑声:“多谢各位江湖朋友捧场!”“谢 谢诸公光临敝盟!”那声音自远而近,没有多久,他人已来到了议事堂前,屋子 里的众人以清风、辛垂杨为首便迎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却示意无瑕、玲珑坐 在了写著春水剑派字样的长几後面。
“有劳真人了。”一身锦袍的齐放满脸都是喜色,他亲热地拉著清风的手谢 了一句:“真人教的好徒儿!”
清风也笑著回道:“盟主生的好女儿!”众人都大笑起来。
齐放又转头对辛垂杨道:“仙子一路辛苦,未能远迎,万望恕罪!”他笑道 :“萝儿的娘亲去得早,我又当爹又当妈的,倒叫这丫头缠住了。”
高君侯摇头笑道:“唯大丈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我这才知道,清风和辛垂杨都是今天才到的。
偷眼望了一下练青霓,她的脸色倒是平静如昔,只是目光中却夹杂著几分说 不出来的情感。
“十多年的清修也平复不了心中的爱恋与幽怨吧!”我心中暗道。
齐放热情地和众人打著招呼,问少林空闻大师最近坐没坐关,唐门唐老爷子 的身子骨还健硕吧,恒山和北武林的那场纠纷处理得怎麽样了,霁月斋的生意好 不好等等等等,周周到到的让每一个心里都热乎乎的,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已经落 在了我身上。
“春水剑派後继有人啊!”齐放似乎早把做寿时我对他的不恭抛在了脑後, 和周围众人道。
他亲切地朝落在众人身後的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突然问道:“少兄接 掌春水剑派了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齐聚在我身上,我点点头,笑道:“齐盟主料事如神,玉 掌门确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晚辈,不过,本派遭受劫难之时,掌门信物已被十二连 环坞的尹观夺去,晚辈这掌门…”
还未等我说完,齐放却微笑著从怀里掏出一块古色古香的竹牌递给我,道: “可是它吗?”
我接过一看,那半个巴掌大的赭色竹牌上正面刻著极其繁复的花纹,花纹中 间正是古篆“春水”两字,背面则雕著一个女子侧身立在江边,秀发飞扬,衣角 飘荡,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是一股出尘之意扑面而来。
这倒和无瑕说过的掌门竹苻一般无二,它落在大江盟的手里也理所应当,不 过,从梁思成那里学到的关於古玩雕刻的皮毛让我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那 竹牌的雕痕磨损的太过均匀,显然是有人用特殊的工艺伪造出来的。
我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狐疑,是尹观在抢到这只掌门竹苻後又伪造了一只,还 是这竹牌其实是大江盟有意来试探我是否真的是春水门下的赝品呢?
“多谢齐盟主!盟主先灭十二连环坞替我春水剑派报仇,又将掌门信物送回, 敝派上下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盟主若有差遣,敝派虽然力薄,也要戳力相报! 只是…”
我把那只竹苻上下抛来抛去,笑道:“敝派只剩下晚辈夫妻四人,这竹苻要 与不要,并没有什麽意义,就转送给盟主做个纪念吧!”说著,把竹苻还给了齐 放。
“少兄好潇洒的性子!”齐放哈哈笑道,又把竹苻推了回来,从他的表情里 看不出任何的思绪波动:“不破不立,春水剑派有少兄领导,定能在江湖更上一 层楼。只是历史不容割断,少兄还是自己留著吧!”
“恭敬不如从命。”
我不知道老师阳明公听到这样的对话会如何作想,他老人家提倡的知行合一 乃圣人之道,可天下有几个圣人呢,芸芸众生恐怕多是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 吧!
甫一进屋,各派的年轻弟子便齐刷刷地站起来,喊了声:“齐盟主好!”
齐放粗犷的脸上满是慈爱之色,拉过两个来问长问短,还试了其中一个小夥 子的功夫,说武功比上次见面长进多了,让那小夥子激动不已。
无瑕和玲珑也站了起来,齐放的目光扫过三人,故意板起脸来对玲珑道: “是玲珑呀,有婆家了也不请奶齐伯伯吃喜酒?”
又转头对无瑕道:“这位姑娘就是玉夫人的侄女无瑕姑娘吧,奶和奶姑姑长 得真像啊!睹物尚且思人,何况…唉,不提也罢,我们总都会有那麽一天,令堂 令姑不过是比我们早些日子罢了。”
无瑕、玲珑诺诺,而我的心也放下来,虽然在江园听到了那麽多的恶毒咒骂, 可在议事堂里毕竟让我顺心了许多,齐放、文公达都有意避开那个令我难堪的话 题,而无瑕、玲珑的脸色也由此轻松了许多。
齐放的目光从无瑕、玲珑那里移开,却转到了依旧蹲在椅子上正陶醉在酒乡 里的孙二。
“二哥,你可想死我了!我还怕你不来呢!”齐放脸上一阵激动,忙抢上前 一步来到孙二面前,一把抱住了孙二。
“早知道你有这三十年的老烧刀子,你不请我我都得天天蹲在你家酒窖子里。” 孙二嘻笑道。
看屋子里的众人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似乎不清楚孙二的来历,齐放便拉起 了孙二道:“诸位好朋友,这位就是我齐放打小一起长大的同乡好友,又是我齐 放救命恩人的孙二哥,人称太湖里的一条龙。”
屋子里的众人脸上都有些迷茫,那句“久仰”十成十地是给齐放的面子。
而我则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在太湖柳元礼竟用江湖最尊贵的礼节“刀礼” 来向他致敬,原来他和大江盟竟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可孙二却笑道:“什麽救命不救命的,不过是三岁的淘气蛋子一不小心掉进 了小河沟里被个七岁娃子看见罢了,其实那河沟的水还没没脚面子呢。”
众人一时都大笑起来。孙二除了大江盟的人之外,似乎并不认得满屋子里这 些在江湖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一举酒杯,招呼我到近前, 笑道:“小朋友,你湖珠采的怎麽样呀?”
齐放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似乎没想到我与孙二相识,我笑道:“有二叔和陈 二娘的指点,自然是收获颇丰了。”
“你这话可有毛病,二叔二娘的,小齐还不得以为我偷娶媳妇啦!”孙二全 然不像那日在太湖船上一般威严,诙谐地笑道。
“可二娘一家子真的都很惦记著您哪。”
“那娘们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孙二感慨了一句,又小声对我道:“她们 娘几个也他妈的够骚!”
话音虽然低,可屋子里的人不少都是江湖一等一的人物,自然一字不拉地听 在耳中,清风、高君侯他们还好,辛垂杨、练青霓几个女人眼中便多了几分鄙夷, 只是碍於齐放的面子不好发作。
齐放哭笑不得地道:“二哥,你老毛病总也不改…”
孙二没和齐放争辩,只是挠了挠头,推了齐放一把,道:“好了好了,每次 见到你都要讨伐我一番,也不想想我还能见你几回呀!别说了,我求求你,吉时 快到了,你还是等著你姑爷给你磕头吧!”
正说话间,只听“咚”的一声炮响,接著一阵鼓乐如地动山摇般传了而来, 而那声“吉时到”似乎是千百人同时喝出的一般,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依然听得 十分真切。
众人忙各自落坐,辛垂杨和文公达坐了东西两侧的首席,清风因为是自己的 徒儿大喜,倒占了半个主人身份,屈尊坐在了辛垂杨的下首相陪,而高君侯则坐 在了文公达的下首。
西侧辛垂杨、清风之下,依次是木蝉、练青霓,孙二、公孙且,一个陌生的 武将打扮的中年汉子和齐放的弟弟齐功;而东侧文公达、高君侯之下则是唐三藏、 司空不群,我和宋廷之,而最後一张长几上司马长空的上首还空著一个位子。
齐放自然是端坐在主位上,而齐小天此刻也换了一套锦服站在了大门口,在 阳光照耀下显得意气风发,吸引了不少堂里堂外女孩子的目光。
无瑕、玲珑自然坐在了我身後,也惹得不少别派年轻弟子偷眼观看。
我的目光转来转去停留在了魏柔身上,她静静地坐在了辛垂杨的身後,目不 斜视,只是脸上挂著淡泊而从容的微笑,相比之下,她旁边二道一俗的三个武当 二代弟子却显得颇有些紧张,特别是那个俗家弟子,虽然面貌气质都是一时之选, 可在魏柔面前,却似乎患得患失起来,想接近魏柔却心怀自卑,目光始终不敢落 在她的身上。
“隐湖到底想要干什麽呢?”我心念电转,难道派一个人来参加齐萝的婚礼 还不足以表达隐湖对大江盟和武当的敬意吗?
这次行动究竟是谁的主意呢?是鹿灵犀还是辛垂杨?她们要向江湖传达什麽 信息呢?
当然,我心中明白,这里面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魏柔虽然没有完全接受齐小 天的追求,可毕竟与其关系密切,齐萝大喜,魏柔没有理由不到场;而听无瑕说, 练青霓与辛垂杨交厚,练以齐萝师父的名义邀请辛垂杨,辛也无法拒绝,隐湖两 大高手联袂到场,说起来不过是个巧合,并没有其他的含义,可江湖人会明白其 中的关节吗?他们只能看到隐湖与大江盟把酒言欢,或许这就是大江盟想要得到 的结果吧!
一时真猜不透隐湖的真实意图,而魏柔在我的注视下依旧只是凝望著自己的 师叔和清风二人窃窃私语。
“她早该感受到我的目光了吧!”在满屋子的江湖高手里,真正能让我心有 所畏的不过三五人而已,魏柔绝对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她似乎还并没有练成传说 中的隐湖最高心法心剑如一,否则,她的目光早该毫不犹豫地刺向我了吧!
只是我的思绪却被一声欢呼打断了。
“新人到!” ---------- 第八章
一对花绣球将新人连在一起,一头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剑童引著一身吉服、头 戴花帕头、容光焕发的宫难;另一头则是两个绝色女子搀著一身大红喜服、凤冠 霞披的齐萝,只是一头大红盖头遮去她娇憨容颜,身後四个侍女擎著宫扇灯笼, 引著两对娇娆女子吹笛弄笙而来,极是喜气洋洋。
“宋三娘也真敢使人啊!”
我一眼便认出了搀著齐萝的正是苏瑾和孙妙,二人都穿著粉色水袖夹袄和儒 裙,与往日的那一身素白截然不同,加上巧笑盈盈,越发娇艳得惊心动魄。
众人中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见过二人,可琴歌双绝大家几乎都听说过,当有人 低低惊呼了一声她们的大名後,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二人身上,几乎夺去了 新人的风采,也有人叹道,大江盟好大的手笔呀!
我心中却倏地闪过一丝疑念:“练无双呢?这伴娘她做最合适不过了,怎麽 不见了她的踪影,难道她也出了什麽不幸,遁入了空门不成?”
齐小天伸出了胳膊,宫难微微一笑,从他腋下俯身而过,我自然明白这其中 的道理,哥哥尚未娶妻,妹妹已经出嫁,宫难此举乃是僭越之礼,齐家江湖人家, 岂能明白这些道理,定是宋三娘的指点,回头看无瑕、玲珑,果然是一脸迷惑, 便小声替她们解释。
宋廷之笑道:“到底是解元公学识渊博,此等婚嫁之礼,连老朽都不清楚呢。”
“宋先生家中兄弟姐妹不多吧?”我似无心地随口问道。
宋廷之哈哈笑了两声,道:“老朽自幼而孤,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连忙说了声对不起,道:“白手起家,宋先生真让人钦佩呀!”
宋廷之笑了两声,不再言语。而此时一对新人已经走到了齐放座前,双双跪 下。夫妻交拜之後,宫难用一枝机杼潇洒地掀开了齐萝的盖头。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开了脸的齐萝散发著惊人的艳丽,几乎让她身旁 的苏瑾、孙妙失却了颜色,怪不得宋三娘如此胆大,竟把孙苏二人做了扶持红花 的绿叶。
就连宫难都看呆了,那只机杼在半空中停了良久,直到齐萝含羞低低唤了一 声“宫郎”,他才回过神来,傻笑道:“妹妹,奶…真好看。”
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让齐萝开心,她脸上顿时绽开 了花似的笑容:“真便宜了宫难这小子!”我心中暗道,看主座上的齐放老怀大 畅,而清风也好像失去了绝世高手的沈静,那欣喜的模样彷佛就像是自己的儿子 娶媳妇一般。
“这宫难不会是清风的私生子吧!”我心中嘀咕了一句。那边宫难和齐萝已 经开始给客人们敬酒,於是祝福的话语不绝於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些祝福很容易让我产生了共鸣,我不由得回头望了 无瑕、玲珑一眼,却正碰上三女的目光,那目光里也满是深深的情意,而刚进江 园的那股紧张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到她们心结渐解,我也暗自舒了口气。
“真是佳偶天成呀!”宋廷之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是赞宫难齐萝,还是感慨 我和无瑕、玲珑。
只是在转头的一刹那,我就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待我回转过 身来的时候,那目光已然收了回去,再看屋子里的那几大高手,注意力似乎都在 一对新人身上,就连嫌疑最重的魏柔此时也正含笑接过齐萝递过来的一杯茶,一 饮而尽。
半晌功夫,新人敬酒敬茶来到了我面前。宫难今日显然开心之极,见到我之 後脸上依旧洋溢著笑容,听我道了恭喜,他口不择言地笑道:“同喜同喜。”
我心中暗笑,我和你同什麽喜呀,难道你今天洞房要分我一杯羹不成?嘻嘻 一笑,从苏瑾端著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只酒杯。
齐萝的目光却落在了玲珑姐妹身上,那刻意保持的持重转眼换成了天真烂漫 :“玲妹妹、珑妹妹,总算见到奶们了。上次去苏州,要不是宫郎急著诳u^来准 备婚事,我就去参加奶们的婚礼了。”
说著,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竟和玲珑准备的贺礼一样,都是一块晶莹 剔透的玉结。
“奶们姐妹还真是心有灵犀呀!”我笑道,齐萝显然是早有准备,看来她倒 是十分珍惜和玲珑之间的友谊。
小姐妹拉著手说起了悄悄话,倒把新郎官冷落在了一旁,我便问道:“宫兄 婚後的住处可都安顿好了吗?有没有需要小弟的地方?别的不敢说,小弟那儿找 几个使唤丫头倒容易的很。”
宫难性情高傲,虽说因为是个孤儿,自己的师门又是道门,不方便婚嫁之事, 婚礼才在江园举办,可他断不肯背上入赘的名声,武当又是江湖上有名的豪门, 给他置办些地产想来不是什麽难事。
“有劳动少挂念,我家已经安置妥当了,至於丫鬟麽…”他望了一眼齐萝, 笑道:“家里的事情我就交给萝儿了。”
“不许教坏我相公!”齐萝听道我暧昧的笑声,瞪了我一眼。
“宫嫂子,我只是说要给奶和宫兄找两个丫鬟而已耶。”我委屈道,大江盟 里或许只有齐萝敢毫不做作地直面呵斥我吧,我不禁又想起了远在苏州的解雨,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吗?”齐萝嘴上狐疑,可脸上却因为我的一句“宫嫂子”让她眉开眼笑 :“怪不得骗了玲珑妹妹。”
她转眼望著玲珑笑道,突然伏在玉玲耳边小声问了句什麽,屋子里鼓乐喧天, 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什麽。
玉玲噗哧笑了一声,道:“不是的了。”
齐萝“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目光却落在了苏瑾、孙妙身上,不一会儿, 笑道:“若是这两位姐姐的话…”
宫难忙打断她的话:“萝儿奶有所不知,这两位姑娘就是名扬江东的琴歌双 绝孙大家苏大家,是动少特地从秦楼请来为咱们贺喜的。”
齐萝惊讶地“啊”一声,道:“那、那怎麽作起伴娘了呢?”
孙妙道:“大少有吩咐,说一切听从宋三娘的安排。三娘说今儿人多,图的 是个热闹,我和苏姐姐的那些东西就不合气氛了,正巧奶原先的伴娘临时有事, 我们就权充一回吧!”
“练姐姐总是要坐关。”齐萝嘟囔了一句,拉著孙妙的手道:“可姐姐我还 想听琴歌合奏呢。”又白了我一眼,道:“姐姐,奶为什麽要听他的吩咐?”
孙妙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里竟有些幽怨。
我心中蓦地一动,在我和她的默契中,她眼下只是我手中的一个线人而已, 可她此刻的心态是不是已经发生变化了呢?
苏瑾却淡淡地笑道:“宫夫人,我和孙姐姐都是大少旗下的艺人,怎麽能不 听大少的吩咐呢?就像大江盟的属下,一定会听宫夫人的号令吧!”
“大江盟才不用我操心哪。”齐萝漫无心机地道:“有我爹和我哥他们在就 成了,我要和宫郎好好游历一番,天下好多地方我没去过呢。”
齐萝还真是不韵世事呀!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齐放怎麽 肯将两个活靶子放出去任由对手攻击呢。心里却替齐萝惋惜,真是悔不该生在帝 王家呀!
宫难的脸上倏地闪过了一丝复杂的表情。这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我看得 一清二楚,心中一惊,齐萝天真烂漫,可宫难却是武当悉心培养的杰出弟子,说 大江盟、武当和慕容世家这中间的诸多关节他一点都看不清显然都侮辱我的智慧。
从他的角度看,如果师门的利益和妻子娘家的利益能够统一起来该是最完美 的事情了,而目前的形势似乎也正朝著有力的方向发展,可听齐萝话里的意思, 她不必也不想介入大江盟的事务,而且似乎也没有让自己夫婿介入的念头,如此 一来,今後宫难的自身价值该如何体现呢?难道仅仅被人称为武当掌门的弟子、 大江盟盟主的女婿他就甘心了吗?
屋子里的酒敬完了,新人出了议事堂去内院敬别的客人去了,人一走,堂里 就宽泛清净了许多。
齐放目送著女儿女婿出门,笑道:“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吩咐一声“开 宴!”那山珍海味便流水介似的传了上来。
主人想的极为周到,清风、练青霓一桌都是素斋,甚至还给那些二代弟子们 搬上了小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放便告罪说到外面招呼客人去了,又吃了小半个时 辰,他才和一对新人回转过来。
把新人送进洞房,文公达、宋廷之和那个陌生武将便起身告退,而清风、辛 垂杨和练青霓三人显然没有走的意思,由高君侯陪著进了後堂歇息,魏柔也跟著 自己的师叔进了後堂。
唐三藏的目光投了过来,似乎在询问我是不是要告辞,我看今日来江园的目 的已然达成,便微微点了点头,和齐小天打了招呼,让他届时把孙苏二人送到悦 来客栈,刚想带著无瑕玲珑与唐三藏一同告辞,却听孙二喊我道:“喂,小子, 你等等我!”
我不知道孙二为什麽突然对我产生了兴趣,就连齐放苦留也未能留住。
看唐三藏的样子,似乎是有事要和我说,此刻却也没了机会,只好无可奈何 地笑道:“动少,我这两天就住在大江盟,若有机会,请动少派人下个帖子一叙。”
马车已渐行渐远,回首望去,唐三藏犹自站在江园的大门口。
“长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耳边传来孙二的感慨,回转头来, 他脸上全然不似在大江盟里的模样,倒与我初次和他见面的时候相仿。
“这才是二叔的真面目吧!”我平静道:“太湖上的一条龙如果真的只是一 个酒鬼的话,早被十二连环坞给吃掉了。”
“能让我看走眼的年轻人少!”孙二擎出只一尺多长的铜烟袋锅子,却不点 上,只是在手里把玩,目光炯炯的望著我,半晌才道:“陈二娘母女阅人多矣, 竟也被你迷住,可见江湖上称你是淫贼并不冤枉你。”
“任人说吧!”我直视著他并不退缩:“说实话,二叔,我是个淫贼,不过, 不是十二连环坞花蝴蝶的那种。”
听我接连两次提起十二连环坞,他不由得看了我一眼,道:“十二连环坞已 经灭亡了。”
“二叔,那天晚上,我知道您在葫芦岔子,我追您,可惜没追上。等我到葫 芦岔子的时候,十二连环坞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一样,战局竟是出人意料的一边倒, 二叔,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敢怀疑大江盟,怀疑我兄弟!?”孙二厉声道。
“我怕齐盟主被十二连环坞蒙蔽了。”我并没有怀疑大江盟,六娘说过,尹 观是被齐放亲手斩杀的,若说大江盟和十二连环坞有什麽瓜葛,恐怕真是奇也怪 哉了。
只是从在丹阳花家发现那里曾有人祭拜开始,我内心深处便隐隐有些不安。 此刻孙二的样子更让我心头一动,他怎麽会想到我怀疑大江盟呢,莫非他自己也 心有所疑不成?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他和齐放之间的关系来,二人相距只有区区几百里, 少年总角之交,为何常年不相见呢?
“二叔,葫芦岔子那一战大江盟胜得太容易了。”我斩钉截铁地道:“这中 间很有些扑朔迷离,是十二连环坞战略战术上的双重失误,还是大江盟早有除掉 对手的安排,在十二连环坞布置了内线,掌握了主动呢?那天晚上葫芦岔子里究 竟发生了什麽?”
孙二沈默不语,就在我以为他拒绝回答的时候,他突然道:“那一晚我没离 开过葫芦岔子…”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和隋礼的一番钩心斗角显然落在了他的 眼里,只是那时候他在什麽地方呢?
那晚月色皎洁,葫芦岔子里并不能藏下孙二的那艘站船,或许他早就上岸了, 不过,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不错,我和拙荆是在战後曾经捉到了十二连环坞的一个馀孽,不过,他并 不是江湖中人,对战局也不甚了解,我就把他放了。”
“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呀!”孙二微微一笑:“隋礼虽不是江湖中人,可在十 二连环坞却有智囊之称呀!”
我陡然一挺身躯,目光直刺孙二,他竟然连是隋礼都清楚,那该就离我们不 远了,能瞒过我的耳朵,孙二的武功可不一般呀!
“你想差了!”孙二竟似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後来我们才发现是隋礼。 不过,看来他空负智囊之名,当然,也有可能他说的话没人听。葫芦岔子口仅有 一艘小船警戒,结果被大江盟与排帮联军的战船轻易地突破,快速逼近了十二连 环坞,让它上面的大炮没有了充分施展的馀地,要知道,十二连环坞上的大炮都 是从官军那里得到的,射程还在大江盟的战船之上,若是十二连环坞能在葫芦岔 子口多坚持一袋烟的功夫,结局就不好说了。”
“十二连环坞并非不晓得大江盟已经开始注意它了呀?”在牡丹阁,大江盟 的意图已经有所暴露:“如此疏漏,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嘛!那花想容、 杜其言真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只能说天意如此!平素十二连环坞的防备若是如此稀松的话,早在十几年 前就被快活帮剿灭了,萧雨寒又能比小齐差到哪里呢?”
看来从葫芦岔子著手并不能解开我心头疑问,回去还要好好问问六娘,那天 晚上,她该是在牡丹阁观战吧!
转头望著孙二道:“二叔,你找我究竟所洛u 颡⑨O ?”
“不是我要找你,而是你要找我。”
“明明是你…”我话刚说了一半,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了放在车厢里的那本精 美的秦楼花名册,心中一震,吃惊地道:“莫非,二叔您就是老马车行的大掌柜!?” ---------- 第九章
悦来的那间独院几乎成了我的别墅,悦来的老板曾炳泉因为那场诉讼让悦来 名利双收,对我极是恭敬,我只记得和他闲谈中提及过对园林的一些感悟,这次 再住进来,那别院竟按照我的意见完全改造过了。
“这也是生意经呀!”
望著曾炳泉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门道,就看你能 不能抓住了。
“爷,孙二真得像南大哥一样,是个市井中的奇人吗?”见没有了外人,无 瑕、玲珑紧张一天的神经立刻松懈了下来,玉珑更是舒服地倒在我怀里,眯著眼 睛问道。
“和齐放称兄道弟,让十二连环坞束手无策,把一个龙蛇混杂的车马行打理 得井井有条,这样的人物不是奇才又是什麽呢?”我轻抚著玉珑胸前结实的凸起 笑道。
孙二无意之间表现出来的武功足以让他在江湖高手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 他显然和南元子一样无意江湖,我和他谈论的范围便被局限在了老马车行和秦楼 上。
或许是两个人都太精明了,当我提及老马车行那遍及江东的分号的时候,孙 二立刻便开始猜测我扩大秦楼业务背後的野心;而之後孙二提议共同出资在老马 车行所有分号所在的城市兴建客栈,我也觉得眼下我并没有动用如此庞大资金的 实力,即便有,现在我也没有时间陷进这无休止的日常管理中去,对於老马车行, 除了看中它的赚钱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想借重这个先天的情报来源。
然而孙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江湖产生巨大的影响,这恐怕是他极力所 避免的,因此这次见面并没有给我带来什麽实质性的结果,唯一让我欣慰的是, 孙二允诺,我可以得到老马车行更好的服务,一旦我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用比 官府八百里加急快报更快的速度来传递消息,代价只是让老马车行拥有日後我名 下产业所有客人的优先接送权。
“且不去说他了。”见无瑕偎在了榻上正出神地望著我,便问她在想什麽。
“…爷,明天你就饶了铁平生吧!”
“不饶!谁让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
其实我今天已经心满意足了,虽然开始遇到了许多波折,可毕竟在众多因素 的推动下,无瑕的新面目得到了大多数武林大门派的默许,不管他们究竟是怀著 什麽目的:“无瑕,奶说我阉了他如何?”我开著玩笑道。
“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无瑕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或 许她是想让我洛uo肚子里的孩子积点阴德吧!
“好,饶了他!”我笑道,搂著玉珑一起倒在了榻上,一把掀开无瑕的衣襟, 露出了里面水粉色的小衣,那湖丝小衣勾勒出来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
无瑕飞快地瞥了女儿一眼,脸上就多了一丝绯红,虽然已经和玲珑一起服侍 我好多次了,可每每她都在玲珑支撑不住了之後才彻底放开自己。
“会不会和玲珑一样又是双胞胎呀!”我把手伸进小衣摸索著,调笑道。
“…不会吧…”无瑕不由自主地起身望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有些紧张地道, 我知道上次怀玲珑分娩时给她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
“不一样了,有我在,无瑕奶怕什麽呢?”
我强大的自信感染著她,她轻轻“嗯”了一声,偷偷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 我更近些。
正和三女缟ub一处的时候,突听院外夥计喊道:“少爷,有客人来访!”
“是殷小姐来了吧!”无瑕忙拉下小衣,遮住了怒挺的酥胸。而玲珑也手忙 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透过窗纱往外望去,一顶青呢小轿已经进了别院,等轿子落地,从里面走出 一位带著面纱的女子,看身材正与宝亭相仿。
昨天晚上我曾和无瑕说过,这次来杭州不去殷府了,眼下杭州龙蛇混杂,我 不想让那些江湖人都知道我和宝大祥有著某种特殊关系,再说反正老师和师娘已 经去提亲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名正言顺地拥有她,宝亭脸皮薄,此时去殷家, 没准儿让她尴尬。
无瑕当时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此刻我才明白,她竟料到了宝亭会来见我。 女人对女人,或许真的有种说不清的直觉吧!
宝亭!
我三步并作两步迎出了门外,不顾夥计和轿夫诧异的目光,一把拉住了宝亭 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
宝亭轻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便任由我握著,只是那两只温凉如玉的小手顿时 变得火热。
我拉著她往屋里走去。一阵北风吹过,将她的面纱扬起一个角,露出了半只 熟悉的下巴。
“宝亭她还是易了容。”我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莫非真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我才能见到她的绝世容颜吗?”
“哥哥,杭州这几天太乱了,而宝大祥经此一难,人心也有些散了,贱妾不 得不未雨绸缪,哥哥你原谅则个吧!”
宝亭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小声赔罪道,那柔美的声音里倒比以往多了些撒 娇的味道。
我摘下她的面纱,她依旧是我上次见到的那副模样,只是那对流瞳里满是娇 羞的喜意,显然老师、师娘已然搞定了这桩婚事。
“好!”我哈哈笑了起来,一挥手招呼无瑕、玲珑道:“来来来,快来见过 奶们的未来主母!”
无瑕、玲珑乖巧地给宝亭道了个万福,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姐姐”,宝亭大 窘,满眼都是羞意,想去阻止却被我按住,结结实实地受了三女一礼。
无瑕又说去厨房看看晚上用点什麽,便拉著玲珑躲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 我和宝亭。
“喔…”当房门刚被带上的那一刻,宝亭便融化在我的热吻里,她丰腻的身 子彷佛失去了支撑,一下子瘫在了我怀里。
“奶坏了我的好事,我要奶赔我!”我把她横在膝上,在她耳边小声嘻笑道, 左手飞快地解开她夹袄的中间一粒扣子,然後缓缓探了进去。
或许是终身已定让她少了些许顾忌,她一反身双手将我抱住,却将我的手压 在了自己的胸前,星眸紧闭,呢喃道:“哥哥,想死奴家了。”
只为出来难,叫君恣意怜。听著宝亭赤裸地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心中一阵悸 动,甚至忘记了我手下的那只椒乳竟是那麽的挺拔娇嫩,虽然中间还隔著一层缎 子小衣。
“那就快嫁过来吧,哥哥好好地疼奶。”
宝亭低低呻吟了一声,似乎是受不了这异样的刺激,身子也微微扭动起来, 好像是有个毛虫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似的。
半晌才道:“爹爹已经答应了,说杭州店重开之後,就先把店里的事务交给 姐夫,哥哥就可以来娶奴了。”
我想起文公达的话来,心头情火稍减,在她胸前肆虐的手便慢了下来:“文 公达要罚宝大祥多少银子呢?”
“二十万两。”
或许对於往日的宝大祥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什麽大数目,可经历了这次打 击之後,现在让宝大祥拿出两万两银子恐怕都困难吧!
而且,它下属的四个分号中扬州杭州被查封,库存的珠宝古玩几乎损失了一 半;而应天虽然没被查封,可几次搜查下来,库存也至少丢了近二成,只有苏州 好些。
四个分号的损失加起来在二百万两银子之巨,就算能交得起这笔罚金,宝大 祥还有能力来购买新的珠宝,聘请新的工匠吗?
“哥哥看来还要等很久呀!”我颇有些无奈地感慨道:“就算哥哥把师父留 下的产业都卖了,恐怕也不够支撑宝大祥的,那秦楼倒是日进斗金,可惜开得晚 了些,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哥哥有这份心,就是…为奴为婢…奴也心甘情愿。”宝亭哽咽道,那脸上 便是梨花带雨起来。
我有心逗她开心,便道:“要不,宝亭奶看我的手艺如何,够不够给宝大祥 当个大档手的呢?”
宝亭眼中还闪著泪花,却不禁噗哧一笑:“哥哥好心急哟。”
说完却觉得似乎不妥,忙把头埋在我怀里,小声道:“奴已和爹爹商量过了, 将应天和扬州两个分号关闭,这两个分号的宅子加上应天老宅共可得银二十万两, 正好把罚金交了。再将两地的库存调来杭州,加上剩下的库存,也够杭州店重新 开业的了,而苏州那边因为哥哥的原因,损失极小,这样全力经营苏杭两个分号, 或许宝大祥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是奶的主意?”
宝亭一怔,抬眼望了我一下,见我满是赞许的表情,才松了口气,嗔道: “还以为奴出错了主意,吓了奴一跳!”
我暗自感慨,怪不得殷老爷子把宝大祥交给了宝亭,虽然事出无奈,这中间 又出了许多问题,可宝亭绝对是商业上的天才,或许是因为宝大祥这一连串的事 故和霁月斋耀眼的光芒让我忽略了她的潜质。
这壮士断腕、积蓄力量的一招就算是久经商战的老手也未必能轻易下得了决 心呀!
“只是像哥哥方才说的那样,大档手不容易找啊!梁师父的手全废了,他最 得意的两个弟子也残废了,除了霁月斋、积古斋等几个行业中的大家,江南再没 有好的大档手了,而且宝大祥…现在也没有实力从人家那里吸引来人材了。”
我已经把她抱在了榻上,落日的馀辉透过窗纱照在她的脸上,虽然平凡,却 因为那对眸子而美丽起来。
她双颊绯红,不知是晚霞映照的,还是被我欺负的——她的夹袄扣子只留了 最上面一个,衣襟早被我撩起,露出了月白小衣,小衣下一抹红束胸已被我解开, 那对傲然挺立的玉峰便隐约可现,两粒肿胀的紫葡萄更是几乎破衣而出,只是下 面的儒裙还算整齐。
“江南找不到江北找,中原找不到西域找,中国找不到南蛮子那边找,那些 南蛮子不是最擅奇技淫巧吗?”
我一边轻揉著她的酥胸一边道,宝亭被我弄得身子火热,脸伏在我怀里呜咽 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清楚,我便追问了一句:“宝亭,奶说是吗?”
“哥哥说是就是,南蛮子嘴上是巧…”
我不由得一乐,这丫头被我逗得恐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笑道:“奶哥 哥嘴上才巧呢。”说著轻轻扳过她的身子,隔著小衣,一下子叼住了一粒紫珠。
宝亭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一下子变得极其僵硬,呼吸霎时一窒,而那粒本已 几乎肿胀到极致的乳珠却又陡然大了二分,那股处子特有的香气也从她周身猛的 散发出来。直到小衣胸前已经透湿,她才呻吟出声来:“…哥,饶、饶了…奴吧!”
看她身子抖的厉害,知道再逗弄下去,宝亭该受不住了。而我心中欲火已被 点燃,知道若没有旁人,或许我真的等不到洞房就要了她,这可与我的初衷大相 径庭,便冲著门外叫了一声:“无瑕、玲珑,奶们给爷进来!”
宝亭又急又羞,一面慌忙整理起衣服,一面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嗔了我一句: “哥,奶坏死啦…”刚把衣襟掩上,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无瑕、玲珑已经袅袅 娜娜走了进来,她一闭眼又伏在了我怀里,一只手使劲掐了我一把,一只手忙著 偷偷地系著扣子。
三女见状都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玉珑还刮著脸来羞我。
我动了动身子,让宝亭枕在我胳膊上,笑道:“宝亭说南蛮子嘴巧,可爷想 南蛮子嘴再巧,也赶不上奶们姐妹巧吧,那三张小嘴要了爷多少子孙呀!”
玲珑羞得扑上榻来一个劲儿地乱打,无瑕也嗔道:“爷你真是…嘴吐不出像 牙来。”
又问什麽南蛮子嘴巧不巧的,我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宝亭这才知道说的 是奇技淫巧,羞得又偷偷掐了我一下。
“不仅南蛮子手巧,就连倭人刀剑上的工艺都十分出众,一把寻常倭刀都要 七八十两银子呢!”
无瑕感叹道:“可叹中原武林兀自夜郎自大,以为天朝大国,什麽都好,可 真论起刀剑的锋利,除了真正的名家出品,少有能比得上一把普普通通的倭刀了。”
“竟有这事?”我随口应道,心中却想起了议论沈熠时六娘的一番话,倭国 久与南洋通商同贸,江浙一代珠宝走私几乎被倭人垄断,可见倭人里必有人精通 珠宝行当,沈家与倭人交好,会不会认得这样的人物呢?
“不知道若是倭人的话,老爷子会不会同意延请呢?”我问宝亭。
“爹他恐怕不会吧!”宝亭斟酌道:“不过贱妾可以试一试,哥哥可是有合 适的人选吗?”
原来老爷子已经彻底放手了,宝大祥复兴的千斤重担竟完全压在了宝亭肩上, 或许老爷子连我也一并算计在内了。
想到这儿,我胳膊一紧,爱怜地道:“宝亭,苦了奶了。”
宝亭眼圈顿时就红了,小手偷偷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不断地写著“相公”两 个字。
我哈哈笑了起来:“相公虽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别人可能会有,宝亭,这 就要看宝大祥究竟气运如何了!”
宝亭晚上并没有回宝大祥去。
从感激到依恋,我能深深感受到她感情上的每一小步或一大步,沐浴在爱河 里的她已经愈陷愈深,无法挣扎,最後只能沈沦在我的一片柔情里。
“爷…你真的…坏死啦…”
我坏吗?男人的好坏真的有不同标准吧!当我把小弟弟推进那火热的後庭, 身下的玉玲发出的是和宝亭一样的娇嗔,只是玉玲是心满意足的欢喜,而宝亭却 是异常辛苦的幽怨。
其实放过已经有心献身与我的宝亭,我心中挨得更辛苦。虽然我并不在意在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就把女儿家哄上床,可宝亭毕竟不一样,她是我心 目中的正妻大妇,总要和旁人有些不同吧!
於是穿著亵衣睡在我床上的宝亭只能听隔壁的我翻云覆雨,到了二更时分, 才偎在我怀里沈沈睡去。 ---------- 第十章
“宝亭,鸡鸣五更了。”
“嗯…是喜鹊叫嘛…”
“宝亭,天放亮了!”
“嗯…十五的月亮…十八圆。”
直到日上三杆,宝亭才恋恋不舍地从我怀中爬起,虽未真个销魂,可宝亭也 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却不肯让我起来,自个儿对著镜子好一番梳洗,都打扮妥当了,又叫 夥计送来早点之後,才服侍我穿衣洗盥,又服侍我吃饭,竟十足一副妻子模样。
“贱妾不日即往扬州应天处理那边分号的善後事宜,正巧师娘也要回扬州, 贱妾就随她们一道去,夫君大人且放宽心。”宝亭笑道,见我若有所思,便问还 有什麽事。
“为夫相信奶有自保之道,”我轻捻了她的脸蛋一把:“宝大祥根基深厚, 或许还和江湖有些渊源,要不奶这手易容术可就没了来历。不过,江湖日趋紧张, 宝亭奶还要多加小心。”
我想起了六娘身边的庄紫烟,这丫头江湖不见其经传,人机灵,武功又高, 倒是最适合给宝亭使唤的,反正无论水旱两路回扬州都要经过苏州,届时向六娘 要了她服侍宝亭,路上也安全些。
宝亭微微一笑:“既为君妇,岂敢相欺!爹爹早年曾救过一位江湖女子,後 来嫁给了爹爹,就是贱妾的四娘,四娘无儿无女,待我如同亲生一般,这易容之 术就是她传给贱妾的。”
说著她眼睛一垂,声音渐低道:“她还传了贱妾一样奇术,若是贱妾不从, 任谁也破不了贱妾清白之身!”
早听师父说起过江湖上确有此等锁阴奇术,却不成想叫宝亭学会了,我心中 大定,倒想拜会一下这位四娘了,宝亭看出了我的心事,说等於归郎君了,再见 四娘岂不是名正言顺,说话的时候,她满脸俱是憧憬。
正午,西子湖畔楼外楼。
远远望著这栋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玲珑对望了一眼, 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而玲珑那声清脆的“淫贼看剑!”也似乎又回荡在我的耳 中。
“淫贼看剑!”
我正陶醉在往事的回忆中,突听楼外楼上传来一声暴喝,接著一道剑浪在骄 阳的照耀下带著刺眼的光芒如天河倒挂一般从楼上倾而下,气势竟颇为不凡!
我这才想起来我今天是来决斗的,虽然我已经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可对方看 来和我想的并不相同。
铁平生那张憨厚的脸上布满了怨怒,那剑法也带著凛然之气,显然他真的要 和我决一死战了。
云破、月来、花弄影。
斩龙刃在我手中如同精灵一般跳动著,我眼前的那股剑浪顿时失去了形状, 剑势霎那间便被我分割的四分五裂,那把精钢剑也被斩龙刃段段震碎,在半空中 划出十几道弧线激射而出。铁平生的攻势就像冰河开裂,立刻溃不成军。
“饶尔不死,去吧!”
“士可杀不可辱!淫贼,我跟你拼了!”
三击三破,铁平生的精钢剑已经换了三把,兀自不退。而楼外楼的阳台上此 时已站满了人,每张窗户後面都是一张张热血沸腾的脸。
“铁大侠又站起来了!他、他再度换了一把剑!太让人感动了,这是怎样的 一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呀!让我们一起为铁大侠加油!铁大侠——加油!铁大侠 ——加油!”
“…卑鄙啊!卑鄙!今天的这场决斗让大家总算看清楚了王三麻子的丑恶嘴 脸,他、他竟然把剑卖给了那位白衣侠客,这种钱他也敢昧著良心收吗!?难道 他是个没心没肺之徒,铁大侠如此侠肝义胆竟也感动不了他吗!?这位兄台,怎 麽称呼?华青山?袖里乾坤华大侠?”
“好!铁大侠再度使出了成名绝技”回首西北射天狼“!啊不,纠正一下, 华大侠说这招其实是”三星伴月云飞扬“,果然是妙绝人寰的一招呀!只是、只 是,我想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对手实在、实在太恐怖了!铁大侠的剑…又碎了!”
“阿弥陀佛!朋友们,我们今天不幸目睹了史上最强淫贼王动的诞生!铁大 侠一身功夫,在他面前就像孩童一般,他破去”三星伴月云飞扬“就像拉屎放屁 一般容易,江湖历史上或许从来没有这麽强悍的淫贼吧!我看只有空闻大师、清 风真人和齐盟主这样的绝顶高手才能斩杀他吧!请大家…自求多福了!好在我只 有三个儿子…”
我不知道那个现场解说的猥琐汉子是不是就是江湖有名的大嘴巴郭小小,不 过他那沙哑的声音还真的很富有煽动性,配合著後面人群中不断发出的“铁大侠 加油!加油!”的呼喊声,我想就算铁平生有心放弃恐怕也放不下这张老脸吧!
当然,若是他像我一般六识敏锐,能在那般呼喊声里听到类似“我买王动三 招之内废了他,这麽大的差距铁平生还好意思再打下去,脸皮也真够厚的,换我 乾脆抹脖子算了!”之类的对话,或许他真的早抹脖子见阎王了。
可眼下他嘴角已经沁出血丝却依旧又换了一把长剑,我不由得冲递给他剑的 华青山也就是昨天坐在铁平生身边的那个白衣汉子一拱手:“华兄莫非与铁平生 有仇?”目光掠过楼上楼下,却不见大江盟的踪迹。
“淫贼人人得而诛之,华某恨不得以身相替铁兄。可惜铁兄与你订得是生死 决斗,吾等正道中人,岂能像你这淫贼一样,将信义二字抛在脑後!?”华青山 义正严辞地道,又轻蔑地望了一眼无瑕、玲珑。
“我呸!”听到华青山的话我知道自己昨晚有些天真了,淫贼还是淫贼,人 心怎麽能说变就变,特别是这些自命白道的大侠们,大江盟就算势大也无法禁锢 他们的思想吧!
转眼看无瑕、玲珑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心中越发讨厌华青山,正巧铁平生又 摇摇晃晃地刺来一剑,我身形便仅是稍稍一躲,却让那锋利的长剑在我臂上划出 一道口子来。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我是有心想让,场外的那声欢呼刚刚响起便极快地湮没 在一片惊讶声中。
铁平生也是一怔,或许是早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他表情一松,竟一头栽倒 在地上晕了过去。
“铁大侠刺中了我一剑,自己也累昏了。这场决斗就算个平手如何?”
楼外楼上下寂静了半刻,才零星听有人喊好,更多人脸上却是露出意犹未足 的表情。华青山阴沈著脸,上前想把铁平生抱起来,却被我拦住了。
“华兄不是说淫贼人人得而诛之吗?你老人家又口口声声说我是个淫贼,那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诛杀我的机会,如何?”
周围众人又都喧哗起来,华青山挺直身躯,自有一股威严,他微微一笑道: “好,你这淫贼既然愿意受死,就别怪我不讲江湖规矩了。”
他话音甫落,猛的从人群中冲出四五十个人来,高矮胖瘦,年老年幼各不相 同,却都穿著短打短靠,各举刀剑,显然都是些江湖人物。
这帮人并没有向我扑来,却是直奔无瑕、玲珑而去。离三女还有七八步远的 时候,这些人突然分成了五队,一下子便把无瑕、玲珑围了进去。
我心头一凛,华青山虽然也是江湖名人录上的成名人物,却没听说他入了哪 门哪派,怎麽会纠集了这麽多武林中人呢,究竟是铁平生的人缘太好还是我的口 碑太差,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呢?
我刚想转身相救,华青山的日月乾坤圈已经砸了过来。
“滚!”我反手就是一剑,将钢圈荡开。而那埙u 艘礞H 已经动了手,随著 你一刀我一剑的是在青楼楚馆都很难听到的漫骂:“淫娃荡妇!”“骚货!” “卖骚的贱女人!”
无瑕已经抽剑御敌,只是她脸上茫然中竟真的隐隐有些羞愧,那剑势有气无 力的仅能自保而已,反倒是玲珑姐妹气的双颊青白,手中长剑含愤而出,转眼间 就伤了两人。
“华青山,你竟敢聚众闹事!”我一脚踢开一个拿著开山斧张牙舞爪呼喝的 汉子,一边喝道。
华青山冷笑一声:“我等是奋勇抓贼,岂是闹事!”说著,手中两只日月乾 坤圈一并削了过来。
“瞎了你的狗眼!”斩龙刃压制住双圈,我的捕快腰牌已经亮在了华青山的 眼前:“敢当众袭击朝廷命官,想造反呀!?”
用佛门狮子吼喊出了这句话一下子让那埙u 艘…子俱是一呆,手上的招式全 慢了下来,纷纷回头望著华青山;而华青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似乎没料到我这 淫贼竟是一个朝廷命官。
“刑部腰牌?你这淫…真是官府中人?”华青山兀自不信,揉了揉眼睛,定 睛朝腰牌望去。
他这副模样反让我心生狐疑,虽说江湖上知道我来历的人并不多,可江湖上 那些有头有脸的大门派十有八九知晓我是个官场上的人物,依照江湖传言的传播 速度,这早该不是什麽秘密了吧,可为什麽华青山和这埙u 艘…子都似不知呢? 难道是这些门派都刻意收束消息的流传,并且刻意模糊我的背景不成?
华青山仔细把腰牌看了几遍,才把双环一撤,喝了声:“且住!”见大家都 望著他如何收场,他脸一沈,冷笑道:“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就算你是个 官差,在下也要扳倒你!走,弟兄们,上衙门告状去!”
那群人呼啦一声都随华青山而去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望著他们远去的背影 暗自叹息,回头看无瑕、玲珑俱是满脸的沮丧,全没有早间的欢欣。
“爷,婢子真的是…荡妇淫娃吗?”
无瑕白皙丰腻的身子上满是细小的汗珠,阳光照射,发出晶莹的光芒,彷佛 身上镶满了钻石一般妖艳夺目。
“是啊!无瑕,他们说得没错,奶就是爷的小淫妇,爷是淫贼,奶是淫妇, 岂不正是一对儿。”我有心排解无瑕心中的自卑,便开玩笑道。
“婢子只是心爱爷,只是想做爷的女人,碍著他们什麽了,他们这般作践婢 子?”无瑕目泫欲泣。
是呀,名教真是害死人!
“管他呢!”我正色道:“无瑕,奶只为奶我、玲珑和肚子里的孩子活著, 奶并不为隐湖、武当、大江盟那一乾人活著。只要爷疼奶、儿女孝敬奶,无瑕奶 还求什麽呢?”
无瑕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个婢子也知道,有爷疼著,别人说什麽,婢 子都不怕。只是…”她捧起一只如新剥鸡头的玉乳送到我的嘴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我拨弄著那粒红得发紫的乳珠,含含糊糊地问道。
“只是怕妾年四十丝满头,郎年五十封公侯…”无瑕眼中换上了另一种淡淡 的哀愁。
“胡说!”我呵斥了一声,在她雪臀上使劲拍了两巴掌,心中却悚然而惊, 这诗的头两句可是“妾貌渐衰郎渐薄,时时强笑意索寞”啊!无瑕她分明是在恐 惧色衰爱弛!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多心,她今年已是三十有四,在诸妾中最是年长,加之 又有身孕,心神不易宁定,最容易胡思乱想,难怪她这些日子勤修春水谱呢。
“无瑕,奶可知道爷走马章台的往事吧!”
无瑕点头:“爷是扬州有名的风流大少嘛。”
“无瑕,女人我见多了,就说扬州吧,无瑕奶的眸子不比李玉那般勾魂夺魄, 双手也不似孙碧那般天地回春,腰肢也不如王曲那般恰似流风,当然奶的歌喉也 不像苏瑾那般宛如天籁,可天地之大,只生就了奶一个无瑕,在爷心目中,奶温 柔似水,坚贞似玉,一点都不辜负奶玉无瑕的名字。”
我温柔地望著她的双眼,坚定地道:“爷爱的是奶整个人,不是光爱奶的身 子,就算奶八十岁一百岁了,爷也一样疼奶爱奶。无瑕,爷会与奶相守一生!”
一行热泪止不住地从无瑕俏目中流出,滴滴落在我的额头上,转眼她已是泣 不成声。我起身把她压在身下,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倍加惹人怜爱。
细心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我笑道:“只是,无瑕,等到我们都一百岁了,都 是老头老太太了,恐怕就不能…这样了。”说著,我的分身已经温柔地刺进了她 的身体。 ---------- 第十一章
我没想倒是苏瑾、孙妙给我的杭州之旅带来了意外的机遇。
原本在宫难齐萝的婚礼後就要离开杭州的,虽然魏柔就近在眼前,可她毕竟 住在了大江盟的总舵江园里,而我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天天往江园跑去接近她。
然而琴歌双绝果然有超凡技艺,就连大江盟的那些大老粗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齐小天便找我商量,问看能不能让孙苏二人多在大江盟停留两天,我一番做作之 後,又假意与二女商量一番,自然就答应了,我也多了个去江园的理由。
“阿妙,此去江园少说多看,不过,切不可事事关心。”孙妙是头一回当线 人,而大江盟又是龙潭虎穴,我自然要交待清楚,只是望著不远处正默默无语吃 著茶的苏瑾,我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等私密的事情,原本是要交给自己的 亲密之人去做的,只是现在我却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月前还形同陌路的女子身上 …宝亭当晚便和师娘们一道上路了,消息是老马车行传来的,我并没有去送,却 托老马车行给苏州六娘那里带去了我的手书一封,央求她把紫烟转给宝亭以保护 她的安全。
之後,又去拜访了李之扬,从他那里得知皇上慰留方师兄和桂萼的上谕已经 下发了,并且桂萼又擢升二级至正三品詹事府詹事。
怪不得文公达如此殷勤,我心中暗忖,仅两月工夫,桂萼已由一个远离政权 中枢的六品主事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政坛新星,恩宠之隆,嘉靖朝中,几不作二 人想。
江浙两省都在流传著我和桂萼方献夫之间有著特殊关系,而且越传越离谱, 已经有传言说我是桂萼夫人王氏的嫡亲侄子,李之扬告诉我这些也自有他的用意。
我问起了这几日杭州械斗的事情,李之扬向来看不起江湖人,此刻便鄙夷地 道:“都是一群地痞无赖争风吃醋,最好都死了才好。”
说这几天杭州城聚集了上千江湖人,怎麽能不生事,武人之间的械斗,倒真 的十有八九是在妓院武馆吃飞醋斗闲气惹出来的。
这些江湖人也真够不争气的了,我心中暗忖,随口问道,那妓院赌馆多有保 镖护院,怎麽也不出面管管。
李之扬细想一下,脸上倒有些迷惑了,说叫你这麽一说,我倒发现妓院赌馆 闹事的虽多,却闹事的当口还真没打死个人,要不,我早趁机查封它几家气焰嚣 张的了。
我一怔:“兆清兄,小弟怎麽听说已经说死了七人,重伤二十多人呢?”
李之扬点头说别情你消息倒挺灵通的,重伤的多是斗殴的,而死的那七个却 不知怎地就横尸街头了,他们有的连路引都没有,也没人认尸,竟成了无头公案 ;肯认尸的也不求缉凶沈冤,十分奇怪。
江湖恩怨江湖报,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想来李之扬并不清楚。只是这些人的 死怎麽看起来像是在示威似的,我心道:“难道是慕容世家看江南武林越来越向 大江盟靠拢,暗杀他几个以收恐吓之功吗?”
李之扬却没深究,转头提及华青山一夥上告一事,说把几个为首的打了二十 棍子轰走了事,这本就在我意料之中,他甚至对地头蛇大江盟都不稍加辞色,何 况是华青山这伙乌合之众。
只是如此一来,想要了解里面的内幕,究竟华青山纠合这麽多人的目的是什 麽,只能靠我自己去了解了。
从李之扬家里出来已是初更时分,沿著湖边的绿荫小路一路往悦来走去,湖 波荡漾,冷月无声,秋风带来湖上桂子香气迎面吹来,沁人心脾。
“这是三潭映月吧!”玉珑拉著我的手跑向一座拱桥边,指著倒映在水面的 圆月笑道。她到底是少年心性,白天的不快似乎已不见了踪影。
“看,湖上还有不少船呢。”玉玲也指著湖上忽明忽暗的灯影道:“爷,咱 们也租条船吧!”
我回头望了无瑕一眼,她孕中的反应这几日明显开始加重了。无瑕却不忍拂 了姐妹俩的兴头,笑道:“贱妾也想夜游西湖一回呢。”
招呼了半天好容易才找到一艘船,那船娘竟认得我:“哟…这不是打官司的 解元公吗?快上来吧,大姐免费拉你游湖。”无瑕好说歹说,那船娘才收了二两 银子。
船娘是个话匣子,从苏堤春晓平湖月一直讲到曲院风荷断续桥,直把杭州说 成了人间天堂。玲珑听得有滋有味,还不时问这问那。
无瑕却只是静静偎在我怀里,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咦?那船上怎麽像是恒山派的静闲师姐?”我们租的那艘乌篷船正钻过一 道拱桥,玉玲突然指著远处一艘画舫诧异道,我放眼望去,在画舫船头,正立著 一个二十多岁容貌秀美的姑娘,样子颇有些眼熟,昨日确实在大江盟议事堂里见 过一面,好像就坐在练青霓的身後,只是那身道袍此刻却换成了背子和儒裙,却 让她的形像完全发生了变化,玉玲不说,乍一看我还真认不出来呢。
“嘘——”我示意大家别说话,又做了一个靠近画舫的手势,那船娘倒也聪 明,轻轻荡起桨来,小船悄无声息地朝画舫慢慢滑去。
里面似乎有人唤静闲,两下的距离实在太远,饶是我六识通神,也只能隐约 听出呼唤之人似乎是个男人。
我顿时来了兴趣,以我淫贼的眼光看静闲的模样,十有七八是在此偷会情郎。
想起练青霓那一脸的道学,我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让奶道学,看奶自己的徒 弟都背叛奶!
静闲回头应了一声,便摇摆著腰肢回舱里去了,船头和船舷处已空无一人。 乌篷船渐驶渐近,那画舫上的声音在我耳中也渐渐清晰起来。
“…就是女儿家也没有弟弟这般粉嫩呀…”静闲的声音中颇有些荡意。
玉家三女又惊又羞,脸上都是一红,玉珑轻啐了一口,转头贴在我耳边小声 道:“爷,那静闲师姐平素可端庄了,可…”
“奶也端庄呀!”我顺口调笑了一句,可静闲真一如我所料的在此偷情,我 心中也暗自惊讶,恒山乃是道家一脉,清规戒律森严,即便是齐萝、练无双这样 的俗家弟子,等闲男子都不易接近,像静闲这样的出家弟子更是几乎连见面的机 会都没有,这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何能把静闲弄上了手的?
“…姐姐…吃…白…”里面的男人嘴里似乎含著东西,说话便听不真切,只 是中间间杂著的静闲的呻吟却越来越腻人了。
就连船娘听得都有些心旌摇曳,手一重,带出了诶乃的浆声,便和画舫的浆 声合不上拍了,那男人的声音陡然一停,我心中一动,这人在欢好的时候耳目还 如此聪慧,显然身负不俗武功,一个健步来到船头,抢过船娘的橹飞快地摇了几 摇,小船便箭似地冲起来,很快离那艘画舫远了,等我蹿回到舱里的时候,画舫 的船头已经现出了船家的身影。
“相公,没人,就是老七家的船刚过去。”碰巧正有艘乌篷船驶过画舫,那 船家便冲舱里喊道。
里面没了回应,而我却哑然失笑,遇到这样愚笨的船家,舱里人还能说什麽 呢!
转头问船娘这画舫的来历,船娘说这船湖里有十多艘呢,都在大江盟名下, 船家只是租用的,每年要交多少多少银子哩。
大江盟还真是生财有道呀!我心中赞了一句,这船家和大江盟关系太密切, 我倒不好直接去打探船上那男子究竟是谁了,毕竟宝大祥一案让我在杭州妇孺皆 知,包不准那船家也和这船娘一般认得我呢。
“等吧!”守株待兔此刻倒成了最佳方案,我便吩咐船娘让乌篷船远远吊在 画舫的後面,不见它要靠岸,不必接近,自己在舱里和玲珑打起了双陆,无瑕身 子有些倦了,看了一会儿,便偎在榻上睡著了。
玉珑见己方形势大坏,便跑过来抢我的骰子,我嘘了一声,朝无瑕一努嘴, 玉珑才静下来。
玉玲瞥了一眼舱外,那艘画舫已经在湖心抛了锚,船娘便把乌篷船靠在了附 近的岸边,在船头点起围炉,作起宵夜来了,一边扇著炉火,一边还轻声哼著俚 曲儿,显然并没有注意舱里的动静。
玉玲便小声嗔道:“都怨爷,谁让爷大白天的都不放过娘的…”
“死丫头,奶竟敢偷听!”我笑道,玉玲立刻撅著小嘴委屈道:“那麽大声 音,贱妾就是不想听也不成呀!”
“奶这丫头是不是也听了?”看玉珑在我身边偷笑,我一把把她横在膝上, 一撩她的儒裙,撸下水湖蓝的束裤,便露出了裹著她浑圆挺翘小屁股的亵衣。
我顺手抄起桌子上的竹子镇纸,在她玉臀雪股上打了两下,道:“爷早教你 们做妾的规矩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奶们还敢偷听,看爷怎麽罚奶们!”
玉玲看得眼热,跑过来跪在我面前,媚眼如丝地道:“奴也要领主子的责罚 …”
我刚说了句:“少不了你”,就听湖边传来一阵嘻笑声,不一会儿,从草丛 中走出两对青年男女,小夥子背上斜插著刀,而姑娘腰间也悬著剑,竟都是武林 中人,只是衣著都不甚光鲜,还微微有些散乱。
四人看到我的乌篷船,便冲船家招手道:“大姐,有客人吗?”
“有哩。”船娘脆生生地回道。
“今天真邪门了,诺大的西湖竟然没有一艘空船!”稍矮一点的小夥子感慨 道,高个子便道:“师兄,昨天闹洞房大家都喝多了回去睡大觉了,今天没了事 情,大家岂不都出来游湖了?”
“那你还磨蹭磨蹭的,也不知道磨蹭个什麽!”
高个子旁边的姑娘闻言不由垂下了头,高个子却嘻笑道:“师兄不也是才…”
看师兄脸上有些愠意,他忙打住话头,叹了口气:“唉,咱们不比人家大江 盟,又有钱又有势的,像齐盟主的弟子,一年总要在外面游历个一半月的,哪儿 像咱们,一年到头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师兄你就体谅体 谅吧!”话语间颇有股怨气。
“李师伯还没有拿定主意吗?我师父已经决定加入大江盟的联盟了。”师弟 旁边的女子道。
“张师叔心思活络呗!”师弟感叹道:“我师父,那心眼,死得很!其实, 加入大江盟有什麽不好,又不是像排帮那样两埙uX一帮的,人家还让咱用原来门 派的名号,又给咱找生意做,还给年轻弟子办培训班,不过是听人家调度而已。 真要换成慕容世家来江南说得算了,还有咱们的好日子?我师父他就是拎不清!”
这和我事先估计的一样,大江盟果然借齐萝的婚礼来统合江南武林了。
这些来贺喜的门派至今还没离开杭州,或许就是在这儿和大江盟谈判的,再 不就是在彼此观望吧!把玉珑扶起坐在我腿上,靠近窗前小声问道:“珑儿,奶 认得这些人吗?”
玉珑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不认得,我知道这四人定是出身江湖不出名的小 门派。
那师兄看起来也和师弟一样有些怨气:“是呀,师弟,师父最喜欢你了,回 去再和他老人家说说,乾脆加入联盟算了,反正那麽多门派都加入了,咱大刀门 也没必要标新立异嘛。再说加入了大江盟,咱们师兄弟也多些历练的机会,没准 儿和玉霞她们还能多见上几回。”
看来大江盟的联盟计划普遍得到了大家的欢迎,特别是对那些中小门派的年 轻弟子更有吸引力,谁不想自己的将来更有前途呢?
玉玲也挤了过来,贴著我的耳朵道:“爷,奴知道大刀门,是松江的一个小 门派,不过它的掌门人李定远在江湖上倒有些名气,听说有一次和虞秋水碰上了, 两人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他浑身受了四十多处伤都不肯放手,倒把虞秋水给累了 个半死,没办法只好逃了呢。”
玉玲呵气如兰,最後更是亲昵地把舌尖顶在了我的耳朵里,一挑一挑地让我 胯下蠢蠢欲动。
我右手向後探去,正抓著了她一条结实匀称的大腿,眼前现出太湖牡丹阁里 的那一幕,想起“虞美人”虞秋水那勾魂的呻吟,便小声调笑道:“那个虞秋水 也忒笨了点吧,她不是江湖著名的淫娃吗?怎麽不用用自己的本钱呢?”
我手向上滑去,捂住了玉玲的私处,透过一层纱裤,依旧能感觉到那里的温 湿滑腻:“打打杀杀的还砍了人家四十多刀,多煞风景呀!”我笑道。
玉玲身子微微一激灵,两腿一并,把我的手夹在了两腿之间,往我身上贴了 贴,呼吸也微微有些重了。
玉珑的注意力却还在岸上的那四个人身上,那四人因为找了不少船只都未能 如意,此时也有些灰心了,师弟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
话未说完,旁边的女子便偷偷掐了他一把,他师兄和另外一个女子因为角度 的关系看不到,却被我和玲珑看在眼里,玉珑便噗哧一笑。
“谁?”
却见从草丛中又钻出几人来,具是二十出头的精壮小夥子,都打扮得利利索 索的。
领头一人冲那师兄笑道:“我说怎麽到处找不到罗大哥,原来在这儿和我嫂 子谈心呢。罗大哥,什麽时候吃你喜酒呀?”看来後到的几人都和大刀门的罗师 兄甚是相熟。
“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罗师兄显然心绪不佳,半真半假地道。
旁边他的师弟便问:“王兄,看你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可是你们快马堂准备 加入大江盟了吗?”
“那是!我师父说了,大江盟此番结盟也是为了咱整个江南武林好,再说, 人家大江盟一次就买了我们快马堂四十匹上等快马呢!”
快马堂的名声可比大刀门响亮多了,就连我都知道它的堂主“马王”赫伯权, 倒不是因为他在江湖名人录上占了一席之地,而是它贩的马在江南一带颇有声誉, 就连秦楼都有一两匹它快马堂的马。
听说赫伯权与军方颇有联系,不少马其实就是供应军队的军马,质量绝对过 关,生意一向兴隆,是江湖中小门派发家致富的典范。
不过赫伯权一向与江湖各大门派包括慕容世家都保持著良好的关系,此番怎 麽突然倒向了大江盟呢?
而且它的马都是从北方运过来的,它难道不怕慕容世家为难吗?
看门下的弟子为了卖出四十匹马而高兴的样子,我隐约感觉到这里面定是有 什麽蹊跷。而大江盟向快马堂定购马匹,恐怕也不光是一种买卖关系,或许已经 开始著手北进事宜了。
“那恐怕要上千两银子吧!”师弟艳羡道。快马堂的弟子说要两千两,於是 就连罗师兄也惊叹了一回。
玉珑回转过身来,轻抚著脖颈上的那串檀珠项链,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芒, 她该是想起了往昔春水剑派的那些困顿时光吧!
岸上的年轻人商量了一下,都说找不到船了,乾脆回客栈吃酒去。就在一转 头的功夫,突然就听湖心传来“咚”的一声。
这一声彷佛大炮轰鸣一般的巨响让那帮人一下子都转过身来,然後都抬头仰 望起天空来,映在他们脸上的竟是五彩斑斓的色彩。 ---------- 第十二章
当我和玲珑转到船舷另一侧的时候,那朵在夜空中怒放的灿烂礼花已经渐渐 失去了它的光华,只是残留在黑色夜幕上的斑斑点点隐约组成了一个“花”字。
花?这是什麽意思?非年非节的,怎麽放起花来了呢?
看礼花的位置,看周围的船舷都有人影闪过,只有静闲所在的画舫上没有什 麽动静,我便知道这礼花定是那艘船施放的:“难道是那男子讨好静闲的吗?”
“好好看哟。”玉珑合掌遥望著夜空痴痴道,玉玲也趴在窗户上,翘臀在我 眼前晃来晃去,煞是动人。
我褪了她的小衣,月光照在她浑圆的雪丘上,如同满月一般,两腿之间闪著 晶莹的光芒,我用手指一勾,便扯出长长一道银丝。我轻声一笑,分身已刺了进 去。
玉珑很快察觉到了姐姐呼吸的变化,回头白了我一眼,便搂住我的脖子把香 唇送了过来。而无瑕则被礼花爆炸声惊醒,起身把舱门锁上,来到我的身後,双 手环住了我的腰。
或许是新的环境让无瑕大胆了许多,她的纤手渐渐滑向了我的分身。名器 “比目鱼吻”既浅且紧,我的分身便有半截露在了外面,无瑕并三指套住它,随 著我的耸动一紧一松。
她的小手竟如名器一般让我舒爽,我喉间不由得轻哼出声来,分身又壮大了 一圈,玉玲已是在苦苦强忍,此时越发不堪,忍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咚”地又是一声爆竹响过,一只礼花在空中绽放,组成了一个缤纷绚烂的 “好”字,果然是从静闲那艘船上放的。
而玉玲也随著这声巨响一下子爆发了,只是那高亢的呻吟正湮没在那阵“劈 啪”的爆竹声里。她阴中如波浪一般剧烈收缩著,一股股热流顺著我的分身流了 下来,若不是我双手抱著她,她早瘫在了地上。
“好爷,给奴一个儿子呗。”半晌玉玲回过神来,望著我依旧耸立的分身撒 娇道,说著俯下身去,温柔地把它含进嘴里。
中午玉珑月信不期而至,这让她失落了半个下午,而玉玲前些日子月信刚去, 算算现在正是播种的好时机,也难怪她心急。
可我的注意力却再度被那礼花所吸引,玉玲便更难吸出我的精来:“花…好? 难道是”花好月圆“?”
这男子真是个有心人!我不禁为他别出心裁的示爱方式而叫好,女人都是感 性动物,如此夸张地袒露自己的心意,或许更能打动女儿心吧,只是…像静闲那 种人物,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
周围不少船开始向那艘画舫靠拢,似乎对船上的人物都很感兴趣,我也示意 船娘把船靠过去。
而那艘画舫此刻却向湖心亭驶去,当接连放出的礼花果然如我所料的组成 “花好月圆”四个字的时候,那画舫已经停在湖心亭外,从船舱里缓缓走出一少 年来,在如水的月光下,他俊美得彷佛是画里的神仙,不是旁人,竟是在齐萝婚 宴上寻他不著的李思!
“宫兄,贤伉俪的婚礼小弟未能诳u^参加,恕罪恕罪,这份心意,还请贤伉 俪笑纳!”李思站在船头,潇洒地朝湖心亭拱手道。
湖心亭里的人都转过头来,此刻我的乌篷船离湖心亭也近了,那亭里的人物 便看得清楚起来,除了宫难齐萝夫妇二人外,赫然正是齐小天、唐三藏、魏柔和 琴歌双绝苏瑾、孙妙。
李思怎麽现在才诳u^杭州呢?我心下一阵狐疑,苏瑾、孙妙已经随我离开了 苏州,秦楼还有谁值得他留恋的吗?
就算有,以他和大江盟的关系,孰轻孰重他该分得很清楚吧,究竟是什麽重 大的事情让他缺席了齐萝的婚礼呢?
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拍了拍玉玲示意她起身,我也把衣冠整理好,好 准备随时现身。
“多谢李兄。”宫难的态度竟不冷不热的,更耐人寻味的是齐小天那声: “李兄过来一叙如何?”竟更是十足的客套话,我甚至听不出那话里究竟有多少 诚意。可李思似乎浑不在意,优雅地向湖心亭一迈,人已进了亭子里。
看著他似慢实快的一步,我心头陡然一震,目光大盛:“这不是师父”幽冥 步“中的闲庭信步吗?” ---------- 第八卷
第一章
师父是个奇才,这是我老师阳明公说的;而我是个天才,这是我师父逍遥公 说的。
武学当然有门派之分,少林凝重、武当高峻、隐湖飘逸、魔门诡异,这就是 门派风格的不同。不过,万流归宗,每派武学练到了极处,也就殊途同归了。
那些能够在江湖上屹立不倒的门派都有著自己的独门绝学。当然江湖并无什 麽秘密可言,这些绝学中的秘密能保持三五十年就算长久了,若不再经过本门几 代高手去芜存精的承继与发展,迟早就被浩荡向前的江湖所淘汰。
譬如少林,本无七十二项绝技,达摩东渡只不过带来西域绝技十三项,却因 几百年来寺中高手迭出,创造出领先时代的武技,才有今日的荣光,而这些推陈 出新的高手们则被後世称为奇才、天才或者大宗师。
魔门的武功已经被师父发扬光大了,当我从阳明公那里见到原汁原味的魔门 七大绝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点,就像他教给我的幽冥步,翩若惊鸿、婉若游 龙,早已超越了魔门七绝的范畴。
不过即便是师父那样的武学奇才,也不能无中生有,幽冥步里还是能看到魔 门武功的影子,只是其中还化用了多少招别派的绝学,却不是我眼下所能了解的。
我也知道,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师父一个奇才,也并非只有我一个天才,当我 似模似样地模仿著少林不传之秘“佛门狮子吼”的时候,或许也有那麽一个天才 正在模仿师父幽冥步中的闲庭信步,只是这个人实在不该是李思。
李思对於师父来说太年轻了,虽然尹观可以一眼认出我幽冥步的来历,可李 思出道的时间甚至比我都晚,师父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打过交道。
“这人的武功颇为不俗啊!”无瑕似乎看出我神情的变化,在我身後小声道。
“他,就是李思。”无瑕、玲珑极少去秦楼,自然没有机会遇到李思,不过 在杭州的巧遇以及李思与万里流的秦楼一战,我都曾讲给她们听,於是三女的目 光都聚在了李思身上。
月色里的李思愈发俊朗如神,就连貌如子都的唐三藏都彷佛被比了下去。无 瑕低低嘟哝了一声,似乎发出了和沈熠一样的感慨,只是末了加了句:“好像有 点…胭脂气哩。”
我并没有在意无瑕的低语,因为湖心亭里魏柔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疑色: “莫非她看出了什麽不成?”我心中暗自揣摩。
隐湖与正派各大门派交厚,又与邪派纠缠了几百年,正邪两派的武功都很熟 悉,或许她认出了这“闲庭信步”的来历吧,只是她知不知道鬼影子任独行就是 魔门日宗宗主李逍遥,而李逍遥只有我这麽一个徒弟呢?
李思进了亭子,大家说话的声音就都小了下来,加之周围围观的大船小船上 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亭子里的对话听起来就极不真切。
只见李思给宫难齐萝夫妇俩作了好几个揖,似乎是在赔罪,而唐三藏则在旁 打横插了一句,也不知道说了什麽,惹得齐小天、宫难都大笑起来,连苏瑾、孙 妙都莞尔一笑,只有齐萝狠狠瞪了唐三藏一眼,而魏柔却依旧一脸沈静,只是眉 头间似乎藏著什麽心事。
“李思的师门究竟是何方神圣呢?”我见听不到什麽有用的东西,回身躺在 榻上,亭子里发生的事情等以後问孙妙和苏瑾吧,心里暗自回忆起跟随师父十七 年来他老人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有关江湖的点点滴滴,希翼能从中得到线索,然 而我失望了。
“…鬼影子任独行。无瑕,奶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事迹吗?”
“相公和师公恐怕是江湖最奇怪的一对师徒啦。”无瑕抿嘴儿细声笑道: “说起来鬼影子这个名号十几年前也并不算太响亮,记得百晓生初排江湖名人录 的时候,师公这个”鬼影子“的化身要排到四十名以後呢,直到与离别山庄萧庄 主一战得胜後,才晋身十大的。”
无瑕并不知道萧别离和萧潇之间的特殊关系,而我闻言却顿时精神一振,师 父当初究竟与萧别离打了什麽赌怎麽打的赌至今是个谜,或许赌局就是无瑕所说 的这一战吧!
“那一战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该是…十四年前的事情吧!”无瑕沈吟道。
十四年前,从时间看,还真有七八成的可能。听无瑕接著道:“那时候萧庄 主已是名满江湖,年不满四旬已被百晓生推洛u 艘缲胪E ,以当时师公鬼影子的 名头挑战他,无异於以卵击石,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等等,”我打断了无瑕的话头,问道:“难道这是一场公开比武吗?”若 真是一场公开比武的话,那萧别离恐怕是与魔门毫无瓜葛了,除非他也是个和师 父一样的奇才。
无瑕摇摇头:“正相反,这本来是一场很隐秘的比武,选择的地点也很特别, 萧庄主是武林闻人,交往遍天下,怕有人打扰,於是比武选在了应天府府衙的後 花园进行。偏偏百晓生正是当时应天府尹的外甥,得以亲眼目睹这场龙虎斗,师 公他也因此一战成名。”
玲珑听母亲讲起武林典故,也围了过来。不过姐妹俩显然早听过这段往事, 玉玲便笑道:“听说师公当初就是用幽冥步活活把萧庄主拖垮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张大嘴巴惊讶地“啊”了一声道:“咦,那、那李思怎麽 也会幽冥步呢!?”
“死丫头,现在才发现呀!”我在她玉臀上使劲拍了一巴掌。在指点玲珑武 功的时候,我已经把幽冥步的基本步法和多数招式融合到了春水剑法当中,里面 自然有闲庭信步这一招。
玉玲这小妮子或许还沈浸在肉体的欢娱中不能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李思的 武功来历很有些不寻常。
无瑕这才明白我为什麽突然对自己师父的江湖经历产生了兴趣,支著脑袋思 索良久,才道:“师公他有江湖记载的武林决斗不过寥寥几次而已,而且多是隐 瞒自己武功的打了就跑,和他老人家交过手的也只有萧庄主、目前已经退隐江湖 的少林长老法性、十多年前被灭门的淮扬大豪夏种和…尹观。”当她说出尹观这 个名字的时候,语气还是有些迟疑。
这几个人恐怕很难和李思搭上什麽关系吧,最有嫌疑的萧别离,因为萧潇的 关系,反成了最不可能与李思有关的人。莫非李思真是出身魔门不成,以魔门对 释道两派武功的了解以及和师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它的传人或许真的身兼数 派之长也未为可知,只是究竟是月宗还是星宗调教出这麽一个得意弟子呢?
“星宗门下不俱是女子吗?”无瑕有些迷惑不解。
“那恐怕已是老黄历了。”我解释道:“这五十年来,魔门内部究竟发生了 什麽目前还是个谜,不过,从武承恩化用天魔吟到那麽多黑衣人会使用魔门七绝 之一天魔刀中的几招绝技,想来魔门各宗已不太遵守原来的老规矩了,彼此之间 不再像以往那样泾渭分明,武功也开始互相融合。如此说来,星宗收个男弟子也 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说著,我把无瑕拉进怀里,调笑道:“就像春水剑派,两百年间从没有一个 男弟子,而今我不也做了它的主吗?”
无瑕嗔了我一眼,脸上浮起一丝绯色。我转头向亭子里望去,众人多是笑语 盈盈,显然李思是个调动气氛的高手。目光又转到那艘画舫上,另一丝疑惑涌上 心头,若李思真是魔门传人,他如何得到大江盟的信任,又如何勾搭上的静闲呢? 练青霓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徒儿已经成了别人的情妇呢?
“若是带著虎鲨水靠就好了。”我叹了口气,那样就可以去画舫一探究竟。
正说话间,就听岸边传来一阵“大江同盟会!大江同盟会!”的欢呼声,抬 眼望去,西湖北岸已经聚集了二三百号人,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小夥子, 都满脸兴奋地振臂高呼。
不一会儿,从人群里挤出一匹马来,马上是个大江盟装束的汉子,立马湖边 喜滋滋地向湖心亭喊道:“少盟主、姑老爷,大江盟和江南四十二家武林同道组 成的大江同盟会已经签字宣告成立了!”
“好!”湖心亭里的齐小天长身而起,朗声道:“今日会盟江南,共御外辱, 他日饮马黄河,大江盟愿与各派同道共生共荣!”
他刻意用内力发出的话语如金石般铿锵有力,高大的身躯散发著雄浑的气势, 引来岸上又一阵如潮的欢呼,就连魏柔脸上都闪过一丝激动。
“大江同盟会?它的简称还是大江盟吧!”虽然从报信人的夸张通报到齐小 天的铮铮誓言都显得有些做作,可从中我也看到了大江盟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江南 武林的人心所向,内心不禁为慕容千秋担忧起来,这样的敌手或许连我都不愿意 去碰吧!
李思也起身道贺,似乎是怕周围的欢呼声遮盖了他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大 了许多:“有江南武林的全力支持,大江盟就可一鼓作气击溃江北慕容世家,会 盟天下武林真是指日可待呀!”
“怪不得齐小天不喜欢他。”我微微一笑,李思锋芒毕露,该说的不该说的 他都说了,果然齐小天摇了摇头,虽然听不清他说什麽,我也猜得出来他定是说 大江盟没有称霸江湖的野心,而唐三藏和魏柔脸上的笑容也多少有些不太自然起 来。
岸上的人并不知道湖心亭里的几派高手各怀心事,欢呼著把那报信人抛在半 空中,几起几落,当他再度被抛在空中的时候,异变突生,从高处突然飞来一箭, 正射中他的头顶!
他甚至来不及喊叫一声就跌落下来,下面的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 呆了,许多人下意识的一闪,他竟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才有人高呼道:“不好!有人偷袭!”接著岸边的人举刀的举刀,拔剑 的拔剑,狼奔豕突,顿时乱作了一团。
“慕容动手了。”我喃喃道,这该是慕容千秋先下手为强了吧!只是挑选这 样一个场所,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齐小天和宫难、唐三藏、李思四人已经奔出了湖心亭,魏柔本想 跟上去,齐萝把她拉住,似乎是请她在亭里保护苏孙二女,她一犹豫,齐小天四 人已经飞快地跳上了亭边的一条小船。
“大家不要乱动,找自己同门结阵!”齐小天站在船甲板上高声喝道,岸上 的人这才稳住精神,各找同门聚成五花八门的阵势後东张西望起来,似乎在寻找 那夺命之箭的源头。
“箭是从山上发下来的!”听到齐小天的呼喝,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岸北的 孤山上,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又是夜间,虽然月光如水,可依旧看不到什麽人影。
“快马堂的王师兄,你们骑马来的吗?”齐小天看了看岸边的形势,朗声问 道,只是在问话的时候,左手却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是,不过马都寄放在平湖秋月那里了。”王师兄大声回道。
“请大刀门的罗师兄、燕子门的李师姐、污衣帮的郭师兄各领本门弟子掩护 快马堂的兄弟封锁後山,青龙帮的孙师兄、奇门的赵师兄、八极门的武师兄各领 本门弟子在西,九龙帮的戚师兄、百花帮的查师姐各领本门弟子在中,兄弟会的 巴师兄、七星门的於师兄各领本门弟子在东,上山搜山!其他各派兄弟沿湖畔散 开堵截凶手!”齐小天随口吩咐道,众人齐声喊好,而小船此刻已经离岸边不远 了,齐小天和宫难三人一嘀咕,四人分头奔向四处,李思向快马堂一干人移动的 方向奔去,宫难在左,唐三藏在右,而齐小天则一马当先冲在了当中的最前头。
一时间岸边众人士气大振,那些被齐小天点过名字的各派弟子一齐呐喊著跟 著齐小天、宫难和唐三藏冲向山去。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械斗吧!”我远远望著群情激愤的众人喃喃道,从应天 春水剑派惨案到太湖秦楼被尹观高光祖围殴,我早就知道江湖不会给你一个公平 决斗的机会,面对二三百号人,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孙不二恐怕也要转身逃跑吧, 因为你杀个三五十人的,刀该卷刃了,手也该软了,剩下的人足够把你也乱刀分 尸的了,怪不得江湖上出了不少名捕、侍卫,却极少有人能在战场上挣得高位的。
又想起在丹阳那晚慕容仲达和邱鸿声指挥的那些福临镖局的弓箭手,心中一 面暗忖慕容千秋原来早就洞悉了江湖争斗的玄机,一面把这些黑衣人和慕容世家 划上了等号。
月色中又有七八枝箭飞向了李思率领的那一队准备抄到後山的人马,李思一 边舞动长剑,击落了其中的两枝,一边高声发出警告,可还是有一枝箭射中了快 马堂一弟兄的肩头,那汉子也著实勇猛,竟一声未吭,只是在咬牙将长箭拔出的 时候痛昏了过去,旁边立刻有人把他扶住,可队伍的速度立刻缓了下来。
“在山西面。”有人眼尖,高声喊道。齐小天立刻改变了部署,自己带队扑 向西山,而让唐三藏向中间靠拢。
我也隐约看出来箭是从孤山西侧的几棵大树上射出来的,而且他们置齐小天、 宫难两路人马於不顾,竟集中全部力量来压制李思那一路抄往後山的人马,看样 子似乎是在掩护大队人马向後山转移。只是…“这、这不是自杀吗?”就连玉珑 都看出了之後的结果,满脸迷惑道。无瑕也诧异道:“难道慕容千秋人手多得没 处使了吗?再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属下,怎麽会有士气呢?”
春水剑派人数不多,作为掌门的无瑕对自己的同门十分珍惜,在灭门一战中, 她甚至放弃了独自逃生的机会,宅心仁厚的她自然看不惯了。
“没那麽简单。”远远望去,大江盟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半山腰,而齐小天 原本安排守在岸边的那些人也不甘寂寞,往山上蜂拥而去,而那些游湖的江湖汉 子也纷纷把船驶向岸边,登岸助战,湖心亭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让魏柔几女显 得孤零起来,虽然那里已成了守卫的真空。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面吩咐船娘把船往湖心亭靠去,一面伸手擎出了羿 王弓。
我的不安很快就应验了,十数道黑影从湖心亭四周的水里猛的蹿出,十数道 凌厉刀光带著纷飞的水珠直扑向湖心亭,看这些人的身法刀势,都颇为不俗,只 是目标不是魏柔,亦不是齐萝,竟是苏瑾、孙妙二姬。
我心中疑云顿起:“咦,这是怎麽回事!?孤山上的那些人难道只是调虎离 山的诱饵吗?
可刺杀的目标不对呀!“虽然秦楼开业那天慕容仲达已经将苏瑾的落籍文件 转给了我,可慕容世家也没有除去苏瑾的理由呀,在我心中,苏瑾该是慕容的探 子也说不定呢,怎麽看这些黑衣人的架势似乎是要置她於死地而後快呢!?是演 戏给别人看,还是这些黑衣人并不是慕容世家的人呢?
心念电转间,湖心亭里已经暴起了一朵灿烂的剑花 ---------- 第二章
“好强的一剑!”
我竟一直低估了魏柔,虽然她是隐湖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在江湖名人录 中高居第九。
这一切都是太湖秦楼那场混战的后遗症。当我看到那朵剑花在一眨眼的功夫 绽放了十三次,每一朵剑花后面都带着血花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就算是我的碎月刀也没有这么快、这么强横!我实在无法把她和太湖秦楼的那个 魏柔联系在一起:“难道金风玉露散的威力有这么大吗?”我下意识地回头问无 瑕道。
无瑕顿时羞红了脸,显然她误解了我话里的意思。而这时那些强忍着剧痛发 出的“咦呀”声和“扑通”落水声已经平息,亭子里的魏柔已收剑而立,雪白的 衣袖上满是暗色的花朵,连缀成片,煞是醒目,她神色虽是平静如水,可浑身上 下散发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在她的刻意施为下,就连两丈外的我都能感觉到她 的强大战意。
只是在月光照耀下,她额头发迹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彷佛一粒粒珍珠钻石一 般,那…该是汗珠吧!
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剑她该是用上了隐湖秘法将自己的力量全部释放 出来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她恐怕连那一剑的七成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竟想射她一箭试试我的猜测究竟是对还是错,若是错 的话,我可真要重新考虑实现师父遗命的方式了。
苏瑾、孙妙紧紧靠在了一起,脸上都现出了恐惧的表情。齐萝拔剑护在两女 的身前,神情倒似轻松的很,她敬佩地望着魏柔,艳羡道:“魏姐姐,你好厉害 哟!”
魏柔没有回答,目光快速地掠过湖心亭的四周,湖面上水波不兴,竟没了那 些杀手的踪影。而我这船的船娘似乎被吓傻了,双手下意识地摇着橹,那小船便 吱扭吱扭地朝湖心亭划去,惹得魏柔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是我,魏仙子。”我示意无瑕、玲珑留在船上,收起羿王弓,踱上船甲板, 朗声笑道。以魏柔、齐萝的实力,加上我和无瑕、玲珑,那些黑衣人恐怕真要有 来无回了,但这可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
魏柔看了一眼我没有说话,齐萝却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玲珑妹妹呢?”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剑一指,我横眉道:“方才是你来暗杀我们!?”
“喂,宫嫂子,我可是孙、苏二位大家的东主呀!”我可不想背上这口黑锅, 忙申辩道。只是新婚的齐萝散发着惊人的美丽,连我都有些怦然心动,不由多看 了她几眼。
魏柔也道:“齐妹妹,不是动少。”望了小船一眼,目光转到我身上的时候 就有些意味深长:“动少,你来得正好,对手恐怕不会只有这么一波攻击,请动 少帮我抵挡一阵。”
听她毫不矫揉造作地说出求援的话语,我心中竟隐隐升起一股凉意,这丫头 究竟是真需要我帮忙,还是有意隐瞒自己的实力,或是想窥探我武功的深浅呢? 她头上的汗水究竟是体力透支的结果,还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呢?
“魏仙子这雷霆一击恐怕已经吓破敌人胆了吧!”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拔 出了斩龙刃。
魏柔的目光落在了彷佛蒙着一层青霜的剑刃上,轻轻赞了一句:“好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轻巧地舞了个剑花,又道:“剑好,人也 好。”
齐萝噗哧一笑,道:“你呀,纵不是个江湖淫贼,也算是个轻薄浪子,怪不 得那么多江湖人都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这倒是句大实话,齐萝即便成了亲,可还像个孩子一般漫 无心机,我逗她道:“若不是宫兄抢先了一步,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里。”或许 在我心里,也想有这么一个妹妹吧!
“不理你啦!”齐萝微红着脸转过头去。几句话让亭子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孙妙、苏瑾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孙妙那双冰冷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而 苏瑾则把目光投进漆黑的夜幕里。
“缴械不杀!”从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抬眼往山上看去,齐小天和宫 难已经汇成了一处,大队人马将十几棵大树团团围住。树上并没有弓箭射下,似 乎箭已经用光了。
呼喊了几次之后,就见从大树上跃下几道黑影,正落在人群中,一阵骚动之 后,众人欢呼着继续向后山挺进。
“看来你哥哥得手了。”我随口对齐萝道,目光却在湖心亭四周转了一圈, 就像魏柔说得那样,敌人的攻击不应该只有这一波,只是湖面实在平静的看不出 一丝异样来,我心中暗自奇怪起来,对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夜风袭来,颇有些凉意。苏孙二女坐得久了,凉风一吹,嘴唇都哆嗦起来。 旁边的魏柔身子也微微抖了一下,我心中顿时大定,看来她那一剑真是尽了全力, 贴身的小衣该是被汗水全打透了,再禁不起冷风了。只有齐萝穿得厚实,依旧神 采飞扬。
“上船吧!”我伸手拉起孙妙,动作自然得就连齐萝也没有说我要占孙大家 的便宜,我感慨一声:“毕竟天凉好个秋啊!”随即展露了淫贼本色:“烦请魏 仙子、宫嫂子在船中保护在下的两位心头肉如何?”
说着,并不去看四女,纵身跳上了舱顶,伸手再度擎出羿王弓,朝四周水域 一番轮射。
船舱里响起的惊讶声被我一声“禁声”喝止,我聚起全身的功力倾听着小船 周围的一切声响,然而直到小船靠岸,众女依次上了岸,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和魏柔飞快地对望了一眼,火石电光中两人都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 疑惑。
却听齐萝不满地对我道:“喂,无瑕姐姐、玲珑妹妹都在这儿耶!大家一齐 动手,不就把那些杀手拦下了吗?”
“无瑕有身孕了。”
一句话让齐萝顿时呆住了,吃惊地望着无瑕,就连魏柔都诧异地望了无瑕一 眼,只有苏瑾脸色一黯,目光一垂,身子一缩,似乎是更冷了。
我看在眼里,心中生出百般滋味,却不想在魏柔面前表露出来,只好把目光 再度挪到齐萝身上,而此刻她脸上已然绽出了鲜花般的笑容,跑到无瑕的面前, 摇着她的胳膊兴奋地问:“无瑕姐姐,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生小宝宝了吗?”
无瑕大窘,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或许她从没想到我竟会当着大家的面来宣布 她有喜的消息,不由得镇了我一眼。
齐萝虽然天真,却也机灵,无瑕的神态已经说明一切,便转头上下打量了我 一番,皱着眉头道:“是真的呀!可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要做爸爸的人呢!”
齐萝的话竟让我心中微微一振,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远在应天的父亲,想起 了故去的师父,想起了某种被我忽略的责任,我不由得向无瑕望去,正碰上她复 杂的眼神,那里面有依恋、有感激,也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我是个男人。”我这没由来的一句话或许是包涵了太多的情感,连齐萝似 乎也听懂了其中的含义,低低自语了一声:“难怪…”只是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这时几个大江盟的弟子抬着轿子过来让孙苏二女上轿歇息,我也低声吩咐船 娘给魏柔找一件干爽的内衣,船娘嘻笑了两声,便招呼魏柔去船舱,而我则走到 无瑕身边拥着她和齐萝开起了玩笑。
过了一会儿,魏柔走出船舱,竟连外衣也新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对襟儒裙, 只是有意无意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里隐约多了一丝扭捏。
“谪仙,动了凡心的天仙才能谪落人间,百晓生一字道破天机,真不愧是才 子啊!”那一丝扭捏竟平添魏柔几分动人魅力,让她不再像遥不可及的天仙一般 凛然不可侵犯,反而变得可亲可爱起来,我胯下的小弟弟都忍不住蠢蠢欲动,而 我身前的无瑕立刻感到了我身子的变化,娇躯一软,险险瘫在我的怀里。
“魏仙子的下一站是哪里呢?”我突然问道。
“先要在大江盟住几天了。”魏柔说话的时候眉头竟微微一皱,虽然轻微得 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可仍无法逃脱拥有敏锐六识的我的目光。
虽然她所答非所问,可我依旧从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听她话里的意思,住在 大江盟竟不是她的本意,那么这该是隐湖目前在江湖的最高指挥官辛垂杨的主意 了,或者是辛还有意在大江盟待几天,作为晚辈的魏柔无法先她而去,只好留在 大江盟。
我心中悚然而惊,无论是哪种情况,辛垂杨支持大江盟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她来大江盟为宫难和齐萝贺喜很可能并不是由于好友练青霓的邀请,而是隐 湖有心向江湖表明它支持大江盟的决心,只是支持大江盟符合隐湖的利益吗?魏 柔的态度为何这么耐人寻味呢?
“杭州是个好地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魏仙子多待几日,欣赏这湖光 山色,也是一桩逍遥美事。”
听我这么说,齐萝原本流露出来的警惕目光此刻全变成了嘉许,我倒是不怪 她,在她心中或许已经把魏柔当嫂子看了,自然无法忍受别人横刀夺哥哥所爱。
魏柔自然也看在了眼里,便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隐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心头蓦地一动,话锋一转,笑道:“正巧在下要在杭州等孙苏二女一道回返苏 州,不若我陪仙子在这里玩两天如何?”说着,目光如鹰如隼般刺向魏柔。
魏柔神色却丝毫未变,目光毫不迟疑地对上了我的目光,竟是毫不相让,对 视了好一会儿,谁也无法将对方的目光逼开,她才开口缓缓道:“好!”
“什么嘛!”齐萝不满地噘起了小嘴儿:“无瑕姐姐都有喜了,她不要你陪 吗?”
“那…魏仙子这几日若是闲着没事儿,陪我夫妻四人游游西湖、逛逛灵隐寺, 宫嫂子我这么说总该可以了吧!”
“那…那我和宫郎也要去。”
看齐萝赌气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吧!如此宫兄不恨死我呀,你 们可是新婚燕尔哩!”
“哟,谁惹我妹子生气啦?”正说话间,齐小天、宫难四人已经领着大队人 马得胜而归,齐小天走在头里朗声笑道,转眼见到我,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似 乎并不奇怪我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齐萝忙跑到哥哥身边说起了悄悄话,齐小天眉头一皱,望了我一眼,旋即展 开,笑着对魏柔道:“那也正好。唐兄和动少难得来杭一住,我本该一尽地主之 宜,可大江同盟会刚刚成立,必有诸多事宜等我去办,恐怕抽身不得,师妹,就 相烦你陪他们一陪如何?”
我顿时对齐小天另眼相看,他话里话外透着与魏柔的亲近,却让魏柔无法反 驳,大江盟尚未称雄江湖,可他身上已然有了几分霸气。
果然魏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后无言地点点头,唐三藏闻言笑着说了句:“正 是三藏求之不得。”
倒是齐小天没有提及的李思神色如常,看他的模样似乎这几日也是事务繁忙, 并没有时间游山玩水,或许在大江同盟会里他也是个重要的角色,这几天同样无 法走开吧!
齐小天安抚了妹妹两句,看这面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转身慰问江南同道去 了。我便问宫难战果如何,宫难一皱眉道:“对方是群死士,一共七个人,都战 死了。江南道上伤了快马堂两个兄弟,其中一个被箭射中了脊梁骨,恐怕要残废 了;再就是七星门的两个弟兄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的。只是对方在山上似乎只 有这七个人,并没有大队人马埋伏。”又问妻子湖心亭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齐萝把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番,她口齿伶俐,说得绘声绘色,众人彷佛身临 其境一般,于是众人齐齐懊悔,为何自己无福目睹谪仙这惊世一剑。
半晌宫难才道:“这么说来,对方用的竟是调虎离山之计了,只是究竟是谁 与孙苏两位大家有如此深仇大恨,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那七个人明摆着就是送 死呀!”
众人的目光刷的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毕竟孙妙、苏瑾眼下是我的麾下。我摸 了摸鼻子摇头揭开了谜底道:“宫兄,别开玩笑了,光想杀孙苏二女的话在秦楼 动手岂不更好!怎么会跑到大江盟的地头上来送死?这些人摆明是来试探大江盟 实力的,孙苏二女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声东击西,这本是战场上常见的伎俩呀!”
我又问:“能查出那七人的来历吗?”
我这一问大有深意。在丹阳与慕容仲达交过手的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在江湖上能一次出动这么多高手的门派寥寥无几,大江盟、 唐门却都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们之间的武功风马牛不相及。
那些黑衣人见识过慕容家的箭阵,若是大江盟或者唐门与那些黑衣人有关, 该很自然地联想到慕容世家吧!
“都是生面孔,身上没有路引,衣服没有标记,凡是能证明他们来历的东西 在他们身上都找不到。”
宫难虽然一脸郁闷,可他还是斩钉截铁地道:“虽说如此,可眼下江湖敢与 大江盟为敌的只有江北慕容世家一派,那些人定是慕容家的死士,背后定有更大 的阴谋。”
齐小天似乎没有听到这面的议论,依旧与那些江南道上的朋友们寒暄,而唐 三藏深思半晌,说出来的却像是句玩笑:“或许是慕容怀恨动少夺了他听月阁的 头牌,有心辣手摧花吧!”
“是…说我么?”苏瑾一脸茫然。 ---------- 第三章
“师父您在天之灵可要多多保佑弟子啊!”我站在灵隐寺天王殿的弥勒佛像 前低声祈祷。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或许全杭州的苦主都跑到了灵隐寺来求神拜佛,见到 了我彷佛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王大人,我儿子冤枉呀,他好好走在大街上,那吕大善人的钱包就不知怎 的跑到他怀里了。”
会有这样的好事!?老天怎么不掉块金砖砸死你?
“是吗?真的吗?那天大街上拥不拥挤,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就是三 只手的那种…”
“解元公,真的是阿三那个混球强奸了我女儿呀,可文大人非说是我女儿勾 引他…”
我呸!天底下还有人能对着母猪勃起吗!?
“大婶,像阿三这么有眼光的人,干脆招他做女婿算了,什么强奸诱奸的, 最后变成合奸岂不更好…啊!阿三是个白痴呀,我说呢…阿三他爹不肯给钱?大 婶你要多少,我给中不中呀!”
原本惬意的携美之旅变成了一场诉讼会,其中还不乏一边拉着我诉苦,一边 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我身后四位绝色美女的,我心中已是腻烦透了,脸上却还是 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一连写了十几张状,纸耳根子才清净下来。
无瑕早见识过这种阵势,自不奇怪,玲珑见自己的夫君有如此人望,磨墨的 时候便喜气洋洋;而唐三藏柔媚的脸上却颇有些惊讶,当然无论他的容貌有多么 秀美,现在在我眼中都像是一只苍蝇;只有魏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就连别人 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和解元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她的神色都始终如一, 只是到了天王殿,听到我那句祈祷,她才似不经意地道:“师父?动少的师父真 是让人好奇呀!”
我当然知道魏柔所说的并不是春水剑派的宋思,春水剑派不过是我头顶的一 块遮人耳目的招牌罢了,我也并不奇怪魏柔是如何得知我师门的,十二连环坞的 尹观、少林的鲁卫都知道我武功的来历,或许还要再加上个大江盟,太湖那场厮 杀十二连环坞总会有人落在大江盟手里,因此隐湖想了解我并不是件难事。
让魏柔惊奇的恐怕是那个只是以轻功名震天下的鬼影子任独行是怎么教出一 个文武双全的我来的,或许在隐湖的数据库里,我该和另外一个人蛮相像的。
唐三藏似乎知趣了许多,见我和魏柔说话的声音很低,便跑到一边拉住方丈 问东问西,那老和尚看在二百两香油钱的份上竟是解说得不厌其详。
“昨晚动少的箭强劲的很,在船舱里都能听到呼啸而过的尖啸声…”魏柔的 话还没说完,那把羿王弓已经摆在了她面前。
她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讶色,伸手轻轻抚摸着羿王弓,泛黄的弓背、乌黑的弓 弦和嫩白纤细的玉手交织成了一副奇异的图画。
良久,她才抬头望着我,目光里多了几分锐利:“真的是它,那动少使的该 是九天御神箭法吧!”
远处的唐三藏身子顿了一下才恢复了正常,而我却流出不解的神色:“它? 它是什么?魏仙子知道这张弓的来历吗?”
我把羿王弓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笑道:“九天御神箭法?听起来好象是很厉 害的武功哩!”
魏柔从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略一沉吟,才道:“动少,这张弓乃是魔 门四宝中的羿王弓,向来是魔门弟子代代相传,而九天御神箭法更是魔门七大绝 艺之一。”她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道:“令师没有跟你提过魔门吗?”
“魔门?是那个著名的大反派吗?我有听说过,鲁大叔就曾跟我说起过,只 是它不早就被你们隐湖消灭了吗?听说魔门最后一任门主李道真就是被你们隐湖 的尹雨浓一剑斩去了头颅,那尹雨浓该是仙子你的师祖吧!这张弓既然是魔门重 宝,它究竟落在谁的手里,你们该一清二楚吧!”我如同杂耍似的把羿王弓抛来 抛去,反问道。
“动少不是魔门弟子最好…”魏柔刚说了一半就被我打断:“师父他老人家 又偷鸡又摸狗的,还骗人家小姑娘,说起来倒真像是魔门中人呢!嘿嘿,其实做 个魔门弟子也不错,做人总要少些约束才开心嘛!若是像这灵隐寺的和尚,清规 戒律一大箩筐的,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我嘻嘻笑道,末了突然意味深长地道: “譬如仙子,纵然杭州乃是人间天堂,可值得仙子如此流连忘返吗?”
不待魏柔回话,我已经转身把羿王弓扔给了墙角里的唐三藏:“唐兄,魏姑 娘说这可是魔门重宝羿王弓啊!给你开开眼界先。”
“是么?”唐三藏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脸上的惊讶正恰到好处,左手擎 起羿王弓,右手一扯弓弦,竟只拉了半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嫣红,深吸一口气, 才将弓弦拉满,随即手指一松,在清脆的“铮铮”声中,他缓缓地道:“果然名 不虚传,真是好硬的一把弓啊!这把弓看着小,却足有五百石。寻常二百石以上 的弓就极少见了,这么强的弓真不愧是一门重器。动少用的惯它吗?”
我知道他是借羿王弓来探测我内功的高低,就像我从他张弓这个动作里已经 窥视到了不少东西,他虽然被百晓生列为江湖名人录的第十九位,可就像无瑕说 的那样,唐门并不擅长内功,甚至唐门家主唐天文很可能都是十大里内力最差的 一个,若是唐三藏没有藏拙的话,我的内力足足高他二成。当然,唐门的出色轻 功和无敌暗器能让你有多少机会来和他一较内力的长短呢?
“寻常射个十箭八箭的该没有问题吧!”我把数目缩减了一大半,随手拍了 拍腰间的狭长箭壶,那里真的只能装下十枝没羽箭,其实天下间有几个高手能挡 得住我的连珠十箭!?而真要遇见昨天西湖边的那种江湖械斗,我想我还是趁早 开溜吧!
“武举试弓马,骑射不过要中四矢,步射不过要中二矢,多中几矢考官也不 给你加分,我费那力气作甚!”我笑道。
唐三藏也乐了:“莫非动少还想考个武举不成?”说着把羿王弓还给了我。
“这可不一定哟!”我莫测高深地一笑:“我老师阳明公是大明南京兵部尚 书,是统过大军的,或许那天一高兴我就步他老人家后尘了。”
“动少,”唐三藏闻言却神色一正:“那,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我一下子想起来宫难齐萝婚礼那天唐三藏似乎就有话要对我说,此刻见他神 色颇不寻常,便给无瑕、玲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缠住魏柔,便和唐三藏迈步 出了大殿,朝后寺花园走去。
“动少本不是江湖人,为何在江湖里厮混?”一向低调的唐三藏竟单刀直入 地诘问起我来,就算我锐利的目光直刺向他,他也毫不退让,秀美脸上的柔美线 条第一次在我面前演绎出了它的刚直。
“真难得呀!我还以为”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唐大少只剩下处子的那一 面呢!”对视片刻后,我突然笑道。
而唐三藏并没有因为我语气中的嘲讽而稍有怒色,可语气却依旧咄咄逼人: “动少师门显赫,家财巨万,朝中又有得力奥援,凭动少才学那一榜进士也是囊 中之物,为官四大要素动少都占全了,又何况动少已经是正八品的经历司经历了, 想想鲁大叔奋斗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个正七品的总捕!可动少放着锦绣前程路不走, 偏偏淌起江湖这潭混水,不由得让人可惜,也惹人生疑啊!”
唐三藏说的句句是实情,因为无瑕、玲珑就这么劝过我,桂萼、鲁卫也这么 开导过我,可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的朋友。唐三藏呢?他为何这般交浅言深, 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我人在江湖已经威胁到了唐门的利益呢?
“唐门和动少没有利益冲突,无论是经济的,还是政治的。”唐三藏竟似一 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唐门没有争霸江湖之心。说白了,唐门和秦楼一样,都是 为了赚钱而衍生出来的工具,只不过秦楼卖的是人肉,唐门卖的是药材和私盐而 已。动少久居江东,乃是私盐产地,若想插手私盐买卖,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才是 你的敌人,而唐门却是你的私盐买家;若是做药材,动少总不会千里迢迢辛辛苦 苦地跑到蜀中与我唐门争饭吃吧!对动少来说,唐门该是个好卖家才是,唐门和 动少在生意上实在不是竞争对手。至于动少想争霸江湖嘛,很好呀,若是动少真 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唐门完全可以助大少一臂之力,因为大少绝少江湖气息,行 事反易公平,况且动少地处中原,离西蜀万里之遥,恐怕也不会动什么征服唐门 的心思;而唐门也不会痴心妄想地去做中原武林的霸主,之所以维持一个偌大的 门派,完全是因为贩私盐风险大,需要强力的武功来保护它罢了。动少,你说我 们之间会有什么利益冲突呢?”
“既是如此,那我在江湖厮混又干卿底事?”
面对我的灼灼目光,唐三藏眼中竟有一丝无奈:“动少或许不知,你的突然 崛起,让武林原本就如同走钢丝般的均衡变得更加脆弱,特别是在这两强大战一 触即发的关口。因为你的武功和官场背景,让江湖上的每一个门派都对你心存疑 虑,谁都不希望看到你变成一个新的强者,想想吧动少,为什么你周围总是有流 言缠绕呢?”
他说得如此坦白,竟让我一时不知应对,便随口挑起了他话里的毛病:“大 少一会儿说唐门可以助我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一会儿又说没有一个门派希望我 变成新的强者,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心中却把他的话飞快地过滤分析。
唐三藏注视了我半天,才道:“动少,我不想侮辱自己的智能,强者和武林 盟主之间的差距,我想动少自己应该能够体会出来。我还是先给大少讲讲江湖究 竟是怎么看待大少的吧!”
我自然明白二者间的区别,对唐门来说其中的关节处就是唐门所在的蜀中实 在是离中原太远了,天高皇帝远的让所有的中原武林霸主都把唐门当作一个结盟 的伙伴。唐三藏自然清楚这一点,他也没错估了我,这个唐门的下一代家主在秀 美的容颜下着实隐藏着一颗灵活的大脑。
我也明白他嘴里的江湖其实就是少林、武当、隐湖、大江盟那几大门派吧! 像大刀门、快马堂的声音在他耳中不谛是噪音一般。
“动少模糊不清的师门和官府背景,会让别人觉得动少的江湖之行十分可疑。” 他瞥了一眼折叠好挂在我腰间的羿王弓:“动少绝不是宋思仙子的弟子,甚至也 不是春水剑派的弟子,春水剑派没人能教出动少这样的徒弟。原本就有人猜测动 少出身魔门,这张羿王弓恰恰做了旁证。”
他微微一笑:“这倒把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动少是魔门中兴的希望,行走 江湖岂不是理所应当!”
我皱起了眉头,唐三藏继续道:“就算动少不是魔门弟子,在有心人的推动 下…嘿嘿,众口铄金的威力,动少想来不会不知吧!如果不把动少魔门化的话, 或许另一个传言会让动少更不舒服。嘉靖继位以来,屡禁私盐而不止,原因何在 呢?”
我心中猛的一跳,那一瞬间我就分析出了唐三藏话里的弦外之音:“以江湖 制江湖?难道你认为我是官府特意派出来制衡江湖的?”我射向他的目光陡然大 盛。
“难道不是吗?这样的例子千百年来层出不穷,毕竟侠以武犯禁,哪个皇帝 肯放任江湖势力坐大呢?远的不说,本朝太祖高皇帝就用明教节制过江湖,动少 不会不知道这段武林典故吧!”
妈的,老子就是不知道!可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我胸口顿时一阵郁闷, 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害人不浅,又想起老师阳明公的那句“江湖本是江山一隅”, 愈发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
“好么,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武林公敌…”我自嘲道。
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是江湖所不能容忍的存在,或许已经有很多人都要除 去我而后快了。只是唐三藏的眼中为何透出一丝关切和惋惜呢?
“唐门实在是有关心动少的理由,日子久了,动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唐 三藏说罢,顺手从桔树上摘下一枚黄橙橙的桔子:“秋天到了,桔子就红了。”
看他在绿树红桔掩映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媚,一瞬间我心思竟有些恍惚,彷 佛他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暗恋的对象就是我。
我摇摇头,幻象才倏然而去,只是那残留的影子却渐渐化成了另外一个少女 的模样。
“该和无瑕要一下唐家的资料了。”我心中暗忖道。
“相公、相公…”正出神间,身后传来了玉珑清脆的呼唤声。
回头看去,玉珑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跑了过来,她并没在意唐三藏就在眼 前,摇着我的胳膊道:“相公,魏姐姐答应和你比剑了。”
“噢?”闻听此言我也兴奋起来,我早就想一探隐湖的武功,特别是那已经 被江湖神话的心剑如一,只是一直苦无机会,今日也不知无瑕、玲珑她们是怎么 说动了魏柔。
小声在玉珑耳边说了句:“回去爷好好谢你。”转眼看无瑕、玉玲已经陪着 魏柔逶迤而来。
沉鱼和落雁究竟谁更美丽呢?我望着国色天香的三女,心里蓦地一动,不过 灵隐寺这方外之地倍添魏柔的出尘飘逸,竟似把无瑕、玲珑都比了下去。
不过片刻我就知道魏柔事实上已经开始出招了,就在面对她的时候,我已然 感到了一股泊泊然的压力,随着她不急不徐的步法一步步的接近,那始终如一的 节奏竟彷佛战场咆哮的战鼓一般,让我的心都怦然跳了起来。
无瑕和玉玲都落在了魏柔身后,无瑕虽然有心结,可眼光却依旧是江湖一流, 她已然察觉到了魏柔的强悍,脸上不由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不动…如山。”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低低喝了一句。
“沧啷”一声,斩龙刃已和魏柔的长剑同时出鞘。
“满地落红花带雨!”春水剑派中最强的攻击杀招被我释放出了绝强的力量, 剑影织成的光幕就像打落一地残红的暴雨卷向魏柔,那气势彷佛是要立判生死一 般。
“破!”魏柔轻咤一声,俏目射出一道寒光,前迈一步,长剑并不似昨夜那 般绚丽地开出十几朵剑花,却是由繁化简的当胸一剑,这一剑运行的轨迹直白得 让我有些吃惊,可偏偏它的光芒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透过了我的剑影,斩龙刃竟然 封不住它!
“果然是好剑法!”我这才明白这直白的一剑竟蕴含着极其繁复的变化,而 魏柔在招式上的运用更是几乎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连我也有所不如。被迫 向左侧飘去,斩龙刃顺势劈向魏柔的脖颈。
“似曾相识燕归来!”
出乎我的预料,魏柔只是侧了一下身子,竟没有再变招,把这一剑的奥义看 破了三四成的我便顺利地用斩龙刃粘上了她的长剑:“难道是顾忌有旁人吗?”
我心下狐疑,那原本准备倾力而出的内力便留下了二成,饶是如此,魏柔的 长剑依旧被我压低了少许,只是我的身子正挡住了魏柔,让唐三藏无法看清这其 中的微妙变化。
“我败了。”面对面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道,只是彼此的心中都明白,对方都 隐藏了真正实力。 ---------- 第四章
“啪啪啪!”我和魏柔撤剑的同时,就听唐三藏鼓掌笑道:“精彩、精彩! 能一睹魏仙子、动少的风采,三藏真是三生有幸啊!”他话语颇为真诚:“看魏 仙子这绝世一剑就知道百晓生果然生就一双鬼眼,而动少能扳回局势,也是出人 意料,今年的十大恐怕真要改写了。”
只是他眼中分明闪动着一丝迷惑,或许他没想到我竟把春水剑派的武功演绎 得如此出神入化,他心中那原本十分肯定的推断恐怕要动摇起来了吧!
我从没怀疑自己有十大的实力,在出徒的时候,就算是师父也已经很难打赢 我了。只是听到唐三藏这么一说,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魏柔未经一战就被 百晓生高列名人录的第九,显然百晓生与隐湖有着极其深厚的关系,她肯与我一 战,甚至不惜一败,除了想刺探我之外,是不是还想为了百晓生新谱名人录而造 势呢?若不然,为什么偏偏找了一个唐三藏在场的时机呢?
只是我心中对百晓生越发好奇的同时,一面暗忖:“把我推上十大,对隐湖 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唐三藏的话还是打断了我对魏柔的注视,我眼前这个恍若天仙的绝色少 女该是怎样一个女子,我竟是捉摸不透,她轻易对我说出一个“败”字,显然没 有把那些江湖虚名放在眼里,只是她败可以,隐湖败也可以吗?
当她说出这个“败”字,她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师门呢?若是她连自己的师门 荣誉都可以轻言不顾,那还有什么能羁绊她的心灵呢?
“春水剑派会参加年底的武林茶话会吧!”魏柔收剑,突然问道。
“那可要看我的心情了。”我模棱两可地笑道,转头对唐三藏道:“唐兄,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我和魏仙子的比试,唐门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我可不想 屁股后面跟着一堆挑战者天天来烦我。追着我问,”你这只癞蛤蟆究竟用了什么 见不得人的招数,让仙人似的魏姑娘答应与你一战呢?“”
唐三藏不由噗哧一笑:“好,我答应你了。只是这么英俊潇洒的癞蛤蟆我还 真是头一回见到呢!”而魏柔眼中闪过的一丝羞涩让我知道,她毕竟还是一个不 满二十的少女。
午时从灵隐寺出来,我和魏柔、唐三藏就分手了,魏柔不是个死缠烂打就能 赢得她芳心的女子,我也做好了下水磨功夫的思想准备,相聚便不求一朝一夕。
只是回到悦来客栈却意外地发现了苏瑾、孙妙和陪同她们的齐功一票人马, 齐功见到我只说把孙苏二位大家完好无缺地交给我就算胜利完成任务了,之后就 起身告辞。
问过孙妙才知道,自从昨晚遇袭之后,大江盟已经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就连 她和苏瑾在江园的活动都受到了限制,听说大江盟和江南道上那些门派的首脑一 直在开会,只是讨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她们在为大江同盟会演出了一上午之后, 就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江园。
“齐放还真是谨慎的很。”我心中暗叹,只是清风、练青霓这两个原本与大 江盟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双双离开江园,而隐湖辛垂杨、魏柔,少林悟性和唐门唐 三藏等一批不甚相干的人却留了下来,让我知道大江盟要有大动作了。
不过孙苏二女的归来却让我失去了继续留在杭州的借口。在齐功给齐放捎去 了我对大江同盟会的祝愿之后,我甚至不必亲自去告辞了。而宝亭也跟随师娘她 们一道去了扬州,我在杭州似乎已经没有了目标,剩下的只是收起行囊和满腹的 疑问,离开这座美丽的城市了。
杭州离余姚、宁波不算太远,虽然才和老师见过面,可既然已经到了杭州, 我索性就往南走一趟。我并不太担心秦楼,有六娘照顾,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况孙苏二女失踪的时间越久,再次露面引起的轰动就越大。
去余姚是要去拜会老师阳明公。自从他老人家自揭身份以后,我就觉得和他 亲近了许多,而他对我也不似对待其它门人那样,满口的道德文章,反是给我讲 了许多做官做人的诀窍,让我思路顿开。
而宁波则是我关注的一个城市,苏瑾当初出走扬州的时候曾经到过宁波。被 神秘灭门的鹰爪门也有一个镖局分号在宁波,而宁波更是珠宝走私的重要港口, 霁月斋的走私渠道之一很可能就在宁波。
余杭这条路短短一个月里来来回回我已是走第三次了,再迷人的景色对我也 失去了吸引力。懒洋洋躺在无瑕怀里,在马车极有节奏的颠簸里,我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无瑕小声“嘘”了一声,然后马车似乎缓缓地停了下来,就听 车后传来玉玲刻意压低的声音:“铁叔叔,你已经跟了我们三十多里地了,究竟 想做什么?”
我缓缓睁开眼,无瑕正撩着马车的窗帘向外探望,我身子微微一动,她就察 觉出来,便投给我一个满是歉意的微笑。
我往窗外看去,官道上玉玲正拦住了一人一骑的去路,而翻身下马的那个汉 子正是铁平生。
“这老小子还真是痴情得紧呀!”我把无瑕揽在怀里,一只大手正捂在她的 椒乳上,在她耳边轻笑道。无瑕娇躯一软,不由得镇了我一眼。
“玲儿,我要见你娘!”铁平生憨厚的脸上满是激动。
也不知是羞意或者怒意,玉玲的脸涨得通红,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陡然冰冷起 来:“铁叔叔,玉玲已嫁入王门,铁叔叔最好叫我一声王夫人,玲儿二字休要再 提!”
“你娘果然活着。”铁平生的话里竟有种万念俱灰的味道,而与我的目光正 好相撞的目光里已满是绝望:“既然得不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话间, 他蓦地抽出长剑往自己的脖颈抹去。
“喂,你想自杀也不必死在我眼前,污了我的眼睛呀!”虽然铁平生在江湖 素以硬汉著称,可当我听到他不带一丝生气的话语,我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举 动,其实我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我不想让他的死在无瑕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便随手拔下无瑕头上的一根金簪用力掷了出去,那金簪去势如电,正钉在铁平生 的手背上,他一吃痛,动作就慢了下来,让缓过神来的玉玲一剑将他的长剑击飞。
无瑕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把身子靠在我的背上。那边铁平生呆立在官 道上,望着落在地上的长剑久久未挪动目光,等我已经示意玉玲上马车准备启程 的时候,他突然道:“独木不成林,王动,你秦楼该是很缺少人手吧!”
看他一脸的坚决绝不是像在开玩笑,连我心中都不免生出一丝惊讶,而玲珑 吃惊的样子更是彷佛又回到了楼外楼与我的那场初遇,那时初出江湖的我毫无顾 忌地提出要加入二百年来没有一个男弟子的春水剑派。
“人若是得了相思病,是不是都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呢?”不过,片刻间我就 看到了铁平生加入秦楼给我带来的好处,六娘和白秀眼下都只能隐藏在暗处,秦 楼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以公开露面震慑宵小的江湖好手,铁平生的江湖口碑和一身 武技都还说得过去,排除他是个卧底探子的危险,该是秦楼护院教头的理想人选, 而且在他自己暗恋的心上人眼皮底下,恐怕他也不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秦楼护院教头,月俸白银二十四两,年节双俸,一口价,没商量。”
于是去余姚的队伍中,就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铁平生。
无瑕并没有问我为什么留下了铁平生,或许在她眼中,铁就像她的众多追求 者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她甚至能忘掉铁在江园究竟是如何羞辱她的, 偶尔还会给铁露出一张笑脸,这让我看清了无瑕那颗善良的心。
“无瑕,你太善良了。”
为了照顾无瑕,马车走得很慢,晚间我们便打尖住在了福瑞客栈。玉玲紧随 着妹妹也来了月信,而无瑕身子一日重似一日,我便落了个清闲。吩咐店家添汤 注水,美美地躺在浴桶里享受着无瑕细心的按摩。
“爷你怎么这么说?”她拿着丝瓜瓤子搓着我后背,轻笑着问道:“婢子觉 得爷才最善良呢!”
“是吗?”我含糊道,或许是江湖让我变得更会伪装自己了吧!我知道我现 在绝不会再在齐放的寿筵上厥辞而别,或许我会找到一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齐 放微笑着把我送出门去。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呀!”我感慨道:“为了我的心肝宝贝无瑕,爷怎么 也要善良善良了。”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清朗笑声,接着就听有人道:“老大,我能 进来吗?”
来人竟是沉熠。我一面示意无瑕披上件背子,一面笑道:“伯南,这么巧! 怎么你也到了绍兴,快进来吧!”
话音甫落,沉熠便闯了进来,边走边道:“听说福瑞来了好几个大美女,我 就在想是不是你,一问老马车行的人,果然…”
屋子里黑,他这时才看清楚浴桶里赤身裸体的我,不由笑道:“大少,你还 真会享受啊!”又冲无瑕施了一礼,叫了声“嫂子”,无瑕也忙还礼道了声: “见过叔叔。”
我说伯南是自家兄弟,无瑕你不用理他,该搓你的还搓你的去。无瑕应了一 声,便拿起丝穰继续替我搓着后背,可动作还是有些扭捏起来。
我说我是来探望老师阳明公,又问了一遍他如何到了福瑞。沉熠脸上闪过一 丝犹豫,可坐下的时候,他脸上已是一副诚恳的表情。
“老大,我当你是真朋友,并不是经历司的经历,更不是巡检司的总巡检, 若是我看错人的话,我爹偌大的生意也迟早败在我手里,还不如就把这场富贵送 给老大你呢!”
他见我没说话,接着道:“老大,我可是把沉家上下二百多口的性命都交给 你了。不瞒你说,我是去宁波接一批番货。”
沉熠他竟是如此推心置腹,我凝望着他,不由得想起了六娘的话来。再看沉 熠,他惯常的嘻笑面孔早已不见,眼下这一本正经的面孔下竟有着少见的冷静。
“是珠宝还是盐茶?”
“老大,看来你对宁波的海上交易并不陌生呀!”沉熠意外地望了我一眼: “不错,我这次接的正是一批海珠。”
看我有些迷惑,便解释道:“我们沉家并不以珠宝生意为主,从倭人那里输 入的主要还是茶器与兵器,只是最近宝大祥歇业引发珠宝价格一路攀升,便顺手 做几单珠宝的生意。”
“宁波市泊司不是已经裁撤了吗?与倭人打交道岂不招人耳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沉熠坦白道:“我家原本都是通过松江跟倭人 贸易的。可杭州卫不知为何突然加大了对松江市泊司的监督力度,而且还有人打 探松江历年的交易情况,我家不得不躲开这阵风头。宁波这里因为市泊司已经裁 撤,反倒少有人注目。”
原来竟是沉希仪的行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心中暗道:“伯南,伯父的出 身来历我早有耳闻,不过伯南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也犯不着举发你。走私这东西 没法禁绝,你沉家不作,还会有其它人来做,只要不危害我大明安全,我全当不 知道这回事。只是,有件事我想知道,既然沉家不作珠宝生意,想来进口的海珠 需要下家消化才行,那么谁是你的下家呢?”
“我卖给宝大祥成不成?”沉熠见我并没有出卖他的念头,脸上又换上了那 副嘻笑的招牌模样:“听说老大你很关心宝大祥的,看在你面子上”你想害死宝 大祥呀!“我随口道,便不再追问。沉熠不肯将下家说出,这也在我预料之内, 沉家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对客户绝对是讲诚信二字的。
只是沉熠话中已然给我透露出了不少信息,他这批货有五千两金子也就是二 万两银子的利润,那么货的总价应在二十二万两左右,而下家只有一家,二十多 万两银子进批货,说起来江东的珠宝业界没有几家能有如此大的手笔,目标已经 缩小了许多,剩下的就要靠我自己去落实了。
“那上家总该告诉我了吧!”
沉熠说出来的名字我竟是很熟悉:“宋素卿?她不是日本贡使团的团长吗? 怎么她也做起了走私的买卖?”我诧异道。
“那市泊司中官赖恩不也是一丘之貉吗?”沉熠道。
“这贪官污吏还真不分中国外国呢!”我随口笑道,相比另一个烧杀抢掠无 恶不做的日本贡使团团长宗设,宋素卿的口碑可要好得多,这也让我心中安定了 许多,毕竟若是宋素卿的话,我与沉熠翻脸的可能性要小了许多。
想起宝大祥缺少大档手的事情,我便问沉熠在倭人中有没有相熟的手艺高超 的大工匠。
“老大,看来江湖传言不虚呀,或许宝大祥的殷二姑娘真是老大的心上人呢!” 沉熠说完,才想起我身后的无瑕,忙偷眼看了看无瑕,似乎是怕引起她的不满。
接着说他正好认识一个工匠,原来是给海上浪人做兵器的,最近改行做珠宝, 在倭人中也很有些名气:“宝大祥若是出得起银子,估计问题不大。”只是他说 起这个工匠的时候,语气意外地有些惆怅。
“还真是巧哩!”我虽然有些奇怪,可却为宝亭高兴起来。又和沉熠打探了 一番海上交易的种种情况,末了沉熠笑道:“老大,你既然这么感兴趣,干脆咱 们合股一块做如何?”
“你可别拖我下水,我在岸上,万一你出事了,还有人来救你。”我笑道, 想起他所说的沉家的主营业务,便问:“伯南,你家的盐、茶、药材都是从哪里 得来的呢?”
沉熠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道:“老大,如果你只是一个解元的话,或许你 是真的不知道,可老大你已经在江湖行走了不短的日子,盐茶和药材都控制在谁 手里该是一清二楚的吧!”
我心道我岂能不知,暗忖沉熠口风着实紧得很,和这样的人合作倒是蛮有安 全感的。两人又议论了一番,沉熠这才告辞,末了留下一句话:“老大,明天我 是单枪匹马去接货,若是你没什么事情,给我压压阵如何?” ---------- 第五章
饶是我见多识广,可看到宋素卿和她的铁甲船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惊诧了 一回。
早听说日本国的造船技术已经超越了中国,看到这又快又稳坚固如堡垒的铁 甲船,我心中还是惊忧参半,难怪倭寇能在与大明水军的战斗中占得上风> 不过, 更让我吃惊的是,那名满天下的日本贡使团团长竟然是个女的。
“她今年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宋素卿成名已经十数载,可看起来却犹 似二十五六的少妇一般,长年的海上生活似乎没有损害她的容颜,裸露在外的肌 肤竟和无瑕、玲珑一般的细腻白嫩。
“怪不得赖恩偏袒她,原来太监也喜欢美女呀!”我心中暗忖道。
“沈大少是贵客,妾身怎敢不以真面目相待!”宋素卿似乎看出了我的迷惑, 莞尔一笑道。她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若是换上汉人的衣服,就像是个汉家姑娘 一般无二。
“宋姑娘太客气了。”沉熠倒是随便的很,自己动手冲起了茶:“日本人的 茶咱喝不惯。”他解释道。
我闻言不由望了她一眼,宋已经不是处子了,只是沉熠的那句“宋姑娘”也 绝非随口乱叫,看来倭人的习俗和中土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或许她的肉体也是维 持她领导地位的一件利器吧!
其实交易简单的很,五千多粒上等的海珠装了满满一斛,沉熠只是听宋素卿 报了一个数目,自己根本没有去查点,就将二十万两大通钱庄的银票交给了她, 显然双方已经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所谓让我压阵,只是沉熠的借口罢了。
倒是宋素卿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玉珑脖颈间的那串檀珠项链来:“这么大的南 洋檀珠,中土极罕见的。”她转眼望着我道:“公子和沈大少一样,也是生在富 贵人家吧!”
在我答应沉熠的时候,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隐瞒起我的身份,此时沉大 少便只是笑着说了句:“宋姑娘好眼力,李大少他是个土财主,有钱的很。”却 不肯把我的来历告诉她。
我却顺着宋素卿的话头问道:“宋姑娘能一眼认出这是檀珠,看来是珠宝业 的大行家啊!鄙人倒要请教一二了。”
“行家不敢当,其实哪有女人不爱珠宝的呢?妾身只不过是见得多罢了。” 说着,她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只素腕,白皙的腕子上戴的竟也是一副象牙白的 檀珠手链,只是珠子的个头要比玉珑的小上一圈。
“真正做珠宝买卖的,是宗设。江南一带珠宝行所用的南洋钻石黑珍珠、日 本海珠几乎被宗设垄断了。只是近来机缘巧合,妾身才和沉大少做了两次。”
她捻起一粒圆大色纯的海珠,接着道:“其实,一粒上好海珠不过白银四五 十两,可到了宝大祥、霁月斋、积古斋等大珠宝行的手里,略加修饰镶嵌,恐怕 就要一二百两银子,钱都被珠宝行赚去了。”言下颇有些感慨。
“日本人无法在中原落地做生意。”沉熠在一旁解释道。
“虽然近来也有加工成成品再出售的趋向,可中国的珠宝行却都是极力抵制, 就连宗设也无法把那些珠宝成品卖出去,在这一点上,中国人倒是心齐得紧。” 宋素卿补充道。
“总不能让你们这些倭崽子把钱都赚了去吧!”我心中暗道,脸上却浮出一 脸笑意道:“钱是大家赚的嘛!中国人也没说把丝绸做好了和服,再卖给你吧!”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熠趁机说李大少有个朋友开珠宝行的,正缺一个大档手,三法师在船上闲 着也是闲着,不若让他去中原长长见识如何?
宋素卿只思索了片刻便欣然同意,只是她喊出的月俸一千两着实让我吃了一 惊,不过这让我对三法师的手艺好奇起来,若是他真的值这么多银子,为了宝亭, 说什么我也要把他请回到宝大祥去。
随着宋素卿的呼唤走进豪华船舱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该是一位少 女才是,虽然她的头发剪得比我还短,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男孩子一般的野性光 芒,可她的确是个少女,而且还是很出色的那一种。
怪不得沉熠提起她的时候语气中竟有些惆怅,看惯了江南女子妩媚的他对这 个三法师该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吧!只是就像孙妙、苏瑾一般,三法师让他那个无 法征服的女子名录上又多添了一个名字。
只是小小年纪的她就是浪人中有名的铸剑大师吗?她那瘦弱的胳膊能抡得起 那重重的铸锤吗?
“藤壶,你愿意去中原吗?”宋素卿似乎对这个属下有着异乎寻常的尊重, 而三法师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腰间的那口斩龙刃上。
她直率地向我要过斩龙刃,轻轻一按机簧,只是“沧啷”一声轻响,斩龙刃 猛的弹出了半尺,三法师眼光一亮,摸着刀刃上细密的花纹,脱口赞道:“好刀!”
“剑茎五寸,剑身二尺五,剑重七斤三两,鞘重八两。剑锋刀锋各一,是谓 剑刀。”我随口吟出了剑刀的口诀。
三法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蛾眉疑惑道:“你是铸剑师?”
“这话该是我问姑娘的吧?”我笑道,虽然她的官话比起宋素卿来差了许多, 可有着江南水乡的柔软味道,和她的那副男孩子打扮大相径庭,那种异国风情听 起来竟让人心动起来。
“虽然我不是铸剑师,不过,我会把铸这把刀剑的师傅介绍给你。其实中原 文化博大精深,姑娘若是能久居的话,定能有所感悟,让你的铸剑之术更上一层 楼。”
三法师顿时睁大了眼睛,好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铸剑之术遇到了瓶 颈?”
“这就是中土所说的”功夫在诗外“啊!姑娘最近弃铸刀剑而修习珠宝匠作 之法,想来是想从别的途径寻求灵感,以期使自己的铸剑之术百尺竿头,更进一 步。姑娘的想法绝没有错,只是修习的范围实在窄了些啊!”
“…你好象很有学问,我可以做你的学生吗?”片刻之后,她率直地道。
“玲师母,你的剑好锋利哟!”
我的弟子、人称三法师的少女源藤壶捧着玉玲的春水剑爱不释手:“这么薄 的剑身竟然有这么强的刚性,中国人的铸剑术真的很强耶!可铁师傅的那把破剑 究竟是谁铸的呢?他知不知道剑就是剑客的生命,怎么可以这么含糊呢?”
在宁波我就和沉熠分手了,就像他说找我去给他压阵是个借口一样,我想沉 家也绝不会让他这个大少爷独自背着几十斤的珠宝行走在江湖上,在宁波定有大 批人马接应他。
而宝大祥虽然急需这批尚未加工的上等海珠,可我宁愿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 毕竟宝大祥已经经历了一场走私官司,这么大批的海珠带给它的或许就不是福了。
守在海边渔村等待的孙苏二女和铁平生并没有因为多了个源藤壶而感到惊讶, 只是听她叫我老师才多少有些好奇,而她却毫不客气地把铁平生的佩剑贬得一钱 不值,害的我在宁波花了六十两银子给铁平生重新配了一把上好的精钢剑才堵住 了她的嘴。
若不是铁平生心中有股玉夫人情结,他该是一个很好的部下。和高七的机智 圆滑不同,他刻板的很,可正因为如此,我的每一个命令都是不折不扣地被执行。
或许是一个无瑕已经燃烧尽了他所有的热情,对孙苏这样的美女他都视而不 见,倒是源藤壶时不时地把他逗笑,虽然她一个劲儿的数落他。
后来我才知道,铁平生妻子早逝,而给他留下的一女也在一次江湖械斗中被 害,若是她还活着的话,该是源藤壶这么大了。
宁波是孙妙走惯了的,在客栈里还有人认出她来,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不过宁波并没有让苏瑾的情绪产生什么波动,而在无瑕的旁敲侧击中,她也坦承 自己来过这里散心,而算算日子,该是在她去松江待产之前的事情了。
而我暗中动用了官府的力量按照她说的线路日期一查,竟是十分相符,而且 报上来的情报都显示她当然确实是孤身一人。
“那个让苏瑾怀孕的男人究竟是谁呢?五师娘那儿也该调查出点结果了吧!”
不过鹰爪门下属镖局宁波分号的被灭资料却是详尽的很,毕竟那是一桩死了 二十七个人的大案。宁波巡检司的总巡检老关提起这件事来还心有余悸,因为那 些人死的实在是太惨了。
听老关的描述,我心中竟是一怔,怎么手法竟和十二连环坞在春水剑派使用 的手法颇为相近呢?可隋礼已经明确地说过,况天并不是死于十二连环坞之手, 而在同一时间里将江南江北三地都有镖局的鹰爪门灭门,十二连环坞从调度上来 看也颇多困难。
想去镖局分号看看现场,老关却说那栋房子已经被鹰爪门新任门主司马长空 卖了用来抚恤那些孤儿寡母,而后房子就被拆掉,在原址上新起了一座叫做“潇 湘馆”的妓院,现场已是看不到了。
末了他还感慨了一句:“奶奶的,也邪门了,这地儿死了那么多人,可人家 潇湘馆的生意照样火得很哩!”
我“噢”了一声,这倒是和丹阳花蝴蝶家里的情况大相径庭,刚想走,心中 却没由来地一动,便问了一句:“这潇湘馆的老板倒挺有胆识的,老关您知道他 是什么人吗?”
“知道,老板原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泼皮无赖叫做周福荣的,不过他不是出钱 的主儿,有次被我灌醉了他才交了底,幕后真正的老板是北方人,姓宋,据说生 意大得不得了,名下妓院、赌场、粮铺、布店、珠宝行一应俱全呢!”
“姓宋?珠宝行?宋廷之!?”我心中悚然一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一刻我的直觉几乎肯定了潇湘馆的后台老板就是霁月斋的老板宋廷之。
虽然为了宝亭,我已经很关注他了,可有关他的资料还是少之又少。若潇湘 馆的后台老板真是宋的话,他绝不仅仅是个商人那么简单,妓院、赌场都是和江 湖千丝万缕的行当,他背后又会是谁呢?
鹰爪门?显然不是。虽然潇湘馆是建在了鹰爪门的遗址上,可鹰爪门并没有 这么强的实力来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投资,换做他是鹰爪门的靠山或许顺理成章些 吧!
我蓦地想起了我娶无瑕、玲珑之前李宽人那耐人寻味的一番话,宋廷之背后 渐渐浮现出了大江盟的影子。
“难道大江盟是假宋廷之之手来积累江湖争霸的资金吗?”我都被自己的假 想给吓了一跳:“在江南万家生佛名头的背后竟做着藏污纳垢的勾当,这未免太 可怕了吧!”
又想到齐小天在霁月斋苏州分号开业大典上的种种表现都是唱作俱佳的表演, 我后心不禁一阵发凉。
我立刻请求老关调来了各码头、驿站、客栈在鹰爪门灭门前一个月到现在的 所有路引登记记录,翻看了一下午便发现在房产易主前后和潇湘馆建设期间,宋 廷之的名字多次出现在登记簿中,而霁月斋在宁波并无分号。
合上那些厚厚的登记簿,我已经敢肯定了宋廷之的另外一个身份||潇湘馆 的真正主人。
“要不要突审周福荣?”
我摇摇头,突审周福荣既没理由又打草惊蛇。晚上摆酒谢过老关和他手下的 一干弟兄之后,便连夜赶往余姚,在老师阳明公那里只住了一晚,我就怀着莫名 的兴奋和恐惧踏上了赶往苏州的路程。 ---------- 第六章
“老鲁,我要全面监视宋廷之,你那儿有没有机灵点的兄弟?”
早晨回到苏州,我甚至没在竹园停留,便直接来到了巡检司,招回了日夜监 视霁月斋的那两个弟兄仔细询问了这段时间霁月斋的动静,可霁月斋一切如常, 弟兄们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像珠宝这种东西,既小又方便携带,而苏州又不是霁月斋的总舵,它的大档 手最近也几乎全部调到了杭州,想来所有走私进来的珠宝原料都该集中在杭州了, 想在苏州查出点毛病还真是困难。
“就算霁月斋是宝大祥的竞争对手,你也犯不着这般兴师动众吧!”鲁卫一 头雾水地问道:“再说,这几天老哥我手底下的弟兄都已经忙得打不开点儿了。”
“宋很可能有江湖背景。”
我一句话就让鲁卫坐直了身板,瞪着我良久,突然笑道:“看来我的收山之 作就落在此人的身上了!”
鲁卫立刻叫来了心腹副手李农和另外一个貌不出众的汉子,吩咐他俩把手中 案子交给别人,从即日起开始对宋廷之展开侦察,但要保持绝对机密,待宋再来 苏州以后即实行全程跟踪,必要时哪怕天涯海角也要相随。
我给了李农二千两银子,叮嘱他我只要宋廷之的行踪,让他不要顾忌钱的问 题,而鲁卫也发出了绝密快报给南直隶总捕苏耀、杭州通判李之扬和扬州总捕瞿 化,请求三府密切关注宋的一举一动。
给霁月斋布下了天罗地网之后,我才松了口气,看看已是午时,我便要拉着 鲁卫去吃酒,鲁卫却让人在衙门旁边的小酒馆里简单要了两个小菜,把手下人都 支走,才一脸正色地道:“老弟,杭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一怔,才想起苏州杭州虽然相距不远,却是分属两省,消息向来传递不畅, 怪不得到现在鲁卫还没接到消息。
把大江同盟会的成立和那些古怪的黑衣人自杀性的袭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鲁卫才明白了个大概:“难怪最近两天通过苏州南来北往的江湖人骤然增多,原 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准备开战了。老弟,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大江盟的鹰击堂 堂主齐功和慕容世家的总管慕容仲达都已经住进了秦楼,两人包住的别院仅有一 墙之隔啊!”
其实秦楼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从原先单纯的妓院赌馆渐渐多了客栈酒 楼,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四不像。
不知是因为苏瑾、孙妙吸引了大批的学子,还是因为老马车行上的小册子让 那些懒人懒得再去找别的住宿之地,反正最近一家子一家子进出秦楼的客人多了 起来,特别是有凤来仪楼,几乎成了苏州政商两界大老宴请宾朋的主要场所,大 江盟和慕容世家下榻于此并不奇怪,只是…
“他妈的,难道秦楼再没有别的住处了吗?白秀她这是怎么安排的!?想看 打架呀!”我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不过眼珠很快就被桌上那张江浙两省的地形图 吸引过去了,地图不少地方画着红红蓝蓝的圈子,旁边还标注着慕容世家、大江 盟等武林门派的名字,甚至连快马堂这样的小门派都用极细小的正楷简单标了 “快马”两字,只有苏州那儿是用朱笔画了大大的一个圈,旁边却什么也没写。 这竟是一副江浙的武林形势图,鲁卫看来真是个有心人!
他指着苏州道:“老弟你看,若大江盟真的有意与慕容世家开战的话,苏州 是绝好的战略要地,它可以极快地支持镇江、应天一线,又可方便地从杭州得到 后方的补给。”他边说边指点着地图。
我的目光向上移到了镇江上,那儿被鲁卫在蓝圈之外又加了个红点,显然他 和我一样都认为这儿该是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率先争夺的焦点了。
镇江自古就是兵家要地,也是历次江湖争霸的几个主要大战场之一。大江盟 与慕容世家原本为了避免摩擦,或是有意掩盖自己的野心,都刻意放弃了在镇江 的利益,至少表面上如此。结果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镇江眼下被实力并不算强 大的漕帮所控制。
不过虽然漕帮态度不甚明朗,可与大江盟结盟的排帮却在镇江拥有重要基地, 大江盟还是占了先手之利,若是能顺利掌控镇江,则北进再无后顾之忧,苏州自 然而然成为后防补给地;反之若是万一让慕容得到了它,则苏州也成了杭州的门 户。
兵法有云:未算胜而先算败,苏州正是大江盟可进可退的最好选择,何况鲁 卫在苏州经营的铜墙铁壁此刻都成了大江盟的保护伞,除非慕容世家冒着被安上 造反名头的危险在苏州对大江盟展开攻势。
怪不得大江盟住进了秦楼!可慕容仲达怎么也住进来了呢?难道他仅仅是贪 图苏州那张对他来说同样存在的保护伞,还是有其它的企图呢?一时间我真有些 胡涂了。
“喂,齐兄、慕容兄,在下丑话说在前头,秦楼对我来说是赚钱的地方,对 两位老哥来说就是泡马子享受的地方,仅此而已!我可不想哪天看到有人横尸街 头。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若真在苏州搞出点什么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仔细老 子拿大逆律伺候你们!”
“那是,动少就放心吧!”被我同时请到有凤来仪楼一间密室里的齐功和慕 容仲达满脸堆笑,异口同声地道。
“真是的,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呢?及时行乐还来不及呢!再 说,秦楼别院住一晚要一百两银子,不找个姑娘补偿补偿,我都替你们肉痛呢!” 我边往外走边嘻笑道,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个对手。
等一切都安稳了,我才回到了竹园。一进门就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原本就 不太宽敞的庭院里又移植过来几株高大的梧桐,而在西侧一堆花树掩映中隐约能 看到一个爬满青藤的暗门。
六娘的动作好快呀!我知道她定是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原来杨家的宅子收 拾妥当了。搂着满脸欢喜的萧潇,我推开暗门一看,里面假山丛立,水流潺潺, 亭台出没于花树丛中,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是给主子金屋藏娇的洞天福地。”萧潇巧笑道:“干娘她已经给这儿取 了个名字,说竹是树中君子,兰是花中君子,君子配君子,园子就叫做兰院了。” 她指着空白的匾额道:“就等主子题字了。”
“六娘倒是雅兴不浅呀!”我笑道,跟在后面的喜子便说六奶奶这些日子都 在布置兰院,连秦楼都去得少了。
“六奶奶?是干娘让你们这么叫的吗?”我一怔,竹园上下只有高七在我面 前这么称呼她,丫鬟仆妇们可都是叫她李嬷嬷的,这还是六娘特意让底下人这么 称呼她。
喜子望着萧潇,萧潇解释道:“干娘在兰院里特地留下了五位师娘住的地方, 婢子想反正干娘的名字叫六娘,称呼六奶奶,一家人显得亲近些。干娘她就不坚 持了。”
我一怔,难道六娘她不怕师娘们看出破绽吗?还是她有心公开和师父的关系 呢?正寻思间,假山后面已经转出玉家三女,她们先我回到竹园,这时怕是已经 把兰院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吧!
“爷,这儿真像是个世外桃源呢!”玉珑天真地笑道。
“你就是桃源里的仙女!”我拉着她的手笑道,只是心中暗自感慨,或许只 有等我完成师父的遗命,我才能真正享受这里的安逸吧!
随口问起孙苏二女,萧潇说已经住进玲珑妹子原来住的地方了,我这才安下 心来,只是想起苏瑾身边出现的神秘青衣人在那天之后就不见了踪迹,心中未免 生出一丝疑虑。
随着萧潇把园子粗粗走了一遍,却没发现六娘、解雨和武舞。
“不对呀,我才从秦楼回来,没听白秀说她们三人到了秦楼,再说天还早着 呢!”
萧潇真不愧是我最亲近的女人,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我心中的疑问:“好象 是秦楼金满堂那里出了点事情,有人砸场子,六娘和解雨刚往那边去了;而武舞 头午就陪源姑娘去太监弄谦字房何定谦那儿了。”
咦?我眉头一皱,十天前秦楼已经表演了它的霹雳手段是多么强悍,这人难 道不知道吗,怎么还敢在秦楼闹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原本想和萧潇好好云 雨一番以慰相思之苦,看来又要拖上个把时辰了,我心头不由暗恨起这个不知趣 儿的捣乱鬼来了。
二度回转秦楼,金满堂里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在众人簇拥下的解雨春风得 意,相形之下她对面的那个三十七八岁的白净汉子脸色已是一片青白,他面前的 筹码只剩下了十几枚,算起来只有十几两银子的赌本了,胜负已是一目了然,只 是周围不见六娘的影子。
“马鸣,亏你还是个成名人物呢?连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如!不就是十几两银 子输赢的事儿么,你倒是干脆点呀!”解雨转眼见到我进来,眼中倏地闪过一丝 惊喜,却又似漫不经心地朝我笑了笑,目光随即又回落到桌子上。
倒是站在她身后的温小满一脸惭愧地快步走到我面前,说道:“少东家,今 天若不是解姑娘来,秦楼的牌子可就被小老儿给砸了。”
“马鸣?是江湖人称”神仙手“的那个赌坛高手马鸣吗?”我问道,这些日 子在江湖行走,别的不说,百晓生名人录里的人物我倒是都记下来了,马鸣虽然 位居名人录的最后几位,可也称得上是个成名人物。
“就是他!”温小满肯定地回道:“他只带了一百两银子,可连赢了小老儿 八把,被他赢去了一万多,多亏了解姑娘,一上来就赢回七把,看来马鸣心已经 怯了。”
“我赌本不够了。”半晌马鸣才低声下气道:“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姑 娘就放我一马如何?”
“咦?你赢的时候怎么没想放秦楼一马呀?”解雨嘲笑他道。
穷寇莫追,这是战场与赌场通行的规矩,可解雨似乎是忘记了,而周围的赌 客果然有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马鸣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好!那我马某人就和你赌上一局,我这只左手虽 说没有右手值钱,折价一千两也不为过吧!我就全拿它做赌本了,赢了我也不要 银子,姑娘你就陪我一只手如何?”
“一千两?你的手是金子做的呀!?再说,我要你那只破手作甚!要赌,赌 你这个人还差不多,若是你输了,罚你在金满堂帮工三年!”
我这才明白解雨一直激怒马鸣的原因所在,不由对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她 似乎并没有在意,可指着马鸣的细嫩小手上却渐渐透出一丝陀色来。
“那若是姑娘输了呢?”
“那我就赔你十万两银子!”
于是金满堂里便响起了一片惊讶声,马鸣闻言身子一正,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把自己身前的牌九向桌子中央一推,道了声:“好!马某和你赌了!”说着吩咐 伙计垒牌。
金满堂伙计垒牌的手法极其纯熟,上下飞舞间已把牌打得散了又散,之后飞 快地把牌垒齐,期间只用了几息时间,最是考赌客的眼力和记忆力。
“我要切牌。”这是下家的权利,马鸣伸手用竹尺将三叠牌由头转到了尾。
我心头一凛,这马鸣眼力不弱啊!他这一切牌,只要掷出双六来,拿到手的 便是一对地牌,这可是这副牌九里最大的组合了,而且下家先掷骰子,对于像马 鸣这样的高手来说,想要掷出个双六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解雨不会看不出其 中的奥妙吧!不过为何这丫头只是让马鸣亲自挑了副骰子,自己端详了那对骰子 一番,之后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呢?
“豹子!”马鸣轻呼了一声,可随着那两粒骰子停止转动,朝上的一面竟是 一对四,从那里拿起的两张牌该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憋十了。
马鸣脸上顿时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嚷道:“你 作弊!”
屋子里立刻哗然一片,却见解雨好整以暇地道:“马鸣,愿赌服输,骰子可 是你自己选的,再血口喷人,仔细姑奶奶送你见官!”
又朝坐在一旁观战的一位老者道:“李先生,你是苏州城里的名人,这骰子 就在桌子上谁也没动,您刨开它让大家看看,这骰子究竟有没有问题!”说着递 给李老先生一把锋利的雕刀。李老先生一切,那骰子里当真什么也没有。
我仔细一回忆她的动作,便恍然大悟,心中暗笑,好个解雨,竟把我教训她 的把戏现学现卖用在了马鸣身上!
想来马鸣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小姑奶奶竟有一身出色的武功,举手间竟能将 骰子的一面磨去少许,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消灭了罪证。
“好聪明伶俐的女孩儿!”我心中暗赞:“难道真是她吗?”在杭州被唐三 藏教育了一番之后就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马鸣垂头丧气地傻站在那里,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而旁边的人已经 开始起哄,要他兑现自己的诺言。
“不就三年吗!?三年以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马鸣憋了半晌,突然吼 道。接着,身子一动,正抓住了那个垒牌的伙计,顺手把他的制服剥下来换上, 来到解雨的面前嚷道:“这回你该满意了吧!”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让我帮 工?你就不怕我把秦楼输个精光?”
“我怕?我有什么好怕的,秦楼又不是我开的。”解雨嫣然一笑,可笑容里 却有一丝异样的味道,那目光也似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脸,似乎想从我那里得到 些什么地道:“不过,你要真是敢输的话,三年之后,你神仙手还怎么在江湖上 混呀!”
“我该怎么谢你呢?唐大小姐!”玉角楼里我对着解雨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令 她震惊的话语。
“…什么唐、唐大小姐,我…我不明白,我、我可是解雨哩!”原本一心想 得到我奖赏的解雨听我骤然解开了她的身份,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 反驳道,可她的声音小得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那对躲闪着我目光的美丽 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怯意,我刚想拉过她的手,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般一下子躲到了 屋子的角落里。
“不是吗?”看她的那副模样我知道我猜中了事实,反诘的语气里竟有几分 自嘲:“有着一流的武学实力、又有着一流的医术,能教出这样出色弟子的武林 世家在江湖上本来就只有七八个而已,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唐门的易容术竟是如此 的高明,而冠绝群芳的唐大小姐又真的肯自减自己的容貌!”
“…我…不明白…”解雨缩在角落里细声道,或许她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把 她和唐棠联系到了一起吧!
其实真正让我想到她是唐家的一员是因为唐三藏对我莫名其妙的关心,他的 关心看起来颇有些无奈,似乎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已而为之。
“三藏兄,啊不,或许我该换一种称呼了,他对我可是异乎寻常的关心啊! 可我进入江湖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与唐门从未打过交道,又和唐门没有利益 冲突,他为何这么关心我,这难道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此时我心中已经明白了唐三藏的无奈,江湖即将展开一场大战,唐门和我都 很有可能被迫卷入,再不说明解雨的身份,或许会闹出自相残杀的悲剧。
只是我这个未来的大舅子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
“万一我没能领会他的意思,是不是我这个妹夫就不称职呢?”我心中暗道。
解雨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意,小嘴下意识地刚一噘,却发现我正目光炯炯 地注视着她,嘴唇又倏地一缩。
“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是我想的与事实有偏差,我定是与唐门已经打过交道, 或是有恩于唐门,或是与唐门中人有了相当亲近的关系,只是我自己不知而已。”
“我是一个淫贼。”看到解雨紧张的模样我竟有些心痛,便有意轻松一下气 氛,而这声“淫贼”似乎唤起了她心中往事,原本有些怯意的眼里流露出一分笑 意。
“淫贼做好事是有代价的,所以无瑕、玲珑都成了我的女人,宝亭也即将成 为我的女人。”原本是假设的前提,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个施恩图报的人,心下 一怔,话便突然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若说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你解 雨吧!当然孙妙勉强也算一个,只是三年前她就因为在西湖与唐寅大师琴箫合奏 了一曲渔樵问答而一举成名了,可唐老爷子膝下年纪最长的女儿唐门大小姐唐棠 当时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孙妙的年纪未免长了些,如此一来,你的身份不就呼之 欲出了吗?”
我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把手伸给她:“唐棠,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
迎接我的不是她细嫩的小手,竟是流光那乌黑的刀光:“微雨湿流光,芳草 年年与恨长。”只是滴在流光上的并不是细雨,而是一行清泪。
流光主人的心已经乱了,刀法自然也乱了,我的手轻易地弹开流光,握住了 那只雪白的皜腕。
“我不要做唐棠!”在我炽热的怀抱里,解雨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都喜欢唐棠?难道、难道就因为她生得美丽吗!?”
解雨呜咽道:“为什么大家只会恭维她的美丽,却从不去关心她内心在想什 么、要什么呢?”
解雨的泣语蓦地撩起我心底的某根心弦,我的心房竟然莫名地颤动起来,我 甚至能听到她那颗寂寞之心的呐喊,或许当她以真面目行走江湖的时候,周围的 人都因为她的美丽而努力讨好她,却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关心她、以平常心待她 吧!这个带着一身光环的天之娇女内心该是怎样的孤寂呢?
而寡人好好色,没准儿见识到她庐山真面目的我也会和其它人一样吧!只是, 我望着怀中梨花带雨的女孩,易容成解雨的唐棠容貌并不算十分出众,态度也刁 蛮,可她还是一步步走进了我心里,当我拥着她的时候,我还是把她当作解雨, 而不是那个江湖第一美女唐棠。
“你美吗?”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小声调笑道:“我看无瑕、玲珑可 比你美多了,就连武舞也强你不少。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天真、喜欢你的 热心、喜欢你的刁蛮、喜欢你的眼睛眉毛、喜欢你的樱桃小嘴、喜欢你的…”说 着我的手渐渐从她的脸上向下滑去。
或许解雨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语,眼中一阵痴迷,只是当我的手滑过她细 腻脖颈的时候,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使劲挣脱开了我的怀抱,镇道:“你…真是 个淫贼哩!”
“解雨,”我诚恳地望着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解雨,而 不是那个什么唐棠,如果你愿意继续做解雨,那你就继续做吧!只是,在洞房花 烛夜的时候,我该知道我新娘的真正面目吧!”
“谁…谁要跟你…洞、洞房了…”解雨白了我一眼,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负面 情绪发泄出来的她,恢复了那刁蛮的模样。
高楼之上,美酒一壶,香茗两盏,佳肴四样,凭栏远眺,又有美女在怀,实 在是件惬意的事儿。
抱着解雨才能感觉到她的细腻与丰腴。江南女子多妩媚,可也多纤弱,就像 苏瑾、孙妙,甚至连萧潇、玲珑这样练武的女子都是如此,若论身材之妙,或许 只有宝亭才能和解雨一较长短,可偏偏眼下这两人都是只能看而不能吃。
听解雨娓娓道来事情的真相,我才知道我能拥有她该是多么的幸运,或许老 天爷他也是个淫贼吧!
她是衔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唐老爷子在有了十几个孙子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 孙女,自然宝贝的不得了,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她唐门诸项绝艺,就连唐 门向来传子不传女的易容术都教给了她,甚至还为她请到了久不出江湖的刀法大 家厉天来弥补唐门在武功招式上的不足。
而她也着实争气,在唐门年轻一代中渐渐崛起,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超越了她 众多的哥哥,成为仅次于她大哥唐三藏的唐门新一代高手。
然而三年前唐老爷子的去世却让事情发生了变化,她父亲唐天文以三子身份 超越他的两个哥哥而被老爷子指定为唐门新一任家主,之后,她陡然感到一切似 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原本一起开开心心打打闹闹的堂兄弟、妹妹们一下子变得 生分,而随着一天天长大而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的她,也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一些 异样的目光。
那些目光让她恐惧,可自幼一直在祖父身边生活的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和 父母沟通了。而此时父亲唐天文已经开始领着她拜会江湖那些著名的门派,好让 她有机会结识那些江湖新生代的佼佼者们。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美丽了,这些年轻高手们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 极少数像齐放、宫难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在恭维她一番之后,就借口自己有了心 上人对她敬而远之了,而绝大多数则变成了挥之不去的苍蝇,每天听到的都是阿 谀奉承之声。
是她最亲近的大哥唐三藏给她出了个主意,唐门易容术虽然在江湖上名不见 经传,却是至高无上的绝学,阿棠你就换个面目行走江湖,感受一下真实的人生 吧!
于是江湖多了一个解雨,而唐门上下却只知道这位大小姐闭关修练了;她父 亲虽然知道女儿易容出走,可她究竟易容成了哪一个却不清楚,唐门上下只有唐 三藏掌握着自己妹妹的大体行踪。
当她变成一个平凡女孩的时候,身边顿时清净了,既没有了鲜花也没有了苍 蝇,她平凡得让那些江湖侠少们提不起兴趣,就连齐放、宫难也不能免俗。
只有当她利用超凡的易容术一点点变化自己容颜的时候,那些她原本极是熟 悉的惊艳目光才重新回到了她身上,让她明白这些人只不过是对她的容貌感兴趣 而已。
于是她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不停地结识着那些刚刚在江湖崛起的新人,试图 从中证明些什么,可每次都让她失望而归,渐渐地她就成了那些知名侠少口中的 追星一族,而她把这当作了自己的保护色,直到她听说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武 功高强、风度翩翩而又心狠手辣的淫贼。
“我是淫贼?我他妈的再君子不过了,师父若是见到我这副窝囊模样,还不 得气死呀!”我隔着柔软的湖丝比甲揉着她涨大的椒乳颇有些气急败坏道,这小 妮子明明已经动情了,却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肯放松。
“对…殷姐姐你都肯忍,我、我也要等到你娶我的那一天。”解雨一边细声 地呻吟一边使劲咬着我的耳朵道,只是这句话多少像是给她自己越发脆弱的心理 防线增加点抵抗力。 ---------- 第七章
等和解雨一道回到竹园的时候,心思细腻的萧潇和六娘、无瑕都发现了解雨 脸上的娇羞。
“恭喜主子。”趁着把碗筷摆在我面前的当口,萧潇细声在我耳边笑道,坐 在对面的解雨虽然听不到,可耳根子却都羞得红了起来,见六娘、无瑕也投来会 心的微笑,她窘得眼睛没处放,四下乱看了一通,突然道:“咦,武丫头呢?”
话音未落,武舞已经领着源藤壶兴冲冲地闯了进来:“爷,你看这把刀怎么 样?”她一面将一把尺半短刀递到我手上,一面喜滋滋地道。
那短刀一入手,我就知道它有着和斩龙刃一样的材质,刀才无声地拔出一半, 就能感到逼人的杀气;待刀出鞘,这把不足尺二宛如新月的短刃竟有种睥睨天下 的气势,而上面的龙纹似乎比我的斩龙刃还要细密。
“好刀!”我衷心赞了一句,望着源藤壶道:“藤壶,这该是你的得意之作 吧!?”
萧潇、解雨虽然已经和源藤壶照过面,可看来无瑕、玲珑还没有机会来解释 这个异国少女的来历,此时都好奇地望着这个带着大自然气息的假小子,似乎还 无法相信瘦弱的她是如何抡起铁锤的。
“老师,这把刀可是何定谦师父打造的,我只是最后淬了一遍火而已。”源 藤壶却轻描淡写道。
这称呼让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我身上,我只好解释了一番,又一一替藤壶 介绍道:“这是你六奶奶,这是你四师娘…”我说一句,藤壶就像鹦鹉学舌似的 跟一句,等她跟着我说“解…阿姨”的时候,众女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们当得了她师母,我为什么当不了她阿姨呢?”解雨噘着小嘴 儿不满道。
我知道这话题延伸不得,便问武舞怎么去了这么久。武舞说何师父那儿的生 意特别好,连他自己都奇怪这几天怎么来了这么多客人;而阿源又不愿在外人面 前展露她的技术,等大家都散了才和何师父切磋起来。
我和六娘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这该是大战的序曲 吧!只是这么公开地大肆采购兵器,若是鲁卫没有什么举措的话,他苦心经营的 苏州很快就会变成刀光剑影的战场。
那边玉珑问起那短刀的名字,虽然已经嫁人了,可她还是副少年不识愁滋味 的模样,全然没有想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这场大战会给自己和自己的丈夫带来 什么结果,而“新月一文字”这个名字也让玉玲和解雨咀嚼了半天。
六娘身边的丫头已经换成了明珠,我知道她已经按照我的意思把紫烟拨给了 宝亭,又想到我那几位师娘也不是寻常人物,可即便这样,还是担心起宝亭的扬 州之行来了,特别是霁月斋的背后隐藏了大江盟的影子。
“动儿,是不是局势不在自己控制之下而有一种无力感呢?”
六娘的目光总是那么洞彻人心,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或许就是我现在心 情的最佳写照吧!坐山观虎斗虽然惬意,可老虎会按照你的意愿表演吗?
“那就参加进去吧!你不是想征服隐湖吗?这该是你最好的机会了。”六娘 的声音低的只有她身边的我和无瑕才能听得到,只是和无瑕流露出的担心和恐惧 不同,我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落在了解雨身上。
小别胜新婚,特别是路上这几天我一直强压着自己的欲望,此刻兰院我新寝 居里弥漫的便是一股极其淫靡的气息。
古朴典雅的卧房里,那张足可以并排躺下三人的大床却空无一人,要推开西 侧的一道暗门,才能看到那无边的风月。
原本是主人书房的那间屋子被改成了浴房,纯白大理石打造的宽大浴池将水 的清澈完美地诠释出来,六个注水孔三凉三热,都是取自地下的活水,听萧潇说 还专门有四个烧火丫头日夜维持着水的热度。
墙壁都包着十年以上的湘妃竹篾片,既保温又清爽,热气一蒸,屋子里满是 竹子的清香,只是上面点缀的七八只铜环眼下我还不知道它的功用。
“…萧、潇妹子,别…呜呜呜…主子…舞儿好难过…”我身下的武舞婉转呻 吟着。
我拉着武舞脖颈上一条粗大的黄金链子像是拉着马的丝缰,独角龙王挟着温 热的池水快速地冲击着她的蜜壶,饶是惯于风月的她也有些坚持不住了,趴在池 边的大理石上忘情地呻吟着,在夜明珠的珠光里,她浑身满是晶亮的细珠,也不 知是水还是汗。
而同样赤裸着娇躯靠在我身上的萧潇正聚精会神地把小淫龙顶在了武舞的菊 蕾上,在小淫龙一点一点的扣击下,那暗红的花纹像是乞食的小嘴儿般一缩一张。
“放松!”在武舞身后的我威严地低喝道,腰间放慢了下来,好方便萧潇的 动作。
头一回协助我替别的女人后庭开苞的萧潇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就连 欢好后极度满足的肉体此刻似乎也重新蠢蠢欲动起来,或许在她的被虐体质下还 隐藏着虐待的性格吧!
“…主子…就知道…欺负舞儿…”言辞中的埋怨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渴 望,暗红的菊花已经在我眼前缓缓开放。
在池水的润滑下,小淫龙顺利地钻进了武舞的后庭。异样的感觉让武舞顿时 一哆嗦,就连她蜜壶里的独角龙王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当萧潇抖动起小淫龙的 尾巴,武舞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那支撑着身躯的一只手猛的向后抓去,似 乎要阻止萧潇的动作,只是手只挥动了一半,她已经到了欢娱的尽头,身子一僵, 蜜壶开始剧烈的收缩起来,十几下之后,她瘫在了大理石上一动不动。
我和萧潇都没想到武舞的后庭竟是如此的敏感,以致如此轻易地就缴械投降 了,看武舞的样子,恐怕她再没力气来承受这后庭开苞之苦了。
萧潇满是歉意地望了我一眼,腻声道:“好主子,都是婢子不好,要不婢子 把玉家姐妹叫来伺候爷吧!”
“算了,”我站直了身躯,那块垒分明的躯体不经意间就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萧潇低吟了一声,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娇躯一震,便跪在池水中,捧起我雄风犹 在的独角龙王送上了她的香唇。
“呼…”萧潇的小嘴儿、香舌、贝齿加上七年下来练就的口技,实在有着不 弱于名器朝露花雨的威力,等到武舞慵懒地转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快到了最后 时刻。
跟随了我七年的萧潇甚至比我自己还要熟悉我的身体,在做了最后的用力一 吸后,她已经飞快地站起身,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两条滑腻的大腿顺势缠在了 我的腰间,让我的分身仅仅在空气中逗留了一息,就再度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温暖 与湿润,当她在我耳边呢喃地说着“好主子,让奴怀上你的儿子吧!”的时候, 两个人同时爆发了。
高潮的余韵散去之后,我才发现武舞白皙的脖颈上满是红色的条纹,这该是 那条金链子惹的祸了。
只是那条链子看起来却陌生的很,我边把一种特制的酊油膏涂在她伤处边问 萧潇这链子是哪儿来的,萧潇望了武舞一眼,只说了“太湖”两个字。
原来是十二连环坞的藏宝,我心下恍然大悟的同时,一个念头蓦地浮起: “…十二连环坞,宝藏…嘿嘿嘿…”
鲁卫果然行动了。在发现了江湖在苏州的异动之后,情况不明下他并没有轻 举妄动,而是向自己的师门少林寺发出了求助的请求。
少林寺显然对自己的这个俗家弟子十分看中,立刻指示尚在杭州的悟性赶往 苏州,又派了寺中十八罗汉中的四人星夜驰援,终于在我回到苏州的那天晚上, 鲁卫的援兵到了。
“老哥,不用这么夸张吧!”我望着被鲁卫打扮得如同杀猪屠夫一般的悟性 和四大罗汉忍不住哈哈大笑,几个人秃秃的头顶上被黑炭画的乱七八糟,样子十 分古怪,只是那戒斑倒是真看不清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变出头发吧!”
当然最后还是解雨出手将他们易容成捕快模样,这一队精干的人马开始对太 监弄的兵器作坊进行扫荡,就连久负盛名的谦字房也没能逃脱被查封的下场。
之后,转战神仙庙前的花街柳巷,凡是没有路引的一律捉拿,兵器超过三斤 的一律没收,一路下来,击毙两个、抓获十七个正赶上风头的刑部及各省张榜缉 拿的重犯,没收兵器一百余件,还有几个江湖人想试试苏州巡检司的份量,也被 闪电般的拿下,一上午的雷霆出击,几乎让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在苏州的这部分人 马失去了五成战力。
“大少,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慕容仲达哭丧着脸向我诉苦:“大江 盟在苏州的人手超过我慕容家三倍有余,鲁卫来这么一手,我们岂不成了待宰的 羔羊?”
“慕容,你他妈的真是得陇望蜀!”
随着我越来越喜欢解雨,我就越来越讨厌慕容仲达,想到他那只脏手曾在解 雨身上摸来摸去的,我就恨不得把他的小圆脑袋揍成一个大西瓜,虽然若是没有 他的话,解雨没准儿早就离开我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大少是个念旧的人,可光靠那些弓箭也不成呀,万 一陷入肉搏,没有趁手的兵器,那些弓箭手就是死路一条!大少,你能不能偷偷 还给我们一些兵器呢?”慕容仲达总算不笨,知道我在搜查的时候有意放了慕容 世家一马,并没有收走那些违禁的弓箭。
我一口回绝了,上午的大搜查已经大大削弱了大江盟的优势,我可不想现在 就让它发现我的偏心。再说慕容世家的移花剑法和离别山庄的离别钩法都讲究轻 灵飘逸,不似大江盟的大江流刀法那般讲究气势,用重兵器的机会就更少,慕容 仲达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叫苦的该是大江盟吧!
想到这里,我心中蓦地一动:“莫非慕容家又得到新的强援不成!?”
“哟,这不是李官人么!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真是秀姐儿你呀,怪不得我去太湖秦楼没见到你,六娘什么时候在这儿又 开了一家勾栏院呀?”
易容成李佟的我在有凤来仪楼的大厅里和白秀唱作俱佳地演出着,让大厅里 的人很快就认识了这个贩卖湖珠的年轻商贩,当然其中大部分人也就很快对他失 去了兴趣。
有凤来仪楼比起昨天冷清了许多,孙妙、苏瑾虽然不再演出,可她们的归来 还是让停云楼和爱晚楼吸引去绝大多数的读书人,甚至不少江湖人也慕名前往, 停留在有凤来仪楼的人数便骤然减少。
除了七八个商人模样的在挑拣着姑娘之外,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伙江湖打扮的 汉子一共十几个人分坐东西,一面饮酒吃茶一面听歌伎咿咿呀呀地唱着“思凡。” 只是脸上多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往他们腰间一看,只有寥寥三人挂着佩剑, 其他人都是空无一物,显然是上午被巡检司下了兵器。相比之下,铁平生摆在柜 台上的那柄重剑就煞是醒目。
“…仗还没打,兵器就没了!想想老子就火大,四哥,咱们当时二十多个人 呢?想想就他妈觉得窝囊!”似乎是江北打扮的一个汉子小声发着牢骚。
“别他妈的不开眼了,你以为你是谁,就是咱慕容总管当时在场,也得乖乖 缴械!”四哥道。
先说话的那个汉子说:“我才不信呢?咱慕容总管在江湖上的排名可比鲁卫 高了十几名呢!”
“你知道什么呀!”四哥神秘地道:“那几个捕快里有一个就是少林寺的第 二高手悟性,咱慕容总管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说话的那个四哥杨四我认得,他是扬州听月阁的一个护院班头,我曾跟他打 过几次交道。听到他这番话我心中却是一动,我相信解雨的易容术,从容貌上认 出悟性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不过他是从大江盟直接来苏州的,大江盟或许根据形 势能判断出悟性来苏的目的,可慕容世家却能确言凿凿,显然是早得到消息了。
“杨四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原本是想用李佟的身份接近大江盟来实施我的计划,对于一个贩湖珠的商 人,大江盟该不会有那么大的戒心吧!
不过既然有接近慕容家的机会,我岂能轻易放过,何况慕容世家对我来说也 是迷雾重重啊!
杨四看了看我,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显然并不认识我,可来人能喊出自己 的名字,该是以前打过交道吧!只是在听月阁里见过的人成千上万,谁知道他是 哪一个呢?不过他倒不像是大江盟的探子,大江盟实在没有理由认识我这样的小 人物。
杨四的心理早被我摸透了:“四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当初在扬州听月阁, 若不是四哥您拦着,我差点被人打死呢!”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似乎是怕身后 的解雨听到。
这样的事情在听月阁每天都在发生,不过既然是自己做的好事,杨四脸上便 有些笑容:“原来是你呀!李…”他听到白秀喊我李官人,却不知我究竟叫什么。
“李佟,贩湖珠的李佟呀!”我自报家门,顺手拉过易过两遍容的解雨: “这是我浑家,快叫四哥。”
杨四显然对相貌平庸的解雨没什么兴趣,甚至还嘟哝了一句说我眼力实在差 了点。倒是解雨听到那句浑家,眼中既喜且羞。
我四海地说今儿我请四哥,杨四便问我是不是发财了,我说做湖珠生意大财 发不了,发点小财倒不难,便把从陈二娘那里学到的湖珠知识大肆发挥了一番, 却也讲得头头是道。
杨四越发相信我的身份,就连原本颇有些注意我的那帮大江盟的弟子也都放 心地不再一个劲儿地盯着我了。
“奶奶的,湖珠还他妈的挺赚钱呢!等把大江盟灭了,老子也贩它几回…怎 么,不服呀,来来来,老子陪你玩玩。”杨四不屑地瞥了东面猛站起的一个大江 盟弟子。
他的话虽然挑衅的成分居多,可言语之间却充满着必胜的信心,看来慕容世 家战前的鼓动是做得相当成功。
而我却故作紧张和惊讶道:“啊?灭掉大江盟?为什么呀?大江盟不都是好 人吗?”
说到这儿,我慌忙站起身来,像是想要离开的样子道:“杨…杨四哥,你坐 啊!我、我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杨四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杨四一伸手把我拉回座位上,笑道:“看把你吓 的,不就跟我们喝喝茶吃顿饭么,难道大江盟能把你杀了呀!再说大江盟是好人, 难道我杨四就得是坏人不成!?”
另外一个人好心安慰我道:“李老弟你不用怕,大江盟不敢在秦楼生事,你 就放心吃你的酒吧!”
虽是如此,可在杨四他们眼里我这酒吃得是战战兢兢的没一丝乐趣。不过待 我支走解雨说让她去停云楼见识见识孙妙之后,杨四便把话题渐渐引到了风月上, 而我也似乎渐渐放松下来,变得有说有笑了。
“…唉,男人不都这样嘛!他妈的有个对联说的好,”为逼生,为逼死,为 逼奔波一辈子;吃逼亏,上逼当,最后死在逼身上“,横批更绝,”没逼不行 “,真他妈的把男人看透了。”杨四打着饱嗝感慨道。
这种荤对子在妓院最是常见,不过配合着酒桌上的话题,杨四就显得有些超 人一等的哲人味道。
我也藉题发挥道:“是呀,不为这点爱好,我他妈的辛辛苦苦赚钱干什么呀! 恨就恨咱爹不是沈百万,要不上多少回当、吃多少回亏也不怕,咱玩得起!再不, 让我找到十二连环坞的藏宝,我这下半辈子也不愁了。”我舌头打着卷儿,似乎 已经喝多了。
这是我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从六月齐放五十大寿开始,大江盟灭十二连环坞, 成立大江同盟会,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基本完成了整合江南武林的任务,虽然 整合的结果有待检验,可动作却比我预料的还要迅速;而慕容世家也采用高压与 利诱相结合的手段,把江北武林捏成了一个拳头。
局势的快速变化或许连隐湖都无法掌握,遑论一直游离在江湖边缘的我了。 可就像老师和六娘说得那样,若是我继续游离在两强争霸之外,或许隐湖只会惊 讶一下我武功的强横就把目光移走,对于一个无助它保持江湖地位的人,隐湖恐 怕会很吝啬它的注意力吧!如此我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师父的遗愿呢?
当我下定决心介入到两强争霸的时候,时间和人手成了我的最大敌人,太湖 之旅、宝大祥事件加上我的婚礼,虽然每一件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重要,可时间 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失去了利用两强整合来布置内线的最佳时机||当时他们 彼此防备的重点该是对方而不是我吧!从而无法准确地了解两强的意图和动向, 让我此时介入的困难比起三个月前来平白大了好几倍。好在我有意识地建立了秦 楼,只是秦楼要完全发挥出它收集情报的实力还有待时日。
一切都需要时间呀!为了让我有机会从容吸纳自己的人马,形成可以左右两 强的第三方势力,进而吸引隐湖的目光,我实在是需要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那一步 紧似一步的布置脚步变慢下来,可如何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呢?
武舞脖颈上的那条链子提醒了我,争霸、秘籍与宝藏,这不是江湖千古不变 的主题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是人固有的劣根性吗?那就把十二连环坞 从地底下翻出来,好好地废物利用一下来吸引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眼球吧!即便 吸引不了他们,也该能让他们的手下蠢蠢欲动吧!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顺便揭 开十二连环坞的覆灭之谜呢! ---------- 第八章
“藏宝?什么藏宝?”杨四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后,追问道。而东面大 江盟的弟子也极其配合地闭上了嘴巴,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可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的我开始左顾而言他:“宝藏?十二连环坞的宝 藏?不会吧!四哥您是不是听错了,我、我说得可是十二连环坞的炮仗呀,有了 那玩意,一炮下去,湖面上全是鱼呀,您就捡吧!”
“是么?”杨四不再追问下去,只是等我踉踉跄跄告辞的时候,他飞快地给 同伙使了个眼色。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杨四和另一个小子的刀抵在了我的 胸口,剩下的两个人该是去跟踪半路与我分道扬镳的解雨了吧!按照计划,解雨 在解决掉跟踪她的人之后,就该扮成我的模样北上应天来造成我不在苏州的假象 了,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就继续北上扬州与宝亭会合,毕竟霁月斋与宋廷 之的复杂背景让我不得不担心起宝亭来。
“别、别杀我,杨四爷,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十二连环坞的藏宝就在太 湖葫芦岔子周围的山上…到底在哪儿?我哪里知道啊,我知道的话还不早把它挖 了…”
心里却暗忖:“他奶奶的,大江盟的人怎么还没出现呢?再不出现的话,我 可要喊萧潇出场了!”
这计划的另一半就是等大江盟的人马也出现后,装扮成蒙面人的萧潇把我劫 走,造成苏州城里有第三方势力的假象,让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心存顾忌,不敢放 手攻击对方。
正暗自寻思,却见杨四身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如同灵猫似地蹿了过来,我正奇 怪萧潇怎么不等我的暗语就自己出来了,却见一溜剑光划过,杨四和他同伙的脑 袋已经带着一蓬血雾飞上了天。
我一惊,来人不是萧潇,难道是大江盟的人?那句“杀人啦”刚喊出了一个 字,一柄犹滴着鲜血的长剑已经抵住了我胸口。
“小子,别吵!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那蒙面汉子的武功尚不能威胁到我,我便任由他蒙上了双眼,把我塞进一辆 马车里,却隐约觉得似乎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头,这蒙面汉子真的是我预料的大江 盟的人吗?虽然杨四的死会让我制造的流言更富有戏剧色彩,可大江盟怎么就能 这么毫无顾忌地挥剑杀人呢?
﹁萧潇该是顾忌我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吧!﹂我暗忖道。
颠簸了一袋烟的功夫才到了目的地。把我推推搡搡的似乎推进了一间屋子里, 刚有人伸手想把我眼睛上的那块黑布解开,就听有人阻拦道:“慢!三弟,这人 是谁?”
“大哥,人我给抓回来了!”那个杀了杨四的蒙面人兴奋地道,话音未落, 一阵凉风掠过我的面颊,然后昏穴上就被重重的点上了一笔。
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只是原本应该昏迷的我却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魔 门七大绝技中最神秘的天魔变果然有偷天换日之功,那十七个名不见穴道谱的异 穴形成的另外一条内功运行路线让点穴术对我几乎失去了作用,只要我有充足的 时间。
不过等我解开被封的穴道,那老三已经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 :“还真让大哥猜着了,那东西真的就在葫芦岔子!”
我心中顿时一阵狐疑,听对话的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大江盟的人马,果然那个 大哥问道:“那大江盟的人呢?”
“嘿嘿,都叫我给做了。”
“三弟,你做事还是那么冲动!”那大哥叹了口气道:“这种宝藏的传言, 只有杨四之流的江湖混混才会把它当回事儿,可真正有点头脑的人却不会相信, 把杨四换成慕容千秋,他绝对一笑走之。哼!几百年来这种江湖骗局实在太多了!” 他缓了口气:“三弟,你若不去理他,即便杨四之流上报上去,大江盟和慕容世 家的智囊们也不会理会,传言就自生自灭了。可这些人一死,加上这个李佟一失 踪,原本不相信宝藏这码事的人,此时恐怕也要信上几分了。”
我心中蓦地一动,这个大哥好清醒的头脑呀!这些人不是大江盟,也不是慕 容世家,难道是…魔门?
“可这小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呀!”老三不解地道。
“问题就在这儿!”老大无奈地道:“我倒希望他说的是假话!咱们为了那 些金银财宝在十二连环坞忍气吞声了七年,总算老天开眼有点眉目了,可这么一 来,却弄得江湖皆知,我看用不了多久,葫芦岔子周围的每个山头上都会挤满了 挖宝的江湖人!”
“咦?他们竟是十二连环坞的余孽!?”我吃了一惊,看来太湖那一仗十二 连环坞的漏网之鱼还真不少呢!我不禁想起了隋礼和丹阳花家老宅那被擦得干干 净净的祖宗牌位。
只是这几个人投身十二连环坞竟是觊觎它的金银财宝,在老虎嘴里拔牙,他 们的胆子也实在够大。
“三弟杀了那些人也好,让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互相猜疑一段时间吧!”大哥 转过头来安慰三弟:“把这个李佟弄醒吧!看看他说的对咱有没有用,或许两下 互相印证,能让我们快点找到那东西呢!”
再一指点在我身上,我知道我该醒了,那大哥显然行事极为谨慎,并没有把 我的眼罩撤下,便问起了宝藏的事情。
我自然先来了一番苦苦哀求,直到老三不耐烦地使劲踹了我好几脚,我才道 :“小人是听一个船家喝醉了酒说的,他说那晚葫芦岔子打仗的时候他正在北面 岔湾停泊,见到火光他就爬上北山,等大江盟的船都走了,他看见有个汉子上了 南山,上去的时候空着手,下来的时候却背着一个小包裹,他好奇,就随后上了 南山,在山坳里发现了几排房子,还有一个被打碎了脑袋的湖神。在湖神不远处, 他竟发现了一枚钻石戒指,又发现湖神的脖子那儿都是空的,他才晓得这湖神的 脖子里原来装得都是金银珠宝,看那汉子包裹的大小似乎只拿走了一部分,剩下 的定还藏在山上,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那真真假假的故事顿时引起了三人的共鸣:“妈的!还以为是大江盟砸了 湖神泄愤呢?原来是东西藏在湖神里!怪不得,都是水上讨生活的人,谁他妈的 敢对湖神不敬呢!”老三懊恼道。
老大心思却缜密的很:“葫芦岔子里留守的花想容和杜其言已经战死了,可 竟然还有人能生还?”他自言自语了一声便没了动静,似乎正在把留守十二连环 坞的人一个个地过着筛子,过了半晌,他突然道:“莫非他是隋礼?”
就在他说出隋礼名字的时候,我也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在太湖牡丹阁唯一 逃出生天的十二连环坞高手只有“阴司秀才”李岐山一人,而李岐山在进入十二 连环坞之前正是江湖有名的智者。怪不得他临阵脱逃,原来和十二连环坞本就不 是一条心,只是他怎么逃过大江盟的搜捕的呢?
李岐山表现出来的智能让我更加小心地收敛起功力,就听老三诧异道:“不 会吧!隋礼那厮武功差得很,连花想容、杜其言都没能逃得过大江盟的毒手,他 …”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老大道:“哼!难道武功高就能决定一切吗?尹观、高 光祖的武功哪个不比我高,可最后还不是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和二弟若不是在江 湖上籍籍无名的话,又岂能轻易逃过大江盟的搜捕!隋礼那厮机灵的很,又不见 得和十二连环坞一条心,他能逃出去才不奇怪呢!换了别人,就算逃出去,也未 必能猜到宝藏的下落。”
“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话,大哥那咱岂不是白忙活了吗?”三弟道。他虽然 用的是假设,可语气中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话。
“那船夫编不出这种谎话来。”老大斩钉截铁地道,顺手又给了我一指,才 接着道:“不过,这恰好证实了咱们以前的猜想。虽然咱们一直认为投身十二连 环坞的人身上肯定都带着贵重的财物,几十年下来该是一笔巨额的财富了,可毕 竟谁也没看见过,眼下咱终于可以肯定,确确实实有这么一笔金银财宝就在葫芦 岔子里!虽然叫隋礼拿走了一部分,可狡兔三窟,十二连环坞绝对不可能把萝卜 都种在一个坑里,如此看来,大多数的珠宝应该都还留在了葫芦岔子,有了隋礼 的思路,找起来就容易多了。当然,咱们也可以去找隋礼,只是那小子滑得很, 茫茫人海的,找他怕是比大海捞针还难呀!”
“那大哥你说咱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如果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依旧把注意力放在武林争霸上的话,咱 们弟兄就走一趟葫芦岔子;若是他们兴趣都转移了的话,那就来个二桃杀三士, 先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吧!哼,老子连十二连环坞都敢惹…”老大的话渐渐低了。
“那这小子呢?”
“…或许可以给他设计一套合情合理的说法把别人引向歧途。”老大缓缓道, 似乎边说边想,不过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还是杀了好,一了百了,省得别人 发现我们弟兄的存在!”
他奶奶的这个阴司秀才果然是判死不判生呀!我浑身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那把新月一文字已经从小臂滑落到了手中,将绑在我腕上的绳索悉数割断,正准 备扯下眼罩的时候,就听“咯嚓”一声巨响,似乎是木门被什么重物砸开,接着 就听老三和另外一人两声惨叫,然后屋子里突然变成了漆黑一片。
萧潇这丫头的救人时机选得真是正确无比,真不枉这些年的调教!我心中暗 自赞了一句,却也觉得有些可惜,李岐山的意外出现让我觉得有必要修正我的计 划,我可不想现在就被萧潇给“劫走”了。
飞快地拉下眼罩往墙角一缩,因为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我已然将屋子里的 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却见背靠着门旁墙壁而立竟不是意想中的萧潇,而是一个四 十多岁的粗豪汉子,看起来很是眼熟,却是原来排帮的副帮主司空不群;而躲在 木桌后的却是个三十七八岁的文士,侧面映出的轮廓显得很斯文,只是薄薄的嘴 唇扯出的弧线却透着一股冷酷和阴险,正和无瑕形容的李岐山模样相仿。
两人都是一副屏住呼吸的模样,似乎都怕对方先发现自己,只是司空不群的 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似乎在寻找什么,而李岐山眼珠却是滴溜乱转,像是在 寻找脱身之法。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两人虽然还能发出点声响,可是那断断续续的 哀嚎已是一声弱似一声了。
“大江盟还留了后手呢!”见到是司空不群,我一惊又是一喜,惊讶的是一 上午的搜索并没有发现他的路引,显然是偷偷摸摸溜进苏州城的,或许像他这样 的角色大江盟来了不少,喜的是我可以通知萧潇别轻举妄动了。
“强盗啊!”我尖叫着。
“李岐山,想不到你这个十二连环坞的漏网之鱼胆子倒不小呀!”屋子里的 两个人根本没理会我,而司空不群的内力到底比李岐山深厚,率先发现了对手, 手中短枪气势如弘的向前突击,一下子就将李岐山身前的桌子击得四分五裂,李 岐山手中那杆似棍非棍的兵器格了一下,身子便往后退去,口中却低喝道:“看 暗器!”
司空不群舞动短枪向左一闪,李岐山已一缩身飞也似地跳出了后窗,却哪里 有暗器的影子!司空不群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愠色,可并没急于追赶,却好整以暇 地在地上那垂死挣扎的两个人身上又补上了两枪,才转头朝我望来,那目光里分 明起了杀机。
司空不群的眼神让我一愣,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排帮原本在江湖上的名 声就不如大江盟,虽然与大江盟合并了,可老毛病还没时间去纠正,再说即便是 大江盟,它对待敌人的手段也是同样的毒辣,想起葫芦岔子水战的最后一幕,我 总算明白绿林道里的白道实在是不能和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划上等号。
此时屋后如我所料地响起了几声兵器相交的“叮当”声,大江盟果然在此设 下了伏兵,接着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呼喊:“帮主,点子扎手!”
司空不群眼中精光一闪,一边快速向后窗移去,一边低喝了一句:“妖言惑 众,留你不得!”抬起手中短枪,随手向我心口刺来。
眨眼间救星变成了煞星,我心中不由得暗自苦笑,而眼前的形势若真要解释 开的话,我的计划也就全然落空了,暗叹一声,新月一文字闪电般地划出,不仅 一刀劈开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司空不群的那杆短枪,而且还连带削下一大片铁屑来, 好在我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一文字才没顺势割下他握枪的右手。
饶是如此,司空不群已经如惊弓之鸟般退出了门外,而我就是要争取到这点 时间,一缩身从后窗飞了出去。
后窗小院里,李岐山和一个瘦小汉子缠斗在了一起,月色下那汉子的容貌看 得一清二楚,却是原来排帮的总管“活泥鳅”曹晓。
他真如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却又悍不畏死,李岐山明明已经占了上风,可偏 偏逃脱不得,脸上没甚表情,招式已然有些使过头了,显然内心是又气又急。
曹晓一见出来的并不是自己人,脸上一怔,身法就是一缓。其实李岐山心中 该更加惊讶,他却把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然脱出了战团,向院外窜去。
“这小子他妈的真是一点道义都不讲呀!”我心中暗忖,身子已从曹晓旁边 掠过,曹晓这才猛的醒悟过来,可被我一刀劈断了他的短匕,藉势朝李岐山走脱 的方向奔去。 ---------- 第九章
“小兄弟,你倒是真人不露相呀!”
李岐山的轻功果然像江湖名人录上记载的那样出色,可他能利用地形左拐右 拐地摆脱司空不群和曹晓的追击,却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我,跑了一阵子,他的 内力便跟不上了,落在了一户人家的后花园里,索性停下了脚步,转头打量了我 一番,见我气息如常,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调匀呼吸,一拱手缓缓道。
“跑呀!你怎么不跑了?”我嘲笑道,随即一瞪眼:“谁他妈的是你兄弟, 我是你老子!妈的,想杀老子,老子玩死你!”那二流子的模样倒蛮符合李佟的 形像。
李岐山果然能屈能伸,陪笑道:“这位小哥,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着实该死! 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一次!”
说着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可身子却渐渐向我靠过来,我心中暗自好笑,却诈 作丝毫没有察觉的模样,破口骂道:“你他妈的就是该死…”
我正骂得痛快,李岐山眼中突然阴芒一闪,手中那根似棍非棍的兵器猛的向 我小腹扎来,只是我原本似乎毫无防备的小腹前突然多了一把宛如新月的短刀, 然后夜空中就爆出一溜火花,那刀带着一股大力一下子把他的兵器劈开,然后他 就见到了我满含着嘲弄目光的一双明亮眼睛。
“跟我玩阴的,李岐山你还得学几年呢!”我讥笑道,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兵 器上,出乎我的预料,他的兵器竟没有被斩断,上面只留下了一道划痕。
此时李岐山却沉默起来,半晌之后,他脸上的阴戾之气倏地隐去,又变成了 一个文雅的儒士。
“小兄弟,你还年轻,要知道困兽犹斗,不要逼人太甚!”
“我干嘛跟你拚命呀!”我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嘿嘿,我只想玩死你! 想跟我打呀,没门!老子就是要吊着你,让你寝食难安!等老子玩够了,就把你 卖给大江盟,他们或许更愿意和你拚命吧!”
这只不过是我虚言恐吓他罢了。其实我正困惑,是现在就把李岐山抛出去坐 实十二连环坞宝藏的真实性,以便继续推进我的计划;还是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有 关十二连环坞的消息呢?他在十二连环坞的地位可比隋礼高多了,应该知道更多 的内幕,而十二连环坞的离奇覆灭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李岐山再度沉默了半晌,突然恭恭敬敬地再度施礼。
“不知者不怪,小哥你就原谅则个,何况我们之间大可以合作一回。”
“合作?我跟你合作什么!要不是你小子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早一刀劈了你 了!”可这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的时候,我心中却悚然一惊,不是该把他送官吗, 怎么我竟起了杀心,难道变成了李佟,法律对我都没有了束缚吗?看来慎独真的 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情呀!
不过我立刻就明白对于李佟来说,李岐山的话并不太离谱,就听他继续道: “我在十二连环坞卧薪尝胆七年,就是为了那批珠宝,既然小哥也是为了珠宝的 事情,那干脆我们合伙吧!我毕竟对葫芦岔子熟悉的很!”
他的这番话让我下定了决心,司空不群不是听到了我和李岐山关于藏宝的对 话了吗?那就让司空不群去证实这个消息吧!虽然效果不如李岐山那么震撼,又 很可能局限在大江盟内部,可也比我原来计划的好得多了,李岐山就留着揭开十 二连环坞覆灭之谜吧!
不过想让他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不仅要从武功上压倒他,更要从他自以为得 意的智谋上胜过他,这样他才不敢跟我玩花样。
“不错,李岐山,我是正在找十二连环坞的漏网之鱼,可我不想找个白痴当 合伙人!”我冷笑道:“凭老子的武功,杨四他能灌醉我么?你那个三弟能制服 我吗?”
“公子果然高明,用的竟是引蛇出洞之计,只可惜了我那两个结拜兄弟。” 李岐山不再藏拙,同时也换了称呼:“那么敢问公子又是何方高徒,竟然不惧在 下的焚心锁刺穴大法呢?”
“你脑筋怎么这么死板,难道贩湖珠的就不可以会武功吗!?焚心锁刺穴大 法?听起来倒像是蛮吓人的功夫,只是你真的认准我的穴道了吗?”
我低头看了看,胸前已被戳出了两个洞,便道:“妈的,你小子把我衣服撕 破了,这可是我老婆亲手缝制的,你他妈的赔我!”话刚说完又摆了一下手: “算了,等分赃的时候我多分一成,你四我六,勉强就相抵了吧!”
李岐山实在是跟不上我思维的变化,不再言语,抬眼见月亮已经偏西,脸上 隐隐有些焦急之色,可我却慢条斯理地道:“李岐山,虽然你是个死脑筋,可我 还是挺佩服你的,十二连环坞那么多高手没几个人能逃出来,你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我一放出风声,你就能立刻采取行动,显然你就躲在苏州。这儿可是鲁卫经 营的地盘呀,我真的很好奇,一没身份二没路引三被通缉的你,究竟用了什么法 子躲了这么多天也没被鲁卫手底下的人发现呢?”
李岐山愣了半天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放在掌中平摊开来,竟是一 副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他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些液体涂在人皮面具上,然后把面 具仔细粘在了自己的脸上,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番之后,他已然完全变成了另外 一个人,虽然是寻常模样,却是文雅中颇带着几分侠气!
“走吧!”
“慢,我可是跟司空不群着过面的。”我乘机敲诈道。李岐山竟藏有人皮面 具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这种人皮面具需得从活人身上将整个脸皮剥下来立刻进 行特殊方式的硝制才能保持面具的肌肤纹理如同生人一般,制作法门极是恶毒, 而且据说已经失传了,就连解雨用的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人皮,那还是唐门前几 辈留下来的宝贝呢!
江湖人若是机缘巧合得了一张人皮面具都视若珍宝,绝不轻易示人,李岐山 显然是被我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岐山犹豫了半天才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来,连同那个小瓶一道无奈 的递给我。我照葫芦画瓢把面具戴上,对着镜子一看,镜子里现出一个和我年纪 相仿的文静汉子,容貌虽然不甚出众,可也比李岐山顺眼多了。
“你小子的牛黄狗宝还真不少,赶快都给我拿出来!”我喜出望外地道。
李岐山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而发起火来:“妈的,你当老子是变戏法的吗!? 这他妈的可是人皮面具呀,你小子究竟识不识货!?”
说着,一扭头便往院外奔去,却没忘了提醒我:“你现在叫王谡,是我本家 的兄弟,来投奔我的,仔细别错了。”
投奔他?我一怔,李岐山究竟化身成谁了呢?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当他曲里拐弯地领我回到南浩街附近的一座宅院偷偷从后院溜进去,轻车熟路地 闪躲过几批守夜的护卫,来到一间小屋前推门进去并且故意弄出点声响的时候, 里面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那声音还有点耳熟:“…王…先生,您…去哪… 儿?”
“解手!”李岐山回了一句,示意我快进里间,在我一闪身进了里屋的当儿, 我已经认出躺在外屋榻上睡的五迷三道的汉子正是在杭州西湖见过的大刀门的罗 师兄。
咦?这儿竟是大江同盟会的秘密据点吗?我心中一阵剧烈的波动,这儿离我 和鲁卫的家仅仅只有两街之隔呀!
看李岐山在外屋燃起了安息香,确认罗已经睡熟了,我压抑住心中的惊讶, 轻声问李岐山道:“看不出你竟是神通广大,说,你在大江同盟会究竟是个什么 角色?”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江同盟会的人?”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竟然认 识罗毅?大刀门不过是个江湖小角色而已,你的来历很让我放心不下呀!”话虽 这么说,可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从十二连环坞逃出来之后的经历告诉了我。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王炯,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当然这名气都是这些年他利 用被十二连环坞派出湖外公干时偷偷摸摸用现在这个面目闯出来的,在太湖逃出 牡丹阁之后他立刻换上了这副面孔。
两个月前快马堂原来的管家因病去世,他毛遂自荐成为快马堂的新任管家。 大江盟牵头成立同盟会以后,江南武林各门派根据自己门派的地理位置被统合成 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三大集团,大江盟和排帮分别成了青龙、白虎两 集团的中坚,而快马堂总舵因为在浙南,自然被归到了南方朱雀集团中。
根据同盟协议,平时各派享有充分的自主权利,同盟会并不干涉各派的内部 事务,可特殊时期却要听从同盟会的统一调度。在同盟会拥有决策权的是同盟长 老会,不过五长老中除了同盟会盟主齐放兼任的首席长老之外,高君侯和齐小天 也是被选举出来的长老会成员之一,事实上同盟会已经被大江盟完全控制。
眼下正是非常时期,大江同盟会业已完成了战斗动员,朱雀集团根据同盟会 的指示抽调了各派的中坚力量组建了临时战斗群,集团总指挥就是五长老之一、 鹰爪门硕果仅存的人物“鹰刀”司马长空,而快马堂的门主赫伯权则是他的副手 之一,由于鹰爪门人丁稀少,而其它门派又缺乏像李岐山这种能写会算的理财之 人,司马长空便对他甚是倚重,他自然而然地成了朱雀集团的总管,负责集团一 切后勤的保障。
“快马堂?它最近的情况可有些反常呀!”我边听边寻思道:“司马长空也 是大江盟的坚定支持者,他能坐上长老之位,看来大江盟事先做了不少工作…啊? 闽南话,老子走南闯北的什么话听不懂!”我随口回答着李岐山的提问。
“你能听懂闽南话?那太好了!就这样吧!你是我本家兄弟,从小跟闽南连 家练过几天刀法,后来和我一道回了浙南,这才躲过了连家那场灭门之祸,之后 一直在家读书准备武举考试,只是最近家乡出了场大祸,家里人都死绝了,我才 把你招来协助我。”
我听了一遍王谡的资料就大体记下了。这世上原本该有这么一个人吧!否则 这张浙省下发的路引就没了出处,只是现在他恐怕已经在天国了。
“这两天我再教你几招连家刀法,就什么破绽都没有了。”
“可我为什么要躲在大江同盟会呢?难道这儿也有宝藏不成?”
“是有宝藏的引子!”李岐山接下来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因为十二连环坞 的一个重要人物”碧落黄泉“严落碧落在了大江盟的手上,而严落碧正是两大仲 裁人之一的高光祖的情妇。”
我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栖身于快马堂,原来一切 都是为了接近大江盟,或许当初他就是这样接近十二连环坞的吧!
不过十二连环坞自尹观、高光祖以下不是只走脱了李岐山一个高手,剩下的 都被阵斩了吗?这可是六娘亲眼看到的呀!怎么又多了一个严落碧呢!?
转念一想,六娘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尹观、高光祖身上,或许看差了一两个也 不奇怪,倒是大江盟为何也放出风声说严已经被斩于牡丹阁,实在耐人寻味。可 等我问李岐山他是如何知道严落碧被俘的消息、那天牡丹阁的战况又是什么样子 的时候,他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就再也不肯说了,只道了一声:“睡觉!”
我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他的戒心会更重。李岐山很快就睡着了,我又 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睡得更沉,可我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我当然知道这座宅子意味着什么,在震惊的颤栗过去之后,我竟有种莫名的 激动,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只命运之手吧!就在踏入江湖几个月却始终游离在江 湖边缘的我正想介入两强争霸战的时候,我竟然就在这不经意间站在了江湖争霸 的最前线!
这也是介入江湖争霸的一种方式吧!亲自站在第一线的我也许更容易把握局 势的发展。一点点地发挥出我的实力,加上秦楼情报的支持,说不定还可以夺取 大江同盟会的一部分领导权,然后拿同盟会去对付隐湖,嘿嘿,想想还真有诱惑 力呢!
只是隐湖会给我这么长时间吗?我的失踪会不会起引其它的变故?秦楼能不 能按照现在的步调继续走下去?
各种念头纷沓而至,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最后我索性不再去判断每个方 案的优劣,既然未知的条件那么多,那就暂时在大江同盟会待上几天,看情况的 发展再作定夺吧!
第二天早晨罗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我早打扮妥当正和李岐山闲谈, 听李岐山介绍了一番我的身世,说一早来投奔他的,罗毅便亲热地跟我打起了招 呼。
李岐山又带我去见赫伯权,赫伯权似乎有些心事,只简单问了我两句,就让 李带我去找司马长空。或许是司马以为赫伯权已经查实了我的来历而他又着急出 去,连我的面都没见,便对李岐山说既然是投奔你的,就给你打个下手吧!于是 才顿饭功夫我就变成了李岐山的副手。
看李岐山如此卖力,我知道至少在查实十二连环坞的宝藏下落之前,我不必 连睡觉都要提防他下毒手了,毕竟他这个假身份实在来之不易,何况又爬到了一 个能接近大江盟的位置上,放弃了实在可惜。
而如此轻易地让我蒙混过关,也使我知道大江同盟会要真正统合江南武林还 有许多工作要做。
李岐山似乎也有所察觉,望着三五成群在园子里蹓跶蹓跶的江南好汉们,脸 上颇有些无可奈何。虽然大江盟早进行了战前动员,可从这些人身上丝毫看不到 大战前的影子,就像罗毅,他该是集团派来保护李岐山的卫士,可他的注意力并 不在自己的职守上,倒是忙着和燕子门的大师姐李玉霞幽会偷情,在他看来,大 江同盟会的这次行动,不啻是给自己和情人创造了相聚的机会。若不是司马长空 要求各门派严厉约束自己的门下,或许他们早上街寻欢去了。
虽然李岐山没有告诉我这园子究竟藏了多少人马,可看过他的那张食品采购 单,我也估算得出来,若是此番青龙、白虎两个集团的规模和朱雀差不多的话, 那么大江同盟会藏匿在苏州的人马总数竟超过一百五十人!
这么多人是怎么混进苏州的?我很是好奇,这几天每一个进入苏州城的外乡 人都是要登记路引,巡检司还要和各家客栈上报的旅客名单核对这个人究竟住在 了什么地方,这些人难道是插翅飞过来的不成?
“嘿嘿,入城登记,出城也登记吗?鲁卫哪有那么多的人手!路引上又没有 画影图形,找个人把几十张路引带出城去再分头进来,几个来回就把人全接进来 了。不错,登记簿上是有三四十个大江同盟会的人,可那些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 了秦楼,你说鲁卫能看出什么毛病来!”
李岐山边说边把从一家菜铺买的五斤肉、十斤菜扔到车厢里,随后驾车跑到 了相距很远的另外一家铺子买了同样的东西,就这样凑齐了五十来号人一天的伙 食,怪不得从市场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妈妈的你老小子还真是老奸巨猾呀,这样的鬼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我还没机会接近大江同盟会的核心呢!”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秦楼说起了十二连环坞藏宝的事情呢?”
“大江盟得到弟子的报告之后,立刻通报了三大集团的首脑,而我恰巧在司 马长空身边,又恰巧有机会出来安排,轮值的罗毅也恰巧刚在床上辛苦了一番, 而你又恰巧救了我一命,事情就是这么巧!”
我默然。不过我还是找到了机会在南浩街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春水剑派 的独门暗记,让无瑕她们知道我目前还很安全。
第二天我就在南浩街上发现了无瑕,她虽然易了容,可我还是从她的眼神里 认出了她。这或许就是易容术的最大破绽,无论怎么易容,熟悉你的人还是会从 你的眼神里发现你的影子。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唐门的易容术配合着精巧的易容工具就让我的眼神发生 了变化。不过即便这样,当我和无瑕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依旧凭着感觉认出了我。
一张写着我眼下身份和需要六娘配合去做的几件事情的小纸条落在了无瑕的 手里,而我手里也同样多了一张纸条。
解雨已经按计划北上,只是目的地已经更换为扬州,因为老马车行捎来宝亭 的书信,说准备出售宝大祥扬州分号的时候,遇上了意外的买家||唐门。
宝亭并不知道解雨的真实身份,她的售卖目标该是积古斋这样的珠宝业同行, 唐门的江湖背景让她无法判断这桩买卖会不会对同样身在江湖的我产生不利的影 响。
或许就在几天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建议宝亭把霁月斋卖给唐门,只要它出的 价钱合理。可现在事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在弄不清唐门真实意图的情况下,卖 还是不卖呢?而且不管卖还是不卖,日后宝亭和解雨见面恐怕都会有些尴尬。
我真是陷入了两难,好在无瑕误打误撞让解雨去了扬州,她唐大小姐的身份 总该可以弄清楚唐门购买宝大祥的真实目的吧!我总算稍微安了安心。
之后两天,就是陪李岐山四处采购吃吃喝喝的东西,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似乎 都没有因为各自属下的死而再发生冲突,我也不清楚鲁卫究竟知不知道这桩命案, 只是在路上碰见巡检司弟兄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十二连环坞的宝藏也被朱雀集团的人偷偷提起过,只是语焉不详,引起的骚 动也不强烈,显然大江盟只对同盟会各集团的首脑传达了消息,对下却把消息封 锁了。
李岐山也很讲信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连家拔刀诀中的几招精妙刀法传给 了我,说是从尹观那儿偷学来的,我和尹观交过手,两下相互印证了一番,那刀 法便似模似样了,反过来倒要我指点他,弄得他一个劲儿地苦笑之后便羡慕起我 的武学天才来。
只是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朱雀集团突然召集了所属十一家门派的代表开会, 会后园子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一袋烟的功夫,十一家门派的五十多名弟子已经 齐聚在了小花园里,唧唧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老弟,我知道你武功高,可江湖械斗不比单打独斗,千万别逞能,谁逞能 谁先死,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活着回来,要不那些宝藏对我们来说可就毫无意义 了!当然遇到立功的机会也别放过,毕竟咱们在大江同盟会的职位越高,越能得 到有用的消息。来来来,老哥给你讲讲江湖械斗的保命绝招,就是…”
或许是李岐山觉得自己着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同伙,于是不耐其烦地教导起 我来,直到罗毅进来喊人,他才打住了话头,三人一同出去,却见司马长空端着 一大碗酒已经站在了队伍的面前。
“…诸位,我司马长空和大家一样,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我何尝不想 安安稳稳地坐着热炕头老婆疼儿子爱的。可咱练武为了什么?还不就为了”侠义 “二字么!那慕容狗贼为一己之私,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残害江北武林同道, 坏事做绝,又觊觎我江南花花世界,妄想奴役我江南武林,我辈岂能坐视!今日 与慕容狗贼一战,就是为我江南武林而战,为子孙不受奴役而战!大家且饮此酒, 携手杀敌!”说着,把酒一饮而尽!
众人皆学着他的模样把酒干了,碗一摔,队伍顿时多了些盎然战意。司马长 空目光扫过队伍,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一挥手,喝道:“弟兄们,换装出发!” ---------- 第十章
毕竟是练武之人,到了节骨眼上,一打起精神来,这五十几个人还真像军队 一般守纪律听指挥,十一家门派领头之人各带自己门派的弟子换上已经准备好的 苦力服装,分批溜出了宅子向运河码头方向奔去。李岐山因为是朱雀集团的总管, 并没有和快马堂走在一处,反倒是跟在了司马长空身后,而我和罗毅作为他的助 手和卫士,自然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虽然已是二更天,可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并不少,卸船装船的苦力也有五 六百人,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三三两两赶过来的苦力在扛了一大袋子粮食分 上了两艘船之后就再没下来。人齐了之后,司马长空吩咐一声“开船。”大货船 便向北驶去。
在码头我就发现周围再没有与我们样式相同的货船了,在过苏州运河渡口的 时候,也是李岐山亲自去办的手续,当然是靠银子免去了查验。船开了一段时间 后,我偷眼向舱外望去,后面只有快马堂等几派坐的那艘船紧紧地跟着我们,在 确认并没有人跟踪的同时,我心中也狐疑起来,按照船前行的方向和我以往的分 析来看,这船的目的地该是镇江,可就凭这区区五十人怎么可能控制住局面呢? 就算是偷袭力量也有所不逮,大江盟到底弄得什么玄虚呢?
“兄弟,你是第一次打仗吧!”罗毅见我东张西望的便有些误会,而我也确 实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便点头承认,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心道: “我头一回打仗也是兴奋得睡不着,可真动起手来才发现睡不够,内力下降得就 飞快,打一会儿就没劲儿了,兄弟,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说着便眯起了 眼睛。
我是兴奋吗?我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罢了。不过,对罗毅的热心,我还是生 出一丝感激。
对面司马长空此刻却把目光投了过来:“你就是王先生的那个本家兄弟?” 他一向神出鬼没,今天晚上倒是头一回和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我“嗯”了一声,司马长空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你年幼时曾经在 闽南连家习武一段时间?”
我点头,心中却暗自一凛,看来司马长空并不是他平常表现的那般粗豪,反 是细心的很,我可要仔细应对了,而眼角余光中司马长空侧后的李岐山分明也竖 起了耳朵。
“连家十四年前被尹观屠门,你那时已经回家乡了吧!小伙子你真的很幸运 啊!连家的几个娃子连海、连山、连水、连天的岁数都和你差不多,却都遇难了。” 言语之中甚是哀恸。
我却心知肚明,他是藉题发挥探起我的底来了,好在当初为了弄清十二连环 坞的底细,我曾经仔细研究过尹观的卷宗,对连家自然不陌生。那边李岐山似乎 也明白了司马长空的用意,知道他话里定是有些毛病,可就算是与尹观相识多年 也不清楚究竟司马长空的话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眼中倏地闪过一道杀机,右手 悄悄朝腰间摸去。
“连海、连山、连天弟子认得,可连水是谁,弟子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司 马师伯把连湖师姐记成连水啦?”
司马长空表情真的放松下来,说还真是记错了,那望着我的目光便有些见到 故人晚辈那种和蔼可亲的味道。倒是李岐山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或许他又在猜 测我的来历了吧!
“小子,你很四海嘛!死去十几年的连家你都知道…”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小 声道。
“别为这事儿费心了,还是考虑考虑我们的对手吧!”我一句话把他顶了回 去。
此时我已经完全确定下来,大江同盟会的这批人马确实就只是朱雀集团这五 十三人。我不禁开始为自己在大江同盟会的前途和那个八字没一撇的计划担忧, 如此以卵击石,为了逃生我很可能要使出全力,早晚会暴露出我的身份。
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船又行了一日一夜,离镇江已经越来越近,却突然 向西折去。这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向西,那可是大明的南京应天呀,守卫 之森严比苏州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四周驻守的京军五军、三千和神机三大营又 都是精锐之师,尤其是神机营更是军中第一营,动作极为迅捷,我们的行动一旦 被他们发现,剿灭我们就像掐死蚊子一般容易。我们此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此时我不仅是担忧我的计划,更担心我自己的小命。看绝大多数年轻弟子依 旧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不知愁的样子,我心中不禁暗自悲哀,倒是几个门派的代表 和李岐山见多识广,脸上都不禁有了忧色。
众人推举赫伯权找到了司马长空,询问此行的目的地是不是就是应天,司马 长空却笑着安慰他,说目标虽然就在应天,不过大家不必担忧,齐盟主早有万全 的准备,又言此时正值京军秋校,大军屯于百里之外,已构不成威胁。众人始安, 士气复振。
等到了应天,已是黄昏时分,众人依苏州之法分批进入城中后,在一家名叫 “大道”的客栈租了一座别院安顿下来休息。
二更时分,众人再度集合,司马长空终于揭开了谜底:此行的攻击目标竟是 福临镖局的应天分号。
“原来大江盟早就知道福临的底细了,可笑慕容犹把它当作自己的秘密武器。” 我不得不佩服大江盟的情报收集十分得力,就算慕容想维持现状恐怕都很困难了。
“福临镖局是慕容世家刺探江南武林消息的主要渠道,也是慕容世家的四大 经济支柱之一,铲除它就斩断了慕容世家伸进江南的一只爪子,所以同盟会今天 将向它在江南的所有分号发起攻击。应天分号是福临的江南指挥中心,总镖头是 七煞手洪发,局里共有二十二个镖师,实力在江南诸分号中最为强劲,同盟会把 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是对我们朱雀最大的信任。”
虽然司马长空说得很认真,可当大家听说对手只是福临镖局的一个分号时, 神情明显都松懈下来,一个镖局能有多大的实力呢?就算是面对它的总舵,凭朱 雀集团眼下的实力都可以轻松拿下,遑论一个小小分号了!
洪发?他的名气更是无法跟司马长空和赫伯权相比。于是就有人发牢骚说这 纯粹是拿着牛刀宰鸡,更有人问出了“应天分号实力最强,是不是窖藏也最为丰 厚”这类的问题。
只有我见识过福临镖局的真正实力,才知道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而大 江盟首先破坏慕容世家的情报网和经济来源,显然深明争霸之道。
司马长空肃容道:“诸位切不可存轻敌之心,据大江盟得到的消息,福临镖 局镖师的武功相当强劲,每个人的实力都不比在座各门派的弟子差,而且精通箭 术,大家还没忘记西湖孤山的那七个箭术高超的黑衣人吧!我们可要特别小心! 这场战斗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来,我带了五十三个弟兄来,走,我也要带 着五十三个弟兄走!”
在座的多数参加过西湖上齐小天指挥的那一场战斗,司马长空这么一提醒, 大家才把轻视之心去掉。大江盟果然安排周密,接应的人除了画出了福临的详尽 地形图之外,还给众人准备了十几把轻便又结实的藤盾,用来破对方的弓箭。
于是大家抖擞起精神,在夜幕的掩护下向福临镖局所在的古意巷奔去。待来 到巷子口,司马长空一挥手,队伍便分成了两队,他和赫伯权各带一队,分头从 前巷后巷向朝于巷子中间的福临摸去。
说起来老天着实照顾大江同盟会,天阴沉着不见一丝月光,夜色黑的几乎伸 手不见五指,距离稍远些,后面的人便看不见前面的人,而呜呜的北风也掩去了 匆匆的脚步声,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我、李岐山和罗毅都被分在了司马长空这一队,离福临还有十丈远,隐约能 看到它门前在风中摇曳的气死风灯了,司马长空示意众人停下,他借袖中飞爪飞 身上了旁边的高墙,向里探望了一番,低声吩咐一声“上。”这二十几人各出招 数,或用飞爪,或搭人梯,俱上了院墙,我也踩着罗毅的肩膀爬上墙,又把他拽 了上来,往院子里一看,模模糊糊地看到些亭台楼阁,似乎是个官宦人家的宅子。
众人小心翼翼地翻下院墙,蹑手蹑脚穿过花园,来到了西面院墙前,它的另 一侧该是福临了。
还是司马先上去窥视了一番,才招呼我们一道上去,我的目力超凡,就在爬 上院墙的同时,便看到福临后花园的院墙上也隐约有人头晃动,知道那该是赫伯 权他们也顺利到了预定地点。
这福临镖局的应天分号还真有些气势,前后两进两正房八厢房,前有练武场 后有花园,显得既宽阔又符合镖局身份。院子里只有一间厢房闪着昏暗的烛光, 正把两个走来走去的人影映在了窗纸上,隐约听到的说话声又快又急,似乎是在 争论着什么。
司马长空却没有我那么好的眼力,等了一会儿,估摸赫伯权一队也该进入攻 击位置了,才“呱”地学了一声乌鸦叫,带着十九名弟兄,五人一组,分头扑向 前院的四间厢房,而听到了暗号的赫伯权一队也是五人一队扑向了后院的另四间 厢房。
我和李岐山被留在了院墙上接应,司马长空该是和连家有旧,自从确认了我 的来历之后,便对我照拂有加;而李岐山在他心目中则是管帐的形象更胜于武人 的形象,于是有心立功的两人只好接受他的好心关照,乖乖蹲在院墙上了。
“妈的,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打入大江盟的…”李岐山的牢骚话还没说 完,异变突生。
“杀!”
随着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断喝,挂在厢房屋檐下的十几盏铜油灯突然自己燃了 起来,虽然不甚明亮,可依旧让刚落在前后院空地上的大江同盟会的人马无处遁 形,接着就听见无数弓弦响过,从正房厢房门房飞出一阵箭雨,饶是大江同盟会 有藤盾掩护,仍是倒下了五人!
敌人设了圈套!
这该是每个大江同盟会的弟兄此刻闪过的念头,不过来不及深想,第二波箭 雨又到了,虽然不如第一波猛烈,可还是射死了两人,而此刻司马长空才醒悟过 来,知道再待在这个空旷之地,早晚全军覆没,睚眦欲裂地吼了一声:“抢占厢 房!”说罢,抱着厚背鹰刀如箭一般射向我这面的一间厢房。
这原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唯一机会。福临的院墙高达丈许,反身向外逃的 话,或许只有司马长空、赫伯权等寥寥几人能凭借上乘的轻功逃出生天,其它的 人定会在翻越院墙的时候被射成糖葫芦。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瞬间作出正确的判断,而大江同盟会组成复杂的弊 端在这生死关头也一下子显露出来,只有罗毅、李玉霞等八九个人紧随着司马长 空;另外七八个人则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下意识地想要逃出福临这修罗之地, 不约而同地往院墙方向奔去。
我和李岐山面面相觑,一切来得太快,纵然我俩都是多谋之人,也只能眼见 着同伴在一阵箭雨中倒在血泊里,而慕容家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暴露,在此主持大 局的不该是那个无名小卒洪发吧!可到底是谁呢?没准儿是像慕容万代这样的高 手亲自坐镇呢?一时间我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恐惧。
“跑?”
“你他妈的太没赌性!”我瞪了李岐山一眼,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若是李岐 山不在身边的话,我倒是可以用羿王弓来压制对方的弓箭手,可现在…我狠狠地 一掐院墙,竟把一块墙砖掐断,心中一动,顺手把半块砖头使劲掷进了厢房。
李岐山愣了一下之后,一猫腰跳上了屋顶,揭开一块瓦掷了出去,却砸在一 盏铜油灯上,灯顿时灭了。
这老小子的秀才之名还真不是白叫的,竟能举一反三,弓箭手需要瞄准目标 才能发挥威力的,一旦陷入黑暗,威力可就大大减弱了。
于是我蹿上正房的屋顶,与李岐山两下夹攻,不一会儿就将前院的铜油灯一 一砸灭,前院顿时陷入漆黑一片。
可是就这么短短的几息时间,那些想翻墙而逃的人已经全部被杀,当他们手 足并用地往屋顶爬去的时候,他们也成了最好的弓箭靶子。
而司马长空一队却利用重新降临的黑暗和弓箭分散的机会顺利地攻进了李岐 山脚下的那间厢房,几声哀嚎之后,厢房里便安静下来,显然他的运气还好,并 没有遇到慕容世家在此主持大局的高手。
“屋顶有人!”对方很快做出了反应,借着后院的光亮,就见到七个汉子嘴 里衔着刀飞快地爬上了屋顶,只是谁也没想到屋顶上是两个真正的一流高手,李 岐山一剑就刺死一个,我一刀就砍翻一个,眨眼工夫七个人全见了阎王,只是敌 我双方谁也没有机会注意到这一点。
“我去后院看看!”说着,我重新回到了正房屋顶,向后院望去。
后院的情况更糟,众人根本不听赫伯权的号令,像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 而原本应在墙头接应的那个七星门弟子此刻早不见了踪影。
赫伯权知道完了,带着自己门下的三个弟子,利用别人吸引弓箭,渐渐移向 东厢房与正房交接的拐角处,这里正是东厢房与正房弓箭手的死角,西厢房弓箭 手的射角也小,而对面是后花园的围墙,那儿显然并没有埋伏弓箭手,不似前院 四面八方都是箭雨根本没个死角,这里的弓箭就疏散了许多,赫伯权一翻身上了 院墙,又将自己的弟子拉上来,竟只有一个弟子胳膊上受了点箭伤。
等后院的其它人发现了这个死角之后,一切都晚了,从东西厢房涌出了十几 个镖师,一下子就将院子中间剩下的四人分割开来,接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不过白道总归是白道,赫伯权并没有立刻逃走,在四下张望见到正房上的我 之后,迅速奔到了我身边,急切地问道:“司马长老呢?”
我刚要回答,就见李岐山在福临旁边官宅花园里抱着一块大石头焦急地喊道 :“掌门、掌门,快来帮我一下!”赫伯权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跳下去把石头 接过来运足一口气向上抛去,正好越过院墙砸在了屋顶上,砸得瓦片四下飞溅, 屋顶的泥土也松动起来。
等赫伯权重回屋顶的时候,后院已经静了下来,在解决了地面上的所有敌人 之后,那些镖师开始向屋顶攀登,我、李岐山和快马堂的那三个弟子用瓦片延缓 着对方攀登和前进的速度,而赫伯权则掀开一大片瓦片,再度把大石头抛起,只 听“轰”的一声,屋顶顿时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尘土飞扬中,李玉霞第一个翻上了屋顶,接着众人一一逃出来,最后才是司 马长空,他左臂已是血肉模糊,显然也受了箭伤,默默和赫伯权对视一眼,他黯 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 第十一章
“司马长老,大道客栈回不得!”李岐山提醒司马长空道:“慕容世家布置 得这么周密,定是得了准确的情报,大江盟在应天的接应人嫌疑最大,大道实在 回不得!”
就算是加上那个临阵脱逃的七星门弟子,五十三个兄弟也只有十四人生还, 六个门派的精英丧失殆尽,也难怪司马长空乱了方寸,摆脱福临镖局的追击几乎 是李岐山一人指挥的。
“王先生,那我们去哪儿?城门早关了出不了城,这样一身是血的在街上游 荡,早晚被人发现。”
“…那,我们就做回恶人吧!”
毕竟是白道中人,就算是打劫都扭扭捏捏的,到后来李岐山拿出十两银票 “威胁”一家之主说若是他报官就杀了他女儿,否则银票就归他所有的时候,我 就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被打劫的一方了。
罗毅等几个年轻弟子实在心力交瘁,很快就睡过去了,而我也偎在墙角假装 睡着了。司马长空包扎好伤口之后,问了赫伯权当时的情况,便很郑重地向李岐 山道了谢,道:“赫兄,你真是有个好总管呀!”
快马堂是十一个门派中损失最小的,只有一个年轻弟子阵亡,此时俨然成了 朱雀集团的中坚力量,司马长空不得不更加倚重赫伯权,而李岐山表现出来的机 智更让他看中,于是虚心求教起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其实原先的计划中并不是没有攻击失败后的预案,不过叫李岐山一说,司马 长空也怕大江盟的接应人被敌人收买了,便不敢按照原来的方案行动。况且李岐 山的另一番话,让他心头愈发沉重。
“长老,今晚福临埋伏了不下百八十人,而福临在江南共有五个分号,若每 个分号都这么设下埋伏的话,岂不是要动用慕容世家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因此属 下大胆设想,慕容世家定是将主力集中在了一两家分号,而将其它分号放弃,我 们朱雀集团碰到的就是其中的一支主力!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应天是福临 最强的分号,照理应是大江盟亲自动手,或者是排帮也说得过去,可为何任务落 在了我们朱雀集团头上,是不是大江盟和排帮另有任务?”
司马长空叹了口气:“王先生说得不错,同盟会得到了线报,漕帮已经决定 倒向慕容世家了,故而大江盟和排帮的目标是镇江。”
我吃了一惊,漕帮此时做出的决定让我实在看不懂,它做的是运河生意,跨 越江南江北,理应保持中立才是呀,即便需要表态,拖到胜负分明的时候再表也 不迟,它这么急匆匆的倒向慕容世家,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过这消息却也解开了我心中一个谜团,怪不得慕容仲达进驻苏州,原来镇 江已是慕容世家的囊中之物!
赫伯权、李岐山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久在江湖的他们都心知肚明,漕帮人手 众多,它的倒戈让大江盟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
李岐山怔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慕容敢在应天集结人手,原 来是后顾无忧!不过…”
他沉吟道:“既然镇江已经成了主战场,慕容在应天得手后多半要把这里的 人手抽调一部分支持镇江。司马长老,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定不会把咱这些残 兵败将放在眼里,咱们就照葫芦画瓢,在半道上也打这些兔崽子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长空眼睛一亮:“王先生请讲仔细!”
李岐山便说马上派出两个弟兄去监视福临镖局的一举一动,若是福临分兵而 动,则尾随而去,或狙击,或埋伏,削弱敌人的力量,减缓敌人前进的速度;若 是它倾巢出动,则乘机打下应天分号,如此,朱雀集团对同盟会也算有个交待了。
李岐山的最后一句话或许是司马长空最想听到的,他立刻下了决心,派出两 人监视福临。
我一面暗骂李岐山狡猾一面暗自奇怪,十二连环坞有隋礼和他这样的人材, 为什么败得那么快呢?不过,眼下倒也怨不得李岐山,他想在大江同盟会里爬上 更高的位子,以便得到宝藏的消息,总要表现出点过人的才华吧!只是苦了慕容 千秋这个倒霉蛋儿了。
果不出李岐山所料,福临一支六十多人的队伍一清早便离开了镖局,出城后 在几处茶寮取了马匹,分四批沿着官道急匆匆向东驰去。
看到敌人飞驰而去,同盟会的众人面面相觑,一下子都傻了眼,大江盟虽然 给各集团下拨了银两,可为了行动都放在苏州,就算是管帐的李岐山身上也只剩 下不到一百两银子,大伙凑了一下,就只够买七匹马的钱,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 众人都一脸的失望。
我身上倒是有好几千两的银票,可我乐得看着司马长空干著急,慕容世家的 实力原本就弱,真要按李岐山的方法实施下去,没准儿真坏了慕容世家在镇江的 大局。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司马长空长叹一声,牙一咬,狠狠道:“七匹 就七匹!现在重要的是咬住他们!”他点了赫伯权、李岐山、罗毅和三个快马堂 弟子的名字,然后吩咐燕子门的李玉霞道:“我和赫掌门领人先行一步,李姑娘 你带着其它人在后跟随,一定要按我们的暗记行事,万一没有了暗记,你们就直 接返回杭州,就说…我和赫掌门已经尽力了!”
听司马长空话语甚是悲壮,李玉霞眼圈顿时红了,她目光缠绵地望着罗毅, 竟不顾大家吃惊的目光扑进罗毅怀里狠狠亲了他一口。李岐山也望了我一眼,目 光中竟隐隐有一丝关切。
“马王”赫伯权极是懂马,挑出的七匹马上了官道一亮蹄,就觉得速度不凡, 眨眼间就绝尘而去了。
“李师姐、李师姐||”李玉霞犹自望着远方出神,不得已我只好喊了喊她。
留下的六人中除了我和李玉霞之外,还有奇门的赵朴、赵实兄弟,百花帮的 张楠和李玉霞的小师妹许诩,许诩并不是我在西湖见过的那一个王锦,王锦原本 也和我们在一起,只是在昨晚和她的情人一道战死了。
其实李玉霞不是六人中最年长的一个,可赵家兄弟实在是“朴实”的很,根 本没有他们师父“神算子”赵清扬的半点风采,而我在司马长空眼中更是个初出 江湖的雏儿,千斤重担就落在了李玉霞的身上。
走吧!她收拾起离别情绪,领头向东而去。
“走?”我忙拦住她:“师姐,等咱走到镇江,黄瓜菜都凉了,咱们还是租 辆车吧!”
租车?咱们哪儿来的银子?
我拉过许诩,来到一座茶寮前冲里面的客人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师兄妹 初到贵宝地,缺少盘缠…”便把打把势卖艺的那套词说了一遍,许诩正惊讶间, 我已经拔刀砍了过来,她便慌忙接招。燕子门的武功本就轻盈可观,加上许诩佼 好的模样身材,一场下来,竟赚了三两有余。
租个马车是够了,虽然比不了老马车行的舒适豪华,可总比两条腿走路快多 了,赵家兄弟坐在了车厢外车夫的旁边,而我这个有功之臣则被优待和三个姑娘 坐在了车厢里。
“王兄不仅机灵,武功也不弱呀!”经这么一闹,大家的悲凄之情稍减。李 玉霞见我能和许诩打上十个回合不分高下,便问起我的出身来历,因为这几天我 一直和李岐山在一起,很少接触到朱雀集团的各派弟子,她们都不了解我。
听我说是在连家学得刀法,三女都露出羡慕的表情,连家拔刀诀闻名江湖, 比起燕子门、百花帮的武功高明多了,可听我说只学了七招之后,又都颇为惋惜。
我心中暗笑,连家拔刀诀最重气势,真要练到极致,一刀就足够了,七招我 都嫌多。可这种上乘的武学道理即便讲给她们,她们也听不懂,便傻笑两声,不 再言语。
按着司马长空留下的暗记一路向东,出城不过二十里,在穿过一片桦树林时, 就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地上马蹄印杂乱无比,还有不少新被砍断的树枝,就连路 边的杂草都被践踏得东倒西歪。
众人各出刀剑,那车夫以为遇到打劫的了,吓得面无人色,抱头趴在了草丛 中。李玉霞没理会他,扯下挂在树梢上的一块碎布,便示意大家在四周仔细搜索 起来,很快就听张楠一声惊叫“在这儿!”众人纷纷聚了过去。
在树丛中横着两具无头尸体,看衣着该是福临的镖师,那刀口甚是平整,应 是司马长空含愤出手,力毙了两人。众人沿着这个方向朝树林深处小心翼翼地搜 索着,不时地发现福临镖师的尸体,当我数到第十三具尸体的时候,前面现出了 一条小河。
“没有了。”
我心中暗叹,福临镖局原本是怕六十多个人骑马在官道上引起旁人的注意, 才分批前行,却不想给了司马长空可乘之机,这最后一批镖师该是被大江同盟会 全歼了吧!
摸了摸尸体的温度又看了看血液的凝固程度,我知道这也就是两袋烟工夫之 前发生的事情,这么算来司马长空的速度足足比我们快了近一倍。
我望了望四周,却不见镖师坐骑的踪迹,想到赫伯权人称马王,或许那些马 落在他手上会有一些奇妙的功用。
而李玉霞几人则都兴奋起来,脸上的颓色也去了大半,只是转头望见我的时 候,都叫了起来:“王谡,你在干什么!?”
“师姐,我在攒银子买马呀!”我边说边从一具死尸的怀里掏出几块碎银, 心中却暗道这慕容世家也不比大江盟富裕多少。
“王谡,你又在干什么!?”
“师姐,这弓箭不仅可以杀敌,还可以卖钱呢!”我又从另外一具尸体的手 中掰下一张弓,又将他腰间的箭壶解下,随手递给了赵家兄弟。
这些侠义道的小姐少爷虽然鄙夷我的举动,却不似名门正派弟子那么迂腐, 知道我说的是要紧之事,都学着我的样子做了起来,赵家兄弟更是连敌人的兵器 都不放过,通通背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等回到官道上发现那车夫早驾着马车跑没 影儿了,众人更是佩服我的先见之明。
“还好,五十七两银子、七把刀、六把剑、七张弓、一百三十枝箭,好好地 卖上一卖,该够买马的了。”
听懂了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李玉霞不由噗哧笑出了声,而许诩却犹自奇怪: “这,能卖那么多银子吗?”
无可奈何之下,六人只好走着上路了。可昨晚一场鏖战的后遗症很快地显露 出来,只走不到十里地,三个女孩就累得走不动了,许诩向前张望了片刻,泄气 道:“师姐,怎么还没个歇脚的地方啊!”
“许师妹,这条道我走过。”我四下查看了一下地形,确认了眼前所处的方 位:“到卧牛岗才有吃饭歇脚的地儿。要不,就先在这儿找个阴凉处歇歇吧!”
李玉霞心里虽急,可她脸上也满是疲惫之色,显然和许诩一样,都有些坚持 不住了,见路边坡上正是一片果园,便道:“也好,干脆去果园买些果子解解渴。”
赵家兄弟背着那些缴获来的刀剑和弓箭也累坏,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里不肯 起来。我便跟着三女朝山坡走去,倒不是因为口里有些渴了,而是觉得与其和那 两个木头待在一起,还不如和这三个姑娘亲近亲近来得有趣,虽然她们其中面目 最娇美的许诩比起我身边的女人来也颇为不如。
“射!”
我拿着弓箭“唰唰唰”射下了十几枚果子,李玉霞眼中就有些好奇了:“怪 不得你要弓箭,跟谁学的?”
我趁机把李岐山告诉我的资料说了一遍,真正的王谡曾经参加过武举的考试, 可惜没有中试,可弓马还算娴熟。
“你识字呀!”许诩眼里就多了些敬佩,这些投身燕子门这样的江湖小门派 习武的人多是家境贫穷,能认得字的几乎是凤毛麟角,而这些江湖小门派也不会 花钱替他们延请教书先生,门派的武学精要几乎是口口相授的,不像少林武当那 种大门派的弟子,讲究文武双全。
见我点头,她神情一黯:“我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又抬眼望着我热切地道 :“王师兄,你教我识字好不好?”
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小女儿神态竟和玲珑有两分相似,让我心头微微一动。 旁边李玉霞却叽咕笑了一声,许诩的脸顿时红了。
“好。”我随口应道,却想起了西湖边罗毅和李玉霞从草丛中钻出来的那一 幕,看来燕子门虽是侠义道,风气却很开放,像罗李二人并无婚约,却已经打得 火热,倒是我这个淫贼却轻易放过了宝亭、解雨两个与我有着山盟海誓的大美人。 转头细看许诩,这丫头年纪尚小,倒十有八九还是个处子之身。
正寻思间,却见山坡下赵家兄弟猛的跳了起来,神情紧张地望着来路,我也 朝西望去,却见远处蜿蜒在林中的官道上空扬起了一阵尘土,接着就听到一阵急 促的马蹄声,那轰然的蹄声飞快地由远而近,很快几匹骏马从官道拐弯处闪了出 来。
“不好!”
当我看清楚树丛掩映中的马上骑士穿著福临镖局制服的时候,那马队中冲在 最前面的一匹已经到了举刀迎上前去的赵家兄弟近前,我刚搭弓上箭,却见慕容 万代那张充满了愤怒的胖脸正从马脖子后抬起。
我一手一个把想冲下山坡的李玉霞和许诩按在了地上,却再无法阻挡张楠拔 刀往坡下冲去。就见半空中闪过两道寒光,慕容万代已纵马从赵家兄弟中间穿过, 而兄弟二人的人头早滚落在地,接着轰然倒下的身躯就被无数铁蹄踏过,眨眼间 尸体就被踏成肉泥。
张楠被这场面吓得呆住了,兀自举着雁翎刀傻立在坡上,慕容万代冷峻的目 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便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几乎就在他举剑的同时,他身 后响起了数十道弓弦声,张楠顿时被射成了血刺猬。
“前进!”慕容万代并没稍做停留,他胯下的黄鬃马如狂风般掠过山冈,而 他身后五六十个骑士汇成的铁流也跟随着自己的头领向东疾进,只有那霸气十足 的断喝犹自在山坡上回荡。 ---------- 第十二章
“他、他是谁!?”
李玉霞面无血色,直到飞扬的尘土已经落地,她才战战兢兢地问道,而那边 许诩已经吐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青天白日下血淋淋的屠杀给人带来的感观刺激和冲击不知要比昨天晚上那 场黑暗中的厮杀大多少倍,望着赵家兄弟肉泥般的尸体,连我胃里都忍不住翻腾 起来。
而慕容世家铁骑的威力,更是让我脊梁骨发凉,五十余张弓的一次齐射,若 是没有盾牌之类的护具防护的话,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孙不二也得被射成血葫芦 吧!
“他就是慕容万代!”我明白李玉霞对慕容万代生出的那种恐惧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慕容那两剑在我眼中并不算什么,可在李玉霞这种出身小门派的江湖人 眼中恐怕就是魔鬼般的武功吧!她们若不是机缘巧合,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 到这些江湖一流高手的绝世武功,即便见到,恐怕也不是这种杀人的手法,那种 武林茶话会上点到为止的比武实在不能与生死立决的战场搏杀相提并论。
“啊?是、是、是他!好险呀!”李玉霞捂着嘴惊叫道。
我并没有说破方才慕容万代轻轻放过搜索山坡的机会,只是为了快速追赶司 马长空而已。他这么快地追踪而来,看来司马长空的前次攻击中定是有漏网之鱼, 而走在头里的福临人马恐怕也没人能阻挡司马和赫的联手攻击,特别是在兵力已 经分散的情况下。慕容万代对轻重缓急把捏得十分准确,已颇有大将之风。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总不能说现在福临镖局的防卫已经空虚,咱们杀个回马枪,就可 以把福临给端了,虽然赵家兄弟和张楠的惨死让我心中平添了几分怒气,可还不 致于乱了方寸。
不过,跟着慕容万代往镇江走也着实危险,立刻折返苏州或杭州才是最安全 的选择吧!
这念头在我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轻言放弃并不是我的性格,想当初只是为 了追求一个女人,我就下了多少软磨硬泡的功夫!如今总算找到了一条完成师父 遗愿的道路,就算再崎岖再坎坷我也要…
“…为了江湖道义,就算镇江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
“王师兄,你、你好伟大哟!”
在两女惊讶与敬佩的目光里,我拾了些干柴放在了赵家兄弟和张楠的尸体上 把火点燃,人死如灯灭,还管他什么安葬不安葬的!转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我招 呼二女继续前进,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卧牛岗。
卧牛岗旁的卧牛镇是应天镇江中间的一个大镇,我见已是晌午,便先在一家 兵器铺子把死者的兵器卖掉,凑够了买马的银两,又逼着李玉霞和许诩换了装束, 然后找了个酒楼打尖稍做歇息。
“…这家酒楼是不是太奢侈了?”
“没准儿这就是咱们最后一顿了!”
酒楼的人并不多,毕竟已经快十月了,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南来北往做生意 的就少了许多。这也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为什么急于现在开战来争夺镇江的原因 之一,一入冬,生意人大多要歇冬,运河长江也几乎停运,来往的客商人数骤减, 少了水陆两路的客商与行人掩护,两家想要大规模调动人手的话都会被对方轻易 侦知,从而陷入被动。
只要入了冬,无论是谁控制镇江,都赢得了一冬天的充裕时间来巩固这个前 方基地而不必太担心对方的攻击。
“…世道真是乱了,青天白日的就杀人,哪里有王法…”
对面桌子几个行商议论的正是司马长空击杀福临镖师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就 发生在前面二十里的宋官屯,我知道司马已经成功的消灭了另一批镖师,只是他 知道后面慕容万代已经快马加鞭越追越近了吗?再看李玉霞和许诩脸上是又喜又 惧。
“…这些盗匪都是小儿科!”其中一人不屑道:“去年我在山东被响马王堂 裹胁,那家伙手下有一万多人,队伍拉出来连天蔽日的,那才叫可怕呢!也多亏 了俞大人…”
我当然知道王堂流寇山东河南的故事,心中一哂,王堂他也是从几十匹马几 百号人发展起来的,或许在朝廷眼中,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潜在威胁不会比王堂 小吧!
想起唐三藏的话,心中蓦地一动,或许朝廷也乐于看到两强杀个你死我活, 倒省得朝廷费心了。
“可惜俞大人已经故去了!”一人叹息道:“刚上任的这位新漕督,能像俞 大人那样治漕吗?”
“听说这位李大人是带兵的能手、治盐的行家,没准儿比俞大人治理的还出 色呢!”说话的人倒是对前景充满了希望。
我顿时记起前些日子经历司给我上报的来往公文秘要中确实见过这么一份上 谕,说:“调总制陕西三边军务李钺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入掌都察院事。”
当时我并没在意,这样的官员任免调动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可此刻心中却蓦 地一动,漕帮正是漕运的主力之一,此时投入慕容世家的阵营会不会与李钺上任 有关呢?联想到本朝的第一任漕督俞谏也是军中名将,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火药 味。
可眼下我也只能是心存疑惑罢了,要紧的是先扮演好王谡这个角色,说起来 我已经深刻理会了“分身乏术”之后的那种无奈,只是对六娘有着极强的信心, 我的大后方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郭兄你们可以安心做几年生意了,不管怎么说,俞谏和李钺都不是胡涂蛋, 可两广…”见这老兄要发牢骚,旁边一人忙制止了他。
李玉霞姐妹却根本没有兴趣听这些官场时事,两人心事重重,饭都只吃了几 口就放下了筷子,可却也不催促正慢条斯理啃着鸡爪子的我,显然师门灌输的侠 义思想让她们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选择的道路,可毕竟对慕容万代产生了惧怕之心, 下意识地想离他越远越好。
“咱们三个的马再快也快不过慕容万代,还是多吃点吧!再说就算能赶上他, 也要有力气和他拚命,怎么也不能做个饿死鬼!”我挥舞着手中的鸡爪子道,心 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司马长空虽然每次都是突袭,可毕竟人手少,为了歼灭这后 两拨福临的人马多少要用些功夫,而两仗下来人和马也都需要歇息,算算慕容万 代真快追上他们了。
我只能祈求李岐山能够想到福临镖局的人马或许会在这段官道中间最大的镇 子龙潭镇会合,因而变更攻击方式,从而幸运地躲过慕容万代从背后的雷霆一击。
正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我探头一看,楼下十余个穿著福临镖 局镖师衣服的汉子围住了三人,其中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相貌很是清秀,正是 唐门鹰堂堂主唐天行,而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看模样似乎是他的子侄。
这条官道还真够热闹的,我忙缩回头来,心中暗忖唐门真是无处不在!不过 更让我奇怪的是福临的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算算加上这十几人, 福临在应天已有一百二三十人,远比昨天晚上它表露出来的人数多,难道竟隐瞒 了自己的实力不成?
李玉霞吓得脸色发白,手一下子搭在了剑把上,目光投向我,似乎在询问对 策。
我摇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听了一下下面的对话,才猜出了个大概,这 批福临人马是被慕容万代安排来搜索漏网之鱼的,正碰上唐天行三人看着像江湖 人,便追问唐的来历,只是态度差了些,而那唐天行也是孤傲冷僻之人,一言不 合,顿起争执!
“这些人正好让唐天行去打发,咱们快溜!”说是溜,却是大摇大摆地出了 大门,李玉霞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逼着她们打扮成了小媳妇模样。
“王师兄,你办法真多!”许诩赞道。
李玉霞却比师妹细心,出了卧牛镇,她突然拔剑从背后向我刺来:“奸细!”
我反手就是一刀,虽然隐藏了八成功力,可拔刀诀中的这招“鹿回头”还是 把她震开好几步去。
“你疯了!?”
“慕容万代、唐天行,这些江湖名家我们都不识得,你怎么会认的!?”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一心想考武举的半吊子江湖人,按照我的履 历,能接触到江湖高手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唐天行倒还好说,他毕竟还参加 过齐放的五十大寿,虽然听李玉霞的口气似乎唐天行并没有在江园公开露面;可 慕容万代极少过江,“王谡”认得他真是异数了。
好在这漏洞被发现的早,若是司马长空在背后给我一刀试探试探,我可真就 露馅了。
“连家当初可是江湖有头有脸的门派,慕容千秋、慕容万代都拜访过我师祖 连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一脸怒容道,就算司马长空和连家有旧,也没办法知道这事儿究竟是真是 假,而慕容也没功夫来解释他究竟去没去过连家吧!
李玉霞顿时扭捏起来,讪讪道:“…都是小妹多心了!”
不知不觉间,两女开始以我为马首是瞻。向东又疾驰了三十里,又发现了一 处打斗现场,尸体依旧没被掩埋。我估摸离龙潭镇不过十里了,把马贱卖给路上 的行商,又搭上另一路行商的马车向龙潭镇驶去。
“…小哥,你很本事,竟然娶了两房媳妇哩!”
那边两女一副害羞的模样,李玉霞毕竟是经过男人的,眉目之间隐有风情, 扮起少妇来还真似模似样的,而许诩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只是行商都只顾着饱 餐秀色,并没有人注意。
“哪里哪里,做点小本生意而已,哪像大叔您,这么多马车,要很多银子吧!”
“嘿嘿,这些车可都是雇来的,小哥你还不知道吧!城里的廪实行昨晚被人 洗劫一空,这两天粮价肯定要飞涨,老哥我这是去龙潭镇拉粮食呀!”
父亲的竞争对手廪实行?那不是大江盟控制的江南有数的大粮行吗?我心下 顿时恍悟,原来在大江盟试图削弱慕容世家经济实力的同时,慕容世家也打着同 样的主意,只是看来大江盟失败了,而它的对手却成功了。
“怪不得今天福临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手来,原来昨晚一部分人分兵去打劫 廪实行了!慕容能把兵力运用的这么合理,这出戏可真是好看了。” ---------- 第九卷
第一章
廪实行该是漕帮和大江盟交恶的导火索吧!
漕运运的就是粮食,而漕帮则是民间运漕的主力,经营粮行有着近水楼台先 得月的先天优势。其实在大明初年,朝廷于漕政每加优恤,漕帮当时养活上万人, 却也没打粮行的主意。只是到了英宗时,下了道扣口粮均摊的旨意,滋生出许多 弊端,军纪由此开始松弛,漕卒敲诈克扣漕帮之风日盛,而各卫所以及漕运总督 衙门则动辄拖欠漕运银子,漕帮苦不堪言,人数从一万余人锐减至不足两千人。 正道赚不到钱,漕帮被迫走上了邪道,搀沙水于米中,以次充好,将上等好米换 出在粮行出售几乎成了漕帮活命的本钱。
廪实行是当时漕帮名下最大的粮行,就在宸濠作乱那年无缘无故地一夜之间 突然倒闭了。
因为牵扯到父亲,我很怀疑那是师父的杰作,甚至连当时如日中天的老师阳 明公或许都脱不了干系。廪实行的倒闭几乎让漕帮彻底从江湖消失,只是因为正 德突然驾崩,新皇继位,大力整顿盐漕,接连几任漕运总督都是能员干吏,清除 漕运流弊不遗余力,漕帮才起死回生。
“漕帮不会吊在漕政清明这一棵树上。”我心中暗忖,虽然好了伤疤忘了痛 是多数人的习性,可贪婪更是人的本性,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的漕帮重新经营粮 行势在必行,在江南颇有些声望的廪实行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可结果却是大江 盟抢先控制了它,或许漕帮从此与大江盟有了心结。
旁顾李玉霞、许诩却还只是像小媳妇似地垂着头不敢看人,脸上并没有吃惊 的表情,显然不知道廪实行与大江盟之间的关系。想来大江盟入主廪实行虽然没 有避讳别人,却肯定十分低调,而漕帮虽然心里有股怨气,却碍于大江盟的实力 只好忍气吞声,江湖上晓得此事的并不多,无瑕恐怕也是因为当时住在金陵,机 缘巧合知晓此事而已。
可廪实行到底贡献了多少收入给大江盟呢?惹得慕容世家拿它第一个开刀!
眼下我无法得到答案,而旁边那个热心而罗嗦的大哥也没给我多少思考的时 间,龙潭镇就已经到了眼前。
“到喽!”
和车老板的欢快不同,李玉霞和许诩的脸上却紧张起来。这或许是江湖人的 本能,就连我也嗅到熙熙攘攘的龙潭镇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危险。
“…师兄,那个…慕容万代会不会在龙潭镇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已经融 入人流的三人并不起眼,可许诩提到慕容万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 一眼,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把极寻常的称呼“王师兄”中的那个“王”字私下 匿了起来。
“若是我没估计错的话,慕容万代正在这镇子上!”
倒不是慕容他不着急赶路,而是那些福临的镖师极有可能在龙潭镇会合打尖, 一会合就会发现己方遭到了袭击,在弄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必然要在龙潭镇 固守待援。而司马长空一队经过两次攻击之后人马都需要休息,就算在龙潭镇发 现了福临的镖师,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十有八九会赶在对方的前头再打个埋伏。 只是一旦福临的人马等来了慕容万代,大江盟的埋伏又会有什么用呢?
“阿弥托佛,老天保佑,不要让慕容看出什么破绽来才好。”
“你小子,看什么看,说你呢,贼头贼脑的,干什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 夜雨,我心里正担心许诩被别人看出破绽来,就马上有个年轻人指着我鼻子喝道, 好在看他的样子,似乎只是瞧着我有两房媳妇心里不痛快罢了,说话的时候,目 光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多久。
这人并不像是福临的镖师,倒像是地方的保甲,我灵机一动,忙上前拉住他 笑道:“哟,这不是…老弟嘛!几年没见,怎么不认识我了?”却用低低的声音 道:“我是南京总捕苏老总的属下,在此办案,兄弟你配合一下。”
握在我手中的那块捕头腰牌让他并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却狐疑地望了我身后 的二女一眼:“王大人,南京巡检司怎么出女捕头了么?”他总算机灵,也摸出 了我故意留给他辨认的那一半腰牌上究竟刻的是什么,便压低声音道。
“掩护我身份的。”
一句话打消了那小伙子的疑虑,他旋即十分上路的大声笑道:“谁晓得几年 没见你都娶上两房媳妇了,兄弟我还光棍一条。”又状似亲密地趴在我耳边,像 是说着怕人听的风月话,却是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我。
我一面招呼二女过来给他施礼,一面心道这个龙潭镇的保甲富来坷倒是心思 玲珑,看来富贵绝不会像他父母起的名字那样来得那么坎坷。
“大人,约莫两个时辰前有大批的武林人物到达本镇,俱是马刀弓箭齐备, 其中一大部分人马直到方才才从本镇离开,余下的还在本镇燕子楼,大人您找得 可是他们?”又有些迷惑道:“有几个人看着眼熟,似乎是福临镖局的镖师,只 是福临怎么会有这么多镖师呢!”
我形容了一下慕容万代的模样,问他还在不在镇子上。小富闻言不由打了个 冷颤,点点头,说那凶人看着就让人害怕,大人您竟要查他,真是神武非凡!
慕容还分兵?李玉霞小声问道。
“那只是鱼饵罢了。”我无奈地道,慕容竟然算到了大江同盟会很可能在前 路设下了埋伏,让我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当司马长空发现增援的福临人马中并 没有高手的时候,他能按耐住攻击的冲动吗?在他心目中,己方人手虽少,可有 两个是名人录中的高手,少而精干,正适合打一击即走的骚扰战,可对手能让他 如愿以偿吗?慕容世家的这队前队人马只要能粘住他片刻,或者他稍微贪功一下, 真正的雷霆一击就会从背后袭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几 乎可以给司马长空他们预定棺材了。
慕容此刻也该整装待发了吧,他与前队的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否则鱼 就有脱钩的危险。我正思索间,龙潭镇的那条中央大街上就现出了一个二十多人 的马队,为首的正是慕容世家的二当家慕容万代。
从马队中散发出的凛然战意让街上行人自动地闪出了一条通路,小富也忙拉 着我闪到一旁,李玉霞和许诩知道这不是逞英雄的地方,都躲在了我的身后偷眼 观看,却让路中央的一个中年道士变得格外醒目。
“这不是慕容施主吗?真是巧遇呀!贫道武当清雨稽首了。”那干瘦道士突 然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朗声笑道。
武当三清的老么“傲梅”清雨?果然他那清臞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藏 不住一脸的傲气。
如果那天在秦楼现身的青衣人果真是“孤竹”清云的话,那么武当三清“松 竹梅”此次可是倾巢出动了,这绝对称得上是武当近些年少有的大举措。看清雨 的样子,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是途中偶遇,倒像是专程在此等候似的,我心中 一动,莫非武当想公开介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间的争霸战了不成?
慕容万代一勒战马停了下来,而已经提起速度的马队也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慕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耐,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清雨仙长呀,真是少见!只 是在下着急赶路,就不叨扰仙长了!”他先封住了清雨的嘴,以免他耽误了自己 的行程。
“什么事儿这么急?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清雨边说竟 边让开了道路。慕容眼中和我一样飞过一丝疑惑:“难道这真是巧遇?”
只是慕容的马驰过清雨已经一箭地了,却听清雨突然笑道:“差点忘了,慕 容施主,听说与施主交好的那个王动是魔门中人,虽然你我道不同不相谋,可魔 门是武林公敌,施主还是小心为上。”
慕容的马陡然一缓,回头望了清雨一眼,才继续东进,只是马队的气势却在 不知不觉间消弱了许多。
他你你的!我差点冲出去质问清雨,谁他妈的告诉你我是魔门弟子的,可转 眼我就想到了答案,能落实我身份的只有那张羿王弓,而看过羿王弓的两个人里 唐三藏自然不会出卖我这个未来的妹夫,只有魏柔才能让武当派相信我是魔门的 弟子。
这个…婊子!这一刻我竟然不是满心的愤怒而是有些伤感,隐湖虽然是我征 服的目标,可我内心对隐湖的女人还保留着几分尊重,她们毕竟是战胜过我师父 的强者,可魏柔的所作所为符合强者的身份吗?征服这样一个对手我又会有什么 满足感呢!?
“王动,就是那个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又大闹江园的淫贼吧,怪不得他那么无 耻,原来竟是魔门中人!”随着慕容万代的渐行渐远而明显恢复了生气的李玉霞 恍然大悟道:“若不是武当揭发他的身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当呢!”
“是呀,那个王动这么卑鄙无耻,武当的大侠们为什么不把他杀了!?”虽 然心中郁闷的我无法反驳,但顺手打武当一钉耙却不是件难事,看清雨随手掸去 落在自己身上的尘土,我突然发现他的鞋袜几乎一尘不染。
不必再思索武当的倾向了,我心中暗自替慕容千秋烦恼,好不容易拉来了漕 帮平衡了局势,可大江盟另一个强援已经静悄悄地登场了。
“走吧!”来不及歇息,我和二女便买马尾随慕容而去。虽然我无法也无心 去阻止慕容家的铁骑,可毕竟亲眼目睹一下铁骑的威力对我来说也是成长所必需 的经历。
与慕容的马队相隔二里,依旧能从飞扬的尘土中判断出他们的前进方向和速 度,只是这样会不会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似乎慕容万代根本就没有去想它。
“…千万不要中计,千万不要中计!”李玉霞在我身后嘟哝着。经过我的解 说,两女都明白了同伴面临的处境,她不由为自己的情人担心起来。然而事实就 是那么的残酷,就在跑出龙潭镇二十余里地之后,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激昂的呐 喊。
“冲啊!杀呀!…杀死慕容家的这班狗贼啊!”
咦!?
听到上百人发出的这中气十足的呐喊声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喊杀的对像怎 么会是慕容世家!?难道是大江同盟会的援兵到了?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目前处 境的呢?
“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哩!”同样听到了呐喊声的李玉霞和许诩在吃惊了 一会儿之后便在马上欢呼雀跃起来,打马扬鞭的恨不得立刻投入到战场中,我骑 在马上竟然呵斥不住她们!
转过一道小山坡,前面赫然就是战场。在一片树林环绕的狭窄空地上,五十 多个身着蓝色半袖圆领旋袄的骑士加上同等数量的由江南各大门派弟子组成的刀 斧手将慕容万代率领的二十几人迅速分割开来,夹杂在明晃晃的刀光中的是缤纷 的血花和凄厉的惨叫。
我一眼就看到了和司马长空并肩作战的大江盟总管公孙且,他俊美脸上的儒 雅早被一股冷毅所代替,并不是以用刀出名的他却让自己手中的斩马刀的每次挥 舞都带走了对手身上的某件东西,顷刻间那刀就卷了刃,而司马长空则护住了他 的侧翼,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李岐山也骑马在外圈来回驰骋呐喊着。再看被慕容 万代作为诱饵的大部慕容铁骑还在五里之外,按照同盟会这种疯狂进攻的速度, 等他们回身相救,慕容万代这一部人马恐怕就被吃的只剩下渣子了。
原来清雨的目的就是把慕容万代和他的大队人马分割开来呀!望着远处听到 呐喊声开始转向的慕容铁骑,我终于明白了清雨的意图。
可慕容世家秘密训练出来的铁骑毕竟拥有强大实力,在承受住大江盟出人意 料的奇袭之后,开始发挥他们的优势。他们操控马的能力明显要比大江盟强上几 分;而一对一的马上决斗,更是略胜一筹;同盟会那些仓促上阵的刀斧手们显然 是缺乏有效的实战训练,原本是对付骑兵的利器,却被慕容家的骑士轻易地纵马 踏翻,竟成了自己马队的绊脚石。加上慕容万代几近疯狂的攻击,竟渐渐让他聚 拢起十余个人来。
“慕容万代快下马投降,饶尔不死!”公孙且摆脱了一个慕容家骑士的纠缠, 眼见自己的又一名属下的脑袋飞上了天,他边往慕容万代身边靠去边厉声喝道。
“放屁!”慕容拨转马头,十几人组成锥形向东面骑士和刀斧手的结合部冲 去。他眉发戟张,状似疯虎,同盟会的两个刀斧手挥舞着斧子冲了上来,却见他 手中长剑舞出漫天剑影,两人顿时被拦腰斩成四段!后面的罗毅杀红了眼,似乎 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对手是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级数的慕容万代,挥舞着马刀 就迎了上来。
“不!”我身边的李玉霞发出了一声渗人的惨叫,状似疯狂地冲下了山坡, 然而那叫声还没等传到罗毅的耳朵里,他的脑袋已经带着一溜血花飞上了天,而 包围圈也顿时被冲出了一个缺口,待到大江盟的刀斧手奋力将缺口封死,慕容万 代已经带着八骑冲了出去。
“哪里走!”公孙且一看慕容万代要走脱,带头纵马便追,却见那八名骑士 纷纷把刀入鞘,却摘下背后的弓箭,回头向公孙且射来,公孙且拔开四五支射向 自己的利箭,却无法护住坐骑,战马嘶鸣一声,轰然倒在地上,顿时把他摔了出 去。公孙且藉势在空中翻滚两下,稳稳落地,可他身后却又有三人中箭落地了, 再看慕容万代几人已经绝尘而去。
“别…追了!进树林!”公孙且望着远处越扬越高的尘土,一摆手示意大家 停下追击转入树林,只是那声音分明有着太多的不甘。南人擅舟,北人擅马,一 百人对不足三十人,却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个喽罗,慕容万代着实给大江盟上了一 课。
进了树林,慕容家的铁骑和弓箭都失去了威力。而慕容万代显然也发现了这 一点,在与大部队汇合之后,并没有返身攻击,却缓缓向东而去。
林子里李玉霞抱着罗毅残缺不全的尸体失声痛哭,引得许诩等几个女弟子都 呜呜的哭了起来,而李岐山则夸张地拥抱着我,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嘴里 还嘟哝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这家伙还真会演戏呀!我肚子里窃笑,这时司马长空纵马过来,关切地问道 :“还好,你们没碰上慕容万代那个魔头吧?”他四下望了望,又问:“赵家兄 弟和张楠呢?”
“战死了!”我把事情经过交待了一番,司马长空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 “五十三个弟兄,而今只剩下八人了!”
“可我们也拖住了慕容世家的大批人手。”我道。
司马长空果然很爱听这话,赞许地点点头,看我的目光就越发亲切。我又问 李岐山他们是怎么找到了公孙且的,他叹了口气,道:“这真是错有错着了!同 盟会原来预计慕容世家在接到福临镖局应天分号被袭的消息以后,定会向应天增 派人手,故而事先在龙潭镇外安排好了人手准备打援。而在龙潭镇外布下的探子 正好发现了我们,于是两下就会合了。”
司马长空接过话头道:“这还要多谢王先生,他算计福临的镖师定然会在龙 潭镇集结,故而我们干脆就没进龙潭镇,直接赶到了前头。”
果不出我所料。只是大江盟事先安排人手打援却颇让我感到意外,如果大江 盟认为慕容世家需要增援应天的话,那定然是建立在司马长空可以轻易得手的假 设上,那让司马长空以逸待劳来打援岂不更好!就算是同盟会考虑到司马长空经 过一场苦斗之后已无力打援,那么打援的地点放在镇江城外岂不更省力气,为何 要拉到一百多里外的龙潭镇呢?莫非…
他们不是打援,而是增援廪实行的援兵不成? ---------- 第二章
“朱雀集团虽然损失了几十名弟兄,可他们的血没有白流慕容家的而号人物 慕容万代和他的精锐骑兵被我们拖在了主战场镇江之外,而且我们重创了他们。 更可喜的是,经过应天一役,我们成长起一批有头脑有拼劲的骨干,假以时日, 他们必将成为我们同盟会的栋梁”取得小胜后的大江同盟会也没有乘胜追击,在 旷野中,慕容家的铁骑与弓箭将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实在不是眼下这些同盟会弟 子所能阻挡的,身为首脑的公孙且和司马长空对此都有着明确的认识。
于是大队人马重新回到了龙潭镇补充给养,又开起了战后总结会。
司马总指挥在逆境中能沉着反击,殊为下易;朱雀集团总管王炯临危下乱, 勇于谏言,可堪大用;朱雀集团总管协理王谡能S 审时度势,保存已方实力,也 是可用之才。
“…司马总指挥、王总管和…王谡少侠留一会,其它人散会!”公孙且的目 光意外地落在了我身上。
“听说你艺出闽南连家,不知连家拔刀诀你练到了什么火侯?”公孙且慢条 斯理地问我。
奶奶的,那边慕容万代随时有可能反扑回来,你还有心思查我的底细!我心 中暗忖,却不敢轻易做答,公孙且江湖人称小诸葛,是大江盟的智囊,江湖有数 的智者,可不比司马长空那个蠢蛋。
“属下九岁就离开连家,之后就再没回去过,拔刀诀到底练到了几成火侯, 改正自己也不晓得。”“噢?是这样呀!”公函且略一沉吟,顺手拿起放在桌上 的一口剑,突然刺了过来。
看剑势我就知道他只用了三分内力,心中已有了决断,刀猛然出鞘,毫无花 俏地劈了过去,却是迅疾如雷,竟将那剑荡了出去。
公孙且惊咦了一声,剑势陡然森然起来,我手中刀只是横一劈竖一劈,却也 坚持了六招,竟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拔刀十字诀?”公孙且长剑入鞘,若有所思地道:“连辟连老师只教你这 么一招吗?”“那倒不是,十字诀、八字诀、迎风诀师父他老人家都教过,只是 属下练到后来对十字诀最有心得,其余的就不练了。”,“难得难得!可惜可惜!”
公孙且颇有些惋惜地望着我:“你天分甚高,若是能一直在连老师哪儿,或 许就是江湖名人录里的人物了。”若是一直在老师家,公孙总管您就看不道属下 了。“我回道,转眼看李歧山,他却像是没事人似的闷头吃着东西。
“把你留下来是因为听燕子门许姑娘说你行事甚市机警,毕竟江湖既要斗勇 也要斗智!”
虽然听说公孙且是个内心极为高傲的人,可看起来并不狂妄自大,而他也不 愧小诸葛之名,等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大体说了一遍之后,我和李歧山都从他的 方案中看到了一种高度灵活和简洁实用的近乎完美的结合。
“全体在龙潭镇休整一夜,明日攻击福临应天分舵。”
“我总觉得自己和恶魔签定了契约。”李歧山望着惬意地袍在浴桶里的我喃 喃自语道,见我射去锐利的目光,把话题转了回来。
“…镇江守兵两千五,完全有能力镇压大规模的江湖械斗,这也是同盟会和 慕容世家敢把大批人马调出城外的原因之一,因为在镇江最多只能有一次让两方 四五百人放手一搏的混战,就一次,”李歧山伸出手指比画道:“人多也没用。”
“这我知道,公孙且不急于回兵镇江就是知道回去也没有用武之地,况且慕 容世家的铁骑一进城威力就会大大削弱,同盟会定是有办法对付。”我漫应道, 心中却暗忖:“公孙且好歹也是名人录前二十名的人物,就算他自己一个人对上 慕容万代也不见得吃亏多少,他肯放弃追击慕容万代,很可能是大江盟的主力已 经到了镇江。”
李岐山沉吟了一会儿道:“看此次两方的行动,显然各有情报来源,只是都 不完全准确。福临的人马这么急着回去,定是镇江那边的战事吃紧,可同盟会真 的有这么强的实力,慕容加上漕帮都无法应付?”。“这实在不好说,”我心头 蓦地闪过了武当三清的影子,且看看今晚有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睡眠吧,毕竟慕 容万代一旦发现并没有人追击他,他就该想到福临应天分号依然是同盟会的目标。 我无聊地捻着浴桶的花瓣,心思已经飞回了苏州竹园。
“没有美女的温柔却只有血腥的暴力,这种江湖争霸的游戏实在是不太好玩 呀!”
出乎我的预料,在龙潭镇竟然一夜无事。从李岐山的中我也看到了同样的迷 惑,敌暗我明,原本就是敌人偷袭的大好时机,慕容万代却这么轻易地放过,是 看穿同盟会设有埋伏,还是镇江那边真的紧张到了他必须驰援的地步了呢?不过 经过了一夜的整修,大部分人都从战友阵亡的阴影中恢复了过来,就连李玉霞也 忍住了悲痛,在公孙且的鼓动下,这支队伍又重新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然而回到应天府才发现,廪实行的总舵几乎完全被摧毁了,从掌柜到伙计二 十多人全部被杀,所有的帐簿都被烧毁,一个可以容纳一千石的大粮仓也被城中 的无赖百姓和乞儿掠去了十之七八。
公孙且面沈似水,而探子的报告更让他心烦意乱,福临镖局虽然没有把被袭 的事情报官,却不知从什么渠道请来了一小队士兵,让原来设计好的攻击计划全 部变成了废纸。
“怪不得慕容万代那么放心的离开,原来真有万全之计。”李岐山感慨道: “官府可以这么用,慕容世家倒不一定落了下风。”而我已猜到同盟会在应天的 联系人不是成了叛徒,就是光荣牺牲了。
公孙且无耐之下,只好留下一个副手和官府打交道来处理廪实行的后事,又 留下了二十人来保护剩下的粮食,其余的八十多人再度回到了龙潭镇。虽然一去 一返仅是五六个时辰的事情,然而队伍的斗志和已是大不如前“节哀顺变吧!”
我及其自然的拍了拍李玉霞的肩膀,一天下来,我并没有多少机会和她接触, 想到也算是和她同甘共苦过,便安慰到:“不必为罗兄难过了,他只是比我们早 几天去了天堂。”我被派出去做了斥候,自从公孙且试探我的武功之后,就对我 青眼有加,认为除了几个成名的人物之外,我的实力明显超出他人一筹,自然而 然的给我加重了任务。而李玉霞在悲愤的支撑下显的精力异常的旺盛,主动请缨 与我一同外出探察敌情,而许诩似乎不想和师姐分开,也参加进来。
李玉霞感激地点点头:“邪不胜正,这仇终有一天会报的!”我无言,如果 真的只凭正义就可以战胜邪恶,那我们还练功做什么呢?
可面对李玉霞眼中那坚定的目光,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去看看龙潭 镇上有没有什么动静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能让我不至于在这样的一场莫名其妙的 混战中送了自己的性命。
“公孙总管是不是太小心了?”许诩问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呦。”
诸葛一生唯谨慎,公孙且这个小诸葛也是谨慎异常,虽然我和李岐都认为慕 容万代该早进入镇江城了,可他依然派出了三拨斥候。
深秋的黄昏一眨眼就过去了,夜幕很快笼罩了龙潭镇,当万家灯火燃起的时 候,龙潭镇的繁华就一览无余了。
就像太湖边上的那个鱼米之乡栗子镇一样,身为陆路交通要塞的龙潭镇也如 同一座小城一般,街道青石铺路,行人熙熙攘攘,路边酒旗飘扬,吆喝声不绝于 耳。
我就坐在“刘伶醉”二楼一个雅致的包厢里,对面就是同盟会住的那间鑫鑫 客栈,若有人入侵那里的话,绝逃不过我的视线,桌子上的那把洞箫很容易就把 警报及时地传到对面客栈里去。
“那个保甲真的是你师兄的朋友吗?”经历了一场大战,许诩的心也开始细 腻起来。
“因为武举考试,龙潭镇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帮小富抓过一个贼, 这样一来二去就认得了。”
我心里不由得感叹李岐山思虑的周密,这个王谡经历不算丰富,但却可以接 触到各式各样的人物,万一出现漏洞,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他该是李岐山为 自己准备的另一个角色吧,可惜被我抢了过来。
“师兄若是真中了武举,恐怕就不能…来同盟会了吧!”许诩的话里颇有些 惆怅,在烛光的掩映下,她脸上明显泛起一丝绯色。
这小妮子动了春心。七年来的淫贼教育让我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事。
燕子门本就不是个三贞九烈的门派,而生与死的巨大反差也让她急于敞开自 己的心扉,谁知道下一场战斗之后,自己,或者自己喜爱的人究竟是在人世还是 在天堂呢!
“来吧,让我们都忘掉心底的恐惧和忧伤,别让这良辰美景虚度了…”
许羽半裸的娇小身躯就偎在我怀里,披肩而下的长发裹起的那张小脸虽然不 似无暇。萧潇一般的沉鱼落雁。却也颇为可观,那对明亮的眸子里是即喜且羞的 迷离,小巧玲珑的玉乳似乎还没发育好,靡靡之间散发着一股青涩的味道,在月 色里,那上面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细若萧管的呻吟声在我耳边响起了许久,X 听到一声纠缠着幸福与痛苦的闷 哼,而我的肩头立刻传来了一阵刺痛,然后血分别从我的肩头和许羽的私处流了 下来。
从我背后伸出的一双玉臂把我的脑袋按在了一片棉花团里,让我的头发随着 起伏的的身躯刺激着一只凸起的蓓蕾,那正是几近疯狂的李玉霞。还是她打破了 许羽的矜持,让我憋了好几日的欲火得以发泄在了许羽的身上。
“月儿都害羞了…”
那片乌云带来的黑暗和着我火热巨龙的快速冲击让许羽一下字达到了快乐的 顶峰,她再也无法顾忌这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公众的场所,高亢的呻吟起来。
“杀气!”
就在许羽娇嫩的声音还在屋里回荡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背后的走廊里传来快 速移动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极其熟悉的“铮铮”弓弦声如爆豆般在门外响起。
“慕容世家?”我来不及考虑慕容世家的人马怎么又回到了龙潭镇,又是怎 么躲过另外两批斥候的,刹那间在我脑海中闪过的是如何躲过这来势凶猛的箭雨, 那七八个方案里该只有一个是正确的吧,我心里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许诩的身 子正压着我的双腿,我满可以把前面的那张桌子一脚踢向身后来挡住那些急速飞 来的利箭,然而现在我只能右肘猛的向后挥出,让李玉霞带着惊讶的叫声飞向大 门,自己却抱着许诩向右翻滚而去。
半空中响起一连串的“噗噗”声,李玉霞的咒骂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变成 了凄厉的惨叫。
而与此同时,一股热流喷在了我的大腿中央,许诩这小妮子被这突如其来的 变故吓的失禁了。
“你…你…”她颤抖的声音被李玉霞和大门的轰然撞击声给打断了,在翻滚 中,她该看见了被长箭射透了的李师姐那一脸的不甘吧!
“妈的,你小子有够狠!”大门被李玉霞的尸体撞开,敌人看清了落在走廊 上的那人究竟是谁,就高声喊了起来。
而我已经一刀劈开了隔壁的木版,不顾木刺将身体划出了道道血痕,抱着许 诩连滚带爬地闯入了隔壁包间,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我身后的木版上又多出了几 只利箭。
“咦?”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对精致却沾满了灰尘的小蛮靴上,心头猛的一震 :“这房间竟然有人!?”
天下有几个女人能躲过我敏锐的六识呢?刹那间鹿灵犀、魏柔的名字闪过我 的脑海,可这双绣着几朵梅花的粉色小蛮靴完全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除了鹿魏这 种级数的高手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萧潇这样天生六识敏锐的女子了。
难道是萧潇不放心我暗自跟了过来不成?我心里一阵惊喜,轻唤了一声: “萧潇…”迎接我的却是一张陌生少女的用人不当,只是那对眸子里射出的爱恋 与恼怒交织在一起的目光和我最近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把她的身份全暴露了。
“雨儿!”我惊喜地叫出了声,这少女竟是应该还在扬州的解雨!
“这小子在隔壁!”随着一声叫喊,杂乱的脚步声又出现在门外。
“淫贼,去死吧!”解雨白了我一眼,又狠狠地瞪了蜷曲在我怀里的许诩一 眼,轻吒一声,双手一场,数道寒星从袖中飞出,疾若闪电般地刺破窗纸,接着 就听见两声惨叫。
“小心!这小子有暗青子!”就在解雨使出闻名天下的唐门暗器的时侯,我 已经推开了许诩,一刀将门旁的木板墙壁劈成粉碎,那走廊上依然张弓而立的四 个黑衣人吃惊地望着犹自赤裸着下身的我如行云流水般地把四枝近距离射出的长 箭一一劈开,然后他们的大好头颅就在我一刀之间带着血雾飞上了天。
“…你这个…大坏蛋…”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我拥抱的解雨妖慵地伏在我怀 里,满眼的恼意却换了满眼的羞意。而许诩一脸迷茫地躲在角落里,似乎无法理 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雨儿,这么急着回江南,是不是怕老公出事?”我心中既感到又怜惜, 解雨脸上的仆仆风尘说明她这一路行来该是如何的辛苦。
“才不呢…”解雨口是心非地嗔道,她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我依然光溜溜的 壮大分身让她心乱而又心动,就在一片血污狼藉中,她的身子渐渐火热起来。
“杀人啦!强盗杀人啦!”楼上楼下传来酒楼客人恐惧的叫喊声,让我知道 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回身把衣裳穿好,看鑫鑫客栈那边平静如昔,便到走廊上 找到了被解雨暗器射杀的黑衣人尸体。
一只星形的飞镖正扎在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上,而两只短箭则几乎没进了另一 个人的头颅,我知道这该是一种装在小臂上靠机簧发射出来的力道强大的短箭。
“唐门暗器果然有些门道。”我心中暗付,便把暗器从黑衣人身上取出,便 用刀把敌人的尸体垛了个稀烂。
“收好吧!”我把暗器送给解雨,目光转向了墙角缩成一团的许诩。
或许我该杀了她,只是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一下子勾起了我心底的爱怜,毕 竟我刚破了她的处子之身,可我方才显示出来的强大的实力应经说明我这个王稷 绝对不该是个江湖无名之辈,如何安置她才不会暴露我的身份和企图呢? ---------- 第三章
“你要扮成李玉霞!?”和我的惊讶相呼应的是许诩的一脸的匪夷所思。
解雨却陶醉在自己的异想天开中:“没错呀…人家就是要看住你这个大坏蛋 嘛!”可她得轻怒薄嗔里却含着浓浓的情意,从我心底不有自由的泛起一股柔情 来,那否定的回答越发斩钉截铁。
“有你我就不怕了…”解雨读懂了我的心,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 福,只是那声低低的呓语我还是费了番功夫才听个明白。
而许诩看在眼里,一面暗自奇怪一面自伤自怜。
看她如此的坚决,我暗自盘算起来这奇思妙想的可能性来。我丝毫不怀疑解 雨的易容术,这种已经可以归为艺术范畴的易容术就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来,而且 她出色的武功和较次于萧潇的敏锐六识会让她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但是她对李玉霞一无所知,又不熟悉江南生活,而且和许翊不同的是,李玉 霞刚死了情郎,她实在没有理由一直呆在我的身边。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难题呀!”光是这两点已经让我头疼不已,何况我还没 有考虑到许翊,她会守口如瓶吗?
可望着解雨强忍着恶心要将李玉霞的的面孔拓下来的那份执着,我实在不想 拂了她的心意。在几番权衡之后,我把目光转向了许翊。
“许翊,虽然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武功,可我并不是坏人,因为我是来抓 坏蛋的!”我把身上带的另一块捕快腰牌递给她,那腰牌上用的是李冬的名字: “你不是问我那保甲是不是我的朋友吗?说实话,他并不认是我。可他认得我的 腰牌,”既然我不想杀她,我就要收服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简单的很,和 我有了亲密关系,收服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你是…官差?”果然,我的官府身份让许翊紧张的情绪明显的缓和起来, 可她迟疑了半天还是问道:“官差为什么要加入同盟会呢?同盟会可都是行事光 明磊落的白道正派中人呀!你…你卧底该去慕容世家才对呀!”“惩治邪恶是衙 门的责任,朝廷并没有把这种权利下放给任何人,就算同盟会也是一样,任何人 都不能打着铲除邪恶的旗号去杀人,无论如何,杀人都是犯法的。”这显然和许 诩自幼受到的教育不同,不过,我的恐吓还是收到了效果,她脸上虽然露出了不 以为然的表情,却没有急于反驳我。
“当然,朝廷日理万机,对这种江湖械斗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没 有危害到朝廷的安危,朝廷一般不会插手的。我的任务就是把两强之间的争斗控 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里。”“我需要你的帮助,许诩。想想,多少人会在你 的帮助下免于遭受你李师姐那种悲惨的遭遇,当你已经耆耄之年,回想起这段往 事,你该是多么的自豪与欣慰,是你拯救了这些人的生命!”在一番大话恐吓后 我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许诩顿时就被感动了,“我…我帮你,再说,我只能 帮你了,我、我怎么能出卖我第一个…可、可这位姐姐实在和李师姐相差太多了!”
“现在还差吗?”若说解雨刻意仿真出来的声音与李玉霞只有五六他相似的 话,那易容后的她几乎就是李玉霞一个活脱脱的翻版,我心里虽然有所准备,可 也吃了一惊,许诩更是被吓得跳了起来,一下子钻进了我的怀里。
“鬼…”“你才是鬼呢!”解雨见我亲呢的搂着许诩,不由噘起了小嘴嗔道。
“好、好象耶!”许诩还沉浸在一片震惊中,丝毫没注意到解雨的不满: “可…可李师姐的事情这位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一问可就露馅呀!”她确实 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强烈的刺激让她几乎推动了所有的记忆,她甚至认为我就 是她的情人罗毅!“”啊?“解雨和许诩发出了意义绝然不同的惊呼。
敌人在刘怜醉的人马似乎就只有这六个人,当然用来对付燕子门的二个女孩 外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我这已经是小题大作了,而我也清楚同盟会放出的另外两 组探子恐怕都已遭遇不幸了,不过刘怜醉里虽然乱成一锅粥,却不见慕容世家的 后续戟,或许听到那些食客“杀人啦”的呼喊,还以为自己人得手了呢!
“呜——”凄凉的洞箫声响彻在这纷乱的夜空。
对面鑫鑫客栈同盟会所住的那个别院的窗纸上便开始闪动着凌乱的身影,过 了一会儿烛光才被完全熄灭,那别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中。
借着街道上的灯火,数十道黑影从客栈的两旁涌了出来,动作极其迅捷,显 然是训练有素,在抢占了客栈两侧的制高点之后,数十道火龙呼啸着奔向同盟会 的住所。
火攻!
我没想到慕容世家竟是这么大胆妄为,这街道上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结构的, 一旦着起火来,恐怕整个街道都无法幸免,为了杀死同盟会这百十号人,慕容他 竟敢冒天下之大不为韪,难道他不怕江湖人群起而攻之,官府动用军队来剿灭它 吗?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慕容的用意,那箭射到大门上之后,只燃烧了几息时 间,就倏地灭了,而同盟会不明就里,慌乱间不少人还没穿好衣服就舞动着刀剑 闯出屋子来,结果正成了弓箭手的靶子,等屋子里传来李岐山公鸡嗓子般的喊声 :“这不是火,是磷!”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几人倒在了血泊中。
“射呀,射死他们!”许诩紧张地握着短剑在我身后喃喃自语道,而我正拉 弓搭箭瞄准了对面屋顶的一个黑衣人。听她就么说,我索性把弓放了下来。
“你当我是箭神呀!这儿离对面少说也有五十步,一箭射不死他,咱们三个 就等着被射成糖葫芦吧!”我没好气地道。
射中五十少外的黑衣人对我来说就如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这些花了无 数心血培养出来的弓箭手想来就是慕容与大江盟争雄的本钱,他们每个人都应该 用在对付大江盟的战场上,我并不想轻易让慕容世家因为我而发生占斗减员,何 况刚才我和解雨已经杀了六个人了。
“啊!这是、是秦老四他们吗?”走廊里传来惊叫声,显然慕容家的人发现 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有埋伏,快撤!”另外一人高声喊道。
看到自己的六个同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解决掉,换做是我恐怕也要疑神疑 鬼了,从门缝往外看去,几个黑衣人急速地朝楼梯口退去。
“快撤!”我发出了同样的命令,既然对方做了如此判断,那么下一波的攻 击就绝不会是几个人那么轻松了,我可想陷入到这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苦战中。
我几刀便毁了李玉霞的尸体,许诩既悲愤又恐惧,却只是紧咬着嘴唇,一句 话也不敢多说。
倒是我发现她起伏跳跃间行动甚为不便,想起她才被我破瓜,有心想去扶她 一把,却见身旁的解雨立刻嗔我了一眼,微微放慢脚步,拉住了许诩的手。
刘怜醉的食客已经跑了个精光,楼下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就连慕容家的人似 乎也不见了,可就在我下楼的短短一刻里,对面鑫鑫客栈的战况却发生了巨变。
客栈两旁的几棵大树突然倒了下来,正砸向墙头屋顶那些慕容家的弓箭手们 弓箭手顿时乱了起来,射向屋子里的箭雨一下子稀疏下来。而与此同时,从大门 窗户趁机冲出二十多个手执盾牌的汉子,纷纷把手里亮晶晶的东西扔了出去,立 刻就有几个弓箭手惨叫着跌下墙头。
十几道系在大树上因为绷直而横在半空中的粗大缆绳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 同盟会精心设计安排的陷阱,同盟会定是趁夜将大树锯得差不多断,然后专等慕 容家来偷袭,只是没想到慕容竟使用了类似火箭的磷箭,打了个大江盟措手不及, 白白损失了二十几人。就算我并不是同盟会的人,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 悲哀,看来大江盟并没有完全信任这些加入到同盟会为同盟会出生入死的江南武 林的弟子们,至少这三拨斥候就根本不清楚同盟会设下这个陷阱。
“去死吧!”东墙的黑衣人身后传来司马长空的怒吼,月色里厚背鹰刀带起 冷艳的光芒,只闪动了几下,就有两个弓箭手连弓带人被他劈成了两段。而他身 后的十几个大江盟弟子也趁势杀入了弓箭手中。
一旦就成了肉搏战,弓箭手的远程攻击优势顿时化为了乌有,可这些弓箭手 却是马上步下双修,纷纷拔出背后的大砍刀与大江盟的弟子战在了一处,单打独 斗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只是越来越多的同盟会弟子从屋子里涌出,就连李岐山也 举着把钢刀冲了出来,人数顿时占据了上风。
司马长空更是如虎落羊群,挡着皆靡。当他又一刀砍翻了一个敌人之后,就 听背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断喝:“休伤我弟子!”他刚转过身来,见从屋顶猛 的跃来一人,手中倭刀极快地上下翻飞,只听一阵》叮当“暴响,那人被震得后 退了四五步,却也让他的攻势骤然缓了下来。
“邱老贼!”身边传来解雨愤怒的轻咤,转头看她已是满眼的怒火,就连李 玉霞留下的那口长剑都被她抽出了一半,我忙把她搂进怀里小声安抚道:“好雨 儿,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心里却倏地一动,邱鸿声他什么时候与慕容家的 这支队伍会合的呢?而双方的两大主角慕容万代和公孙且又跑到哪里去了?
解雨的样子落在许诩的眼中,她一直惊疑的目光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快刀邱鸿声,哼,你这个正主儿终于出来了。”司马长空嘲笑道,眼中却 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是惊讶邱鸿声的武功怎么突然高了许多,若是按照名人录的 排名,三十七位的司马长空该用不上两招就可以把七十五位的邱鸿声给解决掉吧, 可现在虽然邱的发髻被他削去一块,袍子划破了四五处,左被血染红了,却毕竟 依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嘿嘿,好说。我还没谢谢司马兄送给我的那份厚礼哪!”邱鸿声讥讽道。
邱鸿声奋力抵挡,司马方才毕竟连杀数人,内力有些透支,竟无法再攻进邱 鸿声的防守圈,而他身后些时却响起了大江盟弟子的惨叫声。
慕容万代竟然留了实力强劲的预备队,我不得不暗自佩服他的狡诈,这个原 本在我印象里只知道喝酒泡马子的大胖子越来越锋芒毕露了,对他的哥哥慕容千 秋的实力我更要重新的评判了。
墙头屋顶、院内院外,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同时陷入了一场苦战,每时每刻都 有手脚之类的东西在哀号中随着缤纷的的血花飞上了天,而一呼一吸之间就会有 一个人被阎王爷勾去了魂魄,一白五六十人的大规模械斗没多久就变成了五六十 人的小打小闹了。而司马长空空有一身武功,却被丘鸿声和那个黑面矮子联手阻 住,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气得他脸色发青,不住的咒骂,而他的口形似乎在道 :“公孙且,我XXXX妈!我XXXX奶奶!我XXXX祖宗十八代!”被他诅咒的同盟会 主将公孙且终于出现了,不过他那副摇着羽扇的诸葛模样已经被抛到爪哇国,他 的铁扇只剩下了半截,甚至连他的脸差点也只剩下了半截,一道剑痕从他的左额 一直划到右额,让他原本俊郎的面孔变得异常恐怖!
“公孙且败了!”这念头刚从我脑海里升起,慕容万代这个自始自终像是失 踪了一般的慕容家主将出现在了公孙且的身后,那提剑而立的胖大身躯此刻看来 全然没有了扬州城里那个慕容二爷的滑稽味道,经俨然如天神下凡一般!
“隔帘…弄…花影!”原本应是缠绵悱恻的话语听起来却是激越异常,而想 象中那胖大汉子应该使出的激越剑法却是异常缠绵悱恻,如织如雨的剑影偏偏有 着绝强的劲势,公孙且的半截铁扇左支右拙晒是被削了一段,胸前更是多了两道 深深的剑痕!
慕容世家的战士蓦地爆发出一声振耳的欢呼,士气陡然高涨,转眼又有两个 同盟会弟子被砍成了数段,就连那个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的黑面胖子也抖擞精神, 连攻了三剑,竟把司马长空的左臂扎了个对穿,当然自己也被对手一脚踹中了心 窝子,狂喷一口鲜血碟落下墙头,幸亏邱鸿声奋力反击,总没被司马长空在半空 斩成两段!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同盟会就要全线崩溃了,心中只犹豫了一下便趁乱 摸向马旁,解雨许诩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紧紧跟在了我身后。
老天报佑,虽然马房子里几十匹马倒在了血泊中,可还是有三十几匹依然完 好无损,想来是我的警报让慕容家来不及全部杀死这些马匹就投入了战斗,解开 马的丝缰,我找了一匹马让解雨骑上,之后翻身上马,抽出斩马刀。
“大胆刁民,还不快住手,名团在此!”三十多匹马被我赶进了鑫鑫客栈, 一下子将已经精疲力竭的双方阵型冲了个希巴烂,而我一箭射中了慕容家一个战 士之后又一箭射中了同盟会的一个刀斧手,越发让因为听到民团到来而惊疑不定 的双方相信我那谎言的真实性。
李歧山果然机警,似乎听出是我的声音,趁隙给了对手一刀之后突然大叫起 来:“不好了,民团来了,不想留案底的快撤呀!喂,老兄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白烂熊?哇,好有气概的名字呀!“他陡然抬高了声调:”民团大爷 们,这里有个慕容家的门客白烂熊…“
想来大家都是怕官的,在李歧山的煽风点火下,厮杀在一起的双方互相对望 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撒鸭子四下乱跑起来,好在同盟会的兄弟们对我虽然没有什 么印象,可看起来对李玉霞和许诩的印象蛮深刻的,脑袋灵光点的已然明白其中 的奥秘,那里有什么名团,却是自己人来救了,于是纷纷飞身上马,向外冲去, 当然其中动作最快的自然是李歧山。
慕容万代怒吼一声,想制止部下的溃逃,却发现已经无济于事了,他把怒火 全撒在公孙且身上,手中名剑“不留痕”上虽然没留下什么血迹,可公孙且已经 变成了个血人了,眼看就要一剑把他的脑袋斩下,却见三支连珠箭急速飞到。
等他磕飞了弓箭,公孙且已经被李歧山抢了回来。慕容万代只追了两步便停 了下来,虽然他几乎将公孙且杀死,可盛名之下无虚士,公孙且还是耗费了他绝 大部分的力气,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对手绝尘而去。
他长叹一口气,几声厉啸后,部曲渐渐的收拢回来,然后,就像落潮的潮水 般倏的散去了。
回头望见这一幕的我心里暗叹了一句,“虽然没达到目的,可在这种情况下, 慕容万代依然能够约束部下,看来慕容家的治军相当严厉,大江盟真的遇到对手 了。” ---------- 第四章
如丧家之犬一般狂奔了三十余里,到了一座小山前马对才停下来,原本百多 人的对伍而今只剩下二十七骑。
公孙且此刻苏醒过来。虽然他身上的每处伤口都不深,可浑身上下被慕容万 代手中的名剑“不留痕”留下了四十多道口子,失血过多,又用脱了力,在李岐 山就出他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
而司马长空左臂的伤势也相当严重,那黑面矮子短剑刺进的瞬间他翻转了剑 身,割断了他的筋脉,若不及时处理,左臂就要报废了。
李岐山麻利的给两人简单的包扎了伤口,面沉似水的公孙且便指挥众人在树 丛找了个隐蔽处所歇息,听到“歇息”两个字,不少人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王先生,大恩不言谢!”公孙且躺在枯草上朝李岐山一点头,诚恳的道, 又转头示意我过去,颇为感慨的道:“今日一败,全系我少算一路,没想到慕容 万代会有援兵,责任在我!倒是你们兄弟二人是同盟会里少有的智勇双全之士!
以前公孙且不了解二位,对二位存有提防之心,二位万勿怪罪!“”属下愧 不敢当。唉,若是属下能早点发现敌情就好了。“我忙到,心下暗道”这公孙且 还算是个有担待的人!“把在留伶醉的情况挑些能说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 了道:”…只是,属下斩杀慕容家那几个弓箭手之后,发现李姑娘似乎受了刺激, 她…她竟然认为属下就是…是已经光荣牺牲的罗毅罗师兄!“
“哦,竟有这等事情!?”
几个还有精神的同盟会弟子诧异的望着解雨装扮出来的李玉霞,而此刻她正 含情脉脉的望着我,不过看在那些弟子的眼里,那目光难免有些疯狂。
而公孙且、司马长空不过瞥了她一眼之后,就向我投来了安慰的目光,似乎 在同情我怎么被一个发了疯的女子缠上了身,着让我看出了李玉霞在他们心中那 微不足道的地位,也对解雨扮演李玉霞这个角色充满了信心。
“那李姑娘就拜托王老弟来照顾吧,我也好跟燕子门的张师姐交待。”司马 长空叹了口气道,而公孙且也点头同意,毕竟大败之后总要有些话题来转移众人 的目光,特别是能让同盟会的弟子从对慕容万代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话,就算李 玉霞再怎么疯狂也都值得了。
司马长空环视了一下周围同盟会的弟子,除了李岐山、我和李玉霞、许诩之 外的都是大江盟的弟子,就连公孙且带来了五十几个朱雀集团的弟子也都损失殆 尽了。他神色一黯,对公孙且道:“既然慕容万代不急于回镇江,还能获得援兵, 不仅是福临的总镖头邱鸿声到了,而且那个围攻我的黑面矮子的武功也绝不亚于 邱鸿声…”
公孙且插言问知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司马迟疑了一下,说那人剑法诡异, 身法灵活而内力不足,似乎是个女子,才接着道:“很明显镇江的局势发展对敌 有利。而我方连番受挫后,必然要影响士气。公孙兄,此地也不安全,慕容家毕 竟比我们更懂马,很容易就追上来了,而一旦他们追上来,以目前情况来看,我 们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再败一场,恐怕我们都会去见阎王了!依我之件,我等 应速往镇江与同盟会主力汇合才是!”
从司马长空的话里我嗅到了一丝火药味,似乎在指责公孙且原来那个应在应 天镇江官道上将慕容万代铁骑消灭的计划。
其实公孙且的计划原本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谁都没料到慕容竟会请出了军队 来保护福临,又突然多出邱鸿声这样的强援来。
而我也认为既然慕容在应天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就该全力驰援镇江才是,可 他竟又在龙潭镇打了个埋伏,这小子用兵还真是神出鬼没。
公孙且却心平气和道:“虽然今天晚上我们损失了大部分兄弟,可慕容万代 也绝对好不了哪儿去,现在他也是强弩之末!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所依靠的弓 箭手已经没有多少弓箭可用了!”
他转头问我道:“老弟,听说你考过武举,练过弓马,依你所见,一个弓箭 手一般带多少枝箭呢?”
“寻常箭壶二十枝箭,不过属下见过三十枝箭的大箭壶。只是骑兵的弓箭不 宜多带,否则就容易失去骑兵的机动性。”
“说的好!”公孙且赞了一句:“从慕容万代出应天以来,加上今天已是我 方三度交手,俱是以弓箭为主力,特别是今晚,时间虽短,弓箭的消耗量却是极 大。而在应天镇江这条官道上,除了龙潭镇,再没有弓箭补给之地,而且我问过 镇上的兵器铺子,那箭枝还是专供军队使用的,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现在龙潭 镇已经闹翻了天,慕容万代断不敢在此地打劫生事,由此可见,他的弓箭手已经 失去战斗力了!”
“难道公孙兄还想再打伏击战不成?”
我看公孙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真是有心打一声伏击战,心中不禁迷惑 起来,虽然公孙且对慕容万代的情况分析的颇为中肯,可此刻同盟会的这支部队 自己也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哪里还有能力去打什么伏击战呢?是公孙且昏了 头脑一心想复仇,还是怕如此损兵折将回去不好交待呢?
还好公孙且的一番话看起来他似乎还没失去理智:“虽然慕容万代的弓箭手 派不上用场了,可他还有马队,眼下秋高气爽,天气干燥,道路平坦,慕容家的 骑兵正可发挥最大的威力。而我们同盟会的弟子毕竟训练时间太短了,相比之下 马上实力明显不济,何况弟兄们大多带了彩,真打伏击的话,我们恐怕坚持不到 最后。再说…”
他望了那些骏马一眼,接着道:“这些马都快马堂上等战马,得来不易,不 能白白损失了,要不岂不辜负了王老弟的一番努力!”
司马长空实在弄不懂公孙且究竟想要做什么,问道:“那…这么说我们还是 回镇江?”
“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慕容万代!”公孙且冷冷地哼了一声,眉头一皱扯动 着那条长长的伤口也似乎活了起来,那模样颇有些狰狞:“看他的架势,该是想 在龙潭镇把咱们一口给吃掉。哼,骄兵必败,我也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他眼中蓦地射出一道凛冽寒光,转头问清我手中尚存几枝弓箭,便道:“老 弟,你骑术颇佳,人又机警,我在要事相托。你明日一早带几人前去骚扰慕容万 代,他此刻该和我们一样,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歇息,你务必找到他并延缓他东 进的时间,我好在下蜀镇布置陷阱。切记远远骚扰即可,他的弓箭手丧失了战力, 只要你保持好距离,应该无虞。若慕容不理会你,你就立刻驰返镇江,找同盟会 镇江主将高君侯高大侠,告诉他我意狙杀慕容万代,请他务必派得力干将支持我, 我最多能与慕容周旋两天。”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心中却暗骂:“奶奶的,你拿老子当傻子耍呀!慕容弓 箭虽然没了,可他武功并没有消失半点呀!老子若不是有自保之道,岂不被你玩 死!再说三百里官道中我上哪儿去找慕容万代呢?”
却听公孙且强打着精神道:“大家好生歇息吧,不用守夜了,若是上天依然 眷顾我们的话,就让我们睡个好觉,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
“是啊,若是上天还眷顾我的话,就让慕容万代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
“毅哥哥,你等等我,毅哥哥…”
解雨那白痴加花痴的表情让同盟会的弟子颇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而我一面 强忍住笑,一面暗叹她果然有演戏的天分,或许那些江湖侠少们就是这样被她一 一骗过的吧!
“什么,你叫王谡?不不不,毅哥哥,你别吓唬我,你怎么会是王谡呢?你 不是疯了吧…”
解雨扑进我怀里,一边委屈地诉苦,一边偷偷地掐我:“哼,无暇姐姐和萧 潇姐姐不在身边,你就胡作非为起来了,随便什么女人你都要,你这个大坏蛋、 死淫贼!”
“我是疯了。”大敌当前,生死攸关,她还惦记着我偷嘴的那点芝麻大的事 情,有这样的老婆我岂能不疯:“玉霞,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你的亲亲老公罗毅! 来来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亲热去…”
在众人的嘻笑声中,我一手搂着解雨的小蛮腰一手拉着许诩向树林深处走去, 公孙且、司马长空和李岐山都是老江湖,虽然对李玉霞都不重视,可戏分还要做 足,而许诩被破了处子之身,也无法隐瞒多长时间。
当然,在我预料之中的,那低靡的士气的确因为这出莫名其妙的喜剧而稍稍 振作起来,于是公孙和司马就只是投来同情的目光便不再理会我的举动了。
离开大队人马约有四五十步,我突出一指点倒了许诩,轻轻把她放在了地上, 对解雨笑道:“好了,玉霞,该咱老公老婆亲热亲热了吧!”
解雨突然扭捏起来:“想的美…”她白了我一眼,指着许诩左顾而言他道: “…你以后怎么安置她呀?
“我原来只是不想让她连男女之情都没尝过就去了阴曹地府,可她现在却成 了你扮演李玉霞的有力保障,倒要好好地笼络笼络她了。”
想现在确实不是调笑的时候,而我一肚子的问题也还没找到机会问她,便道 :“雨儿,你怎么来的龙潭镇?在扬州遇到宝亭了吗?你家为什么要买宝大祥呢?”
“还好还好,你总算还记得殷姐姐。”解雨刮了一下鼻子羞我道:“还以为 有了什么师姐师妹的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好酸呀!”我笑道。
“怎么酸了,人家殷姐姐三句话里倒是有两句是问你的,哪儿像你仔细我告 诉殷姐姐不理你!”
可说着说着她自己却轻声笑起来了:“别唬着脸嘛!好不好?人家就是吃醋 了嘛她腻声道。”
“我到了扬州便去宝大祥拜见殷姐姐,哼,算你运气好,老天都帮你,见到 殷姐姐我才知道是我们唐门要收购殷姐姐的宝大祥。无暇姐姐信里让我去扬州, 却没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想来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解雨伏在我的胸口轻笑 道。
“收购?”我一怔。
记得解雨曾经告诉过我,在唐门女儿家是无权过问家族生意的,虽然解雨是 过世的唐老爷子的心肝宝贝,可她也同样不能插手家族事物。不过她毕竟是唐门 当今家主的宝贝女儿,是唐门的大小姐,耳闻目濡之下她应该知道收购的意义。
“是收购,阿爹不仅要买宝大祥在扬州,应天两处的宅子,而且还要在这两 地使用宝大祥的招牌。这可是我六叔亲口对殷姐姐说的,而且我那时候可就在屏 风后面哟!”
她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容,又滇道:“为了你我只好把我的身世告诉殷姐 姐,要不人家以后怎么好意思面对她呀!”
“雨儿你真聪明!”我真心赞了她一句,随即皱眉道:“难道你爹觉着贩私 盐卖药材赚钱还不够过瘾,准备进军珠宝业不成?不过,这太没道理了吧,想做 这一行的话该是在蜀中开几个铺子吧,毕竟唐门的根基在蜀中啊!”
想到唐门为了购买宝大祥竟然派去了自己的四号人物百草堂堂主唐天运,我 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对呀,”听我这一说,解雨也奇怪起来:“真搞不懂啊爹在想什么,他以 前对珠宝啊首饰拉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哩!”
她也皱起了眉头:“偏偏六叔说这就是阿爹的主意,连我说是殷姐姐的朋友 他都不肯放弃,只是说既然我是殷家的朋友,就不讨价还价了,而且还给殷姐姐 一笔宝大祥名号的使用费做补偿。殷姐姐说既然这样,就让我别为难了,只要别 坏了宝大祥的名头,交给唐门她还放心呢!”说到后来,她眉头舒展开,似乎想 起了什么,眼中满是羞意。
宝大祥的事情竟是这么解决的,虽然和我想的不同,可看起来也算圆满,解 雨尽了力,而宝亭也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何况听解雨的口气二女非但没有因此事 生了芥蒂,反而倒更亲密了,我也应该放心了。
“你殷姐姐她好吗?告诉你她下一步行止了吗?”
“殷姐姐挺好的,只是想你。”说到这儿的时候,她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下, 又道:“她说扬州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就回杭州,说让你多保重,不必挂念她。 紫烟我也见到了,她说请主子放心,她一定保护好大少奶奶。”
“那个顽皮丫头有这么懂事吗?”
我随口笑道,突然想起一事来,自从解雨那个丫鬟被慕容仲达和邱鸿声杀死 之后,她身边就再没人伺候了,想想她好歹也是唐门的大小姐,转眼看到许诩, 便温言道:“雨儿,你是金枝玉叶身,不能没人伺候,我看许诩是个穷人家的孩 子,定是能吃苦的,让她给你做个贴身小丫头好不好呢?”
解雨开始听着眼中满是柔情,可听到后来却噗哧一笑道:“丢丢,说来说去 还是为你自己打算呀!”
我心头猛的大动,这小妮子就像宝亭一样,一比眼睛直有勾魂夺魄之功: “那你就替为夫打算打算吧!”我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樱唇。
仿佛到了奏,扑鼻而来的是馥郁的芬芳,甘甜的津液是满齿留香,这一记生 涩的香吻给我带来的震撼竟不输于初次和萧潇的欢好。
“她真是有很好的潜质呀!”听她喉间不经意发出的呻吟是那么的腻人,我 越发放肆地吸吮着她滑腻的香舌。
“喔…你…你就知道…欺负人家啦…”沉迷在欲望中的解雨尤保持着一分清 醒,“听众,你总不想戏演到一半就穿帮了吧!”我小声嘻笑道。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解雨使劲白了我一眼,一反手拍活了许诩的穴道: “便宜你了!”
唐门毕竟是黑道门派,就连解雨的行事都带着两分邪气。
于是无辜的许诩又一次被我压在了身下,既痉又甜蜜的承受着我的恩宠,而 始作俑者却背转过身去,只把一阵腻人的“咿呀”声传了出去。 ---------- 第五章
然而上天的眷顾并没有完全落到同盟会的头上,虽然在树林中歇息的一夜平 安无事,可等到发现慕容万代的行踪,我和解雨许诩已经身在下蜀镇了。
慕容万代我手下的三十余骑兵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款式品色不尽相同, 可全然没有了打斗的痕迹。
下蜀镇是应天镇江间仅次于龙潭镇的第二大镇,镇江卫的一个百户所就驻扎 在不远处,就算慕容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授人以柄,让官家有了对付自己的借 口。“看来慕容的确用完了弓箭,若不然从龙潭到下蜀,有不少地方适合狙击, 他该在那里设下埋伏,也不用跑到这儿来设陷阱了。”
我解释给解雨听,她正好奇地望者慕容万代和手下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漫无 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之后,有的去了客栈,有的去了酒馆,更多的人则去了药铺, 而慕容万代、邱鸿声和那个眼下变成了白面书生模样的矮个女子则一同去了镇上 唯一的兵器铺子,他们该是在那里补充马战用的斩马刀吧!
“可这么招摇而设下的陷阱又有什么用呢?”我静静地思索起来,在下蜀慕 容该和我一样很容易就大探到并没有一支二十多人的马队通过,二同样的公孙且 如果来到下蜀的话,他也会和很容易就打探到慕容万代正在这个镇子里,那时他 该放弃在下蜀镇攻击慕容的计划,一路回镇江吧!
想到这儿,我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慕容万代这是有意让公孙且知道他已有准 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公孙且逼回镇江,那里慕容世家一定是取得了压倒性 的优势!可战局的变化怎么如此迅速?就在昨天,慕容还把福临的人马匆匆调往 镇江!难道慕容世家除了漕帮之外,又有新的强援!?
我心头一阵迷惑,江湖上那些有透有脸的门派在我脑海里一一流过,阴湖、 少林,最后只剩下唐门两个字在我眼前飞舞,想起唐门莫名其妙地收购宝大祥, 我心中募地一激灵,莫非是唐门替慕容世家出面扩展财源不成?
“我们去镇江!”我打断了两人的话语,无奈地吩咐道。既然镇江是非去不 可了,那我也要早去一步,早做一些安排。
站在排帮镇江分舵所在的乌衣巷巷口,我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还糟。已是黄 昏时分,按照衙门里的规矩,捕快都该回家抱老婆热炕头去了,可十几个便衣依 旧在巷子里荡来荡去,而巷子里不远处,一座古朴的宅子似乎刚经历了水与火的 无情洗礼。
联想起进城时城门守卫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禁担心起同盟会众人的生死来 了。
我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恰到好处的停留时间全被许诩这个丫头的表情给破坏了, 果然,我刚离开巷口,就有几个人快速地跟了上来。
这几个看来都是捕快里的高手,跟踪的距离和相互之间的掩护已是相当的熟 练,如果我没有受过鲁卫一番熏陶的话,我很可能就忽略了这几个人的存在,不 过此时倒成了我手中的工具。
“大叔,请问您是当地人吗?…哦,是呀,那么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您刚从那儿出来,一定知道吧!”我索性进了附近一家饭庄,等那几个人分头落 坐,我更是拉住了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开口询问道。
那中年汉子一时间被我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就连解雨许诩都一脸的莫名其妙。 可很快那汉子就平静下来:“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到乌衣巷做什么?”
“可我先问你…”
“啊!也没什么,只是一座宅子走水而已”。那汉子含糊其词道。
“是漕帮李帮主的宅子吗?”我突然灵机一动,试探道。
“李帮主的宅子?哈哈,那可不是李…”那汉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可话 刚说了一半,就听他同伴咳嗽一声,这才醒悟过来,忙硬生生把话头停下,道: “你听谁说的那里是李帮主的住处呢?”
“是路上一…咦,你说那不是李帮主的宅子?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就不 用替他传口信了。”我脱口而出之后是一脸的庆幸。
这几个汉子互相对望了一眼,目光里满是迷惑,那中年汉子问道:“你说是 托你捎口信的人说那是李帮主的宅院?他是什么人,托你捎什么口信?你又是何 门何派弟子?”他声音越说越高,最后不自觉地露出了捕快本色。
“我干嘛要告诉你?”我肚子里一边暗自好笑,一边准备把这个愣头青好好 演下去。
“这是本府的贺捕头哩。”旁边一个既好心又多嘴的家伙提醒我道。
贺捕头看身分已经暴露,便不再隐瞒,把捕快腰牌递给了我。
“在下浙南落第武秀才王谡!”这身分恰到好处地说明了我为什么带着刀剑 :“在下途经龙潭镇时遇到两伙江湖人火拼,其中一重伤之人委托我转告漕帮的 李帮主,说他们在龙潭镇遇伏,几乎全军覆没,让李帮主务必小心。还说这话一 定要亲自转告李帮主。不过,既然大叔你是官府中人,我自不能隐瞒。”
贺捕头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至于为什么把排帮的分舵说成是李展的宅子, 在他眼中或者那只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小伎俩罢了。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我什么不进巷子,我说其实若不是看他将要死了,我才 不会答应给他传什么口信的。这些目无国法的家伙,都死了最好!至于那宅子, 我还我正巴不得它出点事儿呢,我也省得去报信了。
贺捕头查了我的路引,又简单问了几句我的行程,便不再怀疑,这才告诉我 那不是漕帮帮主李展的住宅,却是排帮镇江的分舵,而且那儿昨晚发生了一场和 龙潭镇一样的灾难,现在宅子里已是空无一人了。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我心中却是疑窦丛生,镇江的官府怎么介入到这种江 湖争斗里去了呢?
记得鲁卫曾经说过,江湖争斗很忌讳官家,或死或伤多是自行处理,极少有 报官的;而大规模的械斗只要不涉及百姓,官府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 去干涉,在官府的心目中,这些江湖人无论好坏,能多死一个算一个。
就连刑部与少林武当联合勘定的那个江湖恶人榜上,也多是杀害了平民百姓 的凶手,或者是像杨威那种强暴良家妇女的淫贼,只有极少数是像尹观那种残害 武林同道手段极其恶劣的才被列入恶人榜中。此番镇江的捕快为何表现得这么积 极呢?
怏怏走在大街上,我犯起愁来。排帮镇江分舵被摧毁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不过总该有人能逃出生天吧!
听公孙且话里的意思,坐镇镇江的是排帮前帮主高君候,凭他江湖名人录排 名第十一的武功,如果他有心逃命的话,就算是慕容千秋亲来也未必能留得住他, 只是偌大的镇江,我上哪儿去寻找他的行踪呢?
解雨是一脸少年不识仇滋味,甚至还颇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而许诩则是满腹 心事。或许在她加入同盟会后脑海里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失败)二字,可作为江 湖正义的化身,同盟会居然连吃败仗,就连自己最亲近的师姐都牺牲了,这让她 十分迷茫。
而自己的命运又掌握在眼前这一对来历不明的恋人手里,让他无法琢磨出自 己的前途,她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把女儿身给了眼前这个男人,虽 然他给自己带来了从来没有的快乐…
这是我偶一回头从许诩脸上眼中读到的,看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在解 雨的身后,我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惭愧,不过这惭愧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若是没 有我,她该和李玉霞一道去见阎王爷了把!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可贵了。)
(城西老君庙,有人等。)就在我意飞神驰之际,迎面走过一个瘦小的少年, 同时送来了一句低语。
果然,那巷子里并不都是官府的人,虽然不清楚这人究竟是谁,不过是同盟 会的弟子几率该大一些,眼下漕帮在镇江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若想抓我的 话不比绕怎么大的圈子。
我的猜测没有错,在东绕西绕确信再没有人跟踪之后,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了 城西的老君庙。这是一做久无人供祀的荒庙,破败不堪,早变成了叫花子的栖息 地,苗里充溢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尿臊气,不仅解雨几欲作呕,就连我都极力屏住 了呼吸。
我并没有理会叫花子们的敌意,里里外外四下寻找了一番,除了一座残缺的 太上老君木雕像,哪里有那矮瘦汉子的身影。我的目光不由得投在了雕像上,如 果真的是同盟会和我联系的话,这里应该是同盟会藏匿的一个秘密据点,那些叫 花子里没有练过武之人,庙里就数这座老君像最是可疑。
“你小子好胆识,竟真敢找到这里!可惜你投错了主子,同盟会假仁假义, 岂能成大事,你投降吧!”就在我若有所思,正像敲敲看这座雕像石否中空的时 候,雕像里发出了阴恻恻的声音。
这阴森的声音在破庙中回荡,着实有些可怖。解雨顿时紧张戒备起来,许诩 更是一下子紧靠住了解雨,而我却不由得“噗哧”乐出了声。
“想试探我的身份却用如此愚笨的方法,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我是慕容世家 的子弟,眼下这座破庙早该被围的水泄不通了!”我停了一会儿,虽然不太相信 心中所疑,可我还是问道:“是不是高帮主受了重伤而群龙无首了呢?”
“你怎么知道?”雕像里那人换了声调惊讶道,话一出口发现已露了底: “哎呀,我怎么告诉你了!”就听雕像座下一阵淅唆声,钻出一人,正是约我的 哪个瘦小少年。
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他也同样注视着我,一会儿他露出两只大板牙讪讪 笑道:“你、你挺聪明的呀!”“我叫风大虾。”少年领着我们钻进了雕像下的 信道。
“大侠?你真能自吹自擂呀!”我身后的解雨羞他道。
那少年刚委屈地解释了一句:“是虾米的虾。”却听信道尽头有人道:“他 是我的弟,日后当不得大侠二字吗?”那声音虽弱,却不怒自威。
我循声望去,信道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里几人围住了一张短榻,榻上躺着 一人,虽然烛光昏暗,那人面色也是赤红一片,脸也瘦了许多,可我依然认出他 就是排帮的前帮主同盟会五长老之一、白虎集团的总指挥高君侯!
“弟子朱雀集团总管协理王谡见过高长老!公孙总管、司马长老命弟子前来 听侯高长老调遣!”我上前施礼道,又笑道:“名师出高徒,他日风兄弟定能出 人头地,扬威武林!”
心中却暗道:“怕是这风大虾武功没学会多少,说书的本事倒学了个十成十。” 刚才那几句话还真听不出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出来的。高君侯怎么受了这么 重的伤?我心中着实一惊。
解雨却还没忘了演戏,对风大虾道:“哼,我罗哥哥才是大侠呢!”
高君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没说话,风大虾诧异地问道:“你、你不是叫 王谡吗> ?为什么她喊你什么罗哥哥?”
我一指点昏了解雨,苦笑道:“李姑娘的情郎罗毅罗兄弟战死在龙潭湖了, 她受到刺激,误以为我是罗兄。”我解释了一番才把解雨的穴道解开。
“公孙总管、司马长老是让你来请救兵的吧,可惜眼下白虎集团在镇江就剩 下眼前这几人了。”高君候淡淡地道:“青龙败、白虎败,朱雀亦败,这个秋天 会不太走运呀!”
高君候只根据我的几句话就大体推断出眼前的形势,他身边那几个浑身是血 的汉子闻言神色都是一黯,我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便道:“虽然青龙、朱雀两 集团在前线的这部人马眼下只剩下二十几人,可福临镖局的一百多精锐的骑兵也 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人,大家斗的是半斤八两,并不算败。公孙总管差弟子前来, 原本是想请高长老派出得力人手,狙击慕容万代的。”
然后把司马长空的追击战和在龙潭镇的那场血战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却 隐瞒了公孙且和司马长空的伤势。那几个汉子果然振奋起来,一人道:“我们排 帮也没让慕容世家得好,我们大当家的亲手斩了江北有名的大盗李子胡,慕容家 留下了一百七八十具尸体才攻进了我们分舵,要是我们再多二三十人,谁胜谁负 还难说呢!”
听那汉子一口一个排帮,一口一个我们当家的,我知道排帮与大江盟的融合 还欠火候。
不过高君候肯在此死战,显然排帮上层对同盟会的热情要比弟子们高许多。 ---------- 第六章
“不好”
我一听就明白了,定是去抓药的风大虾暴露了行藏,把敌人引了来,吩咐许 诩照顾高君侯,便拉着解雨飞快地从信道爬上去,却听风大虾扯着嗓子喊道: “叔叔大爷救命啊,臭婆娘杀人啦!快去报官啦!”“小子,你毛还没长齐哪, 倒挺会演戏的嘛!听说高老头原来就是个说书的,嘻嘻,你不会是他的徒弟吧?”
我将雕像下的帷幔挑开一道缝往外看去,就见庙前台阶上站着一个三十出头 的美艳妇人,身材极其丰满,尤其是胸前那对凸起更是硕大无比,几欲裂衣而出, 只是那圆嘟嘟胖乎乎的脸上的淫荡笑容里却藏着三分贪婪和狡诈,手中的那口长 剑犹自滴着鲜血,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人,既有借宿此地的乞儿,也有排帮 的弟子。
她丝毫不理会四下逃散的众乞儿和拦在她身前的三名排帮弟子,目光紧紧盯 住了风大虾。
借着夜色我四下张望了一下,那妇人周围似乎并没有帮手,我心中暗自奇怪, 难道她竟是欺高君候受伤而孤身来犯吗?风大虾还死死抱着一大包草药,似乎是 一脸委屈地望着那几个排帮弟子道:“大叔,你们说替你们买药就给我一两银子 的,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买药会惹上这个动不动就杀人的臭婆娘!?”可眼珠却四 下乱转,似乎在寻求脱身之法。
“唱作俱佳,真是精彩哟!”那美妇正笑得花枝乱颤,三个排帮弟子身形已 然发动起来,三把钢刀从三个方向直劈向那妇人。
虽然这三人已经受了伤,可看样子该是排帮的好手,三把刀的刀势依旧颇为 凌厉。那妇人身子猛的左移,长剑挡开她左手那汉子的刀之后团身而上,一剑正 刺在了那汉子的左胸,那汉子几位勇悍,怒目圆睁,左手竟一把握住了长剑。
那妇人冷哼一声,长剑一抽一荡,一蓬鲜血和半只手掌便一同喷向了妇人, 那妇人竟迎着血雨而上,右肩猛的将汉子撞向中间一人,那人招式已用老,一刀 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上,竟把同伴的右臂生生切了下来。就在这汉子慌乱之际, 妇人的那柄长剑穿透了他同伴的身子一下子刺进了他的心房,这汉子虎吼一声, 身子猛地一歪,长剑喀嚓一声折成了两!
而此时右边那个汉子的刀已经劈落下来,妇人用半截长剑搪了一下,可连杀 两个好手之后,手已经有些软了,竟没拦住那汉子含愤的一刀,她只来得及闪开 大半个身子,那刀贴着她的肩膀落下,一下子从她肩头削下一大片肉来!
“老娘剥了你的皮!”妇人的脸上一片青白,含怒而发的一疾如雷电,眼看 那汉子就要血溅当场,风大虾已如泥鳅一般窜了出去,手中变出一把不足二尺的 短剑直扑向妇人。
妇人听到风声有异,反手就是一剑,只听当的一声,风大虾被震得噔噔后退 了好几步方站稳了身形,夜色中看不出他脸上的变化,却是不住的喘着粗气。
妇人身形顿了一下之后,似乎是没想到少年风大虾的武功如此出色,怕被他 趁隙逃走了,竟置身后那个大汉于不顾,飞身追了上来,半截长剑直刺风大虾的 大腿,显然是想先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
然而我的长刀出手了,漆黑的庙里顿时爆出一溜灿烂的火花,两个人影骤合 骤分。
就在刀剑相交的一瞬,我已经判断出这妇人的内力尚不如我在苏州遇到的裂 虎叉钱空,而在我假意后退的途中,心下也有了主张。
然而我的计划还未开始实施,那妇人就在与风大虾同时发出一声惊叫之后, 突然喊道:“呆子,你快出来吧,点子扎手!”
“这臭婆娘有同党,王大哥快制住他!”风大虾一边焦急的喊道,一边又揉 身而上。
我心中也是一愣,若来人是慕容世家那几大高手的话,这四下只有一个门的 老君庙可着实不容易脱身,心念电转间,我轻轻对解雨道了一声“暗器”,之后 身法陡然加快了两分,直想一刀解决了这个妇人,以免牵扯我撤退的后腿。
可我横扫的这一刀已经堪堪将妇人拦腰斩成两截了,她的同伴却依然没有出 现,我心中狐疑,刀势就缓了下来,那妇人的半截断剑才勉强护住了自己的腰胯, 只是就算我只用了三分内力,她还是承受不起,身子顿时横飞了出去,风大虾的 短刺正好札进了她的大腿。
她惨呼一声,尖叫道:“谭大哥,这次是真的了,点子实在扎手呀!”
随着她的呼喊,突然从庙门东侧的大树上跳下一人,尚在空中,那汉子就几 个翻滚接近了那个排帮弟子,一团黑黝黝的香瓜大小的东西从他袖口急速飞出, 我还没来得及示警,那瓜状物已经击在了排帮弟子的头上,只听“噗嗤”一声暴 响,头颅顿时被打成了一个烂西瓜。
“飞火流星谭玉碎?”
来人被我喝破了身分,脚下不由得一缓,而我已经顺势把刀横在了妇人的脖 颈上。
“死人”、“挨千刀的”、“死瘸子”,一连串的咒骂从妇人口中吐出,只 是目标并不是我和风大虾,却是离我两丈远、正如毒蛇一般注视着我的皖北谭家 第一高手谭玉碎,只是咒骂之余她偷偷地打量我,目光又惊又疑。
“谭先生,做个交易如何?”“凭什么?”谭玉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 那满是皱纹的丑脸上也看不出半丝表情,可他眼珠却是一缩。
“当然是我手中的醉芙蓉岳幽影岳姑娘啦。”当我认出谭玉碎之后,那妇人 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江湖盛传谭玉碎苦恋岳幽影,而岳幽影的形象正与眼前这 个风骚女子十分吻合。
只是听说岳幽影虽然利用谭玉碎爱她之心做了很多大事,也赚了不少银两, 却依旧与谭若即若离,两人关系十分微妙。
此时看来,两人若是站在一起,还真如鲜花牛粪一般,也怪不得岳幽影对谭 玉碎看不上眼。可眼下我还要利用一下他俩的关系,刀上稍稍去了点力,岳幽影 便立刻配合地喊道:“谭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种凄凄惨惨的嚎叫岂能打动素有冷血之称的谭玉碎 呢?
果然听谭玉碎眯起毒蛇一般的细眼冷笑道:“笑话,你是什么东西,跟我谈 条件!不过,看你小子还算有种,乖乖放了岳姑娘,再把高君候交出来,我给你 一条生路!”
妈的,这老小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惹火了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我 心中暗骂,凝神细查,那群乞儿早就跑没了影,周围静悄悄地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了。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烂命一条,送给谭先生也无妨,当然,岳姑娘可 要陪着我们一起上天堂下地狱喽!”
我淡淡道:“可惜呀可叹,江湖上传言谭先生对岳姑娘如何如何,原来都是 一片虚情假意。也难怪,岳姑娘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可这母老虎的脾气恐怕谁也 …”我话还没说完,岳幽影已经心领神会,“谭大哥,妹子知错了,”
她的声音又濡又腻:“其实妹子心里一直暗暗喜欢大哥的,只是÷只是…\ 她骤然改变态度,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谭先生口拙,岳姑娘又是 个女儿家,怎好把自己的心意轻易说出口。“
我接口道:“眼下正是谭先生你表明心迹的大好时机,岳姑娘断不会因为你 放走了我等而轻看你,只能更敬重你,更明白你爱她之心呀!”
我说一句,岳幽影就连忙点头说一句:“是”。
谭玉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冷笑道:“一派胡言!谭某为她做了多少事情, 心迹表白了多少次,可这贱人心中可有一丝感动!我心早冷了。今日正好,我虽 不忍心杀她,可你要杀她,谭某也不会阻拦,就此断了情根。不过,幽影你放心, 你死之后,我会把这几人碎尸万段,替你报仇雪恨!”
“谭玉碎!你这个王八蛋、…”岳幽影心中一急,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我却微微一笑:“岳姑娘,你冤枉谭先生了。其实谭先生救你之心如火烧火 燎一般,他方才一番话只不过是想放松我的警惕罢了,顺便把我的筹码使劲往下 压。论起心机来,岳姑娘你比谭先生差远了!哼,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谭先生不 知给你挡了多少灾难!”
岳幽影看看我又看看谭玉碎,似乎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心机远 远高过自己,她不敢再说话,只是换了衣服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望着谭 玉碎。
谭玉碎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说话,只是目光掠过岳幽影的时候,里面 多了些心疼与无奈。我心中暗笑,却肃然道:“不过,谭先生,岳姑娘豺狼心性, 实非良偶,下就替谭先生杀了这贱人!我师兄弟与你决一死战,谁胜谁负,还不 好说呢!”岳幽影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小命其实掐在谭玉碎的手里,她冷汗 顿时流了下来,我刀上都能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发颤,却是黛眉攒动,腻声道: “谭大哥,若你救得幽影一命,幽影、幽影就…就把身子给大哥…,不不不,从 今以后,幽影影一心一意跟随大哥,其它男人幽影都、都不理会了好不好?\\且 慢!\ 谭玉碎低喝一声,脸上晴不定,半响才道:\ 幽影,不是我信不过你,也 不是我不爱你,你知道慕容先生的规凡是叛帮通敌者,诛其全家,你我或能逃脱, 可我谭家上下几十口人必受我连累,我谭玉碎岂不成了家族的罪人!你且先去, 待我杀了这般小人之后追随你于地下。”“玉碎!”岳幽影听谭玉碎真有死意, 六神无主之下竟口不择言:“幽影出来之时,并未通报任何人,你我不说,慕容 先生怎会知道?你若信不过我,我对弥勒宜发誓!”她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将 血滴弹向半空,誓道:“弟子岳幽影甘愿嫁给谭郎玉碎为妻,终生不离不弃,若 违此誓,愿受万蛇之噬!”\ 就是你贪功!“谭玉碎埋怨了一句,眼中却露一丝 喜悦和激动,然后冷冷对我道:”小子,算你走运,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 了,你们放了幽影,赶快给我滚蛋,免得我变了主意!若是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的,老子就在江南大开杀戒,让你们知道,他们都是因为你们多嘴才送了命的。 “”这一点倒请谭先生放心。不过,“我微微一笑道:”谭先生是欺我年轻不知 江湖险恶吗?“
谭玉碎一直压抑住的表情此刻却有了松动,他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又看 了看风大虾,道:“虽然你涂黑了自己的脸,可我昨天绝对没看到你,听说高君 候秘密收了两个弟子,想来就是你和旁边那小子吧,真是名师出高徒呀!”
他话里并没有揄挪的味道,倒是隐约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意:“高君候看来真 是伤得不轻啊!否则,怎么会让你们这两个小鬼出来自作主张!?”
“是呀,萧先生的离别钩实在是出神入化,老夫不是他的对手。”
我身后传来高君候中正淳和的声音,那声音里竟听不出他内力受损的一丝痕 迹:“难道他方才受伤的模样竟是装出来的?”
我脑海中竟闪出了这般念头,虽然我很快就明白那不过是高君候强运内力制 造出来的假象,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投去关注的一瞥,在我的眼角余光中,高君 候依旧一脸病容,可那对眸子中却不时闪动着凛冽的目光,让人觉得即便他受了 伤,也绝对有能力搏杀眼前的敌人。
潭玉碎面色微微一变,沉吟不语。我催动刀气,那岳幽影心肝欲裂,越发冷 汗淋漓,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幽怨地乞望着潭玉碎。
潭玉碎长叹一声,一咬牙道:“既然高帮主在,且信你们一回!四下城门都 有官兵,只有运河码头是漕帮自己守卫,想要出城的话,只有运河一条路。”
我暗呼一声侥幸,好在没一刀杀了岳幽影,此刻她竟成了我们的护身符。而 借着谭玉碎对慕容世家包围网的熟悉,我们轻易躲过了许多明岗暗哨,终于来到 了码头。
“这艘船就是你们的了,你们该放了岳姑娘吧!”谭玉碎一口气杀了四个前 一刻还和他寒暄的漕帮弟子,然后冷冷地道。
“谭先生此言差矣!”我一句话几乎让他立刻翻脸,不过他马上就哭笔不得 起来。
“岳姑娘已经是谭夫人了,你怎么也要换个称呼吧!”我一边笑道,一边从 怀里摸出一料药丸塞进了岳幽影的嘴里:“谭先生不必紧张,这并不是毒药,只 是一粒销魂丹罢子。只是一刻之内不能阴阳交合的话,尊夫人可就要变成花痴了, 谭先生想必不会假他人之手吧…”
谭玉碎恨恨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留个姓名,也好让谭某知道究 竟败在哪位高人手里”?
我却站在船头微微一笑,待船行远了,才悠悠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 ---------- 第七章
船甫出镇江,高君候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喷了一大口鲜血之后便倒在船舱里。
正在摇橹的风大虾听到舱里有动静,进来一看,忙向我讨主意。
“高长老的伤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我安慰他道,这一晚的功夫我已经 折服了他,听我这么说,他才安静下来。
“我是来请援兵的,公孙总管和司马长老还在等我的消息。万一他们等不到 我的消息,贸然闯进镇江城,就正落在慕容世家的陷阱里了。可眼下高长老也…” 我故意把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叹了口气。
风大虾脸上果然露出了内疚的表情:“那,那该怎么办呢,王大哥?”
其实我并不为公孙且、司马长空他们担心。慕容世家虽然蠃了这头一场,可 其中至少一半原因是因为同盟会过于轻敌,论实力,同盟会仍在慕容世家之上。
若是公孙他们真的一头闯进包围圈,就活该自己送死,正好平衡两家的实力。 唯一让我有些挂念的竟然是李岐山,或许十二连环坞一直是我内心一个未解之结 吧!
不过眼下还要在风大虾和许诩眼前做足了戏分:“风兄弟,方才没来得及询 问高长老,我们朱雀集团的副指挥、快马堂大当家‘马王’赫伯权赫大侠带着几 个弟子前来通告应天失利一事,不知风兄弟知道不知道此事?”
风大虾尴尬地摇了摇头,道:“王大哥,我不是排帮的人,排帮的事情我都 不知道,一切等师父他老人家醒了之后问他吧!”
排帮帮主的弟子竟然不是排帮中人,这还真有些蹊跷,记起方才潭玉碎说我 和风大虾乃是高君候的秘密弟子,我心中一动,莫非是高君候并不看好排帮乃至 同盟会的前景,给自己留了后路不成?而高君候收秘密弟子定是一件隐秘之事, 却弄得连慕容世家都知道,显然排帮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可朱雀集团那边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那你师兄呢?”
风大虾说他大师兄战死了,而二师兄和与他同为秘密弟子的三师兄则尚在九 江:“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又联系不上排帮,高长老的伤又重,若是返回龙潭下 蜀的话,或许连高长老的命也送了,依我看,眼下还是返回杭州同盟会总舵救治 高长老是唯一可行之路。”
风大虾却意外地摇了摇头:“王大哥,师父教导过我们,凡是以他人为先, 若就这样放弃朱雀集团的话,师父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不若我们就近找一户人家 住下,请这两位姐姐照顾我师父,小弟和大哥走一趟,去给公孙大侠报信去!”
放屁!全是他XX的穷酸教育!我差点骂出声来,可内心却蓦地生出一丝感动, 自己何尝不是为报师恩就一脚踏进了这茫茫江湖,话到嘴边已然变成了一声称赞 :“好!高长老有徒若斯,足见前辈的高风亮节!”
想既然风大虾这么说,而我若是想继续混迹在同盟会的话,也真的要再走上 一趟镇江了,转眼望着解雨,她眼中射出万道柔情,似乎在说不管怎样,只要能 和你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惧,心中顿生出主意来。
“风兄弟,还是你留下来照顾高长老,李许两位师妹毕竟是女儿家,不太方 便。”他还想争辩,被我拦住,说了句你师父要紧,他才悻悻坐下。
看风大虾丝毫没有被今晚凶险的战事所吓倒,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少年,想起 了当年自己是如何背着师父,用尚未熟练的赌术横扫了江东几大赌坊,都是初生 牛犊不怕虎呀!
想起潭玉碎和岳幽影或许日后用的着,我叮嘱风大虾不要泄了这两人的底, 又编了一套说辞好日后用来解释我们是如何逃出镇江的,之后便在镇江城外不远 处靠了岸,带着解雨、许诩告别了高君候师徒,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还好老大爷并没有完全抛弃同盟会,就在离上岸没过一个时辰,我就在官道 上发现了向南疾行的公孙且、司马长空一行人。
原来公孙和李岐山都看破了慕容万代的企图,只是公孙和司马都不相信同盟 会已在镇江完败,就派出了几人进城打探消息,大部人马留在城外以防万一。
可那几人却是有去无回,公孙且这才知道镇江战事已糜烂,立刻下决心放弃 镇江南撤苏州。
待听我说排帮在镇江的人马已经全军覆没,高君侯也受了重伤,饶是他们有 思想准备,依旧听得面面相觑,久久没人言语。
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争霸战的初战这这样以慕容世家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了。其 实从死伤人数来看,同盟会死三百三十余人,重要干部十七人,其中包括燕子门 门主张秀卿和排帮一位堂主及镇江分舵舵主,另有赫伯权失踪。
而慕容世家也阵亡了近三百人,其中不仅有一百多人是它的精锐铁骑,也有 像李子胡这样的名人录上的高手,二家都损失惨重,但慕容世家虽然放弃了福临 镖局在苏杭甬的三处分行,却牢牢掌握住了镇江、应天两处战略要地,从战略意 义上来说,慕容世家的初战目标已经完全实现了。
当然,这是我回到苏州之后,从同盟会弟子嘴里得到的零星情报中拼凑分析 出来的,同盟会在应天与镇江的失利内幕被严格的控制了下来,我因为参加了应 天一役而被告知要保守秘密,因而对我来说,镇江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成了一个谜。
或许是怕慕容世家趁隙取了苏常,同盟会的高层与江南各大派的掌门都齐聚 在这里,接连几天在秦楼开会,虽然内容不得而知,可毕竟把局势稳了下来。
同盟会藏身的燕园依旧人声鼎沸,只是已经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江南众门 派组成的朱雀集团此次阵亡九十余人,人手几乎折损了四分之一,因为接近年底 的武林茶话会,江南各门派只零星抽调上来十几个人,其余的都是大江盟的弟子。
“真是惨败呀”李岐山望着园子里的那块空地上翻腾滚打的大江盟弟子喃喃 自语,那边在奇门门主赵清扬的大弟子姚鼎之地指挥下,忽聚忽散,却始终呈无 误梅花之数,“孔子云:”不教人战,是谓弃之“,江南不是没有人材,像这个 姚鼎之,武功虽不高,可精通战阵,同盟会为何早不用他呢?”
李岐山虽然是个阴司秀才,可他的确是个聪明的读书人,毕竟十二连环坞的 智囊不是白叫的。不过,我倒不是为了同盟会的失利尔郁闷,因为大江盟把所有 的采购都包了下来,我和李岐山都失去了外出的机会,与竹园近在咫尺,却无法 与自己的妻妾相见,心中自是憋着一股怨气。
久没露面的司马长空今日却出现在燕园,他脸上的沮丧全然不见了,神采飞 扬地似乎是同盟会打了胜仗一般,而身后的那个瘦小少年,正是风大虾。
风大虾一眼就看见了亭子里的我,蹦跳着从司马长空身后跑到我近前,深施 了一礼道:“王大哥,咱们又见面了。师父他老人家经过齐盟主的救治,已然大 好了,他因为有事要离开苏州,就让我务必前来谢谢王大哥。”
高君侯的这个神秘弟子终于公开化了这是高有意为之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眼 下的我还不清楚,不过看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舒畅起来。
而他趁司马长空和李歧山不注意给我使了个眼色,也让我明白一切都是按原 来准备好的说辞来解释的。
司马长空笑着对我和李歧山道:“高长老对王老弟赞不绝口,而公孙长老则 极力举荐王先生,说是同盟会少有的智勇双全之士,你们王氏双杰这几天可是在 同盟高层扩大会议上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就连齐盟主对你们都很感兴趣,若不是 因为还有要务在身,就召见你们了。”
朱雀集团虽然败的窝囊,可责任并不全在司马长空身上,到是情报有误是主 要的原因之一,相比较高君侯的完败,他在李歧山建议下的两次反攻更显难能可 贵。
而大败之下,齐放很可能采取了安抚政策,加之大放异彩的“王门双杰”又 是自己的属下,司马的心情变好也就不奇怪了。
风大虾说了几句就告辞了,临行前他交给我一个锦囊,说是师傅的谢礼,我 掐了一下,里面轻轻薄薄的似乎是银票,正想把它打开,风大虾眼睛微微一眯,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了句:“高长老也太客气了”便把锦囊揣进了怀 里。
送走依依不舍的风大虾,司马长空招呼我和李歧山进了他的客厅。
“应天一役,我就明白,江湖争霸绝不是武林茶话会,大家派几个代表上去 比试一下就完事儿了,江湖争霸,既重武功,亦重智谋,二者缺一不可,好在我 朱雀集团有你们兄弟呀!”
司马长空不说是同盟会却只说是朱雀集团,让我知道他笑容下隐藏着的野心。 他自然不会和已经取得同盟会实际主导权的大江盟一较短长,但和刚与大江盟合 并的高君侯互别苗头,为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这就是不自量力的典型吧,我心中暗叹。听司马长空接着说:“这三天的会 议,大家已达成了共识,目前同盟会这种松散的结盟方式在对付像慕容世家这样 穷凶极恶的敌人的时候,就显然力不从心。齐盟主和长老会已经考虑重组同盟会, 以便集中力量,打赢这场战争。我已经向齐盟主推荐了两位,请他在重姐过程中 能让你们兄弟二人尽展才能。”“多谢司马长老的提携,不过我们兄弟还是在您 这里最舒畅,因为您心胸大度,勇于纳言,实在是不可多香的明主呀!”李岐山 果然是老于世故,一番话说得司马长空眉开眼笑:“先生过其实我也舍不得先生, 只是此番重组干系重大,对今后各自发展都有极大的影响。”他停了一下,才接 着道:“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以同盟会的实力,若是精心准备的话,慕容世家注 定要被来亡,届时同盟会就将一统中原武林。若是我们互相支持配合,在同盟会 里就会有很大的发言权。到那时…”他微微一笑,住口不再说下去了。
我心中鄙夷地叹息一声,想来李岐山也是如此,可两个人却同时说道:“愿 听司马长才能差遣!”“好!”司马长空鹰眉一扬,笑着对李岐山道:“王先生, 公孙长老也很看中你,要调你与他一同草拟重组的章程。”又转头对我道:“王 老弟,长老会对你十分重视,给你安排了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镇江失守后, 常州、无锡则成为了两家新的争夺焦点,好在这两地本是大江盟的传统势力范围, 只是离同盟会的总舵杭州远了些,许多重要补给需要从苏州供给,但苏州却并不 在同盟会的控制之下。你知道王动吧?”“是春水剑派的那个王动吗?”骤然听 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禁既惊讶又好笑。
司马长空迟疑了一下,才道:“告诉你们兄弟也无妨,至少在宋思死之前, 王动还不是春水剑派的弟子,而且他身负轻功绝学”幽冥步“,十有八九是江湖 十大高手之一鬼影子任独行的门人。此人官商两界都有深厚背景,苏州名义上是 鲁卫的天下,可真正说得算的很可能是王动。他祖籍扬州,与慕容千秋相熟,虽 然目前看不出他支持慕容世家的迹象,但不可不防。况且他最近连收了铁平生和 马鸣两个江湖高手,意图甚是可疑。
长老会命你接近王动,伺机打探他的动向!“末了他道:”王动为人极是机 警,所以这项任务听着容易,实际上甚是艰险!只是他最近似乎在扬州老家,你 正可利用这段时间在苏州安定下来。“”是…这样呀!“听到和自己所料相差无 几的任务,我不禁啼笑皆非,自己与自己结交,自己打探自己的情报,这任务真 是有够艰巨的了!
“可为什么是我呀!”我心中还有一丝疑念,虽然这面具栩栩如生,可别让 有心人看出了破绽。
“和王动结交,此人既要能文又要能武,这样的人才同盟会数来数去也没几 个,宫难、思倒合适,可王动会把情报告诉他们吗?老弟是个江湖上的生面孔, 不至于引起他的戒心。”司马长空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别担心,此项任务虽然 艰巨,可不会有生命危险,除非万不得已,王动轻易不杀人,最多送你报官。刺 探情报又不是什么死罪,同盟会财势雄厚,定会把你营救出来。”
我心中一懔,同盟会对我的行动方式看来倒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呀!只是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换了另一个身份后,大明法律对我的约束已经越来越小了。
“那…总该有个身份掩护我吧!”我也想趁机刺探一下同盟会到底是怎么运 作的。
“你眼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司马长空的目光掠过窗外,不远处的亭 子里解雨和许羽正在练剑,他话题一转,“老弟实在是风流得紧,竟然一箭双雕, 听说燕子门这双姝对老弟倾心的紧呀,连李姑娘都改口叫你相公了。不过这样更 好,一个落第不中的武生呆着自己的妻妾在苏州暂居苦读,准备下一届的武举考 试,这的确实很合情合理的背景。”
他把话题转回来道:“你们王家家道殷实,你就经常出入妓院酒楼,自然就 不会放过秦楼这个销金窟了…不用苦着脸,人要高尚不容易,可堕落就是一眨眼 的事情,何况同盟会就是你取之不尽的财源。这是一千两银子,租间房间,然后 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吧!”
李岐山趁收拾行礼的机会叫住了我。
离别让这两个原本因为利益而走在一起的人竟然都有些怅然,不过想到秦桧 也有三个朋友,我心中便释然,毕竟和李岐山一同出生入死过,而他似乎也不像 传言和他那张脸所表现的那么冷酷和阴险。
李岐山斟词酌句道:“王动,十二连环坞曾把他列为当今武林年轻一代的头 号人物,对他的评价甚至还在謪仙魏柔之上。更可怕的是此子为人处事随心所欲, 甚少理会那些江湖上的臭规矩,你要加倍小心。”见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阴 沉着脸:“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你坏了我的大事。”看他有些言不由衷的样 子,我忍不住心中好笑,不过他的态度却让我问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李兄,我也爱财,可像你爱到这般不要命的地步世上还真少见,钱你那么重要 吗?”“因为恶梦还没有降临到你的头上!”李岐山目光有一丝恍惚,之后变成 了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不能让我的仇人逍遥法外,所以,我需要钱!”我一怔 :“江湖不是有传言,你已经血刃仇人全家了吗?你这”阴司秀才“的名号也是 从那时候叫响的呀!”“嘿嘿,这只不过是我用来麻痹仇家的!”李岐山冷笑道 :“所以,请你务必要保重,我不想我的仇人带着满身的罪恶却安详的死去!” ---------- 第八章
“要我们监视…王动?”
解雨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那种荒诞不经的感觉。背过身去嚏哧笑了起来。
“奸笑吗?”许诩莫名其妙地问道。
“奸笑吗?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是高兴而已。这么说我们就不用住在燕园 了。也总算不用天天面对大江盟那群无聊的弟子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解 雨真不愧是演戏鬲手。
“现在,我就是浙南的风流财主王谡;你,就是我的小老婆;弥,凝捌、老 要的陪嫁丫鬟。咱们身怀一千两银子的巨款。在苏州,准备渡过快乐无忧的三年。 哈哈。我真是很向住这种生活呀,不过。总要先安个家的说我来看看。花枝巷竹 园。王动这小子还真有钱那,这花枝巷可是苏州的高尚住宅区地价很贵呦,怎么 样。它隔壁,对门,背后有没有适合咱们住的地方?”
两女听到我安排的身分。似乎都有一些下满。不过,这不满看来还在可以控 制的范畴。固为解雨突然神秘地一笑。而许诩的注意力很快被南浩街上的繁华所 吸引了。
r 相公。咱们在这儿开个店好不好?“
“去去去,弥什么也不会做。最后还得无瑕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小声道。 抬眼却看见了南元子那魁梧的身躯。一想。可下是么,转眼十月已经到了。
“南六哥回来了。”解雨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南元子,惊喜地道:“对, 呀。我可以和南大哥学两手呀!”
“你这不是抢南大哥饭碗吗?”
“那…我跟南嫂子学!”解雨噘着小嘴道。
看解雨似乎很认真的样子,我心中忽然楞了一下,她为什么突然想学起厨艺 来了?
在唐门她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宝贝大小姐呀,就连闯荡江湖的时候他 哥哥唐三藏都替她预备好了大票的银两,这娇宠惯了的丫头怎么改了性子了?
难道…就是因为我喜欢美食的缘故吗?
“好!”我心念电转,开一个店对我这个双重身份之人的诸般好处顿时闪现 在我脑海中,无暇、萧潇她们可以假借吃饭为由与我接触,而我也可以借口竹圆 的少奶奶们需要我店中的美食而出入竹圆。而日后有个营生,也好让她们打发些 空闲时间。
“真的?”解雨喜出望外“做什么好呢?担担面,鸳鸯锅子…”
“那还不如干脆在大门上贴块牌子,上书:本店提供上好川中美食,有蜀中 唐门唐大小姐亲自主理…”“知、道、啦!”解雨顿时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擂 了我一粉拳:“那、那做什么呀?”“先别管做什么?看看南浩街上有没有铺子 要出兑是真的,不行,就让大江盟出面替我买下一间店面,也算少爷我着十天辛 苦的酬劳。”
不过我的运气还真好,就在南元子隔壁的那家卖生煎包子的“老包包子铺” 要出兑了,原因竟是南元子的番瓜团子、鸭血羹实在是太好吃了,客人都在老三 味吃得饱饱,再没有食欲来光顾老包包子铺了。我甚至只用了五十两银子就把铺 子兑到了手,那老板老包还千恩万谢的。“好了,小诩,回来吧!”我招呼正在 远处一个卖女儿家饰品的货摊上流连的许诩,她头上带满了廉价的珠宝首饰,听 我喊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摊子上回来,笑道:“少爷,你给我的二十两银子我还 没用完呢!”
“这花花绿绿的都是些什么呀?”我皱眉道:“小诩,给你的银子是让你打 扮一下,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就是…打扮喽。”许诩怯怯地道。
我不再言语,看来燕子门也和其它大多数的江南门派一样,日子过得并不宽 裕。给解雨施了个眼色,示意她带许诩去买几件象样的衣服饰品,自己却走进了 隔壁南元子的老三味。老三味里就像以往一样人头攒动。“客官您来点什么?” 柜台后的老南憨憨地问道,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样,他手脚并没有停下,麻利 地兜了一勺滚烫的鸡汤浇在了馄饨上。“老样子。”南元子显然听出了我刻意没 有改变的声音,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道:“鸭血羹,番团子?”“你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太太那天还赏了一吊钱呢!”南元子微微一笑:“王公子您后院 请,鸭血羹和番瓜团子这就给您送去。”不一会儿,就见南元子一边就着围裙擦 着手一边进了后院,后院只五六个客人,见到南元子都热情的大着招呼。
“久仰南浩街南元子南大哥的大名,今日有缘想见,三生有幸!在下浙南王 谡,乃是一落第武生,无颜回乡,想暂居此地预备下次科考。正巧南兄老三味隔 壁老包包子铺出兑,在下便兑了下来作些营生,故而特来拜会南兄。”“喔,是 这样呀!王公子请——”南元子刚把我让进了屋子,就憨笑道:“老弟,你在搞 什么把戏?”我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说为了弄清十二连环坞覆灭的真相 我打入了同盟会,却瞒下了我的真实目的和李岐山的身份。等听到我要自己监视 自己的时候,南元子也忍不住莞尔笑道:“你胆子也忒大了,这江湖争霸岂是儿 戏!一个弄不好,小心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两家追杀你!再说,你这么在意十二连 环坞,或许会让玉姑娘心里感到压力的。”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看来南元子憨 厚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知道了,不会太过火的。”我笑道:“现 在关键是怎么把这铺子开起来。”南元子想了一会儿道:“这却不难。南浩街上 多的是各地风味小吃,你新开张的店面若也想经营这类东西的话,不太容易招揽 到客人,而且让无暇解雨那般丫头去摆弄鸡毛鸭毛,生鱼海鲜的,恐怕也不成样 子。不若你开家茶寮,这街上到是没有哩,而且即干净又文雅。”“好,就依你!” 赚不赚钱是小事,可真的把我女人弄得一身鸡毛鸭血我可受不了。南元子又指点 了我一番做茶寮的注意事项,末了他笑眯眯地道:“你找这儿倒是对极了。老包 包子铺的身后就是老鲁的宅子,他们两口子没儿没女的,住那么大的方子该空得 很吧!”就这样把一切都搞定了,用银子开道,没用两天功夫,天茖茶楼就粉饰 一新,老板娘自然是解雨,账房自然是许诩,又雇了煮茶的大师傅外加两个跑堂 伙计。四个服侍客人的丫头,茶楼就似模似样地开张了。
“司马长老,这人是谁?”在离天茖茶楼不远处的一做酒楼的包间里,我望 着与司马长空一道前来的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其实这汉子的面孔我再熟悉不过了,有段时间我甚至天天和他见面。李农, 鲁卫的副手,竟然是大江盟的卧底!
怪不得大江盟能有那么多人偷偷潜入苏州,原来并不全是那个偷梁换柱的计 策好,李农在苏州的配合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吧!
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账东西!我心里刚暗骂了一句,却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王谡 身份,再看李农就不那么可厌了。
“这位是李农李兄,苏州巡检司副总巡检,也就是鲁卫的副手,以后他和你 单线联系。”司马长空介绍道。同盟会肯把这么机密的探子对我公开,显然我已 经取得了他们的对信任。然后司马长空翻起了我的账单:“喂,老弟,我是让你 去秦楼接近王动,你在南浩街开茶楼做什么?”“弟子略一打听就知道,王动在 苏州没有多少朋友,可老三味的南元子就是其中之一,天茖茶楼就开在老三味的 隔壁,或许王动走的口渴了,上去喝喝茶也不一定——”“那,这茶要十两银子 一两?这不是比金子还贵吗?还有,你租的这是金銮殿呀,一年要一百五十两银 子!?”“王动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弟子总不能用一两银子一担的粗茶招呼他吧 ;至于租得那间屋子,他的主人可是这位李先生的顶头上司鲁卫,听说王动与鲁 卫两家走动的很频繁,他就是要一千五百两我也得给他呀!”“住在鲁卫家,不 怕他看出破绽呀?”“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刚说了一半, 李农便接过了话头:“司马长老,王兄言之有理,而且有这么一个茶楼,我也方 便和他联系,只是鲁卫确实明,王兄还要多加小心。”回到鲁家,终于见到我久 违的女人们。萧潇和王家三女满脸俱是相思,玲珑姐妹跟是扑进了我的怀里,全 然不顾鲁卫和南元子惊诧的目光。无暇哽咽道:“相公这一去,也没个音信,姐 妹们担惊受怕,如坐针毡,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真真是度日如年…”“支颐不 语相思坐,料得侬心似我心…”听到这赤裸裸的心声,我心中一阵爱怜,紧搂着 玲珑姐妹,凝望着无暇,萧潇柔声道,一句话更若的四女泣声一片。
“老头子,你闲着没事儿干呀,去帮我腌梅干菜去!还有小南子,老三味的 客人不用你招呼吗?仔细你家老二回家跟你算帐,快回铺子去!”屋外响起了鲁 大嫂的声音。
屋子清静了,我半偎在塌上,望着沐浴在夕阳里的四个绝代佳人。十几天没 见,四女竟都请减了,萧潇和玲珑越发楚楚可怜,而无瑕的脸瘦了一圈后却显得 她孕中的身子越发臀丰乳高。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真是相思最苦。千万句柔情话语不知从 何说起,却化成了一句:“六娘好吗?”玲珑“噗哧”一生轻笑,萧潇捂住了小 嘴,笑还不敢笑出声来,无暇也是莞尔一笑,四女想来从没看过我口拙的时候, 一时间我眼前闪动着四张犁花带雨的笑颜。
“相公真是孝顺呢,先问的就是干娘,干娘若是知道了,定要开心死了。” 王玲笑道。
“百善孝为先,”我一伸猿臂将她搂在怀里:“玲儿,记得你叫我什么?爹 爹!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孝敬我呀?”片刻间我就恢复了浪子本色,在玉玲耳边 小声调笑道。
玉玲脸颊顿时飞起了一抹陀红,塔顶是想起了和我欢好是它放浪的叫声。扭 捏的清瞥了一眼房门窗外,房门早已紧闭,透过竹帘窗外竹影婆娑,窗内一株合 欢枝叶相缠,宛如交合一般。“回家吧…”玉玲小手轻轻抚着我的胸膛细声道。
“主子怕是还要把天茖茶楼安顿好,过几日才会回竹园吧!”萧潇抿嘴笑道, 她飞快的望了一眼玉家三女,试了试炭炉上烧得热水温度,注了满满一大盆热水 扯下两条毛巾走到塌前,把毛巾浸湿拧干,递给了玲珑姐妹,笑道:“去,还不 快给也擦擦脸。”玉玲,玉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玉玲将毛巾盖在我脸上, 温柔的替我擦拭起来,却伏在我耳边小声道:“相公,奴是不是太笨了,就连服 侍相公的事情都要萧潇姐提…”“你萧潇姐跟你相公七年了…”我含糊道,七年 的朝夕相处,让她几乎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分开越久,越发现我实在离不开她。 该是玉珑解开了我袍子的腰带,另一条热毛巾将我的胳膊,手,胸前擦得干干净 净,就连指甲缝都不放过。而不知是萧潇还是无暇脱去我足上的薄底黑皮靴,把 我的脚浸在了滚烫的热水中。“喔…”一双温柔的玉手掐捏着我的足背足底,恰 到好处的力道让我舒坦的哼出来:“无瑕,你学的真快呀!”我赞道。“萧潇姐, 让…让我来吧”耳边传来玉玲羞涩的声音。
我刚想揭开覆在我脸上的那条毛巾,手却不知被谁给按住了。一只细嫩的小 手溜进了我的小衣,轻轻握住了我已经涨大的分身。而同时“嘶啦一声轻响之后, 我的分身似乎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
不过那种微凉的感觉仅仅存在了不足一息,一条温热滑腻灵动的香舌便把温 暖送了过来,从独角龙王如伞的巨大角冠到布满龙纹的粗壮龙身,每一寸都留下 了那条丁香妙舌的洗礼。“小玲儿,我的乖女儿…”我快乐的呻吟着,让伏在我 左腿上的玉玲越发忘情,较小的身子扭来扭去,我都能感觉到她胸前的那对凸起 快速地鼓胀起来。
“珑儿…也要吗…”玉珑腻人的声音刚传到我耳朵里,我胯下双丸就被她含 进了嘴里,香舌轻轻的把双丸推来推去,独角龙王愈发怒目圆睁,腿也不由自主 的崩直起来。无瑕轻呼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我的脚还在水盆里,骤然带出的水 珠定是撒了无瑕一身,刚想问一句,萧潇轻轻的跪在我的头边,将毛巾揭开一半, 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鼻而来,一只坚挺的乳珠霎时间堵在那我的嘴边。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其实这话在我喉间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呓语, 而我张嘴的目的似乎只是想把那粒乳珠吸进嘴里,清拢慢捻抹复挑,重勾急舔吸 复咬,不进那乳珠已肿胀成了一粒巨大的葡萄,就连萧潇的身子都瘫软在我身上, 那只丰挺的玉乳紧紧地压在我的脸上,一连串“嗯…喔…”的呻吟声也让整个屋 子的气氛变得愈发淫靡起来。“都…干净了…”玉玲喃喃道,她该是给妹妹使了 个眼色,玉珑吐出了我的双丸,只听“淅唆”的脱衣声,该是玉珑帮姐姐把小衣 脱去了。
玉玲轻灵地一翻身,独角龙王已经顶着了一处柔软温湿的所在,那里藏着的 淫靡之花已经盛开,龙吻已经感觉到了那花中泌出的丝丝花蜜,只是花径孤独了 十几天,倍觉紧小,玉玲身子轻颤,上下耸动了几遍,才把那独角龙王纳入了一 半。
“呜…”玉玲娇慵地哼了一声,趴在了我的身上,似乎着一下就耗尽了全身 的力气。
而我的一只脚此时也被揣进了无暇那温暖的怀抱,随着我独角龙王的冲刺, 那脚趾也在无暇胸前上上下下的,直把一只乳珠拨弄的异常挺硬。
玉玲似乎把这十几天攒下的花蜜都泌了出来,那丝丝爱液让甬道异常地滑腻, 随着我的动作,从身下清晰地传来“滋咕滋咕”的响声,和着玉玲细若萧管的呻 吟,就像是一味极品的春药,让我欲兴愈加勃发。
“主子…”萧潇的轻呼让我发觉我不仅下半身用着力,嘴里也似乎跟着使劲, 牙关松开,扶起萧潇,一把扯去脸上的毛巾,眼前萧潇白皙的乳上已留下了一个 清晰的血印。“真让我心痛呀”!嘴上说着爱怜的话语,可手却拽住了她另一只 乳上那熠熠生辉的钻石乳环,轻轻扯动,那只桃子似的玉乳就渐渐变形,成了玉 笋一般。萧潇的眼中闪过一丝被虐的渴望,而掐捏着我脚的那双玉手也突然间顿 了一下,越过衣着凌乱伏在我身上的玉玲,我看到无暇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同样 的渴望。“珑儿,让你姐姐飞上天吧!”我收回让无暇羞红了双颊的目光,也收 回了放在萧潇胸前肆虐的那只魔手。双手搂住玉玲结实的玉臀,将雪腻股肉使劲 向外分,玉珑便听话的吮了吮手指,然后那只手指便没在了她孪生姐姐的雪臀中。
“啊…”已经在高潮边缘的玉玲立刻崩溃了,随着那声高亢的鸡叫,她娥眉 紧蹙,身子突然使劲压住我,花房开始剧烈的收缩,一下两下,一张一缩地十好 几个来回,她蹦紧的身体才软了下来,那额头鼻侧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无暇的目光完全凝住了,如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应该正好可以看到那朵 淫靡之花惊心动魄的悸动和依旧龙精虎猛仿佛披上一层亮银铠的巨大分身。她是 如此的专注,以至没有察觉我好色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那件蜜合色的夹袄半敞着,那葱绿色的湖丝抹胸被我的脚趾扯下了 一小半,露出了一片白腻的酥胸。我看着心动,也不放开玉玲,唤了一声:“无 暇。”
无暇一惊,才发觉方才自己的失态已全然落在了我的眼中,顿时窘得连耳根 子都红了,再看我示意她上榻上来,更是手足无措,直到我又唤了她一声,她才 扭捏地爬上榻来,跪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尽管她已经多次和萧潇、玲珑一起伺候我,可她还是有些放不开,况 且眼下虽是黄昏,可夕阳把屋子照得通亮,更添她的羞涩。而她越感羞涩,身子 就越敏感,害得她在床上患得患失,甚至有一次还偷偷问我她是不是个天性淫荡 的女人。
轻轻一拉,竟没把那抹胸拉下来,等萧潇笑着帮无暇把抹胸拽到乳下,我才 发现无暇的那对玉乳明显大了两分,那两粒乳尖也由紫红变成了暗红,着手处也 不似以前那般结实,却是柔软了许多。
“好无暇,你坐直了身子让我看看。”我兴奋地道。
我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浓浓爱意让原本紧张的心怦怦乱跳的无暇偷偷松了一口 气,她略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身躯。晚霞落在她半裸的身上,形成一副艳异的图画。
这就是孕中的无暇呀!不知是落日的余辉还是少女般的羞涩染红了她的雪白 肌肤,而那条横在胸腹间的葱绿抹胸更添几分粉意。
微微隆起的小腹非但没有破坏她的身材,却和那对涨大的玉乳构成了一道优 美的曲线。
眼前的无暇像是少女和母亲的奇异混合体,既青涩又成熟,那种奇异的美丽 让我的目光变得异常炽热起来。
“能听孩子的心跳吗?”我欠起身来,把脸贴在无暇隆起的小腹上。
“贱妾…不知道…”无暇的脸上是一片羞涩的茫然,她怀玲珑并不是一段愉 快的经历,年少无知加上整日提心吊胆的,让她并没有精力去体会做母亲的那份 快乐。
萧潇、玉珑都好奇地望着她,就连瘫在我身上的玉玲也把头转了过去。
“好象有,又好象没有…”从无暇肚子里传来的肠鸣声似乎把一切都掩盖了, 饶是我六识通神,也无法分辨出夹杂在这些声音里面的究竟有没有一颗小小心脏 的搏动。
“那…就让我再看看我的宝贝无暇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变化。”我笑谑道,目 光不怀好意地从她小腹往下溜去。
无暇只是嗔了我一眼,却任由我撩起了她的长裙。我并指如刀划破了她的月 白亵裤,露出了万黑丛中的一抹嫣红。
那里果然是精湿一片,可与以往却颇为不同,以前无暇花蕊中泌出的汁液虽 不比萧潇的朝露花雨那般晶莹剔透,却是清爽怡人,而此番竟是浓腻无比,手指 勾抹之间就有如油浸了一般。
那花瓣也肥硕了许多,手指一沉,那两瓣花瓣就仿佛合欢花似的收拢起来, 把手指裹得紧紧。
这从未有过的体验刺激着我的欲望,把还在高潮余韵中的玉玲再度推上快乐 的顶峰,然后,我拉过无暇,让她缓缓坐在了我的身上。
就像迎接尊贵的君王,臣子卑贱地打开了隐秘之门。可独角龙王的角冠还是 太过巨大,那两瓣淫肉被挤的几乎变了形,才堪堪接纳了这位尊贵的君王。
“嘶…”
无暇的桃源既不是七大名器的重峦叠翠,也不是七大名器中的春水玉壶,可 独角龙王只能前进三指,就发现这十几天的功夫无暇的身子真只变化了许多,甬 道的四壁似乎是因为充满了汁液而膨胀,把甬道填塞得几乎一点缝隙都没有,独 角龙王的每一分前进都仿佛披荆斩棘一般,又紧又暖似乎是到了她的后庭一般, 又比后庭多了许多涌动的皱褶和爱液的润滑,直让我舒爽异常,忍不住深深的吸 了一口气,双手攀上她俏立的椒乳上。
无暇的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轻雾,目光便如春水一般轻柔,腰枝轻摆间乳波 荡漾,那相思红豆上的小小金环也划出了一道道的弧线,没几下,无暇已是满面 潮红,香汗淋漓,细细的呻吟声从她口中不由自主地逸了出来。
“珑儿、萧潇,扶你姐姐一下。”我看原本体力最好的无暇此刻竟似没了力 气,知道怀孕对她的影响已经开始显露出现,却不敢把她压在身下,生怕压坏了 她肚子里的胎儿,吩咐一旁呆看的玉珑、萧潇架起已经娇慵无力的无暇,屁股猛 筛,只二十多下,无暇就紧闭双眼开始哆嗦起来,阴中如浪涌一般剧烈地收缩, 之后一下子瘫在了萧潇、玉珑的怀里。
无暇花心生出的那阵有如婴儿觅乳般的吸吮酥得几乎让我也缴枪了:“就差 那么一点点,想起来就算是重峦叠翠也不过如此吧…”望着从还在微微抽搐的花 朵里流出的那几股白浊的汁液,我竟有些出神了。 ---------- 第九章
小别胜新婚,这一场盘肠大战直战到响鼓二更,四女最后都脱了力,而我也 破天荒地播撒了两回种子,只是鲁大嫂精心烹制的接风酒菜却凉了又热,热了又 凉。
鲁卫和南元子自然是一脸怪笑,倒是鲁大嫂善解人意,只是说少年人要体恤 自己的身体。
鲁卫老两口无儿无女,本就拿玲珑当女儿看,此时鲁大嫂看我的目光就很有 一些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而送走四女的时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鲁卫说前早 解雨和许诩已经回来过了。解雨知道无瑕萧潇她们未了之后。就拖着许诩去了老 三味。说是要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这丫头机灵着哪”鲁卫赞道。
看鲁卫的模样我就知道南元子已经将我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此刻 有心提醒他道:“老鲁。苏州不是你我想象的那般铜墙铁壁。同盟会和慕容世家 都有大批人马藏匿与此,而且…”
我犹豫了一下。想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李衣的真实身分。我真怕他一时火大, 找李农算帐。把我的身份给暴露了。可转念一想。身边有这么一个卧底。鲁卫实 在太不安生。便道:“而且。你的副手李农是…”
“是大江盟的人。对吗?”出乎我的预料。鲁卫竟接过了我的话头说出了让 我吃惊的话来:“宫府不是吃素的。少林寺虽然是吃素。可也不光是吃青菜豆腐。”
我皱眉道:“你竟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用他做你的副手呢?”我掐着大扛 盟的脖子。不给他留点喘气的余地。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生。再说。大江盟奸歹是 白道中人。虽然买卖私盐有违国法。可人家毕竟也做了不少好事……江南道上这 十几年来平静得很,不能不说其中与大江盟有很大的关系。私盐的事情就让盐课 提举司那班杂碎去擦心吧“鲁卫的脸上露出几分狡黠,我不由得,心中暗叹了一 句:”少林寺能教出这样样的弟子来。也是异数。“
我笑道:“这其中恐怕还不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故意透露给李农, 好让大江盟提早准备,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呢?”
鲁卫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干嘛说得那么明白。”他指着南元子: “你当老南不知道吗?他比你知道的都早呢,可他呢,啥也没说。”南元子却道 :“老鲁,以前不说,不等于现在不说,形势不同了,慕容世家占据了镇江之后, 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苏州,你若是不用点霹雳手段的话,苏州真要控制不住了, 遭殃的还是百姓。”说着,他冲我笑道:“最大的祸害就是你的那个秦楼!”
“老南,你是不是看秦楼日进斗金的有点眼红呀!我可是在秦楼发了不少老 三味的资料,还图文并茂呢!”顿了一下,我接着道:\ 不过老南,有件事我一 直想和你说,钱,要和朋友一起赚的,以前不知道秦楼赚不赚钱,不好意思拉朋 友入伙,现在秦楼前途光明,我说话心里也有底。老南你有没有兴趣入股,百分 之五的原始股,快赶上白送了喔!“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南元子虽然是朋友,可这朋友得来的稀奇,说起来 只是意气之,可这个南浩街上的奇人背后隐藏着的实力着实让我看中,我真的想 把和他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想赚钱的话,多开几家老三味就有了。”南元子 目光濯濯地望着我:“老弟,你这话可看轻俺老南了。\ ”老南!不是我俗,而 是我把你当真朋友看!“我诚恳地道:”古人云“同师为朋,同志为友”,咱们 虽不同师,可却是同志。说得好听点,你我老鲁都是淡泊名利之人;说得难听点, 我们都是胸无大志之人。你老南一身高超武功却甘居市井,与人无争;老鲁无论 武功智能都是捕快界的顶尖人物,若是真想做大官的话,他勾心斗角个几年,恐 怕就不会蜗居在苏州。老南你知道盛极而衰的道理,而老鲁他自幼受少林寺佛家 思想的熏陶,都明白人生平淡是最真。我也一样呀!完成了师父的遗命,我就该 退出江湖,去过餐风饮露,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仙生活了。老南你别瞪我,因为现 在我还年轻,等我和你一样老了,我也会和你一样疼疼老婆,逗逗孩子,早晨打 打拳,中午晒晒太阳,晚上给我儿子讲讲他老子年轻时候的荣光。可这一切都要 一个字,钱!“
南元子顿时笑了起来:“刚说自己淡泊名利,马上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淡泊名利不等于不要名不要利,否则我们这么生活!你我讨厌的是那种不 择手段地去夺取名利的人吧!说起来,你老三味难道没有名,没有利吗?”
鲁卫笑道:“到底是人家解元公会说,竟讲出这么一大箩筐的道理来。叫我 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家是真朋友,互相帮助,共同致富, 那是应该的。”
就这样把南元子拉下了水。只是听了我的建议,他还是感叹了一回,官商结 合实在是件恐怖的事情。
“老鲁,既然不能杜绝这些江湖人,那就干脆把他们全部赶进秦楼。我去找 白同甫,让他用苏州府的名义发下布告,凡是城中居民擅自留宿江湖人等地,一 律按私自结社集会论处,没收财产,流徒三年;凡是在此非常时期雇佣护院,保 镖,打手等江湖人士的,下人犯法,主人连坐,大批雇佣护院保镖者,需向衙门 申报财产来源。凡是住宿别处客栈酒馆的,每日巡检司查他个十回八回,让他不 胜其扰,什么也做不成,要么退出苏州,要么住进一天只查一次的秦楼。这几天 就让巡检司的弟兄们辛苦一下吧,我出一千两银子犒劳大家,反正羊毛出在羊身 上,嘿嘿,我就不信,这回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解雨许诩回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十分了。忙碌了一天,可解雨许诩却还是精神 头十足,不大的一个天茖茶楼就把二女吸引住了。
解雨是新鲜好奇,而许诩虽然武学天分平平,却甚有商人头脑,二人做起事 来兴趣盎然。
说起来也奇怪,别看许诩大字不识几个,可算起帐来又快又准,直让她师父 解雨一个劲儿地感叹,想当初我学算数的时候是如何艰难,看来老天也不偏心, 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既然你那么喜欢算帐,等日后你主子嫁过来,你就 帮着管帐。其实,高帮主给我了一份刀谱,原本是要传给你主子和你的,现在看 来也没这个必要了。”我笑道。
等许诩睡了,解雨才偎在我怀里,边嗅边说这是无暇姐姐留下的,这是萧潇 姐姐留下的,她六识敏锐,唐门又是暗器毒药的祖宗,嗅觉最是灵敏,一一指来, 竟是丝毫不差,只是那盈盈笑语中却隐约有一丝醋意。
“这是我的好雨儿留下的。”我撩开自己的小衣,把只穿着亵衣的解雨搂进 我赤裸的怀里,让她的处子香气留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就这样相拥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苏州城果然是鸡飞狗跳,燕圆被抄,慕容世家的一个秘 密据点也被连根拔起。就连像沈舟,马力这样的苏州大老都不得不辞退大批的护 院。
各客栈酒家更是苦不堪言,甚至连带着一点江湖气的镖局走镖都不敢再接了, 原本陆陆续续从各地赶来的同盟会弟子和不断从苏州渗透的慕容世家门人几乎都 还没进城就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让他们各自原路返回待命,就连竹圆周围那些监 视我的苍蝇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在苏州的人手都锐减到了不足三十人,躲在秦楼两座相临 的别院里。
司马长空和朱雀集团全部撤离了苏州,临行前他特意去了天茗茶楼一趟,说 同盟会已经得到李农的消息,此番巡检司大动干戈绝不是只做做样子的事情,同 盟会不能与官府为敌,大部人马只好撤离,而且同盟会新人训练不足,天气有逐 渐寒冷,明年春天之前恐怕没有能力来攻击镇江,除一部人马加强常州的防御之 外,其余的人都撤到福建泉州进行整训。
又说王动的倾向对战局的发展方向十分重要,让我务必加紧行动,接进王动 于是,这几日秦楼便多了一个叫王谡的客人。
自己变成了客人,才感觉到六娘治理秦楼的手段是多么的高超。扬州自古是 烟花繁盛之地,天下闻名,个大妓院早总结出了一整套招呼客人,伺候客人的方 法,比之杭州应天苏州都高出一筹,我从十七岁起就走马章台,自然体会颇深, 而在秦楼就仿佛回到了扬的听月阁、碧涛台一般,每一个老鸨都八面玲珑;每一 个龟奴都态度谦恭;而每一个姑娘都更是含情脉脉特别是像庄青烟、冀小仙这样 的绝色美女也不会因为你只是个把一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换取一夕欢娱的穷小子 而看不起你,来到秦楼,你就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温柔乡里。
而金满堂里营造出来的气氛也让你觉香今天你就是那个鸿运当头、被赌神看 中的幸运小子,你经常地赢,赢得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其实你输的远比赢得多。而 那些还能保持冷静,有心杀杀庄家的人看到马鸣和温小满的赌技也都收敛起自己 的野心。
这里的一切已经远胜太湖的那个秦楼,看来六娘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才能,或 许栗子镇的格局实在太小,到了苏州,她终于可以一展长才。
“干娘,这是什么地方?”我刚把一对姐妹干昏过去,扮成了老鸨模样的六 娘就到了。说来也怪,我总记不得六娘的模样,明明才见的面,转头一想她,她 脸上就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纱,让我想不真切,我知道这很可能是妓家绝学“惑心 术”的缘故,不过,六娘不说,我也没问。
而此刻六娘只是简单易一下容,就似乎与以住颇为不同。
不过,我还是立刻认出了她,易容术的最大破绽就是眼睛,像我这般六识敏 锐而又相熟的人会从眼睛认出他的本来面目来,而能把眼睛也易容了,普天下似 乎也只有唐门一家才能做得到。借着夜色,六娘领着我钻过了假山中,假山中那 条小径本是白天姑娘们嬉戏打闹的佳处,而此刻却是人影皆无,六娘走到一座假 山旁,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才俯下身去,抽出一块石头,里面竟 是个铜按钮!
“动儿,你站过来,便劲按一下。”我虽然心中狐疑,可依言走了过去,使 劲按上了那只铜按钮,把那按钮足足按下去了一寸,按钮突然一松,只听地下传 来一声轻微和闷响,路边的一块青石板突然升起,露出一个黑黝黝尺半见方的洞 口来。
“干娘,也亏你能找到这里耶!”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修建这么大的花园的 主人定是大富之家,为躲避战火强盗,定然要修密室藏身,只是六娘手中并无图 纸,能找到这些密室也算是异数了。顺着台阶钻过洞去,六娘手中已经多了一颗 夜明珠,我便随手把洞口关好,才发现青石板上连着两根粗大的弹簧,关上洞口 的时候,那两弹簧便被压缩起来,再用青石板底的四只销子将青石板固定好,而 那铜按钮就是控制这四只销子的,按钮按下,销子被顶开,弹簧便把青石板弹起, 端的设计精巧。
沿着一人宽的信道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信道里虽然没有恼人的蜘蛛网,却 有着一股重重的霉味。六娘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笑道:“这里也是我才发现的, 动儿你是第二知道这暗道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收拾,好多地方还来不及动呢!” 我噢了一声表示了解,走了约莫四十步,那信道竟有了分叉,六娘向右转去,又 走了十步,前面出现了一溜台阶,六娘放轻了脚步,沿着台阶上去,洞口虽然也 有遮盖,可显然已被人搬开了,上面竟是一间窄窄的暗室。
这就是夹壁暗室了,虽然和扬州沉园的不同,却也是大同小异。借着夜明珠 四下打量了一番,紧靠墙头放着一张短榻,榻上摆着逍遥枕,斜上方的墙壁上钉 着一组镂空杂物架,只是上面什么也没有,榻前放着一只春凳,虽然几样家具看 关似乎有些年头,可毕竟是黄梨木的,一经擦拭,依旧十分光洁。地面墙壁也与 那条地下信道不同,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多年的训练使我有着极强的方 向感,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暗室的位置似乎是在庄表烟的牡丹馆里。
“…青烟,就让我住一晚吧!”一个男人哀求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略一思索,我不由吃了一惊,这男人竟是此刻大江盟在苏州的最高指挥官,齐放 的亲弟弟、大江盟鹰击堂堂主齐功!六娘递过来的眼神让我明白她已经知道了齐 功和庄青烟的关系,心中忽地一动,在这儿,六娘是不是曾经…我的目光不由自 主地偷偷落在六娘身上。
“齐爷,您还是回秋山别院吧!贱妾当焚香沐浴,只盼明日早些到来。”庄 青烟柔柔地放道,只是她的声音就似我第一次听到紫烟声音那般销魂蚀骨,饶是 我心坚似铁,也微微一荡。“那…我就不走了嘛!”齐颇有些赖皮道。
“青烟虽不知齐爷身份,可秋山别院您一住就是二十多天,青烟知道您定是 做大事的。
齐爷您在青烟这儿泼水似地使唤银子,却把三十几个弟兄扔在秋山,贱妾怕 坏了齐爷您的大事呀!其实…贱妾、贱妾也舍不得…“听到这儿,我心里忍不住 赞了一声好,欲拒还迎,这庄青烟掐捏男人的心思还真是一流哩!果然一阵”啧 啧“声之后,听齐功道:”宝贝儿,你是真替我着想!实话告诉你,是大江盟的 人。“”啊?听说大江盟的盟主就姓齐,莫非…“”齐放是我二哥,我是齐家老 三。“说起齐放的名字,齐功的声音也变得尊重起来,甚至似乎因为是齐放的弟 弟而感到骄傲:”不怕你知道,前些日子我虽然心爱你,却不敢近你。那时候我 们大江盟正和江北慕容世家也就是住在我们隔壁天境别院的那帮人开战,战事十 分紧张。“庄青烟轻”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三爷,你们干嘛和他们住在 一起呀?“”这可要问你们那位少东家啦!“齐功巧妙地倒打一耙之后,似乎不 经意地问道:”这几天似乎没看到他哩!“”听说少东家回家探亲去了,也快回 来了。“庄青烟同样似乎漫无心机地道,却又马话题转回来:”那三爷,你们一 定是打赢了吧!“我心中暗赞六娘真是调教方,就听齐功道:”青烟你却猜错了, 这一场倒是我们大江盟输了,不过一切都还在我大哥的掌握之中!“听齐功语气 十分坚定,似乎不像是特意为了在佳人面前夸口,我不禁微微一怔。
齐功接着道:“眼下苏州城风头正紧,运河也要上冻了,唉,跟你说你也不 懂,反正这个冬天是没法和慕容家再开战了。”这倒是和我得到的情报完全一致, 听庄青烟腻声道:“所以你三爷就闲了下来…”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似乎是齐 功把她扑在了床上。
偷眼看六娘,她面色平静如昔,似乎并不在意下面即将发生的一切。不过, 隔壁的齐功看来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力气,两人只是亲热了一会儿,他就在庄青烟 的温言相劝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牡丹馆。 ---------- 第十章
“严格说来,青烟算不得我的弟子,我只教了她一点狐媚功夫罢了。不过, 正因为如此,齐功才入毂了。”“锘怎么听怎么像刺天魔吟。”锘少声嘟哝道, 身为魔门日宗宗芽手工艺师父见识过魔门七大绝学中手工艺每轧种,他老洼家既 然能把天魔销魂舞传给萧潇,自然也有可能把天魔吟传给六娘。
不过六娘也够干脆,敢把自己的功夫明目张胆地比作狐媚的,这天底下恐怕 也少见。
庄家姐妹的性命是六娘救的,又有授业之恩,自然对六娘忠心。而六娘也说 过,若不是青烟生性好淫,也不会让她入了这一行,又叮嘱过我,最怕青烟动了 真情,故而后来李思在秦楼的时候六娘有意不让青烟与他有过深的交往。
这也是六娘发现了这个暗室之后便偶尔来探察青烟的原因。
不过,显然齐功远没有让青烟动心的资本。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就要看青 烟如何来狐媚他,套出有价值的情报了。
等回到了玉角楼,六娘听我述说了一遍这些日子的经历,便把我狠狠地批了 一顿,说我大胆妄动,轻蹈险地,只是莽夫所为,我也只是嬉皮笑脸地听着。
末了她还告诉我前几日同盟会首脑及江东各门派的掌门齐聚秦楼的事儿,道 “同盟会虽然新败,可根基未动,虽然失了镇江,可也打消了同盟会不切实际的 幻想。只是此番同盟会虽然伤亡的人数与排帮与江南各门派大致相当,但大江盟 与排帮的弟子都上千,两家并未上筋动骨,倒是江南其余诸门派的前景堪忧阿!” “我也是觉得大江盟有借敌人之手清洗江南诸小门派的嫌疑,只是两军对垒,务 求初战得胜,以利士气,加之公孙且救援之心尚算强烈,所以同盟会此败恐怕还 是轻敌所至,听说同盟会要重整组织,干娘,咱们可要多主义者方面的情报了。” 我和六娘彼此交着来的信息。
和六娘讨论了一番下一步如何监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事情,同盟会眼下已 经有了突破口,倒是慕容世家仿佛老鼠拉龟,无从下嘴。
当初从慕容那里要了五十个女孩,眼下就是这批女孩里的人来服务天境别院, 她们的家人都在扬州慕容家的眼皮底下,哪个敢出卖他们呢?何况此地的头领慕 容仲达不仅是个猴精巴怪的人物,对妓家甚至比我还要精通,比起那个土包子齐 功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想要用女人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容仲达这块骨头啃不下来的话,那就换个人物,漕帮的副帮主”混龙 “何庆不是也到秦楼了吗?漕帮这几年过的可是苦哈哈的日子,找不出色点的女 还,他未必能抵挡住这份美色的诱惑吧!或者就让青烟辛苦些,看这两个人争风 吃醋的,不也很好玩吗?”六娘白了我一眼。笑道:“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 你的,惹上你真是有苦头吃了。”沉思了一会又道:“动儿,按照你的说法,干 娘可以肯定武当已经完全倒向同盟会了,现在只是在选择一个最佳的介入时机罢 了。你若想从中渔利,要么能说服清风真人——不过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要么 打乱他的行事步调,逼它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候介入这场争霸战。”她轻叹了一声, 喃喃道:“清风,这株武当山的轻松并不想想象中那么高洁呀!”“我就没想过 他有什么高洁,看他对宫难的万般庞爱,我很怀疑宫难就是他的私生子!
有魏柔那贱人。真想把我陷如万劫不复之地!有朝一日,哼!“我恨恨地道。
“魏柔…”六娘仿佛呓语一般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等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时, 六娘却突然转了话题:“动儿,你伴的那个王稷该和你会面了。”于是王稷和王 动在一个偶然的场合里认识了,当然这两个角色眼下还不会发生什么动人的故事, 大家彼此仅仅是认识而已。
王稷更多的是与老三味的老板元南子凑在一起,当然因为他还租用着鲁卫的 房子,而鲁卫与南元子又是知交,加上王谡说文能文,说武能武的,为人又很四 海,所以在老三味或是天茗茶楼,人们经常会看到这三人围炉小酌的场面。
而与此同时,王动府上的玉玲珑两位少奶奶正式拜了鲁卫做干爹,于是两家 走动就频繁起来,不仅是王府的两位二少奶奶,就连三少奶奶、四少奶奶都隔三 差五地去拜访鲁卫夫妇俩,而且一待就是小半天。
当然,若是你一刻不停地观察王谡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高矮胖瘦似乎总有些 变化,而且他似乎爱好相当的广泛,就连应天附的王老实米行在苏州开了个分店, 他都要去凑凑热闹。
不过,又有谁真的会关心一个不太起眼的茶楼老板呢?就这样,王动忙着年 关岁尾官场上的打点,师娘和老师的贺岁礼以及替桂萼、方献夫筹措银钱年货; 而王谡则守着天茗茶楼,要么与鲁卫、南元子摆龙门,要么去秦楼听戏耍钱玩女 人,而同盟会则接到报告说计划进展顺利,王谡已经接近了王动的外围云云。
这一年的冬天真是出奇的冷,冷得让大多数人在开门的一刹那就失去了出门 的欲望。而就像我预料的那样,随着这个寒冷冬天的到来,江湖局势似乎也进入 了冬眠期。
隐湖的辛垂杨和魏柔自从两强开战以后,就双双失去了踪迹;而前来支持鲁 卫的悟性与少林四罗汉见苏州城已然安定下来,都返回寺中;武当在龙潭镇偶露 峥嵘之后,似乎也把锋芒收敛了回去;只有唐门举动频频,不过却是为了宝大祥 扬州、应天分号的开业而忙碌。
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也停战了。慕容世家一面忙着巩固自己在镇江的地位。清 剿同盟会的残余和新混入城中的破坏分子。一面将私盐买卖渗透到镇江应天。
它所采用的方式也与在江北时颇有不同。质优价廉。着实抢了大江盟不少生 意。
而同盟会则在常州布下了重兵,窥觊着镇江的动态。大家似乎都不想在这个 寒冷的东天发生什么战事。
当然,在另一条战线上,两家却战得如火如蒂。庄青烟不愧是烟视媚行的妓 家绝品,很快就捕获了何庆那颗驿动的心,周旋在这两个江湖豪客间的她游刃有 余,而身为男主角的两人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不甘心失败。甚至美其名曰 :“就算是在女人身上。我们也不能输给对方”于是更变本加厉地讨好庄青烟。
若说这个冬天还能给在江湖上打拼的人们带来几丝兴奋的,就只有腊月十二 的武林茶话会和除夕新江湖名人录的推出了。说起来人们的思维惯性还真是可怕, 名人录只有不足二十年的历史。而武林茶话合算上今年也不过十二届,可当人们 习惯了这种江湖排名的方式。就连百晓生都欲罢不能。
那些具有强烈上进心和初出茅庐的人们开始频繁地拜访名人录上的那些名人, 以期在名人录上获得一个耀眼的位置。而几乎所有的赌场都开出了盘口,接受对 十大门派和名人录的排名投拄。
今年混乱的局势和名人录上空出的诸多位置让本次十大名人录充满了变量, 每家赌坊开出的赔率都各不相同,不过有一点大家倒是出奇的一致。就是六扛盟 的少盟主齐小天和春水剑派的弟子王动要一步登天,跻身二十大了。“奶奶的, 眼下可是个信息时代呀,快雪堂那群蠢猪究竟长不长脑子,竟敢把我…
…我的偶像王动进入十大的配率定了个二赔五,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许诩, 你拿五两银子去快雪堂给我押王动去!“我挥舞着苏州城几家大赌坊的赔率表怒 气冲冲的对许诩道。
“猪当然长的是猪脑喽!”解雨一身小富既安的财主婆打扮,抱着暖炉笑道。 她一把拉住正往外走的许诩,镇了我一眼:“你也不知怜香惜玉,外面北风刺骨 的,你就忍心让小诩去呀,赶明儿阿富出去买炭的时候,顺便让他去一趟快雪堂 不就成了嘛!”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还是解雨降服了许诩,她虽然还没到死心塌地的跟随我们 的地步,可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目前这种生活的向往。
这几天客人虽然不多,可来得客人都很文雅,就连衙门里的那些老爷来到这 里都似乎规规矩矩的,留下的茶钱也多,除去在许诩眼里颇为奢侈的花销还总能 有点结余。
与同盟会的联络都与她无关,她几乎快忘了自己和这对似夫妻又不似夫妻的 神秘少年在这里开天茗茶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主婢二人心倒是蛮齐的,等我…哈哈…”我那半截子话让许诩莫名其 妙,却让解雨眼里蓦地飞起一丝羞涩。
“有客人来了!”许诩喊道。
一顶青呢小轿落在了天茗茶楼的门前,此时已过了晌午,南浩街上的行人只 有零星几个,这顶轿子就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见到从轿子里下来的那个熟悉身影,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菇〔接? 雒磐?nbsp;,执着那人的手忘情的呼了声:“宝亭”
那人正是久无音信的宝亭。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羞色,却不肯放开我的手,轻 轻的呼了声:“相公”
解雨也跟了出来,上前拉住了宝亭的胳膊笑到:“姐姐,你总算来了,这些 日子,几乎天天听他提起你来。”宝亭听出了解雨的声音,脸上的一丝紧张莜然 去了,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便附在解雨的耳边小声小声笑道:“他呀他的,他是 谁阿?”
解雨连耳朵顿时都红了起来,我也没想到宝亭也有顽皮的时候,拉着二女上 了茶楼二楼临街的一处包房坐好,听宝亭说还没吃饭,忙吩咐下人去旁边老三味 取来些番瓜园子和鸡丝馄饨,又砌壶好茶,问候了殷家老少一番,才道:“宝亭, 是不是宝大祥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宝亭笑着摇摇头,道:“扬州应天那边有雨妹妹帮忙,不仅诸事顺利,而且 所获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正因如此,贱妾就吧那边杭州的事情准备的更周密些…”
宝亭的话还没说完,我已是喜动颜色:“莫非杭州店已经重新开业了?” “嗯,\ 宝亭见我兴奋的样子,既喜且羞,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已然扯出了幸福 的微笑:是本月初十重新开业的,贱妾又盯了几日,就把杭州店全交给姐夫了。 想到苏州店这边还有点事情,就过来了,顺便告诉相公。\ 明白宝亭定是耐不住 相思,才亲自跑来苏州,把这个喜讯告诉我,我心中喜欢得如同炸了一般,而解 雨此时也知趣地说下面有客人要招呼便出去了,包房的们刚一掩好,我刚站起身 来,宝亭已如乳燕投林似的扑进了我的怀里。
“贱妾朝思暮想…”
宝亭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截断了,我炽热的唇已经堵上了她的樱桃小嘴,当 我的舌头毫无阻挡地伸进了她的檀口,她竟忘情的吸吮起来。
直到亲热到宝亭罗衣半解,宝亭才告诉我,说爹爹已经应允了,年前就嫁女, 这好日子就等着我定呢我一一边揉着她的酥胸一边说还选什么日子,今天就是最 好的日子;而宝亭一边细声呻吟一边腻声说腊月是爹爹的五十五岁生日,总要给 他老人家过完了生日,而年关也近了,实在不想让他老人家在过年的时候见不到 最心爱的女儿,相公且忍一忍,过完了十五,十六就来取奴,好不好?我还能说 不好吗?既然让了步,索性就把和宝亭的婚礼定在了明年的二月二,毕竟十五的 苏州花会是我必须参加的,“二月二,龙抬头”,就让我的独角龙王在那天好好 地抬抬头吧!
未曾真个也消魂。末了宝亭告诉我,眼下正接近年关,正是珠宝大卖的好时 候,所以苏州的宝大祥分号这几日也要重新开业了,不过宝大祥一案尚有余波, 她和殷老爷子都不想招摇,重新开业也就没有什么仪式,只是给原来的一些老客 户打了个招呼而已。
她也在竹园见到了源藤壶,确有不凡之技,因为这几日店里正赶着做些新奇 的饰品,就顺便把她安置在宝大祥了。
这么说你该住在苏州一段时间了,那就哪儿也别去了,住竹园吧!“
“除了竹园,贱妾还能住别的地方吗?”宝亭媚眼如丝地道:“只是有了相 公的话,贱妾就更心安理得了,出嫁从夫,相公的话,贱妾怎敢不听?”
于是屋子里再度春意盎然。 ---------- 第十一章
“弟兄们,虽然我们遭遇了二十年不遇的严冬,而这该死的天气给苏州乃至 整个江南的旅游业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同行业 毛利平均下滑八成的情况下,我们秦楼本月毛利仅比上月下降了三成三,这是一 项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作为少东主的我,为你们辛苦劳动所换来的丰硕成果感到 无比的自豪!”
我俯视着楼下正仰望着我的近三百男男女女们,他们把有凤来仪阁挤得满满 的。
今天是十月三十,照例是发薪水的日子。严寒不仅让江湖冬眠了,而且让秦 楼变得空荡起来,连着十几天生意不太好,人心就有些慌乱,毕竟周围的快雪堂。 丽春院等妓院已经开始大批遣散姑娘龟公和护院,以节省开支对待来年春暖花开 再做打算,秦楼是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呢?
如果秦楼这是个单纯的妓院赌坊,我和六娘恐怕也要采取快雪堂的方式了, 毕竟我和六娘计算了一下,从现在到明年开春,真的紧缩人手的话,至少可以节 省三四千两银子。可这些姑娘护院里,至少有一半还正在接受白秀与铁平生的训 练,半途而废,着实可惜,还不若趁机收买人心,日后也好让她们替我出死力。 好在扬州那边的田租基本已经收上来,一时间我也没有资金匮乏的危险。“弟兄 们!基于上述原因,我干娘说了,本月大家的薪水一个铜子也不会降,不仅不降, 考虑到今冬天气异常,材火木炭价格上扬,秦楼还要多发一两银子过冬!”
揣揣不安的众人顿时换上了喜悦的表情,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我挥挥手示意 大家停下来,接着道:“不过‘秦楼兴而我荣,秦楼衰而我耻’,这是身为秦楼 人应该有的自觉,从下月到来年二月,比照本月,秦楼多赚了则大家的薪水也就 水涨船高,秦楼赔了,大家也要有减薪的准备。”
楼下一人喊到:“到时就是大少给我们,我们也没有脸拿呀!”
“这话说的好!”我赞道:“不过,到时候我更希望大家比现在拿的还多!
弟兄们,发动你们的亲戚朋友,三叔四舅,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秦楼吃喝 玩乐吧!把每一个出来完的客人都抢到秦楼,把客人的每一个铜板都留在秦楼, 当然也要让客人的每一个铜板都物超所值!只要大家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战 胜眼前的这点困难的!“
“一定!一定!”众人的信心空前高涨。
“那好,就让我来揭晓本月也是秦楼有史以来第一对最佳男女员工究竟花落 谁家吧!”
众人又都欢呼起来。说起来员工这个词的发明充分验证了古人那句至理名言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我提出评选先进以激励士气的建议之后,在 和六娘,诸妾以及秦楼的高层一起讨论的过程中,为究竟如何来命名先进争论不 已。
最佳妓女,最佳龟公当然是最早被否决的两个,可后来的秦楼之花,模范伙 计,护院楷模等等等等都无法让大家满意。
争论之余,大家又议论起究竟谁能在票选中获胜,当高七提起绰号“地主二 少”的王根生之后,武舞便忍不住反驳道,说就那个圆鼓隆冬的龟公怎么能当选 最佳呢,实在是有损秦楼的形象,而无瑕极少去秦楼,就问起这王根生的情况, 武舞说着说着,就把“圆鼓隆冬的龟公”说成了“圆工”。
“员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顿觉眼前一片开朗,对呀,就是员工!
员,成员也;工,做工也,这些人不都是在秦楼做工的成员吗?
于是,这先进便有了名号,最佳男员工与最佳女员工。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员工这个名头一经推出就得到了秦楼上下的极大欢迎,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那些龟公的妓女都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我们是秦楼 的员工!
“最佳男员工,王根生!”
随着一个矮胖的龟公叽里咕噜地滚上楼来,众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王根 生受宠若惊地接过了王老实米行赠送的相当于一石上等粳米的代用卷,台下更是 笑声一片。
“好好干,继续努力!”我鼓励着王根生,他眼中已闪着晶莹的泪花:“大 少您放心,俺不仅要做个好员工,还要教育俺儿子,俺儿子的儿子都要做个好员 工!”“这朴实的话语里蕴含着多么崇高的理想呀!来,让我们大家一起为王根 生加油!”带起一阵热潮之后,我打开了另外一只锦囊:“接下来,本月的最佳 女员工就是…。”“庄姑娘!”“庄姐姐!”台下顿时呼喊起来,那名字却只有 一个,庄青烟!
“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庄青烟周旋于齐功和何庆两人之间,为秦楼带来了 可观的效益,功劳实在是有目共睹,此项最佳真是实至名归。
庄青烟自与王根生不同,就在此刻也是落落大方,接过名医叶国贞亲手制作 的养颜灵药“合和保春丸”,竟还半真半假地小声和我开起了玩笑:“青烟还要 少东家的额外奖赏!”那狐媚的模样不愧是秦楼数一数二的名妓。
庄青烟的话让我想起六娘给我准备的那几个预备送给达官贵人的女孩儿,我 在她们身上花费的时间似乎台少了些。
好在青烟的额外奖赏并不需要我实时兑现,所以会后我赶着去安慰的是秦楼 另一个台柱,因为青烟获奖而郁郁寡欢的冀小仙。
“小仙,错不在你,我知道你的难处。同盟会因为你是从扬州过来的,就想 当然地把你当成了慕容家的间谍,就算你再努力,再同盟会的死令下,江南这些 武林人士没有人敢接近你,可偏偏这些人占了客人总数的二成。不过,沧海横流, 方显英雄本色,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如何闯出一条路来,却正是小仙你自我锤炼的 最好时机。”其实冀小仙的身前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同是扬州听月阁出身 的苏瑾就成功地打消了同盟会对她的疑虑之心,她的爱晚楼每隔几日就会举办一 次酒会,不仅慕容仲达,何庆是她的座上客,就连齐公也经常出现在那里,爱晚 楼和孙妙的停月楼成了仅有的两处可以让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和平相处的地方。换 做其它地方,就算是在秦楼,也少不得恶言相向。
秦楼的情报工作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在同盟会和李歧山的消息未到之 前,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同盟会重组之后的基本框架。
同盟会保留了长老会,只是长老会的人数由五人增至了七人,代表着镇江一 役后生还的江南道上四十一家门派的利益,原来的五长老悉数留任,另外增补了 奇门的掌门赵清扬和无门无派的独立人士华青山二任,大大提高了中小门派在长 老会中的发言权。
而响应地原来的青龙白虎朱雀三大作战集团全部撤消,按照大江盟的组织机 构方式重新组建了功能各异的七大堂,分别是负责陆上战斗的鹰击堂,虎杀堂, 负责水战的鱼龙堂,负责阻击暗杀的潜龙堂,负责情报的尺素堂,负责后勤补给 的流马堂以及负责同盟会纪律的刑堂,各门派的弟子不再受地域的限制,而是根 据专长倍分配到相应的堂口。
长老会下设的总管一职仍由公孙且出任,而李歧山果然深受同盟会的信任, 成为三名总管协理中负责银钱的那个。
“李思这家伙肯做总管?这倒是异数哩!”我看着从各种渠道汇总上来最后 由六娘亲自审定的同盟会重要干部一览表,在长老会的后面,立刻发现了李思的 名字。
李思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江湖上根本没有他出身来历的资料,偏偏 大江盟又是如此信任他,若不是因为他的相貌与齐放实在大不相同,我都会猜他 会不会是齐放的私生子。
“李思并不为江南武林所熟悉,长老会能批准这个任命,显然是大江盟极力 推动的结果。”六娘的看法果然和我相当一致:“这个任秦楼可要下点工夫去调 查了。”由于长老会的成员原则上不再兼任各堂的职务,高君侯和司马长空交出 了一线战斗部队的指挥权。同盟会实力最强的两各堂鹰击堂和虎杀堂分别由齐放 的亲弟弟齐功和原排帮的副帮主司马不群统领并不奇怪,与排帮合并之后的大江 盟本就是同盟会的中坚,这两堂堂主的职位可以说确保了大江盟在同盟会里说话 的分量,因为这两堂的战斗实力几乎占了同盟会的一半,加上由水战专家,大江 盟的柳元礼统辖的鱼龙堂和由江南道上著名的情报专家,大江盟鸿雁堂堂主苏秋 统辖的尺素堂,几乎八成的同盟会战力落在了大江盟的手上。“齐盟主真是好手 段呀,江湖本来就是以实力说话的,如此一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长老 会恐怕就如同虚设一般。”“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打着春水剑派的旗号去参 加同盟会呢!无瑕总比百花帮的那易湄儿更有资格坐上长老的位子吧,少爷我也 可以捞个什么劳子堂主玩玩。”我身边的无瑕使劲掐了一把,道:“无瑕可不愿 意去做什么长老不长老!倒是相公你即便想加入同盟会,恐怕齐盟主也不会让你 手握一堂堂主的大权,大不了给你个长老虚名,然后就把你吊起来晾在一边了。” “那我就把长老会闹个天翻地覆!”我转头对无瑕笑道。
外面虽然天寒地冻,可玉角楼六娘的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地上还铺着极其 名贵得波斯地毯,只弄得一室温暖如春,众女就都把各自得貂裘披风,白狐裘的 坎肩脱下,或者苏造妆花的绸子比甲,或者蜀锦的对襟夹袄,满屋子纤罗丹绮, 加上众女巧笑倩而美目盼,直仿佛进了仙宫一般。无瑕也只披着一件月白绣花的 苏绸比甲,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她脸开始变得圆润起,隆起得小腹也越来越明 显,就连坐着都要努力地挺起腰,让胸前越来越张大的凸起愈发惊心动魄,她正 捧着一碗桂花莲子粥慢慢地呷着,见我的目光转了过来,就莞尔一笑,小声道: “相公,你要不要喝点?”我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清雅淡爽中还含着桂花的香 气,手艺果然不凡,随口赞了一句,又道:“其实无瑕方所言甚是,这也是齐放 肯把长老会人数增加到七个的原因,只是华青山那厮虽然满口道德文章,为人却 甚是卑下,而且在杭州他能聚拢那么多人,此人甚是可疑!”“华青山在江南的 口碑尚佳,”六娘开玩笑道:“总比你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好了许多。
这我也知道,江湖上甚至有人开始叫我花花太岁了:“那…这个王谡的评价 总该高一点了吧!”我目光飞快扫了一下名单,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名字:“尺素 堂执事,霍,这同盟会还真是看得起我呀!”同盟会这七堂除了堂主,副堂主各 一名之外,每堂还设有两名执事,权利甚大。我假扮的那个王谡能以籍籍无名之 辈跻身执事之位,除了在镇江一役表现出众之外,恐怕更重要的是得利于司马长 空甚至高君侯得大力推荐。
“尺素堂的堂主秋霜剑苏秋在大江盟的时候就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她是大江 盟中高层干部中唯一的女性,至今孤身一人。此女心细如发,动儿,在她手下你 可要小心应付了。”“哼,这种老处女最是变态…”我自言自语地道,有心看看 自己的同事都是谁,却发现副堂主一栏上是一片空白,而堂里的另一个执事也只 写着“李X ”二字。
“动儿,其实你的名字当时也只有”王X “两个字,是干娘与无瑕分析之后, 确认这就是你所假扮的王谡罢了,而副堂主的职位并不是空缺,而是此人定是要 隐姓埋名,或许已经打入了慕容世家也未为可知,而另一个执事李某,我们怀疑 就是李农,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这人会是谁呢?”我把慕容家上上下下过 了一遍,也没个结论,索性就不去想他。转过来看潜龙堂堂主一栏里,写着乐绍 翁三个字。
“铁胆乐绍翁?”我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位名人录上的高龄者:“这位老先 生今年快六十了吧!真是咄咄怪事了,潜龙堂可是干苦差事的呀!大家就忍心让 这老先生爬地沟钻墙角吗?说起来七星门的樊津鹏,九龙帮的严子路比起这老先 生来可是武功既高人也机智的年轻俊彦!同盟会搞平衡也没这么个搞法呀!”六 娘微微一笑:“动儿,你虽然机智绝伦,可毕竟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得少些。不 错,乐绍翁是同盟会搞平衡的产物,要就潜龙堂的性质来说,副堂主”剑煞“平 亦逸远比他胜任,平不仅武功比乐绍翁鬲出一大截,为人坚忍沉毅,而且他的功 夫杀人的功夫,一剑即判生死,最适合狙击暗杀的任务。可正因为潜龙堂的性质 颇有阴暗之处,同盟会瞩派了德高望重的乐绍翁来主持该堂,乐是有名的强项令。 而且他的弟子多在军中服役,就连齐放也不敢轻易惹他,如此潜龙堂才不会被滥 用。”
六娘叹了口气。“看来长老会中还有头脑清醒之人,只是这七人中是谁提出 此项动议的呢?”
“嗯…依我看,虽然齐放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在手里,可他毕竞是个极 有城肝的人。这个乐绍翁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我沉思了—会儿道。“反正真要有什么见下得人的事儿。,他肯定是动用自 己亲弟弟所领的鹰击堂,也绝不会去找潜龙堂的。”
动儿你说得颇有道理,下过,未经长老会的许可,私自动用同盟会的战力是 违反同盟条例的。而负责同盟会纪律的刑堂堂主可是素以铁面公正闻名江东的 “生死判”郭东林“
“还真是他”我这才看到刑堂堂主的一栏里写郭东林的名字。而我原以为会 出任这一职务的大江盟刑堂堂主武波此刻却屈居了副堂主一职。而大扛盟的刑堂 副堂主公岐山更仅仅是个执事而已。“看来齐放对刑宣也有几分忌惮之心”我道。 “虽然无法那到堂l 主一职,却也用自己的两个强势人物取得了堂内的主要职位。 比起乐绍翁来。郭东林这个堂主可难当多”其实最难受的还不是他,而是大刀门 的门主李定远。听说流马堂的堂主原本应是快马堂的赫伯权担任。可他至今音信 皆无。极有可能落在了幕容世家的手里。所以就让他暂代堂主之职。而大杠盟的 鱼龙堂堂主柳斯做副手捕佐他。固为这个李定远虽然为人万正。
却是十死脑筋。可后勤补给这东西头脑要活泛。手面要广。这些都非李定远 所长。而且。万一赫伯权回来了。这堂主之位还是赫的。届时李定远该如何安排 呢?这流马堂里可是个执事的位子都没闲着呢“”所以说嘛同盟会还真是看中你 哩。你看十六堂执事以上的干部。有几个在江湖如王谡一般籍籍无名呢“六娘笑 道。”这倒也是“我晃著名单道:”幕窖千秋看到这份名单恐怕也要倒吸一口冷 气了。
如果真的按照齐放的设想把同盟会的七大堂训练的如臂使指一般。幕窖的好 日子恐怕就到头了“江北的实力又会差到哪儿去”
而幕窖一旦想按大江盟的思路来整合江北武林。恐怕比大江盟做的还彻底呢 “末了六娘提醒我道。 ---------- 第十二章
动儿婉君、思怡那几个丫头你也该用点心思了。
等无瑕玲珑她们都离开了。六娘果然劝我道:“这个冬天虽然给了你一个喘 息的时间,可毕竟太短了。而大江盟和幕窖世家之间的互斗也不可能打上三年五 载的,这些女孩儿再不嫁出去。对你行走江湖的助益就几乎等于零了。
“我也没办法。”我无奈的道。虽然我越来越体会到师父的不动明王心法在 床上的妙用处。可已经被无暇玲珑萧萧这样的绝色美女惯坏了的我对这些小家碧 玉也越来越无法动心了。或许偶尔换换口味尝尝鲜未尝不可,可一下子就送7 个。
“哎,真是作茧自缚啊”这些女孩还是我亲自提议买进的,也是我亲自提议 让六娘把他们训练成女间的,而已娘说要用美男记我也同意的。
只是,虽然这些或座或立正含情脉脉的望着我的少女燕瘦环肥的,甚至比易 容后的宝亭谢雨还要可人些,可我心里却很难泛起一丝波澜。
“宝亭、解雨究竟是哪里吸引我了呢?”宝亭的眸子是我见过最动人心魄的 一队,甚至就连有嫡仙之名的魏柔都比她不上,这样的眸子该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才配拥有的吧,宝亭就这样用一对眸子和一张面具轻易的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而解雨呢,她若不是因为那个誓言的约束恐怕早就离我而去了,如果是那样 的话,不仅她恐怕永远无法了解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淫贼,从而深深的迷上了, 而我也会如同过眼云烟的把她忘掉,绝不会让她在我心了扎下根。
“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感受到周围的这些女孩痴迷的目光,这该是另 一种日久生情,每日被六娘巧妙的灌输几次我是如何的风流倜傥,温柔多情,即 便我并没和它们有过多少接触,这些女孩的心目中还是深深的打上了我的烙印。
“不过,还是让你们清清白白的嫁出去吧,虽然我万分的舍不得你们,因为 清白对一个女儿家实在是太重要了,至于那份刻骨的相思,就让我们把他深深的 埋在心底,每当清风拂面,新月留影,那就是上天把我的思念送到你的身边”最 后,我还是更改了六娘的计划,没有一夜间破了这七个女孩的身子,既然要把她 们都嫁出去,清清白白的嫁出去总比妓女从良要好上千百倍。
我从女孩们的眼中读到了感激,何况这一晚异样的激情恐怕已是她们心底永 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小七,和你的泰山大人商量一下,就认下思仪这个外甥女吧,也好趁年底 就把她送过。
我对高七道。
这7 个姑娘都是孤儿,要让她们嫁出去之后联系方便,且在夫家不至于太受 欺压,我就想到要给他们安排个良好的出身,象七人中最出色的王婉君我就准备 让老爹任她做个干女儿,而高七的岳丈也成了这项计划中的一环,好在上次高七 回杭与岳家和好了,而思诒又是个极其懂事的姑娘,想来让岳丈人下这么一个外 甥女并不是件难事。
“那思诒姑娘岂不是成我我妹子?”高七缅着脸笑道。
“小七,你可别监守自盗!”我笑骂道:“一个明就让你腿肚子转筋了,连 你媳妇都无暇诉苦,说你好长时间不与她同房了,在多一个,想把命送了去啊。 别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在说,我已经和孙大家说好了,让她把明髻送给你做妾 高七的媳妇卢氏是前些日子进竹园的,本来竹园兰园都是无暇管得多一些,近来 她身子越发不便,我也劝她那些细琐的小事就交给下人去办,他才应允下来,见 过卢氏几面,是到他支书达理,就让他来竹园帮忙。
无暇待下人最是宽厚,那些丫头仆妇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和她说,而孙妙的丫 鬟明鬟也已经被高七弄上了手,两人正打得火热。
“着老婆什么都说,”高七讪讪道,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孙大家他真 的答应了,真的?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他高兴的几 乎手舞足蹈起来,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凑到我近前小声的道: “大哥我知道你老人家神勇盖世,天下无双,那个那个、什么内功的能不能点给 我?”你学内功做什么?“我随口道:”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现在才想学起来, 晚了!“高七听了脸上不免有些沮丧,泻气道:”明鬟都会武功呢,这下可好, 一辈子都要翻不了身了“我听他说得可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明鬟那丫 头的武功也就能吓唬吓唬你罢了,以后嫁给你是打有打不得你,骂也骂不得你的, 你怎么就翻不了身了?“看他那副模样,想起卢氏更无暇的抱怨,心中一动:” 莫非你在床上战不过明鬟。丢人现眼了?
“嘿嘿,还是大哥您理解我。”高七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其 实我总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我媳妇是个贤惠的人,可我也是降伏了她的,原来玩 过几个女人也都夸我少年勇猛,可偏偏遇上明鬟这个小狐狸精,我就是费尽了力 气,便函足了花样也战不过她,真他XX的邪门了。有一次我问她,她说这就是因 为缗了内攻的缘故。
“哦?是这样!”我笑道,可心里却微微一怔,内力是会让女人在订上的精 力更加充沛,就像无瑕,在玲珑已经没有力气的时候,她还能受着我的冲击,可 内力并不会让一个女人的床上功夫变得高起来,若是那样的话,江湖名人录上排 名第二的鹿灵犀恐怕就只有排名的第一的孙不二还能满足她了。
明鬟这丫头或许是天生异禀,像隋宝儿那样身怀媚骨吧,若是那样,高七这 小子还真是撞着宝了。“小七,若是为了这个,那我教你一套功夫,虽然不是内 功,可对付女人却是颇为好用。”
心中略有沉吟,我便有了主意,让他拿来纸和笔,就把洞玄子秘注十三经的 入门口诀传给了他。其实洞玄子十三经本是一套房中术,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把天 主人翁变的内功心法加了进去,名字虽然只多了“秘注”二字,却已经它完全超 越了房中术的范畴,高七若是坚持下去,不仅房中之术会大进,就连内力也会有 所成就。
不过若是身边有女人的话,高七十有八九会沉迷在房中术那层皮毛上,便正 色道:“小七,这套功夫乃是我师父的绝技,修炼相当不易,最初一个月更是要 绝对禁欲,否则前功尽弃。恰好给桂大人和我方师兄的年货已经准备妥当,香玉 宝珠二姬了要送她两位大人,你就随老马车行一道进京替我把这两件事儿办了。 此去京城,一来一往正好一个月,你若潜心修炼的话,估计这套功夫也该入门了, 回来正赶上过年,届时我就告诉孙大家把明鬟嫁给你。”
虽然高七看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口决战,不过满纸玉茎花房的他去看得明明白 白,不禁喜动颜色,再听佳人归期将定,更是摩拳擦掌。
听我说让他所口诀记下,他的脑子就飞快地开动起来,原本就把机灵的他, 此时更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那篇口诀北得滚瓜烂熟,待我把口决战毁去,叮嘱 他勿要外传的时候,他笑道:“你放心,大哥,我还要靠它降服那个小浪蹄子呢!”
用了半上午时间把婉君思怡这七个女孩的出身和归宿安排好,又去了趟经历 司检查了一番工作,等回到竹园已经是晌午了。
六娘知道我更改了她的计划,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夸了我一通,又告诉我, 说百昴生邀请我参加武林茶话会的请柬到了。
“十大门派?我可没兴趣喔!”我话音未落,无瑕脸上已经绽了一道灿烂的 笑容,她已经厌倦了江湖,心里最怕的恐怕就是我沉迷在江湖里乐不思蜀:“不 过,武林茶话会我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百晓生晚期的前辈,何况这届武林茶话 会是很特别的一届吧!”
“相公…”无瑕不由苦笑着了我一眼,玲珑姐妹虽然还是少年心性,可上次 齐萝婚礼上所遭受的冷言冷语也让她们不再留恋江湖,只是听我要去,还说路上 总要有人伺候,那就一起去吧!
只有武舞从来没参加过这等江湖人的聚会,直吵着要去,待看其它人似乎都 是意兴阑珊的,还停了下来,却跑到我身后偷央求我:“好主子,就让妈也跟着 您去呗…”
“去倒是可以,不过,玲儿珑儿,你们俩给我看着武舞这丫头,以后这一个 多月里”她若是每天练功少了三个时辰,就罚她留在家里。“我笑道。
低头看着请柬上写的举办地址,不由赞道:“应天俯龙潭镇,百晓生他对江 湖局势真是了如指掌呀!”“是呀!”六娘接过话头道:“武林茶话会原本在扬 州,镇江两地轮流举办的,为的是两地交通极是便利,可眼下镇江,扬州两地都 在慕容世家的控制下,同盟会岂肯自投险境,这龙潭镇隶属应天俯,一进腊月, 应天俯守卫就会森严起来,家上百晓生的官府身份,想来没有人敢弄出什么花样 来。只是…”六娘沈吟了一下,继道:“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说你是魔门弟子, 担负着魔门中兴的希望,这武林茶话会恐怕…”玉家三女早和江湖断绝了关系, 解雨也只是偶尔得到大哥传来的只字词组,几女骤闻此言,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 表情,魔门虽然五十年未履江湖,可他给武林带来的劫难却还深深六在人们记忆 和江湖的传说中。
“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经历的只有芝麻大小,可毕竟是朝廷的官儿!杀官 即是造反!大江盟,慕容世家想造反吗?不可能吧!那少爷我的龙潭镇一行该是 很轻松的,虽然很有可能谈不上愉快…”提起了经历司,我有想起了上午看到的 那份透着阴森之气的退仕大学士样廷和他的儿子样慎及学士丰熙,修撰舒芬等三 十余人一同上书,曰不愿与,萼同列,各乞罢归,皇上有诏夺其俸禄。给事中李 学曾,御使吉棠上书申救,俱遭谴责,甚至下狱。
大礼一案,真是越演越烈,虽然桂萼,方献夫有皇上撑腰,可众怒难犯呀, 翻翻历史,就知道被皇上抛弃当做替罪羊的满书皆是,不可胜数,这个冬天桂方 两人想来也是难熬的紧呀!当然我并不知道,就在我替桂方二人担心的时候,包 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三人,给事二十人,御史三十人,诸司郎官及六部官 员一共二百余人的庞大队伍,正跪在左顺门外,高呼着太祖高皇帝和孝宗皇帝的 名号,声震朝阙。
这寒风中的呼号,直如泣血杜绝一般… ---------- 第十卷
第一章
“惨,真是惨不忍睹!”鲁卫拿着从经历司得到的密报感慨道,饱经沧桑的 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愁苦。
廷杖一百三十四人,当场毙命十六人,回家后重伤不治者两人,如此辱没斯 文的血淋淋惨案,就算在武宗那个荒唐的年代朝廷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桂萼和师 兄方献夫由此势力大张,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丝丝寒意。
“左顺门,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吧,年轻的皇帝斗败了权臣,以后看谁 还敢向皇帝的权威挑战!”
“天威难测呀!”
鲁卫嘟囔了一句之后,指着其中一人的名字道:“老弟,实不相瞒,给事中 张原,廷死的十八人之一,和我一样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论辈份我还是他的 师叔,虽然他没在寺中待多久,又多是跟空性师兄学佛法,武功也是平平,可他 对师门却是极有情义。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又是一榜进士,前途无量,可就这么 白白死了…唉,真是可惜又可叹!”
他说话间眼角竟闪动着一丝晶莹的光芒:“张原和方丈空闻大师的方外至交 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少林在朝中最得力的支持者,可眼下一死一贬,以后朝中谁 还能为少林说话呢?”
我心下这才恍然,本朝释道二门相争甚烈,原本是道家的武当稳稳占了上风, 直到最近少林寺才渐有起色,原来竟是这二人的功劳。
特别是吏部左侍郎何孟春,由于吏部尚书乔宇被罢,他暂摄部职,几为六部 之首,加之他在地方做过河南参政,在中央做过太仆卿,在军中做过右副都御史 巡抚云南,政绩军功都很显赫,在朝中极有份量,他若是替少林寺说话,在以前 就连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怪不得他一失势,鲁卫的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为 自己的师门担忧呀!
何孟春该是在做河南参政的时候,与空闻大师结下了友谊的吧,或者是少林 寺慧眼识英,刻意结交,在何孟春身上的感情投资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心中暗忖,心思却蓦地飞到了漕督李钺身上:“漕帮这么快就倒向了慕容 世家,这里面会不会有他的功劳呢?”
“其实,江湖上这些大门派,每一家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闪动着官府的影子。” 鲁卫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捕快,最善察言观色,见我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便猜出了 我心里的活动:“且不说少林武当,就说蜀中唐门,唐门家主唐天文的十四妹是 肇庆原知府胡继的宠妾,而胡继的老子正是南都四君子之一、现为吏部右侍郎的 胡世宁,胡继虽然死了,他老子却很是疼爱这个小儿媳妇,加上胡世宁圣眷正隆, 唐门反而因祸得福。”鲁卫言辞里颇有些调侃的味道。
“怎么,看着眼红呀,那让空闻大师也生上几个好闺女就有了耶。”我笑道, 却问道:“官府里的人对江湖人家该是颇多提防之心吧,就像文公达,娶了个半 吊子江湖女儿,却把自己的小舅子万里流手脚困住了七八年,不让他行走江湖。”
“说得也是,好在唐门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严格说起来它更像是个商人世家 而不是个武林世家,不然胡继也不敢娶唐家女儿做妾。就像大江盟,声名在外的, 结果几次三番地讨好父母官文公达都碰了一鼻子灰,最近两下的关系才亲密起来 ;不若慕容世家一贯低调,反而更容易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像杭州卫指挥使武 承恩就是慕容家的老关系。老弟,你别奇怪,毕竟,在官家的眼里,或许除了武 当少林因为跟释道二门牵扯上了关系比较容易得到尊重之外,其余的无论是白道 的大江盟亦或是黑道的慕容世家,都该是被剿灭的对象,或者说都是被人利用的 对象,卑鄙的慕容世家当然比高尚的大江盟更有利用价值了。”鲁卫自嘲道。
“那…隐湖呢?”
鲁卫白了我一眼,笑道:“怎么,套你老哥的底儿呀!”我软语央求,他说 他又不是神仙,少林寺的情报网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 魏柔那丫头打探去。”他末了道。
鲁卫把那盏白毫银针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迎着风雪出了天茗茶楼,等他的身 影已经消失在南浩街的酒旗中,解雨噘着小嘴儿走了进来。
“鲁大叔他最无聊啦!”
明知道是为了鲁卫提起她十四姑姑与公公之间的那层暧昧关系让她的颜面有 些过不去,可我还是打趣道:“咦,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是鲁大叔长鲁大叔短的, 今儿怎么惹着你这个小姑奶奶了呢?”
“讨厌…”冰雪聪明的解雨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扑进我怀里镇道。
“说正经的,雨儿,你十四姑姑是怎么嫁给胡继的呢?”
我并不是突然对解雨的十四姑姑产生了兴趣,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唐门竟肯让 自己家的女儿嫁与他人为妾,如果这个十四姑姑的身分并不是像和亲的王昭君那 样被临时加上一个头衔的话,那我说服唐门来默许解雨做妾的事实该容易许多吧!
解雨微蹙蛾眉:“详情贱妾也不得闻,只是听大哥说,当年爹爹曾在九江救 过十四姑姑的公公胡大人,后来十四姑姑就嫁过去了,没几年,姑夫就因为胡大 人下狱而病故了。”
对胡世宁这位朝中权臣的履历我倒是知之颇详,略一思索,便知道那该是宸 濠作乱之前胡世宁做江西副使时的事情了,胡世宁的驻地九江是长江航运的重要 港口,唐门对此地必定十分重视,或许正因为如此唐天文才有意无意之间救了胡 世宁,毕竟他那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而在战场上难免有个闪失:“那你十四 姑姑可是你爷爷的亲生女儿吗?”
“是我五爷爷家的。”解雨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那你五爷爷还健在吗?”
随着解雨在我怀里摇着头,我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解雨显然和她的十四姑 姑不同,看来这番周折想省是省不掉了。
至于解雨的这位十四姑姑究竟在唐门和胡世宁之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也因为 唐门与我没有了冲突的可能而让我无法提起兴趣去了解了。
正和解雨温存,就听楼下许诩笑道:“哟,这不是李爷嘛!这大下雪天的, 还忙着公务哪!”
然后听李农的声音道:“可不是嘛!只是这大冷天的,弟兄们冻得也有点受 不了了,进来驱驱寒,小娘子,去沏壶好茶来。”
听许诩殷勤地把李农几人安顿下来,我恋恋不舍地把手从解雨怀里掏出来, 笑道:“许诩这小妮子可越来越像个管钱当家的了,里里外外竟都是一把手儿, 雨儿,你好好笼络住她,日后定是你的好帮手。”
“知道啦…”解雨媚眼如丝地道:“现在呀,就算我赶她走她也不肯走哩, 谁让这儿有个可心的大老爷呢。”
下楼和李农及几位捕快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农见满屋子就他们几个客人,便 笑着对我道:“掌柜的,现在后悔了吧,这钱可不太容易赚呀!”
“李爷说得是,”我装出一副苦脸道:“今年的天气也真邪门了,小的长这 么大还头一回遇到这么冷的冬天,别说小的这儿,就是秦楼的生意也好不到哪儿 去呀!”
这个寒冷的冬天也让李农与我的联系变得困难起来,巡检司的主要精力都放 在了城中的几家大户人家和妓院、客栈身上,而在我的授意下,鲁卫更是把李农 打发到了城北,就更没机会光顾南浩街了。
他又不能像鲁卫一般毫无顾忌地来天茗茶楼找我,算着该有二十几天没和我 联系了,此番前来,定是同盟会有了新的指令。而我的那番话也是告诉他这些天 我也没闲着,至少秦楼我还是尽职地去接近它。
众人听了我的话都哈哈笑了起来,李农笑道:“秦楼的生意不好,有没有打 折降价呀?”
“不降成么?”我笑道,摆手示意许诩替那几个捕快斟茶,自己拎着一壶热 水凑到李农的近前,小声笑道:“只是人家秦楼降得有章有法,不似丽春院,一 两银子可以嫖两宿,什么鸟人都接,谁还敢去呀!”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又贴近李农的耳朵,看似是说风月场上的生意经,却 道:“大人,我已得到消息,说王动定会参加年底的武林茶话会,而且用的就是 春水剑派的名义。”
反正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了,我索性拿它当作了自己这些日子工作的成绩, 果然李农哈哈大笑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见我的身躯正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飞快地从袖中拽出一个纸团塞进了我的手里。
等李农他们走了,我展开那张纸团,上面只有扭扭歪歪的几个字:“秦楼, 李六娘,秀姐儿。”
“能让齐盟主惦记着,还真是荣幸的紧哩。”六娘看到那张纸条的第一反应 竟是噗嗤一笑。
“齐放绝不是现在才注意到乾娘您的,最有可能的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却不得 要领,最后想起我来了。”按照我的估计,齐放的第一人选该是李农,他的身分 来查六娘最合适不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农的顶头上司鲁卫就是秦楼的小东家, 有关秦楼的一切事务都由鲁卫亲自处理,李农竟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怕是白秀不知哪儿叫人看出了破绽,”六娘斟酌道:“齐功虽然沈迷在女 色中几乎不可自拔,可他的江湖经验毕竟十分丰富,白秀的武功也没高倒可以隐 瞒住自己武功深浅的地步,说不准哪儿就出了纰漏,让齐功起了疑心。”
虽然六娘想的几乎和我完全一致,可她的这番说辞却让我听出点别的东西来。 说起来,经过师父的严格训练,我的那双眼睛虽然称不上是火眼金睛,可也是锐 利无比,见过那么多的江湖高手,只有慕容千秋瞒过了我的眼睛,这还要归功于 他那肥硕的身躯实在是没有十大高手的风范。
可听六娘的话,似乎武功练到了极处,就可以化神奇于平凡,这颇有些颠倒 我武学观念的说法让我不由得猜测起六娘武功的深浅来,难道她一身武功修为已 经超越了师父,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吗?
六娘真的一身都是谜呀!我心中暗忖的同时,那灼灼目光便肆无忌惮地打量 起她来。六娘很快就发现了,瞪我一眼,笑道:“动儿,乾娘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乾娘年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神采飞扬。”六娘轻盈流动的那一瞥 竟隐约有着少女的风情,她的面目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顽皮!”虽然嘴里呵斥了一声,可眼神却有些恍惚,那如诗如歌的年少岁 月该给她带来无尽的遐思与回忆吧!
不过那女儿般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她笑道:“别惦记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 太婆了,动儿,你感兴趣的人就要到苏州来了。”
“魏柔?”我眼睛顿时一亮,六娘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她,青烟听齐 功说,她这几天就该到苏州了。”
自从江园一别,就再没有她的消息,让我不时想起师父临终嘱托的是她在我 眼中那个颇有些背信弃义的举动,难道她不知道吗?江湖已经盛传我是魔门的弟 子,这就是拜她所赐的呀,她如何还敢来苏州呢?
魏柔的行踪显然是大江盟传给齐功的,可自从秦楼购进了两只蒙古隼之后, 信鸽已经在秦楼绝迹了,齐功又几乎足不出秦楼,而进入秋山别院的每一个客人 秦楼都记录在案,究竟是哪一个把消息传递给齐功的呢?
“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王谡你喽。”六娘笑道。
身为同盟会七大堂主之一的齐功自然知道王谡在同盟会里的身分,于是乎在 我俩的密切配合下,我先是因为臭味相投自然而然地成了慕容仲达的朋友,继而 也成为了同盟会的朋友,这段时间里恐怕就数我进出秋山别院和乐水别院的次数 最多。
也因为王谡的关系,平素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而对秦楼那些姑娘敬 而远之的我,也把除了庄青烟之外的秦楼当红名妓如冀小仙、冷银屏她们玩了个 遍。
按下心中对魏柔的怨恨,我道:“苏州此刻是江湖敏感之地,魏柔来这儿是 为了什么?听鲁卫说,她可从来没有回家过年的习惯,家乡在她心中恐怕只是个 抽象的概念罢了。”
六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若有所思地道:“动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 费了多少功夫来打探魏柔的消息却没有结果,可大江盟似乎对此却了如指掌…”
“这奇怪什么,定是齐小天泄露了她的行踪。”我没好气地打断了六娘的话, 其实我一直想在大江盟里发展一个线人,可齐功虽然自己贪恋女色,御下却是极 严,绝不让属下与同一个女子交好两次,而看齐功对齐放的崇拜模样,他又绝不 可能背叛自己的哥哥。
李岐山倒是个很好的人选,可惜现在我还把捏不准他的心思。
“这几天我才知道,齐小天去了泉州,因为齐功在秦楼,他就暂代了同盟会 鹰击堂堂主之位。鹰击堂的班底是大江盟人马,原本就训练有素,此番也去了泉 州,听说一来是给其他堂做个榜样,二来与其他堂的配合也需要磨合一下,所以 齐小天并没有与魏柔同行。”
“哦?”我沈吟了一声,这消息倒是让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而我也很快就 反应过来:“莫非是辛垂杨?”
想到与魏柔的几次接触,她似乎并不是个高调的人,相反辛垂杨却是八面玲 珑,我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哼,魏柔对她这个师叔还真是言听计从呢。”心 中开始算计是不是把我的征服目标先定在辛的身上更容易些。
“辛垂杨毕竟是隐湖在江湖上的总指挥嘛。”六娘淡淡道,她总是这样,只 是把信息客观地传给我,至于我如何行动,她却很少干涉了。
“那…乾娘,可有辛的消息吗?”
六娘摇头,我便默然,既然魏柔送上了门,那就让我好好会会她吧! ---------- 第二章
与慕容仲达越走越近的王谡得到了他的邀请,苏瑾明天晚上要举办一个私人 聚会,届时请务必参加云云。
我心中顿时犹豫起来,女人有种很奇怪的直觉,特别是与你有着亲密关系的 女子,很可能从你的眼神、体味等诸多细节中分辨出你来,正因为如此,无论是 相请还是偶遇,我都一直极力避免这个冒牌的王谡与苏瑾、孙妙的碰面,可慕容 仲达的邀请却是像王谡这样的风流浪子所无法拒绝的,我真是两难起来。
“主子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苏姐姐了吧!”萧潇偎在我怀里细声道。
“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朝朝管弦,夜夜笙歌的,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 个不算少,相见争如不见。”
可我心中却蓦地生出一片涟漪,不光是王谡,恐怕就连我自己也在躲避着她 吧,当往日那些美妙的时光一一从眼前流过,我心里真是又怜又恨,酸甜苦辣的 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萧潇低眉浅笑道:“真的吗?那…为什么一听到苏姐姐,主子、主子那儿就 又…”她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一只纤纤玉手温柔地握住了我怒目圆张的独角 龙王。
“因为你该挨揍了!”我一翻身,把她娇小的身躯压在了身下。
解雨从没这么仔细的替我易容,那张人皮面具原本就精致非常,她又对细处 进行了精心处理,甚至把自己带的据说是世间仅有的那一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薄 片戴在了我的眼睛里,那张脸相信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最后她用一点点淡雅的 香水撒在了我的腋下臂弯,然后才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若是这样 苏姐姐还能认出你来的话,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我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一袋烟的功夫,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是爱晚楼里最后 一个到达的被邀客人了。加上苏瑾和丫鬟喜子,客厅里也只不过稀稀拉拉坐了七 个人。
慕容仲达自然是主客,不过慕容世家除了他,却再没有第二个人,就连他的 副手漕帮副帮主混龙何庆都不在场。
倒是他的死对头齐功正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他的对面,而齐功下首 却是霁月斋苏州分号的掌柜李宽人,更出乎我意料的,在苏瑾的背后坐着的那个 戴着面具彷佛保镖似的高瘦汉子,正是那晚在秦楼偶露峥嵘后就杳无音信的青衣 人,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该是武当手握重权的长老孤竹清云。
这真是奇妙的客人组合呀,看到大家的脸上似乎都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我 心里不禁暗叹苏瑾的魅力果然无法阻挡。
这些人当中只有清云面无表情,事实上那张劣质面具也完全把他的表情遮盖 住了,我只能通过他的眼睛来判断他的喜怒哀乐。
他怎么肯放下他孤傲的身段和高贵的身分来做苏瑾的保镖呢?我一面暗忖, 一面和齐功打了个招呼,接着就在慕容仲达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首,而齐功此 时也恰到好处的一皱眉,似乎是不满我与慕容仲达的交往,然而也仅此而已。
“老弟,你可来晚了,以后记着,苏大家的聚会,怎么也要早来半个时辰, 机会难得呀!想当年老哥我在扬州的时候,都很少有这样的福气呢!”
望着慕容仲达翕合的嘴唇,我不禁替慕容千秋悲哀,这家伙在扬州的时候可 没这么讨厌,或许天高皇帝远的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不错,苏瑾当初确实是你慕容家的红歌伎,可也没有必要总挂在嘴边吧,看 他那幅猥琐的模样,我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死他。偷眼观看苏瑾,她的眼中果然闪 过了一丝不豫。
其实苏瑾的样子已经让我吃惊不小,虽然看起来还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可原 本对人从不假辞色的她今夜却让这朵雪莲彻底的绽放了,那冰雪容颜不再像屋外 的满天飞雪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让这被火炉熏得太温暖的屋子里平添了 一分舒爽的凉意。
那双流露着一丝荡意的眸子和娇慵地半倚在榻上雪臂半裸的媚态,竟是我从 前也不能轻易见到的。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苏瑾?这才是那个有着冰美人之称的她背后真正的面孔? 她的神态是那么的自如,让我的脑海里竟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只能说苏大家以往遇人不淑。”齐放嘲笑道:“看动少的手段,比你慕 容世家高明了多少!”末了他还不忘挑拨我与慕容家的关系。
齐功的一番话让苏瑾的目光再度游移起来,不过显然王谡并没有给她留下什 么印象,她的目光只是从我脸上一掠而过,就停留在了李宽人的脸上,微笑着问 道:“李先生,上次在江园见到宋三娘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不凡技艺,最近听说 她的闺名和贱妾一模一样,真是巧极了,三娘她最近还在苏州吗?我好想见见她。”
“定是动少多嘴了,”李宽人哈哈一笑道:“三娘她虽是我苏州号的柜台, 可她正如您说的那样,是珠宝界不可多得的人材,眼下她被敝号调往宁波支持敝 号新开的宁波分号,要等年前才能回来呢!”
我心中却是一愣,李宽人想当然的猜测并不正确,若是我和苏瑾依旧像在扬 州那般卿卿我我的话,我十有八九会把宋三娘的事儿当做一件趣闻讲给她听,可 眼下的我哪儿还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呢,那这宋三娘的事情究竟是谁告诉她的呢?
苏瑾“哦”的一声,喃喃自语道:“原本还想让三娘帮我看看参加来年正月 的花会所要佩戴的珠宝呢…”
众人皆是一怔,就连我都吃了一惊。
李宽人结结巴巴地道:“苏大家,您、您要参加苏州花会?”
苏瑾嫣然一笑:“怎么,不行么,李先生?是不是小女子面貌太过丑陋了呢?”
这一笑直如百花初绽一般,几乎把众人的魂魄都笑到了九天去,李宽人更是 连忙摆手:“不不不,在下哪是这个意思,说真的,是因为苏大家实在太出色了, 您若是参加花会的话,别人可就只有争第二的份儿了,只是、只是…”他沉吟了 半晌,才决定把话说完:“这是动少的意思吗?”
我自然明白李宽人话里的意思,苏瑾眼下一反常态的样子已经够让他消化一 段时间的了,再去参加什么花会,这与在扬州大相径庭的作风让李宽人怎能不觉 得惊讶。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我想动少他会答应的。”苏瑾淡淡地道。
这不啻表明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的话语,让李宽人顿时目瞪口呆 起来,只是他实在是拥有一颗灵活的大脑,转瞬间就明白绝对不可以再让这个话 题继续下去了,便努力展开了一个笑容道:“其实任何珠宝都比不让苏大家您的 美丽,不过好花还需绿叶扶,若是苏大家愿意的话,敝号将免费给您提供所需要 的珠宝。”
慕容仲达听到苏瑾那番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他已经从其它 渠道知道了我与苏瑾的现状,秦楼里不乏慕容家的线人,我和苏瑾的关系绝瞒不 过这些有心人,甚至苏瑾自己就是慕容家的线人也说不定。可他听了李宽人的话, 却微微有些动容。
不管李宽人的品格是不是有些卑下,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个做生意的好 手,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这么绝妙的点子,虽然这里面有原来秦楼与霁月斋 的协议这个因素在里面,可他当机立断的气魄恐怕没有一个宝大祥的分号掌柜能 比得上他。
“那就多谢李先生了!”苏瑾似乎也有些喜出望外,站起身来冲李宽人袅娜 一拜。
她身后的喜子却微微皱了一下眉,显然并非十分赞同主子的决定,而那青衣 人的眼中也流出一丝不满。
慕容仲达看在眼里,心中不知闪过什么念头,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笑。只是除了李宽人之外,其余几人似乎都留心到了这一点。
这时火炉上的水开始翻滚了,苏瑾使了个颜色,喜子忙上前把玉书给提起放 在了一旁,炉前的短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套白瓷茶具,喜子净了手,在炉上把手烘 干,从一个名贵茶罐里捻出吓煞人香来,然后静等着水温稍稍冷却下来。
看着这熟悉的流程,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哀。苏瑾是个茶道高手,雪天 煮茶正是和她的闺房佳趣之一,记得好几次就在炉边翻云覆雨的都把火上烧的水 给忘记了,因此还废掉了一套名贵的茶壶,而以前这都是我的专利,可眼下就连 慕容仲达、齐功这样的粗鲁之人也能享受到她的细腻,怎不让我感慨万分。
恍惚间喜子已经点好了茶,那片片茶叶恰似屋外纷飞的雪花,一朵朵的与杯 底相映成趣:“这小妮子茶冲的也有苏瑾六七成功力了。”
闻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我一边心中暗忖,一边习惯地端起了茶盏。
这没有经过大脑的动作立刻招来了苏瑾的目光,目光里几分迷惑间夹杂着几 分探究,显然我的动作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果然就听她问道:“恕小女子无礼, 方才没有听清楚慕容总管的介绍,请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当感觉到苏瑾目光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的纰漏到底在哪里,见她反应如 此迅速,我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听到她的问话,我定定神,笑道:“有劳苏大家下问,在下王谡,浙南台州 人,应试武举不中,暂时客居此地。久闻苏大家”歌绝“之名,今日相见,真是 三生有幸!”
变换嗓音可比易容容易得多了,特别是我还有着天魔吟的底子,做起假来更 是得心应手,听到我略带浙南口音的官话,苏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失落,语气也 转淡了,只道了句:“原来是位未来的武举老爷,小女子失敬了。”
之后,便转头笑盈盈地询问起众人这茶的味道上来了。
众人皆不明白苏瑾为什么突然对我有了兴趣之后又突然失去了兴趣,不过听 她换了话题,便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茶上来,纷纷点头称号。
苏瑾莞尔一笑道:“其实,这吓煞人香并不是最上等的,据说太湖洞庭东、 西山上的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呢,可惜都是贡品,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等口福。”
齐功说那大江盟怎么也要弄出几两来献给苏大家;而慕容仲达则说就算是这 茶比不上贡品,可一经过了苏大家的手,就是皇帝老儿也没福气喝得上了,逗得 苏瑾咯咯直笑,又道:“其实这煎茶的水也不是最上等的水,上好的是雨水、雪 水和泉水,若是雪中泉水就更佳了,本来这冬天的雪是极好的,可惜下雪的时候 风都太大了,掺杂了太多的尘土,怎么过滤也无济于事,偏偏苏州的观音泉今年 不知怎的又几乎不出水了。”说着叹了口气,那神情真是让人怜爱之极。
“雪中之泉?”齐功略一沉吟,便道:“敝盟旁边的虎跑泉不知合不合苏大 家的心意呢?”
苏瑾惊喜道:“虎跑泉,那可是天下五大名泉之一,怎么能不合我意呢!?”
可说着神情却是一黯:“可惜是在杭州,若是在苏州就好啦!”
听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恍然,苏瑾绕来绕去,竟是要去杭州大江盟的总舵! 观音泉今年是有些反常,可无锡惠山泉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说去搜集泉水,我怎 会阻挠?舍近而求远,定是有所企图。
“她该是去做线人吧!”,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为了我还是慕容世家,可这一 点我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了,若是她想私会情人的话,在已经和我分道扬镳的情况 下,她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的大费周折。
可笑这些大老粗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五大名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齐功懵懂 无知地便立刻发出了邀请:“那苏大家干脆就到敝盟做客几天,顺便搜集些这个 …这个什么雪中泉水吧!”
又笑道:“说实话,敝盟上下都是些大老粗,不懂得这些文雅的调调,要不 就替苏大家弄上一车水送到这里来了。”
李宽人也笑道:“三爷还真有自知之明,若是你真送来一车水,恐怕只合苏 大家洗洗手洗洗脚的吧!”
苏瑾立刻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转眼又消沉了下去,她这一番做作齐 功倒是立刻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苏大家不必担心,在下这就去跟动少商量, 想来这个面子动少总该给我大江盟吧!”
我心中暗“呸”了一声,却知道齐功说得没错,在大江盟看来,既然我藉齐 萝婚礼已经向大江盟抛出了交好的信号,这样一件小事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眼下秦楼生意清淡,并不十分需要苏瑾坐镇,何况即便苏瑾离开几日,还有 孙妙在呢!
苏瑾连忙起身相谢。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话题就慢慢远离了茶道,却 渐渐涉及起风月来了,虽然齐功和慕容仲达的话还说得极其隐晦,可这已经远远 超过了她以前给自己设定的界限,看着她被这两头猪猡撩拨的玉腮生粉,我心中 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实在不愿意再看下去,强忍着将这两头猪碎尸万段的念头, 我假意招呼喜子添茶,一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身上,便起身到另外一间屋子烘干 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我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烘干透了,那边的聚会竟然就要结束了,齐功和慕容 仲达正起身告辞,苏瑾也一一还礼,还说下次聚会怕是要等到她从杭州回来了, 届时大家就可以喝到那绝妙的冷泉煎茶了。
只是见到我的时候,她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奇怪的色彩,迟疑了一下,才道: “也请王先生与慕容总管一起来吧!”
“在下不胜荣幸。”我的话里竟隐约有一丝嘲弄的味道,也不知道她听出来 没有。
慕容仲达自然没有留意,一边和我出了爱晚楼,一边笑道:“老弟,虽然你 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可看来苏大家对你倒是很感兴趣呀,能让她亲自发出邀请的 人可没几个。”
正说话间,却听齐功喊我,我便与慕容道了别,齐功便假意埋怨我,说慕容 世家都不是好东西,让我以后少跟他们接触,他的声音是很低,可呼呼的北风还 是把他的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前面慕容的耳朵里。
和齐功的交往一切都是公开的,这反倒打消了慕容仲达的怀疑。我和齐功回 到了秋山别院,话题又回到了苏瑾身上,我心中犹豫了一番,才道:“三爷,有 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瑾出身扬州,有是慕容世家线人的莫大嫌疑,这么敏感 的时候贸然邀请她去总舵做客,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齐功欣慰地点点头:“想必你是想到了这一点,在爱晚楼才没有与我配合的 吧,这就不容易了;又能直言相谏,更是难得,足见老弟对同盟会的一片忠心。 不过,据同盟会得到的情报,苏瑾是慕容世家线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连我都忍不住惊讶起来。齐功笑道:“你不用这么吃惊, 说起来这事儿还和王动有莫大的关系。王动本是苏瑾的入幕之宾,而苏瑾也想从 良跟随,却被慕容世家千阻万挠,更在王动外出赶考期间,派人用春药迷奸了她, 让她无颜面对王动,说起来,苏瑾恐怕要恨死慕容世家了,又岂能为他们做线人! 就算被慕容世家胁迫,也极有可能反水,此番来杭州,恐怕是试探本盟,看看能 不能求得庇护吧!”
齐功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些让我震惊的话语已经让我的心猛 烈地抽搐着,倘若真是这样,就算把慕容千秋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愤!
可他的话与苏瑾、冀小仙的说法实在相差太远,特别是苏瑾,我已经清楚明 白地表达了既往不咎的想法,可她依旧拒绝回头,若错不在她的话,她至于如此 决绝吗?
此刻的我竟无法分辨究竟孰真孰假,眼下的我只想找到苏瑾痛快地问个明白。 ---------- 第三章
然而与苏瑾的会面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场面,她面对我的时候甚至披上了一 层冷漠外衣,就连关于她背情的说法也与往日一个模样。
而亲自问过冀小仙之后,虽然两者的说法有些许差距,可也在比较容易理解 的范畴之内,这一切似乎昭示着大江盟得到的情报只不过是慕容世家为了让苏瑾 更容易接近大江盟而有意释出的,甚至爱晚楼里那泣人血泪的钗头凤和西湖湖心 亭的那次针对她的暗杀,都是为了让这出感情大戏砝码更重一些。
于是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面对齐功请求的时候,我只是请求大江盟务必 保障她的安全,就痛快地放行了。
刚送走齐功,桂萼的仆人就送来了他的八百里加急快件,撕开一看,撇开那 些寒暄的客套话,信中的内容竟是关于桂萼政敌杨慎的。
桂萼虽然性格刚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主儿,杨廷和、杨慎父子已经失势, 失势的原因又是触动了嘉靖皇帝心中的禁忌之处,本朝恐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实在没有必要落井下石。
果然信中道,因为杨廷和在任首辅大学士的时候,一力主张裁撤锦衣卫,损 害了诸多人的利益,所以今年正月致仕的时候,就有人蠢蠢欲动,欲加害于他, 只是见皇帝虽然疏远了他,却依旧赐玺书,给舆廪邮护如例,便不敢贸然下手。
今番见杨慎谪戍云南永昌卫,知道杨家父子已经彻底把皇帝得罪了,便想让 杨廷和尝尝老来丧子的滋味,合议要在途中加害于他,趁机陷害同样对锦衣卫不 甚感冒的杨一清、张璁等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张佐无法阻拦,也无法出面检举同僚,便密告同乡桂萼,让 他私下保护杨慎,桂萼碍于张佐夹杂在中间,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派出护卫保护杨 慎。
他一面私下警告这帮人不得擅动,一面从刑部派了四名好手,名为押解,实 为护卫与杨慎一同上了路,并且更改了路程,没有沿着通常的路线过开封、襄阳 两府后入川再去往云南,反是顺着运河沿岸南下,已经快到淮安府。
只是护卫们发现虽然没有了锦衣卫的动静,可屁股后面却跟上了几个不明身 分的江湖人,桂萼知道我与江湖联系密切,便着我调查这几人的身分,如有可能 的话,北上迎接杨慎一程,如果能让他在我的保护范围休养一冬,待到明年春暖 花开再去云南就更好了云云。
“桂萼他还真能给我找点苦差事干呀!”望着屋外那白皑皑的一片,我不禁 苦笑一声。
算算日子,虽然是雪拥蓝关,可杨慎一行距离扬州最多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 如果要去迎接他的话,此刻就该动身了,再加上探望师娘的时间,一来一往怕就 要小十天的功夫,如此就又要与魏柔擦肩而过了。
“和魏柔还真是没什么缘分哩!”我心中暗自感慨。
其实对于曾经攻击过老师阳明公的杨廷和父子我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 怨恨,可是桂萼的信虽然写得委婉,但毕竟事关几人的名誉地位,看他竟用了八 百里的加急,就知道他是十分想让我出面保护杨慎的,如此一来,扬州是必须要 走一趟的了。
于是先换到王谡的身分与齐功联系上,说过年客居异乡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而且虽然我的亲人已经死绝了,可李玉霞、许诩的家人尚在,正好趁着王动猫冬 没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回乡省亲。
齐功想到过些日子就是武林茶话会了,王动既然要参加,自然要离开苏州, 我在苏州的意义也就不大了,便同意了我的请求。
之后,安顿好了萧潇、无瑕诸妾,我便在天茗茶楼贴出了回乡省亲的告示, 与解雨、许诩一道,在出了苏州向南行了二十余里确信没有人跟踪之后,便折向 北方行去。
“咱们怎么走回头路啦?”
就在许诩发问的时候,我已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那张大的嘴 再也无法合拢起来。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眼前的我不仅身分是假的,甚至连这副面孔都 是假的,只是眼前的我要比那个王谡英俊潇洒的太多,渐渐的她脸上竟泛起了一 层红晕。
“公…公子,你…你究竟是…是谁?”
“本少爷就是江湖最大的淫贼,魔门的嫡传弟子,经历司的八品经历,应天 府的新科解元王动是也!”
同时扮演两个人并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这两个人的行动轨迹越来 越多的交汇在了一起。
我已经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了,旁人还好瞒过,像许诩这样在我身边的女子很 快就会发现我的破绽,与其到那时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自揭身分,反正我已经 有了绝对的把握吃死许诩这小妮子。
“啊!?”虽然许诩的心中可能已经有所觉悟,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可听到我就是我们潜伏在苏州的主要目标,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脸色变了几变之后,目光无助地投向了解雨。
与许诩的失声惊叫一同发出声来的是解雨的嘻笑,她见许诩求助的目光落在 了自己身上,便上前搂着她的肩,笑道:“没错,他就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个淫贼啦!只是,”她的眼中流露出万种柔情,就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像 他这样的淫贼,或许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我们做女人的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哟!”
见许诩依旧六神无主的模样,解雨又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那么多,不过 好在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这么长的岁月,你自己就能体会出来你主子究竟是 怎样的一个淫贼了。现在,该轮到你换副新模样啦!”
厚厚的积雪虽然让旅程变得异常艰辛,可也让许诩有时间消化这些层出不穷 的意外,等三日后到达扬州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接受了我和她的新角色了。
巧得很,我们到达驿站没多久,杨慎一行五人也到了。
看来锦衣卫对杨廷和一派的文臣是抱着莫大的仇恨,一顿廷杖不仅公报私仇 的打死了十八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就连体魄健壮的杨慎也被打得几乎成了残废, 又没有时间养伤,等我得到通报出来迎接的时候,杨慎就是被刑部四人中的两人 搀下车的。
眼前这个中年文人虽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可一头花发下那清臞的脸却 依稀存有几分动人的风采,由于棒伤根本没有时间去治愈,行走带来的痛苦让他 的小腿肚子都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法,似乎并不想让眼前 这个迎接他的少年看轻了自己。
“杨家父子素以美姿闻名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心中暗赞一声,迎上前去,自报家门,只说听说杨慎杨升庵公要途经此地, 特来拜会。
杨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只说了句:“升庵乃待罪之身,不敢劳驾大人”, 就往驿站里走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而刑部四人中为首的那个司狱司司狱黄宪,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 却也掐着官腔不咸不淡地道:“王大人一路辛苦。只是大人是苏州府的经历,怎 么跑到扬州来了,莫非你与杨家有旧?”说着,也不理我,径直向里面走去。
一口闷气顿时横在了我胸口,我差点就甩手而去。
倒不是生气黄宪,因为京官一出京,眼睛都习惯地往上翻,或许一个正四品 的知府老爷才能让他正眼相看,我这个八品经历根本就没放在他眼里,而桂萼显 然也没有交待他们我会来接应,在他心中或许跟我说句话已经是给足了我面子— —毕竟,你能期望一个没教养的人会做出超越他认知水准之上的事情吗!?
可杨升庵不一样啊!他可是曾经倚马金堂、风光无限、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 元郎,又是精通温良俭让的一代名儒,怎么如此倨傲!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个谪 戍边疆的罪臣而已!
倒是那个驿丞与我相熟,忙上前引路,把我那新科解元的头衔悄悄告诉了黄 宪,黄宪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便有些踌躇之色,显然他心中已 经想到,应天府的解元几乎都高中进士了,可轻易得罪不得,只是方才的话已经 有些不恭,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不是意图太明显了。于是那双小眼 眨了几眨,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该来讨好我还是利用今日之事来诋毁我。
想到还要与黄宪四人合作一段时间,我按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抢前 几步,与他并排而行,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少师大人和升庵公是何等身分, 岂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下官只是回乡省亲途中得知升庵公的行程,仰慕他的才 情,才特来拜会的。”
黄宪见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乐得借坡下驴,哈哈一笑道:“是这样呀,倒 是我想差了。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解元公,我倒是要劝你一句,杨家父 子已然失势,你少与他们接触为妙,免得坏了自己的前程。”
黄宪总还不算太坏,其实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反倒最好对付,因为他们总是 倒向实力最强的一方,只要你能表现出让他信服的实力,至少一段时间不用去提 防他了。
有心想提醒他两句,却听他身后一人沉声道:“王大人究竟是听谁说我们要 路过扬州府的呢?”
我回头一看,发话之人却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小汉子,他年纪与鲁卫相仿, 一身半旧狼皮袄沾满了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一顶毡子帽把脑袋裹得紧 紧,一双老鼠眼睛不时地闪动着精光。他似乎去安顿马匹,回来正好听到我与黄 宪后半截的对话。
“总算有个明白人能听懂我的话了。”我正惭愧自己方才竟然忽略了他,黄 宪诧异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我身上:“对呀,我们的行程就连刑部也没几个人了解, 你怎会知道?”
“总还有其它人知道吧,要不,诸位大人不走开封襄阳,屁股后面又跟着一 堆苍蝇是为什么呢?”
我微笑道,转头冲黄宪身后那个瘦小的老者一拱手道:“大人该是刑部河南 清吏司主事陆眉公陆大人吧!”
陆眉公与南直隶总捕苏耀、苏州推官鲁卫、扬州巡检司总巡检瞿化并称天下 四大名捕,论职位更是四大名捕之首。
他本是一江洋大盗,受先皇正德的首辅李东阳感召而弃暗投明,于京城屡破 奇案,累次超迁至正六品河南清吏司主事,成为江湖人在朝中职位最高的一个。
只是最近几年,他已经极少出手了,只是代表刑部与少林、武当一同勘定江 湖恶人榜,才没被江湖所遗忘。
早该想到是他了,李东阳是他的恩人,而杨慎正是李东阳最得意的门生,也 只有他才肯接下这万里相送的苦差事,桂萼还真是知人善任呀!
一旦被揭破了身分,陆眉公顿时恢复了首领气度,而黄宪也自觉地落在了陆 的身后。
“你竟认得我?”陆眉公反问了一句,黄宪赶忙把我的身分告诉了他,他突 然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半晌才笑道:“你就是那个还挂着苏州巡检司总巡检的 王动吧!”
见我点头,他接着道:“你还有所不知,若不是少林空相大师一力替你说项, 你就上了新一期的江湖恶人榜了。”
又道:“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从扬州到杭州这一段路想来你是极熟的, 升庵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我就知道他定是知道我和桂萼之间的关系,不过他既然不 想挑明,我也不必说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毕竟因为老师的缘故,我也不情愿 让杨慎领我的情。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陆眉公两人之后,我就把桂萼的意图告诉了他。陆眉公 沉吟道:“能等到春暖花开再上路最好不过,只是不请旨而在一地久留,怕传到 皇上耳朵里…唉,人言可畏呀!”
陆眉公素以机智著称,这点小事岂能难得倒他,只是他碍于与杨慎之间的亲 密关系而无法说出口吧,我只好道:“升庵公棒伤未愈即赴谪戍之所,加之天寒 地冻,感染风寒而一病不起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陆眉公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解元公所言甚是,看来这一路上我还是太心 疼东阳先生这个得意门生了,他毕竟是朝廷带罪之人,也该吃吃苦了,这样吧, 原本我要在扬州歇息二日,干脆明天就上路。”
我忙出言阻拦:“陆大人倒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把尾巴割掉,大人上路才 更安心。”
“说得也是。”陆眉公点头道:“其实桂大人与张佐大人商议之后,锦衣卫 已经不敢亲自出手加害升庵公了,不过,锦衣卫素与江湖有关联,很可能委托江 湖人下毒手,只是因为两次试探的人都被我识破,这几人不知道保护升庵公的人 到底深浅如何,故而迟迟未动手,似乎还在等其它援兵。不过,按照我的猜测, 他们很快就会发动攻势,毕竟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这些江湖人大多是慕容世家网 罗的亡命之徒,一旦过江到了大江盟的地头上,连自己保命都成问题,刺杀升庵 公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到时候还要借重解元公手中的利剑了。”
看来京中也知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鏖斗正酣。听陆眉公的语气,似乎连后面 跟着的江湖人身分都一清二楚,看来这位京城名捕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既然是慕容世家的人马,我顿时想出对策来。 ---------- 第四章
“别情,哪阵香风把你吹回扬州来了?”慕容千秋亲昵搂着我的肩膀问道。
解雨一脸好奇地望着这两个形象反差巨大的男人,看他们的模样,真得很难 想象他们竟会是多年的朋友。
而许诩更是两腿发颤,两眼发呆,同盟会的头号强敌、黑道的第一高手竟会 是这个看起来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大胖子,若是以前有人这么形容慕容千秋,打死 她也不会相信,而眼下,她就站在离他仅仅三四尺远的地方看着他和自己的主子 勾肩搭背的,近得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肥胖脸上的每一道细小的皱纹。
说起来这也不怪许诩,虽然慕容千秋几乎每年都参加武林茶话会,可能够见 到他尊容的也只有少林空闻大师、武当清风真人等三几人,而以这些人的高贵身 分来说,他们绝对不会把慕容千秋的模样作为自己的谈资。
“唉,老哥我没脸见你呀!”没等我提起苏瑾,慕容千秋已经开始自我批评 了:“原本以为你不在家,苏瑾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万没想到竟出了这种 事情!还有,这位是老弟的新宠吧,慕容仲达那个胡涂蛋竟瞎了狗眼敢得罪我弟 妹,我他妈的真想把给他跺了,只是念他最后把错事变好事,强盗变媒人,才放 他一马!”
他转头对解雨谄笑道:“等弟妹你大喜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当肉凳,你踩着 他上花轿。”
听慕容千秋这么说,就连解雨都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噘起小嘴“哼”了一声。
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正缺人手,就饶他一命吧!”
转头看到站在慕容身后的隋礼,几个月不见,他头发竟白了许多,心中不由 一怔,道:“隋先生可见老了。”
“他是累的。和大江盟这一仗凶险的紧,全靠隋先生运筹帷幄,有时两三天 不睡一觉,岂能不老!”
哦?看来隋礼已经完全得到了慕容千秋的信任,聪明才智得以充分的发挥了 :“老哥你这一仗的确打出了威风,隋先生用兵如神,真是可圈可点呀!”
“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一头拱进了经历司的故纸堆里钻不出来了呢!”慕 容千秋开着玩笑道。
我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就奋战在大江盟与你慕容世家角逐的第一线,没有 我,或许你的战果会更大吧,这都是你放纵苏瑾和属下的代价。
不过,这两强的初战却有许多地方就连我也迷惑不解,此刻倒要弄个明白了。
走进慕容世家的大本营香园,明显感觉到这里的警戒比以往森严了许多。慕 容千秋让大夫人吕氏招呼解雨、许诩,两个大男人便放浪形骸起来,跳进已经注 满热水的大浴池,又招来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俊俏丫鬟,两人一面享受着少女羞涩 而细腻的服务,一面开始试探对方,到底相识这七八年来的友情有多大的份量。
“老兄,作战讲究集中兵力,最忌两线出击…”
“我知道,底下人来报说老弟你甚至没有回沉园,就直接从驿站来到这里, 我就知道老弟是替杨慎做说客的。”
慕容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眯着小眼道:“只是杨慎父子是你老师阳明公的 仇人,老哥我可真是看不懂了。”
我并没有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关节,只是把利害关系摆在了他的面前:“老兄, 在这要紧的当口你肯接下这趟差事,定是有人许诺在你与大江盟的争斗中给予老 兄支持。且不说这些当官的发誓就像放屁一样、也不说杨慎父子还有无数知交好 友在朝中掌权,他们虽然不敢忤逆皇上,可把你慕容世家灭了解气却是易如反掌。 就算他真有心帮助老哥,就能帮得上这个忙吗?想想吧,老兄,皇上继位以来, 最先裁撤的是什么,锦衣卫!裁了多少?十四万!这可不是杨廷和在皇上耳边吹 几次风就让他动心的,实在是皇上他做兴献王的时候在地方上看透了这帮人的嘴 脸,所以裁撤起来毫不容情,可笑锦衣卫不敢对皇上不敬,却拿杨廷和当出气筒, 不想想连他们的大头目张佐都夹着尾巴做人,他们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那张佐 还是兴献王府的旧人呢!你有这份心,还不如把和武承恩的关系打造得牢靠些更 有用处。”
慕容是一方之雄,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与基业,朝廷总要有人替自己说 话才行。可他对朝政却是一窍不通,巴结上武承恩恐怕也是机缘巧合。
听我这么说,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老弟,我信你!可是…我已经答 应人家了,反悔了岂不是更不好?再说,虽然这帮兔崽子吃人不吐骨头,总还是 个想头…”
“不是让你反悔,而是形势所逼,你不得不收手,否则对方就连自己也保不 住了,所以,老大,我需要至少两个杀手的人头。”
“妈的,你小子可够黑的了!”慕容千秋被我说得苦笑不得,只好使劲拍着 那丫鬟的大白屁股,肥大的卵子在秘处疯狂的进出,激得池水一阵劈啪作响。
“看来官场可比他妈的江湖黑多了,也就老弟你这脑子能混个如鱼得水的。 不怕老弟你笑话,和武承恩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他奶奶的至 今是弄不明白他究竟喜欢什么!听说他的女公子正在老弟府上做客…”说话间他 脸上浮出暧昧的笑容。
“是呀,或许有一天我还会成为他的女婿。”我知道我该给慕容一点实惠了 :“老兄,你放心,武承恩那边我替你说些好话,绝不会让他站错了队。”
慕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的保证要比那些人来得可靠的多,心情一 好,当话题转移到与大江盟的那场初战后,我竟得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的情 报。
在事先得到准确情报的情况下,陆眉公顺利地击溃了那帮杀手当晚的袭击, 并且还留下了两个意志最薄弱的,根据他们的口供,陆眉公连夜招来了扬州知府 陈焯和总捕瞿化。
河南清吏司正管着扬州府的刑名,在顶头上司的督促下,陈焯和瞿化连夜造 访慕容世家,慕容千秋自然是推了个一干二净,可也总算找到了借口去应付锦衣 卫中的当事人,于是尾随在杨慎一行人身后多日的这些江湖人就这么忽地不见了 踪影。
事情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让陆眉公不禁对我另眼相看,就连杨慎也出来道了 一声谢谢。
我与陆眉公商议说回家省亲三日再南下苏州,陆眉公二话没说就表示同意, 说也正好趁机让升庵公养养棒伤。我便留下了一千两银子供几人用度,这才回到 了沉园探望师娘们。
几位师娘见随我而来的就是前些日子到访的解雨,知道我又多了一房媳妇, 墨夫人偷偷告诉我,说在苏州的时候虽然见过解雨却没留意,上次来扬州的时候, 见她谈起我的那股扭捏神态,就隐约猜到了今日这个结果,便仔细端详的一番, 虽然解雨还易着容,可光看她的骨骼肌肤,就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墨夫人便叮嘱 我好生待她。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却是五娘带来的关于苏瑾的消息,神手门费时三个月终 于查出了蛛丝马迹。
“今年二月至三月间,苏瑾曾两度秘密离开扬州,每次都是十天左右,去向 不明,而对外则称病不出。”
密报的第一行就让我吃了一惊,苏瑾虽然每每玩弄生病的小把戏,可那时候 她有我做后盾,不过,就算是我在扬州的时候,她都很少与我一同出游,她的每 一次外出都是慕容千秋亲自安排的,因为行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大家 都清楚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在何处,像这种瞒天过海的技俩,在我记忆里就从来没 有出现过。
就凭这一点,我已然断定,苏瑾的这两次外出,与以往一样也是慕容千秋安 排的,只是他需要隐瞒着什么,故而听月阁几乎没人知道苏瑾竟有一段时间并不 在阁里。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苏瑾被慕容千秋当作了活生生的贡品献给某个大人物,以 换得对慕容世家的支持了。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我否决了,五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慕容千秋不下 十次有理由这么做,可他都放弃了,为此他还得罪了当时的扬州知府魏大同,他 实在没有理由在知晓我已经高中解元的时候,把苏瑾推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苏瑾究竟去哪儿了?又去做什么去了呢?
我望着地图呆呆地发楞,十天,那么扬州周围三至四天车程的地方都可能是 苏瑾的目的地,而以这个距离画出的圆圈几乎把整个江东都涵盖了。
密报上说神手门已经调查了老马车行,这期间苏瑾并没有乘坐老马车行的马 车,看来该是对方派出了马车接走了苏瑾,如此以来,想查她的目的地就更难了。
“同一时期内,有秘密客人留宿苏瑾处,客人身分不详,有人听到其屋中曾 有欢好声。”
这与冀小仙的说法相一致了,因为毕竟是在听月阁,想完全避开别人的眼睛 几乎不可能,只是细看密报上罗列的那七八个客人的特征,却有几人之间颇多相 似之处,细细归纳一下这些人的特点和出没的时间,我已经大致断定这七八个人 其实只是三人而已,因为每次变幻着不同的容貌,让其它人觉得苏瑾每次的客人 都有所不同。
“这是为什么呢?”我眉头紧锁,虽然马上就猜到这是为了掩饰身分的缘故, 特别是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征,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苏瑾身边的青衣人,可三人都 需要如此刻意的掩饰自己身分就很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那人若当真是武当真武殿长老清云的话,我关于他是武当指派过去的 保镖这个猜测就有些问题,按照苏瑾的话来说,三个人的同时出现其实是有些匪 夷所思的,因为之后苏瑾仅仅在四月短暂失踪过七日,而按照她怀孕的日期推算, 她正是在这几天怀上孩子的。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
苏瑾那凄婉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如果她说的是真心话,那四月相 会的就该是她的情人了,而认识他就该是我走之后到四月之间的事情,也就是说, 苏瑾一面移情别恋爱上这个男子的同时,她还与另外三个男人保持着肉体关系。
这真是那个与我相亲相爱了五年的苏瑾吗!?就算我没有看透她水性杨花的 一面,可如此彻底的放纵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力,这中间定然有我所不了解的隐 情!
我的思绪又重新转到了慕容千秋身上,就算不是他逼迫苏瑾的——因为苏瑾 是个孤儿,唯一能成为胁迫她道具的只有我,而我并不是慕容千秋所能威胁的, 他也一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不过听他提起苏瑾的语气,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把一 切都推得一干二净的准备,贸然相问,只会招来他的讥笑。
望着园子里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的解雨、许诩和隋宝儿,我心头 一阵茫然。
或许她们根本不清楚苏瑾的背叛给我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创伤,在没有彻底 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个播撒不信任种子的魔鬼造访我 心灵的次数究竟比以往多了多少。
倏忽三日就过了。墨夫人很喜欢解雨,娘俩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知道大 师娘的墨门奇技淫巧之多不下于魔门,解雨定是受益匪浅,可问起她来的时候, 她却总是含笑不语。
而五师娘的神手门最善算术,许诩也获益量多。
我和解雨还抽空偷偷去了一趟已经改由唐门经营的宝大祥扬州号,掌柜的是 个珠宝业的老人,大档手也有着超出水准之上的实力,虽然款式还暂时无法和霁 月斋媲美,可价格甚至比霁月斋还低,想到沉熠走私的那批海珠,此刻看着柜台 里摆着的那些珍珠项链还真觉得有些眼熟。
杨慎经过城中名医的细心调理,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许多,虽然棒疮并未痊 愈,可毕竟脓血已经被彻底地处理掉,走路已经用不着别人搀扶,而换上老马车 行最豪华的马车,他也可以趴在榻上,让屁股好好休息了。
在江边与扬州府的官员们告别,婉言谢绝了一艘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大船,我 们找来了两艘小乌篷船准备渡江。
“升庵公书呆子的脾气又犯了。”陆眉公无可奈何的对我道,因为我带着女 眷,陆就让杨慎与我同坐一条船,自己跑去和同伴坐上了另外一艘:“都是些大 老粗,可别吓着弟妹。”陆解释道。
我无所谓,反正与杨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看他挪着身子凑到了那个老船夫 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我便从行李里拿出一副鱼杆坐在了船尾。
接连几个晴日让气温回升了不少,江风虽然还有些凛冽,可太阳照在身上, 还是暖洋洋的,解雨、许诩也钻出船舱站在我身后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先说的 是这几日在沉园发生的趣事,之后解雨又指点着两岸的风光,说这是瓜洲古渡, 那是三山风光,她走的地方多,每一处有什么名胜古迹,又有什么动人的传说, 她都知晓,说得许诩心驰神往。
我并没有告诉解雨她们我为什么要突然回扬州,政治是种黑暗而又无耻的东 西,我不想让我的女人与它牵扯上任何关系。
而解雨竟也不问,想来她的刁蛮中还有乖巧的一面。
“好大的黑胖头耶!”见我钓上来的胖头鱼竟有近二尺长,解雨不由得惊喜 地叫道:“爷,中午我给你们熬个鱼头好不好?”
这些日子,解雨没少从鲁大嫂和南元子媳妇那儿偷师,她这方面的天赋竟然 不比武学上的差多少,个把月下来,厨艺竟是突飞猛进,论我身边的女子,除了 无瑕,就几乎数她了,甚至连萧潇有时都要甘拜下风,叫她这么一说,我肚子里 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笑道:“那敢情好,正好三娘还给我备了一壶上好的女儿 红,今儿就在江中一醉方休!”
“哈哈,小哥,黑胖头配女儿红,好是好,可节气不对,就糟蹋那壶好酒喽!” 船头的老艄公显然听到了我的话,乐呵呵的笑道。
“这怎么讲?”我顿时来了兴趣,便来到了船头,杨慎的脸上也露出了好奇 的神色。
“冬天里的黑胖头肉虽好吃,可寒气也重,你们这几位客官,不是文弱的书 生就是妇道人家的,可不比俺们这些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打鱼人,女儿红驱寒可 就不够劲儿了。”
老艄公顺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我,笑道:“你先闻闻这个。”
我拔下塞子,阳光直射进去,依稀看到里面那浑浊的液体,虽然比之女儿红 的清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扑鼻而来的那股凛冽酒香却让我精神一振。
“好烈的酒!”我赞了一句,问道:“老伯,这是什么酒?”
“自家酿的,哪有什么名字哩!”
“那干脆就让这位升庵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他可是本朝有名的文学大家呀!” 我随口道。
“要那虚名作甚!”老艄公却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祖上还渡过 刘伯温先生呢,据说也给这酒取过名字,可那名字早就忘了!”
“可惜!”我和杨慎异口同声地道。
“可惜什么!?”老艄公笑道:“前几日,老汉载了个客人,也是个读书人, 给俺念了一句诗,叫什么滚滚长江…什么水的,唉,俺的记性不好,就是说这长 江水呀把多少有名的人都冲走了,俺那个酒名又算得了什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我吟道。
老艄公连着点头说对,就是这句,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呀!
我心中暗笑,这广为流传的两句诗的作者可就在你面前呀,有心说破,却见 杨慎使了个眼色,我才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杨慎贪恋江上美景,船便开的极慢,时近晌午,那金山上的慈寿塔还只是隐 约可见。解雨亲自掌勺,炖了一锅胖头鱼头,香气四溢,惹得那老艄公也挽起袖 子,清蒸了一条白鲢,一壶浊酒相伴,几个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陆眉公过来 催了几次,都被杨慎用话拖了过去,而我把那壶女儿红扔给他们,他们也就乐得 开怀畅饮去了。
这大江两岸的古迹多,那老艄公肚子里的故事也多,偏偏我和杨慎是个博学 强记之人,他说一段传说,我俩就引经论典的论证一番,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
“哟,得快点开了,不然就连金山也要住不成了。”老艄公这才惊觉,忙去 摇橹。
我和杨慎这一下午倒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杨慎只知道我是个经历司的经历, 却不知我的出身来历,此时就对我客气了许多;而我也看出来他的才学尤在我之 上,这状元绝非侥幸得来,想他父亲杨廷和把持朝纲多年,他却十三年未得一迁, 仍是正德六年考中状元时所授的翰林院修攥一职,非是他才疏学浅,也非是他简 慢公事,实在是因为他性情高傲,不愿在父亲当政的时候得到半点好处,他父子 与我师徒虽然政见南辕北辙,打击政敌也是不遗余力,可为人的品格却大有闪光 之处。
而政治斗争,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升庵公今后做何打算呢?”
杨慎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长江,久久无语。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大礼一案,皇上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必定借机重 整朝纲,作为继嗣派领袖的杨家父子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嘉靖帝对他父子的怨恨是如此之深,其后的三十 多年,杨慎除了因父亲病中和奔丧两度回到老家四川新都之外,终嘉靖一朝,再 未得出云南一步,而此番长江之渡,也是他平生最后一次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就在我转身准备回舱的时候,身后传来杨慎略显悲怆的声音,我正诧异他怎 么把自己的诗少念了一字,却听他续吟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 度夕阳红。”
我浑身一震,经此一难,杨慎,他竟看透了世情!
回首看他那双青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种淡泊人生的笑意。
是呀,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当几度夕阳红过,人、事都已随风而逝,能留 下的恐怕就只有这青山绿水了。
转眼看那老艄公听得如痴如醉,我也忍不住诗兴大发。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就在杨慎一愣神的功夫,我接着吟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 付笑谈中。”
杨慎不由痴了,喃喃自语了两声“笑谈”、“笑谈”,突然仰天长笑:“不 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第五章
夜晚就宿在金山寺。我和杨慎抵足夜谈,我这才明白他初一见面时那副倨傲 模样的一番苦心,原来竟是为了不再连累别人:“至于眉公嘛!他是看着我长大 的,又是个武人,皇上只会喜他忠贞耿直,反倒无事。”
政见上的不一致并没有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其实他对我老师也是极为推崇 的,只是对桂萼、张璁却是说不出来的反感,认为他们是攀炎附势的媚上之徒, 我肚子里只说他书生气太重,却也不与他强辩。两人谈古论今,等陆眉公找上门 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喂,臭小子,升庵公可是个病人呀,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是呀,我就是想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病人嘛!”
和陆眉公呛呛了几句,杨慎就明白了我们的用意,从未履足江南的他听到还 可能有机会领略莺飞草长的三月江南,已是神驰意往,便乖乖地听我和陆眉公的 安排,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他最看不起的桂萼的一番心意。
再南行的时候,杨慎的心就像放晴了的天一样愉快了许多,相比之下,我和 陆眉公的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
特别是途径镇江、常州两地,见到了三五成群、行色匆匆的江湖人,陆眉公 忍不住问我道:“别情,听说大江盟与慕容世家之间的战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又 时近年关,怎么还有这么多道上的人行走江湖?”
我一怔,原以为他和我担心的是同一样事情,却不想是自己想差了,便笑道 :“陆大人可是忘了一年一度的武林茶话会了吗?”
陆眉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唉,到底是老了,钻进了牛角尖,就连这 个武林盛会都忘记了,说起来这个武林茶话会当初还有我一分功劳呢…”
我心中一凛,百晓生的官方身分已经让我对武林茶话会的举办目的有所怀疑, 再听当初陆眉公竟也有份,这显然就不是百晓生一时心血来潮之举,想起唐三藏 在杭州灵隐寺说的那番话,我隐约察觉到这个武林茶话会或许就是官家控制江湖 的手段之一。
百晓生,这个姓白名澜字晓生,看起来颇有些不务正业却被超迁至南京吏部 考功司员外郎的中年人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白澜?哈哈,他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陆眉公陷入回忆中,脸上露出了 奇怪的表情,只是半晌之后,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你…嗯…该是很合 适的…吧…”
等我好奇地追问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他却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一回到苏州,知府白同甫与刑部主事陆眉公就分别上疏奏报杨慎患病无法行 动,加上桂萼推波助澜,刑部便下令着杨慎暂在苏州养病,而陆眉公、黄宪等人 则调返京城,押解杨慎去云南一事则交给了苏州府。
我替杨慎租了间宅子,又寻了两个丫头服侍他,经过医生的调理和下人悉心 的护理,他恢复得很快,等刑部令下来的时候,棒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化名 杨安访名胜、寻古迹,消遥自在的如同神仙一般。
而与此同时,黄宪三人也像是掉进了温柔窟里,整日风流快活连东西南北都 分不清了,哪里还顾得上杨慎是真病还是假病,直到要返回京城了,犹自在秦楼 的姑娘身上寻找快乐。
陆眉公并没有与黄宪一道回京,他的八百里加急快报让刑部尚书赵鉴改了主 意,让他留在苏州便宜行事。他本与鲁卫相熟,此番就住在了鲁卫家中。
我知道他并不单单是为了不放心杨慎,其中一多半倒是为了今届的武林茶话 会,就在黄宪他们胡天胡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去了应天府一趟。
虽然鲁卫和南元子都不赞成我用春水剑派的名义去参加武林茶话会,可陆眉 公却极力推动,这让鲁卫感到很困惑,可我知道陆眉公正在进行着一项计划,而 我似乎正成为这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百晓生?那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呀!”无瑕对他的评价竟然与陆眉公一模一 样,这让我好奇起来,无瑕笑道:“就说他爱睡觉吧,记得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那次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到齐了,偏偏不见了主持人,等着人把他从府上叫来,才 知道他正睡觉!排帮的高帮主就笑他说是宰予昼寝,朽木不可雕也。爷你猜他怎 么说?”无瑕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笑问我道。
“他怎么说?”我好奇道,这两句话可是孔夫子大人说的,难道他还能翻案 不成?
“他说宰就是杀;予,就是我;昼,就是白天;寝,就是睡觉。合起来讲就 是,哪怕是杀了我,也要在白天睡上一觉啊!”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百晓生还真有急智!
看明媚的阳光落在无瑕白腻的身子上,让她的肌肤流动着一层柔和的光芒, 心中一动,顺手搂过她,调笑道:“你说,我们这也是宰予昼寝吧!”
无瑕羞得嘤咛一声躲进我怀里,我抚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颇为憧憬道: “再过五个月,竹园就要多个小主人了。”
“那爷也为他想想,又是同盟会,又是武林茶话会的,还有隐湖,万一爷有 个闪失,叫我们娘俩靠谁去呀!”无瑕幽怨道。
我不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却蓦地想起了与魏柔的再次相遇。
当我回到竹园的时候,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竟有魏柔那出尘飘逸的身影。我还 在惊讶她怎么会在竹园等我十天的时候,解雨已经从我身后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 拉着她的手说起了悄悄话,而许诩更是激动的腿都直打颤。
看她的模样似乎竟是住在了竹园,这让我心中顿时一惊,不过想起她以往还 有道贺秦楼的惊人之举,想来她做事就如同她的剑法一样,天马行空,不受他人 的约束。
“魏家妹子已经在这儿等候相公多日了。”无瑕笑道。
看无瑕、萧潇、玲珑她们与魏柔的亲密劲儿,我知道魏柔对女人的杀伤力一 样巨大,这让我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安,当我必须与魏柔拔剑相向的时候,我身 边的女人能像我一样狠下心来吗?
与魏柔的密谈,我只留下了无瑕,她毕竟做过一派掌门,江湖经验是我身边 这些人里最丰富的了。
出乎我的意料,魏柔首先就为江湖上那个关于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向我道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魏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她放低了姿态,我也不想一点风度都没有,便笑道:“这翌王弓确实惹 人疑窦,也怨不得大家胡乱猜测。”
按照魏柔的说法,她把与我比武之事汇报给师叔辛垂杨的时候,大江盟的齐 放和武当派的清风真人都在场。
虽然她说得相当隐讳,可我还是隐约听出来魏柔当初只是想把情况告诉辛垂 杨的,只是辛素来豪迈,又不想让齐放和清风误会,就让魏柔把话说在了当面。
究竟是大江盟还是武当把这消息泄露出去的我已经不太关心了,因为在我眼 中,两派已经穿上了同一条裤子。
我好奇的是,难道魏柔单单为了道歉,就在我竹园一等就是十天?
“魏柔此番前来,还另有要事与动少商议。”她顿了一下,目光从无瑕身上 飞快地掠过,接着道:“听说动少要参加武林茶话会,魏柔特来劝阻。”
我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心中却蓦地升起一股怒火,你隐湖的手未免伸得太 长了吧,我春水剑派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吗?
只是怒火并没有燃尽我的冷静,武林茶话会,那只不过是江湖各大门派坐在 一起喝喝茶、切磋切磋技艺的一次聚会罢了,虽然因为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开战的 缘故,大家见面或许有些尴尬,可有百晓生在,谁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隐湖阻挠我出席,究竟居心何在?难道是大江盟真想在武林茶话会上解决慕 容世家不成?
无瑕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道:“相公,魏家妹子说得没错,眼下江湖流言四起, 相公确实没必要去趟这混水了…”
“咦?”我如雷霆般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她才乖巧地闭上了嘴,转眼再面对 魏柔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气势弱了半分,自己的女人竟被她说动了心,真是失 败呀!
“魏仙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吾意已决,此事不必多议了!”
魏柔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见我心意已定,便只说了句“魏柔明白了,动少请 保重”就告辞了,任我与无瑕如何挽留,她都不肯再多待一刻,连饭都没吃,就 飘然而去。
“无瑕,这就对了,咱夫妻有事床上说,可别再在外人面前…”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只紫红的肉葡萄就塞进了我的嘴里,就听无瑕腻声道 :“知道啦,奴…嗯…再也不敢啦…”说话间还带着动人的娇喘。
“怎么,连说都不让说了,非把我嘴堵上?”我含含糊糊地笑谑道,一边感 觉着那粒紫葡萄在我嘴里快速地膨胀着,而那只丰满的玉乳近来越发胀大,着手 竟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爷你知道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嘛…”无瑕细声道,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知道, 母以子贵,这千百年来的传统就算是温柔贤惠、聪颖伶俐如无瑕者也不能免俗。
“只是,爷你那一眼好凶哟,奴都怕吓坏了肚子里的宝宝哩!”
“那…他老子那根又大又粗的肉棒槌不时地造访他娘的小蜜壶,是不是也会 吓着他呢?”
“讨厌啦…跟孩子开这样的玩笑…”只是话虽这么说,可一只温暖湿润的小 手已经堪堪握住了我的独角龙王。
“其实魏柔说的没错,眼下江湖波谲云诡的,武林茶话会整个一个鸡肋,确 实没有必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可是隐湖越是阻挠我参加,越说明其中有问题,我 就非参加不可。”我一边说一边抚弄着她近来变得越发丰润肥腻的蜜壶。
无瑕知道劝不动我,细声道:“那就把萧潇妹子也带着吧,她这些日子苦练 春水剑派的剑法,已经似模似样了。武舞虽然练得也很辛苦,可毕竟底子太差了。”
“她们练春水剑派的武功做什么?难道想坐坐十大的位子过过瘾吗?”
我嘟囔了一句,手上却暗自用力,让无瑕那对玉乳变幻出万千姿态:“要不 是今年的冬天冷的出奇,我就带着你一起去了,整日地闷在家里,对肚子里的孩 子也没什么好处。”
对医术我虽然不如解雨高明,可也算得上是个明白人了。
“爷,这可是你说的哟!”无瑕开心地如同孩子似地笑了起来:“再过两个 月,花就该开了,草也该绿了,爷你一定要答应奴,带奴去一趟比杭州还要远的 南方,听说那儿春天来得早,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呢!”她央求道。
“好,爷答应你。”
其实我心中早有了目标,对于大江盟南方训练基地的泉州,我已经向往很久 了,听说那里真的就像无瑕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鸟语花香的美丽地方。
那儿不仅有过威震武林的连家,而且是大明极其重要的通商口岸,琉球的贡 品及香料、珠宝等物皆从这里输入,沉园要扩大经营范围的话,我自然不能忽略 它了。
“真的?!”无瑕喜形于色,俏眼一转,便偷偷翻了一下身子,将丰满雪腻 的臀顶在了我的小腹上,一只玉足勾住了我的大腿,让臀瓣微微张开,那朵雌菊 便隐约闪现在我的眼前。
“无瑕,你的好,真是让我恨不得生出两根肉棍来。”
我在她耳边轻笑道,无瑕已经红云满面,呢喃了一句:“那就让婢子身上的 每一处都留下爷的足迹吧!”
说着,她玉臀向后一凑,独角龙王便进入了到了一个温暖湿润的世界里,于 是两人纵情交欢。 ---------- 第六章
随着武林茶话会的临近,秦楼再度热闹起来。虽然同盟会与慕容世家的大部 人马包括两家在苏州的首脑齐功和慕容仲达已经离开,可纷沓而来的江南武林其 它门派的弟子却是三五成群地涌进了秦楼,粗粗看了一下,参加同盟会的四十一 家门派除了玉女门、快马堂等四个门派之外,其余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
而从老马车行传来的情报,江北也有几乎同样数量的江湖人聚集在了扬州, 想来谁也不愿放弃这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
“这些门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竟然能住得起秦楼?”白秀站在我身旁 小声嘀咕道。
“参加同盟会可是有很多优惠的哟!”萧潇在身后笑道:“不仅一年有三千 两银子,每个战死的弟子另有五十两的抚恤金,就连服装兵器的花费都可以实报 实销呢!”
只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这些门派似乎并没有急于前往龙潭镇,反倒像是在 秦楼集中一般,秦楼的房费就算一降再降,一间屋子也要三两银子一个晚上。
因为我的另一个化身王谡按照计划此刻还应该在家中省亲,其中的缘故我一 时竟没有消息管道弄清楚,而这些同盟会弟子突然个个变得守身如玉,秦楼的姑 娘竟也如同老鼠拉龟一般,无处下手。
“大江盟还真舍得出血,一个门派三千两,四十个就要十二万两,它的银子 难道是抢来的?”
这还没算那些隐含的费用呢,我心中暗道,收买这些门派的掌门所花费的数 目恐怕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无论是从李岐山传来的片言只语中隐约透露出来的 消息,还是慕容千秋的不屑指责都表明了大江盟收买各派掌门的事实。
“告诉姑娘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肉都送到嘴边了,再让它溜走,岂不弱 了我秦楼的名头!”
离开白秀,我去玉角楼找到了六娘。
自从从慕容千秋那儿得到了关于镇江应天一役的诸多情报后,根据我和六娘 的分析加上日常的观察,基本上已经把慕容世家安插在秦楼的线人摸清楚了,利 用前些日子客人清淡进行培训的机会,六娘重新安排了她们的住处,让她们在我 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发挥一定的线人作用,否则一旦失控,就连我扮演的王谡都 有生命危险。
“干娘,我想要监听七星门樊津鹏、大刀门李定远、奇门赵清扬等几人的情 况。”
六娘噗哧笑道:“动儿,你当那个秘道能通到每个人的屋子里吗?”
六娘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嘿嘿笑了两声,道:“唉,怪只怪这帮家伙油 盐不进的,眼看今天都初九了,这些人最多再在这里住一天,可我什么消息都没 得到,怎能不心急!”
六娘有些奇怪,那迷雾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道:“动儿, 樊津鹏他们不过是江湖的二流角色而已,就算你要参加十大门派的争夺,七星门、 奇门他们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起来了呢?”
“毕竟同盟会和慕容世家还在交战中,同盟会如此大规模的集结,我怕它会 剑出偏锋,不理会百晓生的官方身分,在武林茶话会上动手,城门失火,殃及池 鱼啊!面对二三百个江湖人的围攻,就算我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萧潇、玲珑她 们可就难说了。”
“哦?齐放怎么会连你也攻击呢?”六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目光。
“或许是我和他都互相看不顺眼吧,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和睦的关系,骨子里 可能都希望对方死了才好吧!而且我总觉得那个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就是大江盟 有意放出去的。何况,魏柔绝不会毫无缘由地前来劝我不要出席武林茶话会,只 是,我怎么看都觉得来苏州这一趟似乎并非她的本意…”
“动儿,你是说这是她师门的意思?”
“若是隐湖的意思倒还好,怕就怕这根本就是大江盟的意思也说不定。只是, 魏柔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听从大江盟的安排!可偏偏这种感觉为什么又是这么 强烈呢?”
我喃喃自语道,转眼看六娘也陷入了沉思,我又问道:“干娘,你对隐湖该 是很熟悉吧,你了解鹿灵犀吗?”
“怎么想起了她?”六娘目光闪烁着道。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鹿灵犀自与师父一战后,就几乎绝迹江湖,若不是魏 柔是她嫡传弟子,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既然她还好好地活着,为什 么江湖看不到她的踪迹?只弄得隐湖现在给我的感觉,彷佛是辛垂杨当家似的, 可辛太世俗化了,与隐湖的风格总有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六娘低低自语了一声,那声音轻的饶是我六识敏锐都没听清楚,等我再问的 时候,她却笑道:“辛垂杨是有些世俗化,不过,这不正好给你机会了吗?”
“敬谢不敏了!”我被六娘逗得笑了起来:“我是个淫贼,不过却是有品味 的那种,辛垂杨虽美,可毕竟韶华已逝,我还没有那么博爱吧!”
“你师父不是让你征服隐湖吗?”六娘微笑道,只是这笑容中似乎有些我看 不懂的东西。
“征服,征服的方式也该有许多种吧…”六娘那特异的笑容虽是一闪而过, 却没逃过我的眼睛,想来是我的那句“韶华已逝”让她心生感慨,心中倒有些后 悔起来。
六娘虽然没有答应我去监听樊津鹏、李定远诸人,却邀我一起探索这秦楼秘 道里的秘密。按照她的说法,这条秘道除了花园假山的这个出口之外,应该还有 能让宅子里的人逃出园外的出口,只是她却找不到:“你师父颇善机关之学,动 儿,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沿着秘道前行,走到了那个分叉口,却没看出这秘道还有什么秘密来,向右 就是位于秦楼西面的庄青烟居所牡丹馆,在我的记忆中那条路似乎也没有什么特 异之处,向左行来,却是长长的一段才到了头,我估摸了一下位置,该是在秦楼 主楼有凤来仪阁的底下,而那里的暗室空空如野,我很快就把室内检查了遍,还 是一无所获。
我沉思起来,有凤来仪阁正处在了秦楼的中心,面南背北站在这儿的话,它 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花园,一条曲折小路直通到大门口,出了大门,与秦楼隔 街相望的正是苏州城里曾经风光无限的快雪堂。
它背后是一片亭台水榭围绕的假山,环绕在有凤来仪阁四周的是秦楼姑娘们 的住所,再外面一点的左前方也就是秦楼的东南角是金满堂,金满堂的东边则是 护院们的住所和一片小练武场,再东边可就出了秦楼,正是苏州有名的弄堂太监 巷。
金满堂的北面则是五个各具风格的小院子,每个院子都住着一两个已经小有 名气的姑娘,再往北就是冀小仙的章华台和另一名妓陆小凤的凤栖阁之间,再后 面就是孙妙的停云楼和眼下还空闲的寄啸阁。
有凤来仪阁的右前方也就是秦楼的西南角原本空着许多地方,现在则变成了 客栈,同盟会与慕容世家租住的秋山和乐水别院就在那儿,因为投宿的客人越来 越多,那儿已经用石墙把它与秦楼隔离开了。
同东侧大致相仿,客栈的后身是三个别院,原本是白秀、高七、温小满等几 位秦楼高级主管和婉君思怡她们七人的住所,婉君她们离开之后,我就安排了铁 平生、马鸣住了进去。
其后便是庄青烟的牡丹馆和名妓冷银屏的画屏小筑。西面则是苏州有名的乐 山园,只是它的主人神秘的很,我在苏州已经快半年了,却从未见过他,平素只 能看到采购生活用品的仆妇偶尔进出此园。
牡丹馆的后身就是苏瑾的爱晚楼和六娘的玉角楼,与东面的停云楼遥遥相望。 整个秦楼的后面则又是一个大花园,眼下只有秦楼认定的贵客才有机会进入花园 与自己喜爱的姑娘们携手同游。
秘道的一个出入口就在牡丹馆与章华台之间的那片假山中偏西,也就是靠近 牡丹馆的一侧,照理说,偏东的一侧也该有一个相同的秘道,可六娘说她找了许 久也没有线索。
就算是西侧的一条秘道,如果只是到假山那里的话,那避难的效果要差许多, 怎么也要修到北面花园里才更有意义,而看当初修建此园的那个人的财力,多这 么一点工程实在是不算什么。
和六娘重新折回到假山的那个入口处,在离台阶不远的地方,我终于发现了 其中的奥秘。撬起一块石头,再一块石头,没多长时间,一个略带着霉气的洞口 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动儿,找到了…就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身后传来六娘微微颤抖的声音,接着她便靠在我的背后,因为大家都穿着 厚厚的袍子,我甚至感觉不出她的玲珑曲线,只是我内心的震撼却非同小可。
面对蛛网密布,隐约还能看到爬虫的信道,我心里也颇有寒意,我也知道, 女儿家最是害怕这些满身都是爪子的东西,六娘的反应该是最正常不过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在夜明珠的珠光里,六娘可以清晰地发 现这些虫子,而事实上饶是我六识敏锐,也只是隐约看出它们的影子而已。
六娘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能调教出紫烟这样的高手,能让武功基本已经定型的梅娘白秀武功大进,这 样的人物,就算把老师阳明公和武承恩那样隐居的高手都算进去,整个江湖恐怕 也不会超过二十个,然而我一直无法证明,此刻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武功,甚至 还在我的想象之上,她怎么会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声呢?
“干娘,我可是准备得很充分呀!”我笑着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 火光顿时把身前的洞口照得通亮,身后的六娘这才轻巧地后撤了一步。
“此刻的六娘该是怎样一副表情呢?”我甚至想回头一探究竟,不过这念头 只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甚至自嘲的偷偷笑了一笑,若是让六娘知道的话, 该生气我对师父不敬了。
手中的火折子快速燎出,一片蛛网立刻被烧得精光,而斩龙刃闪电般的一刺, 也把一只粗大的蜈蚣钉在地上。
“方才的秘道虽然也是多年没人使用,可看来原来飞燕阁的主人定是知道此 道,因为秘道放着驱赶蛇虫的丹药,而这里显然尘封已久了。”
六娘的感慨打消了我心中的疑虑,两人缓缓向前行去。
因为密闭的好,秘道里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长满青苔,只是蜈蚣蝎子之类 的爬虫倒是不少,这或许是秘道靠近那片水榭的缘故吧!
向西走了二十余步,秘道便折向北而去,正是北花园的方向,与我的判断恰 好吻合起来。
六娘一面往地上撒着驱虫药,一面夸我心细如发。
我笑着说,有凤来仪阁原本是主人住的地方,而他的姬妾就该住在他的周围, 如此说来,不仅应该有通往牡丹馆、章华台的信道,就连爱晚楼、停云楼也很有 可能有秘道相连呢!
话刚出口,我就顿时怔了一下,六娘邀我来一探秘道究竟的时候,我连想都 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除了出于对六娘的尊重之外,难道我内心深处竟是为了爱 晚楼里的苏瑾吗?
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怯和卑下,竟连面对自己过去心爱之人的勇气都没有 了,竟想到要卑鄙地去偷窥她呢!?
“动儿,人只有经历了挫折和失败才能真正的成熟起来,最重要的是要有跨 越失败的勇气和避免再次失败的智能。”六娘亲切而又沉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知道六娘说的没错,胜不骄败不馁,这是已经被书上写得烂熟的真理。
可从小师父就教育我,一个人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当然,通往成功和失败 的路上都布满了坎坷,可坎坷不是失败,一个人真要是失败了,再想踏上成功之 路就要多花费十倍百倍的努力,有人甚至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成功的机会。
我当初并不晓得失败与坎坷到底该怎么界定,可自从得知师父的故事之后, 我似乎一下子就恍悟了。
而眼下的苏瑾似乎就像是当年的鹿灵犀一样,正在给我酿造着失败的苦酒, 也难怪我面对她的时候竟隐约有种无力感。
师父,您老人家就看我怎么迈过这道坎吧!
我明白眼下的苏瑾成了我的心魔,心魔不去,甚至我的武功都要打了折扣, 可我身边有萧潇、无瑕这样倾心相爱的女子,有六娘这样睿智的长者,我该有能 力把苏瑾扔到记忆的垃圾堆里吧!
一路前行,果然发现了通往爱晚楼方向的叉道,六娘见我毫不犹豫地拾阶而 上,不由轻声笑道:“动儿,你想明白了吗?”
“干娘,我可是个淫贼喔,这种偷窥的机会,作为一个淫贼又怎么能放弃呢?”
等到了夹壁暗室,才发现这里其实与牡丹馆的大同小异,只是墙壁那一侧静 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这几天那些江南弟子虽然被禁锢住了色心,可对苏瑾、孙妙的敬仰之心却无 法抑制,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已从杭州归来的苏瑾又犯了以往的毛病,觉得 不厌其烦,就带着喜子与青衣人一道去太湖了。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暗门的位置,在暗门附近甚至还发现了一个窥视孔,拨开 已经生锈的铁片,屋子的景象竟是一览无余。
对我来说,苏瑾的闺房并不陌生,我便立刻从视线的角度判断出了暗门与窥 视孔的位置,暗门正在与牙床相对的一个大衣柜的里面,而窥视孔则该是衣柜旁 边那幅嵌在墙壁里的木雕孔雀的一双眼睛。
因为当时秦楼急着开业,而飞燕阁原本家具布局也不差,多数房间只是重新 粉刷了而已,像衣柜木雕这样的家具装饰几乎都保留了下来。
对于这只木雕孔雀,我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因为它的眼睛竟是用很名贵的 黑玻璃做的,记得当时我还和六娘开玩笑,说若是每间屋子都给留下这么一对黑 玻璃的话,就算秦楼赔钱也值了。
我也立刻想到了牡丹馆庄青烟的闺房里也有这么一副木雕,而孙妙的停云楼、 冀小仙的章华台虽然没有木雕,却也有类似的东西,想来这几处都该与秘道相连。
只是,我眼睛落在了光秃秃的墙壁上,这儿只比牡丹馆那里少了一个镂空的 杂物架子,看来那窥视孔就隐藏在杂物架子下面,让六娘错过去了。
“明儿我就让萧潇把这儿好好打扫一下。”回头的路上,我笑着对六娘道。
“动儿,不是我信不过萧潇,只是,这儿暂时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可以了。再 说,秦楼开业也没累着你,就罚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六娘末了笑道。
我拿不准六娘是不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过她既然这么说,我 也只能点头称是。
其实我心里明白,明天我就要离开苏州去龙潭镇了,依六娘的性子,不等我 回来,这儿就该焕然一新了。
等我回到有凤来仪阁才知道,同盟会七长老中的两个,大江盟的齐小天和百 花帮的易湄儿已经联袂到了,他们到达之后,甚至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在秋山别 院召集江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密谈。
我暗自遗憾,若是那条秘道通到秋山别院就好了,心中却在盘算齐小天此行 的目的。
“其实,这个武林茶话会对于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两家来说,都是那么的不合 时宜。”六娘沉思了片刻道。
我点头表示理解,同盟会的冬训自然要受到冲击,而慕容世家也失去了利用 大胜余威来统合江北武林的大好时机,名利当头,恐怕没有几人能抵挡住诱惑, 特别是今年的武林茶话会又很特别,十大门派已去其三,多少门派看着十大的宝 座而心动不已呀!
“…齐小天或许就是来安抚江南诸派的,毕竟真正有能力争夺十大位子的江 南帮会也只有百花帮、七星门等寥寥几家了,若是闹出兄弟阎墙的闹剧来,可就 让人笑掉大牙了。只是,这项工作应该早在泉州的时候就该完成了,怎么会等到 临秋末晚了才动手呢?”
联想到魏柔对我的劝阻,这么多的谜团让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好起来。拿起六 娘与无瑕共同整理好的资料,又把百花帮等几个重要门派的资料重新细看了一遍, 却发现在易湄儿的名字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行批注,那钟王小楷极是秀丽, 正是六娘的笔迹。
“疑为练家中人。”
区区六字却让我心头猛的一震,练家,自然是出了清风和练青霓这两大高手 的那个神秘练家了,如果连易湄儿也是练家子弟的话,一家三掌门,那可真是武 林一段佳话了,只是此刻看到的这“练家”二字,却颇有张牙舞爪之势。
六娘心中所疑,向不虚发,易湄儿与练家有关,几乎是可以盖棺定论的事情 了。
“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怀疑,就派梅娘前 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若没有出错的话,易湄儿该是练家替清 风秘娶的妾室之一。”六娘解释道。
“这兄妹不是因为庶出遭家人白眼才相继出家的吗?那么两人该与练家断绝 往来了才对,练家怎么会替已经反出家门的清风娶妾呢?清风又怎么肯冒着身败 名裂的危险接受呢?”
“动儿,其实江湖之大,奇人隐士颇多,许多人身怀高强武功却籍籍无名于 江湖。”六娘却答非所问地道。
想起眼下还在南浩街上卖馄饨的南元子,我不禁颇有感触的点点头。
“练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他们家族生意中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远比台面上 大家看到的大得多,而且应该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平素不显山不显 水的,别人都忽略了它,不过到了上一代的练家家主也就是清风真人的父亲的时 候,练家似乎有意进军江湖,但也只是浅尝辄止,之后,便传来了练家兄妹先后 出家的消息。”
我一怔:“难道练家兄妹出家竟是计划好的事情?”
“我可没这么说呀!”六娘的笑容里闪过一丝狡黠:“或许是过了十几年之 后,练家发现离家出走的这对兄妹其实都是武学上的奇才,之后为了家族的利益 用心结纳也说不定。不过,眼下练家的家主可是俗家姓名叫做练青峰的清风真人 哟!”
我顿时明白了六娘话里的意思,既然清风肯接任练家家主之位,就等于他认 同了世俗社会的一切,那么娶妻纳妾生子,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只是武当掌门的头衔对于练家来说实在是重要无比,清风在练家的一切都该 是极端秘密的了,梅娘能得到这个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
“怪不得易湄儿一开始就坐上了同盟会长老的宝座,这定是练家兄妹一力推 举的结果。齐放也该后悔当初放弃了练青霓吧,没看出练家庞大的实力,实在是 他一生少有的失误!不过,收清风的儿子做女婿,倒是一步好棋呀!”
原本我就怀疑宫难与清风有着特殊的关系,此刻就更有把握断定,宫难就是 清风的私生子,六娘不置可否,显然她内心已经赞同我的说法了。
“或许是大江盟这几日才做通了易湄儿的工作,让她顾全同盟会大局,又拿 百花帮的例子来教育江南其它帮派吧!”我猜测道:“只是清风作主练家之后, 恐怕不会就这么甘心雌伏吧…” ---------- 第七章
似乎都觉得会面不合时宜,我和齐小天在秦楼擦肩而过。
与我一同前往龙潭镇的是萧潇、玲珑和武舞,无瑕则留守竹园,解雨不愿在 这种场合下与父亲相见,就主动留下来照顾无瑕。
“瞧,他就是那个魔门妖人王动。”
“啊?可不,就是他!他怎么也来了,难道魔门也要争夺十大吗?不过,他 身边的妹妹真的…好靓!”
当看着我的畏惧目光落在四女身上的时候,转眼就变成了猪哥模样:“唉, 怎么连魔门都腐化堕落了呢?原来魔门可是最痛恨淫贼的了!”
一路行来,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形。不过大家也只是指指点点而已,并没有立 刻拔刀相向。魔门虽然臭名昭著,可毕竟五十载未履江湖,大多数的江湖人只是 听长辈提起过它,而更多的人甚至连魔门是如何为恶江湖都说不清楚,没有了切 身感受,光靠传说能凝聚起多少敌意和仇恨呢?
坐在“刘伶醉”那间熟悉的包房里,对面就是此番武林茶话会的主会场鑫鑫 客栈,虽然已经装饰一新,可两个月前那场争斗还是留下些微痕迹,启人遐思。
龙潭镇的保甲兼刘伶醉的老板富来坷看上去既兴奋又焦虑,每个到刘伶醉的 江湖人花钱都似流水一般,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能结结实实赚上一笔过年银子 ;可若再打起来的话,光是疏通府衙的银子想想就要肉痛了。
“镇东的富贵客栈住了二百五十四人,都是从江北来的,所有的花费都是一 个叫做慕容仲达的人出的;而镇西的如意客栈则住了二百三十三人,全都是江南 人士,同样的,他们所有的花费也是一个叫做公孙且的人支付的;而从西南西北 来的人虽然少,只有八十七人,可也都住进了镇中心靠近鑫鑫客栈的南北客栈, 他们的费用则是由一个叫做唐天行的人来支付的;另有若干人等住进了鑫鑫,只 是那儿已经被神机营的老爷们保护起来了,等闲人根本不允许接近半步。王大人, 您还想知道什么?”
富来坷果然是个伶俐人,很快就替我弄清楚了镇子上的情况,同盟会与慕容 世家所控制的门派泾渭分明,而像少林、武当这样至少在名义上保持中立的门派 则住在了鑫鑫,只是原来十大门派的首脑除了我之外,竟没有一人现身龙潭镇。
“还真让我猜着了。”见富来坷已经退出房去,我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 只能怪百晓生这个十大的排名方式太保护强者了。”
如果不是百晓生主动调整的话,一个门派若想进入十大殿堂,就必须先挑战 第十名,而挑战成功之后每前进一名,都要面临新的挑战,可挑战的方式却只是 简单的五局三胜。这样的挑战方式,让漕帮这样人多势众却缺乏高手坐镇的帮会 徒唤奈何。
以往是第十名的鹰爪门承受了几乎全部的挑战,当然拥有况天、司马长空两 名名人录高手的它足以应付这些挑战。
而出于君子风度,也是实力确实有所不济,他们并没有因为厌烦了这种挑战 就想去谋求春水剑派第九的位子;由于百晓生独到的眼光,他排列的十大几乎完 全反映了各门派的实力,十大门派之间名次之战似乎也因此变了味,大家不是为 了争夺一个更高的位次,倒像是为了切磋武学。
就像齐放说的那样,换做平日,他哪里有机会与清风真人真刀真枪的比试呢? 而这种同一级数的比试对于武学进境实在是有莫大的好处。
可如此一来,十大门派里就经常有重要人物缺席,反正大家都君子的很,十 几年来并没有发生趁火打劫的事例,只是像今年这样大家都不约而同缺席的情况 倒是第一次出现。
其实对于这个让江湖十大几乎变成了终身制的挑战方式,江湖不乏微言,可 据说百晓生自有他的道理,如果一个门派既培养不出属于自己门派的高手,又不 能吸引其它门派的高手加盟,那它还有什么资格晋身十大呢?或许连存在的价值 都缺缺吧!
“只是今年实在是与以往大不一样呀!”我感慨道:“若是咱们也退出十大 的话,那百晓生真该为把剩下的三个位子分配给谁而头疼了,恒山、漕帮或许可 以拿到其中的两个席位,可剩下的那一个呢,江南的百花帮、七星门,江北的谭 家、言家实力都在伯仲之间,谁胜谁负真是孰难预料。”
“相公,咱们真的不参加十大排名了吗?”玉玲小心翼翼地道,而玉珑的目 光里也比以往多了几分希翼。
玲珑毕竟还是孩子,虽然江湖带给她们太多的创伤,但一路见到那么多摩拳 擦掌的江湖侠少,心底那股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性又让她们有些跃跃欲试起来,毕 竟就连一向要求严格的母亲都说自己的武功大进,如果这份苦练的结果只有自己 亲近的人才可以欣赏,岂不是有点可惜了?
“这世界上有绝对的事情吗?”我微微一笑:“参加不参加的,当然是看局 势的发展喽,最重要的是要有人肯付出代价才行呀!”
“不参加了,春水剑派虽然名义上还存在,可我想到我这代就该结束了,没 有必要再背负这个虚名了。”我对韩元济道。
韩元济的到访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不过,他关心的是春水剑派,倒让我略 微有些惊讶。
“没有了大少,江湖可就更寂寞了。”韩元济那张马脸上现出生动的表情, 似乎是为我惋惜:“想到与漕帮这样的门派一起被人称作十大已经让敝庄觉得面 上无光了,若连百花帮或是谭家也晋身十大,敝庄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呵,韩兄好象很在乎十大血统的纯正性呀!”我不由笑道:“不过,这样 评价自己的盟友,李展李帮主恐怕不会很高兴吧!”
“大少,因为利益而结合起来的联盟只有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才会崩溃, 怎么会因为一两句不中听的话便大动干戈呢?何况敝庄可从来没有把漕帮当作朋 友的觉悟,言辞用不着这般小心谨慎吧!”
韩元济正色道,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我:“大少,别看盟友和朋友只差一个 字,含义却是天差地远呀!”
韩元济的一番话不啻把江北同盟的老底都揭开了,只是他对我如此坦白必有 含义。想到离别山庄对我的特别关注以及我与离别山庄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此 刻提出来的盟友和朋友的概念就更意味深长。
“听说我师父与萧庄主曾有一战…”我突然转了话题道。
“大少羽翼渐丰,知道此事就不奇怪了,那一次是令师任公完胜。”
“师父平生绝少与人动手,与少林空性大师是因为师父偷入藏经阁,而夏种、 尹观则是因为触怒了师父,夏种更是因此而被灭门,可与萧庄主一战究竟是为什 么,我可真得搞不懂了。”
“大少现在不知个中实情也无所谓,任公就是因为不愿意让他的思想左右了 大少才特意隐瞒了那么多事情吧!不过大少该知道,自从那次比武之后,任公和 敝庄萧庄主之间就存在了一种特殊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家小 姐成了大少的姬妾。”
这就是那个让我感激一辈子的赌约吧!不过韩元济现在仍不肯说清楚那场比 武的起因,想来离别山庄认为眼下的时机尚未成熟。
会是魔门日宗内部确认宗主的比武吗?这似乎可以解释大部分的谜团,魔门 以实力为尊,当萧别离发现自己在江湖上已经鲜有敌手的时候,他很可能对抱着 缩头乌龟政策不放的师父产生不满,而师父的日宗宗主位子也很可能是师祖私下 相授的,魔门似乎没有人了解师父的真正实力,于是萧别离开始向师父的日宗宗 主地位发起挑战,结果一败涂地,不得不赔上女儿,又把争雄江湖的野心压抑了 十几年。
而当他从各种渠道发现我的实力并不比师父弱多少的时候,他或许就把争霸 江湖的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毕竟算起来我还是他女婿吧!
只是这样一来,眼下的他该按兵不动,静观江湖局势的变化才对,怎么会投 入到这火热的江湖争霸第一线来了呢?莫非,历史悠久的慕容世家也与魔门有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慕容仲达也来凑热闹了,只是他却直白的很:“原以 为动少说要参加武林茶话会就定是要重振春水剑派雄风的,可不料听说动少已经 决定不参加十大的排名了,这可让此番茶话会顿起波澜呀!”
“哦?”我双眼一眯,想起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陆眉公的时候他那一脸的惊 讶,看来武林茶话会这潭死水还真是被我搅乱了,只是慕容仲达这么快就找上门 来,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呢?
“动少,不瞒您说,如果春水剑派参加十大排名的话,用不着什么百晓生不 百晓生的,就连我也能把十大排的让整个江湖都挑不出毛病来,隐湖、少林、武 当这三家菩萨咱就别动了,他奶奶的大江盟与排帮合并之后,实力还在武当之上, 可齐放老儿虽然脸皮厚似城墙,可总不好意思去抢自己亲家的位子吧!而我慕容 家向来不把这些虚名放在眼里,排在唐门之后又有何妨。动少的春水剑派实力强 劲,那就让离别山庄排老八,加上恒山、漕帮,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可动少您 这么一撤,可就空下来一个位子了,很多人眼红十大的名头,都跃跃欲试的。这 么一来,可就乱套了。”
“该不是江北同盟有些不稳吧!”我椰揄道,晋身十大,名利双收,这样的 诱惑还真不太容易抵挡,可一旦挡不住心魔,那十大门派的位子之争恐怕就会陡 然猛烈起来,同盟内部各门派之间的争斗也就在所难免了。
“不瞒动少,眼下消息尚未传开,可江北几大门派已经有些躁动了,不过, 他大江同盟会也不比我慕容世家好过多少。”
慕容仲达坦承了眼下的窘境:“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动少您就收回成命, 参加十大排名吧!”
“慕容,你该了解我的,我对江湖没多少兴趣…”我开始抛出诱饵,当然我 并没指望慕容仲达能许诺我什么,不过他该听出我的口气并非没有回旋余地,剩 下的事情该是由慕容千秋来决定了吧!
慕容仲达和韩元济离开后,我又迎来了大江盟的柳元礼。他上次在江园对无 瑕的无礼我至今记忆犹新,虽然眼下无法教训他,却也把官腔打了个十足,弄得 素来精明的他也弄不清我的真实意图,只好讪讪而去了。
这一夜定然发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等到第二天我前往鑫鑫客栈的时候, 就见到好多人的眼圈都有些发黑,似乎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鑫鑫最豪华别院的客厅里坐了一屋子人,放眼望去绝大多数是熟人,隐湖魏 柔、少林悟性、武当宫难、大江盟齐小天、唐门唐三藏、慕容世家慕容仲达和离 别山庄韩元济,只有一个胖大的老者是个生面孔,不过鹿灵犀、空闻大师、清风 真人这样的一派掌门却一个都没出席,看起来倒像是二代弟子全面接班,担纲领 衔这次武林茶话会了。
“就算是十大门派的预备会议也不该这么不重视吧!”
按照无瑕告诉我的流程,今天的会议是原十大门派关起门来讨论百晓生即将 公布的新十大的一次预备会议,或许说是一场讨价还价的会议,所有十大之间的 挑战日程和人员安排都会在这次会议上决定。
由于十二年来,十大的变动并不激烈,这个会议的参加者便多是各门派里的 二号人物,而新近弟子多是作为助手的身分参加会议,以增长见识。
当然,如果掌门心情好,或是要有什么大举措的话,也很可能亲自参加,于 是每一届的预备会议总有三四个门派的掌门出席,像这样只有我孤零零一个掌门 人现身预备会议的情况还真是头一回。
我一面和齐小天魏柔等人打着招呼,一面暗生感慨,在新生代的培养上,以 少林武当大江盟为中坚的白道武林已经远远把黑道甩在身后,当魏柔齐小天等人 的名字已经如日中天的时候,慕容世家和离别山庄还是那些老人在包打天下。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呀,心念电转间,我的目光已经 落在了厅中央站立着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人身上,他该是百晓生了。
百晓生是南人北相的典型,高大的身材却有一张女儿般柔弱的脸,容貌虽不 及杨慎那般清臞秀美,可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似乎写满了儒雅二字,让人倍感 亲切,很容易就忘掉了他的官家身分;而举手投足间更是优美异常,就连一个简 简单单的挥扇动作,叫他做来,都彷佛暗合音律一般,在这群武人中,他越发显 得鹤立鸡群。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个念头,只有这样的人物,与江湖打交道的时候,才不坠 朝廷雍容典雅的气度吧!
见我进来,百晓生凤眼一亮,笑道:“就等王掌门你了。”
虽然“王掌门”这称呼听起来很是别扭,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别有一番 风味。更让我惊讶的是,他这一笑,整个眼角眉梢似乎都动了起来,加上嘴角扯 出的弧线,组合在一起竟颇有些精灵古怪的,直现出他的另一副面目来,或许这 就是无瑕说他有趣的原因之一吧!
和他告了罪,寒暄了两句,看唐三藏身边正好有个空位,便坐在了他身边。
“本次武林茶话会该是最后一届了,斗转星移,掐指一算,武林茶话会已是 十二届了,正好一天干,也算功德圆满了。”
百晓生见人已经齐了,便示意大家安静。只是他虽然笑眯眯地道出了开场白, 可内容却让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
百晓生的官家身分让十大门派的名号披上了一层官家色彩,或许只有隐湖少 林武当等寥寥几个门派不需要十大来锦上添花,其余的就算是唐门、大江盟、慕 容世家这样的豪门都十分在意十大的名头,毕竟对于那些愚昧而又爱好虚荣的人 来说,十大是无上的荣光;能成为十大门派的弟子,更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 事情。
一旦缺少了这个诱人的光环,这些门派的吸引力可就不知要下降几成了,难 怪大家一时无法接受百晓生的激流勇退,就连我一时也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偷眼看魏柔,她神色如常,只是微蹙的蛾眉让我知道她显然事先也没有思想 准备。
“这是哪到哪呀!俺老宋今年都五十一了,也没想要解甲归田的,先生年轻 的紧,怎么突然言退了呢!?这武林茶话会说什么也要凑够一个甲子才圆满吧!” 在死一般寂静了片刻之后,那个胖大老者嚷嚷道。
齐小天、慕容仲达等人也纷纷出言挽留,言辞之恳切就连我都为之动容。
“他是鹰爪门的管家宋维长。”唐三藏看出我眼中的困惑,在我耳边小声道 :“原来是江南道上颇有名气的镖师,最近才被鹰爪门网罗至门下。”
我“哦”了一声,想起司马长空临行前的一番话,显然他也有些不甘寂寞了。
不过同盟会里的明争暗斗越多,对我也越有利,此刻我还真希望司马长空的 野心再大一点才更好呢!
倒是对于百晓生,我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丝疑窦,这真是百晓生的本意吗? 而那个与他一同发起武林茶话会的陆眉公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 第八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百晓生先是感叹了一句,之后便笑道:“说起来好笑,就是今届的武林十大 门派都要改成武林七大门派了…”
话音未落,宫难已经瞥了一眼慕容仲达,抢着问道:“莫非,漕帮也不参加 此番十大排名了?”
百晓生赞许地望了他一眼,点头道:“不仅漕帮退出,恒山派也退出了排名, 甚至连百花帮、谭家、七星门都送来了不参加排名的通知,加上先前因为种种原 因退出的排帮、春水剑派与鹰爪门,这种情况下,晓生能把今届的武林茶话会勉 力支持下去就已经要殚精竭虑了,又岂敢奢望下届?”
我心中暗惊,想必是同盟会与慕容世家为了避免自己人相互残杀,昨晚做了 大量工作,终于把各门派因为我的退出而引发的名利之心给弹压下去了,当然其 中究竟有什么交易我还无法弄清楚,不过我敢断定,恒山派与漕帮这两个原本有 十足把握上榜的门派的双双退出,该是交易中自我牺牲以求他人心理平衡的那一 部分。
想到这里,我顿时明白了百晓生这个以退为进的绝户计:“既然十大门派的 游戏你们不想玩了,那好,咱就永远不再玩下去了。这游戏对我百晓生又没有什 么好处,既不能升官也不能发财的,原本只是图个心情愉快,现在你们不给我面 子,我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这该是百晓生那番话里的潜台词吧!
百晓生真是不简单哩,慕容没来找我是因为想出了高挂免战牌的计策,而他 昨天也没有来找我,原来早已胸有成竹。
而他这一招显然打乱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部署,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 谁也不希望武林茶话会就此夭折;而倘若真的夭折了的话,漕帮、恒山乃至百花 帮、谭家这些门派恐怕就要为这最后的十大称号而大打出手了,这显然不是同盟 会与慕容世家所愿意看到的。
“只选七大门派,也是晓生不得已而为之,像大刀门、三花教这样实力在伯 仲之间的门派,江湖上共有十几家之多,厚此薄彼,必然会引发一场江湖仇杀, 这岂是晓生举办武林茶话会的本意!?”
真是厉害呀!已经快让两强苦心经营的同盟阵线土崩瓦解了,还要把挑起血 腥争斗的责任推给别人,在我眼中,百晓生似乎已经长出了毒蛇尾巴。
齐小天已从方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似乎若有所思,显然他开始察觉出百晓 生这番话可能会给同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宫难因为武当并不在意这十大的名头, 似乎还无法理解自己大舅哥的心情,惊愕之余左顾右盼反倒显得十分悠闲;而等 我目光掠过同样是方外出身的悟性的时候,他已是一脸的沉着,看不出内心的变 化了。
慕容仲达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小声与韩元济嘀咕着什么。只有宋维长脸上不 时变幻着兴奋与憧憬的表情,显然陷入了幻想当中。
当我的目光最终回到我身边的唐三藏脸上的时候,正碰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看惯了他那副柔美的模样,此刻他锐利的目光竟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你该知道了吧…”
“是的,我的大舅子。真要谢谢你了,你让我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心。”
“那…阿棠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两人藉目光做着交流,这也让我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大致实力,不久唐三藏 眼中就露出宽慰的神色。
最后还是齐小天道:“先生可否将茶话会的第一期公报暂押一日,待我等回 去商量一下,再作论处?”
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先生激流勇退之举,小天是晚辈,不敢多言,谨 代表大江盟三千子弟请先生三思!”
预备会议就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情形下结束了,看魏柔似乎有意落在了后面, 我刚想出言相邀,却听百晓生喊我道:“别情,可否留下一叙?”
一句“别情”,让我顿时想起了百晓生的另外一个身分,作为南京吏部考功 清吏司员外郎的白澜,正手握江南中下层官吏的考核大权,如果我还想借用官家 身分官家势力的话,他可是我眼下开罪不起的人物啊!
“白大人…”
“别情不必客气。”百晓生笑容可掬地道,然后一拱手:“晓生先要恭喜别 情了。”
我一怔之后顿时明白定是桂萼在京中为我谋得了新的职位,不过,当初我是 想做一任苏州通判的,可通判乃是正六品,已经属于中级官员了,而六品官员的 任命,非要吏部考核推荐,皇上下旨才可,桂萼眼下虽然倍受皇帝信赖,可毕竟 左顺门那场血案刚过,他需要时间来平息六部对他的怨恨之心,不会贸然向吏部 甚至皇上举荐像我这样没有进士学历的下级官僚,若是个七品推官嘛!和南京吏 部知会一声,或许打个马虎眼,就能蒙混过关了,可眼下苏州推官可是鲁卫鲁大 哥呀,桂萼总不能把他一脚踢到一边去吧,我可是在信中提过,若是力所能及的 话,顺便提携提携他的?莫非…
“苏州府原来主管刑名的通判刘大人已经致仕了,鲁卫鲁大人精明干练,热 心公事,已被吏部举荐为苏州通判,而他留下的推官一职,就由别情你来接掌了。 一年三迁,别情真是官运亨通,让人羡慕呀!”
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从里屋和陆眉公一同转出来的鲁卫,神采飞扬,意气风 发,就连脸上的皱眉似乎都少了许多。
“多谢大人提携。”
“不要大人、大人的叫了…”白澜拦住了我的话头:“再说,要谢就谢谢你 的师兄方献夫叔贤兄吧!”
后来我才知道,他与方师兄不仅是同乡,而且启蒙老师也是同一个人,算起 来还是同门的师兄弟,而同乡、同门、同科、同志这四同可是纵横官场的法宝呀!
“那…白公把晚生留下,不光是为了告诉晚生履新这个好消息吧!”白澜是 与杨慎同科的进士,自认晚辈也是理所应当。
“别情,说起来这里没有外人,我与叔贤相交甚厚,眉公虽然是李东阳大人 的门生,可对令师阳明公却敬仰的很,而鲁公就更不必说了,今儿,我倒要以长 辈身分说你一句了,你这般混迹江湖,孰为不智!”
每个这么劝我的人都怀有不同的目的,无瑕玲珑是想过上一种安定的生活, 而唐三藏则是为了避免自家人在江湖上自相残杀,鲁卫这么劝我则是觉得我在官 场上的前途远大,可白澜是为了什么呢?
看白澜优雅地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这等风姿若是用 在官场应酬上该是无往不利吧,却怎么闲的有时间与江湖这班大老粗打诨插科的, 想起唐三藏那个以江湖制江湖的说法,一个念头遏制不住地涌起来,他该是朝廷 派出来掌控江湖的那个人吧!
“行走江湖乃是恩师遗命,晚生自幼熟读诗书,岂敢有违师命?”
白澜是孔子的门徒,这个借口一搪出来,就连他也沉吟起来:“听说,除了 阳明公之外,你另有师承,江湖传言你是魔门弟子,可有此事?”
“魔门五十年未履江湖,就算有,恐怕也不能称作魔门了。何况晚生恩师乃 是鬼影子任独行,虽说他老人家亦正亦邪,可说他是魔门弟子,恐怕没有人会相 信吧!”
白澜面色稍霁:“任独行做的几件事,看起来着实不像魔门作风。其实,就 算是魔门又如何,眉公他早年不也做过江洋大盗吗?”
如果他是朝廷派出来控制江湖的人,他该能接触到刑部所有关于江湖的机密 档案,而那些档案就连鲁卫都无权查阅,其中最机密的部分甚至连陆眉公能不能 看到都是一个未知数,而这些档案里应该有魔门的资料吧!
“别情,令师的遗嘱究竟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说来也简单,就是让我行走江湖三载,之后再决定自己今后该走的是那一 条人生路。”
我灵机一动,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三年,这段时间该够我来征服隐湖的吧, 而行走江湖究竟是做些什么,也该由我来决定吧!
“令师倒是个睿智的人。”白澜竟意外的赞了一句:“让自己的弟子在纷飞 的血雨中体会人生的真谛,这样的老师实在是少见呀!不过,”他瞥了陆眉公一 眼,而后者也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你要遵照师命在江湖上行走三年,那顺便替 我办一件事可不可以呢?”
说话间,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里便透着几分凌厉。
这白澜果然没安好心,而我的谎言竟成了他的借口,我顿时一种生出偷鸡不 成反蚀把米的感觉。
那边鲁卫见势不妙,说既然大人有任务交待,法不传六耳,我还是回避一下 的好,就想离开,白澜却笑道:“鲁公,此事也与你有关,但听无妨。”
他只好乖乖坐了下来,而我却眨了眨眼睛,笑道:“白公所说的该是关于朝 廷与江湖的事情吧,只是这事干系重大,白公不怕我…”
“我怕你作甚!”白澜打断了我的话,笑道:“就算我不相信我自己,不相 信眉公,难道我还不相信阳明公、叔贤兄吗?”
原来老师的名声也可以变成要挟我的理由,我真是哭笑不得,而那边白澜露 出恶魔般的笑容接着道:“再说,别情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为朝廷分忧理所应当 吧!何况,又只是让你做朝廷的线人而已,难道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为朝廷出力 吗?日后你倒是让我考功司的评语怎么来写呢?”
“妈的,你当老子还真稀罕这个七品芝麻官呀,等老子中了进士,不管是进 翰林还是外放,不一样是个七品吗!?再说,做什么不好,让老子做线人,知不 知道老子是他妈的玩线人呀!”我心中暗骂道。
“白公的意思晚生明白了,晚生有什么发现,就委托鲁大人转给白公。”可 我一时还要借用这推官的身分,而江湖局势一日紧似一日,我似乎也没时间去应 付明年春天的大比,眼下还要委屈一下自己,线人就线人吧,反正把秦楼得来的 情报免费送给他一份,总该可以交差了吧!
“别情果然聪明。”
白澜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究竟包涵着什么意思呢?我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想 到他排定的江湖名人录和武林十大门派为什么绝少闹出风波,我心中倏然一惊, 就算白澜他长了八只眼,也无法洞悉江湖的奥秘,就像为了弄清楚江湖名人录的 人物究竟谁在前谁在后,那江湖上的每一次格斗他都要知晓,可这些比武总不能 次次都像我师父和萧别离那样,选在了他眼皮底下进行吧,他手中定是有无数线 人,把江湖的一举一动都盯得死死的,这样才建立了名人录与武林茶话会的权威 吧!
别人都能搞到手的情报不会是白澜所期望得到的,或许他连秦楼都算计进去 了,那句“聪明”恐怕是提醒我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味更多一些吧!
“白公果然好算计呀,不愧人称百晓生。”我衷心赞道。
“我对别情可是充满期望的哟!”白澜朗声笑道,两个聪明人之间用不着把 话说的那么白,不过白澜还是加了一句:“说起来,别情你才是朝廷第一个真正 意义上的江湖使者,毕竟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呀!”
这或许就是白澜看中我的地方吧!
旁边陆眉公笑道:“老弟,别看不起线人,其实我们都是皇上的线人,晓生 他身分高贵,可十几年下来,他毫无怨言,皇上那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我 除了司职刑部之外,还是锦衣卫百户,多次保护今上出游,皇上屡次提及晓生, 都是赞赏有加。他若是把这副重担御下,一年五迁都是可能的。”
这陆老头身分还真多呀!可他说白澜身分高贵,这是从何说起呢?
陆眉公见我面露困惑之意,不顾白澜的阻拦,道:“老弟该知道让栩王爷吧! 晓生就是让栩王爷的嫡亲妹婿。”
“原来白公竟是位驸马爷!”我忙起身重新施礼,对白澜便有了另一番认识。
蜀王让栩可是有名的贤王,其祖就是太祖高皇帝的十一子、人称“蜀秀才” 的朱椿,朱椿原就受太祖喜爱,又与他四哥燕王朱棣相善,靖难之时,他颇多助 宜,等朱棣成功夺取皇位之后,对他这个十一弟赏赐也就最厚,封地几倍于其它 藩王,并让其世代守蜀。
经过七代苦心经营,蜀王家族成为诸王中实力最强、财富最多的一个。更难 得的是,七代蜀王都以贤良著称,每一位都饬守礼法,好学能文,成为诸王中的 典范。
而让栩王爷更是继承了祖先的传统,喜儒雅,创义学,修水利,赈灾恤荒, 不遗余力,贤王之名天下皆知。
严格说起来,白澜该称为“仪宾”才是,驸马都尉,那是娶了皇帝的姐妹或 者女儿才能拥有的称号,爵位甚至在伯爵之上。
而自先皇正德以来,并没有赐给诸王女以公主称号,白澜自然不会是位驸马 爷了,不过民间依然把这些娶了金枝玉叶做老婆的男人都统称为驸马。
其实不管是驸马也好,是仪宾也好,按照大明律法,都是禁止出仕的,他们 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奉祀孝陵,摄行庙祭,最多是在宗人府找个悠闲差事干干, 只有极少数人被委以他任。
而一旦被皇上委以他任,就表明他已经获得了皇上的绝对信任,可以独当一 面为皇上分忧了。故而别看白澜表面上位低权轻,可事实上却是朝廷控制江湖的 首脑,甚至他还肩负着其它秘密使命也说不定,况且此人既得到了先皇正德的信 任,又见信于新皇嘉靖,纵然其中有蜀王让栩的因素在内,可其个人才华也绝对 不可小窥。
“与桂萼、方师兄他们一样,白澜和陆眉公也都是皇上宠信的人物,只是一 明一暗罢了,而这暗的一方或许有着更大的能量吧!”我心中暗忖。
鲁卫更是诚惶诚恐,白澜一摆手,笑道:“眉公,叫你不要说的,你看,鲁 公和别情都有些见外了。”
“做事总要让人有奔头呀!”陆眉公嬉皮笑脸的笑道:“你那些秘密主义的 东西,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用在别情老弟这儿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原来陆眉公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我和鲁卫对望了一眼,他眼中流动着一种 奇怪的色彩,似乎像是掉进了陷阱的野兽一般,而我想来也是如此吧! ---------- 第九章
“恭喜干爹,贺喜干爹。”
鲁卫被玲珑姐妹缠的没办法,只好告饶的变出一对小玉猴儿送给姐妹俩,醉 意朦胧地道:“你们相公可是属猴子的,上窜下跳的没个老实劲儿,若是看不稳 当,那副诰命可就不知落在谁头上了!”
我飞起一脚,骂道:“好个死老鲁,竟敢挑拨离间!”
却听旁边武舞不屑道:“不就是个孺人的封号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发现自己大小姐的毛病又犯了,一吐舌头,连忙躲 在了萧潇身后。
或许武舞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在她这个二品大员的宝贝女儿眼中,一 个七品推官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她哪里知道,出身贫苦农家的我曾经觉得一个七品县太爷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就如同她老爹看着金銮殿上的那张龙椅一样的遥不可及,那时候的我爹看到一个 不入流的里正都大气不敢多出一下,遑论知县大人了。
而我敢梦想考个举人,梦想去山水阁吃吃喝喝,却从不敢梦想自己有一天也 成为一个七品大老爷,回忆起前尘往事,我心里又酸又苦,却是越发感激我的师 父,没有师父他老人家,或许我现在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舍郎,而“朝为 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只能是我的幻想而已。
“丫头,说的好,你家相公该有更远大的理想才是!”
鲁卫并不知道武舞的来历,便跟着添乱:“换做俺老鲁,七品就知足了,想 想俺鲁家祖宗八代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衙役的班头!可临退休了,俺老鲁竟然 升官了,六品,嘿嘿,六品呀,你鲁大嫂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他说着,一扬 脖,一杯老烧刀子又下了肚。
鲁卫正站在自己梦想的顶峰,再怎么恣意狂欢我也能理解。不过,他毕竟是 少林高徒,在狂欢中依旧保留着一份清醒,特别是当武林茶话会的公告摆在他面 前的时候。
“这…这是在搞什么呀?”
其实这个结果早在四人的预料之内了,只是发生的这么快,还是让我们感叹 人性的贪婪。
短短几个时辰,武林茶话会的气氛已是突变,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再也无力控 制自己的盟友,那张原本有些空白的十大门派申请表上一下子就多出了十七个门 派,不仅有恒山、漕帮,就连鹰爪门都赫然在目,当然,其中并没有春水剑派的 名字,我还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百晓生也公布了初选的十大门派名单,除了新入选的恒山派、漕帮外,唯一 引人注目的是慕容世家的排名前进了一步,而相应的唐门则由第五变成了第六。
隐湖小筑、少林寺、武当派、大江盟、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恒山派、 漕帮、鹰爪门。
如果我一开始就宣布参加十大的话,或许就根本不会发生这场风波,正如慕 容仲达说的那样,如果春水剑派参加十大排名的话,江南、江北会分占两个席位, 这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人内心中的欲望一旦被勾起,没有见到血之前 是绝对无法平复的,唐门和慕容世家互换了位置似乎还不会引起太多的举动,可 别的门派呢?
恒山、漕帮,特别是鹰爪门,它们对阵百花帮、谭家的时候都没有压倒性的 优势,易湄儿、谭玉碎他们能忍受这样的门派骑在自己的头上吗?而鹰爪门的司 马长空心高气傲,恐怕也不能容忍自己万年老十的地位吧?
“或许明天十大门派的顺位战就有一场龙争虎斗哩!”
“什么是顺位战呀?”武舞好奇的问道。
失去了十大门派的位子,就失去了在武林茶话会中的特权,我也和众多门派 的弟子一样,坐在了镇外树林旁临时搭建的巨大棚子里,那棚子四面透风,北风 吹过,就是一阵呜呜的响声。
反观对面十大门派却是一家一个棚子,那棚子打造的十分紧凑,地上铺着厚 厚的毡子,棚子里甚至还烧着火盆,待遇简直是天差地远。
后来我的大舅子唐三藏告诉我,其实西面棚子里曾经有人为我请命来着。见 到四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混杂在一群野兽中间,十大门派中不少人动了怜香惜玉 之心,于是借口春水剑派曾经是十大门派之一,联名提议让春水剑派坐进东面一 侧为挑战者准备的温暖安静的棚子里,只是这个提议立刻就被主持人百晓生否决 了,说十大有十大的特权,挑战者有挑战者的特权,这是身为武林中人应有的自 觉,如果想享受这些特权的话,那就来争夺十大的席位吧,于是十大就立刻闭紧 了自己的嘴巴。
十大果然没看错,让我难以忍受的确实是周围坐着的这些粗鲁汉子,他们贪 婪而好色的目光不时落在我身边的四大美女身上。
我不知道是这帮混帐忘性太大,忘记了本少爷的霹雳手段,还是色欲熏心, 冲昏了他们的头脑,总之这些人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
刚听到武舞说话,就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搭腔道:“所谓顺位战,就是十 大门派排定位次的比武了,若是哪个门派对自己的排名不满,就可以逐级向上挑 战,直至失败为止。顺位战之后,就是榜外门派的候补战,候补战的头名才可以 向十大门派的最后一名挑战,那就是夺位战了。”
其实这家伙解说的还真得头头是道,只是武舞已经看出我脸上的不豫,便冷 冷地道了一句:“谁用你多嘴了!”
武舞本就刁蛮,此刻更有着颐指气使的味道,不过此刻看在我眼里却颇有些 可爱,倒是那汉子脸上挂不住了,刚想出口反驳,却正碰上我如雷似电的目光, 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与眼前这个传说中的魔门弟子相差太多,讪讪坐下。
东面前七个棚子每个棚子里只零星坐了一两人,只是后三个棚子里的每一个 都达到了茶话会所规定的最大人数——七人,显然这三家门派都做好了比武的准 备。
“练无双,我怎么找不到练无双呢?”
在恒山派的棚子里寻找慕名已久的她,恐怕是我目前两件感兴趣的事情之一 了,只是我把棚子里的七人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也没有发现这个江湖绝色榜上排 名第六的美女。
当然,并不是说棚子里没有美女,风华绝代、嫁为人妇之后尤胜女儿身的齐 萝正坐在师尊练青霓的身后,而她旁边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只是当我身旁 那些粗线条的家伙们还在争论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练无双、江湖绝色榜的第五名究 竟比第六名美艳多少的时候,我已经认出她就是与李思偷情的静闲,虽然她比我 在西湖遇到的时候还要亮丽几分。
连齐萝都赶来为师门尽力,练无双,这个恒山掌门的亲侄女,名人录里排名 六十七的门中第二高手,却怎么不见了踪迹!?究竟什么事情比得上师门进入十 大重要呢?还是练无双…其实和齐萝是同一个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细想一下,凡是齐萝出现的场合,我都没有 见过练无双,可传说中,这对师姐妹的感情可是好的很呀!
难道齐萝是齐放与练青霓的女儿,练无双只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可天真烂 漫的齐萝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机来扮演两个角色,百晓生又岂是容易哄骗之人!
想到这儿,我便把这个猜测否决了,只是这猜测却开启了我的思路,莫非就 像我装扮王谡一样,练无双也有另外一重身分,而那个身分让她无法现身武林茶 话会不成?
内心颇有些失望的我把目光投向了鹰爪门的棚子里,那里除了不知什么时候 赶到这里的司马长空和那个饶舌的宋维长之外,还有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正是 已经成为同盟会总管协理的李岐山。
在报名表里看到鹰爪门的名字,我就知道大江盟将派出得力干将暗助它一臂 之力,否则以它目前将不过两员、兵不足十人的实力,想在十大中站稳脚跟,就 有如痴人说梦一般,只是原本预料来人应该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李思,没想到却是 李岐山。
难道他在同盟会总舵又显露了什么特别的武功吗?我心中暗自揣测。
我一时还无法得到答案。因为鹰爪门挑战漕帮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司马长空 与李展的武功就在伯仲之间,甚至李展还要强一点,没有二三十招,两人绝难分 出胜负来,而按照顺位战的比武规则,凡是超过十五招未分出胜负的一律以平局 论处。
至于漕帮副帮主“混龙”何庆与宋维长的武功差距就更小了,两人在名人录 上的位置仅仅相差一位,恐怕打上一天一夜才能分出高下,两场平局之后,司马 长空竟意外地弃权余下的三场,李岐山连出场亮相的机会都没有!
当司马长空摆出弃权的牌子后,漕帮与江北同盟的弟子们顿时欢声雷动,有 鹰爪门垫底,漕帮跻身十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接着人群中就有人喊出了 “挑战恒山!”、“把恒山打回老家去!”、“女人只能在下面!”之类的口号, 这喊声原本只是涓涓细流,只是口号的内容大得江北众人之心,便顿时汇集成海, 不一会儿,就听数百名江北弟子一起振臂高呼:“挑战恒山,漕帮必胜!”就连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龙潭镇的居民和来往行商也跟着呼喊起来。
李展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感染得热血沸腾起来,他朗声道:“白先生,我漕帮 要顺应民意,挑战恒山!”
此刻,就连同盟会的人也鼓噪起来。因为漕帮刚刚经过一场剧斗,按例要休 息一个时辰,于是台上歇战,台下两帮势力却不甘寂寞地打起嘴仗来。
而不管是黑道白道,骂起人来却是相差无几,不堪入耳的漫骂声此起彼伏, 几乎每个人的老母都被对方问候了十几次。
当双方已经开始涉及彼此的老二和小妹妹,萧潇、玲珑四女那满脸窘意渐渐 变成怒意的时候,我也忍不下去了,喝道:“够了!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刻意用佛门狮子吼发出的喝声不啻是一声惊雷,让周围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众人都用一种不甘心的奇怪眼神望着我,半天才听有人带着浓重蜀音的官话骂骂 咧咧地道:“格老子,嫌吵?有本事坐到对面哈子去呀,在这儿冲啥壳子打啥屁!”
我目光腾地射了过去,越过了几个人的脑袋,落在了一个粗鲁汉子身上。只 是我目光经过的那几人甫一看到那双彷佛太阳一般明亮的眼睛,就忙不迭地躲开 我的眼神,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目光中其实还隐含着一分感激。
老兄,我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这样的话当然只能在我心里说说而已,我嘴上说的那句“你说什么!?”在 别人听来简直就像是从地狱发出的声音,竟比这刺骨的北风还要阴森。
可那老兄还真是配合哩,直让这出戏唱得如同排练了千百次一般:“格老子 说的就是你,怎么着!瓜娃子你要真是根鸡巴倒给老子雄起一竿子,抢个十大门 派的位子回来看看哪,惊风活扯的吼啥子吼!”
那汉子显然不认得我,又是个粗心的人,全然没有见到别人拚命给他使的眼 色,扯着嗓子嚷道,末了还像狗熊一般的嚎了一嗓子。
周围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特别是那些参加了齐萝婚礼的人士,他们当初或 者看到或者听说了我那冲冠一怒的威力,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作为当事人的 我却意外地陷入了沉默,之后竟然索然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汉子越发得意:“瓜娃子”、“虾子”、“丢人现眼的瘟猪”之类的骂声 不绝于耳,骂到了兴奋处更是吐沫星子乱飞;而相应的,我的脸色自然也就越来 越坏,直到那汉子的同伴死命把他拖到棚外,里面才安静下来,众人都在恐惧中 等待着一座火山的爆发。
“这位仁兄…说的都是实话呀!”
我突然展颜一笑,这当然是我发自内心的笑容,遇到了这么一个配合默契的 群众演员,我心里怎能不高兴呢?至于这小子,恐怕有十几个门派等着掐死他吧, 鹰爪门、百花帮、谭家…
在别人眼中,我的笑容简直如同恶魔的笑容一般,在他们心中涌上来的第一 个念头一定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因为距离上的原因,西面棚子里的人并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在 我一声怒喝之后,那些嘈杂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了,那么东面棚子也不会有什么大 事发生吧!
或许是百晓生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与分析,他从没想到在顺位战中一个门派需 要连续作战,于是这室外寒冬里的等候就成了众人诅咒的对象。
一个时辰终于过去了,李展的体力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抱着一口三尺三的 秋水雁翎刀,施施然走上擂台,擂台上,他的对手练青霓肃然而立正等候着他。
年少时代的练定然是个不逊于无瑕、萧潇的美女,就算是岁月无情,现在的 她看起来依然风韵犹存,猎猎寒风吹动她的夹袄,隐约显露出来的曲线甚至依旧 玲珑。
其实这场比武换一个场地进行的话,胜负已经分明。不过眼中因为比武的规 则倒生出一丝悬念,李展究竟能不能支持十五招,把败局拖成平局呢?
东面棚子里已经开始下注了,平局的赔率是一赔十,而练青霓胜则是一百赔 一,换句话来说,就是你下注一百两买练青霓赢的话,到头来赢得的银子不过区 区一两,而庄家还要抽二成的佣金,所以大多数人都抱着赌一把的念头纷纷在平 局上押上了一、二两银子。
“小富,你怎么会把赔率定的这么准确?”调整好心态的我见到庄家竟是龙 潭镇的保甲富来坷,不禁有些好奇。
“嘿嘿,昨天白大人来小店喝酒,喝得有点高了,结帐的时候,说给的是银 票,可却是这么一张纸。”
接过那张纸,看两眼我就顿时来了兴趣,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页, 从第一行的排帮司空不群到后面一行的少林空离,正好是名人录第二十一到第三 十名这十个人的资料,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记载了一大串的事迹,行与行之间的 留白处都写满了批注,而况天和高光祖的名字竟被朱笔圈了起来,像是说明这两 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该是江湖名人录的源文件了吧,只是白澜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小 心把这么重要的资料当作银票了呢?我心中顿时狐疑起来,仔细看上面记载的内 容,果然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
这十个人的名字旁边都标着一个数字,比如页首的司空不群是七十,而页尾 的空离则是六十四,这显然不是他们在江湖名人录里的排名数字,半天我才反应 过来,原来竟是百晓生把众人的武功给量化了!
我一时还无法弄清这些数字会给武林带来什么影响,不过按照富来坷的说法, 这些数字实在是太有用处了,比如如果司空不群与空离比武的话,司马不群的武 功数值比空离高六分,那每个回合空离的武功分值就要降低六分,用六十四除以 六,也就是说十一二个回合空离就一定要认输了,他就是根据这个道理来推断李 展与练青霓的比试结果的。
就这么简单吗?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朴素的思想往往能印证深刻的哲理, 而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深有体会了。
不过这数字只是我的发现中的一部分,那批注里洋洋大观的,既有像练青霓 和慕容仲达名字旁边批注的“疑武功有精进”这样的推论,也有像第二十七名鱼 少言名下的“又一年了,此人资料还是寥寥”这样的感慨。
更有甚者,那高光祖的名字虽然和况天一样圈了一个朱圈,可他名字旁边却 有一个看起来既像是句号又像是问号的小红点,似乎在隐约暗示着主人对他死亡 的怀疑。
这样的一份资料若是落入江湖人之手,该会引起怎样的波澜,白澜该一清二 楚吧!我跟小富要下了这张纸,暗忖,如果这是白澜故意为之,他该有后续的动 作吧!
台上的比武不仅印证了白澜的推断,也间接证实了富来坷那朴素的思想果然 有闪光之处。
紫冥剑在手,练青霓不仅把恒山剑法的飘逸灵动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内力 似乎也远在李展之上,仅仅六个回合,李展就已告不支,只见练青霓的紫冥剑光 将李展团团围绕,似乎就要伤了他的时候,漕帮突然有人喊道:“这一阵,漕帮 认输了!”
这结局其实并不出乎大家的预料,不过还是有人发起了牢骚:“这帮白道才 奸诈呢,鹰爪门明知道打不过漕帮,也要帮恒山消耗消耗漕帮的体力,要不,李 帮主怎么能败得这么快!?”
可同盟会弟子的一阵欢呼打断了牢骚声,在欢呼声中,齐萝上场了。
虽然齐萝并未正式出徒行走江湖,之前也从未与他人有过一战,不过那些消 息灵通人士还是早早就把她的资料传遍了整个武林茶话会。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出身显赫的她早成了本届的亮点,而她与玲珑姐妹 的双双出嫁更是被那些江湖侠少们定为本年度最令人伤心的事件之一。
面对这样纯真无邪的美女,就连素有混世魔王之称的漕帮副帮主“混龙”何 庆都有些缩手缩脚的,而齐萝显然并不想让自己的师父专美于前,恒山剑法在她 手里竟有另外一种空灵气象,虽然内力尚有不足,可还是让何庆没走上十招就败 下阵来。
“咦,齐姐姐她比以前强了好多耶!”玉珑吃惊地道。
“傻丫头,这就是嫁人的好处嘛!阴阳调和,内力自然而然就提高了,一些 平素做不到位的招式也能做出来了,武功岂能不提高!”
我笑着在玉珑耳边道:“关于这一点,珑儿你该有很深刻的体会才对呀!”
心中暗自把齐萝和玲珑比较了一下,她们的武功该在伯仲之间吧,就算玲珑 强一点,也极其有限。
玉珑顿时绯红了脸,娇嗔了一眼,却微微点了点头。
见恒山派第三场出战的是练青霓的大弟子静闲,东西两棚议论声四起,当然 这些议论都是关于练无双的。静闲却不为所动,干净俐落地拿下了第三场。
恒山派完胜漕帮,这多多少少出乎众人的预料,众人议论纷纷之后得出了一 个结论,既然我们对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那就还是去相信百晓生吧,看看百晓 生排列的十大门派,是多么的正确与完美呀! ---------- 第十章
当众人还对恒山派出场的三大美女品头论足的时候,恒山派再度让人吃了一 惊。
“挑战离别山庄?这丫挺的不是疯了吧!”不过,众人很快就发现离别山庄 的庄主萧别离并没有现身顺位战,在它的专属棚子里只坐着两个人,总管韩元济 和护法艾不同。
“难道是恒山想占便宜?”江北同盟一些心急的汉子已经开骂了,却听练青 霓不紧不慢地道:“萧庄主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而韩总管的武功也胜齐萝一筹, 这两台胜负分明,没有必要再比试了,还是让我门下弟子静闲来向艾护法讨教一 番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恒山派竟是拿离别山庄来练兵的,联想到练青霓与齐放的 特殊关系,这或许还是一举两得的妙计,既让门下弟子增长了经验,又帮老情人 打探到了对手的虚实,换做我恐怕也会如此吧!
不过,当看到静闲充分发挥了恒山剑法的另一面,以顽强的防守将比武拖到 了十招之后,我才对恒山刮目相看,如果加上那个杳无音信的练无双,就算是全 盛时期的鹰爪门恐怕也不是恒山的对手,练青霓能让这个已经没落了一百多年的 古老门派重新焕发青春,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清风真人,或许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练青峰,他和妹妹练青霓,加上或许是练 青峰私生子的宫难和或许是练青霓私生女的练无双,加上或许是练青峰的宠妾易 湄儿,再加上这些人背后的武当、恒山、百花帮,练家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想 到这些,就连我心中都隐隐生出一丝忧虑。
恒山的完败不仅无损于它的形象,反倒让人看清了它坚实的实力。在人们的 心目中,已经把胜利者的花环戴在了恒山派的头上。
当然,三场比试之后,还产生了另外一个胜利者,顺位战的结果再次印证了 百晓生那洞隐烛微的眼力。虽然一些刚出道的年轻人还意犹未尽,不过那些参加 过几次武林茶话会的老人立刻就教育他们,知足吧,光是顺位战就有三场争斗, 这可是前十一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呀!
“乌拉——看候补战的报名去喽!”这些不知道疲倦的年轻人呼喊着冲回镇 子。
漕帮和鹰爪门显露出来的实力让许多门派看到了希望,就像百花帮的帮主易 湄儿说的那样,只要前三台能拖住保平,后两台就有一半的机率击败对手,在各 派信心空前膨胀之后,鑫鑫客栈那间报名室的气氛也空前膨胀起来。
“格老子的,俺乐山派报上名喽,俺乐山派报上名喽!”上午在棚子里对我 骂骂咧咧的那个粗鲁汉子边兴奋的叫嚷着边挥舞着一张小纸条从人群中挤出来, 当然无巧不成书地正看到一脸嘲笑的我。
“为啥子你笑的瓜头瓜脑的?”他顿时收起笑容,上下打量着我。而他的同 伴顿时紧张起来,就想把他拉走,却被他一甩胳膊抡出老远,嘴上还骂骂咧咧地 道:“虾子,他不就是那个啥子王动吗!?”
他还真属于稀有品种呀!
我不相信他的同门朋友没有把我的英雄事迹告诉他,可他依然不畏强权、不 畏生死的与我搭讪,像他这样的品种早该在江湖上死绝了,没想到竟然让我遇上 了一个,心中涌起一股喜悦来,我立刻打消了日后从精神和肉体上消灭他的念头, 倒有心与他结交了,只是眼前还需要他这个配角和我一起把这出戏唱下去。
“不过是报了个名而已…”我话只说了一半,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把另一半 都说出来了。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顷刻间全落在了我俩身上,气氛立刻变得 诡异起来。
其实我一走进鑫鑫客栈,就让正准备报名的那些门派心中打起鼓来,他们都 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不过,看我并没有走向报名处,而是去找鲁 卫,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而没多长时间,我就往外走了,似乎对报名参加候补战并没有兴趣,众人更 是庆幸起来,可就在这时,那个上午已经得罪过我这个小煞星的粗鲁汉子又出现 了。
脑筋快一点的人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态的发展很可能涉及到自己门派的利益, 具体来说,就是以王动为首的春水剑派在这个无名人士的漫骂挑拨下,为了证明 自己,毅然决然地参加候补战,去争夺他们已经放弃了的十大资格,从而使自己 门派多了一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
事态似乎正按着这些聪明人预料的方向发展,因为那个粗鲁的无名人士显然 并不聪明,他下面的话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根本就没有预见事态发展方向的能力。
“报名昨的啦!这说明我们乐山派有胆量,有信心!”他边费劲的用官话喊 道边握紧了斗大的拳头:“不像你们瘟猪子春水剑派,被人又杀又奸的之后还做 缩头乌龟!”
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我,一字一句地道:“缩——头——乌——龟!”
他同伴估计现在已经后悔死了,为什么把他带来参加武林茶话会?为什么要 他来报名参加候补战?甚至为什么要把王动的身分告诉他呢?不告诉他春水剑派 的故事,或许他的言辞也不会这么激烈了吧!
周围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因为我蓦地停下了向客栈外走动的步伐,头上 的那顶六合一统帽突然“啵”的一声四分五裂,碎片在北风中飞舞,打在茫然失 措的众人脸上,而就算是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压制不住我燃烧的怒火了。
“缩头乌龟?就让你见识一下缩头乌龟的厉害吧!”我迈步朝那汉子走去。
我刻意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意让众人丝毫不怀疑我要杀了这无名汉子,当然事 件如果就此解决的话,众人自然乐见其成,不过,一只讨厌的苍蝇此刻突然站了 出来。
“别情,这里是武林茶话会,禁止一切私斗!你不想成为武林公敌兼官府通 缉犯吧!?”
百晓生从报名处探出个脑袋嚷道,而他的脑袋上方,一条横幅虽然被风吹得 歪七扭八的,可大致还能读出上面的内容来。
“…武林十大,尊崇…象征。哼,那好吧,就让我们在候补战相见吧!”
这件事的后果之一,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人是这样来看待我的,对于王 动,要么你别激怒他,因为他的兴趣并不在江湖上,而是在美女身上,通常就算 你在他身边杀个把人他都不会理会;要么你就激怒他,等他失去了冷静,你才能 战胜他。
心情愉快的我带着萧潇玲珑武舞四女,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漫步在龙潭镇街 头,感受着小镇特有的喧嚣和温馨,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再坐在街边小铺,来一 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就着刚刚烤好的吊炉饼,觉得生活更是有滋有味。
“动少好兴致呀!”
我正和四女吃的开心,迎面走进了齐小天和宫难夫妇。玲珑见到齐萝,自然 开心异常,在我恭维了齐萝一番之后,小姐妹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跑到别的桌子上 去说悄悄话了,让三位男士有机会谈论正事。
齐小天要了同样的羊汤和吊炉饼,一边把饼撕开放进汤里,一面笑道:“动 少,现在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你喽!就拿武林茶话会来说,若是你安心江湖,那 么当初十大排名怎会少了春水剑派;若意在江湖之外,庙堂之上,你又怎会出现 在这龙潭镇呢?倒是现在弄得要打候补战,整个江湖都沸沸扬扬了。”
齐小天显然还在分析我这些举动中的不合理处,而这些究竟是不是针对大江 盟和同盟会的阴谋。
那边宫难却笑道:“这就是形势迫人,换做是我,也要冲冠一怒了!”
“齐兄宫兄,你们是拿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当然不明白喽,事情怎么会这 么简单?”我哈哈大笑:“我先问上一问,江湖上说我是什么来着?”我笑道。
“你是让我说实话呢?还是…”齐小天沉吟道,他听我说事情并不简单,眼 睛陡然一亮。
“实话!”我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
“嗯…江湖传言不可信,不过让我说,动少是君子中的淫贼,淫贼中的君子。”
我一怔,齐小天竟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来,这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既然 他有这样的觉悟,那就听听我震古烁今的高论吧!
“其实,我就是个淫贼,当然不是花想容、杨威那种,严格说起来,他们根 本不能算做淫贼,充其量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蟊贼而已。一个合格的淫贼,要有潘 安般的容貌、子建般的文采、高强的武功、机灵的头脑,试问那些蟊贼哪一点符 合淫贼的特点!?只有我,才是江湖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一个淫贼!当你从淫贼的 角度去看待我的行为,你才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因为英雄要有英雄的人生,狗熊 要有狗熊的人生,淫贼当然要有淫贼的人生了!”
“淫贼的人生?那是什么东西?”齐小天和宫难顿时陷入了思维混乱当中, 就连旁边的齐萝听到我这篇奇谈怪论都惊讶地叫出声来,只有玲珑想起了杭州楼 外楼与我的初遇,脸上露出甜蜜和会心的微笑。
“所谓淫贼的人生,自然是和美女、特别是绝世美女密不可分的联系在一起。 究其一生,就是要让更多的美女获得快乐!齐兄,你可要小心了,我眼下的目标 可是魏柔魏仙子哟,如果不想让我这个淫贼得手的话,齐兄可要多多加油了!就 像齐萝小妹妹,既然嫁给了宫兄,那对我来说就只好忍痛放弃了,毕竟勾引有夫 之妇可是淫贼的大忌啊!”
那边齐萝忍不住发出了抗议声,不过这种变相的恭维想来更容易勾起她心底 的涟漪吧!
宫难也是哭笑不得,齐小天斟酌着词句道:“这么说,动少此番来龙潭镇竟 是为了接近魏仙子不成?”
我赞许地点点头:“齐兄宫兄,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对江湖并没有多少兴趣, 美女和金钱才是我追求的目标,十大门派这顶帽子对我来说原本还不如一锭元宝 可爱。所以并不是我王动视名利如粪土,实在是兴趣不同呀!因此当初我就像掸 掉我身上的尘土一般就把十大的名号扔到一边去了。”
齐放和宫难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可当我坐进东面那个乌烟瘴气的大棚子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与魏仙子 的距离彷佛有十万八千里,做十大还有可以接近魏仙子的好处,我怎么以前没有 发现呢?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放弃十大呀!”
齐小天此时怕是把百晓生骂了个狗血喷头吧,而他在享受十大特权的时候恐 怕也没想到这特权竟然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刺激。
“难道动少当时就后悔了?”
“不错!我当时就在想,看来我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呀!怎么就把十大拱 手相让了呢?不过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只能肚子里生生闷气而已。”
“于是乐山派胡大海的公然挑衅就正合你的心意了!”
“非也!”我摇摇头,正色道:“淫贼也有淫贼的尊严,就算没有魏仙子这 个因素,我也会为了春水剑派的荣誉而战!”
齐小天只能感叹天意如斯了。宫难却笑道:“淫贼的尊严,还有淫贼的人生, 不知道淫贼还有什么呢?”
“当然就是淫贼的人格了!虽然不够高尚,可像下春药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绝对是与淫贼无缘的!得不到美女的心,光得到了一副身板子,就算她比西子昭 君美上一万倍,又有什么意义呢?”
“动少还真是淫贼中的君子啊!”齐小天感叹了一句,随即豪气十足地道: “好!那小天就接受动少的挑战,看最后谁能赢得魏仙子的芳心!”
“好,这才是少盟主应有的气概,不过,齐兄可要提防,从现在开始,魏仙 子的身边或许随时都会出现一个淫贼的身影了。” ---------- 第十一章
“你主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了,江湖上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一举 一动,若是没有合适的借口,我怎么去接近魏柔呢?”我轻抚着偎在怀里的玉玲 那细腻的肩头解释道。
“那…主子也不用说自己是淫贼呀!”身后玉珑赤裸的娇躯紧紧贴着我的背, 右手埋在我的两腿之间,正与那只独角龙王一起享受着她姐姐高潮后的余韵。
“淫贼也是高尚的职业。”我察觉玉玲蜜壶里的悸动渐渐弱了下去,轻轻一 转身,只听“波”的一声轻响,我的分身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
“当然,很多人偷换了淫贼的概念,认为淫贼是无耻下流卑鄙的典范,不过, 这样也好,一来咱们作些卑鄙无耻的事情就变成了理所应当,而一旦作些好事, 立刻就会把别人的眼球吸引过来;二来那些心思单纯的美女们通常都是母性十足, 当她们在一个混蛋身上发现这样那样的优点之后,就会觉得这个混蛋其实是可以 被救赎的,这时她们身上的那种母性就会无可救药的发作起来,她们会用所有的 爱心来换得你的浪子回头,嘿嘿,这样一来,事情不是简单了许多?”
“主子,你…真是坏死啦…”
玉珑的双腿被我高高的举起,烛光里她两腿间已经晶莹一片,彷佛绽开牡丹 一般的私处像是在迎接自己高贵的君王,激动的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本少爷这么辛苦地耕种,却没有结出果实呢?”我壮大的分身一下 子刺进了玉珑的身体,她明亮的眼睛顿时变得迷离起来。
小姐妹在一起什么都说,听到齐萝已经怀孕,玲珑简直要羡慕死了,刚回到 刘伶醉,便腻在了我身上。
只是我也奇怪起来,要说当初和萧潇、苏瑾的时候是自己控制不在一些特殊 的日子与她们欢好,她们无法怀孕还说得过去,可眼下的我已经没有丝毫顾虑了, 为什么只有无瑕怀上了我的孩子呢?
看来,回去还真要和无瑕好好讨论讨论了。
等云收雨散,玉珑在神驰意飞之计还没忘把腿蜷在胸前,似乎是想让我播撒 的种子尽可能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这副模样落在蹑手蹑脚走进来的萧潇眼中, 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萧潇姐姐…”不知是高潮的余韵还是心生羞意,玉珑脸上一片陀红:“人 家着急嘛…”
“那…”萧潇眼珠一转,伏在玉珑耳边说起了悄悄话,玉珑脸上虽是半信半 疑,可眼中却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彩,她害羞地望了一眼我半软的小弟弟,又 拉住萧潇在她耳边央求着什么,萧潇微微一笑,转过身伏在我胯下,将满是白浊 液体的分身含进了嘴里。
“呼…”
萧潇实在是太了解我了,饶是我刚刚发泄过,独角龙王还是很快挺直壮大起 来,萧潇给我使了个眼色,那张小嘴将独角龙王慢慢引向玉珑那依旧微微翕动的 私处:“主子,把玉珑妹妹这儿塞住才能让她怀上小宝宝呀!”
“是吗?”我随口问道,不过转眼我就明白这其实只是萧潇的恶作剧而已, 看玉珑流出近乡情怯般的眼神,我不忍心说破,一挺身,独角龙王再度投进了那 濡腻的蜜壶中。
就这样趴在玉珑的身上听萧潇的报告,老马车行送来高七的消息,他从京城 返回,已经到扬州,来信请示扬州是否有事要办。
“让他直接回苏州吧,我再给六娘写封信,让老马车行尽快送到苏州。”
这届武林茶话会与往届截然不同,光是候补战眼下知道肯定要参加的就有三 十多个门派,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原本两日就可结束的候补战或许延长一倍时 间也比不完,如此一来,就算我背生双翅也很难赶上殷老爷子五十五岁的寿宴, 贺礼看来只有让高七送去了。
放下殷乘黄的寿宴,我又想起了另一位泰山大人萧别离,转过年,就该是他 的寿辰了,萧潇出嫁并没有邀请他,不过天伦之情岂容泯灭,我也该去拜会他老 人家了。
等我把这个决定小声告诉萧潇的时候,她脸上顿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表情, 轻轻地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几滴晶莹的泪珠随即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候补战的规则是江湖公认的公正与完美,双败淘汰制让每一个门派都不至于 因为一场意外的失利而丧失了挑战资格,这也保证了每一位选手都能在一种平静 的心理状态下出战,而这正是把自己武功发挥到极致的关键因素之一。
其中唯一的瑕疵或许就是那个抽签制了,因为并不是每一届参加候补战的门 派数都是二的整数次幂。
就拿本届来说,参加候补战的三十七个门派中必定要有一个门派轮空,剩下 的三十六个捉对厮杀,获胜的十八个门派留在胜者组里,失败的则留在败者组里, 而那个先期抽出的幸运门派就直接留在了胜者组。
此时胜者组就有十九个门派,同样抽出一个幸运儿之后,剩下的十八个门派 进行比武,胜出的九个门派加上那个幸运儿一共十个门派继续留在胜者组,输掉 的九个门派则被打入败者组,而败者组的十八个门派此时也经过一轮厮杀,负者 因为已经失利了两场被淘汰出局,而胜者与从胜者组淘汰下来的门派一共十八个 门派组成了新的败者组。
依此类推,再经过四轮,胜者组将决出本组最终的胜利者,而此时被打入败 者组的门派与败者组幸存的三个门派再经过两轮的角逐,决出败者组的前两名来, 之后败者组的第二名将成为候补战的第三名,而胜者组与败者组的优胜者之间再 要比武一场,胜者就是本届候补战的第一名,负者就是第二名。
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可以只经过两场比武就夺得候补战的头名,不过,这既 然是老天的眷顾,加上那两战战胜的都是经过几轮厮杀才存留下来的强者,这头 名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当然,候补战中还有许多小规则,比如曾经比试过的两队若再次相遇,则不 再进行比试,而以第一次比武结果为准;一场比武一旦有一方领先三局,比武即 告结束等等,这些都是为了让候补战不至于冗长到了喧宾夺主的地步,毕竟十大 门派中最惊心动魄的可是夺位战。
然而,这一届武林茶话会显然要把以往的传统全部颠覆,别说三十七个门派 参加候补战已经是空前绝后的记录,就连百晓生也没有想到江湖还真是卧虎藏龙!
当我拿到第一轮对阵表的时候,我并没有关心我的对手,一个地处西南边陲 的神秘门派苗疆五毒教,倒是因为看到了铁剑门的名字而皱了一下眉头。
其实五毒教的名声也曾显赫一时,但无论武功与用毒,她们都玩不过唐门, 被唐门打压近百年之后,已经没落了,只有据称是万蛊之王的情蛊还留在江湖的 传说里。
可对我来说,五毒教那层神秘的面纱早被老师阳明公给撕破了,他老人家在 先帝正德元年因为触怒了权臣刘谨,被谪贵州龙场做驿丞,一待就是三年,龙场 正是五毒教的大本营,它的底细早被老师摸的一清二楚,甚至连那情蛊的秘密他 都晓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和五毒教的姑娘们有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倒是铁剑门让我想起了那晚去秦楼搭救万里流的那几个黑衣人。那几人的武 功颇为不俗,而且显然不是铁剑门的弟子,铁剑门参战,这几人会不会暗中襄助 呢?
如果是的话,那么此番铁剑派争夺十大名头,是不是出于为了替这些人寻找 一个合适的身分行走江湖这个目的呢?
上午的比试只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江北谭家与江南七星门提前相遇了, 谭玉碎的谭家飞花逐月腿完全压制住了樊津鹏的七星剑法,仅用四招便一脚将樊 踢下擂台。
而新入门的谭夫人岳幽影更是只用了两个回合就搞定了对手,加上第三台谭 玉宇苦战十三招击败了七星门的奇兵,一时间谭家声威大振,就连开设赌局坐庄 的刘伶醉饭庄都迅速把谭家进入候补战三甲的赔率由二赔七调整为三赔五。
上午顺利胜出的知名门派还有江南奇门和江北的一字正教,至于那个幸运的 门派却是实力不俗的百花帮。
西南的乐山派也击败了一个不太有名的门派得以继续留在胜者组里,我这才 知道那个胡大海是乐山派的第二高手,他在挨了对手几剑之后一拳将对手打下了 擂台,而那人至今昏迷不醒。
我和十大门派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出现在比武的现场。在每场比武之 后,都有富来坷的伙计把结果传递到刘伶醉来,由我点评之后,再送到现场来调 整各门派的赔率。
“王大人,能不能和白大人商量商量,把武林茶话会的举办地永久地固定在 龙潭镇呢?”富来坷数着银票笑道:“如果再把时间提前两三个月,就更理想了, 那时候的江南秋高气爽的,正是旅游的好时候,这样的比武该吸引多少游客,赚 多少银子呀!”
“哼,龙潭镇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发展前途!?小富,你的目光应该放 远些,周围的应天、镇江不比龙潭镇强上百倍吗?”
富来坷是个颇有经商天分的生意人,只是龙潭镇太小,限制了他的发挥,而 我秦楼如果想扩张的话,定然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材,于是趁机开导他。
“城里的人都精明的很哩,再说大官太多…”
“不是有我在吗?”我微微一笑道。
“哈哈哈,小的早就明白,官商勾结,可是无往而不利的呀!”富来坷想到 了今后的美好前景,忍不住傻笑起来。
“别情在吗?”笑声中,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而又威严的声音。
“唐佐,你怎么来龙潭镇了?”我听竟是沉希仪的声音,一下子从床上蹦起 来,开门一看,果然是一身戎装的他!
富来坷一见是官,忙张罗酒菜去了。
我见沉希仪盔甲外罩的棉袍上绣着熊罴,知道他升了官,便道了恭喜。
沉希仪笑道:“你消息倒挺灵通的,是不是与桂大人有书信来往?”
我指了指他胸前,他才知道是自己的补子泄了底,之后便告诉我他已经调任 南京中军都督府断事官了,正在上任的路上,路过苏州的时候去竹园访我不遇, 才知道我在龙潭镇,便过来寻我。
“那可是南京五军都督府幕僚群中最重要的职位之一呀!”我不禁替他高兴, 他的新职位虽然只是正五品,比之他被贬之前的从三品京卫都指挥同知还差了好 几级,可南京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中唯有中军才有断事官,故而中军 都督府断事官便总掌南京五军之刑狱,被人称为五军断事官,权柄极重,眼下恐 怕就连武承恩都不敢轻易开罪于他。
听沉希仪把升迁的经过说了一番我就大致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桂萼在朝中欲 拉拢军方,便要替被杨廷和打压的军方人士翻案,首先想到的几人当中,就有这 位含冤被贬的当朝名将,正好南京守备兼中军都督府都督魏国公徐甫来京见谒, 而徐甫正是沈希仪父亲的老上司,十分了解沈的为人,便向皇上要了他去南京替 自己整顿军纪。
“真是上苍佑我!”我心中暗自欢喜,南京五军都督府管辖着数省兵马,其 中扬州、镇江、苏州、杭州诸卫皆受其节制,可以说若是有必要的话,沉希仪将 是我绝强的奥援。
“嫂夫人和希珏妹子呢?”
“还在杭州呢!你嫂子身子弱,又有身孕,这大冷天的我哪敢让她上路,希 珏也留下来照顾她嫂子了。”说着,他打了我一拳,笑道:“还没谢谢你替我送 来一个佳人呢!”
“喂,唐佐,慧妍可是我送过去服侍嫂子的,你怎么监守自盗了?”
沉希仪哈哈笑道:“别情,你这话恐怕连希珏都不相信,不过,就算是送给 你嫂子的,你嫂子那么贤惠的人,知道你哥哥现在正憋的慌,岂有不让她侍寝之 礼?”
我一努嘴,示意他别说了,而里屋已经传来了细细的笑声。
沉希仪老脸微微一红,朝身后一摆手,喊了一声:“慧妍,快进来吧!”
话音甫落,从楼下上来一女,头戴翠角冠,金珠花钗,着一身水绿色阔袖棉 袄,披着销金大杂花霞帔,正儿八经一个五品宜人的打扮,把一个面似桃花的俏 丽佳人打扮得越发富贵起来,正是秦楼七女中的慧妍。
“见过动少爷。”慧妍袅袅下拜道,只是粉脸隐约透出一抹陀红来,也不知 道是不是记起了秦楼那甜美而荒唐的一夜。
“你该叫叔叔才是。”我笑着纠正道,沉希仪也点头称是,眼中满是溺爱之 色。其实看到慧妍身上的那副诰命,我就知道沉希仪对慧妍该是多么宠爱,皇上 下旨擢升他的时候,兵部吏部肯定已经有慧妍的资料了,而他没有通知我娶妾, 显然也是怕我笑他心急。
慧妍改了称呼,和萧潇四女去里屋说悄悄话去了。好酒好菜流水似的送上来, 兄弟俩开怀畅饮。
问了近来的状况后,得知白澜、陆眉公与鲁卫在这儿,他眉头一皱道:“本 来该见鲁公一面的,只是与白澜陆、眉公不熟,就下次吧!”
听他的口气该是与白陆二人相识。陆眉公久居京城,曾经做过北城兵马司的 副指挥,而京卫偶尔也协助五城兵马司缉捕盗贼,两人相识自不奇怪,可听说白 澜中进士之后便离开京城来到应天,而那时候沉希仪还在广西跟着他老爹一起剿 匪呢,怎么会认识他呢?
“说起来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沉希仪颇有些感慨道:“我刚到京城不 久,就协助顺天府调查一桩邪教案,认识了当时的教坊司右韶舞宁白儿。说起来, 她一点儿都不比老弟身边的几位弟妹差,在京城提起她的大名,就像在江南提起 琴歌双绝一般。”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俊朗的脸上竟闪过短暂的痴迷神色。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所言非虚,而看来他与这个宁白儿似乎该有一段感情。
“别情,我只是自作多情而已,宁姑娘的心上人就是这位白澜兄,我就是在 宁姑娘那儿见过他两次,他也知道我暗恋宁姑娘的事情。”
“原来白澜竟是大哥你的情敌,干脆我找人把他做了!”我开玩笑道,心下 却恍然,既然白澜是朝廷控制江湖的总负责人,那么回京面谒皇上汇报工作也是 理所应当的事情,沉希仪就是这时候与他会面的。只是,白澜的妻子身分特殊, 和这个宁白儿能有什么结果呢?
沉希仪瞪了我一眼,旋即又轻叹一声:“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 城!”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滑石滩大破贼兵的武勇,倒像是个多愁善感的书生。一 个“情”字,真有无穷魔力。
我也干了一杯酒,笑道:“大哥你终有回京的一天,只是时间短长而已。听 说徐公爷是个老好人,这里的军纪就有些涣散,现在他要整顿军纪,断不肯放你 离去的。”
“说得也是。”他一边点头一边笑道:“说来好笑,就在我快离开杭州的时 候,大江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齐放亲自送来两千两的仪程,被我严辞回 绝了,这等势利之徒,看着着实可厌!”
“夫天下以市道交,富贵则多士,贫贱则寡友,理固如此,唐佐你也别太苛 责齐放了。”心中却暗暗惊疑,沉希仪并不是个张扬的人,军中或许知道他升迁 的消息,可地方上就不一定了,齐放是不是开始接近军方人士以获得奥援呢?
“别情你就不同。赠金馈银,都是我沈唐佐落魄之时…”
我忙打断他的话:“我可没贿赂你啊!朋友之间有点金钱往来理所应当,你 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有钱的时候快还给我!”
沉希仪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我掏出二千两银票递给他,道:“其实齐放那 银子对你来说还真是雪中送炭吧,你是五军断事官,就是军中御史,军中那些贪 官污吏们最想拉拢腐蚀的就是你,你身边若是没点银子做后盾,保不准哪天鬼迷 心窍就见钱眼开了,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对你来说,你手中有了大把 银子,才不会去贪污,面对那些贪官污吏才能理直气壮!”
“别情,我真服了你这张嘴,能把歪理说成真理。”话虽这么说,却把银票 接了过去,叹道:“其实看到齐放那两千两银子,我还真有点心动。杭州不比应 天,应天毕竟是南京,什么都贵,我实在不忍心你嫂子、慧妍她们再跟我受苦了。”
沉希仪在宦海的起伏跌宕让他看明白了人情冷暖,原本要做一个纯粹军人的 他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当然,这种变化对我来说是十分可喜的,因为以他出色的 军事才华,一旦与潮流合拍,就等于踏上了飞黄腾达之路,我的任务就是要把这 条路变成一条通天之衢,剩下的只是用与他在落魄时建立起来的友情,加上慧妍 的情丝牢牢地把我们拴在一起就万事大吉了。 ---------- 第十二章
送走沈希仪夫妇,等我赶到镇外比武场的时候,和五毒教比试的第三局都已 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别情,你不能再上场了,”白澜一把拦住了正想登上擂台的我:“因为你 们迟到了半炷香的时间,前两局已经判你们春水剑派做负了,现在该上场的是你 们门派的第三台…”他低头查了一下名单:“…玉玲!”
或许唯有春水剑派只有五个人参加比武,其余的门派都用足了七人的名额, 因为武学相生相克,同一级数的人,很可能张三胜了李四,李四胜了王二麻子, 而王二麻子却又胜了张三,有的怕遇到刚猛之士,有的怕碰上阴柔之人,这七个 人如何针对对方的情况排兵布阵,也是晋级非常关键的因素。
为了比武双方的斗智不受影响,双方在比武的时候就坐进了西面豪华的单间 棚子里,隔着油壁,谁也不知道对方下一个派出的究竟是谁。
当然,为了避免田忌赛马这样的计策被应用到比武中而有损公平,每个门派 报名的时候都要上交一份本门派出战弟子的排名表,这个排名表完全以武功强弱 为标准,而出战的顺序必须严格按照排名表来进行。
百晓生会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对排名表做一些细部调整,不过这种事情发生 的机率很小,在上百家门派的眼睛监督下,在排名表上做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非像铁剑门那样,除了门主万里流之外,每一个人都是江湖的陌生面孔,那排 名表只好根据比武的情况现场临时调整了。
玉玲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上了擂台,那里已经有一个头扎朝天髻的女孩等着 她了。这女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粉妆玉砌的极是可爱,正一脸艳羡地望 着玉玲,似乎也在惊叹她的美丽。
玉玲看上去有些迟疑,其实换做我想必也是如此,眼前的女孩浑身上下没有 半点杀气,就连手里那把短刀也不是五毒教淬了毒的那一种,面对这样一个对手, 许多招式顿时就失效了。
比如,这女孩一刀劈下来,似乎是力劈华山,只是那方位角度力量都离正宗 的力劈华山相差十万八千里,若是换做一个蟊贼使出这么漏洞百出的一招来,玉 玲简简单单的一招“昨夜西风凋碧树”就可以把他拿刀的膀子轻松卸下来,可眼 前是个可爱的小丫头,于是玉玲这招只使了一半就被迫收剑,而且因为收剑的动 作太猛自己反倒后退了一步。
又比如女孩使出了一招同样漏洞百出的秋水无波,玉玲本来一剑就可以给她 刺个对穿,可那不知避让的女娃脸上一片天真,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就这样打了四五招之后,玉玲才明白过来,想用剑赢她是不可能了,而台底 下的人也鼓噪起来,特别是那些下了重注赌春水剑派胜出的人们已经顾不得爱惜 幼苗了,纷纷给玉玲出主意,最后终于统一了意见:“把她的刀打飞,把刀打飞!”
按照规则,兵器脱手确实是胜出的标志之一,只是我实在懒得看那些规则, 而玉玲就更不知道了。直到众人提醒,玉玲才恍然大悟,可目光刚落在女孩的刀 上,一件奇事发生了。
那女孩突然停住了脚步,飞快地把刀抱在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 哭起来,边哭边委屈地道:“呜…呜…耍赖皮,你们大人耍赖皮!那么多人帮着 姐姐打雯雯,呜呜呜…”
玉玲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回头无助地望着我,我心中叹了口气,遇上这种小 魔星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真要让玉玲破坏自己的玉女形象,把这么可爱的小丫 头一剑砍翻、一脚踢下台去吗!?
“为严肃比武纪律,避免台下支持者的情况再度发生,本局敝派认输。”
“都是贱妾没用!”玉玲从台上下来眼圈就红了,一见到我就自责起来,直 到我肆无忌惮地把她搂在怀里,她才从众人的漫骂声中解脱出来,扭捏道:“相 公,那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我笑道,目光已经落在了从隔壁棚子过来的那个三十多岁一身 石榴红花袄的少妇身上,她的身后,除了雯雯之外,竟还有一个与雯雯长得一模 一样的女孩儿。
“耶?”
“真的呀!娘没骗人,这里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姐姐呀!”
玲珑姐妹和雯雯姐妹都惊喜的叫了起来,双生子本就稀少,见了面就倍觉亲 切。玉珑此刻早把不快扔到了爪哇国,跑上前去一把抱起一个来,笑问道:“你 是…雯雯?”
“我是霏霏。”女孩兴奋的答道,一双灵动的眼睛在玉玲玉珑两人身上转来 转去。
“王掌门,我给您赔罪来了。”那少妇爽朗地笑道,目光随即落在了女儿身 上:“不过,要怪就怪你们江南人手太巧了,做出来的东西那个精致呀,别说这 两丫头喜欢,就连我看着都心爱,这也想买回去,那也想买回去,银子就不够使 了。我们来江南一次不容易,空手而归的,心里还不甘心,便想赌它一赌,可这 两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买自己输,看对手是春水剑派,又听说王掌门是个读书 人,玲珑姑娘心地也善良,就想了这么个赖皮法子,让王掌门见笑了。不过,这 一来我可是赢了三百多两银子,买什么都够了!”那少妇脸上露出顽皮的神情, 可看到萧潇、武舞都捂嘴笑了起来,才重新扳起脸来,正色道:“王掌门,对不 起啦!”说着,给我深深道了个万福。
“何教主何罪之有!?”没想到五毒教的教主何素素竟是个性情中人,与她 的名字大不相同。
问了赔率,买五毒教胜出竟是一赔二十,我便扼腕叹息道:“早知道赔率这 么高,我也买自己输了!”
玲珑喜欢何霏何雯姐妹,便褪下腕子上的镯子塞在了两丫头的怀里。那镯子 虽然不是宝大祥的库藏精品,却也花了百多两银子,何素素就要推脱,我说玲珑 难得见到双生子,就给孩子们留个纪念吧!
从棚子里出来,就见西南几个门派的弟子已经迎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赢了 候补战中公认实力最强的春水剑派都是值得庆祝的。唐三藏也溜溜达达转过来, 把我拉到一旁,笑道:“动少,放水也没有这么放的吧!”
“好歹唐门是西南的霸主,就算我给老泰山一个面子行不行呀?”我小声嘻 笑道。
唐三藏白了我一眼,那眼神如今看来,真与解雨太多相似之处。他沉吟了一 会儿,才道:“快过年了,阿棠是回四川,还是留在苏州?”
“你说呢?”
“女大不中留,老爹他是对的。”唐三藏叹了口气:“在龙潭镇没见到她, 我就猜到她要留在苏州过年了,自从爷爷去世后,家里能让她留恋的或许只有我 娘了。”
“不会吧,她可是时常惦记着你这个做大哥的…”
“恐怕她现在更希望做动少奶奶才是真的。”唐三藏打断我的话头无奈地笑 道。
唐棠是唐门的另类,而她自幼就与父母分开,让她的性格里颇多叛逆的因素, 这些因素恐怕要过了几年之后,回头再看的时候,才知道是对还是错。眼下我还 有别的事情要问个明白。
“老哥,西南武林从没有派过这么多弟子来参加武林茶话会,如此兴师动众 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而唐门突然购买宝大祥扬州、应天两分号,也让我颇为迷惑, 老哥你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二?”
“西南武林安逸的太久了,长此以往,尚武的精神恐怕都不存在了,此番前 来,只是让他们感受一下血与火的洗礼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至于宝大祥,别情 想必你现在也该知道了,唐门负责经营事务的是我大伯,他老人家的想法一向天 马行空,有时就连我都无法理解呢!”
我一怔。唐三藏的话并没有错,除了唐门弟子之外,或许我是江湖上最了解 唐门的了。
解雨的大伯唐天威虽然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却是唐门仅有的两个家老之一, 因为他的兴趣完全不在武学上,所以失去了继承家主的权利。
不过据解雨说,她爷爷虽然恨铁不成钢,却很疼爱她大伯,在她爹爹还没登 上家主之位的时候,就把经营大权交给了她大伯,眼下唐门四堂中她六叔唐天运 负责的百草堂和她二伯唐天风负责的飞鱼堂都直接受她大伯的管辖,而她爹爹更 多的是负责唐门的安全和压制西南西北武林各门派的异动。
唐天威当然可以下令收购宝大祥,这种完全与江湖不发生关系、数额又不是 十分巨大的生意他甚至可以不用与家主唐天文商议就可独断专行,而唐三藏的话 已经暗示了这一点。可是…
记得解雨告诉我,她六叔唐天运在扬州与宝亭会面的时候,说收购宝大祥可 是家主唐天文的主意呀,这与唐三藏的说法完全不同。
当然,唐门对外很可能用家主来统一口径,但经过杭州那场诉讼之后,我与 宝大祥的关系已经不在是什么秘密,只要涉及到宝大祥,我不得不考虑到最坏的 可能。
我脑筋飞快地思索,却没有更多的线索。转头却看唐三藏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别情,听说你要与齐小天来一场情场比试,目标就是魏仙子?”
“你也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和自己讨论追求一个并不是他妹妹的女 孩,就连我这个淫贼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唐三藏却神色自若。转头往隐湖的棚 子里望去,那里并没有半个人影。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我感叹道,或许真的是宿命吧,在我连魏柔 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时候,我已经背负上了征服她的重担。
“宿命?”唐三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不是疑惑,反 倒像是落寞,我蓦地想起来这个当今武林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物身边竟然没有一 个红颜知己,而他似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追求目标,如果说和哪个女孩子接触多 一点的话,大概就数魏柔了。
“天哪,莫非你爱上了魏柔?”
唐三藏顿时张大了嘴,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半晌才哈哈笑了起来: “天哪,别情,你想到哪儿去了?那个能让我爱上的女孩现在还没出生呢!”
说实话,这是我见到过的他最有男人气概的笑声,以往他的笑容总让我觉得 胭脂气太浓,只是这笑声却是为了证明他并没有爱上一人女人,这让我不免有些 啼笑皆非。
见到西南诸派的弟子都望着自己,他才止住了笑声,问我是不是要回镇上去, 我说等等,还有一场就轮到铁剑门了,看完了铁剑门的比武再回镇子去。
“万里流的铁剑门?他们七八年没在江湖行走了,莫非是在养精蓄锐?”唐 三藏立刻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问道。
我赞赏地点点头,唐三藏心思敏锐,似乎还在有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美誉的齐 小天之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铁剑门或许有几个人的武功会让你大吃一惊。”
“竟有这等事情?”唐三藏翻起了候补战的排名表,找到了铁剑门那一行。
“练达、宗亮、来护儿、胡一飞、桑破军、齐默,这些人的名字我从来都没 听说过,难道他们都是高手不成?”唐三藏疑惑地问。
“是不是高手很快就知道了。”眼下的擂台上,江北言家的对手却是自己的 同盟军凤阳花子帮,排名江湖名人录第六十六的言无心为了把言家僵尸拳法演绎 得炉火纯青,此刻已经把身心献给了阎罗王,直把花子帮的老大李非人打的口吐 鲜血依旧狂殴不止。
若不是比赛监督少林寺的悟性出手分开他俩,李非人恐怕就要被活活打死, 十大门派的名利之争终于露出了它的第一颗獠牙。 ---------- 第十一卷
第一章
“下一场,铁剑门对大刀门,第一局,铁剑门万里流对大刀门李定远!”
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李定远自己恐怕也没有想过要在这场比武中 胜出。就像此番报名的众多门派一样,他把赌注压在後三台自己的门派会有出色 的发挥上。
如果我没有卧底大江盟的话,或许对这些中小门派的实力还不会了解的那麽 透彻。就像科举中很少有穷乡僻壤的学子金榜题名一个道理,登上江湖名人录这 种光耀门楣的事情也很少发生在这些中小门派身上,即便有,通常也无法从根本 上改变门派的实力,因为这些登上名人录的好手并不是因洛u 灾v 门派的武学有 什麽过人之处,反而多是因为个人的武学天分高,或是是极端的刻苦才造就了他 们的威名。
换言之,就像李定远,如果他当初拜在少林门下的话,他一样可以成洛uW人 录中人,而出身少林的鲁卫若是从小就在大刀门厮混,或许名人录里就没有他这 一号人物了。
当把这些门派的特异份子排除在外的时候,就很难判断这些门派的实力是强 是弱。而把这个结论映射到武林茶话会,我就不奇怪为什麽这麽多武林抢著报名 参加候补战了。
万、李二人都是都是以一身外功驰名江湖。剑本轻灵,可万里流那四尺有馀 的奔雷剑显然是剑中异类;而李定远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虽然没有关老爷八十二斤 那麽夸张,可看起来也有二十多斤了,一刀力劈华山竟比漕帮李展那口秋水雁翎 刀施展出来的还有看头,虽然在我眼中他几乎浑身都是破绽,可台下却是一片叫 好声。
万里流的眼光虽然没有我那麽锐利,可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身子一侧, 便避开了对手的招数,李定远不等招式变老,青龙偃月刀一横,顿成铁索横江之 势。
万里流此刻才拔出奔雷剑,直刺过去,正点在了李定远的刀杆上。
李定远登登登後退了三步,脸立刻变成了酱紫色,正张口欲喝,万里流的剑 又点在了刀杆上,就这样万里流连发三剑,竟生生把李定远逼下了擂台。
“万里流的本事也没什麽长进呀?”唐三藏微微皱眉道。
“那是当然,你想,老天爷会让奇迹发生在这种人身上吗?”
就在我说话的当儿,台上已经宣布了万里流的胜利。虽然过程简单了些,可 结果还是在众人预料之内,不过,当大家看到铁剑门第二个出场的竟是在报名表 中只排名第四的胡一飞,台下不由得传出了唧唧喳喳的声音;待看到他的模样, 那声音就更大了。
如果他脸上没有那纵横交错的刀痕的话,他颇为优雅的举止配上他蜂腰乍背 的身材,该是一个很风流倜傥的人,然而那满脸刀疤把一切都破坏了,加上他眼 中不时流露出的仇恨一切的目光,或许只能用狰狞来形容,相比之下,他对面大 刀门那个满脸络腮?子的丑陋汉子此刻看著都顺眼了许多,当然气势也弱了许多。
“这个胡一飞的岁数看著似乎比万里流小不了多少,怎麽会是万的弟子呢?” 唐三藏再度皱起了眉头。
“闻道有先後嘛。”我笑谑道,转眼看乐山派的胡大海正惊疑地望著我,便 向他招招手道:“胡兄,这面坐如何?”
胡大海下意识地望了唐三藏一眼,而我的大舅子的额首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察 觉,我顿时明白了唐门在西南武林中的地位,几十年下来,凡是敢於反抗唐门的 恐怕都已经从西南武林销声匿迹了,饶他胡大海是个浑人,内心也极是忌惮这位 比女人还要秀美的唐门大公子。
“胡兄是个直率汉子,在下甚是喜欢。听说上午比武胡兄奋勇胜出,真是可 喜可贺呀!”大棉袄下根本看不出包扎的痕迹,看他依旧生龙活虎的,显然伤势 并不重。
“龟儿子,仙人板板的,啥子意思嘛?”
胡大海愣了一愣,虽然唐三藏就在眼前,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脏字,只是 声音比昨日小了许多。
“胡兄不必多虑,在下只是想和胡兄藉著候补战切磋一下武功而已。”我笑 道,对这个粗鲁汉子,我倒是有种莫名的好感,便有心指点他一二。
胡大海狐疑地望了我一眼,转头向擂台望去,那边大刀门的弟子正拱手道: “俺叫…”
他的名字尚未说出来,胡一飞已经不耐烦地喝道:“棉嗦什麽,老子管你是 谁!有本事,放马过来!”
大刀门弟子丑脸一红,他手里的鬼头大刀虽然没有李定远那麽夸张,可舞动 起来也很有气势,只是他败得甚至比他的师父还惨。
同样是一招力劈华山,他甚至还在蓄力的当口,胡一飞已经如箭一般的冲了 过去,短短眨眼的功夫,一柄三尺三的铁剑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的手中,等大刀 门弟子“啊”的一声惊叫後,剑尖已经堪堪抵在他的喉咙上,而他的对手胡一飞 的眼中正流露出一股嘲弄的神色。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就连作为今日比赛两大监督的木蝉和宫 难都微微有些动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胡一飞竟然有著名人榜的实力。
“”一往无前“,铁剑剑法在他手中还真是别有一番气象呀!”
唐三藏的江湖见识毕竟比我丰富得多,一眼认出了胡一飞的招式。他看我的 眼神中就颇有些探究的味道,如果说方才他对我的话还抱有怀疑的话,此刻,他 心中该是惊讶我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底细的了。
这真的是“一往无前”吗?我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迷惑,不知为什麽,胡一 飞的剑法让我突然想起了魔门的大正十三剑,虽然那十三剑里并没有任何一招与 这招“一往无前”相似,可我心里隐约觉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头。
“铁剑门胡一飞胜!”
如果铁剑门没有在排名表上玩什麽猫腻的话,胡一飞的胜利几乎宣告了十大 中一个新门派的诞生。
李展和司马长空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李岐山的眼中也闪过几道异彩,而谭 家、百花帮等几个有实力争夺十大的门派也都瞪大了眼睛注视著铁剑门第三个出 场的齐默。
竟与胡一飞一样,齐默的脸上也布满了疤痕,唐三藏忍不住问我道:“别情, 难道练达他们几人都是这般被毁了容不成?”
我说我不知道,当初他们都蒙著脸,我不清楚究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面 孔还是怕自己的脸太过惊世骇俗。
其实,如果齐默不是又矮又胖与胡一飞截然不同的话,单从那张脸实在是无 法分辨出这两个人来,因为那样的一张脸你很难有兴趣多看几眼,留在你记忆中 的只有那些刀痕和一对充满仇恨的眼睛,偏偏这两样东西这两人又是那麽的相似!
齐默也乾净利落地赢了对手,当百晓生宣布铁剑门的胜利时,台下竟是一面 默然。
“万里流是文公达的小舅子?这麽说来,那些蒙面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秦楼 救他嘛,他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想来你会卖个面子给文公达的。”唐三藏听我 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蹊跷处。
“不错,那些蒙面人本就是来试探秦楼实力的。虽然万里流是在秦楼素手被 擒的,可主要功劳应该记在李思和那个青衣人身上,秦楼究竟实力如何,对他们 来说还是个谜…”
唐三藏笑著插了一句:“就是现在也还是个谜喔!”
我回了他一句“是不是谜对唐门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便接著道:“只是,文公达志在官场,万里流的举动定然不是文的意思,而 对万里流的来说,统御这麽多高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依我看他该是一个 被推出来做前台的人物,那麽隐藏在他背後的那个人究竟是什麽来历呢?”
“别情,你是说…魔门?”唐三藏白皙的脸上因为激动霎时间被涂上了一抹 陀红:“这麽说,这些蒙面人就是在丹阳袭击福临镖局的那帮黑衣人了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个眼神酷似高光祖的汉子那一招气势恢弘的“天 魔杀神”又闪现在我眼前:“天底下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冒出这麽多高手来,除了 这几十年来蛰伏的魔门,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个门派能有这麽大的能量。”
“可…别情,你也是魔门弟子啊!”
听唐三藏这麽说,我就明白,无论我如何表白,在江湖人的心目中,我还是 和魔门划上了等号。不过,对别人我或许会一口否认,可对我这个大舅哥,我实 在不太好意思再欺骗他了。
“少林寺还出了高光祖这麽个叛徒呢,我师父也该是魔门中的异类吧,虽然 他究竟还能不能算是魔门中人还很难说。”
“那麽,魔门分为日月星三宗就不是江湖传言了。”唐三藏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大门派的内部想来都有宗派之争,看他的模样,定是想起了唐门内那些剪不 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不管是不是魔门,铁剑门此番出战武林茶话会,该是他幕後主使人用的借 尸还魂之计。毕竟,有这麽一个门派做幌子,行走江湖要方便许多,而江南江北 此刻正打的热火朝天,想来也没有多少人有精力来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旁边的萧潇并不知道我为什麽和唐三藏这般推心置腹,给我使了几个眼色我 都没有理会。
最後,就连唐三藏也发现了,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却不说破,只是 巧妙地转了话题:“别情,听说四少奶奶还是你的高徒,此番征战十大,可要上 场吗?”
“看铁剑门今天表现出来的实力,或许她免不了一战啊!”我感慨了一句, 却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三藏,往年唐老爷子也很少出席武林茶话会吗?”
“那倒不是。其实老爹他已经到了应天,只是今年江湖乃多事之秋,老爹他 实在不便露面,不过,武林茶话会结束之後,他很可能亲自去大江盟和慕容世家 走一趟。”
这该是个很稳妥的处世哲学,唐门保持中立,对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来说,都 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局面。当然,在其中一家取胜之後,还会不会保持这种想法就 很难说了,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旗鼓相当,纵然胜利, 也是惨胜,再去挑战以逸待劳的唐门,恐为智者所不取吧。
唐三藏眼下似乎还没有和自己老爹会面,不然他就该把扬州宝大祥的事情告 诉他爹了,那样的话,对收购宝大祥唐门该有个大致的说法。
也不知道他大伯唐天威是不是也一同到了江南,对这个医学和经营的奇才, 我倒是怀著浓厚的兴趣。
“不光是我唐门,少林的空闻大师、武当的清风真人也在应天呢!等夺位战 的时候,他们就该来龙潭镇了,毕竟少林武当与官府关系密切,总要给百晓生一 个面子。”
齐放、高君侯驻足常州,慕容千秋、萧别离徘徊镇江,鹿灵犀更是连影子都 不见,这届武林茶话会还真是诡异的很呀!
正说话间,鲁卫敲门进来,显然他早知道唐三藏正在我这里,话题就重新被 拉回到了铁剑门身上。
“胡一飞被毁容,齐默被毁容,如果练达、宗亮他们一样也被毁容的话,我 可要怀疑他们是借毁容来掩饰自己原来的真实面目了。”鲁卫不愧是捕快出身, 很快就联想到了我心中也在暗自揣测的另外一种可能。
“唐老弟,你们唐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易容术大家,你看他们眼下的面目是 真是假呢?”
“那些刀疤都是真的,”唐三藏肯定地道:“至於他们以前是什麽模样,因 为疤痕太多太重,恐怕无法推测得到了。”
“是这样啊!”鲁卫叹了口气:“如果他们真是藉毁容来掩饰自己的话,那 麽以往被江湖除名的那些死人究竟是死是活,可要好好验证一番了。”
“万里流消失的这七八年时间里,光是名人录上消失的人物就有六十多,特 别是今年,像直接间接死在动少手里的就有杨威、乌承班、钱空、孟子悠和焦无 咎五人之多…”
唐三藏斟酌著词句道,鲁卫来了以後,他对我的称呼也由比较亲热的“别情” 换成了大众化的“动少”。
“喂,那些人的死可都是我亲眼所见呀!”
“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的。”鲁卫淡淡地道,他一生经手的奇案无数,这 方面的经验极其丰富,倒不是像是特有所指的样子。
可我却因他的话陷入了深思,如果连自己的眼睛都不可以完全信赖,那麽别 人的眼睛呢?
“不管怎麽说,你和铁剑门该有一战吧。”鲁卫笑道。
“主子,你和唐大少好像特别投缘哩。”萧潇蜷在我怀里腻声道:“这个唐 大少也真奇怪,看起来就像是个女儿家似的…”
“奶主子可没有断袖之癖!”我打断她的话笑道,左手中指轻轻戳著她的菊 蕾,而大拇指则在那粒珍珠上温柔地画著圈圈。
“男人有的奶都有了,男人没有的奶更出色,我怎麽会去喜欢一个男人?”
“听说,征服一个…男人好像更有…成就感…”萧潇娇喘道。
我一怔,“这话,奶是听谁说的?!”我粗声问道,萧潇认识的人并不多, 是谁跟她讲这种混蛋话呢?
萧潇听出我语气不善,忙像八爪鱼似地缠住了我,央求道:“好主子,别吓 唬婢子,人家是无意之间听乾娘和庄姑娘说的嘛,乾娘说女人征服一个男人并不 难,难的是要征服一个女人,婢子就想这话在男人身上也适用吧。”
原来如此,我心中释然的同时不免对萧潇的举一反三感到有些好笑。
“那今天就把奶当男人!”我调整了一下姿势,独角龙王便顶在了她的菊蕾 上。
“不嘛,婢子只做主子的女人嘛…”萧潇虽然媚眼如丝地娇嗔著,可敏感的 肉体已经背叛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菊蕾,让我顺利地进入了一个炽热的通 道。
只是那舒爽的感觉并没有泯灭我的思维,我缓缓动了两下问道:“萧潇,乾 娘她和庄青烟在讨论谁呢?”
“婢子…也不知道…”萧潇浑身酥软地趴在我身上,那话音几乎连不成串。
“婢子就、就听到这儿,乾娘、乾娘…喔…似乎知道来人了,就、就…嗯…”
这麽说来,六娘她几乎有著和萧潇一样敏锐的六识,虽然六识并不总是与武 功成正比,可像萧潇这样的特例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六娘的武功该与我 不相上下吧,我耸动著身躯,突然觉得六娘就像萧潇的後庭花一般深不可测。 ---------- 第二章
一天的比武下来,留在胜者组的固然欣然,而被打落到败者组的也因为还有 一线生机而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而且我很快就领略了这种斗志给败者组的那些门 派所带来的惊人战意。
第二天首先开战的就是败者组,春水剑派抽中了第一场,对手则是被江北言 家击败的凤阳花子帮。
或许是因为再输一场就要被淘汰出局的缘故,帮主李非人昨日虽然被言家的 言无心打得口吐鲜血,可依旧带伤出战,只是没走上一招,就被我轰下了擂台。
等玉玲上场的时候,对手显然想起了昨天她对五毒教何雯的那一幕,以为玉 玲心慈手软,一上擂台竟不顾她的凌厉剑势,拚命地向她冲去,玉玲此番显露出 了她追杀杨威时的那股狠劲,不仅一剑洞穿了对手的肩胛骨,还顺势一脚把他踢 下了擂台。
花子帮这才明白过来,玲珑双玉这两头母老虎虽然嫁人了,可口爪依然锋利, 无奈只好弃权第三局,成了候补战中第一个出局的门派。
与花子帮同病相怜的其他八个门派里,就有大刀门,它很不幸地遇到了实力 强劲的七星门,虽然大家同为同盟会的一分子,可在擂台上毫不相让,只是前些 时日同盟会与慕容世家那场厮杀的后遗症开始显露出来,虽然李定远超水平发挥, 在樊津鹏的强大攻势下勉力坚持了十五招,可他大弟子罗毅的牺牲让大刀门失去 了第三台的有力人选,从而一败涂地。
在胜者组里,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西南的五毒教和乐山派都没有通过第二 轮,留下的十个门派都是江湖上耳熟能详的,而百花帮则继续着它的好运,再度 抽到了轮空的上上签。
铁剑门出战的依然是万里流、胡一飞和齐默三人,其他人竟然连比武场都没 有来,显示了它强大的信心,而它打入十大的赌盘竟然和春水剑派一样,都已经 不接受下注了。
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情形下,同盟会和江北同盟内部之间的和谐氛围也悄然 地发生着变化,原本都在如意客栈用餐的同盟会分子开始有个别门派出现在了刘 伶醉买醉,而江北花子帮更是早早就离开了龙潭镇,打道回府了。
“老天爷保佑,不要抽中五毒教啊!”去抽签的玉珑喃喃自语道,可老天爷 似乎要捉弄她似的,抽出竹签一看,上面竟赫然写着五毒教三个字。
看到玉珑懊丧的模样,已经有人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按照候补战的规则, 已经交过手的门派不再进行比武,就按照初次相遇的成绩计算,如此一来,春水 剑派可就要被淘汰了。
“怎么会这样?”和玉珑同时发出感慨的是今日两大比赛监督之一的柳元礼, 他手里正拿着一封书函,脸上颇有些遗憾。
“五毒教送来了弃权书,春水剑派自动进入下一轮。”
另一个比赛监督唐三藏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算无余策的他定是想到了这种 可能,事先安排好了五毒教的弃权,反正五毒教并没有争夺十大的实力,为了避 免让春水剑派莫名其妙地出局,弃权自然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我这个大舅哥还 真替我着想呀!
我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转头四下张望,果然没有发现五毒教的影子,看 来在从我身上赢了一票之后,几个人的心思已经放在了应天那个花花世界了。
“唐门对你不错么,听说唐棠那丫头至今还没婆家,是不是唐天文看中了你 想让你做他的东床娇客呀?”
鲁卫“神眼”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可还是 让他看出了破绽。
“唐棠长的什么模样我还不知道呢!”我嘟囔了一句,虽然已经俘获了这个 天之骄女的心,可她的娇容对我来说依然是个未知数。
“江湖第一美女的名头总不能白叫吧,想想我干女儿才只排第四呢!”
鲁卫一直对这个绝色榜颇有怨言,一来此榜无形中给那些下三滥的蟊贼提供 了想入非非的素材,甚至成了他们猎艳的标尺;二来绝色榜上的人物有几个就连 他也没见过,在替自己干女儿鸣不平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
“白澜是让栩王爷的妹婿,四川定是要常回去的,虽然他的身份需要保密, 可他能遇到唐棠的机率也还是蛮大的。”
提起绝色榜,我又想起了榜上那个神秘的慕容芷和练无双。按照慕容千秋的 性子,慕容芷若是没有婆家的话,此刻定会被他用来招揽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可 就算慕容世家与同盟会之间的争斗一日紧似一日,也不见慕容芷的踪迹,显然当 初她哥哥的那句“已经有婆家了”
十有八九不是一句托词,而且很可能夫家相当有份量,甚至是官府中人也未 为可知。
倒是练无双时不时的在江湖上惊鸿一现,表明她依旧是云英未嫁之身。
“唐门与江南颇多生意往来,此刻示好于我并不奇怪。”
鲁卫点头表示赞同:“原来十大里除了你春水剑派之外,个个都会赚钱,尤 以唐门最甚,不过,现在春水剑派出了你这么个怪胎,一切可就不好说喽!唐门 要做生意,找你倒是没找错人。”鲁卫笑道,便不在这上纠缠下去,翻弄着对战 表,道:“明天倒是有两场硬仗啊!”
“铁剑门对奇门?老哥,这已经不算是硬仗了!眼下,就算铁剑门把恒山挑 落下马,我都不会奇怪,遑论奇门了!”
“老弟,奇门不可小窥呀!”鲁卫正色道:“赵清扬能将奇门遁甲、五行八 卦之术融于武学中,绝对是个人才,虽然因为受到自身先天条件的制约而无法跻 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可总有一天这门绝学会被发扬光大的,他的大弟子姚鼎 之也是江湖少有的智谋之士,可惜的是他也没长着一副练武的身板。”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若是赵清扬早遇到了你,或许奇门的名头已 经震天响了。”
鲁卫出身少林,是当今掌门空闻大师的俗家师弟,他的授业恩师就是曾经和 师父他老人家有过一战的法性。虽然鲁卫不是江湖的一流高手,可在少林熏陶了 那么多年,恩师又曾经是藏经阁长老,对各派武功都有所接触,目光绝对一流, 等闲武功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如此推崇奇门,让我不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想起在苏州燕园姚鼎之训练同盟会弟子的情形,果然觉得这奇门颇有可取之处, 特别是在小规模集团作战方面,更是有着相当多的优点。
“这样的人才落在了同盟会手里,还真有点可惜呢!”我心里暗自感慨,以 我眼下的身份和秦楼的特点,不可能把底下的人手弄得和大江盟、慕容世家一样 的规模,奇门这种七八人最多二十几人组成的战斗团队的作战方式,与六娘之法 相得益彰,倒是最合适秦楼不过了。
“就算它武功别出心裁,也难逃失败的命运,倒是百花帮与一字正教的比武 更让我期待。”虽然与鲁卫的关系非比寻常,可在他面前,我还是把我的野心稍 稍隐藏了一下。
“百花帮的崛起也是一个谜,易湄儿以一介女流之身登上同盟会七长老的宝 座,中间定有许多内幕。”
少林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原本不太起眼的门派,只是目前看来并没有把它 和清风联系到一起,这让我越发感慨六娘在收集情报方面着实有着惊人的实力。
“不过,即便百花帮实力不明,我还是愿意把赌注压在它的身上。”鲁卫的 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神色。
鲁卫果然没有看走眼,第二天百花帮轻松地拿下了头三场,不仅易湄儿露了 一手不俗的武功,就连她出场的两个弟子武功也扎实的很,虽然与名人录中人还 有点距离,可与特训后的武舞就在伯仲之间了。
“瓜娃子的,这娘们细皮嫩肉的,手底下还真不含糊哩!”
唐三藏不在我身边,胡大海便肆无忌惮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乐山派的再度 失利并没有让他丧失掉好心情,在对垒七星门的时候,虽然武功不济,却靠着一 种蛮不讲理的打法硬生生挺过了十五招,为乐山派赢得了唯一的一局和局。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就 算武功比他高一两成,在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下自己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不是名 人录中人,等闲人还真不愿意招惹他呢!
我另一侧的何素素脸上却隐隐有股忧色,面对中原武学日新月异的发展,西 南武学就显得有些停滞不前了,就像五毒教,百多年前无论在中原还是西南都是 响当当的一个门派,然而现在能挤进江湖前三十名都不容易。
候补战刚刚进行到第三轮,西南武林已经全军覆没。在唐门的重压下,西南 武林竟然积弱如斯,这难免让人陡生觊觎之心!
我心中暗道,转眼看在台上监督比武的唐三藏那一副木然的表情,也不知我 这个大舅哥在目睹了西南武林这般糟糕战绩的同时会作何感想。
“胡兄,易女侠乃是名人录上前五十名的人物,你想胜过她终生无望。不过, 若是用点心思,想在擂台上战败她的两个弟子倒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不过,这方 法只对漂亮的女孩子管用啊!”
胡大海顿时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干人等也立刻竖起了耳朵,其中不乏尚存 活在胜者组的那些门派的弟子。这本就是我有意为之,武当派肆意散播我是魔门 弟子的消息,我怎么会让百花帮就这么轻松过关?!
“所谓‘一力降十会’,百花帮的姑娘虽然剑法精妙,可毕竟内力稍显不足。”
我一开口就击中了百花帮的要害:“胡兄一身外功着实了得,只要不理会她 们的剑法,把自己门派的武功翻来覆去的变换使出,最多自己身上受点皮肉伤, 可拖到后来,定会把她们拖垮的。”
“啥子嘛,格老子这样…咋就行呢?”胡大海一脸迷惑地问道。
“你们乐山派的刀法一共七式九招吧!”我并指如刀,飞快地演练了一遍, 两天下来,这套刀法已经看了七八次了,又不是什么高深的绝学,我略加思索, 便把零散出现的招数串了起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刀法。
胡大海惊讶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我叫道:“龟儿子,你偷学武功!”
他师兄忙拉住他,黯然道:“师弟,动少啥子身份,怎会偷学咱家的武功, 人家是在教你哩!”
“可这些招数老子闭着眼睛都能使出来嘛!”
“正是让你闭着眼睛使出来。”我笑道:“当然不是让你傻呵呵地从第一式 使到第七式,那样的话,百花帮的那个女孩在第三式就会一剑卸下你的膀子来, 重要的是勇气和变化。”
“乐山派刀法的第三式和第五式是承上启下的招数吧,虽然这样过渡一下, 会让破绽少一些、招式更连贯一些,可正因为如此,这两式防守的意味就多一些、 刀法中的杀气就弱一些,遇到易女侠那样的高手倒没有什么,反正你用什么招数 都免不了失败的命运,可遇到像她弟子那样的身手,这两式正给了她们大张剑势 的机会,这时候你只能拼了命的防守,再想扳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可没有了这两式,破绽就更多呀?”胡大海的师兄不解地问道。
“所以说,这方法只对女孩子管用。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又是怕羞的,想想 看,你使出第一式的时候,虽然她很可能一剑刺穿你的喉咙,可你的大刀恐怕也 把她前胸的衣服劈开了;你使出第二式的时候,虽然她也很可能一剑洞穿你的心 脏,可她脸上恐怕也要多条疤痕,那些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我边说边用手指演练着,把第三、五式去掉之后,招式虽然不那么流畅,破 绽也多了许多,可始终保持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当然,你还要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保不准那些女孩子一生气,豁出 自己的名誉,要了你的小命。”
众人恍然,这果然是对付百花帮那些女孩子的一条妙计,心思灵活的已经开 始考虑怎么利用女孩子的这个弱点来使自己的门派获得最大的利益。
当然,也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我身后的四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百花帮与动少有冤?”
“没有。”“有仇?”
“也没有。”
易湄儿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模样越发显得楚楚动人。百花帮成立有十几个年 头了,算起来易湄儿至少是三十多岁的人,可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 迹。
像无瑕、辛垂杨和练青霓一样,那些上乘的内功心法显然有助于她们保持自 己娇媚的容颜,就算与她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弟子相比,她也毫不逊色。
“真正与我结下冤仇的是你老公清风。”我心中暗道,眼光不经意地扫过窗 外,却正看见宫难陪着自己的师叔清雨匆匆往鑫鑫客栈走去,让我一下子又想起 了苏瑾身旁的那个青衣人——他该是武当派的二号人物清云吧,说起来,我和武 当的关系还真是一团麻似的乱呢!
心里正胡思乱想,脸上却浮出了一个动人的笑容:“易女侠您误会我了,您 想想看,我春水剑派和贵派一样也多是女弟子,我怎么会蠢得教别人对付自己的 方法呢!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在帮自己,当然也顺便帮帮贵帮。”
恐怕她也想到了春水剑派的组成实在是与百花帮有着太多相似之处,而那些 用来对付百花帮女弟子的招数同样可以用来对付春水剑派,这让她对我的话不由 得多了几分信任。
“擂台如战场,对敌人心存慈悲之心,只会害人害己。遇到真刀真枪的时候, 难道你能为了自己的脸蛋就把命送掉吗?况且,容貌对女人就那么重要吗?如果 玲珑遇到这种情况的话,我宁愿她的脸上被划成了花也不愿意失去她,对于我的 女人来说,那颗爱我的心实在比容貌重要多了,红颜易老,十年二十年之后,谁 能保证青春永驻呢?!”
饶是易湄儿聪明过人,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了,我发自肺腑的心声显然不像 是做作的产物,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和传言中的那个淫贼就有太多的不同了。
她思索了半晌无法得出正确的判断,只是道:“或许动少是出于一片好心, 只是这样一来,敝派岂不徒增了许多烦恼?”
“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百花帮过不了这一关, 又怎么能跻身江湖十大呢?”我淡然笑道。
易湄儿再度陷入了沈思,良久,她才展颜笑道:“动少言之有理,百花帮如 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它的存在还有多少意义呢?” ---------- 第三章
由于被淘汰出局的门派越来越多,候补战的进度陡然加快,开战的第四天连 着进行了第四、五两轮的角逐,败者组里仅存了春水剑派、七星门、奇门、一字 正教和言家五个门派。
胜者组里的百花帮再度福星高照,抽到了轮空签,而铁剑门与谭家的比武则 成了候补战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
谭玉碎付出了小腿骨折的代价也没能抵挡住万里流的奔雷剑,而那条腿依旧 还长在他身上则完全是万里流剑下留情的缘故。
当万里流的铁剑几乎要斩断他小腿的时候,台下慕容仲达的眼珠子差点都要 蹦出来了,就算最后万里流大发慈悲将剑身转了九十度,慕容的脸色也没有强多 少。
为武林茶话会折损了己方大将,可是同盟会和慕容世家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岳幽影的情况也不比谭玉碎强多少,不知道谭玉碎使出了什么绝招降服了她, 这两人显得伉俪情深,见到自己的丈夫受伤,她几近疯狂,在她蛮横的进攻下, 胡一飞也只好敲断了她的腿骨,才让她平静下来。
谭家就这样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它在跌落到败者组的同时宣布了自己的弃权。
照理说,敌人的失败就是我们的胜利,可谭家的失利却让同盟会属下的七星 门、奇门等门派心有戚戚焉,铁剑门的诡异与强横让敌对的双方都感到了一丝寒 意。
“十大的名头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谭玉碎在明知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依 然拚命如斯?”
枕着萧潇的大腿我喃喃自语道,回想起在镇江与谭玉碎打的那次交道,他该 是个很冷静的人才对,为什么突然改了性子呢?
“谭夫人对她相公的感情可真深呀!”不了解江湖的武舞发出了艳羡的感慨。
我不禁哂笑了一声,岳幽影对谭玉碎的感情,这可从何说起!难道她是三从 四德的忠实信徒,一旦嫁了人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这未免有点太不可思议 了。虽然岳幽影在江湖上算不得艳旗高帜,可和她的名字联系到一起的江湖人没 有十个也有八个吧!她那种疯狂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做戏似的。
做戏?我心里猛地一震,难道谭玉碎竟是在演一出苦肉计吗?是不是他发现 了什么,觉得慕容世家前景不妙,借此机会脱离江北同盟呢?
谭家以腿法闻名江湖,而谭玉碎却是左腿微跛,巧的是今天他受伤的正是那 条已经跛了的左腿,这更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
“个中冷暖,唯有谭玉碎自己知道啊!”我答覆武舞道,又叹息一声:“可 惜,眼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然,我倒真想去拜访拜访他,问问他是如何降 服了岳幽影的。”
萧潇跟了我七年,我表情的些微变化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她很快就明白我的 言不由衷,眼珠一转,笑道:“相公,你不是和齐小天说要追求魏姐姐的吗?好 几天了,那该去问候她一声了吧,何况,她还是今天的比赛监督呢!”
我眼睛顿时一亮,伸手扳过萧潇的身子,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不错,比赛监督不仅要确保比武的公正性,出现了伤亡事件也要负责慰问伤 员,运气好的话,或许魏柔就在谭玉碎那儿呢!
天很早就黑了,可这时辰龙潭镇还热闹的很,除了几百号参加武林茶话会的 江湖人之外,因为年关已近,回家过年的行商旅人也多了起来。
从刘伶醉出来,虽然外面溜着刺骨的小北风,可依旧能见到三五成群的行人。
到了对面的鑫鑫客栈一问,不仅魏柔外出不在,就连辛垂杨也没了踪迹。倒 是宫难见到我领着四女来见魏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魏姐姐和我哥哥出去了。”齐萝亲热地搂着丈夫的胳膊微笑道。
和齐小天在一起?我心中吃味的同时也明白如此一来魏柔就不可能去谭玉碎 那里了,只是这么晚了两人出去做什么呢?
和宫难夫妇闲扯了顿饭功夫之后,我泱泱离开了鑫鑫。齐萝虽然天真烂漫, 可对哥哥的行踪却是守口如瓶,我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而宫难话里更好像带 着呛药,让我胸口时不时地堵上一口闷气。
“咦,这不是别情吗?”迎面正碰上白澜和陆眉公,而白澜的身旁却立着一 个高瘦清臞的文士,竟是化名杨安正在江东四处游玩的杨慎!
“他怎么来了龙潭?!”我心中突地一跳,在给皇上的上疏中杨慎可是在苏 州养病的呀,而白澜却是皇上派出来掌控江湖的密探头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甚至负有监视南京百官动向的秘密使命,让他知道杨慎活得悠闲自在什么毛病 也没有,就算桂萼圣眷甚宠,这欺君之罪恐怕也吃罪不起吧!
“别情,我们又见面了。”杨慎态度极其自然地招呼我道,又转头对白澜道 :“晓生,我在扬州过江的时候,正碰上了别情,我们还合作了一首‘临江仙’ 呢!”
说着,把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念给了白澜听。
“好词!”白澜听得眉飞色舞:“用修,虽然这词是从你那首诗里化用出来 的,可意境就仿佛凤凰涅盘一般,远高前作了!”
看他俩的模样,似乎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虽然官场上恩怨情仇变幻莫测, 可这还是让我稍稍放下心来,看陆眉公神色如常,显然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已经 混得成精了。
我眼珠一转,笑问道:“升庵公该是在苏州养病吧,怎么到龙潭镇来了呢?”
“哦?我还以为别情你知道呢,晓生可是朝中有名的金匮圣手,听眉公说他 到了龙潭,自然要请他替我诊治一二喽!”
我眉头轻皱,杨慎的病已经好了七八成,若是白澜真是精通医术的话,岂不 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不过,就算他杨慎跟我没什么交情,总不能去陷害陆眉公吧!
果然陆眉公偷偷递来一个眼色,似乎是暗示我别多说话,我就含糊其词地应 了一声。好在白澜并没有在杨慎身上纠缠下去,目光却落在了萧潇四女身上。
“别情,我看过你的序齿录,未娶妻而先娶妾,与礼不合呀!不过,那日看 到尊宠,我就想,换做是我,恐怕也先把这几位佳人偷娶回家了。”说着,拍着 我的肩头哈哈一笑。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我招呼四女过来拜见几位大人,萧潇玲珑自然有些拘谨, 倒是武舞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显得落落大方。
“你是杭州卫指挥使武承恩大人的女公子武舞小姐?”白澜客气地问道。
武舞惊喜地点了点头,而我却一阵心惊。武舞的身份就连秦楼也没有几个人 知道,白澜竟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显然他注意我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或许 从我出现在齐放五十寿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进入了他关注的视野。
打发四女回刘伶醉,我和白澜三人来到了他在鑫鑫客栈的别院里。
“身为外戚,是绝对不允许有自己的政治主张的,对我来说,皇命就是一切, 所以用修的遭遇我无法发表任何评论。”
白澜的一席话顿时让我对他另眼相看,这就是他得信于正德、嘉靖两任皇帝 的缘故吧!
不过,他却马上露出了诙谐的表情:“不过,法外还有人情。”
“当然,这话只能关起门来,三五知己偷偷说说而已。”白澜笑道,他似乎 已经发现了我的那一丝紧张,不过他似乎把这紧张情绪归结到了我不想让身份公 开在杨慎面前上。
知己?我背后忍不住泛起一丝凉意,我是什么时候和白澜成了知己的呢?陆 眉公与他搭档了十几年,或许可以算他的知己;而他是正德六年的进士,与杨慎 同科,没准儿和杨慎也是知己。
可眼下的我算什么!说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才更贴切吧!
“别情,我不瞒你,瞒也瞒不了你,你是武学的大行家,从来医学武学相通, 用修的棒伤早该不碍事了,不用我说,你也该看得出来。只是用修他早一天晚一 天去云南又有何妨,这就是法外容情。”
白澜转头又对杨慎笑道:“用修,你也不用担心,阳明公虽然与你政见不一, 可他老人家是个正大光明的人物,想来他的弟子也不会私下玩这些见不得人的小 把戏。只是,眼下龙潭镇鱼龙混杂,不少门派与官府暗通款曲,为了以防万一, 用修你还是用杨安这个名字吧!”
“白公且放宽心。”我心中顿时释然,笑道:“升庵公的才学在下是极其钦 佩的,岂能多嘴饶舌?!”
白澜提起武学医学相通,却让我想起了解雨,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才真称得 上是武医双修呢!唐门精通医术,门内先贤也确实有人做过太医院的太医。
“这蜀地还真是人杰地灵,就像眼前的杨慎,他也是巴蜀出来的才子…”
想到这儿,我心念忽地一动,杨家是蜀中的名门望族,而白澜则是蜀王让栩 的妹婿,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不光是同科那么简单。杨慎敢来拜访白澜,其实本身 就说明问题了。
不过几人还是默契地闭口不谈朝中时政,只谈江南的冬日风光。杨慎已从被 谪的灰暗心情中解脱出来,谈锋甚健,加上白澜的会心点评,陆眉公粗俗的打诨 插科,佐之美酒佳肴,不知不觉已近三更时分。
四人意犹未尽,白澜便招呼小二再上夜宵,竟有秉烛夜谈的意思,倒是陆眉 公看了一眼西斜的月亮,笑道:“晓生,明天王老弟还有一场比武等着他呢,是 不是先放他回去?”
白澜微微一笑道:“眉公,你这是杞人忧天呀!放眼候补战,恐怕只有铁剑 门才能给别情找点麻烦,别人就休想喽!”
“嘿嘿,王老弟倒是没问题,我是怕那几个女娃子等的心焦,王老弟用心安 慰,到明天大家都没了力气。我可是在春水剑派身上下了重注,赌它能进入江湖 十大的喔!”
“眉公,你可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杨慎莞尔笑道,他似乎并不太清楚 龙潭镇发生的事情,陆眉公就简单给他讲解了一番。
“晓生,我知道你身负秘密使命,原来是替朝廷掌控江湖,真是难为你这个 书生了。”
杨慎感慨道,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他父亲杨廷和做了多年的宰辅,朝中 的机密杨慎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耳闻,两下参照,顿时就明白了白澜的身份;而才 经历了一番江湖追杀的他对其中的险恶也有了些切身体会。
“这么说,别情该是你的接班人了吧?”他投向我的目光里颇有些同情的味 道。
“你可别吓唬别情老弟!看你的眼神,倒像是在指责我诱骗未成年少女似的!” 白澜开玩笑地道,末了还说,用修,你了解江湖吗?
见杨慎摇头,我心自明了,他是世家弟子,又久居京师,若是没有这番锦衣 卫串通慕容世家千里追杀他的话,他恐怕一辈子与江湖无缘。
不料过了一会儿,他竟又点了点头,道:“说起来眉公他该是江湖人吧!”
陆眉公刚想辩解,却见他沈默下来,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棱角分明的脸 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嘴角也扯出了一道温柔的弧线,让他清臞的容颜 越发动人起来。
“眉公,你还记得吧,我初入恩师东阳公门下的那年,就是弘治十四年,恩 师府上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现在想想,她们也该是江湖人吧,从那以后,我就 再也没见过那么英姿勃发的女儿,虽然都过了二十多年了,可她们的名字我至今 依然记得——师父尹雨浓和弟子辛垂杨。”
杨慎浑不知自己的话会给江湖带来多大的震撼,我和白澜已经惊讶得面面相 觑,而陆眉公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从踏入了江湖,我就知道江湖上那些有头有脸的门派大多和官府有着千丝 万缕的联系,从左顺门一案就能看出朝中局势对江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不过, 隐湖竟然联系上了一朝宰辅,这还是让我心中震惊不已,作为江湖正义的化身, 众望所归而又没有称霸江湖野心的它有必要向朝廷献媚吗?!
看白澜的模样似乎也不清楚隐湖与李东阳之间的渊源,倒是陆眉公该知道其 中的一些隐秘吧!
我和白澜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陆眉公的身上,陆眉公瞥了一眼尤自沈浸 在回忆中的杨慎,苦笑一声,道:“不错,恩公他确与隐湖尹仙子师徒有过一段 交往。”
杨慎吃惊地望着陆眉公问道:“你、你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是谁?现在在 哪里?”言辞竟甚是急切。
陆眉公点点头:“升庵公你说的不错,她们都是江湖人,而且是江湖上的名 人,只是师父尹仙子已经故去了,而弟子辛垂杨却正在这龙潭镇上。”
“什么?!”杨慎“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似乎就想往外走,只是脸色变了 两变之后,却又缓缓坐了下去,拨了拨炉火,把一小坛女儿红小心翼翼地注入到 炉火上的酒瓮中。
杨慎的举动正在我的意料之内,二十多年前,尹雨浓还是四十几岁的人,以 隐湖的绝世心法,她不会比现在的无瑕显得老多少,而辛垂杨那时更是花样年华, 这两人的绝世风姿该给杨慎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吧!
陆眉公看他平静下来,慢慢将杯中酒饮干,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恩公的 大太太体弱多病,就有人向他推荐了尹仙子,尹仙子看过几次后,大太太的病情 就有所好转。尹仙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恩公着实喜欢她,只是她似乎心有所属, 就婉拒了恩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往来,至于升庵公见到她们的那次, 却是为了升庵公而来的。”“为我而来?”杨慎一怔。
“不错!说起来,那时候升庵公你可是大大的有名哩,京城里谁不知道文渊 阁的李大学士收了一个神童弟子!”陆眉公记起当年的往事,脸上颇有些唏嘘之 色。
“嘿嘿,老师是一朝宰辅李公,老爹是朝中的新锐左春坊大学士兼日讲官杨 公,自己又是神童,多少名门望族盯着你呢,尹仙子也想给自己的弟子找个归宿, 可惜被令尊杨公以你已与黄家指腹为婚为由拒绝了。”
“啊?”饶是杨慎在朝中练就了一身城府,此刻也不由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而我听到这段秘辛,已经大体猜测出来那个向李东阳推荐尹雨浓的某人或许就是 嫁入了豪门的隐湖门人。
“怪不得隐湖弟子皆佳丽,原来还有这般妙用。”杨慎人物俊秀,文采风流, 正是辛垂杨的良配,虽然辛垂杨该比杨慎大上几岁,可女大三抱金砖,若不是他 老爹杨廷和从中作梗,或许真是一对佳偶呢!
我心中暗自感慨的同时,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隐湖行事的奥秘了。
就像杨廷和不愿自己的儿子与江湖扯上干系一样,对于黑暗得几乎吃人不吐 骨头的官场,隐湖也该是一清二楚吧,这么用心的结交官府中人,难道它还有不 为人知的野心?
而看陆眉公的样子,似乎知道的并不止这些,有机会倒要向他讨教一番了。
四人各怀心事,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半晌才听白澜笑道:“别情,听说 你要追求隐湖的魏仙子,可要小心了。”只是他的笑容里竟隐隐有着一丝苦涩。 ---------- 第四章
从鑫鑫的别院出来,冷风一吹,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隐湖介入江湖的方式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我不禁头疼起来。虽然每一代 隐湖弟子出现在江湖上的不过三几人,就像从尹雨浓开始,现身江湖的只有尹、 鹿、辛、魏和那个五十年前战死在魔门一役中的李裳五人而已,可隐湖门人绝对 不仅仅只有这五人之数,出现在江湖上的该是那些在武功上有所成就的弟子,而 其他人或许并没有老死隐湖,嫁入豪门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条出路。
而既然能嫁入豪门,嫁给江湖上那些呼风唤雨的强力人士的可能性也就大增, 就像魏柔和齐小天的交往,没准儿就是隐湖和大江盟有心运作下的产物。而这些 隐藏在暗处的力量究竟又有多大?
街道上早没有了行人的踪影,道两旁的客栈酒楼的烛火也都熄灭了,只有挂 在屋檐下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
望了对面的刘伶醉一眼,自己的房间还闪着昏暗的烛光,把几个绰约的人影 映在了窗纸上,天虽然很晚了,可萧潇她们显然还未就寝,都在等着我回来,心 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颇有些自豪地向四周逡巡了一圈,绝大多数的房间都沈浸在睡梦中了,目光 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却猛地见到东面街角处闪过三道黑影。
如果他们没有施展出上乘轻功的话,我或许会以为是从哪个酒楼里尽兴而归 的江湖人,可事实上这三人的身法之妙、速度之快,与华青山、谭玉碎之流不遑 多让。
甚至,其中的一个胖大身影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眼熟。
“咦,这不是在丹阳和杭州两度相遇的那个酷似高光祖却比高光祖多了一只 眼睛的蒙面汉子吗?”
自从凭空冒出这么一个高手之后,我就托鲁卫调查高光祖的身世,虽然天下 之大,容貌相似的人甚多,可两人都是武林一流好手的机率实在是小之又小。然 而鲁卫调查的结果却是语焉不详,高的兄弟在他进入少林寺没多久就失去了踪迹。
当时我甚至开始怀疑高光祖的死和那只瞎眼,可鲁卫信誓旦旦的说,高光祖 的那只左眼确实是在与同门的对练中被误伤打瞎了,此事少林寺许多人亲眼目睹, 绝不会有假,而以目前的医学水平,给他安上一只好眼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好认为天下的事情就是那么巧,偏偏有人长得和高光祖那么相像,也同样是 武学的奇才——当然,如果他是高光祖的兄弟,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我当初并没有把他和铁剑门联系到一起,直到万里流说出了他是文公 达的小舅子又有一帮黑衣人前来搭救他的时候,我才把他也归结到了万里流那伙 人当中去。
这三人莫非就是铁剑门未曾露面的练达、宗亮那几人吗?心念电转间,我也 藉着夜幕施展轻功跟了过去,可跟到街角,那三人却是踪影皆无。
“莫非是去了江北同盟住的富贵客栈?”
这不光是因为富贵客栈离这儿只隔了一条街,而是那些黑衣人有袭击慕容世 家的前科,只是富贵客栈眼下高手云集,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值得他们冒如此大的 风险呢?
一面可惜没有带解雨来——只有她可以飞快地把我易容成别的模样,而夜色 正可以把易容术发挥到极致,一面藉着楼房的阴影向镇东的富贵客栈快速移去, 果然,刚望见富贵客栈的屋檐,那三个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栈的围墙 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可惜眼下刚过了腊月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加上 没有半点云彩,在皎洁的月光下,十几丈远的景物都很容易地分辨出来,而那三 人竟然就坐在了围墙上四下张望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咦?这是在弄什么玄虚?”这三人的举动大出我的意料,我也只好停下了 脚步:“难道他们还没搞清楚下手的目标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我狐疑之际,那三人却飞快地跳进了客栈,我急忙冲了过去,离客栈还 有几丈远,就听见客栈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有人高声呼喊:“不好!有刺客! 抓刺客…哎呀!”然后就是叮当一阵乱响。
我倏地一下收住了脚步,心里蓦地一动,就算富贵客栈里住着不少高手,可 凭那三人的武功,怎么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了呢?难道江北同盟早知道 他们要来不成?还是其中另有文章?
想到这里,我忙一闪身躲在了客栈旁边一家酒楼的屋檐下。
却见那三人又飞快地从客栈里跳了出来,其中一人还呼喝着:“刺客,有刺 客!”
边喊,边把手中双刀敲得震天响,过了一会儿,墙头上才现出慕容仲达那瘦 小的身影,之后,韩元济那张马脸也映入了我的眼帘,两人都穿着单薄的内衣, 显然是听到有刺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冲了出来。
我看得一头雾水:“这三人搞什么搞?”
看他们逸去的方向,似乎又不像是在调虎离山。再看墙头上的慕容仲达四下 观瞧了一番,似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动静,沈声问道:“方才是谁喊有刺客?” 就听十几个人纷纷说听到有人喊“有刺客”,就发现自己的窗户上出现了人影, 自己也就跟着喊起来了,可究竟是谁先喊的,对方有多少人,问了半天竟没问出 个头绪来。
慕容仲达一皱眉,薄薄的单衣抵挡不住料峭的北风,他似乎也急于回房去, 便道:“大家先回去歇息吧,只是各派务必要留一个人守夜,以防万一。”
江北众人骂骂咧咧地各自回房去了,我想了一会儿,终究放弃了等在这里看 看那三个黑衣人是否还会回来的念头,转身准备回刘伶醉,那里也正是铁剑门下 榻的住所。
刚走了没几步,我就突然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杀意,接着就能听得极轻 的脚步声在呼啸北风的掩映下快速向我接近,那风声也几乎让我忽略了那一缕剑 风。
迢迢…不断如…春…水!
我毫无征兆地猛的向前跃出一丈多远,在半空中我的身躯轻盈地做了一个一 百八十度的旋转,等落地的时候,斩龙刃已经挥出了一片剑雨,正碰上了急速而 来的一柄长剑,那剑招极是缠绵悱恻,在斩龙刃的强力攻击下,长剑的主人也只 是仅仅后退了一步。
“慕容二哥?”在我看清楚身后跟上来的这个胖大汉子竟是传言说还在镇江 的慕容万代之后,对方也惊讶地喊了一句:“别情!”
“喂,你什么时候来龙潭镇了?”
“喂,半夜三更的你跑到富贵客栈做什么?”
两人同时发问,却都立刻明白了对方行踪的目的。
比起同盟会的齐小天和几乎是公开支持同盟会的武当宫难,江北同盟的慕容 仲达和韩元济显然缺少份量,若是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压阵,江北同盟的底气 就略显不足,而这个人选眼下却非慕容万代莫属。
“别情,你看见刺客了吗?”
我摇摇头,眼下那些黑衣人的用意不明,我也不想那么快就把他们的资料转 给慕容世家。
“我从鑫鑫出来,就听这面乱糟糟地喊有刺客,等过来一看,就只见到慕容 仲达他们。”
说着我微微一笑,道:“二哥,回去你告诉你那位大总管,虽然来不及穿衣 服,可也别让鸡鸡就那么露在外面呀!”
慕容万代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妈的,定是同盟会那帮兔崽子 搞的鬼,上次他们吃了大亏,此番来探听我们慕容世家的虚实来了。”
我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却提醒他道:“二哥,武林茶话会可有严格的规矩, 会议期间,所有江湖恩怨都要放在一旁,违反者立刻成为武林公敌,百晓生甚至 可以动用军队来镇压!”
“就算不是他们,也要让他们背上几天黑锅,难受难受!”慕容万代嘿嘿笑 了两声,却又赞起我来:“听我大哥说,别情你的武功已经不在你师父任公之下, 我原本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还是我大哥有眼光呀!”
“呸,他妈的你大哥也是个事后诸葛亮,若是他那么有眼光,你那心肝宝贝 妹妹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呀?”
“看来江湖上说你是个淫贼一点都不冤枉你,你连玉夫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收 了做小妾,我妹妹还不得被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喂,可别乱说话,谁是玉夫人?我娶的可是玉家三姐妹!”说虽这么说, 可我语气却是轻松的很,而慕容万代显然也没有把我的警告当回事,热情地邀请 我去富贵客栈坐坐。
“四头母老虎在等我回去呢!”我推脱道,只是脸上却故意露出些意味深长 的笑容。
慕容万代按照自己的理解点了点头,可临道别前却还是问了一句:“别情, 听说最近你和百晓生走的很近,可曾听他提起过官府对前些日子的那场争斗有什 么处置方案吗?”
我摇摇头,心中却是一凛,这倒是我没有深究的一个问题。早先听鲁卫说过, 像这种大规模的江湖械斗,只要双方当事人没有报官,当地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的让它自生自灭就不了了之,因为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只要不涉及到平民 百姓,这些江湖人之间相互残杀打个你死我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我就有些忽 略了这一点。
现在想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对的事情?!如果官府由于某种原因并没有 置身事外,或者争斗的结果有可能诞生一个强者,那么官府就无法保持一种超然 的态度。
何况,这种大规模的械斗又怎会一点都不波及无辜的平民呢,就像慕容世家 攻击大江盟廪实行,那些帐房先生和伙计难道都是大江盟的人吗?
这恐怕就是慕容世家所担心的吧!只是奇怪的是,南京总捕苏耀并没有给各 州县下发协助调查应天一案的命令,是因为年关将近,还是因为大礼一案把大家 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亦或是有人压下了这桩惨案呢?
因为我很大程度上要借重官府的力量,一旦想到这一点,我胸中顿时燃起一 股焦虑之火。
拜别了慕容万代,在回刘伶醉的路上,我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武林茶话会当 中挤出一点时间去应天府拜会一下苏耀。
等第二天来到镇外比武场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不仅江北同盟的不少弟子 乌黑着眼圈无精打采的,同盟会也是如此,而柳元礼和慕容仲达正在白澜面前相 互指责,说对方派人刺杀己方人员,幸亏自己防范得当,才没让对方得逞云云。
我这才明白,同盟会竟然遭到了同样的骚扰待遇。白澜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可谁也拿不出证据来,只好各打五十大板,却藉机下令五百神机营将士进驻龙潭 镇,分别驻守富贵、如意两客栈,而驻军的费用则由双方均摊。
虽然被白澜敲了一竹杠,可同盟会和江北同盟看起来似乎都很满意,或许昨 夜的那通折腾让双方都有些害怕吧!
不过,两家弟子的怀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昨晚平安无事的春水剑派、 铁剑门和西南诸门派,特别是唐门的身上。
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我不禁替唐三藏感到一丝担忧。
今天的头场就是胜者组的最后对决,因为胜者肯定会占据候补战三强中的一 个席位,故而大家对这场比赛都十分期待,等到比赛监督悟性宣布百花帮弃权之 后,台下顿时发出了一片不满的嘘声。
“这有什么好嘘的!”我教育着我身边的四女:“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 认识,避重就轻,本是智者之道,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在战场上肯定是最先被人杀 死的。所以…”
我正色道:“万一你们需要面对那些武功比你们高的人,记得一个字,逃; 逃不了,记得两个字,投降。就算你们因此受到了侮辱,那也是我的责任,千万 记得,对我来说,你们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男人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怎能苛求女人来 保护自己的贞洁呢!不过听到四女发出宁死也要替我保持清白之躯的誓言,我心 里还是觉得莫大的慰籍。
在轻松战胜了一字正教之后,春水剑派和随后获胜的七星门,轮空的言家以 及从胜者组跌落下来的百花帮一道抽签决定出对战的双方,结果是春水剑派对言 家七星门对百花帮。
“谢谢你,王叔叔,又赢喽!”抽签一结束,何霏何雯姐妹俩就蹦蹦跳跳地 跑了过来,在不远的棚子里,何素素正笑着冲我点点头。
因为玲珑喜欢何氏姐妹,而何素素也是个大方爽快的女人,颇得我的好感, 我就替她支着下注,结果每注必中,虽然赔率都不是很高,可几天下来,她也赚 了百多两银子。
苗人心性爽直,敢爱敢恨,何素素很中意我,言辞神情上就毫无顾忌的表现 出来,弄得武林茶话会上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何素素很快就要变成玉夫人第二了, 可我却只把她当作一个谈得来的大姐姐,让她的满腔热情无从宣泄。
“格老子,这粉子咋笑得这巴适开心嗦。”身后的胡大海小声嘀咕道,而他 师兄则慌忙偷看了我一眼。
其实这个问题让我颇有些困惑,西南武林不乏出类拔萃的人物,就像我的大 舅哥唐三藏,即便放眼中原也是顶尖的人物,何素素和他接触的机会更多,怎么 没擦出火花来呢?是这家伙眼高于顶,还是另有原因?若是眼睛长到了头皮上, 那么连魏柔都无法让他动心,天下还有谁能让他放在心上?
“好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了,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大少爷,该 你上场了。”
耳边响起了唐三藏的声音,那声音却又忽地压低:“现在,瞎子都能看出来 何教主对你的情意,你若是真喜欢她的话,晚上我替你约个时间,只是千万别告 诉阿棠是我给你拉的皮条呀!” ---------- 第五章
言家注定成为我的垫脚石,而百花帮也顺利地击败了七星门,候补战的三强 便名花有主,剩下的只是三强的排位之争。
按照之后夺位战的规定,候补战的第三名首先向十大的最末一名挑战,成功 则取而代之,否则就只有等下届继续努力了。在挑战成功的前提下,可以逐级向 上挑战,直至失利为之。
在第三名的挑战结束后,第二名和头名的挑战也照此相继进行。故而十大的 最后一名很可能要承受多次挑战的冲击,而候补战的头名则可以用最少的场次来 取得自己最满意的排名。
在武林茶话会前十一届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候补战第三名挑战成功的例子, 第二名倒有一次,不过它还没把十大的位子坐热,就被那届候补战的头名鹰爪门 给赶了下去。
正因为如此,每届武林茶话会候补战的头名之争都是极为激烈的,所以当鲁 卫听说我又要弃权的时候,忍不住跑来问我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非要现在 去应天不可?”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和苏耀苏老总捻熟,替我引荐一下,如何?”
鲁卫一怔:“老弟,这么着急见新上司,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他狐疑道。
我这才明白他竟然错会了意。苏耀是南直隶宣承布政使司的从六品理问所理 问,有督导属下州县刑名的责任,算起来也是我履新的职务苏州推官的半个顶头 上司,倒是鲁卫升官之后,与苏耀再没有直接的关系,因为自己的品轶比老上司 还高,鲁卫就有些犹豫。
“老鲁,你这顶乌纱帽也是自己多年辛苦赚来的,又没偷谁的抢谁的,怕什 么?”
我笑道:“何况,过年过节去探望一下老上司,苏耀心里只会高兴。再说, 我真的有要事与他商谈。”
于是老马车行用官府八百里加急快报的递送方式,途中接连换了三次快马, 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应天,中午离开的龙潭镇,等到应天的时候,天光还大 亮着。
苏耀的家对鲁卫来说是熟门熟路了,只是苏耀却不在家,苏老嫂子见是鲁卫, 惊喜地把他迎进屋去,还埋怨他干嘛买那么多东西。看她模样,我和鲁卫都明白, 南京吏部定是把我俩擢升的消息给公布出来了。
苏老嫂子又问了我的姓名,听我就是王动,她一面吩咐自己的小儿子去衙门 找苏耀回来,一面笑道:“我那老头子这几天也不知道忙什么案子,每天都是二 更才回家,弄的我连觉都睡不踏实。”又吩咐下人置办好酒好菜。
看苏耀的住处不仅十分宽大,地角也好,家里布置得也相当讲究,还雇了几 个仆人,我就知道他和鲁卫一样,虽然称得上公正严明,却不是个死心眼的人。 刑名本就是一块肥肉,是廉是贪仅在收钱的先后之间,贪官事先收钱,看原告被 告谁的银子多而定官司输赢;而清廉一点的只是事后收些谢银,倒也无伤大雅, 苏耀和鲁卫就是江南刑名系统中的这种清官。
江湖出身的苏耀能稳坐南京布政司理问所理问近十载、鲁卫擢升没有遇到什 么阻力皆出于此,毕竟朝廷也需要像苏、鲁这样的清官来装点门面。
等了半个多时辰,苏耀才匆匆赶了回来,一见面就向鲁卫道了恭喜,而我也 过来拜见他。
他对我颇为热情,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倒让鲁卫看着眼馋,感慨道:“老 大人可是从来没对我这么好呀!”
“两个老头子这么亲热,不当你是妖怪才怪了呢!”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老嫂子和他几个儿子都静悄悄地退下去了,苏耀 才换上了一副严肃面孔,道:“别情老弟,老实说,当初吏部推荐你接任鲁公职 位的时候,我是极力反对的,一来听说你那经历司的经历做得三天打渔、两天晒 网的,不像是个热心公事的人;二来日后你也不会在刑名系统久留,你在这个职 位上待个一两年,就让我少了一两年培养别人的时间。不过朝廷很有人替你说话, 我人微言轻,到头来你还是一年之内得到了第三次升迁的机会,而且每次都是超 迁。”
我心中一愣,我和苏耀并没有什么恩怨,严格说起来,因为我在花想容全家 被害一案中被人陷害的时候他力排众议支持素未谋面的我,我和他可以说还有些 渊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旗帜鲜明地反对我,不过听他举出的那两个反对我的意 见,倒是一心为公。
只是,我暂时还要借助官府的力量,搞好和苏耀的关系十分重要,又不想委 屈自己,想了一下,便开口自辩起来。
“大人想必听过三国时庞统治耒阳的故事吧!几个月积累下来的公事,庞统 一天就尽断毕了,何邪?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朝廷用人的原则,对庞统来 说,区区一个知县实在是大材小用呀!”
苏耀微微一皱眉:“这么说,经历司的经历是屈你大才了,那么苏州推官是 不是也让你无法施展抱负呢?”
“不怕大人说属下狂妄,一个经历司的经历也只配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对于那些收收文件、发发文件,用几个读过几天书的女人就可以干好的工作,属 下已经够专心的了!官者,管也,做官的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那摊职守管得政务 通达,公正严明,至于怎么管,该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南京御史台的老爷 们不是才把属下里里外外查了一个遍吗?在他们的评语中,眼下的苏州经历司不 是十年来最出色的吗?”
“有鲁公前人栽树,大人英明领导,苏州推官该是一桩轻松的差事,属下不 敢说苏州会变得路不拾遗,不过把它变成百姓安居乐业的天堂、宵小闻风丧胆的 地狱,属下倒是很有信心。至于抱负不抱负的,朝廷既然授给属下这个职位,就 算它无品无轶,属下也要把它干好,只是方法或许与大人想像的有所不同吧!”
苏耀半天没言语,换做一个毫无背景的下属,这么和他说话或许早就被他一 脚踢出门外了,可惜我不仅是一榜解元,还是军中巨擘王阳明的弟子,而朝中新 贵桂萼、方献夫又与我交好,到底道行有多深谁也说不清楚,这样的人只可以公 论,不可以狭私呀!
“鲁公,看来我是老喽!”苏耀眯着眼感慨了一句,又转头对我道:“你心 中有百姓,这推官也算能做得,再说有鲁公这位行家里手坐镇苏州,我就乐得轻 闲了。”
“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说苏州还隶属南京,就算两地远隔千里,也都是我大 明国土,岂能骤分彼此。且刑名一系,最重信息流畅,上下配合,大人把苏州轻 轻往外一推,岂不是因我而废公事!”
“好你个王动,倒给上司扣上大帽子了!”苏耀勃然作色道,鲁卫也忙给我 使眼色,可对于已经从秦楼的情报中了解到苏耀少年时代的狂傲不羁的我来说, 苏耀眼中闪过的一丝激赏才是他的本意吧!
“说吧,别情,你和鲁公从斗得正欢的龙潭镇眼巴巴地跑到我这里来,不光 是为了给我这个老头子拜年吧?”
果然,苏耀那张脸飞快地变成了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仿佛前一刻发火的并 不是他似的。
“苏公,”我也改了称呼:“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正联合江南江北的武林 同道,打一场二十年未见的江湖争霸战,苏州地处要冲,很有可能发生像应天府 福临镖局和廪实行那样的惨案,晚生特来请教,万一出现了这种情况,官府该如 何处置?”
“咦?鲁老弟不是发了通告,谁敢在苏州惹事,就调军队对付他吗?这就是 官府的处置办法。”
他饮了口茶,见我想说话,一摆手道:“别情,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问 应天府怎么不派兵镇压这两起血案的主事者,是吧?”苏耀果然老辣,立刻就洞 穿了我的来意,白了我一眼道:“你以为我这些天都在忙什么,难道像你一样左 手拿着官印,右手却抱个美女,整日吃吃喝喝的不务正业吗?”
我心中一凛,顾不得他言辞上的嘲讽,问道:“难道南京有意对付这两大门 派不成?”
“谈何容易!”他叹了口气:“且不说这案子是由南京五城兵马司负责的, 而五城兵马司又是受南京守备徐公爷直接管辖,饶是布政使李大人也不能轻易插 手,就算是南京布政司接下了这个案子,也是两桩无头公案,廪实行的伙计被屠 杀殆尽,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福临镖局阵亡的十几个注册镖师据报都是 路遇劫匪战死的,剩下的我虽然知道在应天镇江两地死了二三百人,可一具尸体 也没见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交战一方出了血案,你总不能说就一定是对方 所为吧!”
苏耀并没有说什么以江湖制衡江湖的话,他是个老刑名,在他看来,任何违 法乱纪的事情都要被绳之以法。不过,他的话却让我生出一丝疑惑。
“徐老公爷虽然是个老好人,可不是个糊涂人。”中山王徐达的后人确实有 糊涂蛋,可当今的魏国公徐辅却不是。
“五城兵马司想要证据的话,大江同盟会和慕容世家江北同盟里有的是证人, 随便抓几个回来,何愁证据不足?”
“谁去抓?难道让我这把老骨头深入虎穴去抓人吗?没等我把人抓来,我老 命可就送进去了。”
苏耀冷笑道:“别情,我不是你,别人顾忌你老师的军中身份,怕一旦惹怒 了他老人家,要吃不了兜着走,宸濠怎么样,拔根寒毛都比大江盟、慕容世家的 鸡巴还粗,还不是叫这位老大人几十天功夫就给灭了!我也不是鲁老弟,他师门 少林寺也是江湖人不愿意轻易招惹的主儿,而我,若不是小心翼翼的话,很容易 就因为一个意外而挂掉了。”
“当然,像白澜那样有背景的人还是可以得到军方的支持,他一个五品文官 能调动神机营的老爷,绝非一般人物,而他那个不伦不类的武林茶话会其实可以 把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首脑一网打尽,可惜他的想法与我完全不同,偏偏上司看 中的就是他的想法。所以,鲁老弟,我真羡慕你呀,你从哪儿找到了别情这么一 个宝贝,军政两大系统都有强力奥援,自己又是文武双全…”
听苏耀话里流露出的一丝苦涩,我不禁也感慨起来,朝中做事难,难就难在 各人有各人的主义吧!不过,单单就江湖来说,苏耀斩尽杀绝的手段可谓是“堵”, 而白澜“以江湖制江湖”
的方法却是“疏”,孰高孰低已是一目了然,就像一位先贤说过的那样,什 么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又怎么能被堵住、被赶尽杀 绝呢?
又询问了这两桩案子的进度,我已经大致明白了眼下的形势,五城兵马司不 知出于何种原因而消极怠工;军方则是冷眼旁观;刑部本着不报不咎的原则,乐 得见江湖人斗个你死我活;而以苏耀为首的布政司理问所却是有心无力,只靠着 一些蛛丝马迹来追查这两件血案的奥秘。
带着一丝沮丧,我和鲁卫离开了苏府。鲁卫说应天还有一些老朋友,正好去 给他们拜个早年,而我则打马扬鞭,直奔南京中军都督府而去。
塞给门房一个红包,我很容易就打探到了新任五军断事官沈希仪的住所。回 到街上大肆采购了一番之后,便在离魏国公府不远处的一条幽静巷子里,敲开了 沈家的大门。
和沈希仪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因为他才到任,五军都督府内的事务还不清楚, 并没有给我提供太多关于血案的情报,不过,就在他上任的短短几天功夫里,已 经有密函弹劾军中一些实权人物与江湖来往过密,其中赫然就有杭州卫指挥使武 承恩的大名。
我请他留意五城兵马司和军方对付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动向,他痛快地答应 了;却也请我帮他收集军中高官与江湖不法之徒相互勾结的情报,准备找人开刀 立威,我也是一口应承下来。
心中大致有了底,便带着愉快的心情秘密回到了父亲的王老实米店,那里, 萧潇玲珑武舞正陪着我娘和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说笑,萧潇更是乖巧地站在我娘 的身后,替她老人家细心按摩着肩头脖颈,看起来正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享乐 图。
“动儿,娘真是有福气哩,你看,多好的媳妇呀,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娘 拉着我的手笑着对四女道,四女顿时都害羞起来,半晌才听玉玲细声道:“婆婆, 媳妇能嫁给相公才是我们最大的福气呢!”
一句话说得老人家心花怒放:“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我老太婆就更是了。”
招呼玉玲玉珑过来,端详了半天,笑道:“这两丫头,生得一模一样的,究 竟谁是玉玲儿,谁是玉珑儿,为娘总是弄错。你们相公是不是也总叫错你们的名 字?”
玲珑摇摇头,眼中也有些惊异之色,我从来就没认错过她们,这世上或许只 有她们的母亲无瑕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你是玉珑,你…当然是玉玲了。”
“好主子,你就告诉奴呗,究竟,我和姐姐有什么不同嘛…”一身赤裸滚在 我怀里的玉珑腻声道。
“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你和姐姐的肌肤虽然都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可你还是 稍稍白一点,当然这种差距只有像我这样六识通神的人才能感觉出来;你姐姐胸 前的那对玉兔比你稍稍大一点,毕竟她是姐姐嘛,大一点也应该,不过你的小嘴 却能把你主子的肉棒槌含的更深,真是奇迹;你的菊蕾是圆的,而姐姐则是椭圆 ;只要轻轻抚弄三四下你的相思红豆,你下面就开始一片汪洋,姐姐要比你慢一 点,可那张小嘴可就大张着要吃人了…”
姐妹俩羞得抡起粉拳一阵乱打,带动胸前一阵乳波荡漾,十分养眼。
半天,玉玲才笑道:“主子最会骗人,都把你眼睛蒙上了、手也捆住了,又、 又没用…
那个,可主子还是能分辨出来呀!“
“剩下的就只有闻香识女人了。”我把姐妹俩搂在怀里,一边嗅着她俩身上 那馥郁而迥异的香气一边笑道,其实这时候的她们是最容易分辨的,那两张亦喜 亦羞的俏脸看上去虽然就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似的,可妹妹玉珑对我爱宠的向往 完全写在了脸上,而姐姐玉铃则要细心拂去她脸上的矜持,才能体会到她隐藏在 内心深处的腻人媚态。
“来吧,让我一点一点告诉你们,你们究竟有什么不同。”将二女平放在榻 上,我一手一个分别握住了姐妹俩那挺拔结实的椒乳。 ---------- 第六章
“只见万里流使出了一招‘猴子摘桃’…”
“停!小富,莫不是你看易女侠丰满成熟,动了什么歹念吧,怎么又是龙爪 手,又是猴子摘桃的?”
“啊…这个…总之,易女侠和万里流对战了十五招不分轩轾,第一局双方和。” 富来坷微红着脸道。
这个结果早在我预料之内,两人在名人录上的排名相差无几,武功该是在伯 仲之间。我关心的是,因为这局和局,如果铁剑门想拿候补战头名的话,就至少 还要推出一位新人。而百花帮前几轮出战的时候,它第二台那个叫做郭盈的女孩 一直没有露面,此番是不是也该上场了呢?
“之后胡一飞速胜林筠,齐默胜孙无言…”
“等等,若是齐默打第三局,那后面铁剑门都放弃了,双方打成了平手?” 我诧异道:“那究竟谁是抽签的幸运儿呢?”
“当然是我们易女侠的百花帮了。”富来坷兴奋地道:“冷门,绝对的冷门, 咱们可是大大的赚了一票呀!”
就这样,在三强刻意隐瞒自己实力的情况下,百花帮夺得了候补战的头名, 而铁剑门、春水剑派分列二、三,一场闹剧渐渐接近了尾声。
“明天,要打好几场比赛。”武舞有些紧张,毕竟自幼娇生惯养的她平生只 在前几天的候补战中亮过两次相,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特训,可与人对决的经 验还是极度匮乏。
“五儿,过来,你相公给你放松放松。”我笑嘻嘻地掀起她的百衲裙,隔着 她的亵裤轻轻揉着她丰腻的雪臀。
“人家说正经的嘛!”嘴上这么说,可身子却老实地扭动起来。
“我怕、怕自己上去就打输,多丢人呀,姐妹们该笑话我了。”
说着她竟幽幽一叹:“就我最没用了…”说着,一行清泪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是什么让这个娇蛮的大小姐变得如此脆弱?这个极其容易得到的答案却让我 内心泛起一丝波澜,百炼钢化绕指柔,爱有改变一切的威力,只是武舞究竟爱上 我什么?
“技不如人就没用吗?那么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在你面前惭愧死了! 你比玲珑懂诗书,比无瑕明音律,比宝亭会武术,虽然每一项都不是很强,可这 样也很难得呀!”
或许从没听到我这么温柔的夸奖,武舞的俏眼顿时闪过一道异彩,含在眼睛 里的泪珠仿佛放射出来七彩光芒,一排玉碎银牙紧紧咬住了嘴唇,好像下了某种 决心。
“我们的目标是排行榜的第八位,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鹰爪门是我们要 过的第一关,司马长空和宋维长并不可怕,棘手的是那个王炯,因为他就是十二 连环坞的余孽李岐山,他武功甚至还在司马长空之上,不过,现在他倒是我的同 盟军,只是不清楚他在大江盟究竟展示了几成武功。”
夺位战就要开始了,那些前段日子见首不见尾的十大门派头头脑脑们终于开 始出现了,虽然缺少了隐湖鹿灵犀、大江盟齐放、慕容世家慕容千秋、唐门唐天 文、离别山庄萧别离等重量级的人物,可少林空闻大师、武当清风真人、隐湖辛 垂杨、大江盟高君侯、慕容世家慕容万代等人的到来,再加上魏柔、齐小天、宫 难、唐三藏等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这届武林茶话会虽然开始有些黯淡凄凉,可 最后毕竟还是迎来了一个绚丽的高潮。
“夺位战第一场,鹰爪门对春水剑派!”比赛监督空闻大师的声音清晰地送 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武林的传奇人物,二百年来唯一一个练成三种少林绝 艺的绝世天才和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或许是长年吃素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瘦 弱,可就是这副瘦弱身躯,担负起了少林千年不坠的威名。
听他用七十二宗绝艺里的天龙禅唱颂出的这句话醇和平正,虽远尤近,我大 致判断出来他内功要比他的得意弟子木蝉至少高两成,甚至还在清风之上,不用 点计谋,眼下的我要击败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暗自寻思间,却听隔壁百花帮的棚子里有人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 特别多,往年况大侠在世的时候,替春水剑派挡了多少挑战,可眼下春水剑派倒 反过来挑战鹰爪门了,这是什么世道呀!”
玲珑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固,我知道这是百花帮开始施展心理战了,不过, 我并没有去劝解这姐妹俩,江湖本就险诈,很多事情就要靠自己体会了,而我则 提着斩龙刃登上了擂台。
对司马长空的武功我早已了然于心,眼下我只是考虑究竟是用三招击败他以 立威,还是韬光养晦让他走过五招顺便卖个面子给他。在我心中,我更关心李岐 山,自从他在武林茶话会上结识我之后,他看我的目光里总有一丝疑惑。能击败 他的少年高手本就没几个,体形又是那么相近更启人疑窦,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自 己地头上易容成别人有些匪夷所思和考虑到江湖毕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的话,或 许他早该指认我就是那个商人李佟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
“这就是春水剑法?”
“是呀,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仿佛春雨般的剑法了,往事如烟呀!这招王动使 得意境高远,说不定他真是宋仙子的弟子呢!”
“不不,他该是玉夫人的得意弟子才是,宋仙子教不出这种弟子来。看这剑 法,怎么也得下十年八年苦功,说他是魔门弟子,别又是江湖谣言吧!”
武功相差太多,司马长空虽然竭尽了全力,可他的鹰爪镰在我眼中还是慢的 出奇,我甚至可以分心将台下唧唧喳喳的议论声一一收进耳朵里。
“听说在齐萝婚礼上他一剑就击败了铁平生铁大侠,司马长空肯定不是他的 对手,倒是那个一直没露面的萧潇究竟是什么来路,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记不记得阎王钩乌承班在苏州被王动和玲珑双玉联手杀死那次,听说与王 动同行的就有一个少女,武功不在双玉之下,或许就是她吧!”
萧潇在公开场合就出手了那么一次,便被江湖所知,想在江湖上保持什么秘 密,看来真是很难呀!
“这、这是昨夜西风凋碧树吗?!我、我怎么看不清楚,是吗?真的是吗? 天哪,太强了吧,春水剑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啊!”
“真是帅呆了,要是能嫁给他,该多好呀!”
“别做白日梦了!你连玲珑双玉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就算是那个武舞,也 比你美上一万倍,王八配绿豆,你、你还是嫁给我吧!”
“啊!我赢了!三招,王动只用三招就击败司马长空了!你、你还有你,银 子、银子、拿银子来!”
我一心二用,可司马长空似乎也是满腹心事,结果原本想让他撑过五招的, 却仅仅过了两招他的鹰爪镰就飞上了天,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败,他倒似乎精神一 振,微笑着对我道:“恭喜动少了!”
我心中微微有些疑惑,想安慰他一句,却听他低声自语道:“鹰爪门的复兴 之路还很漫长啊!”
在玉玲击败宋维长之后,众人对这场比武已是兴趣缺缺了。玲珑双玉的武功 在伯仲之间,就算那个小有名气的王炯武功可以与宋维长比肩,可失败已经是命 中注定的了。
只是像空闻、清风这样的高手已经发现,玉珑似乎谨慎得过了头,仿佛她面 对的不是王炯,而是司马长空似的。
相比之下,王炯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连手都没有去握住剑把,却 是一个劲儿地用手帕擦着不时从鼻中流出的又黄又浓的鼻涕。
“玉珑还是嫩了点。”虽然我开导了她半天,可李岐山这个名字还是让她心 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已知的十二连环坞高手里面,李岐山稳坐第三把交椅,而除了杀人狂“屠 夫”尹观之外,他的手段恐怕是最阴毒的,他以往的事迹看来已经影响到了玉珑。
“若是换做魏柔,甚至萧潇,她们会怎样呢?”
想起杭州湖心亭魏柔那惊人的一剑和从容的态度,我不得不承认只比玲珑大 一岁的魏柔远比这姐妹俩老辣成熟,天分,这是学武之人谁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魏柔,或许是因为今天风沙太大的缘故,她和绝大多 数女孩一样,也用一块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那块面纱是用一块极其普通的白布 剪裁而成,与萧潇四女戴着的湖丝绣花面纱截然不同,只是她的面纱点缀的那些 朴素花边,却让我看出她胸中萌动的依旧是颗少女之心。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也在迷惑擂台上的局势。因为辛垂杨是今日的 比赛监督之一,隐湖的棚子里就坐着她一人,她也无法向别人了解王炯的情况, 只是又把报名表上的资料看了一番。
“还好李岐山是个心机深沈的人!”我暗自庆幸。
这几年李岐山一直在利用一切机会来丰满王炯这个人物的形象,虽然很多人 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也有同样多的人渐渐从一些小事上熟悉了这个颇有些侠气 的书生剑客。他把一切资料都做得十分扎实,这才在大江同盟会中站稳了脚跟。
虽然玉珑的反常举止或许会让大江盟心生疑虑,不过因为玉珑背后有一个可 以演绎出很多题材的我,李岐山想过关并不是件难事吧!
“鹰爪门王炯对春水剑派玉珑。”
辛垂杨的话音刚落,就听“沧啷”一声,玉珑和李岐山的剑已经同时抽了出 来。玉珑并没有拿上春水剑派的传世之宝春水剑,却是源藤壶向谦字房老板何定 谦学习打造华夏剑的第一件作品若水,因为原来就是计划给玲珑用的,所以没有 像斩龙刃那样重,虽然比不上春水剑的锋利,可由于剑脊稍稍宽了一点,舞动起 来,竟让春水剑法生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李岐山当然无法使用他的成名兵器穿心刺,不过他怀抱长剑不丁不八地立在 擂台上的时候,就仿佛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猎鹰,竟有一种卓然气势,而那剑势看 着似乎也有些眼熟。
“鹰视天下,武当鹰蛇十二变的起手势。”玉玲轻咦了一声之后,在我耳边 小声道。
我心中顿时恍然。少林武当因为弟子众多,不少武功流传到了江湖,像少林 的罗汉十八拳和武当的武当长拳甚至已经成了许多门派入门必须修习的武功,鹰 蛇十二变流传的范围虽然没有那么广,但不少人会使上几招,李岐山正是利用这 一点来掩饰自己的本门武功,只是听无瑕说,鹰蛇十二变的后四变有着严格的传 授途径,等闲俗家弟子只能得到前八变,让这套剑法的威力无形中打了不少折扣, 现在倒要看看李岐山怎么来串连起这前八变了。
同样是那招“小楼一夜听春雨”,可那春雨淅淅沥沥的就缺少了点“润物细 无声”的精致,李岐山双瞳一亮,手中长剑突然化作了一条毒蛇,直扑玉珑的左 肋,那儿正是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如果玉珑不理会的话,李岐山固然会被那春 雨般的剑法分成十几块,可玉珑身上恐怕也免不了被刺上一剑。
“好一招‘毒蛇吐芯’!”台下已经有人叫起好来,旁边棚子也传来易湄儿 的夸赞:“王炯眼力不俗!”
却见玉珑在剑势即将用老之际,竟能收转回来,那剑光虽然如烟似柳,却在 三声脆响之后,将李岐山的长剑击出了门户之外,正是一招“回头烟柳渐重重”。
玉玲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好!”,易湄儿却惋惜地叹道:“可惜可惜!王炯 的内力实在是差了些!”我心情也是一松,看来李岐山还在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 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功夫,虽然已经让大多数人震惊了,可仅仅是刚够进入名人 录的水平,如果玉珑发挥正常的话,三招之内就可以结束战斗了,可现在她心有 所忌,两招过去了,刚刚试探出这个假王炯内力的深浅。
接下来的战况几乎和方才如出一辙,玉珑的剑法固然精妙,可李岐山似乎总 能找到她力量最薄弱的地方进行攻击,可惜因为内力实在无法和他敏锐的眼光相 配合,每每功亏一篑。
不过玉珑虽然内力比他高出许多,可他手上的感觉十分好,总能利用剑势的 变化来抵消长剑传来的一次次重击,当然随着他身法快速移动而胡乱飞舞的那些 鼻涕无形中也帮了他的大忙,好几次玉珑都是为了躲避这脏兮兮的东西而放弃了 击败他的机会。
又拖了十招,李岐山终于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饶是外面冷得几乎滴水成冰, 他的额头鬓角已经见汗了,急促呼吸呵出的热气在他眼前形成了一道薄雾,握剑 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那浓黄的鼻涕更是流的甩的脸颊、衣服到处都是,显得异 常的肮脏。
反观玉珑,呼吸依旧平稳,虽然只剩下两招,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王炯再也 撑不过去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
在瑟瑟寒风中,这一剑显得越发肃杀,只是李岐山的目光依旧落在了玉珑的 破绽处,不过当他的剑如约而至时,玉珑剑招变换之迅速就好像那破绽是她故意 留出来似的,只听叮当一声脆响,李岐山的剑再也握不住了,直直飞上天去。
“完了!”同盟会不少人一闭眼,更有人急得直跺脚,一招,就差一招啊! 王炯他终于没能坚持下来!虽然他虽败尤荣,可毕竟败了,鹰爪门也和十大彻底 说再见了。
“哈啾!”
就在玉珑也认为自己获胜,正准备收剑的当儿,李岐山突然打了一个巨响的 喷嚏,随着喷嚏而飞出的鼻涕直奔玉珑而去,玉珑急忙后退躲避,身子就和李岐 山拉开了一段距离,而这时李岐山的长剑却正好落下来,不等长剑落地,李岐山 手一抄,将长剑接住,顺势使出了鹰蛇十二变中的“鹰击长空”,等玉珑重新冲 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一式鹰击长空恰好刚刚使完!
仿佛李岐山赢得了比赛一般,同盟会那边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就连 辛垂杨宣布和局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更有十几个年轻的同盟会弟子不顾长辈的 劝阻,挤到擂台上,把已经瘫软在台上的李岐山给抱了下来。
我迎向一脸茫然的玉珑,她见到我那张微笑的脸,才从极度懊丧中清醒过来, 不顾众目睽睽,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你输的可是李岐山呀!”我在她耳边小声道:“想当初, 大江盟和排帮那么多高手都没留住他,输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你也给武舞 留个露脸的机会。讨厌他的大鼻涕?不要紧,哪天我把他抓来,你一泡尿尿他个 水淹七军!”
“讨厌,谁…那个他呀!”玉珑破涕为笑。
“那,你主子回去把你嘘嘘好不好?”我调笑道。
玉珑使劲掐了我一把,可胸前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嗯”却清晰地传到我的 耳朵里。 ---------- 第七章
这场意外的和局让鹰爪门士气大振,因为报名表中排名在前的萧潇并没有出 场,如果自己的第四台徐图能够击败籍籍无名的武舞,那么已经无人可派的春水 剑派自然就输掉了第五局,从而使双方的总比分战成了平手,谁能留在十大中就 全凭天意,比起完全绝望地跌出十大,这仿佛伸手可及的希望顿时让鹰爪门的斗 志急速地上扬起来。
而武舞却似乎心事重重,虽然春水剑派只需要一场和局就可以将鹰爪门淘汰 出局,可这似乎更加重了武舞的心理负担。
“十大对你相公来说并不重要,严格说起来,这只是一场挺好玩的游戏而已。 没有十大的帽子,你相公头上还有一顶七品乌纱帽呢!”
“我要一品的!”武舞噗哧一乐,撒娇道。
“好,一品就一品,不过,可是一品大肉棒啊!”我压低声音笑道,四女顿 时飞红了脸,都小声啐了我一口,我又在武舞耳边叮嘱了一番,她凝思了一会儿, 冲我嫣然一笑。
徐图早在擂台上等着了。武舞走上了通往擂台的梯子,上到一半多,她长剑 突然往木板上一点,身形陡然拔起,一眨眼,半个身子已经超过了擂台台面,虽 然看起来她似乎已经力竭再也无法升高,可她长剑向台面一拍之后,整个人顿时 又拔高了三尺,轻飘飘地落在台子上,身法看起来竟是那么的优美。
比武的擂台高达两丈,不借助飞爪之类的工具,就连我也无法一跃而上。武 林茶话会的比武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了,武功高的不屑用这种方式来显露自己的武 功,武功低的藏拙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傻得使用轻功登台,只有几个想震慑对 手的采用了这种方式,可身法远没有武舞这么快速优美,单看武舞露的这手轻功, 运气好的话连名人录都可以挤进去了。
同盟会的呐喊声顿时小了许多,徐图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谁也没想到,前两 次上场并没出什么彩的武舞实力竟然这么强。
只有我心里最明白,武舞只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武舞的武学天分并 不突出,小时候又不用功,武功的底子其实并不好,否则以武承恩的武学造诣来 说,武舞的功夫应该不在玲珑之下。
虽然自从我接纳她以后她苦练武功,可女孩子练武的黄金岁月毕竟已经过了, 她内力的增长极为有限,倒是在武学原理及招式的领悟上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进 步——或许武承恩和无瑕一样,虽然自己有一身好本事,却不是个好老师吧!
轻功虽然与内力息息相关,可身法同样重要。对于轻功来说,强大的内力会 带来更强的爆发力和更持久的耐力,而精妙的身法则是充分利用肢体的摆动变化 在短时间内形成可以与强大内力支撑下的轻功相媲美的效果来。
正因为如此,轻功就成了武舞进步最为显著的一项,在一个相对比较短的时 间里,她的轻功甚至不比玲珑差,而这则成了震慑徐图的有力武器。
其实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比武。鹰爪门能这么快就招揽到几员大将,背后定 是大江盟在全力支持,因为从已故去的况天到司马长空两代掌门都与大江盟交好。
不过,为了照顾江南其他同道的利益,大江盟也不能大包大揽,支援鹰爪门 的人手究竟该派谁就十分讲究,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想来当初齐放定是费 了一番苦心。
比如宋维长,他是江南著名的镖师,早先与鹰爪门也打过交道,虽然早洗手 不干了,可出来辅佐司马长空也算说得过去,当然其中的代价或许只有当事人才 知道。
至于李岐山被派到鹰爪门,一来他声名不着,不易招惹他人注意,二来他与 司马长空关系密切,能够得到司马的信任,如此他的智慧才有充分发挥的余地。
在武林茶话会这种五局三胜制的比武规则下,扬长避短,避实就虚,才能取 得事半功倍之效,让实力并不坚强的鹰爪门能有机会立足于十大之中。
在顺位战中,徐图隐而未发,不过,鹰爪门毕竟是白道中人,在排名表上做 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按照我的推断,徐图的武功该和武舞在伯仲之间,只是 李岐山素来机智,定是为徐图定下了对策,其中的一条就该是我教育胡大海的那 条如何击败百花帮弟子的搏命手段吧!
比武的锣声刚敲响,武舞立刻闭上了眼睛,与我和玲珑一样,长剑挥洒出一 蓬春雨,正是春水剑法的第一式“小楼一夜听春雨”。
见到武舞双目紧闭,徐图脸上顿时露出紧张的神色,台下也议论纷纷,莫非 这武舞的内功已经强到了听风辨数的地步,那样的话,还打什么打,徐图干脆认 输算了。
只见徐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之后,却发现武舞根本没有理会,只是把招数完 完整整地使了一遍,第二式“红英落尽青梅小”顺势发出。
徐图再退。就这样武舞根本不顾徐图的反应闭着眼睛一连使出了四招,徐图 就跟着退了四步。
台下终于大哗,因为此刻徐图已经距离她至少一丈有余,她的剑根本无法威 胁到他,在凛冽的寒风中,武舞就像是个独自起舞的舞者,而原本应当投入到这 场比武中的徐图反倒像是个茫然的旁观者。
徐图看起来并不是个善于权变的人,当武舞的举止超出了他以及李岐山的预 料时,他并没有立刻应变的能力,一开始武舞的轻功就给他留下了强者的印象, 在这种错误的导向下,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而此刻候补战第一天对五毒教认输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同盟会中虽然已经 有人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可碍于比武的规矩,却不能出声提示;而江北众人更是 幸灾乐祸,哄笑连连。
徐图自然明白那哄笑声绝不是给武舞的,他该是渐渐发现,武舞的剑风并没 有那么强,哄笑声中,他眉头一皱,身子小心翼翼地迫前了一步,台下的众人似 乎也配合地闭上了嘴巴。
台下这一闹一静的变化似乎对武舞毫无影响,她就好像对周遭的事物失去了 感觉一般,依旧独自舞动着长剑。
徐图此刻倒不虞对手会发起攻击,而因为武舞的表现,他的心理也似发生了 某种变化,看他握剑的那只手动了几次,我就知道他正压抑着自己进攻的念头。
春水剑法是江湖少有的攻守平衡的剑法,破绽极少,就算他曾经得到过李岐 山甚至大江盟高层的指点,要想轻易击败武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武舞眼 下紧闭双眼,正如同盲人一般,他更是要利用这个机会,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丰 硕的成果,故而他只是握紧了长剑,双眼紧盯着武舞,却没急于出手。
我知道他在等他熟悉的一招,而我心中也在默默算计着招数,果然,又过了 三招,在武舞使出“斜阳只送平波远”的时候,他眼神陡然一亮,长剑突出,竟 有一种置之生死于度外的气势!
可就在这时,武舞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陷阱!”
看到徐图猛地煞住自己的剑势,甚至双足点地,一口气倒飞了七尺有余,脸 上惊疑不定,我已在心里替他喊出了这两个字。
而武舞见到所有的情景就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时,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 她甚至收了剑,冲徐图顽皮的一笑,配合台下一片“噢”声,直把徐图变成了一 个瓜头瓜脑的木桩子。
不错,这一切正在我的预料当中。李岐山机智过人,却是个很谨慎的人,虽 然很可能使用激烈的手段,可他定会让徐图先试探一下武舞武功的深浅。
在军师这番叮嘱下,就算徐图是个莽撞之人恐怕也要依计行事,何况李岐山 刚刚取得了一场几乎不可能到手的和局,说话就更有份量了。
武舞的轻功必然会给徐图的心里带来压力,而春水剑法即便是闭着眼睛使出, 只要施展开来,就不容易轻易被攻破,七八招之后,他才能下定决心进行攻击, 因为第六招是春水剑法中攻击力最强的一招“满地落红花带雨”,到第七招攻击 由强而弱的当口,徐图很可能转守为攻,此刻武舞睁开双眼,徐图定会以为她识 破了自己的进攻意图,从而把先前闭目所使出的招数当作了诱敌之计。
就算徐图此刻还没有发动攻击,只要他有攻击的念头,一样可以取得相同的 效果。
等武舞再度使出春水剑法的时候,就连白痴都看得出来,徐图已经陷入了一 场苦战,原本实力相差无几的两人由于心境的缘故,看起来竟不像是同一级数的 人。
对我的计策越来越信任同时也越来越自信的武舞,将自己的实力淋漓尽致地 表现了出来,她那被压抑了许久的大小姐脾气此刻也迸发出来,让缠绵的春水剑 法多了些指颐使气的味道。
反观徐图,畏首畏尾的,一身武功连八成都没发挥出来,瞬间显露出来的武 功差距甚至让徐图越发高估了武舞,就这样,五招过后,武舞已经完全压制住了 徐图。
听比赛监督辛垂杨报出“还有两招”的最后提示,徐图的眼中突然放射出困 兽般的凶光,当武舞一剑刺来,他只微微挪动了身子,竟用自己的左肩头生生撞 向那寒光四射的长剑,然后发出了一声巨吼:“呔!”,右手剑也同时刺向武舞 的小腹。
如果换做萧潇玲珑,她们或许都会迟疑一下,可骨子里对江湖人并没有多少 尊重的武舞却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了过去,徐图恐怕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心狠手辣, 只听噗哧一声,血光顿现!
徐图左手一下子将武舞的剑钳住,右手剑也堪堪到了武舞近前,却听武舞鄙 夷地一声轻笑,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长剑,身形急退中,已经飞快地拽出了腰间藏 着的一条乌黑长鞭,这长鞭有如灵蛇一般卷向徐图,猝不及防下他手中的长剑一 下子被鞭子卷了出去,划了一道弧线,远远落在了擂台之外。
徐图呆若木鸡地立在擂台上,茫然失措,而胜利后的武舞一下子松懈下来, 就连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望着我兴奋地叫道:“赢了!相公,我们赢 了!”
我飞身抢上擂台,在她瘫倒在台上之前抱住了她。
武舞的胜利虽然与她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密不可分,可若不是她全心全意地 信任我,信任我的智慧,恐怕她也不会完胜,很可能在徐图两败俱伤的打法下身 负重伤。她是如此依赖我,竟让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愧意,若是萧潇、玲珑,我 还会设下这其实隐藏着莫大危机的计策吗?
“舞儿,是的,我们赢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在这一刻,我才把她那个武承恩女公子的身份完全抛到了爪哇国,开始把她 当作我的女人来接纳她。
武舞并不知道我内心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见我直起腰来,她大胆地搂住了 我的脖子,在台下众人的嬉笑声中,被我抱下了擂台。
虽然夺位战并没有结束,可不少人还是涌到了春水剑派的棚子里向我祝贺, 就连刚刚失利的司马长空也神色自若地过来道了恭喜,还说希望我在十大中待得 久些,他明年可要卷土重来。
人群中并没有魏柔,抬眼望过去,隐湖的棚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自从我对齐小天与宫难公开了追求魏柔的念头之后,几天过去了,我没找到 合适的机会去接近她,我甚至不清楚她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心意,齐萝虽然天真, 可她哥哥能让她把这样的消息传给魏柔吗?
“诸位,既然敝派重生于十大,那么我绝不会满足第十的位置,一个时辰后, 敝派就要挑战漕帮了,现在还是让我们一家子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吧!”我下了 逐客令。
大多数人兴奋地散去,无论是以候补战第三名的身份夺位成功,还是之后接 着挑战上一级,都是茶话会历史上的头一次,不过,江北同盟的弟子却有些心事 重重,春水剑派目前展露出来的实力,远远在漕帮之上,漕帮该如何应对呢?
何素素和她那一对胞胎女儿却留了下来,好心的她捧来了一罐汤药,见我放 心地喝了起来,她顿时眉花眼笑,直到喝了快一半了,她才偷偷告诉我,这罐恢 复体力的汤药其实是唐三藏亲手熬制的,末了她还颇有些奇怪地问我,究竟我和 唐三藏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是我的大舅子!想来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婿能在武林出人头地, 不过这药竟然委托何素素送来,看来这兄妹俩的思维方式都特殊的很。
不过唐门的汤药果然有奇效,半个时辰之后,就连已经有些脱力的武舞似乎 都完全恢复了过来,又变得有说有笑起来。
就在沙漏里的沙子即将落完的时候,漕帮突然弃权了。
“我不是动少的对手,何副帮主也敌不住玲珑双玉,既然胜负分明,又何必 多此一举?!”
李展的话虽然没有错,可大家心里却都有些迷惑。无论是顺位战、候补战还 是夺位战,名誉固然是奋战的动力,可有机会向别派讨教也为大多数门派所重视, 所以即便实力不济,也很少发生弃权的事情,反正在擂台上不准蓄意伤人,就算 被砍几刀,能增长些经验也值得了。
更何况还有铁剑门在虎视眈眈,光是这几天包揽了所有出场机会的三人就几 乎可以判定漕帮的命运,也难怪它的弟子神色都有些黯然。四女却很高兴,对于 动刀动枪的,她们实在没有多少兴趣,再听说上午的比试到此结束,更是欢呼起 来,至于下午还有与恒山派的一战,眼下她们似乎都忘记了。
回到刘伶醉,却发现鲁卫和木蝉早等在那里了。
“老弟,你我二人升迁的吏部令已经到了苏州,白大人派人送来书函,说你 我至少要回去一人,咱哥俩什么时候交接都好说,可刘大人过了年之后就不会再 回来了,我怎么也要回去和他交接一番,所以必须要赶回苏州,如果有什么事情 需要少林帮忙,就找悟性师侄吧!”
悟性就是木蝉,他练的枯禅心法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与易筋经、金刚伏魔神 通齐名的前五大绝艺之一,练成之后,枯荣相济,威力无穷,可惜他现在只练到 了一岁一枯荣的境地,并没有把枯荣两重天完全融合起来,当他的肌肤渐渐变成 枯木的颜色,他的心渐渐进入枯禅境地,他的名字也由木蝉变成了悟性,这也是 一段江湖趣话。
木蝉冲我点点头,此刻的他连话都少了很多。
我冲鲁卫笑道:“这里有空闻大师坐镇,谁敢胡来?!老哥你放心去吧,明 后天,武林茶话会也该结束了。倒是烦劳大驾去一趟竹园,替我先报个平安。” ---------- 第八章
“真希望恒山派也有漕帮的觉悟,乖乖的认输啊!”
由春水剑派放弃十大而引发的贪念让江南江北同盟的内部都产生了裂痕,无 论大江盟与慕容世家怎样去弥和,总会有一丝芥蒂横在那些曾经面对面交过手的 门派之间。
而春水剑派也重新回到了十大,我表现出来的实力也让许多萌动着野心的江 湖人看到了另一个可以追随的目标,日后若是秦楼扩军的话,该不会太发愁没有 人报效。
既然当初的目标都已经达成,老实说,接下来的比武除了能满足一下虚荣心 之外,实在比不上抱着娇媚的少女享乐一番来的有趣。
厚厚的窗帘将阳光完全的遮挡开来,大套房的里间靠着火炉里不时窜出的火 舌才能大致分辨出四周的景物,屋子中央的那只浴桶里两条白腻的身子在做着剧 烈的运动,不时发出劈啪的声响,而溅出的水珠落在火炉上,“滋”的一声就化 作青烟散去了。
榻上还有三个佳人支着脑袋偷望着这令人心跳的一幕,不知是因为炉火掩映 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少女的脸上全是娇红一片,有一个甚至轻咬了嘴唇, 三双眼睛都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若是一个定力稍差的男人被这样的眼光注视着, 恐怕早就一泻千里了,可浴桶里的我却还能好整以暇的用目光挑逗着她们。
再看三女的满头青丝遮盖不住雪白浑圆的肩头,显然那床浆洗得异常干净的 大被下是三具赤裸的躯体。
“主子…他…好过分呀!”
“可是,舞姐姐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哩!”
当玲珑的对话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把毛巾撕成几条,将武舞的一对玉 乳绑了起来,被勒成了竹笋模样的乳很快因为充血而变得紫红,那两粒葡萄更是 肿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武舞和无瑕一样,都有着被虐的嗜好。
无瑕的受虐心理有着清晰的脉络可寻,因被奸污而成孕的她本就背负着不洁 的沈重心理负担,而春水剑派的覆灭更是让她的心灵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作为 一派掌门,她把同门之死完全归罪于自己,被虐让她的心灵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 脱,换言之,那是另外一种方式的赎罪。
而武舞显然不同,出身豪门的她如果说是个虐待狂才更符合逻辑,事实上, 当初的武舞也确实有着虐待狂的潜质,她曾经毫不犹豫、一个接着一个地甩掉自 己身边的男人,也曾经无缘无故的鞭挞自己的侍女,然而遇到我之后,一切都发 生了变化。
这还要归功于沈熠的指点。中土并不推崇男女之间的暴力,就算是洞玄子秘 注十三经包罗万象,其中的虐经也多是介绍如何来对付那些不听话女人的酷刑和 淫具的,对心理的探讨则停留在很浅显的范畴。
相反的是,一水之隔的日本对此却有着深入的研究,沈熠与倭人相交甚久, 对此中之道倒是十分的熟稔。
按照沈熠的说法,出身高贵而又生性活泼的女子竟是调教成被虐狂的良好素 材。
高贵的出身往往与叛逆的性格同卵而生,生性活泼又注定了她有丰富的好奇 心,有可能接受新鲜事物,如果把握好她的心理一步步加以诱导的话,很容易就 调教出一只人形犬来。
不过这正是沈熠感到迷茫的缘故,高超的手段和合理的选材,让他身边的每 个女子最后都变成了人形犬,当调教过程中的乐趣消失之后,面对着一群几乎不 会思维的女人,他恐怕只剩下苦笑了;而那些应该可以和他形成互动的女子他却 一个也钓不上手。
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女人变成整天只想着捆绑和鞭挞的动物,不过,在欢好中 加些佐料我自然十分愿意,我始终掌握着被虐嗜好和被虐狂之间的那一点点区别。
玲珑并不知晓自己的母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这种特殊的癖好,无瑕的 被虐都是在极端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只有和我最亲近的萧潇才知道这其中的秘 密。
就算是像今天这种程度的捆绑,姐妹俩也是头一次见到,玉玲嘴上说我过分, 可羞涩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几分好奇。
武舞双臂反剪背对着我,身子倚着浴桶的边缘,木椽正顶着那对玉乳的下缘。 精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把她的脸全部包住,那儿究竟是副怎样的表情只有通过 榻上三女的眼睛才能体会出来,不过,从她阴中传来一阵阵颇有规律的蠕动和满 耳的娇吟,想来她已经快到了幸福的顶峰。
“小淫妇,你主子的一品大肉肠好不好吃?”
“呜呜,好…好吃…”
其实,当鲁卫和木蝉告辞之后,我并没想在中午打个牙祭。因为今天的风沙 太大,和我一样喜好洁净的四女都嚷着要洗个澡,想下午第一场比武是铁剑门对 漕帮,等轮到自己上场还有大票的时间,便同意了她们的请求。
这间客房的浴桶是富来坷特地为我订制的,三人同时在里面洗澡也没有任何 问题,玲珑动作快,便抢到了服侍我洗澡的机会,只是洗到半截腰玉珑内急,我 就依了前言,抱着她把了小解。
这让四女想起了我许下的那个“一品大肉棒”的诺言,而就在此时,武舞有 口无心地说了一句:“相公的该说是绝品才对,它实在是比别人厉害太多了。”
虽然武舞立刻就后悔了,可我已经是怒火中烧,武舞的糜烂生活固然是发生 是结识我之前的事情,可毕竟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于是,武舞的被虐就成了必 然。
“好吃?那可就不是惩罚了。”我一下子把独角龙王拔了出来,带起的热流 涤荡着武舞那绽放的花蕊,让她忍不住“咦呀”娇喘了几声。
“玲儿,去拿几个晒衣服的木夹子来。”
玉玲应了一声,从柜子里翻出几只木夹子便赤裸着娇躯走到浴桶旁,通红的 炉火映照着她的脸庞,上面颇有些迷茫之色,显然她并不知道我的用意。
“来,玲儿,把它夹在这儿。”我扳起武舞的腰,顺着她肩头望下去,那对 已经涨得发紫的娇腻凸起正挺拔在玉玲的眼前,在我手指的搓揉下,那乳尖更是 紫得发亮。
“这儿…行吗?”玉玲不由得轻呼了一声,可目光却在那对蓓蕾上流连了好 一会儿,似乎心中正犹豫着什么,直到我催促了一声,她才手忙脚乱地把一只木 夹子夹在了武舞的乳尖上,边夹边小声道歉:“舞姐姐,这可是主子让我夹的呀!”
“嘶…”
武舞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玉玲的话,她充血的乳首已经变得异常敏感,而木夹 子又比手指粗糙百倍,从她乳首传来的该是一种刺痛的感觉。
她先是浑身一哆嗦,让我手上不由得一重,接着她丰满的玉臀便开始在水中 追逐着我的独角龙王,一连串不明意义的喉音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武舞身子不规则的扭动着,玉玲怕伤着她,半天也没能把另一只木夹子夹上, 自己肌肤上倒沁出了一层细汗。
“呜…好主子,你就饶了舞儿吧!”武舞的声音几乎腻到了骨子里,听起来 竟与紫烟有几分相似,与其说是求饶,倒不如说是诱惑才对,就连玉玲似乎都受 到了影响,不仅动作慢了下来,眼光还下意识的瞟向我壮大的分身。
我顿时记起武承恩乃是魔门月宗的高手,虽然精通的是天魔刀法,不过天魔 吟也该有所涉猎吧,那么武舞对魔门的武功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也不是件奇怪的 事情,听着她若断若续的靡靡之音,望着她布满了汗珠水珠的白蛇似的娇躯,我 心中那股情欲之火也越烧越烈,双手钳住武舞的纤腰,武舞心有灵犀地将玉臀高 高撅起,双腿分张,将已情乱不堪的私密之处完全呈现在了我的眼前。独角龙王 带着一股热流霎时间没入了蜜壶中,喜得武舞忘情地呼喊了一声,身子一下子趴 在了木椽上,然后玉臀就开始忘情地耸动着。
旁边的玉玲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我使了个眼色,她才抛去手中的木夹子, 轻轻撮弄着那只尚未被禁锢的乳首。
在双重刺激下,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武舞快速奔上高潮的轨迹,就在她即 将达到顶点的时候,我的一只手指开始轻轻扣击她的菊门。
和武舞高亢的呻吟一起传进我耳朵里的是门外富来坷的声音:“大人,漕帮 速败,就要轮到春水剑派上场了!”
如果慕容世家没有私下支援漕帮的话,那么它的失败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就是排在胡一飞之前的练达、宗亮和来护儿至少要有一个 在比武中露面,因为李展和万里流的武功相差无几,在规定的十五招内,这两人 之间的比武结果只会有一个——和局,这样铁剑门就至少还要再派出一人来才能 确保击败漕帮。
我询问比武提前的原因,富来坷说众人都觉得天气太坏,故而要求提前,没 有通知我却是白澜的主意,说是让我安心歇息,准备下一场比武。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问今日铁剑门出战的人选,果不出我所料,来护儿出场 了。
“你说他也破了相?”我心中一震,连脚下都微微一缓。
“可不是嘛,他那张脸不仅和胡一飞、齐默一样能吓死个人,就连左腿也瘸 了,就有人说铁剑门干脆改名叫残缺门算了。不过,别看人家残疾,可手上的力 道大得吓死人,手里那支狼牙棒怕不下三十斤重,可在人家手里,倒像根稻草似 的。”
富来坷感叹道,还说,若不是他腿瘸,漕帮的那个什么副帮主必输无疑,结 果倒弄了个和局收场。
我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比武的结果上了,照此说来,隐身铁剑门的这几个人 恐怕都已经毁容破相了,其目的无非只是一个——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此一来,我就排除了他们是魔门暗中培养的弟子这种可能,因为若是那样 的话,没有在江湖公开露面的他们实在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面孔;而胡一飞几人 的真实面目定然是江湖所熟知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属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那 种。
就像唐三藏说的那样,在铁剑门偃旗息鼓的七八年间每一个失踪或死亡的江 湖人士都有嫌疑,而若想利用江湖目前的信息管道来彻底清查那些人的资料,没 个三年五载是不会有什么结论的。
“真是让人头疼呀!”我喃喃自语道。
“头疼?”站在我对面的练青霓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下意识地反问道。
“是呀,练掌门的绝世风姿让晚辈都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我压低了声音 笑道:“想到无论如何大姐您都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身为淫贼的我怎么能不 头疼呢?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去…死吧!”练青霓陡然换上了一副冰雪容颜,手中流萤剑划出一道道流 光,那流光就像被冰山反射回来的阳光,泛着七彩的颜色,却让你察觉不到一丝 阳光的暖意,正是恒山剑法中出名的杀招“千山雪”。
我并不是想在擂台上激怒她让她发挥不出真实的水准。严格地说,歌舞升平 的十几年,江湖强者之间并没有多少机会拔刀相向,像我这样有着与高手作战的 丰富经验的江湖人恐怕已经很少见了,练青霓这种角色我有绝对的把握十招之内 击败她。
我只是讨厌她对待无瑕的态度,忍不住讥讽几句罢了。无瑕是母女同嫁,可 我们的老祖宗还母子通奸呢,再说你一个出家人管那么多俗事做什么呢?!
“破!”我随手挥去一剑,斩龙刃与流萤剑相交之后,我正待变招回剑,流 萤剑已经贴着斩龙刃的剑脊如附骨之蛆般地缠了上来,剑上更是传来了一股连绵 不绝的强大阴柔之力,震得我几乎握不住剑,而练青霓冰冷的目光里分明有着一 丝嘲弄。
“咦?”
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可流萤剑的速度虽然看着并不快,可剑势飘忽矫奇与武 当真武剑法不遑多让,让我不得不分心观察她的剑招,于是脚下移动的速度便不 那么迅速,那柄泛着寒光的名剑也就始终和我保持着相当近的距离,直到我施展 出了幽冥步,才堪堪将局势稳定下来,而此时练青霓已经发出了七剑。
我心中已是惊讶无比,虽然方才我有些大意了,可练青霓的招式和力量与传 言和她在名人榜上的地位实在是有着相当的差距,在我看来,这一剑之威竟不在 慕容万代之下。
“练青霓的武功怎么提高了这么多?”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力量的真正含义,已过不惑之年的 她不可能打破千百年来每个江湖人都不得不遵守的客观规律,以前该是她在刻意 隐瞒自己的实力吧!
练家人的心机都这么深沈吗?
当我赶到比武场的时候,我特地注意了一下恒山派的棚子,里面还是没有练 无双的影子,已到最后关头,恒山派的这张王牌依旧没有出现,练青霓的心思真 是不可捉摸。再想到她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隐瞒武功,我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寒意。
台下却鼓噪起来,不是为了练青霓显露出来的惊人武功,而是有人说我滥情 放水给练青霓,还引来了一片赞同声。
除了几位绝顶高手之外,没有身临其境的众人恐怕根本想像练的武功有多么 强悍,不过就算是空闻、魏柔,虽然能看出练青霓的武功有所进步,可基于同样 的理由,他们还是要低估她的功力。
强用幽冥步的结果让我胸口一阵气血翻腾,连着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下来, 而练青霓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当然,如果她还有余力追击的话,十大都可以排进 去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我突然笑道:“练掌门好强的武功!既然大家都是斯 文之士,对彼此的武功也已经了然于心,何不握手言和,难道非要打得鸡毛鸭血 才好看吗?”
练青霓显然是个相当有决断的女子,几乎想都没想就表示同意,而且出乎我 的意料,她随即宣布之后局次恒山派的弃权。
真是相当高明的策略!我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由于练无双的缺席,恒山派 后三台明显出现了弱点,她的弃权并不能算作失利的表现,反倒隐藏下了自己的 真实实力,如果这是练青霓本人主意的话,那么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无论武 功还是智谋都不可小窥。 ---------- 第九章
虽然夺位战并没有结束,可这个春水剑派在武林茶话会中的历史最高排名还 是让玲珑脸上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她俩只是在齐萝过来道贺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
“不是说要退出江湖了吗?”
“…”
“不要得意的太早,和铁剑门肯定还有一场苦战。”
“…”
就算嫁了人,玲珑依旧保留着几分少女心性,十大名号就像她们中意的一个 玩具,握在手里,就不想给别人了。
还没到晚餐的时间,白澜就送来请帖说他要设宴款待今天刚到的几位重量级 人物,邀请我作陪。等我安抚好四女来到鑫鑫客栈,却发现席上只有三位客人。
“别情,听说在齐萝丫头的婚礼上你已经见过辛仙子和清风真人了,那这位 大师是谁你猜也该猜到了吧!”白澜笑道。
“那是,早听鲁卫鲁大哥屡屡提起大师,焉能不知?”我笑道,随手一合掌, 叫了一声“方丈大师”,心中却暗暗揣摩,白澜只是礼节性的宴请武林最具份量 同时也最超然于江湖俗事的这三大门派,还是另有文章要做呢?他邀请我的目的 何在,不怕让别人看出我的密探身份吗?
辛垂杨微微皱了一下眉,鲁卫是空闻的师弟,如果我喊鲁卫大哥的话,就和 席间三人同辈,这可是依然活跃在江湖的武林中人的最高辈份了。
而事实上,当初无瑕就矮了空闻半辈,眼下打着宋思弟子名号的我无论如何 也该对空闻执弟子礼才对,倒是空闻、清风却似浑不在意,清风笑着赞了一句 “英雄出少年”,而空闻竟更是道了一句“久仰”。
这倒不是我有意抬高自己的辈份,无论鲁卫也好、空闻也好,原本都和我既 不沾亲,也不带故,两人谈得来就做个朋友,谈不来就一拍两散,冲一个毫不相 干的人叫师叔师伯,我还缺乏这种自觉。
“龙潭镇虽是通衢大镇,可究竟不比镇江扬州,张罗这席素斋,花了我一下 午功夫。”白澜微笑道,配合着他的动作,这话听起来绝不像是平常的诉苦亦或 是示好,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而借此点出眼下江湖的形势,又似乎是在说希 望下一届武林茶话会不要再在这种地方举行了,言外之意,竟是要尽早结束大江 盟与慕容世家之间的争斗。
我不禁暗自叹服,在白澜那里恐怕没有“说难”这两个字吧!
他虽然每每宣称自己是“游侠列传”的拥戴,举办武林茶话会、修订江湖名 人录皆出于个人爱好,可谁能忽略他的官家背景呢?特别是他新近入主南京吏部 考功司,更让人无法忽视他手中的权柄。
他话里的含义究竟是他自己的意见还是官府的想法,就让人颇费思量了。
不过空闻三人胸中俱有丘壑,就顺势谈起这席素斋来,倒是白澜把今天叫我 来的目的告诉了我。
“别情,年底我就要公布新修订的江湖名人录了。虽然名人录当初只是我的 游戏之作,可演变到现今这种状况,不由我不小心对待。一来我白晓生毕竟是个 读书人,读书人讲究治学严谨,考据周详,我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二来自古就有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名人榜上的每一个变动都牵扯到一个人的荣誉, 实在马虎不得,每一次落笔我都是战战兢兢。
为此,我总要多方求证,特别是在茶话会期间定要听听三大派的意见,十几 年下来,已经成了惯例。“
说到这里,空闻三人都点点头。我肚子里却暗笑,名人录成了游戏之作,也 亏白澜能想得出来,当初他不会像在刘伶醉那样把名人录资料“无意”之间遗失 给了江湖吧!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齐盟主和慕容家主已经明确表示,今年不会向 我提供门下弟子的武功资料了,这让我十分为难。后来空闻大师提醒我,虽然今 年战事繁多,而且几乎集中在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两大帮派之间,不过,还是有个 人与名人录中人有着相当多的对战记录。”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好战分子?”我笑道,心中却倏然而惊,不错,从杭 州楼外楼擒下杨威开始,无论是十二连环坞、慕容世家还是大江盟都能见到斩龙 刃的影子,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啊!而且,空闻的这番提议,是助我扬名,还是 让我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呢?
“死人也需要点评吗?…不需要?那就轻松许多了。”
在白澜的提醒下,从杨威开始,到春水剑派的灭门、十二连环坞的覆灭、大 江盟与铁平生之战,秦楼青衣人与万里流之战等等等等,甚至在丹阳慕容仲达遇 到的黑衣人都被揪了出来,我不知道是白澜自己的情报网打探出来的结果,还是 另有情报来源,似乎除了少数几场相当机密的比武之外,几乎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随着白澜的发问我渐渐明白,他只是利用了空闻大师的提议,间接地表明他 和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当然,同朝为官而又志趣相投,私下有些交往也 易被他人所理解。
只是这些隐秘并没有让空闻三人动容,空闻清风是出家人,而隐湖向来是世 外桃源的代名词,三人练就的都是出世的内功心法,就算心中有滔天巨浪,也不 会喜怒形于颜色。
不过,这三人和白澜还是流露出了倾向性,他们对那些早就成名的江湖闻人 并没有多少兴趣,反是更关注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我虽然也是其中之一,但看来魏柔已经把我俩在杭州灵隐寺比试的那一剑上 报了自己的师叔辛垂杨,而辛显然也把资料转给了在座的几人,因此白澜听了我 在春水剑派与尹观、高光祖对决的几招之后,已经大致把握了我在名人录中的位 置,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李思便是备受重视的一个,他在秦楼与万里流的一战,从招式到两人的对话, 甚至表情,白澜都问的十分详细,我这才知道他虽然没有练过武功,却对各门各 派的武学有着深刻的了解和理解,想来定是大内和刑部那浩瀚如海的藏书提供给 他丰富的资源。
“这么说,那七招内李思始终压制着万里流?”
“万施主的武功与前些年没有多少进步,如果按此衡量的话,李施主该与敝 寺空离师弟的实力大致相仿。”
“不,李思说进则进,说退则退,该是保留了一两分的实力,贫道以为他的 实力应该更高一些,想当年敝派清云师弟曾与陈万来有过一战,个中情形与李思 颇为相似,如此看来,李思的武功不应该比清云师弟弱。”
“我支持清风真人的意见,李思不仅剑法出众,而且身负轻功绝学幽冥步, 王少侠,我说的没错吧!”
望着辛垂杨的笑脸,我也嬉笑道:“魏仙子见多识广,自然不会看错。”
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魏柔无疑认出了李思湖心亭上施展的那一式“闲庭信步”, 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是师父的绝学幽冥步呢?
当初在湖心亭上我见到魏柔那一丝疑惑的表情,我心中已有所疑,但因为师 父的幽冥步化用了诸多门派的轻功绝学,这一招“闲庭信步”或许与某派的轻功 不谋而合,而魔门与隐湖几百年的恩恩怨怨,对彼此的武功都十分熟悉,这招甚 至用的就是隐湖的招数也未为可知。
不过,辛垂杨的话显然否定了这种可能,而师父平生与人交手的次数并不多, 特别是近十年来,他几乎没有出过手,以魏柔的年龄,绝对不可能和师父有过一 战。
唯一能让魏柔了解幽冥步的只有她的师父鹿灵犀了,而要能一眼认出这招式 的来历,最有可能的就是鹿灵犀亲自施展过幽冥步,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幽冥步不光是身法,它牵扯到心法的诸多妙用,就算鹿灵犀天纵其才,想要 模拟出来也绝非易事,虽然十七年前鹿灵犀和师父曾经有过一战,可当年师父是 以魔门日宗宗主的身份与她一战的,师父会使用并不是魔门七绝的幽冥步吗?就 算使用了,难道鹿灵犀光凭那一战就把它模拟出来吗?还是…在那一战之前,她 和师父之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且,若是师父用上了幽冥步,鹿灵犀该清楚地知道李逍遥和任独行其实是 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十七年来隐湖从没打扰过师父?魏柔又是不是一开始就知 道了我魔门弟子的身份呢?
“幽冥步?那不是令师任独行的独门轻功吗?难道李思与你是同门不成?” 白澜好奇地问道。
“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李思为什么会使幽冥步,我也奇怪的很。”
在座的三位都是成精的人物,想完全隐瞒我的武功来历是不可能的事情,于 是宋思就成了我师父的老熟人,我的女师父,至于这会不会毁了她的清誉,反正 人都死了,也就无所谓了,而看三大派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一招半式相合,并不奇怪。”
除了官家,少林寺恐怕是武学典籍最为丰富的一个门派,千百年来,寺内始 终保持着钻研的精神,对武学本质的认识比别派要强上一些,此言一出,就得到 了清风和辛垂杨的认可,辛垂杨也说大师说的没错,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太多的巧合都发生在李思身上,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我心中暗忖,不过虽然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李思对我的威胁甚至还在齐小天 之上,可现在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好隐而不发。“那好,就把他列在武当清 云真人之后,唐门唐天行堂主之前。”白澜一言定下了李思的位置。
名人录就是这么炮制出来的,我心里已然明了,怪不得几大门派都对名人录 十分推崇,原来里面掺和了许多他们的想法和意见,自己又怎么能打自己的嘴巴 呢!
空闻说自己的师兄、达摩院长老空相过完年之后就要正式退休转掌藏经阁了, 特此申请不再进入名人录的排行。
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空相是名人录上唯一一名超过六十岁的高手,按照一般 规律,男人在接近花甲之年的时候,武功就开始下滑,年纪越大,下滑的速度就 越快,虽说空相自幼练就童子功,让他年过六旬依旧在名人录上占据了第十七的 位置,不过,现在看来,任谁也无法和无情的时间相抗衡。
木蝉接替了空相的职务,他留下的戒律堂长老之职则有空相的弟子木蝶担任。 这是一个我相当陌生的名字,不过听清风和辛垂杨的口气,显然早就知道他的存 在,可少林寺眼下并没有让他行走江湖的意思,故而他就被排除在了新名人录之 外。
这或许就是没有人敢轻捻少林虎须的缘由,在寺中还不知隐藏了多少像木蝶 这样的无名高手,与这样的门派为敌,胜算实在少之又少。
而木蝉、木蝶分掌少林两大极其重要的堂口,表明其新一代的弟子已经完全 成长起来,联想到方才清风提及他的小师弟、武当四清中最年幼的清雾这一年来 武功大进,宫难也在稳步成长中,被正道武林视为中流砥柱的两大门派果然握有 傲视群雄的资本。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江湖历史上有多少强大的门派是因为没解 决好接班人的问题而变成了昙花一现的匆匆过客呢?大江盟总算培养出了齐小天 这个后起之秀,而有着世家之称的慕容家在出了两个天才兄弟之后,就沦落到了 虎父犬子的悲惨境地,就算打赢了和大江盟的战争,又能保得了几年风光?!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在评价这些高手的时候,空闻三人都相 当的公正,这也是白澜重视三派意见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白澜问及无瑕,被我严辞拒绝了,和玲珑姐妹不同,无瑕已经完全厌倦了江 湖,名人录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誉,而是相当沈重的负担。白澜见我坚持, 只好撤下了无瑕的名字。
不过,解雨和玲珑却作为新人登上了名人录,清风甚至说,看武舞对徐图那 场比武表现出来的水准,考虑到今年名人录上的人物伤亡过多以及新近弟子不足 的因素,她该是名人录的一个有力竞争者。
想到还要在江湖厮混一段时日,我身边的高手越多,表现出来的实力越强, 对那些至今没有归属的江湖浪荡儿越有吸引力,我就点头表示同意。
一席素斋吃得宾主尽欢,等从鑫鑫出来的时候,已是星斗满天。走出客栈大 门,却发现对面刘伶醉的屋檐下立着两人正向我这儿张望着什么,虽然两人脖子 上银鼠围脖遮住了大半个脸,灯光也很昏暗,可我依然认出了两人来。
解雨,许诩?!
就在我微微一怔她俩怎么会来到龙潭镇的时候,解雨已经看清了我的模样, 脸上顿时绽开了花一般的笑容,发足猛奔过来,我刚刚张开双臂,她已经扑进了 我的怀里。
“雨儿,你怎么来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们乖乖在家等着我吗?”
“人家…想你,就来了嘛…”
其实所有的话都已经多余了,捧起她的脸,虽然有围脖遮风,可着手却是冰 冷,眉梢发髻甚至能见到些些细小的霜凌,看得我心痛不已,这傻丫头到底在外 面等了多长时间呢?
“我就是个傻丫头…”怀中的解雨呢喃道。
“抱紧我。”我抄起她的双腿,把她横抱在怀里,她顺势搂住了我的背,把 脸贴在了我胸前,轻轻“嗯”了一声之后,闭上了双眼。
不用问,她那双如春水乍破般情意横流的眸子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接到高七 带回的消息后,解雨按耐不住相思之苦,便偷偷跑了出来。可能是问起我住处的 时候,伙计告诉她我去了鑫鑫,她就傻傻地一直等到现在。
带着一脸艳羡的许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萧潇四女见解雨到了,惊讶之余都 过来问候,武舞更是开玩笑说她恋奸情热。
众女嬉闹一番之后,听说两人还没吃晚饭,萧潇又赶忙向店里订了些酒菜, 等酒菜齐备,解雨和许诩已经梳洗完毕了。
“吃饭往后放一放,相公我先要执行家法!”
众女顿时都噘起了嘴巴,玉珑还小声道:“解姐姐是挂念相公嘛,干嘛非要 责罚她?”
只有当事人脸上却始终坦然挂着笑意,眼中并没有一丝的委屈,甚至还袅袅 娜娜地跪在了我身前,显然她离开竹园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惩罚。
面对我留守的严令,或许只有这个性格叛逆的女孩敢为了那份相思而置之于 不顾吧,我心中早被她勾起了万丈柔肠,只是眼下江湖凶险异常,没有周全的计 划和安排,像她这样轻率的行走江湖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对我来说,她们中 间的任何一人出了问题,都会让我心碎不已。重申家法,只是为了今后的日子过 得更长久。
接过武舞磨磨蹭蹭递过来的鞭子,众女都忍不住要背过身去,只是在我的严 令下,才含泫欲滴的望着趴在春凳上高翘起玉臀的解雨。
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解雨的屁股上,糅合了乌金丝的鞭子轻易地划开了她 下身的裙裤,在雪腻的肌肤上留下了三道乌紫的鞭痕。
解雨疼得浑身哆嗦起来,原本还保持着笑容的那张脸痛苦地拧紧起来,眼泪 也“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快拿伤药来!”我随手把鞭子一扔,一把抱起解雨,三步并两步的进了里 屋,把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榻上,而萧潇此刻也把上好的刀伤药放在我手边,拉 着玲珑武舞悄悄退了出去,顺手还把房门轻轻掩上。
“雨儿,治闺阁如治军…”我心痛地望着她臀上的鞭痕不知该说什么好,那 儿三道血廪子已经开始鼓起来。
“人家…还没…嫁给你哪,就先吃你的…家法…”解雨委屈道,眼泪扑簌簌 地往下流。
“啊?”我心中顿时一怔,是呀,解雨还没嫁进门,怎么能把家法用在她头 上?
“可是,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女人了。”
我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感激,这个看似叛逆的女孩其实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她方才分明是为了成全我才忍受了三鞭之苦啊!
只是我那句发自肺腑的自语却让解雨一下子破涕为笑:“呸,谁…谁是你女 人啦?”
她轻啐了一口,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娇羞。
女人心、海底针,师父说她们常常为了一件看似寻常的事情所感动,想来此 刻的解雨也是如此。我不再多言语,吩咐许诩拿来剪刀,伸手去剪开她的儒裙。
解雨大窘,下意识地瞥了许诩一眼,眼中似有哀求之意。
“我不放心别人。”一句话堵住了解雨的嘴,她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再也 不敢看我,只是那一下紧似一下的呼吸,却把她紧张而激动的心暴露无遗。
儒裙、衬裙、小衣,在锋利的剪刀下都乖乖地分向了两边,我的目光也随着 剪刀的移动从她浑圆的小腿渐渐上移到了那团仿佛明月般饱满圆润的玉臀上。
“老天!”
我不知道解雨究竟生得怎样一副羞花闭月的容颜,竟把谪仙似的魏柔挤到了 绝色榜老二的位子上,可光是这两条浑似天裁的玉腿和两瓣雪臀,已经是我从没 见过的完美,如果上面微有瑕疵的话,就只有那三道扎眼的鞭痕了。
于是我心中还在怜惜她的伤,可胯下的独角龙王好似不听使唤地昂首怒目起 来。
或许是我半天没有动静让解雨察觉到了什么,原本就已经染上了一抹陀红的 肌肤此刻更是嫣红的仿佛滴出血来,玉腿不期然地并了一并,却让我发现,那两 腿之间隐约可见的稀疏毛发间似乎蒸起了一股湿气。
“雨儿,你今天就嫁给我吧!”我一边把伤药温柔地涂在鞭伤处,一边在她 耳边轻声道。
“…不嘛…”解雨的声音几不可闻,语气也不似以往那么坚决,也不知是因 为刀伤药刺激了伤处,还是内心情绪激荡,她的肌肤一下子绷得紧紧,身子也有 些僵硬了。
看来还没到时候呀!虽然是欲火中烧,可我依旧能体会出解雨的心情,虽然 几日不见的相思之苦让她颇有献身之意,可毕竟心里有些遗憾。
罢了!我暗叹一口气:“…也好,再过一个来月,来年二月二宝亭就进门了, 操办完这场婚事,我就娶你,忍也不过两三个月的事儿,就饶了你吧!眼下令尊 正在应天,干脆我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人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咱俩的婚事好 歹也要他老人家同意才是。”
解雨偷偷侧过来半张脸望着我,目光既感激又隐隐有一丝失落,只是身子此 刻却变得柔软起来。
两人情意绵绵地对视了良久,解雨才突然想起了方才的话题,眉头微蹙,有 些担心道:“爹正生我的气哪,你现在去,怕他正在气头上,不给你好脸子看。”
“为了你,就算他老人家打我两巴掌,我都心甘情愿。”
“就你嘴甜。”解雨索性把脑袋全转了过来,泪痕尤在,可脸上已满是笑意。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小声笑道:“人家想你还能忍得住,可有人的 心早就从苏州飞到龙潭镇了,再见不到相公,可就变成了离魂记里的倩娘了。” 说着,眼睛直望着我身后端着糖粥藕的许诩。
“小姐!”见我转过头来,许诩窘得手足无措,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自从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越发安心于解雨侍女这个角色,只是面对我的时候, 却不似以往那样能放得开自己了。此刻听解雨调笑,更是倍添羞涩。
“知道了。”我笑着接过许诩手中的粥碗,试了一下温度,刚好合适,把一 片糖藕喂进解雨小嘴里,笑道:“你放心吧,相公先把你这张小嘴喂饱了,就去 喂她下面那张小嘴,不饱不算数!” ---------- 第十章
虽然今天是春水剑派的最后一战,可解雨主仆二人却都留在了刘伶醉,解雨 臀上有伤,而一夜云雨也让许诩几乎下不了床。
“主子,身体要紧啊!”萧潇趁别人不注意,忍不住悄悄提醒我。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我天生就是阳气旺盛之人,而修炼不动明王心法和洞玄 子秘注十三经所积累下来的阳戾之气也需要阴阳调和才能宣泄,可旦旦而伐究竟 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清楚,过犹不及,萧潇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 理。
师父身边只有五个女人,就算加上六娘,也只不过六人,从数量上来说,我 肯定要青出于蓝了。不过,若是没有鹿灵犀的话,他老人家后宫的人数该不止此 数吧,究竟十人还是二十人是个极限,眼下的我还不得而知,换言之,按照师父 的说法,我现在正处在美女多多益善的境界里。
不过,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也偶尔生出一丝烦恼。倒不是怕自己的身体无 法应付,而是怕这越分越薄的感情。
而且,虽然我不时地暗示自己,对于我身边的每个女人,我的爱都是毫无二 致不分厚薄的,可内心深处总是更喜欢某人,总是更想把她搂在怀里恣意爱怜不 想放手,可一想到对我翘首以盼的其他人,我的心就怎么也硬不起来,这,或许 也是做淫贼的代价吧!
等我赶到比武场的时候,整个夺位战竟以一种让我吃惊的方式结束了。恒山 派在再度弃权落到第十的位置上之后,身为候补战头名的百花帮竟然也放弃了挑 战的机会,让我越发相信六娘的情报绝对真实可靠。
更令人惊讶的是,铁剑门临阵变卦,声言对已经获得的第九心满意足,不再 向上挑战,让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的众人大失所望,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难道是怕我看出什么破绽吗?”我不由得暗忖起来。
这也让白澜措手不及,不过他毕竟在官场十几年,久经风浪,见等了一个多 时辰却等来三场弃权的群雄情绪有些失控,他在当机立断地宣布了新一届十大门 派的排名后,立刻请空闻、清风和辛垂杨对比武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进行点评。
虽然并没有涉及到什么高深的武学原理,也没有把自己门派的不传之秘拿出 来演示一番,可就算是平常的一招“黑虎掏心”,三人就能讲出诸多用法和变化, 众人有机会聆听大师的教诲,自然而然地都静了下来。
等三人一番精彩纷呈的演说结束之后,众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场外已 经支起了一溜灶台,几十个厨师或切或剁,或炒或烧,正忙成了一团,而神机营 的老爷们也正督促着镇子里的人把鸡鸭鱼肉和一坛坛的酒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白澜这才宣布,第十二届武林茶话会顺利结束,为了感谢大家,他以新十大 门派的名义宴请大家。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生性豪爽者没等白澜的话说完就已经开始抢好酒去了。 菜随即流水似的传了上来,虽然都是整鸡整鸭、大鱼大肉大锅菜的,可大口吃肉、 大碗喝酒正合群雄的脾胃。
虽说几大阵营泾渭分明,可盟内大家也是聚少离多,又接近年关,众人都开 始放纵自己的感情,或是老朋友举杯高歌,共祝新年;或是新结识的青年男女牵 手细语,倾诉衷肠,气氛霎时间就达到了高潮。
“白大人的脑子里不知装了多少花花主意。”万里流望着欢乐的众人若有所 思地道。
第一个跑来祝贺的就是万里流,他与江湖脱节了七八年,原先的朋友也淡漠 了,加之大多数门派各有同盟归属,看来看去,我还真是能与他同享欢乐的第一 人选,想想还真有讽刺意味。
“你从哪儿找来了这么多牛黄马宝?”
如果我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才让人奇怪,而且,胡一飞等人的出处也需有个 说法,由我来传播出去也是一条不错的途径。
果然万里流回道:“他们都是因为犯错而被军队除名的军中高手,这几年陆 续聚集到敝门,说实话,人家也是想借铁剑门的招牌闯一番事业!”
万里流的话半真半假,利用铁剑门自然是真的,可说胡一飞他们是军中弃将, 打死我也不相信。虽然出场的胡一飞和齐默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可他们身上的 杀气与沈希仪那种在战场上形成的杀气截然不同,胡齐两人更多的是因为怨气而 引发的暴戾之气,可若是去军中调查他们的来历想来也是件十分繁琐的事情,从 正德帝到嘉靖帝,内忧外患,大小战事不断,且不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一 句自己的长官同僚都战死了,就会让你半天摸不着头绪。
“军中弃将?这些人纠合在一起要闯出什么样的事业来呢?”我笑问道,看 万里流的脸色微微一变,我心中更如明镜一般,不待他回答,又问道:“文大人 知晓此事吗?”
“是我老姐嫁给他,可不是我嫁给他,他管不着我。”
可我一眼就看穿了万里流做作出来的轻松姿态,而他显然也有自知之明,知 道瞒不过我,便换了一副诚恳的表情:“说起我这个姐夫,他总是对江湖人有偏 见,说侠以武犯禁,我流连江湖对他仕途影响甚坏,等等等等,总之,在他眼里 江湖就是一堆狗屎,甚至连狗屎都不如。可人家陆眉公、苏耀、鲁卫都是江湖人, 不是一样在朝中为官吗?百晓生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他的江湖朋友遍天下,也 没见他仕途受到什么影响,人家最近还升官了呢。头上的乌纱帽是靠自己本事去 赚的,和我这个小舅子是不是江湖人有什么干系!”万里流虽然激动,可顾忌着 旁人听见,声音还是压得很低,显然他虽然对文公达不满,可内心还是相当忌惮, 生怕让别人知道他和文公达之间的关系。
“动少,江湖里唯一能让我姐夫有点好感的就是你了。你和他不打不相识, 现在也算有些交情,若是他问起来,动少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告诉他我绝不会 做影响他仕途的事情呢?”
原来他过来道贺的目的竟落在这里,我顿时就想回绝他,可转念一想,到嘴 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万兄,文大人天资聪慧,又在官场浸淫了二十年,孰是孰非还用我这个末 学后进去告诉他吗?你也太小瞧他了!”
见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我话锋一转:“美言谈不上,他若是愿意和我做个 朋友,想来对江湖人的看法已经有了改变,万兄别忘了,我也是江湖人哪!”
万里流想了半天,才哈哈笑道:“是极!是极!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万掌门忘了什么?”说话间,齐小天和宫难联袂过来道贺,万里流也算急 中生智,陪笑道:“光顾着自己高兴,却忘了若是没有白大人举办这武林茶话会, 我铁剑门怎会获得这十大的荣耀,该先去谢谢他才是。”
齐小天顿时正容道:“吃水不忘挖井人,万掌门言之有理,是该好好谢谢白 大人!”
他眼珠一转,冲我道:“动少,不若今晚新的十大一起做东办一桌答谢宴, 答谢白大人如何?”
还没等我回答,万里流已经一拍大腿,兴冲冲地道:“好主意!少盟主,算 我一个。”
又转头望着宫难,宫难却看也不看他,只对齐小天道:“大哥,武当派我做 不了主,回去要和师父商量一下。”
宫难似乎对此并不热衷,这也难怪,武当早就屹立在江湖顶峰,逾百年而不 坠,白澜的江湖十大对它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有或没有并不影响它卓然的地位。
不过这个建议是他大舅哥提出来的,就算他心里并不见得赞同,也要尽力促 成此事,反正此事无伤大雅,并不代表着什么。而以清风对他的宠爱程度来看, 这件事他去说项,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成功。
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做个坏人,也点头同意,还道年关已近,大家再送点年 货更实惠。
齐小天见转眼说通了三派,愈加兴奋,先是约好了大致时间,又说隐湖、少 林、唐门、恒山四派他去说项,至于慕容世家和离别山庄,就烦劳我走一趟吧!
齐小天真会抓差呀!不过放眼十大,或许只有我最适合这份差事,在排除了 鸿门宴可能之后,我痛快地答应了。
见西南诸派的棚子里胡大海、何素素几人此时都站起身来,一齐向我望来, 似乎是要过来道贺,我忙和齐小天几人告了罪,冲西南诸人点点头,提笔写了几 句话封好,让一个传菜的送给那边的唐三藏,之后便带着四女扬长而去。
西南是唐门的地盘,若能得到唐门的支持,西南诸派自然也会全力支持我, 倒不便绕过唐门去刻意结交他们,以免唐门心生芥蒂。信上也只是写了些感谢支 持的话语,并将齐小天的动议告知他,请他自己定夺。
创下多项第一的第十二届武林茶话会就在前所未有的盛大午宴中宣告结束。 因为高兴亦或郁闷而喝醉的人实在太多,绝大多数门派取消了原定的行程,改在 龙潭镇再歇息一晚。只有西南诸派因为路途遥远,加之归心似箭,虽然也有不少 人醉倒,但还是与唐天行率领的唐门大部一同率先离开了龙潭镇。我本来想去送 行,却被众女指责是贪恋何素素母女的美色,只好着刘伶醉的伙计给胡大海和何 素素分别送上了精美仪程,想来日后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少林武当两派却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大部弟子在两派掌门的带领下,踏上了 归途,只留下了木蝉宫难参加晚上的答谢宴;辛垂杨也飘然而去。
从武林茶话会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的江南江北两集团此刻却有些无法压抑 对彼此的仇恨,虽然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极力约束,不想给白澜和官府留下什么口 实,可一下午还是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冲突,双方各有几人受伤,有鉴于此,原 本要返回南京的神机营将士也被白澜留了下来以防万一。
“经过这届武林茶话会,江南江北都要花些力气整顿自己内部的纪律吧!”
依偎在我臂弯里的萧潇轻声道,方才站在窗前的我俩正目睹了一场由漫骂而 升级的斗殴,斗殴并没有酿成人员伤亡,因为神机营很快就出现在了现场,虽然 只是十人一小旗,却森森然有大军之意,威压之下立刻解除了双方的武器,责令 管事的将各自人员带回。
“是啊,这样也给我多一些准备的时间。”
萧潇沈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道:“江南江北的战事凶险的紧,主子非要冲到 最前线吗?”
她转头望了一眼床上的玲珑,姐妹俩睡得正香,她把身子又往我怀里靠了一 靠,低声道:“主子你卧底大江盟的时候,奴都担心死了,怕被人看出破绽,怕 在战场上陷入重围,更怕…更怕主子你遇到爹爹…奴真连想都不敢想,可每天都 做恶梦。好主子,婢子求求你,别再去扮那个王谡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泪水很快就把我胸前打的精湿一片。
我心头顿时生出一丝歉意,当我决意去扮演王谡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去想萧 潇的感受,作为敌对双方,我和萧别离在战场上相遇的可能性着实很大,父亲与 夫君,这两个至亲之人又让萧潇如何去选择,她不愁得肝肠寸断才怪。
望着抽泣的她,我不禁用力把她搂在怀里。
“可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的遗命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啊!”
我心中长叹一声,想起韩元济的几番暗示,原本是怕离别山庄是魔门余孽, 为魔门门主之位与我夹杂不清,也怕萧潇夹在中间为难,可现在看来,有必要弄 清楚它的真实意图了。
“萧潇,年前泰山老大人诸事繁忙,去离别山庄多有不便,正月十五之前, 我和你走去一趟滁州,如何?”
虽然已经和她商量过要去拜会萧别离,可听我把日期都定了下来,她眼中顿 时闪过一阵惊喜。
晚上的答谢宴几乎就是预备会议的翻版,不过是鹰爪门的宋维长换成了铁剑 门的万里流,又多了个练青霓而已。
而正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才免去了慕容仲达和韩元济的尴尬,毕竟面对一 群年纪比自己小十几岁,武功却远远超过自己的对手,心中都该是苦涩难言吧!
席上不外乎一番歌功颂德而已,几个爱出风头的虽然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 可胸中并无多少学问,赞美的话翻来覆去只那么几句,别说我听得头大如斗,就 连他们自己后来都有些讪讪然,倒是白澜一直态度从容,一副雍容可亲的模样。
当然其中不乏有趣的插曲,特别是宫难十分难得的一展他那毒蛇般的口才, 明捧暗讽,把个老奸巨猾的慕容仲达和韩元济说的哭笑不得,却碍于他的身份无 法发作,只好说些“今天天气哈哈哈”和“这个叉烤鳜鱼好吃,那个清饨鸡孚好 喝”之类的废话。
因为唐门和春水剑派分列十大的第六、八位,我和唐三藏便相邻而坐。
虽然顾忌席上的众多高手,可问候一下他的长辈也是人之常情,故而我很快 就弄清楚了唐天文的行程计划,算算日子刚好可以赶得上去应天见他一面。
他奶奶的,我心中暗发牢骚,自己的女人越多,泰山大人也就越多,若是些 升斗小民倒也好办,大不了在苏州多买几处宅子,把老人家安置下来颐养天年, 一来女儿们免受思念担忧旅途奔波之苦,二来我孝敬起来也方便。可偏偏除了无 瑕玲珑母女三人之外,剩下的几人都是谱儿比我还大的主儿,不是萧别离唐天文 这样的江湖大豪,就是殷乘黄这般巨贾,甚至还有武承恩这样的高官,偏又分散 在东南西北各处,加上自己的父母和师娘,以后到了年节,恐怕自己腿都要跑断 了。
“老子一气化三清,宫兄,武当心法真有这么神奇吗?”
本来是想自己能变化出几个分身就好了,便顺口问了宫难一句,却不成想话 一出口,宫难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而我突然说出来的这个话题显然十分敏感,众人先是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之 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宫难身上。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就在宫难脸色微变的时候,我身旁的练青霓眼中也闪 过一道异色。
“动少,你可是犯了武林大忌呀!”齐小天半真半假地笑道:“‘一气化三 清’乃是武当内功心法中的不传之秘,据说只是掌门代代相传,法不传六耳,你 让我妹夫怎么和你解释呢?”
“我真是孤陋寡闻,以为武当心法在外流传甚广,便贸然相问,见笑见笑, 莫怪莫怪。”
我起身向宫难道歉,宫难笑了笑,却没言语。
此时白澜却笑道:“我听说江湖流传的武学,大半出自少林武当二派,不少 著名的剑法刀法和内功心法,都是脱胎于这两派的武功。”
他望着慕容仲达道:“就拿贵门来说,好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前次 和慕容家主闲谈,他就告诉我慕容家的移花心法与武当乾坤大挪移心法有相当深 厚的渊源,而移花指则和少林拈花指颇多相似之处。”
不待慕容仲达有什么表示,他又冲我道:“别情,贵派的春水心法与少林易 筋经一脉相传,你不用惊讶,这可是玉夫人亲口告诉我的。”
慕容世家的武功来历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在这种场合下被人说出 来,特别是自家的武功还是出自对头的门派,慕容仲达脸上就有些讪讪,可白澜 那春风拂面般的声音和亲切和蔼的态度,无不让人觉得他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何 况后面还饶上个我,他转眼就释然了。
倒是我因为白澜后面的话而看穿了他的用意,虽然我没练过春水心法,可无 瑕曾给我详细讲解过,那分明是道家一脉,若说与武当有些渊源倒还可信,可无 论如何也和少林寺扯不上干系。他这么说,分明是给慕容仲达找个做伴的,免得 他尴尬,反正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何况又可以顺便撇清一下他 和我的关系,一石数鸟之计,就在顷刻间被他想了出来。
他真是不放过每一个可以挑拨离间的机会呀!且不说江湖十大门派和名人录 已经让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他只几句话,明着是夸赞少林武当武学源远流长, 可暗里却把这两家门派给孤立起来,用意实在险恶。
可惜在座的要么是魏柔、齐小天这样江湖经验并不十分丰富的江湖新人,要 么是万里流、慕容仲达这种自以为自己聪明却是愚笨到家的蠢货,不知不觉地陷 入了彀中。相比之下,宫难和慕容仲达之间的冷嘲热讽就像小孩子斗嘴一般可笑。
当然,比可笑更可悲的是,我还得尽力配合他。
“阿弥陀佛!”我笑道:“还好是和易筋经一脉相传,若是和枯禅心法扯上 干系,岂不要像木蝉…啊不,现在该叫他悟性师兄才是,像他那样哭丧着脸不成?! 那岂不坏了我的名头?”
“你那淫贼的名头坏了也就坏了。”众人顿时笑了起来,席上的气氛顿时为 之一缓,齐小天也开起了玩笑,木蝉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大概也算是笑了。 只有魏柔那锐利的目光如雷霆般扫过我的脸之后,又转到了白澜的身上,她脸上 的淡淡笑容似乎并不是发自肺腑。
可白澜看来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他微笑道:“几年前看到 木蝉长老的脸我也很奇怪,问过空闻大师才知道,他的枯禅心法尚未大成,等他 练到最高层次枯荣相济的时候,他的脸就绝不会变成眼下这种枯木模样了。不过 这一年来,木蝉长老的枯禅心法该是有相当的进步,原本是一岁一枯荣,可现在 枯荣交替的时候只有十个月吧!”
木蝉点点头,他脸上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想瞒都瞒不住,而大家心里也 清楚,一旦他神功大成,名人录前五名定然会有他的位置,只是按照他眼下的进 度猜测,那该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因为内功愈到后来愈艰深难练。
“动少,想进十大你可是多了个对手啊!”唐三藏低声对我道,那声音低的 恰好能让练青霓听到。
却听白澜接着道:“木蝉能从少林寺千余弟子中脱颖而出,无疑是武学上的 天才,不过他毕竟还是站在了前辈的肩膀上。像大江盟齐盟主,虽说定有师承, 却自创出了一套不世刀法大江流,更让人钦佩呀!”
其实无论是褒是贬,白澜都在暗暗挑起人们的忌妒之心,用意无非就是一个, 在江湖上绝对不可以出现一个足以号令整个江湖的强者,而这一点正合我的心意, 如此我才有机会征服隐湖。
于是我施展出吹拉弹唱的功夫,与白澜配合的滴水不漏而又不着痕迹,把十 大门派中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搓揉得既觉得前途是无限光明,又觉得道路是那 么曲折,在奔上顶峰的路上总有那么多的坎坷,而那些坎坷似乎隐隐约约的就是 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 第十一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三藏,那我宁愿你什么也没听到。”
已是月斜河倾,答谢宴才在众人的恋恋不舍中结束。
原本只是个应酬的宴会,可当白澜试着从佛道儒以及绘画书法等诸多不同的 角度来阐述人生和武学原理的时候,众人都觉得眼界大开,虽然彼此之间的联系 有些牵强,很多比喻也不恰当,可毕竟让大家开阔了思路,对自己今后武功的提 高大有裨益。
于是结束的时间便一再延后,等大家离开鑫鑫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莫名的 兴奋。一旦讨论的范围超过了武学的范畴,就能看得出世家弟子的优势。
宫难、唐三藏甚至练青霓都与白澜有过激烈的争论,就连一向沈默寡言的魏 柔和木蝉偶尔也能亮出机锋,而其他人包括齐小天在内就并不太适应这种天马行 空似的话题,不过白澜总能找到一些浅显但蕴涵着深刻哲理的话题,让他们特别 是齐小天有发挥的余地,绝不会让这几人感到尴尬和无趣。
当然,在这种几乎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命题下,我更是放射出了熠熠光华。
如果说在座的这些人以往对那顶解元帽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并没有深刻体会的 话,那么今晚他们总算体会到了。
我涉猎之丰、见解之精,就连魏柔都不时送来关注的目光,此时唐三藏的话 正是有感而发,只是听到我意外的回答,饶是他机智过人,也迷惑起来。
“难道白大人说的‘学武之人不能拘泥于武学’错了,还是‘人生百年如白 驹过隙,总要珍惜’错了?”
“都对!功夫在诗外本没有错,可一味追求诗外的功夫,最后连诗都不会做 了,是不是本末倒置?特别是你的本门功夫还在精进中,心有旁鹜可是大忌,至 于如何做好诗外的功夫,像你这样的天才还是等到三十五岁以后再说吧!”
“你这话倒像是老爹说的。”唐三藏笑道,可眼中依旧有不解之色。
果然他忍不住问道:“可是,按照你的话来说,我眼前可是站着一个活生生 的反例啊!”
基于生理的因素,男子普遍要比女子晚十年才能达到相同的武功境地,魏柔 以不足花信年华即登上名人录第九的高位,而我像她一般大的时候恐怕连她五成 功力都达不到,江湖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武林四公子”中最年轻的宫难今年也有 二十八岁了。
当然,作为补偿,男人在江湖上有着更长的寿命,花甲之后才开始退隐江湖, 而女子则要早十到十五年,故而名人录上鲜有超过五十岁的女性高手,像已故春 水剑派长老李清波那样五十三岁还高居名人录第三十一位的就简直是异数了,这 也是当初齐萝婚宴上铁平生说春水心法有驻颜之功能让那么多人相信的重要原因 之一。
通常,各大门派和世家的男弟子在二十六七岁开始秘密行走江湖,一方面增 长见识,另一方面在实战中提高自己的武功,一年后,正式开始江湖生涯。当然, 这个惯例如今被打破了,而打破它的人正是我。
二十四岁就拥有十大的实力,这恐怕是每个江湖男儿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只 是这个叫王动的小子如何做到的呢?今晚白澜有意无意地指出了一条道路——功 夫在诗外。
这个结论是对是错,天才的师父和天才的徒弟这种绝配所产生的结论究竟能 不能作为普遍的规律,白澜没有明说,他只是在不经意间把我博闻强记、精通百 家的另一面展露给了大家。
这正是白澜的高明处,就连机智如唐三藏者也得出了他所想要的结论。
其实我内心相当感激白澜,他今晚所做的一切,大半是为了我日后能顺利掌 控江湖做铺垫,但是,我可以看着少林、武当、大江盟、慕容世家陷入误区,甚 至换一个唐门中人我都会置之不理,可唐三藏毕竟是解雨最尊敬的大哥呀!
犹豫再三,我终于说出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三藏,你是雨儿最亲的大哥,我无法骗你,不然,我无颜面对雨儿。”
我正色道:“我七岁跟随师父习武,辅之诸子百家,琴棋书画。说实话,每 当我练功遇到了瓶颈,我总能从其他的非武领域里获得灵感,”
我苦笑了一声:“谁让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呢!”
“于是我练功进境之快就连师父都瞠目结舌。可是,等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有 代价的时候,已经晚了。”
“代价?”听我说的如此郑重,唐三藏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忧色。
“不错,是代价,因为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三藏,你我都知道,衡量一个人武学修为的高低,内功是基础,特别是想 步入江湖绝顶高手的行列,内功更是关键,这就是名人录十大没有一个外功高手 的缘故。”
唐三藏颇有感触地点点头:“我爹就说过,若是寒家的内功心法能与少林武 当比肩的话,或许天下第一的名头就落在了寒家也不一定。”
“此话正说在了关节处!可内功修炼是没有捷径的,而且越到艰深处越需要 苦心磨砺方可有大成,我走偏门捷径走习惯了,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修炼内功 的黄金岁月已经过去了。”
“难道说,别情你的内功再也不能进步了吗?”
唐三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你今年不过二十 四岁,至少还有十年的修炼时间,大可换一种方式专心修炼内功呀!”
“可是,我已经静不下心来了。”
是啊,我已经静不下心来了,江湖、官场、金钱、美女,当你经历了软玉温 香的甜美、横刀四顾的快意、钩心斗角的险诈、玉堂金马的富足,你能有多少大 智慧让自己静下心来呢?
“何况十几年养成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改就改。”我叹息一声:“三藏,我修 练的是江湖第一流的内功心法、第一流的刀法、第一流的剑法、第一流的轻功, 如果我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话,以我的天分,至少有五成把握能站在武林的 颠峰。可现在,如果没有奇迹,我或许还能向上攀登两步,可顶峰终生无望。”
唐三藏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我拦住了:“不必安慰我了,我的大舅哥,其实 明白了这一点我反倒解脱了,我本就无意江湖,名人录上究竟能排老几对我来说 没有半点意义,现在的我可以放开心思倚红偎翠了。而你不同,你需要拥有强大 的实力才能顺利接掌唐门,才能保持唐门百年威名不坠,你身上的责任太重!因 此多强的内功对你来说都不嫌多,每一点进步对你来说都弥足珍贵,所以千万别 走弯路,弯路就让齐小天、宫难他们去走吧!”
是啊,就算我的武功再无法精进半寸,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眼下的这身功 夫也该足够用了,如果拼尽全力的话,即便对手是齐放或是慕容千秋,鹿死谁手 也是未知之数。
如果魏柔没像我一样藏拙的话,我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她;当然,如果她的师 父鹿灵犀也如传说那般强横的话,我也只剩下智取一条路,不过对于我的智慧, 我可是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
其实我心里隐约感到恐惧的是,就像我比别人更快的练成了内功一样,我会 不会比别人更快的失掉它呢?
内功不仅是武学的基础,也是我一身床上功夫的根基,若是散功现象出现的 比我想像的还要早,面对虎狼之年的众女,我恐怕只有头疼的份了。
唐三藏凝望着我半晌,才幽幽道:“别情,你这般推心置腹,我很感激。不 过,世事无绝对,或许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或许吧!”
“你和大哥聊了那么长时间都说什么啦?”解雨偎在我怀里小声问道。
真是一句话泄了女儿家心事!她在窗前该等了多久已是不言自明。
“自然是谈婚论嫁喽,还能谈什么!”我笑道:“大小姐就不必说了,可老 爷子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总要问个明白,别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一棒子把 我打出来。”
“为什么我就不必说呀?”解雨噘起小嘴不满道。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连我都送给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轻声在她耳边调笑道,她身上就像宝亭一样散发着一股处子幽香,虽没有 宝亭那般浓烈,却也撩人心思,我胯下便蠢蠢欲动起来,正顶着她小腹上。
解雨身子微微一僵,不由得使劲白了我一眼,却又舍不得我的怀抱,察觉到 我的分身越涨越大,她突然狠狠咬了我肩头一口。
“谋杀亲夫啊!”我夸张地叫了一声,却把萧潇几人叫了进来,解雨便害羞 起来,从我怀里挣脱开,一瘸一拐地跑到萧潇面前告状道:“萧潇姐姐,他欺负 我!”
萧潇瞥见我腿间的隆起,立刻就明白过来,暧昧地笑了笑,道:“相公他心 疼你还来不及哪,怎么舍得欺负你,怕是太爱你了吧!”一席话说得解雨既甜且 羞。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我搂着玲珑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 惊醒,就听富来坷惊慌地喊道:“王大人、王大人,不好了,杀人了!”
玲珑也被吵醒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面连忙帮我更衣,一面迷迷糊糊地问 道:“爷,谁这么大胆,敢在神机营眼皮底下杀人呢?”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可不知为什么,铁剑门那几个残疾的名字突然从我脑海 里冒了出来。
来到街心,白澜和陆眉公也刚从鑫鑫客栈走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神机营的 一名把司,而魏柔、木蝉和宫难也被叫起,默默无言的站在了一旁。
镇上的居民起的早,见神机营全副武装的便过来看热闹,听说出了命案,这 些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都惶惶然起来。
“今早拾柴的老李在镇东二里的树林中发现了四具尸体,看他们的打扮似乎 是江湖中人。”
里正富来坷简明扼要地给在场的几位官爷介绍了情况之后,白澜、陆眉公和 我三人对望了一眼,我和白澜都冲陆眉公点了点头。
虽然推官职责就有缉捕盗贼一项,可我的管辖之地是苏州,越界办案乃官场 大忌。
白澜和陆眉公就不同,两人都是在部里做事,不过虽然白澜的品秩比陆眉公 高,可陆是刑部主事,他出面更恰当一些。
“本大人乃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因本镇发生命案,依大明律,本镇 军民及往来行商客人暂归本大人节制!”
陆眉公的声音并不高,却似给镇上的居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着他宣布由神机营封锁全镇,许进不许出,一切待查验尸体之后再作论处。
又派人急报应天府,以便他们接手此案,之后他点了魏柔几人的名字,一行 人便在老李的带领下,急奔镇外而去。
木蝉很快辨认出死者是鲁南大圣门的门主孙章和他的三个弟子,接着富来坷 也认出他们四人正是住在刘伶醉的客人。
陆眉公和我带着魏柔三人围着尸体仔细查验,可那致命的刀伤究竟是何门何 派的武功,竟是谁也看不出来,而地面冻得如同石头一般坚硬,什么脚印也没留 下来,就像况天的死一样,凶手根本没留下什么线索。
唯一能得出结论的是凶手最少有两人,而且武功都不弱,因为大圣门这四人 不仅俱是一刀致命,伤口俱在咽喉,而且四人的齐眉棍都是在离尸体几丈的地方 被发现的,显然是一招就被磕飞了兵器。
根据从鲁卫那里学来的一点刑侦知识,我初步断定四人死于昨晚,而且尸体 也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因为凶案现场离官道尚有四丈多远,凶手就没再做进一 步的掩饰,四人的包裹行囊都不见了,衣服也被翻过,看样子倒像是劫财似的。
“劫财?”白澜的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毕竟大圣门四人是来参加武林茶话 会的,若是死于江湖仇杀,他的处境立刻就变得尴尬起来。而路上出现了劫匪, 该是地方官府的责任了。
“有可能。”陆眉公站在孙章的尸体旁,仰望着旁边的一棵杨树,几根枯枝 尤挂在树杈上,北风吹过,“吱吱”作响。
“听说大圣门这几年发了点小财,或许露了白,叫贼人盯上了也不一定,毕 竟强盗也要过年。”
我立刻就明白了陆眉公的意思,不管这案子的内情如何,先把自己撇清了再 说,这才是当官的秘诀。
而此刻我也反应过来,若是真深究出是江湖仇杀的话,不仅举办者白澜吃罪 不起,就连陆眉公和我都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俱明白了对方 的意思。
魏柔、木蝉和宫难虽然江湖经验也算得上丰富,可论起查案来,别说三人加 起来也抵不过陆眉公的一只眼,连我都强他们许多。
听陆眉公抽丝拨茧般分析出这可能是一起流匪劫财案,又见他吩咐兵丁妥善 保管尸首和兵器等物证,绝猜不到他心中究竟打得是哪家的主意。
“流匪?好嘛,连应天府的责任都免了,怪不得这老小子出身黑道却能平步 青云,监督数省刑狱!”
我心中暗忖,这样一来,也会让凶手放松了警惕,从而更有利于日后办案, 真是怎么说都有理,陆眉公早早就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
陆眉公是老刑部,在旁人看来他办案极其干净利落,小半个时辰就把现场勘 查完毕,等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天刚放亮。立刻叫来了刘伶醉的伙计,一问,这 四人果然是昨晚骑马离开客栈的,说是要赶到镇江之后连夜过江,临行前也没发 现什么异常。
“所有参加武林茶话会的江湖人士俱要交待昨晚酉时至亥时的行踪,具状, 证人要画押;同门作证,门中地位最高者画押作保;已经离开龙潭镇的,本大人 将申请刑部令给各府县,由当地官府照此办理。”
这表面文章做得真是一团锦绣,凶手十有八九已经离开了龙潭镇,留在镇上 的人心底坦荡,就算连坐他也敢画押作保;即便凶手还在镇上,此案又不是一人 所为,相互为保,恐怕官府也无可奈何。
再说昨晚众人恣意狂欢,场面异常混乱,而出事地点距镇子只有二里,手快 一点,一袋烟的功夫案子就做完了,那些喝得五迷三道的江湖人怎么能把一晚上 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等神机营的人都下去办案去了,屋里再没有外人,陆眉公那双老鼠眼睛突然 转向了我,眼里精光闪烁。
“别情,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大人恐怕早有腹案了吧!”虽然知道陆眉公定不会自己揭开谜面,可我也 不想被人当成傻瓜。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是接着道:“大人放出风声,说是流寇劫案,多 半是迷惑凶手的手段。大人想必已经看出来了,孙章的齐眉棍被足足击飞了五丈 有余,而且这中间还被树枝挡了数次,孙章的底细我不了解,不过作为一个能来 参加武林茶话会的一派掌门,功夫不会太差,依此推断,凶手刀上的力道相当惊 人,该有名人录前五六十名的实力。”
“我大概能把孙章的棍子击飞四丈至四丈五,那还是在空地上。”
“那,此人的武功比我估计的还要高一点。”
“好,就算他是个江湖高手,可为什么不是劫财案呢?”
“大人,我只是说这种可能性很小而已。”我嬉笑着更正他的话:“这样的 身手,若是连拦路抢劫的买卖都肯做的话,莫不如去大江盟或是慕容世家讨些钱 花,这两家都在用人之际,绝不会吝啬银子的。”
“如果不是劫财,那击杀孙章的目的何在?”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是仇杀的话,以凶手的身手,随时随地 都可要了孙章的性命,实在没有必要非在这高手云集、又有刑部侦案第一高手坐 镇的龙潭镇下手;而孙章住在刘伶醉,显然并没有加入江北同盟,本身武功又不 出众,可以说是个对江湖争霸无足轻重的角色,慕容世家和大江盟也没有充足的 动手理由,凶手目的何在,实在让人费解。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富来坷突然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 道:“大、大人,不、不好了,好多、好多江湖人都中、中毒啦!” ---------- 第十二章
听到“中毒”二字,我心忽地一沈,一丝不祥之念悄然升起。
略问了一下富来坷,才知道神机营查验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时候,发现富贵 客栈和如意客栈两处都各有四五十个江湖人在今晨病倒,原以为上吐下泻的众人 是吃坏了肚子,因为这些人都是参加了同盟内狂欢的,可有人开始便血则分别引 起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重视,两家都带着随行医师,经查,竟不似腹泻,倒像 是中毒。又说慕容世家已经抢先一步,把唐大公子请去富贵客栈了。
怪不得早上出了命案也不见几个江湖人出来围观,我心中暗忖,却听陆眉公 道:“那就先去富贵。”
等到了富贵,慕容仲达、韩元济、何庆以及言无心等江北几大门派的掌门人 早在客厅等候,众人面色都相当沈重,而唐三藏正背对大家站在窗前,出神地望 着窗外景色,听我们进来,他才转过身来,虽然神色平淡如昔,可眼中已颇有忧 色,目光和我相对的时候,竟有求助之意。
我心中一紧,就听性情火爆的何庆神色激动地冲唐三藏嚷道:“好了,白大 人、陆大人、王大人他们都来了,大少,你总该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他妈的什么毒 了吧!”
“七连环。”
脑筋慢一点的还在琢磨这七连环究竟是什么东西,何庆已经“噌”地一声跳 了起来,指着唐三藏惊讶道:“真是七连环?真是曾经位列‘唐门三毒’的七连 环?!”
“何副帮主,在下也不希望是七连环,可有列位大人在,三藏岂能信口胡说! 何况,七连环又是敝门的独门毒药。”揭开了谜底,唐三藏反倒从容起来。
“他妈的,你们唐门竟敢暗下毒手!”
慕容仲达一把拉住了欲上前理论的何庆:“老弟,千万别冲动,中了人家挑 拨离间的奸计!唐门素来与我慕容世家交好,怎会加害于我!定是大江盟那帮奸 贼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七连环,下毒嫁祸唐门,让我们两家相互猜忌,他们坐 收渔翁之利!”
慕容仲达果然老奸巨猾,知道此刻万万不能与唐门翻脸,一来像他说的那样, 唐门缺乏下毒的理由;二来就算是唐门下的毒,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前也绝不能与 唐门公开决裂,否则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对江北同盟的士气将是极大的打击。
“没有真凭实据,慕容总管说话可要小心。”陆眉公看到我递过来的眼色之 后,冷冷地道:“大江盟那边也有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唐三藏,你和王大人去 如意客栈,查一下那边的情况,然后回鑫鑫待命!”
何庆顿时得了理,嚷道:“我说得没错吧,就是他们唐门下的毒手!这帮川 巴子定是眼馋咱们中原的花花世界,想称霸中原武林!”
又有人嚷道:“臭小子把解药留下来再走!”
我和唐三藏没有理会,迈步出了大厅,身后传来陆眉公训斥的声音:“吵什 么!亏你们还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七连环一下子毒不死人吗?!再说, 唐三藏若是随身带着解药,不等于告诉你,我就是下毒的人,他有你那么蠢吗?!”
我俩对望了一眼,唐三藏浮出一脸苦笑,轻叹了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 止,唐门想置身事外,难呀!”
解雨虽然不太愿意提及唐门,可毕竟那是她的家,我对唐门的了解也比旁人 深刻的多。
唐门素来以用毒著称于江湖,七连环更是曾经与阎王帖、相思草并称唐门三 毒,是唐门著名的毒药,只是最近十年再没现身江湖,渐渐被唐门毒药中的后起 之秀断魂散所取代。
毒药杀人于无形,故而江湖很少有人轻易去惹怒唐门,否则真有可能连自己 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而唐门对毒药的利弊也有着清醒的认识,使用毒药对敌的次数远不像创业时 那么频繁,特别是百年前唐门在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唐无畏的统领下将西南西北武 林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成为足以与少林武当分庭抗礼的超一流门派之后,唐门 用毒就愈加谨慎,近十年来,怀疑是唐门下毒的案子每年都不超过五起。
江湖已知的唐门毒药大约有十七八种之多,但有名的就那么几种,阎王帖见 血封喉,相思草寸断肝肠,七连环却是痛苦连环。不过,就像陆眉公说的那样, 七连环的确一下子毒不死人,但中毒之人很快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没有解药的话, 七日后就只能缠绵于病榻中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七八年后吐血而死。
它的歹毒是让那些中毒之人每天都有几个时辰要承受一种噬心吸髓般的巨大 痛苦,而投毒者也正是藉此发泄心中的怨愤。
七连环应该是唐天文父亲那一代研制出来的,而让它名噪江湖的则是二十年 前的一件往事。
当时,自诩风流的江南大侠曾如云在当年的唐大公子唐天威游历江南的时候 与他的一个宠妾通奸被唐门发现,唐门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 那女子先是受尽了折磨,后被投入了万蛇窟活活被蛇咬死。
而曾如云则被当时尚籍籍无名的唐天文一举擒获,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之后又 被强灌下了七连环囚禁在唐门,虽然没到一年他就疯了,可唐门依旧没有放过他, 足足让他痛苦了六年。
六年中的最初三年,几乎每一个到唐门做客的江湖人都有一个固定的保留节 目——参观曾如云。
于是七连环声名鹊起。虽然其间多位江湖重量级的人物受曾如云的弟弟—— 快活帮大将曾似雨的委托而为之求情,只求让曾死个痛快,却都被唐门拒绝,为 此还差点引发唐门和快活帮之间的火拚,直到几年后快活帮在太湖全军覆没,曾 如云才渐渐被人遗忘,可这时七连环已经威名远扬了。
不过,七连环名声虽大,却很少现身江湖。这么多人一起中了七连环,恐怕 是自它被唐门研制出来之后绝无仅有的记录。
“听雨儿说,唐门中能接触到三毒的人数相当有限,保管也十分谨慎,就算 七连环现在不是唐门三毒了,可…”
“别情,我明白你的意思。”离开了富贵客栈,唐三藏不再掩饰他心中的忧 虑:“寒家对毒药控制得相当严格,特别是毒性比较大的几种,像阎王帖和相思 草全部都由家父保管。不过七连环略有不同,不瞒你说,因为七连环有药可解, 对它的控制相对松懈,不仅各房男丁都有机会接触到它,甚至…”
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甚至堂主以上的人物都可随身携带少量七连环 外出,做保命之用。”“保命之用?”我一愣,毒药保命,我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唐三藏点点头:“阎王帖、相思草和断魂散都是立即发作的毒药,中则必死, 寒家自己也没研制出解药来;可七连环却不同,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去寻找解药, 只是七连环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七种毒药环环相扣,错解一个顺序就立刻毒 发身亡,而眼下江湖上只有寒家可以解去其毒,所以几位堂主一旦遇险,就要设 法让敌人中上此毒,以解毒为交换,换得自身安全。”
“咦,万一对方反倒迫使你自己服下这七连环,逼唐门为其解毒,从中偷取 解药秘方可怎么办呢?”
“你还真会想。”唐三藏苦中作乐般笑道:“告诉你也无防,寒家弟子自幼 就以秘法服用微量毒药,以增强抗毒性,故而体内都带有毒素,而七连环正好可 以引发这些毒素,服下它之后就毒发身亡了,还解救什么?”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常言道,毒花最美,解雨是不是因为体内带毒 而变得异常美丽的呢?
“如果只有几位堂主可以把七连环带出唐门的话,那他们所携带的份量能让 这么多人中毒吗?”
唐三藏苦笑了一声:“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因为几位堂主的七连环加起来也 不足以让这么多人中毒。”
他接着解释道:“七连环中的几味主药采集殊为不易,寒家也只是维持着一 个很低的存量,如果大江盟那边也像慕容世家一样有这么多人中毒的话,虽然他 们中毒的剂量不足惯常使用的三分之一,可所需的七连环就几乎等于寒家全部库 存了,所以该与几位堂主所携带的七连环无关。”
他沈吟了一下,道:“就算有内贼,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把全部库存都盗 了出去呀!”
我脚步顿时一缓:“你是说,七连环的秘方流出唐门!”若真是这样的话, 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不可能!”唐三藏斩钉截铁地道:“七连环的秘方只掌握在家父、大伯和 六叔手里,说他们把秘方流了出去,打死我也不相信,毕竟这是牵扯到唐门生死 存亡的大事啊!”
我立刻就明白了唐三藏话里隐藏的意思。
唐门内部宗派斗争相当激烈,当初唐天文有意将女儿嫁给齐小天或是宫难, 就有加强自己这一派实力的意思。
不过就像魔门一样,内斗虽然不断,可矛盾还远远没有激化到需要背叛自己 门派的地步,像唐三藏的大伯唐天威在唐门就拥有相当大的权力。
何况,若是弄得七连环肆虐江湖,唐门立刻就成了武林公敌,覆灭只是早晚 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唐门都不存在了,那辛辛苦苦争来的权力又有什 么意义?!
“既不是内贼,秘方也不可能流出去,那这七连环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你又在担心些什么呢?”饶是我机智过人,此刻也被唐三藏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 头脑了。
唐三藏停下了脚步,仰望着天空,沈吟不语。细看他的眸子,竟是一动不动, 而白皙的脸上更是青红二色相继交替,显然我这一问涉及了唐门的核心机密,让 他内心激烈交战。
“算了。”
“也罢。”
看到唐三藏为难的模样,我便有心放弃了,虽然他很合我的脾胃,又是解雨 最亲的大哥,可我并不想掺和到唐门的内斗里去,至于群雄所中的七连环,既然 有药可解,自然好解决多了,实在不行,在门里找个有份量的人物当作替罪羊也 是一个办法。
不料唐三藏却根本没听见我的话,脸上闪过一道决绝之色,转头对我道: “也罢!别情,你是阿棠的夫婿,说来不是外人,志又不在江湖,就算家父责罚, 我也算有些托词,只是,事关唐门绝密,务必替我守秘。”
见我点头,他问道:“知道曾如云吧!”
我点头苦笑道:“你老妹早就威胁我了,说我若是负了她的话,就把我变成 曾如云,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能不知道他吗?”我身边的女人,就只有 她才敢这般威胁我。
“曾如云,哼,他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而已。”
唐三藏冷笑道,此刻的他显然没有心情去理会妹妹妹夫闺房里的趣事了: “当初几个成名高手,就他一个活生生钻进了套子里。”我心中一凛,难道这个 在江湖广为流传的故事里竟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果然听唐三藏道:“早在三十年前,七连环就被我六叔的父亲也就是我三叔 爷研制出来了,这种毒药的中毒症状与一种不太常见的怪病症状相当一致,很有 隐蔽性;持续时间长,又可以让投毒人得到强烈的报复快感,而解药也被寒家掌 握,我大伯立刻就看到了它的利用价值。”
我眉头一皱,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种药,用在江湖实在太可惜了,想杀人的话,阎王帖和相思草比它好用 多了。”
“莫非你大伯是想用在民间?那些豪门巨富身上?”我已经忍不住内心的震 惊,无论是唐门自己投毒之后用解药敲诈勒索,还是把毒药卖给别人牟利,都能 引来灭门之祸啊!
“你猜对了,大伯正是要把七连环卖给这些豪门巨富。可寒家总不能拿着七 连环跑到人家问口说我这毒药如何如何好吧,于是大伯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先在 江湖上打响七连环的名号。”
“大伯那个宠妾本是蜀中名妓,大伯知道她生性淫荡,便假意爱她,把她赎 了出来,之后就带着她到江南游山玩水,每到一处,都要拜会那些江湖大豪。大 伯是长房长子,极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故而大家都极力与他结交,每一处都尽 力挽留他住上一段时日,他都一一应允。大伯自幼厌武,身子孱弱,那淫妇见到 这些身强力壮的高手,便春心荡漾,果然就勾搭上了曾如云那厮。”
真相竟是如此!我不由暗惊唐门手段之毒辣。
“结果曾如云就成了七连环的最佳样板,怪不得你们总带着客人去参观他。”
“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淫人妻女!”
唐三藏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电,我看到了他身为黑道世家子弟那冷酷的 一面。不过,唐门的目的果然达到了,借曾如云之名,七连环很快传遍江湖,过 了一段时间,就陆续有人来唐门商议购买七连环事宜。
“大伯十分谨慎,知道这是一把双面刃。在他的建议下,寒家一口回绝了他 们,却开始着手进行调查这些人的背景,他们的行踪都相当谨慎诡秘,等寒家得 到比较完整准确的情报已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说来好笑,这些人九成九是豪门望 族,而想获得七连环的原因七成与夺嫡、乱伦、情杀有关,他们心性坚忍,为达 到目的可以忍受相当长的时间和昂贵的费用,于是,大伯开始安排七连环渐渐淡 出江湖,而第一批经过严格挑选的客人也在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后得到了他们想 要的东西。”
我很快就明白了唐门的操作手法,江湖公认的“唐门更像是商人世家”在此 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江湖和豪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其间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彼此很难 真正融入对方的生活圈子。
而从获得信息的角度来说,江湖的信息通常是公开的,而豪门则是私密的, 这就为唐门的操作带来了可能。
当一个世家子弟准备夺嫡的时候,他应该很注意那些能够帮他把自己的对手 送进地狱的手段和物品,因为江湖信息公开性的缘故,一个当地黑帮的混混就可 能知道七连环的大名,于是这位世家弟子就很可能在有意无意之间得到了七连环 的信息,有心的他便会关注起它来,渐渐发现它的一些特点很符合他的要求,唐 门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寻求合作的目标。
当他历尽千辛万苦花费巨资得到七连环之后,他对手的厄运便到了。世家都 认识几个名医,而名医正好治怪病,怎么也不能要求他们去江湖找个大夫给自己 的宝贝儿子看病吧,可惜这是中毒而不是怪病,又怎么可能治好?!
因为豪门信息私密性的缘故,江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世家有子弟得病死了, 就算听闻,那只字半语的消息恐怕也无法让人把这一切与七连环联系到一起。
当然,江湖中还有两三个以医术著称的人物比如无瑕与豪门有些往来,不过 在唐门的缜密调查下,这种关系很容易就被唐门侦知,从而避开这些豪门。
要说有可能出现大纰漏的,或许隐湖嫁入豪门的那几个无名弟子会躲开唐门 的侦察,从而看出些蹊跷来。
即便是这样,这也绝对称得上是一套严密的毒药销售体系。当然杀头的买卖 也必然带来丰厚的利润,只是七连环从此便有了外流的渠道。
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十几年下来,或许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唐门的这条 财路,有心利用它来打击唐门,这才是唐三藏最担忧的事情,在他心里,或许他 宁愿是出了内贼也不愿意这罪恶的买卖被揭发出来吧!
“唐门究竟卖了多少七连环呀?”
“我也不知道。不过自皇上继位以来,严禁私盐,寒家收入大减,七连环流 出的数量恐怕就多一些了。”
我默然,三年来官家对私盐贩子索捕甚急,被处极刑者达数十人,江湖几个 私盐大户都暂避风头,改卖官盐了,只是官盐价高利薄,十引官盐也抵不上一引 私盐的利大,为扩大销量,彼此争夺对方销货地盘的事情时有发生,大江盟和慕 容世家此番开战大半也是为此,而唐门则很可能像唐三藏说的那样用七连环来弥 补收入了。
太棘手了!我心中暗叹。转过街角,不远处就是如意客栈了,客栈的门口, 柳元礼等几人正翘首以望,见到我和唐三藏,他们的脸上才多了一丝笑容。 ---------- 第十二卷
第一章
“七连环虽不是唐门下的,可追根溯源,唐门脱不了干系,解毒还要落在你 唐门身上。究竟是谁下的毒,就著唐门察访,限期三个月。至於中毒之人,唐门 负责每人赔偿纹银五百两。”面对数十家门派的代表,陆眉公脱去了唐门身上的 嫌疑。
众人虽然甚有不平之意,可慑於陆的权威,都只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陆 眉公久在官场,早练就了一副城墙似的厚脸皮,脸上没半点尴尬之色,却嘿嘿笑 了起来:“诸公不乏智谋之士,回去想想,就知陆某是公心公断了。”
“别情,没有你的话,恐怕他的公心就是把寒家直接送进衙门了。”唐三藏 心有馀悸地道。
陆眉公并不清楚我和唐门之间的特殊渊源,不过老谋深算的他在明白白澜有 意把我培养成接班人之後,便立刻察觉到了眼前正有一个可以让我施恩於唐门的 机会,没有和任何人商议,当然也没有机会商议,他突然扮起红脸来。
他是老刑部,抓住七连环是唐门珍贵毒药从不外传这一点猛攻唐三藏,问话 可谓刀刀见血,唐三藏因为无法说明七连环是如何外流的,很快就陷入了被动。 而我却立刻明白了陆眉公的用意,於是顺势扮演起白脸来,而这正是我极力想扮 演的角色。
我从下毒目的、时间以及方式等诸多方面指出唐门下毒於情理不合,中毒的 虽然多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骨干,可并不致命,如果唐门真像陆眉公指责的那 样有争霸江湖的野心,那完全可藉此机会用唐门三毒将两大集团一网打尽,没必 要费此周章。
而唐门几大堂主的行踪也极好确认,下毒缺乏时间人手,在我力保下,陆眉 公才放弃了他原来的主张。
“别客气了,你还是想想怎麽给这麽多人解毒吧。”
“抱歉,我不会解。”
“喂,大舅哥,你可是唐门大公子兼刑堂堂主耶,你不会解,谁信呀?!”
他白了我一眼,“如果我会解的话,恐怕家父连家主之位都不保。七连环的 解药,早被寒家列为绝密,而这个级别上的解药资料,向来只有家主、二位家老 和百草堂堂主四人知晓,我若是会解的话,家父就要承担莫大的责任了。”
“原来你还是会解。”我凝望著唐三藏,他眼光果然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也 没有出言反驳。
既然唐天文能徇私将解药秘方传给自己的儿子,那唐天威、唐天运自然也有 可能将解药秘方告诉给自己的亲人,唐门到底有多少人会解七连环还真是个未知 数。
“还好你老爹眼下正在应天,请他老人家来一趟龙潭镇帮大家解毒,事情不 就结了吗?…担心凶手?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哩,不用这麽愁眉苦脸的吧,再说那 三个月的期限只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难道抓不到凶手,真就把你唐门给封了不 成?”
“别情,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北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秀发,几缕青丝横在眉眼之间,把那张忧郁的脸衬得愈 发动人:“这家伙和李思还真有得一拼呢,若是变成女儿家,还不得把男人迷死。” 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奇异念头。
“七连环中的七味毒药环环相扣,每解一种都需调养一段时日才能解下一种, 虽然此番群雄所中的七连环剂量不足,可要完全恢复,至少也要七七四十九天, 武功底子薄的甚至要更长…”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至少四十九天之内, 这些人都失去了战斗力?”
“喂,别情,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那七连环的毒是你下的哟。”唐三 藏苦中作乐地笑道。
不错,我是很开心。江南江北两集团中毒的人看似不多,从人数上来说甚至 可以被忽略,可来参加武林茶话会的都是各门各派的高手和同盟中的骨干精锐, 这些人的战斗力几乎相当於两大同盟战力的十分之一,远比单纯从人数上体现出 来的实力要强大得多。他们的病倒,无疑将延缓两大集团的动作,从而为我争取 到时间,我怎能不开心呢?!
只是,究竟是谁对我这麽好呢?
当然开心之馀,我也深深为唐三藏担心,那些认为唐门有意争霸江湖的人现 在恐怕又有了新的证据,两大集团战力无论是何种形势的折损,唐门绝对都是受 益者。
唐三藏把话题拉了回来:“不仅解毒需要时间,而且每解一种都需要观察才 可以用药,如此一来,家父和六叔恐怕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回蜀了。”
“这…会有什麽问题吗?”唐门四个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解七连环之毒的人当 中,唐天威体弱多病,另一家老唐可真更是年逾古稀,俱不可能出川,而两大集 团中毒的人又不可能集中到一地进行诊治,唐天文和唐天运势必要分头给两大集 团解毒。只是听唐三藏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
“百草堂的收入目前已经占了寒家收入的七成,虽然下游出货的客户大多数 在江东,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去拜会他们,不过眼下蜀中风乾物燥,也正 是药材生产的大好时机,没有六叔坐镇,恐怕质量难保。”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单单为了这个,唐三藏没有必要太担心吧,毕竟 他大伯唐天威在医学上的成就尚在他六叔唐天运之上,唐天运能入主百草堂,主 要还是根据唐家四兄弟创业时的协议,百草堂堂主一职一直是由老三家那一脉出 任的缘故,何况唐天威作为家老之一,监督百草堂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我很快就想到他更担心的该是自己的父亲唐天文离开唐门的日子太久了, 不过,既然他不想说,我便不再多言,但唐门内的争权夺势却让我对下毒者的判 断徒添了许多变数。
“别情,你看,孙章的死会不会和群雄中毒有关?”见我半天没言语,他问 道。
他是有病乱投医胡乱把原本两件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还是有著不输 於我的智慧呢?我不由深深望了他一眼。
其实,在知道群雄中毒之後,孙章被杀案中一个似乎被人忽略了的细节就引 起了我的遐思。孙章的尸体距离官道足有四丈,又没有被移动的迹象,那麽他们 究竟为什麽会偏离了大路呢?
大解小解?大圣门的那群猴子似乎还没进化到需要钻进林子里那麽深处的文 明程度;贼人布局引诱?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如果凶手中再有一个女人的话, 那麽以这些猴子的智力,鲜有不上当的可能,只是为了这麽几个小角色,凶手用 的著如此大费周章吗?那麽,会不会是同党招呼入林後被杀人灭口呢?
“你是说,孙章假意离开龙潭镇,之後返回下毒——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都在 自己的地头上狂欢,想下毒也不是件难事,下毒之後却被幕後主使灭口,对吧?”
“原来你早想到了。”唐三藏眼睛一亮。
这该是个很大胆的猜测,而且大圣门这几年为什麽突然发了财也有了相当合 理的解释,“只是,且不说下毒之人有何目的,如果你是幕後主使的话,你会选 择大圣门那群猴崽子吗?”
唐三藏一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气道:“江湖上确实有些门派专门替人做 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这些门派个个都很神秘,而大圣门显然不是,况且孙章 是个很招摇的人,他到哪里都相当引人注目,并不适合做这种下毒的事情,看来 是我想差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他又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唐三藏显然被我弄糊涂了,笑道:“真服了你,就说你到底想怎麽帮我查案 吧。”
“因为没有人员伤亡,”七连环“事件已经被陆眉公和白澜定洛u 艘⑤A 官 府不会再轻易插手,所以想借用官府的力量查案不太现实。但孙章不同,毕竟是 四条人命,总要有些交待。虽然陆眉公因为种种原因对此案处理的有些草率,但 已经把孙章在龙潭镇的主要活动查得相当清楚,让接手此案的应天府有了回旋的 馀地,如果把方才的猜测透露给他一点的话,以陆眉公和我的身份,想来应天府 不敢太怠慢。应天府总巡检是苏耀的门人,苏又是我半个上司,向他索要案卷资 料也不是大问题。届时就可以看看孙章究竟与七连环有没有关系。”
“其实,从唐门内部自查才是最有效的途径,七连环外流的去向,唐门应该 一清二楚,就算对方处心积虑,肯花费几年时间,动用大批金钱人力来收集七连 环,总也有脉络可寻…大舅哥,别苦著脸了,难道,你是怕自己真的查出点什麽 吗?”
“别情,你能和我一起去应天府吗?”唐三藏左顾而言他道。
因为神机营担负起了龙潭镇的安全保卫工作,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大部人手 开始陆续撤离,只留下少量精干人马负责照顾那些中毒的病人。因为不知道还要 在龙潭镇待多久,而陆眉公正好要陪杨慎回苏州,我便把萧潇、玲珑、武舞托付 给两人照顾,让她们先返回竹园准备过年,身边只留下了解雨和许诩。
“爹爹他喜欢工字房的飞刀,瑞孚祥的竹器,纯粮酿的烧刀子,林家铺子的 担担面、夫妻肺片,当然是最辣的那种…”
“知道啦——”
解雨虽然与父亲不算亲近,可此时她心中还是惴惴,忍不住翻来覆去地叮嘱 我,一旁看得她哥哥抿嘴直乐,直到许诩又抱著一件精美的竹夫人从瑞孚祥出来, 她才闭上了小嘴儿。
“公子,咱们又不是去相亲,干嘛买这麽多东西?”
“因为奶家公子知道我有个漂亮妹妹呀!”唐三藏强忍著笑意道。
“我家小姐才漂亮呢!”
“她?我倒是觉得奶比她漂亮多了。”
如果说两个月前,唐三藏这麽和许诩开玩笑,她不知要和自己的师姐妹炫耀 多少回,可此刻她却把眼一瞪,不满地道:“我家小姐是天底下最美的人了,你 不像我家公子是火眼金睛,当然看不出来喽!”
唐三藏心里恐怕已经笑翻了天,不过,许诩的话却让我心生感触,燕子门在 镇江全军覆没,那些熟悉的师长同门转眼就和自己人鬼殊途,她该是多麽彷徨无 助,眼下解雨恐怕不光是她的主子,更像是她师长姐妹的化身吧。
解雨和许诩拿著我的信物去了父亲的王老实米行,而我和唐三藏则来到了宝 大祥应天号。
这里早已物是人非,虽然那块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的宝大祥匾额还高高挂在 屋檐下,可主人已经悄然换了唐门。
宝大祥的柜台并不认识唐三藏这位少东家,想来他并不想插手自己大伯所管 辖的事务,他只是说一来年关将近,要给唐老东主拜年,二来有笔生意要与老东 主商谈,特来拜会老东主,之後便把一块精美玉沛递给柜台,说拿它,老东主就 知道是谁了。
那柜台听他竟知道自己的东家来了,又带著厚重的礼物,那块玉沛也是用极 名贵的和阗玉琢磨而成,便不敢怠慢,忙进去通禀,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极恭 敬地说了句:“敝号东主有请。”
同样的一方玉沛解雨也有一块,只是她似乎并不太在意它,一次甚至丢了好 十几天,她找了一下没找见也就轻易放弃了,直到许诩收拾屋子才在一个犄角旮 旯发现了它,却没想到这竟是唐门身份的象徵。
这里的格局几乎和杭州宝大祥一模一样,穿过了一座月门,在小小庭院的北 面便是花木掩映的两间青石瓦房,那该是主人的居所,只是花木树叶早已枯落, 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三藏,有朋友和你一道?是宫…魏…嗯?难道是王动王先生?”屋里传来 低低的声音,一口标准官话虽细却清晰可闻,而随著我身份的揭开,那门突然 “吱扭”一声,无风自开了。
“伯父好高明的六识神通,晚辈正是秦楼王动,特来拜会伯父。”
我心中既惊且喜,唐门工暗器,作为一派掌门的唐天文精通听风辨器之术自 是理所应当,只是他竟能从脚步声中分辨判断出来人是谁,这份敏锐六识怕只有 萧潇才能与之匹敌,而机敏的思维更是令人咋舌。
而他既没称呼我“大人”,也没称呼我“少侠”,却是含含糊糊的“先生”, 显然在没弄清我来意之前,他把这次拜访的性质完全交由我来决定,而且听他话 里的语气,似乎对我颇有好感,那声惊讶的“嗯”听起来倒是喜悦的成分多一些。
大人?这辈子就别想了;用春水剑派的名号,又觉得江湖气息太重,我便顺 手抬出了秦楼的招牌,果然就听屋里道:“雕虫小技,怎劳贤侄夸奖。贤侄可是 从龙潭镇而来?”
那声音尚在耳边回荡,屋门口已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中年文士,相貌与唐三 藏有五六分相似,不过与三藏的秀美不同,他看上去颇有些道骨仙风,面露亲切 微笑,目光炯炯地注视著我。
这就是唐天文?虽然他的风姿早洛u 艘ソ| ,可依然让我暗自心仪不已,卓 然不群的气度全然没有解雨所说的攀倚富贵的俗气——她怕是和父亲接触太少对 父亲缺乏理解吧。
唐三藏喊了一声“爹爹”,而我也诳u ㄓW 前一步,拜道:“久仰伯父威名, 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贤侄,你和三藏是朋友,怎麽如此见外?来来来,屋里请。”
进屋分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唐天文笑道:“前日遇到五毒教的何教主, 谈话中论及武林茶话会,说贤侄是先是弃了十大的名号,後又参加了候补战,想 来定是重登十大金榜了。”
“爹爹猜得不错,春水剑派最後位列第八,位次比上一届还提高了一位呢!” 唐三藏就把武林茶话会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番。
“好!”唐天文击掌道,眼角眉梢似乎都是赞赏之色,“这十几年来,十大 中掌门更迭并不只是春水剑派一家,可唯有贤侄有此魄力,先弃而後取,相比之 下,我们可都老喽。”
又道:“贤侄今晚就别走了,你唐伯伯就摆桌酒席替你庆贺一番!”
见他如此热情,我颇有些紧张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说来这泰山大人并非没见 过,只是当初殷老爷子身陷囚囹,相见只顾商议如何救他,哪还顾的上其他?
此刻唐天文的话直如春风一般,让人倍觉亲切。只是眼下并不是吃酒的时候, 我偷偷给唐三藏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道:“爹爹,这酒不急著现在喝,反 正别情不是外人,倒是眼前有一事急似火烧,昨日龙潭镇突然有近百名大江同盟 会和江北同盟的骨干中了”七连环“,正等著您老人家前去解救呢!”
唐天文脸色突然微微一变,握著茶杯的手也是轻轻一顿,目光电闪般扫过唐 三藏,里面分明有些责怪的意思,不过转眼间他就恢复了正常。
听儿子把龙潭镇发生的一切述说一遍後,他起身在厅里踱了两个来回,站定 下来,从容笑道:“慌什麽,龙潭镇有陆眉公坐镇,他是刑部探案第一高手,这 等栽赃嫁祸的小把戏他一眼就看穿了。再说,不就是七连环吗?那药毒不死人, 早一天晚一天并不打紧。今天天色已晚,为父就和王贤侄好好畅饮一番,明日再 去不迟!”
“爹——”唐三藏心中一急,便喊出声来。
“伯父明见万里,陆眉公陆大人确实已将唐门嫌疑一洗而清。不过,三藏兄 为了给武林同道一个交待,已经立了誓言,今天务必把您老人家请去,唐门的声 誉可比小侄重要的多,何况以後小侄少不了亲近伯父…”
我原本就想趁势把求亲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心中却没由来的一动, 唐门此刻正有危机,诳ub这时候求亲会不会让唐天文以为我挟恩求报呢?又会不 会让他觉得太不庄重?如果让老爸来是不是更合适?
一时间好几个念头从心底冒起,我这才明白自己被解雨的情热灼得心里也是 火急一片,光顾著怎麽快点把她娶回家,却忘了大明最重礼教,想到这儿,突然 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有点冒失了;可若是就此打住,恐怕雨儿就要失望已极了吧。
正犹豫间,却听唐天文沈吟道:“不是外人?莫非…你见到了阿棠?” ---------- 第二章
唐天文依然笑容满面,可那笑容就像突然经了冰霜似的,森然透著几分冷意, 方才屋子里那温情脉脉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突然的转变让我心中顿生一丝不妙,转眼看唐三藏脸上也颇是迷惑惶恐,显 然他父亲表情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的,伯父,小侄的确结识了令嫒。”我斟酌著词句道,心念却飞速旋转, 从解雨提起的往事里,我自认大致了解了唐天文。他以三子身份接掌唐门,门内 根基并不牢固,急需强援,带女儿结识齐小天、宫难等江湖侠少,说白了就是想 以女儿为饵,得到强力外援的支持,故而我才对提亲抱有相当大的信心。唯一困 难的原以为是解雨的身份,女儿做妾怕让他觉得颜面无光,不过我想用一副诰命 加之秦楼的鼎力支持,他该动心了吧!
可眼下,他刚猜到了我的来意,还没论及到解雨的身份,他怎麽就突然冷淡 起来了呢?难道我这一榜解元、一府推官、秦楼千钧之力、竹园万贯之财在他眼 里都是一堆废物吗?还是解雨逃家大伤老父心怀呢?
“既然贤侄见过小女,那就请贤侄告诉老夫她的下落,好让我们父女得以团 圆。”
听他话里竟有责备我的意思,我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有心顶他一句,转念想 解雨离家一去就是大半年,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气得杀人了。
将心比心,我顿时平静了许多,欠身心平气和地道:“伯父,阿棠离家出走 是她的不对,不过她虽孤身在外,却心系唐门,心系父母,行事均以唐门为重, 此番她本要前来,只是小侄念及眼下武林中人云集应天,怕引起旁人瞩目,徒惹 是非,故而小侄只身前来,拜见伯父。”
“阿棠”这个称呼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家我都叫她雨儿的,可若在这儿这 麽叫的话,老奸巨猾的唐天文岂不很快就会知道女儿究竟化妆成了谁。
而我最多只是唐门的女婿,就算唐天文看我不顺眼又能奈我何?自然是把罪 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听唐天文“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也叫她阿棠?好, 好!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娘,还没嫁人,连行止都听别人安排了,我唐天文怎麽 生出了这麽个孝女来!”
他的目光注视著我,似笑非笑地道:“贤侄饱读诗书,怎麽也由著她性子胡 闹?”
胡闹?若是我爹我娘也如此待我,我早就造反了,岂只胡闹而已?!我心中 暗自不爽,只是唐天文的反应尚在我的预料中,我便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
唐三藏一旁小心翼翼地道:“爹,妹妹的脾气您也知道,别情怕是拧不过她 …”
“你也有份!”对我还保持几分笑脸的唐天文面对儿子的时候,满脸都是雷 霆之色,“别以为我这个当爹的糊涂,你妹妹化名解雨,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如此娇纵她,你这个哥哥又是怎麽当的?!”
“爹…”唐三藏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诺诺地说不出话来,秀目却不由自主 地瞥了我一眼。
我的心也猛然跳了几下,一口闷气顿时横在心中,唐天文明批唐三藏,脸色 却是使给我看的,如此藉题发挥,我怎会看不明白。
整个事件分明是唐棠负气离家出走在先,我俩相识相爱在後,他又岂能不知, 如此指桑骂槐是何道理!心中怒火渐升,竟顾不得思索唐天文是如何知道自己女 儿在江湖上的化身的了。
“从来都是”子不教,父之过“,没听说妹妹娇纵要哥哥来负责的。”我轻 声一笑,唐天文一手揭开解雨的身份,几乎封死了我求亲的大门,他的态度也让 我对求亲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说话便不再有顾忌:“伯父,既然您知道阿棠扮 成了解雨,那就该知道三藏兄是无辜的,而且没有三藏兄的维护,阿棠的江湖路 风险会更大,岂不让您老人家更担惊受怕?”
“贤侄,且不说这是敝门的家事…”
没等唐天文的话说完,我已然笑道:“可现在,这也是我的家事了。”
“阿棠能得到贤侄垂青,乃是敝门的荣幸,只是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又岂能草率从事?”
看他一副吃定我的模样,我心中怨气一下子变成了熊熊怒火,不再理会唐三 藏频频递过来的眼色,轻膝ua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眼里狗屁不 如,谁敢拦在我和阿棠面前,我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伯父,啊不,我该叫您一 声岳父大人了,您,就等著抱外孙子吧!”
“狂妄!”
唐天文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细眉陡然一挑,大袖一挥,一条黑黝黝的皮索 已如张牙舞爪的蛟龙一般从袖口飞出。
“岳父大人怎麽如此沈不住气!”我讥讽道,斩龙刃瞬间便出现在了手中, “破!”
至锋至利的斩龙刃与至柔至韧的神仙索在半空中交织在了一起,我俩的身形 都是微微一晃,一股阴柔的大力从斩龙刃上传来,竟击破了我不动明王心法设下 的两道护身罡气,沿著手臂直攻上来,眼看到了肩头才堪堪被我阻住,一时间我 的右臂竟似麻木了一般。
“这…难道才是十大的真正实力吗?”
除了魏柔,唐天文该是十大中内力最差的一个,可依旧与我不相伯仲,而此 时他手中的神仙索还能如情人的手一般缠绵而上,直缠住了斩龙刃,招式运用之 千变万化甚至还在我之上。
“杀官可是灭门之罪呀,岳父大人!”
神仙索果然闻声顿滞,而我手中的斩龙刃已如精灵一般的跳动起来,霎时间 便摆脱了神仙索的纠缠,眼波转动间,见唐三藏的脸色此刻才轻松下来。
“三藏兄,请恕我无法陪你和岳父大人一起回龙潭镇了,我拟在南京歇息一 晚,明日龙潭镇见。”
说罢,我优雅地拜了唐天文一拜,飘然出了宝大祥。
“怎麽向雨儿解释呢?”
刺骨的北风一吹,我才清醒过来,自己虽然出了一口怨气,可向唐门提亲的 事儿却是泡了汤。
唐天文的举动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白送上门的一个强 援就叫他一手推掉了,难道他当初领著解雨去结识各大门派的新锐是另有目的不 成?而他竟知道解雨就是女儿的化身,这让我更是不敢小窥他的智慧。
可他究竟是怎麽知道解雨身份的呢?
解雨行事并不高调,如果问齐小天、宫难他们是如何知道她大名的话,他们 十有八九会告诉你,因洛uo是个很独特的追星少女,可像她这样的追星一族江湖 上少说也有百十号人,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给江湖留下太多的印象。
而她除了在丹阳的那次惊艳演出,在江湖上也没有什麽事迹可言,唐天文竟 然能晓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她和哥哥唐三藏的联系被他发现了,就是他 对我特别关注,甚至我身边的女子他都十分熟悉,以至我一露出提亲的念头,他 对号入座一一分析之下立刻发现了女儿的化身。
我一边思索,一边朝教敷巷的方向走去,远远能见到“王老实米行”的大字 招牌,我才习惯性地四下望了望,果然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汉子跟在我的身後。
唐天文是想把女儿抢回去吗?我心中暗哂,兜了几个圈子甩掉了尾巴,我回 到了父亲家里。
“爹爹他…不同意吗?”
虽然从我的表情里预感到了一丝不祥,可解雨并没有沮丧的样子,似乎事情 的发展早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支走了许诩,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相公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她的声音既柔且濡,与平日的清脆活泼大相 迳庭,我不由得诧异地望著她,她眼中射出万种柔情,痴痴注视著我。
“能知道相公的心,贱妾已是心满意足!何况,区区礼法又怎能束缚得了相 公呢?!”
解雨竟是我的知己,我平素竟小看了她!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热浪,把胸中那 口不平之气都熨烫平了,忍不住把她拥在怀里,恣意爱怜起来,半晌,她才红著 脸从我怀中挣脱开,小声笑道:“相公且宽衣,贱妾去去就来。”说著,闪身进 了里屋。
我除去了大氅,换上了轻便装束,心情也轻松下来,听里屋传来更衣的“淅 嗦”声和“哗啦啦”的水声,我不禁一阵心猿意马,难道这小妮子…
我就想闯进里屋去,脚刚迈出去,心头却忽然一动,雨儿是个内心极其高傲 的少女,此刻趁她心乱而要了她,会不会让她心存遗憾呢?便强压下心中欲火, 转头看榻上书桌正摆著笔墨画轴,那画轴上的人物还没画完,却是插花的许诩, 只是笔法凌乱,气韵全无,画功竟不及平日的三分,想是解雨等我回来的那段时 间心绪不宁的缘故。
提起笔来,补了飘荡裙摆,叮当环沛,把眼眉稍做修饰,又在留白处题了句 “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画面总算可以观瞻了,而此时身後也传来了细碎 的脚步声。
“雨儿,看奶相公改得如何?”我撂下笔,回头笑问道。
“雨…儿?”
入目是一张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笑脸,那对秋水横波般的眸子自然是解雨的, 只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彷佛是修正了解雨所有缺憾似的完美无瑕,直如天地 造化一般,竟让我心中恍惚了片刻。
“解雨、唐棠,她们真是同一个人吗?”
恍惚之馀我心中一阵震撼,解雨那顽皮机灵的表情都不见了,眼前的这个陌 生少女直如一朵解语花一般温柔可人,如果说魏柔是谪落人间的仙子让人无法轻 易生出亲近之心的话,她就是吹绿大地的春风,忍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老天还真是垂青我哩!”
当初她就是这样征服了白澜,把绝色榜的头名抢到了自己名下的吧,而齐小 天、宫难能从她的美色中全身而退,那份定力也足让我佩服了。
不过,我很快从震撼中解脱出来,自己总该和那些痴迷於解雨美色的粗人有 点区别。
“雨儿,虽然好听的话奶都听厌了,可我还是要说,什麽羞花闭月、沈鱼落 雁,都不足形容奶,奶相公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个字,好!造化锺神秀,得妻若斯, 夫复何求?!”
解雨嫣然一笑,直如牡丹初绽一般,娇声道:“别人说一万句,也比不上相 公的一个字,只是,人家真的很想听相公的夸赞呢!”
虽然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娇柔,可熟悉的声音还是驱散了大部分的陌生感。
“奶是想听”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还是”瞬美目以流眄, 含言笑而不分“,亦或”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呢?”
“人家都喜欢,可是,相公你好没诚意喔。”解雨撅著小嘴儿,跑过来摇著 我的胳膊嗔道,眼中却流过一丝狡黠,分明是那个调皮的解雨又回来了。
“没诚意?那相公就来点诚意,俗话道,闺房之乐有甚於画眉者…”
我故意停了一下,解雨顿时晕生双颊,目光既期待又似乎有些遗憾,我便把 捏到了她的心事,哈哈一笑道:“雨儿天生丽质,不作画留念,岂不辜负了老天 爷的一番心意?!”
“讨厌啦!”解雨欣慰一笑,松开我的胳膊,赤足上了窗前长榻,拉起竹帘, 然後斜倚在短几上,夕阳照著她的脸,自是娇艳无比,相形之下,就连花瓶里的 那株异种红梅都失去了颜色。
拿起紫毫,面对画纸,平生第一次觉得踌躇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皆堪入画,我竟不知该如何落笔,腹稿打了几遍,总觉有些缺憾。想画个临摹, 偏偏她的娇容似乎千变万化,虽是生动已极,可每一刻的表情都是至美至媚,我 心中竟是无法割舍,过了好一会儿,画轴上依旧是空白一片,心中慨然一叹: “怪不得萧潇画不出魏柔的容貌,想来也是如此吧!”
“雨儿,奶别动,忍一会儿吧!”说著,我扯过一方罗帕掷向她,正把她的 头盖住了。
我闭目沈思,解雨那两张迥异的面孔渐渐在我脑海中融为一体,提笔在纸上 勾勒点染,一幅“美人冬卧图”竟是一气呵成。
“这是我吗?”
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惊喜之色却霎时间布满了她的脸,“这…才是真 正的我吧!”她喃喃自语,轻轻偎进我怀里,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张画了。
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中少女的容貌只与眼下的解雨有著六七分的相似,可眉 目之间那股自由的飞扬神态和小女儿心有所属的娇憨的完美结合,让画中人物的 精神更符合解雨此刻的心情。
“妖娆百种宜,总在春风面。含笑又含嗔,莫做丹青现。”半晌,她才看到 了题画诗,低低吟了一回,回眸莞尔一笑:“人家真的那麽好吗?”
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我忍不住心头大动,搂著她纤腰的手臂顿时紧了紧。
“坏哥哥…”她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抿嘴儿娇嗔了一句,提起笔来,就在 我的题画诗下,又加了四句诗,自是情意绵绵。
“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晚饭的时候,解雨以本来面目出现,举家皆惊。
总算这些日子萧潇、无瑕、玲珑她们没少现身府中,才让爹娘弟妹不至於太 过手足无措,可当解雨飘然下拜,口称儿媳的时候,老爹老妈还是齐齐把目光投 向了我。
“没错,她是儿子的媳妇啦,只是儿子不告而娶,老爹老妈你们可别怪罪, 而且,雨儿都喊了公公婆婆,二老总该给点见面礼吧!”我嬉皮笑脸地道。
“对、对!”还是老娘反应快,十几年的富足生活对她的影响显然比老爹大 的多,居移气,养移体,把她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直直变成了一个懂得 礼法人情的贵夫人,她亲昵地把解雨拉到自己近前,没口地夸赞,又把自己腕子 上的那副翡翠镯子褪了下来,仔细给解雨戴上。
那副镯子并不值多少钱,不过却是老娘的陪嫁之物,她向来十分珍视。解雨 虽然不知这镯子的底细,可见几个弟弟妹妹都面露惊讶羡慕之色,她机敏聪慧, 大概也猜出了几分,顿时喜从心升,笑逐颜开。
其实众人里最为惊讶的一个却是许诩。家人并不知道解雨的出身来历,他们 只是震惊於她的美丽。而许诩显然想得更多,所以当她和解雨一同服侍我入浴的 时候,见解雨去换轻便的衣服,她忍不住偷偷问道:“公子,小姐她…她是不是 绝色榜中人呀?”
“奶自己问问她嘛!”
“我…不敢。”
“咦?奶主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怕她作甚?”
“可我怎麽觉得在小姐面前都说不出话来了。”许诩沮丧地道:“她这麽美, 不是绝色榜里的人物,百晓生定是瞎了眼。”
“我本姓唐。”解雨换上了一套官造金彩提花绒的对襟比甲从里屋走了出来, 正听见我俩的对话,便笑著对许诩道,目光却轻轻柔柔地落在了我赤裸的胸膛上, 羞涩而又大胆。
“啊?!小姐,您真、真的是唐门的大小姐唐棠啊!”
我後背上的那双小手蓦地停了下来,倒是解雨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 “唐大小姐?那有什麽了不起的吗?阿诩奶记著,我可是相公的六少奶奶呢,五 少奶奶,就让给舞姐姐去做吧!”
被解雨撩拨起来的满腔欲火最後全撒在了许诩身上,而为了脱力的她,直到 第二天下午,我们才从应天府诳u^了龙潭镇。
龙潭镇已是人去楼空,只有白澜和唐三藏留下的两封书函。唐家父子果然如 我所言的那样昨晚就赶到了这里,随身携带的大批解药很快让那些中毒人的症状 得以缓解,虽然群雄在得知需要服用七次解药之後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消息之後 有小小的骚动,但被坐镇的白澜弹压了下去,为了伤员的安全,江南江北两大集 团不得不妥协,秘密约定两个月内暂不相互攻击,以配合唐门解毒。
次日早晨,两方都开始迅速撤离龙潭镇,江北伤员取道镇江奔扬州,而江南 的则拟落脚於杭州。
这些都是白澜在信中告诉我的,他还藉苏耀之口让我每三个月去应天汇报一 次,洋洋洒洒的竟有千馀言。而唐三藏的信则潦草简单得多,只是说这两个月他 父亲唐天文拟驻扎在杭州附近的崇德县,并已传书六叔唐天运,让其速去扬州, 而自己则在周旋两地,为二人传递消息。
唐天文果然行事周密,他虽然亲自替大江盟的人解毒,却没有住进大江盟总 舵江园,分明示意他不偏不倚的行事态度,让两方都挑不出理儿来。
“茶话会总算结束了,咱们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该回家了。” ---------- 第三章
“相公,我好想把”福来“买下来喔!”
站在丹阳那家曾经住过的福来客栈大门口,解雨搂著我的胳膊撒娇道。虽然 她又易了容,可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这麽亲密,还是让行人侧目。
“没问题,可奶有时间去打理它吗?不若买它一半股份,还让原来掌柜的一 家经营如何?”
福来就是让解雨走进我生活的那家客栈,店面不大,设施也颇为陈旧,可店 主陈姓夫妇却把小店收拾的里外都是那麽整洁乾净,加之又有纪念意义,解雨就 动了收购之心。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际遇之奇妙,在此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乾脆改个名字,就叫”燕堂“吧!”
“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连名字起得都那麽雅致。”陈氏收了契约书和 一千两银子,喜滋滋地笑道,而她身後的解雨更是笑靥如花。
中午,老相识王捕头在家里做东,几人美美吃了一顿农家饭。席上又提及了 花家老宅,王捕头道:“那宅子还真邪门了,周围邻居都说那里闹鬼,有个要饭 的老头还因为遇见鬼被吓死了哪!”又说当初县太爷看中了这套宅子,可现在谁 也不敢进去了。
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我,闻言顿时就把鬼和武林人联系到了一起,这些人高 来高去的,稍加装束,扮起鬼来可谓易如反掌。
“相公,我和阿诩陪你去看看吧!”解雨善解人意地道。
花家大门上的封条早不见了,扣门的铜环乌亮得没有一丝锈迹,进了宅子, 青石板铺就的庭院虽然有些尘土,却只是极薄的一层,显然不久前曾有人打扫过。
“脚印!”解雨指著前面极浅的一个鞋印小声道,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我 俩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好高明的轻功!”
进了这阴森森的宅子,我、解雨和许诩都提起了功力,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轻 功,我身体虽重,脚印却是三人中最浅的,许诩最轻,脚印反而最明显。解雨指 著的那个鞋印竟似乎比我还略浅些,若不是以前留下的,那这人的轻功竟与我在 伯仲之间。
“三寸金莲?江湖上有这等轻功的女子一巴掌就能数过来。”我心中正暗自 揣测,眼角馀光里就觉得内堂似乎闪过一道人影,接著一张彷佛天仙般脱俗的冰 雪容颜突然映入我的眼帘。
“魏柔?!”
她怎麽会在这里!心头的疑虑压过了相逢的喜悦,只是片刻之後,魏柔的身 边也不见齐小天的身影,我心中才兴奋起来。
“魏姐姐,奶怎麽会在这儿?”解雨惊喜地跑上前去,拉著她的手问道,这 丫头虽然已经花落我家,可闯荡江湖留下的追星习惯却一时半时改不掉。
“解妹妹,姐姐正想问奶哪!”魏柔见是解雨,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 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脸,目光中似乎隐藏著某种东西,既陌生而又熟悉。
“都是他呗,说是要来看看,我就只好跟来了。”
换个女孩子,或许就要打趣解雨几句了,可魏柔闻言却是眉头轻蹙,微一沈 吟,目光陡然转向了我。
“动少如何对花家老宅生出了兴趣?”
“那魏仙子又如何对花家老宅生出了兴趣呢?”我笑著反问了一句。
不过,我并不想显得那麽没有风度,不待她回答,便道:“说起来,这是我 第二次来此宅了,上一次是五个月前,那时花家命案刚发生不久,而我则是疑凶。”
“花家上下十五口无一幸免,这是近几年来南京少见的大案,我身负嫌疑, 自然要洛u 灾v 洗脱罪名,来花宅正是为了搜索证据。”我嘿嘿笑了两声:“说 老实话,官府并没有找到什麽有力的线索,只好让十二连环坞做一回冤大头了, 反正他们坏事做绝,也不多这一桩。”
“可这案子已经结了很久了。”
“是啊,我都快把它遗忘了,可这里最近闹起了鬼,仙子不觉得奇怪吗?”
当她听到“鬼”字的时候,眼珠不自觉地四下转动了一周,不过,她立刻就 意识到了什麽,只是偷眼看我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落在内堂摆放整齐的桌椅上 了,她嘴角露出一丝不宜被人察觉的微笑,道:“我也是听说这里闹鬼,才过来 一看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逃过我眼角的馀光,我立刻明白她竟是因为另外一个原 因而光临这座废弃的宅子。
我没有说破,走进屋里,道:“这宅子的鬼还是个雅士,上次我来的时候, 此屋凌乱不堪,眼下倒是一尘不染了。”
“动少是说,这里有江湖人出没?”
“总不能说是鬼吧!除了想霸占这座宅子的地痞无赖,只有江湖人才最符合 传说中的鬼吧!”
“如果不是花想容死而复活的话,那麽这些人就该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里的 人物,丹阳在镇江、常州之间,是个相当重要的缓冲地。”
“人死岂能复活?”我淡淡一笑,心中却是微微一怔,魏柔她怎麽会想到花 想容死而复活了呢?莫非她根本就是在怀疑花的生死,可当初在葫芦叉子,玲珑 可是证实了齐功手上的那颗人头的确就是花想容,虽然当时的距离远了一点,又 是黑天。
且慢,我努力回忆著当时玲珑说的每一句话,葫芦叉子的那场大战又重新回 到我的记忆里,记得当时玉珑说的是“我们也没见过他,不过看模样和师姐形容 的倒是一样”,这麽说,那颗人头也有可能并不是花想容的。
难道花想容未卜先知,事先找好了替身?似乎他的智慧还没有达到这麽高的 水平,何况武功又岂能伪造!如果花想容真的没死的话,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就 是大江盟和花想容同演了这出戏,找了一个面貌相近的人做了替死鬼,反正满脸 血污又是夜里,稍一易容,就很难看出破绽来。
思绪渐渐明朗起来,我一直怀疑十二连环坞败得迅速是因洛u 陪垠n 人物被 大江盟收买,现在看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花想容。尹观有断袖之癖,而花正是他 的男宠,他自己又是十二连环坞的四大堂主之一,对十二连环坞的动向可谓了如 指掌。而他刻意打击隋礼,恐怕也是怕这个智囊型的人物发现自己的身份吧!
“真是这样的话,十二连环坞败得可就一点都不冤了,只是大江盟付出了什 麽代价来收买花想容呢?”我心中暗忖,嘴上却接著道:“再说这也不像是大江 盟和慕容世家的行事作风,何况镇江常州几个时辰便可相互抵达,丹阳的缓冲意 义并不大。”
魏柔眼睛一亮:“莫非动少另有所疑?”
好个小妮子,竟然和我玩起了心机!我这才明白她十有八九已经想到了此处 与两大集团并无关联,方才她的话只是试探我而已,自己竟不知不觉地上了钩。
“我江湖经验浅薄,实在是无法猜测其中的缘由,魏仙子出身隐湖,对江湖 事务多有了解,或许该有合理的解释吧!”
“隐湖可不是江湖上的包打听喔!”魏柔罕见地开了一句玩笑,脸上的顽皮 笑容虽是一闪而过,却也让我知道,她虽身负谪仙之名,可依旧是个花信少女。
解雨在一旁听得有些气闷,此刻才插进话来,“魏姐姐,奶孤身一人要上哪 儿去?是回隐湖过年吗?”
我不由得暗赞解雨机灵,一句话让我和魏柔都从机锋中解脱出来,猛地想起 魏柔是苏州人,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什麽亲人了,可故土故乡之情总还萦绕在她心 间吧,心念一动,便笑道:“魏仙子若是回师门过年,就烦请仙子替我带一份礼 物给令师鹿仙子;倘若不是,仙子与我同回苏州过年如何?贱内可都是相当的仰 慕仙子,当然,”我目光炯炯地注视著她,真诚地道:“当然,她们的仰慕加起 来也不足我的万分之一啊!”
我大胆的邀约和告白竟使魏柔微微有些手足无措,白皙双颊上顿现的一抹陀 红和游移的目光把她那颗羞涩的少女之心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我面前,竟让我觉得 那麽动人。
只是片刻间她就恢复了冷静,微微笑道:“我是要回乡看看,不过动少的好 意,魏柔心领了。”
我心中一喜一疑,喜的是看来她和齐小天的关系并没有什麽实质性的进展, 否则她就该去杭州了;疑的是像隐湖这样的门派难道不过年贺新?看来回去还真 的要好好问问无瑕。
“魏姐姐奶是苏州人吗?家住在什麽地方?过年我去看奶好不好?”解雨拉 著魏柔的胳膊一个劲地问道。
只是这些问题却让魏柔的眼睛忽地一黯,张嘴想说什麽,却又合上了嘴,只 是轻轻拍了拍解雨的肩头,歉然一笑。
“魏仙子虽是苏州人,可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上次回苏州还是住在一家客栈 里。”
魏柔不由得白了我一眼,解雨道了歉,却道:“既然这样,那魏姐姐奶乾脆 住在竹园好了,那儿人多热闹,过年不就图个热闹吗?再说,姐姐上次住在竹园 的时候,我去了扬州,都没机会和姐姐亲近呢!”
魏柔似乎有点动心,一泓碧波不经意地瞥向了我。
上次魏柔出人意料地住在了竹园,对她的清誉并没有什麽影响,毕竟那时我 还在扬州。不过在她了解了竹园的同时,我也知晓了一些她的生活习惯,而且在 那十天里,她和萧潇、玲珑甚至变成了朋友,而她们这几个年纪相仿、同是怀有 一颗赤子之心的同性朋友对於高处不胜寒的她来说该是相当珍贵的,这也是我敢 於邀请她的原因之一。
“雨儿的话没错,我知道仙子奶素喜清净,可过年总要有个过年的欢乐气氛, 寒家人口多,又与仙子相善,仙子正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何况竹园指月轩自 仙子走後,一直保留原样,那里动静相宜,就算仙子想要清净几日,也绝不会有 人打扰。仙子就莫要推脱了,伤了我夫妻的一番诚意,或是仙子觉得我王动是个 俗人不成?”
魏柔是个精明的女孩,我和解雨的关系瞒不了多久,索性就挑明了。而解雨 听我揭开了她的身份,倒先害羞起来,嗔道:“你呀,虽然不是个俗人,可却是 个大淫贼,难怪魏姐姐担心,是不是,魏姐姐?”
魏柔被她逗得莞尔一笑:“解妹妹,奶都这麽说了,我还能不去吗?只是, 奶偷偷嫁了人,姐姐还没吃到喜酒呢!”
搞定了魏柔的苏州之行让我心中大快,不过我并没有得意忘形地就把自己心 中的猜测告诉给她,事情牵涉到大江盟,魏柔她虽然与齐小天似乎并不是情侣关 系,可还存在著把消息透露给他的可能性,而且她师叔辛垂杨明显与大江盟交好, 从她那里更可能漏出去,眼下的我还不想打草惊蛇。
而魏柔也没有把她注意花宅的真正原因告诉我。两人都心存疑虑,就又把花 家老宅仔细搜查了一番,内堂被打扫得乾乾净净,就连以前的线索都没有了。不 过,看花家的祖宗牌位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地摆放在供桌上,更坚定了我的推测。
和魏柔商议了一下,两人都因洛uU自的理由而不愿意轻易放弃调查花宅闹鬼 事件,於是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丹阳详细调查一日之後,再回苏州。
解雨听魏柔还没住处,便邀她住进福来,她臀上的鞭伤还没好利索,花宅还 是坐马车来的,此时便让许诩骑著魏柔的马,自己拉著魏柔钻进了马车里。
听魏柔这麽急著赶来花宅,我越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一面挥舞著鞭子赶动 马车,一面暗自琢磨如何才能套出魏柔的口风来。
街上零星响起了“劈啪”的爆竹声,我才想起来今儿是腊月二十三,正是小 年节,各家拜灶王爷的日子。回头刚想说话,马车的窗帘一挑,露出解雨的半张 脸来,颇有些兴奋地道:“相公,今儿就在丹阳好好过个小年吧!”
“为什麽我那麽命苦?!”
焰火爆竹让宁静的小城陷入了喧嚣中,徜徉在夜晚的街头,到处是欢乐的男 男女女,只有解雨撅著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目的地终於到了,站在花家老宅的门前,竟感觉不到节日的喜庆气氛,似乎 它在花宅阴森的鬼气面前也打了退堂鼓。
“真邪门了!”我嘟囔了一句,飞身跃进花宅,庭院里就像白天一样,没有 半个人影,倒是惊起了几只寒鸦,吓了解雨一跳,慌忙躲进了我怀里;闪身进了 内堂,也是空无一人。
“等吧!如果连小年夜鬼都不出现的话,我们也就不必再查下去了。”
我和解雨在供桌後面藏好,而魏柔则一翻身上了房梁,等了半天并没有动静。 解雨不敢坐著,蹲的时间久了,腿似乎都麻了,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腿之後, 舒舒服服地趴在了我後背上,目光该正好落在了供桌上:“就算死人没有供品, 可总该给鬼准备点什麽吧?”此刻她总算找到了一点撒气的理由,於是我胳膊上 就很快多了几处淤青印子。
“早准备好了,就把奶献给鬼!”我按住她的手,开著玩笑道。
“你舍得呀?”她在我耳边腻声道。
“怎麽舍不得!因为我就是那只鬼,风流鬼!”
正和解雨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却听院子里突然传来“噗”“噗”的重物落 地之声,在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後,终於等来了客人。
我抬头朝房梁望去,正碰上魏柔明亮的眼睛,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心, 她颔首,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听脚步声,院子里竟有三人之多,我心中不由一怔,难道不是花想容,而是 另有他人;还是有大江盟的人陪著他一起来的呢?
“妈的,再这麽搞下去,你我和那些偷鸡摸狗的小贼又有什麽分别?!”外 面一人发著牢骚道。
听著那喑哑的声音,我心头猛然一惊:“好熟悉的声音!”
脑海里顿时闪过铁剑门胡一飞、齐默的面孔,不错,就是他们!他们不仅面 容被斩得鬼模鬼样,就连声带也都被毁了,说话正是这种嘶哑腔调。
铁剑门跑到这里做什麽?难道花想容隐身铁剑门不成?我心下狐疑,抬眼朝 魏柔望去,她脸上也是一片迷惘。
“老六,你岁数也不小了,怎麽没一点耐性,再怎麽说你齐默现在也是名扬 武林了!”
果然是铁剑门,我和魏柔不由对视了一眼。
“嘿嘿,二哥,不是我没耐性,只是不明白大哥为什麽非要让咱们守在丹阳 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破地方,要妓院没妓院,要赌场没赌场的,鸡巴都淡出个鸟 来了!”
“别心急,大哥已经说了,苏州正月十五的花会,咱们哥几个可要大大的凑 个热闹,听说连琴歌双绝里的苏瑾都要参加呢!”
三个人顿时“呵呵”怪笑了起来,那嘶哑的笑声彷佛是石头划过瓷器一般刺 耳,激得我顿起鸡皮疙瘩,而解雨更是捂上了耳朵。
可就在此时,那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宅子突然变得异常的宁静,宁静得竟有 一种妖异的气氛。我心中正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就听“砰”地一声,内堂的大 门竟被人踢开,接著就听一人扯著嗓子喝道:“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速速现 形,否则,别怪我铁剑门剑下无情!”
“啊?”就像吃进了个苍蝇,我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捉鬼反被当成鬼,可真 是糗到家了,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地上的脚印了底,暗骂自己太不小心。
“咦?怎麽没人?”
最先破门而入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屋子里藏著人,可随後就听一人嗅了两下鼻 子,突然道:“香气?莫非是…魏仙子和齐少盟主?”
铁剑门竟有如此机警的人物?我心中再度一惊,此人虽然没全猜中,可也相 差不远。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我颇有些沮丧地从供桌後站起。
在火摺子昏暗的火光中,一柄铁剑带著风声毫无花巧地直刺过来,正是铁剑 剑法中的“一往无前”,而持剑人那张伤痕斑驳的脸加上蜂腰熊背的身材,让我 认出他就是胡一飞。
“堂!”
胡一飞被我一剑震了出去,他身後的一个高大汉子伸手一接,举重若轻地化 解了胡一飞的後冲之力,只是彼此见到对方的容貌,都惊讶地喊出声来。
“动少?!”
“高光祖?!”
那汉子摸了摸下巴,尴尬地笑道:“俺可真是错生了一副臭皮囊,不仅空闻 大师认错了人,就连动少也看走了眼,俺姓宗名亮,可不是高光祖那厮,动少你 再看仔细了!”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可依旧能听得出那不咸不淡的山东口音,与高光祖确实 不同,听声音正是众人口中的二哥;而细看他的容貌体态,除了比高光祖多了一 只好眼之外,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显得比高光祖精干许多,左颊从眼角到耳 垂多了一道淡淡的刀痕,看那疤痕,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越看似乎两人的差异 越大,倒是和在此地遇到的那个会使天魔刀的蒙面汉子极其相像,而他也正是在 杭州文公达府上後花园阻击我的那个汉子。
“江湖上怎麽突然出现了你这麽一个高手,著实惹人疑窦,宗亮,且吃我一 剑。”
那张黄梨花的供桌在斩龙刃的锐利剑锋下顿时变得四分五裂,激荡的碎木中, 斩龙刃春水一般地缠住了宗亮。
“动少…不也是如此吗?”
宗亮一面挥舞著铁剑抵挡住我的攻势,一面紧喘了两口气一语双关地笑道。 他虽然一步一步後撤,可我察觉出他的内力甚至还在高光祖之上,眼下後退得这 麽快,该是兵器不顺手吧!
难道他真是魔门弟子?想到这一点的我心中竟生出一点点的关心和喜悦,魔 门虽然洛u 艘狺√式A 可毕竟是我的师门呀!
“不打了!”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冷笑道:“宗亮,你的武功竟然比高光祖 还强,真是让人吃惊,铁剑门那湾小水塘怎麽能容得下你这条蛟龙?还有,上次 你袭击福临镖局的老帐,我还没跟你算呢!”转眼看其馀二人,正是胡一飞和齐 默。
“没办法,只有万门主肯收留我们嘛!袭击福临镖局?动少怕是认错人了吧, 万门主怎麽会让在下干那种事情?!”他眨巴眨巴眼睛笑道,目光却投向了我身 後的解雨。
我顿时哑口无言,解雨在那里杀了好几个人,真的追究起来,对大家可都没 好处,这宗亮还真够阴险的。收了斩龙刃,知道若问他们洛u 颡荞v ,他们定然 有无数个理由等著我,便突然道:“宗亮,我要查你的路引。”
宗亮嘟囔了一句:“我的大少爷,您是苏州府的推官,总不能越界管到人家 镇江府来吧!”话虽这麽说,可他还是痛快地把路引递给了我。
路引是山东青州府下发的,证明宗亮乃是青州府蒙阴县沙坪镇人,年龄三十 七岁,体貌特徵也与宗亮相符。我知道这绝对是一张真实的路引,不过想获得这 样一份路引并不困难,只需像李岐山那样做一番长期工作即可,而经过人事变迁, 想要证明宗亮乃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则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现在的当权者 愿不愿意追究前任的过失还是个问题。
“不是想查你,而是新的江湖名人录即将公布,给百晓生的资料当然越详细 越好,像你这样的高手,怎麽能让你就这般籍籍无名於江湖呢?” ---------- 第四章
藉口查案把宗亮三人轰出了花宅,魏柔才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动少曾经和宗亮打过交道?”
“是呀,虽然蒙著面,不过应该是他,只是那时他使的是天魔刀法,而不是 铁剑剑法。”转头问解雨:“雨儿,奶看宗亮他脸上的疤痕是真的还是假的?”
“光线太暗了,我看不太清楚,不过,七八成是真的。”
我知道解雨是在魏柔面前刻意隐瞒自己那敏锐的六识,如此说来,那疤痕几 乎是真的无疑。“莫非他真的不是高光祖?”虽然他的内功路子似乎是天魔变中 的筑基,可我隐约觉得其中还有些不同,只是两人脸上的显著差异,还是让我暂 时把高光祖和宗亮看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天魔刀法?”魏柔那对明亮的眸子注视著我,沈吟道:“这麽说,魔门是 借铁剑门的名义行走江湖?”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眼下魔门四分五裂,能不能统一起来都是问题,光这 麽几块料,又能对江湖局势产生多大影响?说实话,原来躲在暗处还抓不住他们, 现在自己跳出来,对付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江湖上至少有五六家门派可以一口 吃掉他们,眼下宗亮这帮人还处在寻找江湖生存空间的阶段,想成气候恐怕是十 年二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这五六家门派里是不是也包括秦楼呢?”
“那可要看仙子肯不肯嫁给我喽!”我顺杆往上爬,笑道。
“动少…说笑了。”
失去了火摺子照明的内堂昏暗无比,让我看不出魏柔脸上的变化,而她的声 音则显得十分平静,既没有被人追求的喜悦,也没有被人调笑的厌恶,只是话题 却很快被她转移了。
“未雨绸缪,除恶务尽,如果任由魔门发展的话,不知道要给江湖带来多少 灾难。”
“大明是个法治社会,就算是魔门,也有生存的权利,只要他们的屁股是乾 净的…”
打著正义的幌子,让手中的屠刀沾满鲜血,这向来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不过, 想到自己化身王谡时那藐视法律、视人命如草芥的快感,我知道我和魏柔不过是 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罢了。
魏柔没有再反驳我,事实上解雨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她。
“相公,你先出去嘛!”解雨就这样把我推出了内堂,等片刻之後二女出来 的时候,魏柔几乎变了一个模样。
魏柔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并不是仅仅靠一张面纱就能遮掩去的,可就连她的身 形都发生了变化,我不得不佩服解雨她易容手法的高超和极具杀伤效果的亲和力, 看魏柔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羞涩和突然耸高了的双峰翘臀,我就很容易想像出来 解雨究竟在她身上做了些什麽。
“这样,宗亮他们就认不出姐姐奶来了。”解雨一脸天真地道,只是在魏柔 上车的时候,她偷偷对我扮了个鬼脸。
“少爷回来喽!”
马车直驶进了竹园,先是几个小丫鬟见到了车模样的我,惊叫声把萧潇、无 瑕、玲珑也喊了出来,几女都拥进了我怀里,只是待魏柔从车厢里钻出来,萧潇 玲珑便顿时欢呼了一声,彷佛我征服隐湖的大计完成了似的。
“卢嫂子,奶帮魏仙子把行李拿到指月轩吧,明珠,这几天奶就去指月轩服 侍魏仙子。”我搂著无瑕吩咐道,十几天不见,她又丰满了许多。和萧潇玲珑不 同,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魏柔的到来而有所分散,充满了爱恋与幸福的温柔目 光始终落在我的脸上。
玲珑是少年心性,和我分开没两天,相思情绪并不那麽浓烈,虽然我不时提 及隐湖是我的征服目标,可魏柔依旧是她们心中的偶像;而萧潇则深知隐湖对我 的重要意义,她与魏柔的交好显然是怀著某种目的,於是魏柔就被包围在一片令 人陶醉的温情与友情中了。
和众女温存了半天,我才去了秦楼。给六娘叙述了一遍武林茶话会的经过, 六娘并没有纠缠於各门派在擂台上的表现,却对宗亮等人的身份和“七连环”中 毒事件十分的关注,只是她的分析大致与我相仿,这两桩无头公案还是没有一个 相对合理的解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动儿,看来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想做渔翁哩!” 六娘一摆手,似乎要挥去这些恼人的事情,“听说,魏柔住进了竹园?”她暧昧 地笑问道。
“乾娘,我可有的是自知之明。”
从玉角楼向外望去,花园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影,倒是有凤来仪楼那 边张灯结彩,颇有些过年的味道。
“就像生意有起有伏一样,在魏柔没达到隐湖心法最高境界的”心剑如一 “之前,她的武功也该是起伏式的前进,眼下的我和齐小天,或许都是她磨砺心 志的工具。”
六娘欣慰地点点头:“不错,确有传言说,要练成”心剑如一“,就非要堪 破情关不可,否则心有所属,又怎能心剑合一?”
“可是,为了心中所爱而挥出的剑,难道就没有力量吗?”
六娘默然。
“说来好笑,”心剑如一“到底是个什麽东西,隐湖究竟有没有人练成过, 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辛垂杨是尹雨浓的得意弟子,照理说她也是个天资聪慧的 人物,做师父的该盼著她武功能有所突破吧,可二十多年前,尹雨浓就想把辛垂 杨嫁给杨慎,当时辛才几岁?怕是还没有现在的魏柔大,总不能说那时候尹雨浓 就看出她终生无望”心剑如一“吧!”我把在龙潭镇听到的这段秘辛说给六娘听。
“竟有这事?”六娘蛾眉微蹙,沈吟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当年 辛垂杨与魏柔一样都是少年成名,只是不知何故,武功始终没有突破。动儿,听 你说来,莫非是此事惹动了她的情关?”
叫六娘一说,我也有些迷惑了,杨慎人物风流,才高八斗,又是世家子弟, 正是少女心目中的佳偶,辛垂杨锺情於他并非无稽之谈,难道真是她堪不破情关, 以致武功难进吗?
离开玉角楼,我的思路并没有变得清晰起来,而六娘看来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我带回来的情报。
高七早等在楼外,见我便把最近秦楼的情况汇报了一遍。近些日子秦楼的外 埠客人几乎绝迹了,仅靠本城那些有钱人的节前应酬维持著一个不赔不赚的局面。
而按照惯例,苏州的各大风月场所自腊月二十八就要全面歇业,直到正月十 五苏州花会才重新营业,这几天,六娘已经开始著手安排路途远的夥计返乡过年, 冀小仙等从扬州过来的姑娘也在老马车行的护送下离开了苏州,倒是马鸣、铁平 生因为家中已无牵挂,俱留了下来。
“杭州那边有什麽消息?”
“殷老爷子身体见好,见了大哥的礼物他老人家很高兴,大少奶奶也安好, 给大哥的信我已经交给三少奶奶了。”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回来之後,身边就没断过人,无瑕行事谨慎,可能是见 人多就没把信给我,便问起了苏瑾孙妙。
“苏大家这几日闭门谢客,孙大家似要远行,就等大哥您回来呢!”
近来苏瑾的行止每每出乎我的预料,我越来越看不清她的心。只是听高七的 声音颇有些焦虑,让我顿时想起曾答应过他年前让他娶了明鬟,便把苏瑾放在一 旁,笑道:“小七,是你的总归是你的,跑也跑不掉,怎麽这副猴急模样?”
高七“嘿嘿”讪讪笑道:“大哥,你教我的功夫当真灵验,我练了一个月, 就觉得神清气爽,小肚子也热乎乎的,就想在明鬟这丫头身上试一试,可等我从 京咱u^来,这丫头听说大哥要把她嫁给我,倒矜持起来了,说嫁过来才许我亲热, 嘻嘻,小弟心里就有点发急,想万一她要和孙大家一起出门,又不知要等到何年 何月!”
孙妙的远游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按照当初与孙妙的约定,她有 行动上的绝对自由,而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性,她每年势必都要离开秦楼一段时 间,独自云游四方,只是她选择的时机颇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几个月下来,我并 没有听她提及过她的家人,最多只是听她提及了教她抚琴的先生,我甚至以洛uo 和苏瑾一样都是孤儿,现在看来倒很难说了,不愿提起家人,或许是怕忆起一段 伤心往事吧!
穿过後花园,离孙妙的停云楼还有三四十步,回廊里就能听到呜咽的箫声, 乍近还远,若颓复返,指法虽尚不纯熟,却让人顿生惆怅之心。
阳关三叠?想来每逢佳节倍思亲,孙妙也动了思乡之情。进楼一看,孙妙斜 倚榻上,望著窗外,正出神地吹著一口玉屏箫,脸上绝不似平日那般拒人千里之 外的冰冷,却是惹人怜爱的幽怨,高七顿时就看直了眼。
她身心俱陶醉在曲中,神游身外,根本就没发现我和高七已经进了楼来,倒 是明鬟见了我有些害羞,白了高七一眼,就想去叫自己主子,却被我拦下了。
一曲吹毕,良久,孙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大少何时回来的?进来怎麽不唤贱妾一声?”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起身 忙著给我俩沏茶。
“如此天籁之音,岂容俗客打扰。”我赞了一句,高七接过话头,说他才是 俗客,大哥是孙大家的知音才是,孙妙没有说话,只是抿嘴一笑。
“阿妙,听说奶将有远行,需要我做点什麽吗?”
我并没有问她要去什麽地方,若是她与我同心的话,自会告诉我的,果然听 她道:“贱妾要去杭州乡下的老师家,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没有其他事情耽 搁的话,初十就回来。”
她眼波低垂,又道:“苏姐姐参加元宵花会,贱妾总要给她助阵。至於路上 旅程,乾娘已经帮我联系好了老马车行,又托铁先生送我,大少不必费心,倒是 …”
她目光先後落在了明鬟高七身上,眼神颇有些复杂:“明鬟和高总管的喜酒, 我恐怕来不及喝了。”
“小姐——”明鬟悲喜交加,一下子扑进了孙妙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呜 咽道:“不,小姐,我要和奶一起回杭州,要伺候奶一辈子!呜呜…”
“傻丫头,女孩子总要嫁人,何况曲老师素喜简朴,家里住不得那麽多人, 每次都是奶自己住客栈,我心也不安。”孙妙温言劝导,眼波却荡到了我身上, 我立刻接茬道:“明鬟,奶主子说的有理,等奶主子嫁了我,奶们主仆还可以天 天见面嘛!”明鬟便破涕为笑,反是孙妙脸上顿时红白交替,狠狠瞪了我一眼。
高七早就喜翻了心,在一旁搓著手“嘿嘿”傻笑。我看在眼里,灵机一动道 :“秦楼别的不好说,操办婚丧嫁娶却最是拿手,阿妙奶且缓行一日,今儿就让 奶喝上小七明鬟的喜酒!”
有钱自是好办事。自从高七公开进入秦楼班底之後,就从夫子庙身後租的杂 货铺子里搬了出去,在竹园附近买了套像样的宅院,那房子搬家的时候就修缮过, 略一布置,立显新房喜气。
高七此时也不管今儿究竟是不是黄道吉日、合不合适嫁娶了,高老太太心疼 儿子,卢氏温顺知礼,自然也不肯反对,一场婚礼虽然仓促,却不失体面地举行 了。
秦楼的姑娘来了一大半,她们投向明鬟的多半是艳羡的目光。高七年少风流, 不少姑娘的心都系在这个俊俏小官身上,而高七有了一妻一妾之後也心满意足了, 便攒动著姑娘们把目标转移到了马鸣和铁平生身上。
马鸣本就是江湖有名的浪子,暂时抛开自己沈迷的赌牌,周旋在众女中的他 如鱼得水,几乎抢了新郎官的风头;而铁平生的深沈也颇让几个身世凄凉的姑娘 心仪,直把他缠得面红耳赤,险些逃了席去。
我和孙妙在开始闹洞房的时候就告辞了,孙妙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甚至不愿 意回竹园而执意要去秦楼,就连我说送她都被她拒绝了。“大少刚回来,少奶奶 都在家等著呢!”虽然她竟少见地笑谑了一句,可转身之际的那一抹孤单凄凉还 是落在了我眼里。
“别说废话了,回竹园!”
满心怜爱化作了霹雳言语,已经跨上踏雪乌骓的我突然一伸手,握住了孙妙 扶著马车车厢的小手,用力一拉,便把她拉到了我身後,然後一纵缰绳,踏雪乌 骓便飞快向竹园奔去。 ---------- 第五章
天刚朦朦亮,我就从睡梦中醒来,著眼是枕上纷乱的乌黑长发、点点残脂和 无瑕那张写满了慵懒与满足的白皙圆润的脸。轻轻下了床,身边的无瑕并没有被 惊醒,依旧睡得安详。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舞动著斩龙刃,我感受著一股熟悉的剑意重新流回我的心间。
琴心棋胆、书情画意、刀魂剑魄,这些并不是我与生俱来,出师之前的每一 天我几乎都是在苦修中渡过的,才造就了文武双全的我。可这几个月来,练功读 书的时间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就算我是天才,功夫恐怕也会不可避免地减退了。
“这…是大正十三剑吗?”
後花园沧浪亭里白衣胜雪的是魏柔,黄衣如菊的是解雨,两个女孩正是江湖 上新一代侠女的代表人物,眼下却都迷惑地望著我。
“这是李太白的侠客行。”
大正十三剑是魔门七绝中唯一具有王道色彩的武功,与少林达摩剑法有异曲 同工之妙,其堂堂正正、气势宏大处,甚至比武当真武剑法都有过而无不及,可 我眼下修练的却并不是它。
太白的诗让我顿起豪情,斩龙刃如刀似剑,让我把所见过的剑法刀法都融合 在了一起,天魔刀、大正十三剑、春水剑法、大江流刀法,甚至魏柔那惊艳一剑 都被我拿来当作了素材,时而剑似春雨,时而刀如狂风,竟是酣畅淋漓。
许久,亭里才传来清脆的掌声,解雨顽皮地笑道:“你是不是知道魏姐姐来 了,就故意耍出这麽一套厉害的刀法…啊不,是剑法来呀?”
“奶相公有多强,魏仙子早知道了,用不著现在再献宝。”我笑道。
解雨嗔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却大胆地垫起脚来用手帕替我抹拭著额头鬓角 的细汗。
魏柔深思了一会儿,正色道:“动少天资聪慧,当今武林不作第二人想,这 一路剑法中竟然包含了七八个门派的武功,可贪多则不精,动少若能专心求一, 武功定能再上一层楼。”
听她说得如此诚恳,我心中隐约生出一丝暖意,这丫头倒生了一副悲天悯人 的心肠,并没有因为我很可能是魔门弟子而心生敌意。
“这丫头若不是隐湖弟子那该多好!”心有所思,脸上的笑容也就相当的真 挚:“魏仙子所言极是,只是在下生性跳脱,专练一门武功,时间长了,心中也 就烦了,对练功影响更大,再说,我意不在江湖,眼下这身功夫足矣。”望著她 如朝阳般令人眩目的绝世容颜,心中忽地一动,又笑道:“魏仙子别一口一个” 动少“了,让我觉得这竹园彷佛不是我家,反是隐湖似的,魏仙子改个称呼吧!”
“那你还一口一个魏仙子呢!”
解雨机灵地敲著边鼓,我刚想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却用身子遮住了自己的小 手,偷偷在我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那淘气的目光里分明有著三分醋意。
“那要先听魏仙子怎麽称呼奶相公,奶相公才知道怎麽称呼她嘛,”我立刻 明白了解雨的心,撮动自己的心上人当著自己的面去追求另外一个女人,饶是她 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心中恐怕也是酸苦难耐吧!只是眼下不是安慰她的时候, 我只能把搂著她丰满腰肢的胳膊往怀里更紧了紧,脸贴著她的发,笑道:“比如, 她称呼我师兄,我就称呼她师妹;她喊我大哥,我就叫她小妹;她…”
“我称呼玉夫人为师叔,那就叫动少”王师兄“吧!”魏柔打断了我的话, 故作淡然道,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窘意。
“那就叫动师兄吧!”我颇有些霸道地说道:“姓王的太多了,江湖上没有 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奶喊的是哪个?”我可不想和齐小天一个待遇,总要压 他一头半头才是。
让我微微有些惊讶的是,魏柔并没有在这上多做计较,大大方方地喊了我一 声“动师兄”。
“师妹…”我轻轻唤了一声,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脑海中浮现 出师父那充满睿智的双眼,才把它压了下去,内心颇有些愧意地暗自发誓,师父 您就放心吧,弟子一定要完成您的心愿,征服隐湖!
魏柔并不习惯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特别是席上似乎只有她自己与我 无名无份,不过,对於解雨的邀请她没有执意拒绝,这越发让我觉得她正以我为 石而磨砺自己。
究竟是她勘破情关,还是臣服在我的胯下,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不过我会 不择手段地让她沈迷於红尘俗世中,锦衣玉食最能消磨人的斗志於无形,我自然 不会放过。
家中饮食原本是无瑕一手操办,近来她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六娘便替我重金 请来了杭州楼外楼宋大厨的师傅刘老爷子来坐镇厨房,指点高七媳妇等人,故而 眼下竹园饮食之精,绝不下於王公贵族之家。
简简单单的香稻水饭、玫瑰腐乳,已经让魏柔惊喜,萧潇看在眼里,眼波一 转,笑道:“我们都沾魏妹妹的光了呢,刘老爷子一向不轻易动手,今儿倒破例 做了两只小菜,妹妹要是能一直住下去,我们就有口福了。”
解雨呷了口莼菜汤,品了又品,道:“萧潇姐,刘老爷子的口味是不是太淡 了?我总觉得无瑕姐姐做的更好吃。可惜无瑕姐姐怀了宝宝,明年这时候才能尝 到她的手艺呢!”
解雨并不像大多数川人那样非辣不欢,不过鲜咸二字却免不了,刘老的清淡 确实不合她的口,只是现在说起来却不是她的真实意图,与萧潇一唱一和的目的, 都只是为了勾起魏柔对俗世生活的向往。
“用不了那麽久,明年五月无瑕就该生产了,三个月後,她就可以做点家务 了。”我笑道,一旁无瑕微微颔首,脸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辉。
众女就开始议论起届时该给无瑕和孩子准备些什麽,因为没有经验,错误百 出的言语逗得几个已经结婚生子的仆妇都抿嘴直乐。
魏柔只是边吃边听,并不说话,她的动作表情都是淡然从容,只是目光忽快 忽慢地游移在众女脸上,或是会心一笑,或是若有所思,竟极是生动。
无瑕用腿轻轻碰了碰我,眼角送了一丝挪揄的笑意,我才清醒过来,藉著喝 粥掩饰我瞬间的痴迷。
隐湖毕竟是传世百年的门派,虽然不崇尚奢华,可单单从魏柔优雅的吃饭动 作就能看出来,它对弟子的培养和我师父逍遥公一样,都是全方位的。这也从侧 面证实了我的猜想,如果隐湖弟子的武功不足以在江湖上维持师门荣誉的话,那 麽她很可能不是终老隐湖,而是嫁入了豪门世家。
正胡乱寻思间,丫鬟来报,说有位沈熠沈公子求见。
我心中顿时一乐,这家伙虽然举止乖张,却总能带来新奇的玩意,忙吩咐丫 鬟请他近来。
“相公,我们要不要回避?”
“伯南是朋友,不必了。”
於是众女便各自吩咐自己的丫鬟取来比甲、披肩纷纷穿上披上,我随後也起 身相迎。来到客厅,却见一人满身污血淤泥瘫软在椅子上,衣服破烂得连叫化子 都不如,彷佛是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似的,只是面目尚算乾净,却正是沈熠。
“伯南,出什麽事儿了?!”我吃惊地道,沈熠形容极其憔悴,若不是身後 一个老者搀扶著他的话,他早倒下了。
“别情,有…吃的…”沈熠见了我,眼睛亮了一亮,话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半, 就昏了过去。
我见状忙抢上前去,伸三指搭上了他的脉,那老者沈声道:“王大人,我家 公子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他是饿昏的。”
“快拿桂花粥来!”新来的小丫鬟见沈熠昏倒了,都慌了手脚,听我一声断 喝,才似活了过来,急忙奔去厨房,我兑了杯温水,那老者接过去一点点喂进去。
“老先生,莫非你们遇上了贼人?”
老人说大人还是等我家公子醒了之後问他吧,并不多话。我心中暗赞了一声 沈家果然家法森严,也不再多问。
沈熠半昏半醒地把两碗桂花等uY了进去,便昏沈沈地睡了过去,那老者虽然 也是饿极了,却能控制住自己,慢条斯理的把热汤热粥喝了下去。
看他的模样,我知道他一时半时醒不过来,吩咐丫鬟细心照料,我和众女打 了招呼,先是送走了孙妙武舞——武舞也要回杭,二女正好做伴,顺便让老马车 行替我给老师阳明公和驻扎在崇德的唐天文送去年货,接著便带礼物去府衙拜见 知府白同甫,碰巧鲁卫也在,三人便定下年後交接事宜。
议论了一番朝政,我又去经历司。下属们早得到了我升官的消息,俱做恋恋 不舍状,我知道他们不舍的其实是我的银子,好在接替我经历司经历的小谷素与 我相善,和他商议了一番,日後他依旧向我提供朝廷往来函件的抄本,而我则继 续出资维持经历司现有的俸禄补贴。
等中午回到竹园,沈熠依然昏睡,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刚 一睁眼就喊饿,只是这回倒是自己动手,狼吞虎咽地足足吃下了两人份的饭菜, 若不是我挡著,或许给他头牛他也能吃了。
“妈的,我这回总算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回家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设他 一个粥铺子,专门施舍给乞丐穷人!”
“呵,经这一难,倒造就出一位善人来,这贼也算有些功德!”
“我呸!”
沈熠顿时激动起来,跳起身来才发现自己那身破烂的衣服与华丽的客房极其 不协调。
“别情,我和王老先洗个澡,茯苓粥还有吗?能不能再给我做点?我真是饿 疯了。”
二人梳洗乾净,沈熠才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
“别情,我遇上了贼人!”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瞒你说,这一次我 进了三十万的红货,在真义被人洗劫一空,同行的八个人被杀了六个,若不是王 老拚死相救,我险些死在了真义!从真义逃出来,怕贼人追杀,又不敢报官,一 路上昼伏夜出,又身无分文,险些又饿死在路上!”
“真义?城东五十里的昆山真义镇?知道对方是什麽人吗?”
我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怒火,奶奶的,老子还没走马上任,就有人给我使起 脸色来了,难道欺我王动吃素不成?!我的问话便火药味十足,就连投向那个老 者的目光里都隐隐有些疑色。
“是宗设那王八蛋!”沈熠咬牙切齿地道,他该是注意到了我投向那老者的 目光,又道:“别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王老是家父至交,江湖上也是响当 当的人物,”铁手“王汉生,别情你该听说过吧!”
我这才撤回了目光,“原来您老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铁手王老先生!”王汉生 也是江湖名人录里的人物,听无瑕说他十年前尽屠仇人全家後便不知所踪,原来 竟藏身於沈家,想来也只有沈百万这样的人物才能一手担下这十几条人命的大案。
“只是,宗设不是一向活跃在宁波至泉州一带吗?倭寇也多是侵犯近海之地, 深入到苏州,这几乎是前所未闻,伯南,你弄清楚了吗?”
我渐渐平静下来,如果真是宗设的话,那就不是针对我的,倒是想要宋素卿 的好看,这两大日本贡使团相争已久,特别是宗设在被朝廷所拒之後,已经演化 成了彻头彻尾的倭寇,并渐渐成洛u 翰n 倭寇的中坚力量,其人数之众,实力之 强,并不是我秦楼所能抗衡的,想要击败他,除了官府,别无二途。
“我在宋素卿那里见过宗设的人,此次伏击我的就有宗设集团的三号人物近 藤又兵卫,绝错不了!他们不知道王老的身份,以为定能杀死我,所以没太掩藏 形迹。”
王汉生点点头,却道:“大人,他们一共九个人,武功都相当出众,那个近 藤的功夫甚至不在我之下,只是用的都是汉人的剑不顺手,才让我有机可乘。贼 子中还有个汉人,我怕事情没那麽简单。”便把当时的情景简单讲述了一遍。
汉人与倭人的相貌相差无几,只要换个装束,任谁也分辨不出来,而要深入 到苏州一线,势必要带上通晓语言的汉人,只是这人竟然颇会些功夫,就让整个 事件耐人寻味起来。
“伯南,宗设他早被朝廷所拒,自然没有通关牒文,更不会有路引,所以苏 州他是绝对进不来的,你且在这儿歇息两日,我在四周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宗 设手下人的下落。”
沈熠一脸的苦笑,“别情,我哪儿有心思在这里歇息,客户还等著我的货哪! 货没有了,我总得给人个说法吧!”
见我目光灼灼地望著他,他眨了眨眼,举起手来:“好了,别情,我投降了, 货,是宝大祥应天号的,至於宝大祥的内幕,你比我更清楚吧!”
血顿时涌上了我的头,“果然如此!”猜测变成了现实,我不禁替宝亭担起 心来,虽然应天、扬州两地的宝大祥已经和殷家没有多少关系了,可若是落在有 心人手里,免不了又是一场牢狱之灾,殷家可再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唐门究竟想要干什麽?这麽著急赚钱难道也想逐鹿中原吗?”一头替宝亭 担忧,另一头又惦记起了解雨,让我知道,所有的欢愉都是有代价的。
从我手里借了一万两银子,沈熠执意要即刻赶往应天,我便替他租了老马车 行的马车,两人躲在车厢里不出来,该可以躲过宗设的阻截。当然,如果宗设志 在破坏宋素卿生意的话,他震慑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沈熠的生死已无关大局, 他此去应天十有八九是一条坦途。 ---------- 第六章
虽然我还没有上任苏州推官,可鲁卫早就通知自己原来的下属要将每日发生 的案子抄报到经历司衙门一份给我,案情重大的更是直接报到竹园我家里,可等 了一天,也没见到昆山县关於真义镇凶案的报告。
事关六条人命的大案,县里若是知晓的话,绝不敢隐瞒不报,想来定是宗设 手下焚尸灭迹了。虽然我对做官并不十分在意,可命案毕竟出在自己管辖的一亩 三分地上,若是传了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江湖人再竞相艾尤,苏州 想恢复平静就不那麽容易了,对我官声也是影响极大。
“连年都不想让我好好过!”
我抱著萧潇翻看著李农送来的简报,府衙的捕头在城外十里拉网式搜捕,虽 然抓了十几个小偷小摸的盗贼,可并没有宗设手下的消息。
“後儿才是除夕,主子不若和魏姑娘一起去趟真义如何?”
“奶也算聪明了。”
我自然明白萧潇的意思,隐湖以侠义自居,遇到汉倭相争之事,自然无法推 脱,若不是事关沈家走私贩私,更牵扯到宝大祥和唐门,我还真要感谢宗设给了 我与魏柔单独接触的机会,可眼下却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主子哪里像说奴聪明的样子,分明…是说奴笨嘛…”萧潇娇嗔一句,媚眼 一转道:“主子又不是真要去查案子,案子不过是个藉口罢了;魏姑娘也不是真 要查案子,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斗得正凶,隐湖哪儿有精力顾的上这些事情, 只是没办法推脱罢了,就算她真想查这案子,案子是苏州府管辖的,而苏州府是 主子的天下,主子怎麽说,她还不得怎麽听著。”
“奶倒是个女诸葛了!”我眼睛一亮,不由夸赞道。
果然如我俩所料,魏柔得知此事後,就立刻动了前往真义镇的念头,并没有 丝毫勉强,只是听说我也要去那里的时候,她眼中才闪过一丝犹豫,我心里叹息 一声,只好再拉上解雨。
中午,三人与昆山县的几个捕快已经出现在了真义镇北。
接近年关,路上行人相当稀少,加上沈熠早把行程路线告诉了我,而近藤那 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说汉话,故而相当引人注目,从昆山县城一路向西查来, 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只是在沈熠描述的出事地点,只发现了血迹,却不见 尸体,而近藤他们似乎也在这儿消失在了空气里。
“再往东,可就是松江地界了。”
萧潇和我都没有算到的是魏柔出人意料的执著,返回昆山之後,她竟建议向 东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到近藤的老巢为止。
“魏姐姐,後天可就是除夕了,难道我们不过年了吗?”
“可就这麽放过他们,日後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惨遭涂炭,除恶务尽,这可 是我们习武人的理想和职责!”
狗屁!都像奶这般恣意妄为,还要朝廷作甚!虽然脑子里这麽想,可望著魏 柔平静而又坚定的面孔,我心里还是隐隐升起一丝敬意,为了自己的心中理想而 努力,也该是一种幸福吧!
“何况,此番倭人的行动有迹可寻,轻易放过,殊为可惜。”她凝视著我, 目光清澈而又蕴含深意:“师兄守一方平安,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那是,咱们这就往松江去!”
托老马车行给竹园捎去书信一封,信自然写得情真意切,可心情却压抑的很, “雨儿,奶相公是不是很滑稽?写信安慰自己的女人说,她们嫁过来的第一个新 年很可能无法与她们相公一起度过了,而理由竟是相公要追求另外一个女人,唉 …”
只是这些事情,魏柔她一点都想不到吗?是正义感太过强烈,还是不习惯竹 园大家庭合家欢的氛围,有意无意地逃避呢?
有了沈熠提供的线路,我们南下的速度相当快,定更鼓刚响过,我们已经到 了松江府。
沈熠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这儿是沈家的老巢。据他说,进了腊月,官府对松 江的检查明显松懈下来,不少人又重新回来进行走私的买卖,就连沈家和宋素卿 的这笔交易也是在这附近的海上完成的。
我知道近藤的行踪从这里开始会变得模糊难查起来,松江是抗倭的前沿,对 旅人的盘查警戒之严比之苏州有过而无不及,近藤他们很可能与那些逃亡的江湖 人采用的是同一种方式,遇咱u ㄓJ ,逢哨卡则另择他路。
“要去拜会沈百万吗?”
我摇摇头,虽说沈家在松江的势力一如我在苏州,与倭人打交道的日子又久, 或许真能了解一点宗设的行踪,可我眼下并不想与他扯上干系,沈家与倭人关系 太过密切,而沈百万儿子又多,里面没准儿就会出现一个妄想夺嫡的逆子,再把 消息暗中传给宗设,我们可就是立陷危局了。
“先找宋素卿,她是为朝廷所承认的日本贡使团团长,可以自由出入几大港 口,或许她眼下就在松江。”
第二天,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幸运地找到了宋素卿。她还记得我, “李公子”“李公子”的叫得很亲热,又问起源藤壶的近况,不过,她没太关注 解雨魏柔二女,二女洛u 琐④K ,都简单易了容。寒暄了半天,我才把沈熠遭袭 之事告诉了她。
“近藤又兵卫?”宋素卿颜色微微一变,沈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早料到宗 设不会轻易让我涉足珠宝生意,对他的行踪便颇为注意,他的旗舰”三笠“几日 前尚在泉州附近,所以我就没有提防他。”
她顿了一下,微蹙蛾眉:“而且,原以为他会直接对付我的,没想到却是去 截杀沈少爷!”
“这怎麽说?”
“宗设此人心狠手辣不假,可他是个直性子,不像你们汉人那样一肚子都是 鬼主意,袭击我的合夥人,这和他的风格大不相同!再说他怎麽知道沈少爷身上 带著珠宝呢?”
“宗设定是早有预谋,派人监视宋姑娘您的一举一动,自然就知道沈兄这几 日与您交易过,而沈兄一行八人,目标相当大,跟踪也很容易。至於大船,那只 是宗设使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我解释道,心中却不由暗生轻视, 这麽简单的问题就连玲珑、武舞她们恐怕也能一口说出答案来,倭人的思维还真 是直线条呢!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我想起了宗设手下的那个汉人,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搞 的鬼呢?
魏柔静静坐在我的身後听我给宋素卿分析如何才能除去宗设这个心腹大患, 并不插言,而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盏和式香茶她只是浅尝辄止,倒是一缕极淡的女 儿幽香透过茶香缓缓飘来,清雅而持久。
解雨却是好奇得紧。蜀地不比江南,很少接触到东瀛的器物,加之她又是第 一次见到海,看什麽都觉得新鲜,把舱里的瓶瓶罐罐摆弄了一番之後,就趴在窗 边望起海来。
“大海好无聊耶,什麽都看不见,水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连渔火都 没有…”看了一会儿,她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宋素卿却微笑道:“姑娘在船上生活些日子,奶就知道大海的好处了,大海 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就如同土地之於农夫一般。何况,守著大海,自己的心都 觉得宽广起来了!”
“是吗?可我怎麽没觉出来呢?就像远处的那条船,它上面怎麽连一点光亮 都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家看了心情怎麽能好?!”
就在我心中微微一怔,宋素卿也皱起了眉头,几人齐齐往窗外望去的时候, 猛见二里之外爆出一团耀眼的红光,红光映照出船的轮廓,竟然是一条与宋素卿 的座舰“妙之丸”几乎完全相同的铁甲战舰!
“不好!”
我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一声接著一声的巨雷就猛然在头上炸响起来,船体 顿时剧烈晃动起来,架子上的花瓶茶碗瓷器呼的一声飞舞出去,眨眼间遍地都是 碎片水渍,可一点都听不到器物破碎的声音。
四只烛台颓然倒下,蜡烛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就倏地熄灭了,船舱里立刻漆 黑一片。
解雨一下子撞在了窗棂上,又一下子仰面朝天地被甩了回来,我双足一点, 竟是一个踉跄,船身倾斜,让我差点没借到力,勉强跃起三尺接住解雨,身子就 已经下落,左手新月一文字一刀扎进船板里,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而一具娇躯此 时也正狠狠砸在了我的後背上。
“抓住我胳膊!”
用少林狮子吼吼出来的声音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可魏柔的手却真的抓住了 我的胳膊,那张动人的脸此刻正贴在我的肩头。
敌袭!
我根本来不及体会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一股炮弹引发的巨浪便铺天盖地一般 卷了过来,从窗子涌进来的冰冷海水一下子把三人打了个精湿。
我被这连珠般的炮火惊呆了,与这铁甲战舰的炮火相比,大江盟和十二连环 坞的战舰倒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玩具似的。在这犀利的火器和茫茫大海面前, 久不知恐惧滋味的我竟隐隐生出了惧意,而这丝惧意和著透心的寒意让我牙关忍 不住哆嗦起来,只是见到怀中解雨那惊恐的眼神,我才努力镇定自己,挤出副笑 容来。
“太、太基是尤!太基是尤大!”(日语“て、てきしゅう、てきしゅうだ”, 意为“敌袭”,发音“tetekisyutekisyuda”)
就在我生出要命丧於此的念头时,对方的炮火突然停了下来,接著一个落汤 鸡似的中年倭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叽哩哇呀地喊著什麽。
我满耳轰鸣,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他说的该是日本话,我连一个字都听 不懂,转头正想找宋素卿,只觉背後一轻,魏柔已经轻盈地跃开去。
宋素卿倒在船舱的一角,一动不动,显然被撞昏过去了,魏柔接连点了她几 处穴道,竟没把她救醒。转头望向窗外,敌人那艘铁甲战船正长桨齐飞,迅速地 靠近过来。
“开炮!开…炮!砰!砰!”我冲著那倭人又叫又比划著,那倭人也满脸焦 急的和我比划著什麽,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麽。
我颓然垂下了胳膊,与解雨对望一眼,依偎在我身旁的她此刻却安静下来, 黑暗中的那双眸子竟是异常的温柔。
这丫头竟然要放弃求生的努力了!我顿时一惊,忙贴著她的耳朵吼道:“雨 儿,醒醒,相公还没和奶洞房呢!”她这才重新紧张起来,悄无声息地拔出了 “流光”。
“师妹,敌人要抢船,准备战斗吧!”我冲魏柔喊道,随即冲到了甲板上。
强劲的海风吹在透湿的身上,竟是刺骨般的寒冷,我手脚竟有冻僵了的感觉, 满目疮痍的甲板更让我心生凉意。
主帆和桅杆被炸得稀烂,一侧船舷也被打出了两个大窟窿,不仅让这一侧的 火炮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就连船体都开始倾斜,船根本已经无法开动了,而且沈 没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甲板上陆续聚集了三十多个倭人,见到宋素卿昏迷著被人抱出来,众人脸上 虽是又惊又悲,却没有多少惧意。那中年倭人叽哇说了一通,便从人群中闪出八 个精壮汉子来,接过宋素卿直往另一侧船舷奔去,其他人则迅速散开,一部跑向 後甲板,一部守在前甲板,每人的脸上都露出凄烈的神色。
“他们在搞什麽?”
我跟过去一看,那八个汉子正在解开船舷旁的一艘小船,心中顿时明白了他 们的用意,竟是要用甲板上众人的拚死阻拦来换取宋素卿逃生的时间。
妈的!我顿时怒从心起,忠心护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可小船只有一艘,老 子还有一堆红颜知己等著老子疼爱,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这儿离岸边足 有十里,游到对岸怎麽也要半个时辰,可谁他妈的能在这冰冷的海水里待那麽久!
“都他妈的给我住手!”
我知道他们根本听不懂我的话,身子一跃,斩龙刃已经呼啸而出,没等那八 个汉子反应过来,剑脊已把他们拍到了一旁,等他们从甲板上爬起来,斩龙刃已 经架在了宋素卿的脖子上。
“鸡、鸡杀马!”(日语“き、きさま”,意为“你这个家伙!”,发音 “kikisama”)
那八个汉子又气又急地拔刀冲上来,一面大喊大叫地向同伴示警。
“雨儿,奶看著宋姑娘。”我吩咐了一声,斩龙刃再度咆哮而出,将那八个 汉子手中的倭刀齐齐击飞,只是八人刀上的力量都相当大,我刀法不由一窒。
打斗惊动了前甲板的众人,被眼前局面弄得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倭人只看 见一把黝黑的刀正搭在自己首领的脖子上,顿时鼓噪起来,一步步地逼过来。
我明白如果现在和宋的人马起内讧的话,就算我能抢到救生艇,在敌人铁甲 舰的攻击下也难逃生天。当务之急,是让宋的手下知道我和他们是同仇敌忾的战 友,大家齐心协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才是!”我脸上故意作出夸张的焦急表情,指著 远处破浪而来的铁甲舰,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它那长长的锐利舰刺就会把妙之 丸插个对穿。
“师妹,帮我护法。”
擎出翌王弓,把自己的侧翼交给了魏柔,张弓搭箭,手竟是前所未有的沈重, 翌王弓用的箭乃是特制的,我随身携带的两只箭壶只有二十羽箭,正是我全力施 为九天御神箭法所能达到的极致,眼下的每一箭都弥足珍贵!
“崩——”
弓弦响过,众人都迷惑不解的望著流星般的羽箭呼啸著没入黑暗中,似乎等 待了相当漫长的一刻,三百步之外敌舰的主桅杆突然向一旁倾斜,接著就扯著大 帆轰然倒下,连船都被带得晃动起来。舰上的副帆来不及调整角度,船顿时偏离 了航向,而船速也缓了下来。
“亚、亚他!”“亚他走!”(日语“や、やった”“やったぞ”,意为 “成、成功了!”“帅啊!”,发音“yaya^ta ”“ya^tazo ”)
宋的部下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大叫了一声之後,众人才欢呼起来,望著 我的目光里满是敬仰,就彷佛见到了神仙一般。
再一声弓弦响後,副桅杆也被我射断,那些摇桨的兵士还不知道甲板上发生 了什麽,依旧努力地摇著长桨,航向越来越偏。
这两箭几乎耗去了我所有的精气神,竟连手中的翌王弓都似拿不住了,眼前 突然一花,竟是雾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见了,若不是我知道此刻万万松懈不得, 强撑著一口气,就险些栽倒在甲板上。
“师兄!”
一只冰冷潮湿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送了过来,助我压 制住了翻腾的气血,转头看去,正对上魏柔关切的目光。
这目光虽然只包含著对并肩作战的战友的关怀,里面并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可我心里还是荡起了一丝波澜。见她被海水浸湿的乌发一缕缕的竟有结冰的迹象, 脸色更是冻得煞白,竟是那麽的楚楚可怜,我几乎忘记了师父的教诲,直想把她 搂在怀里呵护爱怜。
“师妹,谢谢奶。”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到了敌人的铁甲舰上,对方的长桨此刻已经停了下来, 大船只是靠著惯性缓缓向前滑动,甲板上涌出几人来,似乎是想弄清楚为什麽桅 杆会突然折断。
“炮,炮!要是有大炮那该多好呀!”
看到敌人铁甲舰的整个侧翼全部暴露出来,我忍不住四下张望,看看甲板上 能不能变出一门大炮来。总算有人似乎听懂了什麽,和那中年倭人说了几句话之 後,十几个人呼的一声奔向船舱,没多大功夫,竟抬出一门大炮来!
我大喜,忙和众人一齐把大炮固定在船首,便点火发炮,两发之後,竟一炮 击中了敌舰的左舷,等它调整好船头变成两船相对的时候,船身已经挨了两炮, 左舷七成的桨位被打烂,船就算能开起来,速度恐怕也只有蜗牛一般缓慢。
“可惜!”
对方一直没用炮还击,想来它的炮弹已经告磬,只是妙之丸越来越倾斜,加 之大炮强大的後座力把甲板震的四分五裂,满甲板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安置大炮 了,纵有炮弹,却再无法发炮射击,直让我徒唤奈何!
按照目前妙之丸下沈的速度,不用两个时辰,它就会沈没,若是考虑到船越 沈越快的因素,或许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到,再不想办法弃船逃生,就只有葬身 鱼腹一条路了。
见敌人的大船距离虽近在咫尺,却暂时没有攻击自己的能力,众人的目光便 都落在了那只救命小船上。
这艘小艇最多能容纳十三四人,而妙之丸上活蹦乱跳的就有三十多人,还有 数目不详的伤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大家都救走,何况若是骤然放弃大船,敌 人很快就会得到船上的弹药,所以无论阻敌还是倾倒炮弹,都需要有人作出牺牲。
“欧道瑙奥兹雷太以其那沙因!欧雷哇考考尼诺考鲁!”(日语“おとのを つれていきなさい。おれはここにのこる”,意为“带殿下走吧!我留在这里!”, 发音“otonootsuleteikinasai.olewakokoninokoru ”)
“哇希哇莫吾裘吾布恩尹奇踏瓦!”(日语“ワシはもうじゅうぶんいきた わ”,意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发音“wasiwamouzyuubunikitawa ”)
“啊达希莫!”(日语“あたしも”,意为“我也是!”,发音“atasimo ”)
几个人争吵起来,样子十分激动。“泥”啊“妈”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争什 麽,不过那条船上会有我们三人的位置已经勿庸置疑,我也懒得理他们,只求他 们赶快把上船的人选定下来。
转身看两女已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一面心疼, 一面後悔没带鲨鱼皮水靠来,看旁边几个女忍者的衣服尚算乾燥,便用剑一指她 们,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又指了指宋素卿、解雨和魏柔。
“相公…”
“师兄!”
听解雨和魏柔同时叫起来,我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叫爷爷也没用,我可不 想奶们都冻死在这里!”
倒是那几个女忍像是报恩心切,十分痛快地解起了衣服。
“倭人还真不知廉耻呢!”
解雨魏柔流露出来的眼神和我心中所想大体相仿,到後来我才知道东瀛有男 女共浴的习俗,裸体并不算什麽稀罕事。示意两女把宋素卿抱进船舱,那几个女 忍便跟了进去。
争吵的倭人们平静了下来,那个中年倭人似乎唱起了名字,九个少年少女出 列站成了一队,看来他们就是获得生之权利的人了。
“无论哪个民族,都想把希望留给下一代呀!”
我这才恍然大悟,或许方才他们不是争著离开,而是抢著留下吧!正暗自感 慨,这三十多人突然“呼啦”一声朝我跪了下来,俱是恭谨地伏身在地,只有那 中年倭人昂首注视著我,一字一句地说起了日本话,之後,他又咬破中指在衣服 用汉字写道:“请大人保护主公,拜托了!”
望著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我不知是敬是惧,倭人,这个民族实在是不容 轻视呀!
我正犹豫该不该接下这副重担,突听舱里解雨惊叫道:“血?魏姐姐,奶受 伤啦?!”
在惊叫声中,我闯进了船舱。
舱里虽然昏黑一片,可我还是依稀看到了一副动人的景色。几个光溜溜的女 忍正给宋素卿换衣服,而角落里,一缕月光正勾勒出两个曲线玲珑、错落有致的 躯体。
解雨和魏柔身上似乎都只剩下了肚兜和小衣,精湿的衣服完全贴在肌肤上, 把曲线诠释得完全彻底,就连椒乳上的那两点蓓蕾的轮廓都清晰可见,解雨的丰 腴,魏柔的纤细,看起来都是那麽的完美无瑕,我竟有些看呆了。
她俩似乎也没想到我真闯了进来,俱都愣住了,倒是我先醒悟过来,幽冥步 全力施为,眨眼便到了二女近前。
“师妹哪里受伤了?”
魏柔这才一声惊叫,倏地背过身去,“师兄,快出去!”声音五分惊三分羞, 还有二分是恼意。
“事急从权,师妹莫怪!”
要怪就怪奶自己,女人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想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就别那 麽多顾忌!我心中暗忖,而解雨此时一手抱胸,一手满是污血伸到我的近前,小 声道:“相公,奶看我手上的血,魏姐姐她流了好多呢!”偷偷指了指魏柔的小 衣,羞涩的眼神中透著一股顽皮。
裹著魏柔浑圆挺翘玉臀的白色小衣上果然有大片暗色的污迹,我恍惚了一瞬 间就明白了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心里暗赞解雨聪明的同时,我沈声道:“师妹 天葵突至,最挨不得凉气,快点换上乾衣服是正事,雨儿,奶换好衣服之後,给 奶魏姐姐好好揉揉肚子。”说罢,扭头出了船舱,只是两女那几近赤裸的身躯却 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欧道瑙柯南恩哭达塞以!”(日语“おとの、ごらんください”,意为 “殿下,请看!”,发音“otonogorankudasai ”)
刚出了舱门,五六枝箭已扑面射来,随手将它们磕飞,却见宋素卿的部下们 都趴在了甲板上,那中年倭人指著前方冲我喊著什麽,顺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 敌舰的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站了四五十个弓箭手,正用弓箭压制住了众人,而两艘 小船正从敌舰的阴影中一前一後斜插而出,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 著妙之丸。 ---------- 第七章
“难道妙之丸上有敌人欲得之而心甘的东西吗?”
这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对面的弓箭手似乎发现了我,一阵密集的箭雨 倾泻而至,我连忙卧倒在甲板上,匍匐爬到那中年倭人的旁边向前望去。那两条 小船每条都有十四人,六人操桨如飞,八人执刀盾而立,立在船头的两人动作极 其迅捷,将宋素卿部下零星射过去的箭枝一一击落到海中。
船?我不是正愁没船吗?
一个大胆的主意顿时在我脑海中形成,“放小船过来!”我在中年汉子的手 上写道。
“夺船?”他面露诧异,指了指敌舰上那群弓箭手,似乎在说,在敌人弓箭 射程之内,站都站不起来,惶论夺船了!
我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师妹、雨儿,我需要奶们的帮 助!”
敌人的小船距离妙之丸只有十几步远了,船上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张张 狰狞而贪婪的脸,两个武士已经抬起了长长的挠钩,钩上的倒刺泛著冷艳的光芒。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翌王弓开始发威了,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阳珠链”被 我几乎发挥到了顶点,弓弦发出的震颤声彷佛琵琶的和弦,连珠似的九枝箭射向 对面敌舰的弓箭手群,每一枝都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敌人顿时大乱,纷纷寻找 掩体,很多人甚至乾脆就趴在了甲板上。
“起!”
收起翌王弓,我拉起魏柔的手纵身向敌人前面那艘小船跃去。
风从耳边掠过,魏柔飘摆的丝带从耳边掠过,身子自由的彷佛是神仙一般, 霎那间我竟有些陶醉了。
“咄!江海凝清光!”
“杀!天魔群仙破!”
那明晃晃的倭刀此刻就成了惊醒好梦的讨厌虫子,斩龙刃和明霜剑不经意的 合璧,只是为了赶走这些讨厌的家伙,可船头那两个身手可观的武士眨眼就变成 了八段,还是让我和魏柔互相对视了一眼,合璧的威力竟会如此之大吗?
只是眼下谁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它了,斩龙刃如狂风般地从船头扫荡到船尾, 竟没有我一合之敌,而魏柔则忙著把一条缆绳系在小船上,妙之丸上的解雨也喊 著号子指挥著众人将小船拉到了大船旁。
敌人这才明白过来,弓箭手纷纷重新钻出来,一面与宋的部下对射,一面攻 击我和魏柔,只是箭雨已经稀疏了许多,魏柔见我已累得气喘吁吁,便站在我前 面,替我拨打箭枝。
“噗、噗!”
两只挠钩从後面那艘小船伸出,一下子搭住了船尾,小船顿时一颤。
我心中却是一喜,“就怕你跑掉,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深吸了口气,喊了 声“师妹,掩护我!”两人心有灵犀的一换位,我踩著挠钩直扑後面的小船而去。
“要命的快滚开!”
还真有三人应声跳进了水里,而我又连杀三人後,一把倭刀生生架住了斩龙 刃!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对面倭寇手上的力量虽然是今天遇到的众人当中最 强的一个,却尚不足我平常力量的一半,可我知道我已经没力气来杀他了,施展 幽冥步,我倏地退了回来,而魏柔已经持剑跃了过去。
隐湖剑法竟也有犀利肃杀的一面,魏柔剑出如电,只两剑就把我方才的对手 逼得跳水而逃,其馀众人更是纷纷中剑落水,妙之丸上顿时欢声雷动。
缴获了这两艘小船之後,所有尚有战斗能力的人和几个身份重要的伤员都转 移到了小船上,只留下了伤员来处理尚存的炮弹。带著生离死别的悲伤,三艘小 船迅速驶离了妙之丸。
我们三人和宋素卿坐在了一条船上,同船的尚有那个中年倭人,三个女忍和 四个少年,两只大木箱子占据了馀下的位置,想来箱子里面就是宋集团这些年积 攒下来的贵重珠宝和银票之类的东西,没有它,复仇只能是痴心妄想,而敌人想 要得到的或许也就是它了。
我早抽空换了乾衣服,还顺手抽了块乾燥的木板,拎了床棉被才上了船。船 板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潮湿,我把木板垫上才让解雨魏柔坐下,然後用大被裹住 了二女。
“相公,你也进来暖和暖和吧!”解雨敞开棉被的一角,柔声道。
“算了,江湖人言可畏,本是在一条大被下御寒,可传著传著,没准儿就成 了被翻红浪、大被同眠的风流韵事了,相公本就是个淫贼倒也无所谓,可奶魏姐 姐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呀!我还是摇摇橹活动活动身子骨暖和暖和吧!”
我半真半假的调侃让魏柔陡露一丝女儿羞态,她偷偷瞥了解雨一眼,解雨柔 情万种的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忍俊不禁的笑意似乎只是在欣赏我说话的有趣, 并没有在意话里的调笑之意。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却让解雨发觉了,笑道:“相 公,快过来吧,魏姐姐都给你腾出地方来了!”
就见魏柔的胳膊微微碰了碰解雨,另一只手稍一用力,那被子便把她裹的更 紧,反是解雨夸张地惊叫了一声。
离敌舰越来越远,前面隐约能看到岸边的轮廓了,船上众倭人的心情似乎也 从悲伤中走出,好奇地望著我们三人打闹说笑。
我向解雨那儿挨了挨,正想钻进大被里去,却猛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突 如其来的一发炮弹正落在船旁,掀起的巨浪竟一下子就把小船掀翻!
我猛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棉被,眼看著解雨魏柔从我眼前滑过,一头栽 进水里,然後冰冷的海水也湮没了自己的脑袋。
寒冷飞快地摄住了我的躯体,浸饱了海水的棉袍似有千斤重,直拽著我朝海 底沈去,而更让我心焦的是我不知道解雨魏柔究竟会不会水,拚命地脱掉棉袍, 只留下了贴身的小衣,就连斩龙刃都被我忍痛扔进了海里,等浮出水面,看到的 情景却让我的心一下子都冻住了。
距离我三丈远,四只胳膊半伸出海面上胡乱拍打著,让那两个梳著双丫髻的 人头在水中忽沈忽浮,这典型的溺水者挣扎的形象,让我顿时明白过来,我最担 心的事情发生了,二女竟然都是旱鸭子!而更不幸的是,不知为什麽,两人跌入 水中的时候还在一起,此刻却分开了一段距离,而我却恰好在两人的中间!
“相——公!”
“…师兄!”
两人在头探出水面的一瞬间齐齐发出了求救的呼唤,解雨更是看到了我,双 手拚命拍打著海水,想向我游来,却被海浪越推越远,眼中满是对死的恐惧和对 生的留恋。
难道诸事顺利的我连老天爷都妒忌了吗?!竟然残酷地把这两个花样少女的 生死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中!这样冰冷的海水,救一个人已是我所能的极限,妄 想两个一起救,最後只能落得个同赴黄泉的下场啊!
此生而彼死,此死而彼生,如果在这一刻用铁锤轻轻敲击我的心,怕是一下 子就敲出无数水晶碎片了。
“还是把生留给吾爱吧…”
瞬间的犹豫後,我已经向解雨那儿划水了,只是刚挥舞起手臂,解雨的眸子 里就突然爆出一朵璀璨的光芒,它把所有的恐惧与不甘驱赶的一乾二净,留下的 只是心花怒放的欢喜。
也就在这同时,她的手臂不再在空中乱舞了,却是轻灵地一转滑入了水中, 缓缓凫起了半个身子,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死丫头,回家看我怎麽收拾奶!”
我顿时恍然大悟,她哪里是不懂水性,分明是藉机刺探我的心究竟爱她有多 深!
这哪是使小性子的时候!我气的牙根直痒,若不是在海里,我非揍烂她的屁 股不可,眼下却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反身朝魏柔游去。
炮弹不疾不徐地落下来,一枚甚至正砸在一艘小船上爆炸了。我奋力拨开那 些残肢断臂和四分五裂的船板,在魏柔即将沈入水下的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
一掌击在她的後背上,逼出几大口水,魏柔才清醒过来,眼波一转,见身後 是我,目光陡然变得极其复杂,竟让久历女儿香的我也无法说出她眼神中的奥秘。
“哈啾!”
後面解雨打著喷嚏游了过来,身子贴在我身上,我这才发觉她和我一样,都 已经把厚重的棉袄脱掉了,饶是水寒刺骨,我依然能感觉到那双亲昵地缠在我腰 间的大腿是多麽的修长丰腻,那对从我腋下绕到我胸前的藕臂又是多麽的玉润珠 圆。
“奶奶的,若是夏天,老子不当场做了奶。”小弟弟虽然挺了几下,可冰冷 的海水还是立刻就把它打回了原形。
“魏姐姐,隐湖小筑不是在湖边吗?怎麽奶不会游泳呢?”解雨湿漉漉的脑 袋搭在我的肩上,哆嗦著笑问道。
“雨儿,别调皮了,快帮我把奶魏姐姐的棉袍…”
话没说完,又一个炮弹掀起的巨浪砸了过来,险些把魏柔重又砸进浪里,我 连忙拉住她,不等解雨动手,便去解她棉袍的扣袢。
知道是为了救她,魏柔不敢乱动,只羞得别过头去,看得解雨不由在我耳边 “咕”地轻声一笑。
“雨儿,再闹的话,我们可都要喂王八了!”我不知道解雨的神经究竟是什 麽做的,面对生死竟还如此轻松。
“人家可没想过死哦,有相公在,我们怎麽会有事呢?是不是,魏姐姐?” 她自信地道,却依言松开了我,转到我身前,帮我脱去魏柔的衣服。
“搂住我,双腿自然的打水。”我扔了块木板给解雨让她紧跟在我的身後, 自己也抓住一块木板,一只手则抱住魏柔,踩水向岸边游去,一面教魏柔浮水的 秘诀,一面四下张望。
三艘小船竟然全部倾覆了,海面上依然活动著的倭人不超过十个,这种水温, 没有内力的人很快就会被冻僵,然後九成九会葬身海底。
不远处我发现了宋素卿的身影,她正趴在一只大木箱子上吃力地转动著脑袋 搜寻著什麽——想来定是海水把她激醒了,旁边则是两个女忍惊惶的推著箱子向 岸边游去。
“李公子——”
她终於看到了我,顿时欣喜地叫了起来,拚命地向我挥手。
过度的热情让印象中颇为沈静的宋素卿显得颇有些怪异,不过,眼下大家都 在生死边缘,什麽异常的情绪都可能出现,我便不再猜疑,奋力游到她身边,让 魏柔把住箱子,看她渐渐能自己踩水前行,心情一松,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霎时 袭上了我的心头。
“好冷…好热…”
萧潇乳头被刺穿那一瞬间迸出的嫣红血迹,病榻上苏瑾散乱的那头乌黑秀发, 宝亭灿若星河的眸子,无瑕隆起的雪白肚皮,玲珑潮吹的晶莹汁液,甚至解雨玉 臀上的青紫淤痕,都在我脑海里纷沓而至,彷佛一出出的戏,乱哄哄的你方唱罢 我登场,让我周身忽而热如炭火,忽而冷若寒冰,终於我忍受不住,大吼了一声, 人猛地醒了过来。
“奶…是谁?!”
我头昏目眩,尚不十分清醒,可就在肌肤恢复了知觉的时候,我猛然发现一 具丰满的肉体正依偎在我怀里。虽然一头乌黑秀发把趴在我胸口的脸遮的严严实 实,看我看不清她的容颜,可我知道她不是解雨,更不是魏柔。
“公子,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女人扬起脸来,细眉圆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小手轻轻抚摸著我的胸膛,竟是 亲昵之极。
“宋…宋姑娘?!”
虽然我是个淫贼,可我并不喜欢这般投怀送抱的女人,即便她是个美女。况 且她那湿热的私处正抵在我的独角龙王上,让我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强奸了似的。
“正是素卿。”她媚眼如丝地道,“公子的救命之恩,素卿无以为报,愿以 身相许报答公子深恩。”边说她边亲吻著我的乳头,待我分身渐渐庞大,她一只 小手更是伸向我胯间轻轻撮弄起来,轻笑道:“它,还真老实呢!”
察觉到她竟引著独角龙王接近了她的私处,我忙制止住她,尴尬地道:“宋 姑娘,奶不必心怀感激,我只是为救自己而已…我的两个同伴呢?”
“同伴?公子且放心,那两个女孩都很安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喜代子 几人正照顾她们呢!不过…”
宋素卿轻笑了一声:“若是按照大明朝的风俗,这两个女孩该是非君不嫁了 吧!”虽然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让两人不再那麽亲密,可她的小手却极富技巧地 刺激著独角龙王。我周身无处不酸软,唯有分身在她的带动下精神矍铄地高昂著。
“我去看看她们吧!”
“也好。”
她眼珠转动了一下笑道。从我身上爬起,披上了件薄薄的袍子,气势顿时一 变,从似乎只会和情郎撒娇的妇人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女强人宋素卿。
我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屋子,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黄梨木和红木的家具都 是当今流行的款式,做工也精致,墙上挂著一副仕女图,竟是唐伯虎的真迹。花 架鱼缸等等摆设也与江南的富贵人家别无二致,碧橱粉帐鸳鸯枕透出来的胭脂气, 将房间主人的身份表露无疑,而透过窗棂,外面小花园里几株红梅正在怒放。
“这该是宋集团的秘密据点吧!”
宋素卿的官方身份让她登岸後只能住在馆驿中,行动都受官府的制约。她久 在江南一代活动,购置秘密居所本就是意料中事。
小衣轻裘都整齐的叠放在床头,上面还压著擦拭一新的新月一文字和翌王弓, 穿戴整齐,我被引到了隔壁。
罗纱帐里的解雨魏柔并头而睡,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不仅让魏柔现出了本来面 目,就连解雨独步江湖的易容术竟也失了效,两张妙绝人寰的秀颜上都是娇红一 片,直如两朵并蒂红莲一般。见到我探进头来,解雨嫣然一笑,魏柔却忙闭上了 眼睛。
“雨儿,奶觉得哪儿不舒服?”
“人家浑身哪儿都疼…”解雨撒娇道:“魏姐姐也是,你都不管我们,坏死 啦…”
魏柔该猜到解雨的身份了吧,我正暗自寻思,身後传来宋素卿的笑声:“难 怪公子一醒过来就急著找两位姑娘,这对天仙似的妙人,连我看著都心动,公子 真是好福气呀!”
“哼!”正深情款款注视著我的解雨听到宋的声音,突然不高兴地撅起嘴来 哼了一声,从锦被里探出手来拉著我道:“相公,她不是好人,我要给相公开药 方,可她理都不理我!”
我心头一紧,忙运内功,内力丝毫没有受制的迹象,倒似乎比以往更精纯了 一点,这才放下心来。
听宋素卿噗哧一笑,道:“小妹妹,奶感染的风寒比奶相公还重呢,我怕奶 和他一样都是胡言乱语呢!”
“宋姑娘,贱内祖上都是名医,按她开的方子抓药吧!”伸手摸了摸解雨的 脑门,果真有些烫手,让侍女拿来湿毛巾冷敷,抬手去试魏柔的体温,魏柔的眼 睫毛翕动了两下,最後还是没有睁开眼,任由我的手在她额头颈上试来试去。
魏柔的体温甚至比解雨还高,我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习武之人平常不易生病, 一旦病来则势若猛虎,眼下三人齐齐病倒,万一有人来袭,顿成待宰羔羊。
“奶奶的,对方是不是宗设?”
温言劝慰二女安心养病,我回到了宋的房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红糖姜汤, 钻进被子里,没好气地问道。
坐在床沿上的宋素卿眼睛一亮,点头道:“正是!来袭的正是宗设的旗舰” 三笠“!”随即神色一黯:“可惜我们消息错误,让他轻易得手!妙之丸上八十 三人,生还的只有八人,我两个兄长也战死了!”言下不胜唏嘘。
沈熠曾经告诉我,宋集团的主力战舰就是妙之丸,其他两艘商船并没有什麽 战斗力,此番船毁人亡,对宋集团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只是宋素卿悲则悲矣,可脸上却昂扬著复仇的斗志,莫非她还留有後手不成?
“妾身没有後手,却有强援!”
听她骤然改了称呼,我心中就隐约察觉到了什麽,待她希冀的目光落在我身 上,我心中便愈加了然。
“大人权掌一府捕快,手握一楼精锐,此仇不报,焉为大丈夫邪?!素卿愿 附骥尾,血仇焉得不报!”
“原来奶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心中一惊,她这女子好深的心机!明知道 我的身份却若无其事地与我周旋,若不是昨晚出事,或许她会一直含而不喧吧!
“怪只怪大人名声太响亮了。”在我的凝视下,宋素卿微微一笑道。
“宗设并没有伤到我一根毫毛。”
宗设在我大明海域竟敢如此猖獗,就算针对的不是我,我亦是怒发冲冠,不 用宋素卿激将,自己都恨不得提一队人马剿了这股倭寇,可我不想成为宋手中的 一枚棋子,她先和宗设狗咬狗去,我大明坐收渔利岂不更好,便缓缓道。
“大人此言差矣!”我的话颇出宋的预料,她眉毛一挑,肃容道:“宗设狼 子野心,所图非小,自去年大掠宁波以来,与海盗相互勾结,妄图称霸东海,不 趁其弱小之时将其剿灭,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大明虽轻视武将,却重军功,特别是文臣行武事者,尤受朝廷重视,贵国 几个深受皇帝器重的封疆大吏莫不如此,大人欲建功於社稷,求闻达於朝廷,剿 灭宗设实是捷径呀!”
我心中大震,宋素卿对我朝研究如此之深,她才是所图非小吧!可她说得句 句都是实情,本朝重文轻武,却重军功,别人暂且不说,几个与江湖隐约有些干 系的大员如漕督李钺、吏部右侍郎胡世宁无一不是以文臣行武事後得到重用的, 而军功尤重边患倭寇,若真能一举剿灭宗设集团,定然大大有利於我的仕途。
我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这种可能性,以沈熠在苏州地界被袭为藉口,越界奇 袭宗设的大本营,一举将他刺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不过一来宗设陆上的老 巢定然隐秘,不易搜寻,二来一旦打草惊蛇,他远杨海上,就几乎不可能抓住他 了。更难的是他手下众多,一击不成,反受其害,算来算去倒不若把这场功劳送 给沈希仪,以他为主,以我为副来得稳妥些。
我胸中虽已波澜起伏,脸上却丝毫不露,宋素卿窥不破我的心,脸上闪过一 丝焦虑,突然泪如雨下,泣道:“两个兄长战死,妾身本已万念俱灰,就想追随 他们而去,只是血仇未报,叫妾身有何面目面对他们?!想起大人,才让妾身顿 生希望,欲以残败之躯侍奉大人,求大人为妾伸冤。只是,大人既然已经有了一 对绝代佳人,又怎会把妾身蒲柳之姿放在眼里!妾身、妾身这就死去!”说著, 竟一头朝梳妆台撞去。
明知道这不过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俩而已,可我还是伸手拽住了她, 若真想剿灭宗设,她是个绝佳的助手。不想她竟似真的要寻死,偌大的冲力几乎 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只是用力一扯之後,我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心软,果 然,她顺势就扑进了我怀里。
“大人…” ---------- 第八章
“除夕了。”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不绝於耳,三五成群的孩子提著灯笼、唱著童 谣互相追逐著。
“卖懒、卖懒,卖到三十晚,人懒我不懒…”我轻声和著童谣,彷佛又回到 了快乐的童年。
“把懒都卖给你才对呢,那麽多姐姐妹妹不够你忙麽,非要再找个倭女?” 偎在我怀里的解雨娇嗔道。
“雨儿,奶总算找到机会撒气了。”我不由得噗哧一乐,从宋素卿遣散手下 要与我同回苏州开始,她就撅起了小嘴,忍了一路,眼看就到家了,终於忍不住 了。
“宋素卿和奶们姐妹不一样,她和我不是一条心。”
说白了,我和宋素卿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就算她壮士断腕般地割舍了松江 府的豪宅,遣散了所有的手下,甚至将一笔庞大的资金交给了我,我也明白那只 不过是做出来给我看的姿态而已,两个异性兄长或者说是情夫的阵亡会给她带来 如此巨大的痛苦吗?她的目标仅仅是复仇吗?这些都在我心里画著问号。而我也 需要她提供给我宗设的情报,那笔资金也有助於我征服隐湖,何况她给我的甚至 更多。
“那你还收留她做什麽?”
“她比谁都了解宗设,而宗设已经成了我大明的祸害,於公於私我都要设法 淫除他。况且,”我沈吟了一下,才道:“雨儿,那天沈熠曾提起过,他走私的 红货其实是唐门为应天宝大祥要的…”
解雨惊呼了一声,嗔了我一眼,似乎是怪我怎麽不早告诉她。
我轻拍著她的後背,解释道:“雨儿,这或许牵涉到唐门内部的权力争夺, 我可不想让奶陷进去。其实,我一直有些奇怪,唐门突然扩张经营的目的究竟何 在?老爷子他又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雨儿,或许奶还不清楚,从七连环 到珠宝,唐门几乎每项生意都隐藏著莫大的危机,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就可能 扯出另外一个环节,唐门甚至可能一下子就崩溃了。”
“钱财乃是一门生存之基础,本应是门主亲自掌握才是,可我听三藏说,唐 门的经营大权掌握在奶大伯唐天威手中。不是我这个外人挑拨离间,兄弟若是齐 心,怎麽都可以,像人家大江盟齐放齐功兄弟就配合的天衣无缝,慕容兄弟也是 相扶相携,可唐门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光一个宝大祥,老爷子看来就并不怎麽 知情!”
“你还说你是外人?”
解雨虽然娇嗔,眉目之间却暗藏忧色,我心下明白,唐门内部果然并不安生, 那种至亲之间的钩心斗角恐怕也是她离家出走的重要原因之一吧!只是她不肯数 落自己的长辈不是,却挑起我话里的毛病来了。
“哈哈,是相公说错!虽然他老人家没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我却是他老人家 的女婿!女婿向著老泰山是天经地义嘛!”
解雨噗哧一笑,说:“这还差不多。”
我接著道:“老爷子他可能拉不下面子去插手你大伯所管辖的门中事务,我 可就不一样了,七连环和宝大祥这两个浮出水面的事情我可不想轻易放过,七连 环三藏去查了,我就来查宝大祥,宋素卿她熟悉海上走私,又是宝大祥私货的上 家,或许能为我解惑。”
说著说著,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唐天文会不会是想借我之手来揭开唐 门经营中的秘密才出人意料地冷落我呢?他是不是担心唐门准女婿的身份不仅会 妨碍我的思想行动,又会牵扯到他呢?若真是这样的话,唐天文可真称得上是老 谋深算了。
“是…是这样呀,那相公你怎麽不早说,我…我都偷偷给她好几个小脸子啦!”
“奶做得没错啊,嘿嘿,这样,她才会全心全意地依靠奶相公嘛!”
接到我书信以为我无法回来过年的众女见到我归来自是喜出望外,可再看我 们三人俱是一副病泱泱的模样,又都紧张心痛起来,解释了半天,众女才放了心, 在无瑕的指挥下,忙著准备年夜饭去了。
虽然一路奔波已让我精疲力竭,可我还是强打著精神与众女高高兴兴地吃了 一顿年夜饭,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竹园才是我自己的家,这顿饭也是我自己 家的第一个除夕团圆饭。
贴报春的喜联,听寒山寺的钟声,直乐到月斜河倾。可经这麽一折腾,到初 六我的病才告痊愈,而解雨两天前就满地活蹦乱跳了,只是魏柔的低热却一直缠 绵不退。
自从回到竹园,魏柔就躲进了指月轩很少出来,和众女倒还亲亲热热的,可 见了我却不假颜色。我心中暗喜,知道她内心正天人交战,既不说破,也不抱怨, 每天依旧早午晚三次去探望她。
她没用大夫,药方都是解雨亲自开出来的,解雨偷偷告诉我,说她因为受凉, 月经至今淋漓不断,我便吩咐卢氏偷偷做些当归羊肉羹之类补血补气的东西给她 送去,让众女知道了,倒笑了我一回。
生病那阵子,萧潇就和我商量,说别去离别山庄给爹爹拜寿了。我知道她心 疼我,不欲我大病之後远行,可我不想让她心中存有遗憾,坚持赴滁州一行。
何况从松江回来後,宗设就像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魂盘踞在我心间,此人不除, 我心病难除,去滁州路过南京,正好和沈希仪商议如何剿灭他。可等我大病初愈, 萧潇又旧事重提。
“奶相公可不是纸糊的!”
连著两天,众女明明已经情动至极,却都是只肯任我轻薄,不肯与我真个销 魂,我知道她们是爱惜我,可徒有四房姬妾,心火却无从发,胸中未免有些郁闷, 说话的语气就重了些。
“婢子知道嘛…”萧潇极是聪慧,自然听得明白,“解妹妹说,病後行房, 最伤男人身体,大国手的话,主子总该听听吧!”
“哼,她还没出阁呢,怎麽知道此时行房伤身不伤身的!”明知道解雨说的 对,心中也隐约觉得此番自己用了六天才痊愈可能与宋素卿有莫大的干系,可我 还是强词夺理地道,解雨这死丫头或许是察觉到了什麽,公报私仇吧!
“等明天的,看奶主子…”
我手正在萧潇双乳上肆意把掐著,话也刚说了一半,丫鬟来报,说六奶奶来 了。话音未落,六娘已经走了进来。
萧潇慌忙背过身去整理衣服,六娘看在眼里,笑著瞪了我一眼,似乎在责怪 我病刚好就不老实。
“是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到了吗?”我忙转移话题。
六娘点点头。
原本除夕应该公布的新江湖名人录破天荒地推迟到了初七,而秦楼能在第一 时间里拿到它,显然,应天府线人的工作已经开始显露成效。
闻讯赶来的玲珑解雨毕竟是少年心性,抢著要看名人录,几女先是找到了我 的名字,一下子都欢呼起来,“第十,相公进十大喽!”
这预料中的事情竟也让众女兴奋不已,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又不是中了 状元!”
六娘听了笑道:“动儿,也难怪她们高兴,名人录十几年的历史里,从没有 一个男人新上榜就进入十大的。和你一起进榜的齐小天,不过是第十五位,就已 经相当罕见了。”
解雨的三十六位,玲珑的四十八位都大体不出我的预料,倒是在最後发现了 武舞的名字,让我吃惊不小,想来过去的一年江湖动荡,死的人真是著实不少。
“解女侠,玲珑女侠。”萧潇笑著给解雨玲珑道了个万福。因为我的劝阻, 她和无瑕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新的名人录里,可她俩都是浑不在意,无瑕只是看 到自己排名的位置上写著辛垂杨的名字,才笑著说了一句:“原来是辛大姐。”
众女嬉笑了一番之後,新江湖名人录就很快被她们抛在了脑後,倒是新的绝 色榜又引起了她们的兴趣。
其实,今届的名人录上颇有些引人注目的人物,李思正如白澜那天说的一般 排在了清云与唐天行之间,正式成洛u …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宗亮高居第二 十——这该是白澜得到我的消息之後才修正的,而在今届武林茶话会中并未出场 的铁剑门练达等人则和萧潇一样并没有上榜。
年轻的在榜高手地位普遍都比上届名人录有所提高,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 武当四清中最年轻的清雾,他竟连升三十三位;而老一辈江湖人中梅流香和邱鸿 声的位次也有大幅度的提升。
“对照名人录,就大体能看出几年间江湖的走势。”
六娘把绝色榜中接替玲珑齐萝位子的两个陌生少女的资料甩给萧潇她们後, 便和无瑕一道坐在了我身旁,望著抄写得工工整整的名人录道。
“因为少林、武当和隐湖这三派很少直接介入江湖事务,只要江湖上不出现 像五十年前魔门肆虐江湖那样的事情,这三派最多只是在幕後扶持自己的代言人 来对江湖施加影响,他们彼此又相互制衡,表面上对江湖的影响力甚至不如大江 盟、慕容世家和唐门大,而且这种影响力低下的状况越来越有实质化的倾向。动 儿你想想,秦楼、铁剑门包括练家的离奇崛起,是不是正证明了这一点呢?”
“本就是方外之人,管什麽红尘闲事?”我哂道:“三大派中,只有一个鲁 卫可亲,一个魏柔可爱——这还是因洛uo是个美女的缘故。”
“正是!江湖人也是人,也要生活,空喊理想正义并不能解决柴米油盐酱醋 茶,故而大江盟和慕容世家虽贩私盐,却依旧能聚集到众多的江湖人。但三大派 对江湖失去控制的一个直接後果,却是让野心家看到了称霸江湖的机会,从而引 发江湖动荡,眼下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争斗即是如此,齐盟主打著为况天报仇的 旗号,实际是自己想做武林的盟主,慕容千秋恐怕也是同一个念头。”
“武林盟主?那有什麽好处?难道真能号令江湖吗?以洛u 灾v 是皇帝呀!”
我并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争斗,更多是为了争夺私盐 市场,而其众多的追随者,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没有人愿意再给自 己找一个统治者吧!
“或许真的不能,可权力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啊!”
六娘一瞬间的目光竟是异常的深邃,深邃得如同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那瞬 间的锐利,彷佛能主宰一切。
我心底隐约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怪异的连我自己都在心底笑了起来,却听 无瑕悠悠道:“反正相公只在意隐湖,至於谁想做不想做武林盟主的,该和我们 没什麽关系了。” ---------- 第九章
“动少真是关照敝号哩,咦?这、这不是魏仙子吗?!”
李宽人听说我来,忙迎出霁月斋,却一眼看到了与我同行的魏柔,顿时惊讶 地叫了一声,目光在我俩逡巡了几个来回,既好奇又迷惑。
魏柔痊愈已是初八,我赴滁州的行程只好一拖再拖,正月十五的苏州花会想 来也无法参加,好在花会本就是六娘一手操办的,倒不用我费心。我甚至与白同 甫、鲁卫商议,将交接的时间推迟到三月,以期在此期间解决掉宗设这个心腹之 患。
见天气是近几日难得的风和日丽,我便约魏柔一同出游,原本准备了许多说 辞,不成想魏柔竟是一口应允,於是,这一天苏州的大街小巷就多了一道亮丽的 风景,而苏州的美丽怡人也让少小离家的魏柔流连忘返。
南浩街的老三味,玄妙观的三清殿,枕河的水巷,飞虹的石桥,让魏柔沈静 的面容渐渐变得开朗;鸡丝馄饨鸭血汤,生煎馒头蟹黄酿,又让她脸上多了些适 意的笑容;谦字房眼下无法再造出斩龙刃的无奈会让她叹息,而宝悦坊的银貂披 风也会让她欣喜,大半天的时间,我就惊喜地看著她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一点一点变成了可亲可爱的俗世少女。
“你眼倒尖。”我随口笑了一句,他和魏柔应该只在秦楼的开业典礼上见过 一面,能一眼认出她来,想来魏柔定是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他身後的宋三娘也一面偷偷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著我俩,一面含笑替魏柔脱 下石青刻丝的银貂披风。
“动少莫非是想给魏仙子配些首饰?”
隐湖弟子似乎都不喜奢华,魏柔和辛垂杨俱是如此,两人的衣著都相当简朴, 头上的簪子恐怕是她们身上唯一的饰物。拉魏柔去了趟宝悦坊,把她里里外外全 换上了名贵的衣服,倒不是我存著暴发户的心理,非要绫罗绸缎不可,而是那粗 糙的衣物实在会损伤她细腻的肌肤,而魏柔似乎一直都顺著我的性子,只是换下 来的旧衣服却非要让夥计送回竹园去。换上新衣的她越发光彩照人,不过…
“宽人兄,你不觉得魏仙子身上少点什麽吗?”
“我的大少爷,现在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李宽人开著玩笑道,显然他 误会了我与魏柔的关系,他上下打量了魏柔一番,突然面露喜色,笑道:“真是 巧极了,敝号周哲师父刚刚完成了一套翡翠饰品,取名就叫”心之湖“,听说魏 仙子就是来自…来自什麽什麽湖的,倒像是特意为仙子准备的似的。”
“是吗?快拿来看看。”
虽然我不齿周哲的为人,可他的手艺实在是青出於蓝,业已卓然成家。李宽 人见多识广,推荐的“心之湖”必定是款传世之作。
静静躺在白丝绒里的是一套三件的翡翠饰物,手镯、项链和指环都被小心地 用丝绒隔开,晶莹剔透的绿彷佛是雨过天晴後的冬青叶子,苍翠欲滴,尤其那水 滴状的链坠,就像从掌心刚刚滴落的一滴翠绿湖水一般,极是惹人喜爱,而这湖 水般的颜色似乎让魏柔想起了什麽,眼睛陡然一亮。
“珠宝业有句行话,叫”黄金易得,翡翠难求“,上好的翡翠俱是从掸国输 入的,能制成整套饰品的不仅罕见,加工也极为不易,江南地面上只有三几人有 这等手艺。”
“宽人兄,你就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我笑著打断他的话,魏柔已经 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再夸下去,这套心之湖恐怕只能我自己捧著欣赏了。
而精通顾客心理的李宽人竟然犯下了这等低级的错误,想必是太喜爱这套 “心之湖”了,以致情不自禁地要夸赞一番。
宋三娘把镯子戴在了魏柔的手上,镯子的大小就像是按照魏柔手腕的尺寸订 做的似的,看起来极其协调,那翠绿的玉和雪白的颢腕更是相得益彰。
“一饮一啄,概由天定!”李宽人不由叹息道。
这也是一种天意吧,我惊喜地暗忖,镯子套进魏柔手腕的一刹那,我竟似乎 觉得一道情锁正锁在了她的心上,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她眼角眉梢 流露出来的小女儿神态,或许她也正有此感念吧!
“心之湖”戴在魏柔身上後,我就再没让她摘下来,而李宽人瞧见我递过来 的眼色也机灵地绝口不谈银子的事儿,这种极品翡翠打造的极品首饰,没有五万 两银子绝下不来,这麽大的数目岂不吓坏了魏柔!
我故意和李、宋二人谈起了即将举办的元宵花会,好让魏柔的注意力从心之 湖转移出来。
其实,花会的准备事宜早在六娘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著了,而宋三娘也 不愧是此道的高手,许多创意就连我都击节赞赏不已,魏柔开始并没在意,可越 听越投入,想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隐湖压抑了她的天性,骨子里的爱美之 心还是会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
“师妹,宋三娘方才的话颇有些道理,就算奶一心问剑,可奶毕竟是个女儿 家,总要学点女儿家的本事。”我直言无忌地道出了霁月斋,已是日近黄昏,落 日馀晖中,魏柔沈静外表下隐藏著的那股少女心性似乎越发明显。
我接著道:“描红刺绣怕是束缚了奶,三娘对服饰、珠宝、园艺都颇有研究, 莫不如奶就在苏州待上一段时日,跟她切磋切磋。当然,若是奶愿意跟我学琴, 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沈默了半晌,她突然问道:“师兄,听说你不参加花会了,是吗?”
我点点头,“过几天是萧潇父亲的生日,我这个做女婿的总要去拜贺一下…”
没等我说完,魏柔已经轻轻“呀”了一声,神色颇有些落寞地道:“原来, 萧姐姐和我不一样啊!”
带著淡淡哀愁的轻叹彷佛一枝利箭正刺进了我的心,这一瞬间我的信念竟突 然动摇起来。
当隐湖只是个抽象意义上的符号时,我可以为师父而毫不犹豫的把隐湖彻底 毁灭,甚至把隐湖弟子全部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下,魏柔已经 不再是个简单的符号了,这两个字意味著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她和其他的女孩子 一样有喜有悲,换一个身份,我想的恐怕只是怎麽疼她爱她吧…
给师父带来痛苦的是鹿灵犀,魏柔她该背负起师门的仇恨吗?
“奶就把竹园当作自己的家吧!”
魏柔再度沈默,又过了半晌,她神色恢复了宁静,才道:“师兄,出来那麽 久,我也该回隐湖看看了。”
“师妹?”虽然早想到她眼下不会长住竹园,可她突然间就动了离开之意还 是让我措手不及,“我还想等我回来之後,咱们一起对付宗设这个王八蛋呢!”
“…?”
“师妹,我不瞒奶,此番我还要顺路去一趟应天府,我的好友沈希仪是南京 五军都督府的断事官,他与南京守备徐公爷相善,我想求他说服徐公爷,拨一支 精兵剿灭宗设这个倭贼!”
“有大军襄助,师兄定能旗开得胜。我不善水,去了反是累赘。”魏柔不为 所动,淡淡道。
“可据说宗设和他几员得力干将都相当剽悍,没有高手坐镇,很容易让这些 贼首逃逸!”
“秦楼高手如云,对付宗设已是绰绰有馀。”
见我还要说话,魏柔肃容道:“师兄,非是我不肯为国出力,大军铁骑炮火 的威力究竟多大,战场上江湖功夫能有几分用武之地,师兄比我更清楚。宗设倘 若真能逃脱大军的围剿,魏柔则甘做师兄的马前卒,不杀此獠,绝不罢手!”
魏柔真的说到做到,当晚她就悄悄离开了竹园。等丫鬟把我从秦楼找回去的 时候,指月轩已是人去楼空。
“魏家妹子执意要走,连我都拦不住她。”无瑕歉然道。
“没关系,走就走吧!”
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彷佛从没有人住过似的,唯有枕边 多了那些从宝悦坊买来的名贵衣服和装著“心之湖”的香檀木珠宝盒。
还真怕奶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呢,我心中惆怅的同时也暗舒了一口气,既然 她心里著了相,那就等著她回来吧!
第二天,我和萧潇也离开了苏州。路过应天府的时候,我把从宋素卿那里得 到的有关宗设的情报告诉了沈希仪,请他说服徐公爷。
沈希仪本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儿,五军断事官的职位虽然尊崇,可连军营的 影子都看不到,他手闲的都要在慧妍身上发了,听说可能有仗打顿时就兴奋起来, 自是一口应允。和他一起拟好了说辞,回家探望了父母,我才离开了应天。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
离别山庄就在滁州城外十里的琅琊山上。虽是肃杀冬日,可一路行来山泉跌 宕,水声潺潺,翼然醉翁亭,悠然在意轩,景色之美令人心旷神怡。
“好山好水育好人,萧潇,怪不得奶生的这麽美呢!”
萧潇莞尔一笑。说话间,山庄已在眼前,离大门尚有十丈远,山庄突然鼓乐 齐鸣,中门大开,从里面施施然走出几人来,为首一老者面目清,白发飘然,顾 盼之间,神采飞扬,见到我俩,老人脸上顿时显出亲切的笑容。
“动儿、潇儿,你们这两个小混蛋怎麽今天才到?!”
“爹爹——”萧潇已经一溜小跑跑上前去,呜咽著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知道他就是萧别离了,我也忙上前躬身施礼道。他 大剌剌地受了我一礼,才把我扶起来。
“哼,不是你师父逍遥公拦著,七年前你就该叫我一声岳父了!”他板著脸 道,眼中却露出几分笑意,显然是对我这个女婿万分满意。
正好赶上了萧别离的生日,庆生宴变成了接风宴。离别山庄虽然满打满算只 有三十来号人,可也把一个居易厅挤的水不通,大家争看庄主女婿的风采。闹到 午夜,翁婿二人才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你师父逍遥公是我的师兄,我们都是神教日宗的弟子,神教你知道吧,嘿 嘿,就是江湖的大反派——魔门!”他张狂的笑容里透著一丝凄凉:“你师父是 本宗宗主,而我则是守护使,所以动儿,论辈份,我还是你的师叔哪!”
“师叔?这麽叫反倒生分了。”
萧别离竟也是魔门中人,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意料之外。萧潇的出 现,韩元济那充满玄机的话语,甚至十四年前的那场比武,无一不暗示著他和师 父有著非同寻常的关系,两人是同门的师兄弟,才让这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可他竟能舍弃魔门武功不用而独创出一套威力强大的离别钩法,这份才情让 我惊艳的同时,不免觉得这和他的武林地位稍有不合。
“好在你是我的女婿!”
萧别离显然听懂了我的话,我不愿称他师叔,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魔门弟 子的身份,他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你们师徒三代都是天纵其才,神教内无人能敌,可惜俱是无意领导神教复 兴,以致教主之位空悬五十载,真是天不兴我神教啊!”
“你师父继任日宗宗主的时候,我还年轻,并没有真正见识到他的武功。十 几年前,我武功大成,那时候真是狂妄的很,竟然想统一神教,於是以下犯上, 挑战你师父,想一脚把他从日宗宗主的位置上踹下去,谁让他占著茅坑不拉屎哪! 夺了日宗宗主之位,才有资格问鼎教主宝座,不料却大败而归,唉!真是大败呀! 那时我才知道什麽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萧别离说的该是在白澜舅舅家的那场比武了,他现在提起来还是感慨万千, 想像得出他当时该是多麽沮丧。只是十四年前的萧别离武功正在颠峰,师父竟能 将他打得大败亏输,武功该高到了什麽地步?!
联想到师父去世前的那一年里我几乎可以和他分庭抗礼,心下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那时师父的武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依照神教教规,我应身受万蛊噬心之刑而死,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怕死, 死有何惧?!可你师父却格外开恩,只要了萧潇去服侍你。现在想想,我还真要 谢谢他,人哪,活著是比什麽都重要!”他清的脸上竟露出狡诈的笑容:“这话, 我就跟你说,让小韩他们知道了,还不骂我越老越怕死了,哈哈!”
我不觉莞尔,或许是因为师门的缘故,我总觉得比起唐天文、殷乘黄来,萧 别离要可爱可亲的多。
“其实,输了女儿之後,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女婿。可让我 始料不及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这还是快的吧!”我笑道,“岳父你看齐小天快三十的人了,还 没成家,宫难也是才成婚呀!”
“屁!若不是你师父非把你造就成一个文武全才,以你的天资,两年前就该 出师了,更可恨的是,他奶奶的活生生把你变成了另一个李逍遥!”
“这没什麽不好吧…”
“潇儿怕是开心死了,我萧家祖祖辈辈没一个人和做官的扯上干系,她倒弄 了副诰命回来,差点没把她娘眼馋死!可对我神教却是大大的不利!”
“咦?反正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了,岳父您继任日宗宗主之位顺理成章, 想统一神教现在也来得及!”
“你小子知道个屁!”萧别离骂了我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吃瘪的表情:“你 师父虽然连师门来历都不告诉你,却给我留下遗嘱,指定你为他的继承人。换句 话说,一年之内,如果本宗弟子无人反对,或者无人能胜过你的话,你这臭小子 自然而然地就成为日宗的新任宗主了!”
“啊,竟有这等事情?!”
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他那句“好在你是我的女婿!”的真正含义,换一个 人的话,他或许又该出手抢夺宗主之位了,想来师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今天这个结局,只是他对魔门那种既不希望它强大也不希望它灭亡的矛盾心情, 却让我这个做弟子的肩头又多了一副重担。
“岳父如果愿意做的话,小婿乾脆把日宗宗主的位子送给您,如何?”
“你当那是一把破砍刀、烂铁剑,说送人就送人吗?!”萧别离瞪了我一眼, 却又叹了口气:“再说,我都这把岁数了,要这劳子作甚?!”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人家大江盟齐盟主也五 十岁了,还雄心勃勃要一统江南江北武林哪!”
“你小子不用激我,齐老二有几把刷子,我比你清楚!大江盟与神教不同, 它才有几年历史!”萧别离颇有些不屑道,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神采。
我顿时想起了高君侯在镇江说的那番话,如果高君侯自己没有藏拙的话,我 这位岳父大人该与齐放有的一拼了。
“动儿,要知道神教决不是打个饱嗝放个屁就能复兴的,所以,神教历代中 兴之主,都是少年英发的才俊之士,我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可没那麽多时间去 重整河山。”
“那魔门还有月宗、星宗呢?总不能事事都等日宗吧!”
“是神教!”他大声纠正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日月星三宗已经 很久没有来往了,老一辈的人还惦记著神教的辉煌,可像你这样浑不把神教当回 事的小子却越来越多,再过十年二十年的,三宗没准儿就各支各的摊了!”
“那岂不更好,如果一个月宗、星宗出身的人压在岳父你头上,你恐怕也不 会太快乐吧!”
“废话!”他哂笑道:“真变成那情景,不是神教三宗被人各个击破了,就 是江湖被三宗闹的大乱!”
我心中一凛,我这岳父大人说的没错,眼下魔门偃旗息鼓,完全是因为门主 难产,一旦各自独立,虽然最有可能被分而灭之,可也不排除三宗蜕变成三个魔 门的可能,那样的话,江湖可真是要大乱了。
我的神情落在了萧别离的眼中,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透出几分得意:“动儿, 就算你想把神教引向正途,没有教主之位也是休想。再说,你现在虽说是官,可 一只脚毕竟踏进了江湖,即便放著神教这支虎狼之师不用,也不能让它落入他人 之手,还是把它抓在手心里比较牢靠啊!” ---------- 第十章
虽然萧别离的说法与老师阳明公的殊途同归,也暗合我的心意,可我还是隐 瞒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他辩论起来。我表示魔门没有统一甚至存在的必要,并 且举出了铁剑门宗亮的例子,说明魔门为祸江湖的可能。
而他知道我不喜以往魔门的行事作风,一面试图否认宗亮等人的月宗身份, 一面抬出了自己的离别山庄,从对我的助宜上来阐明它存在的价值,直到天光放 亮,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虽然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是互相欣赏起来,而我肯就任日宗宗主, 也让萧别离感到欣慰。等萧潇过来给父亲丈夫请安的时候,翁婿二人正有说有笑 地共进早餐。
萧潇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和她一齐过来的我的丈母娘笑道:“晚上潇 儿过来好几回,听屋子里叽哩哇啦的,还担心了半宿哪!”
“瞎操心!”萧别离白了妻子女儿一眼,“动儿,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头发 长,见识短!”
我没言语,示意萧潇坐在了我身边。
“先别说离别山庄,你小子自己不也在暗助慕容吗?”萧别离接著被打断的 话题道。
“亲不亲,故乡人嘛!”
“你小子不老实!”萧别离一口拆穿了我:“依我看,你似乎有意让江南江 北打的两败俱伤!”
“彼此彼此!”萧别离参加江北同盟的本意也是如此吧,从魔门角度看,他 绝对不希望出现一个太过强大的武林霸主。
“不过,老爹,你十招就把高君侯杀得屁滚尿流的,演出未免太过火了吧!”
“过火?既然和慕容膘到了一块儿,我怎麽也要表现出点实力来,要不大江 盟那帮兔崽子还不得整日惦记著我!至於高君侯那个穷酸,他一门心思就想搏个 举人,活该被我打败。只是,”他沈吟了一下,道:“这老小子滑头得紧,就算 没藏拙,也定是没出死力。”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了些三个月前那场大战的一些疑点,与慕容千 秋的话倒是能互相印证,之後,话题便渐渐转到慕容集团今後的部署上来。
“慕容原本计划在正月发动一场奇袭,将大江盟赶出常州,可被武林茶话会 和七连环事件搅乱了计划,说起来,动儿你要负一半责任!”
萧别离一面笑道,一面用碗筷摆出了简易地图,“一入春,朝廷就要恢复练 兵,军队调动频繁,加上又是春播季节,各门派武馆可以暂时关闭,徒弟可以暂 时不收,可地却不能不种,所以三月、四月前慕容世家和大江盟都暂时不会有大 的举措,最多派小股精兵强将偷袭,看看能不能暗杀对方的重要人物以保持士气。”
他指著碗道:“眼下,大江盟守著无锡、常州、宜兴、湖州一线,以苏州、 杭州为补给根据地;慕容则在应天、镇江设下重兵,我负责接应应天的福临镖局, 而慕容在扬州支持镇江的漕帮李展。总的来说,江北占了上风,而且好处也开始 显露出来,慕容亲口告诉我,说盐茶药材的出货量这两个月都有大幅度的增长。”
“偷袭?眼下大江同盟会的重要干部极少落单,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是 老爹你这里防守堪忧。”
“哈哈哈,这是因为你不了解离别山庄,知道这里是谁的地产吗?琅琊寺! 自唐朝以来,琅琊寺就是滁州府的官产,攻打离别山庄如同造反一般,要冒杀头 危险的,齐放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会来找我离别山庄的麻烦。”
我这才放下心来。萧潇见我关心自己的父亲,脸上隐约有些得色,只是似乎 想起了我在大江盟扮演的王谡,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忧虑。
“相公,你在大江盟…”
“是呀,我在大江盟也有不少朋友,老爹若是需要什麽内幕消息,我倒可以 帮你打探打探。”我打断了萧潇的话,在我使用王谡身份的时候,大都是自卫能 力最弱的时候,一旦暴露身份,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秦楼到处都是线人密探!慕容仲达这小子虽然在秦楼没少吃喝玩 乐,可有用的东西也发回来不少,连他都能查到消息,惶论你这个秦楼後台老板 了,只是现在用不著你出马,你多关心关心月宗、星宗才是正事。”
从他那里我才知道,在魔门门主没有产生出来之前,日月星三宗宗主的身份 是极其机密的,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而近些年来,三宗主愈发神秘,就连萧别 离也不知道月宗星宗的宗主究竟是何人。
不过,三宗主各有神器在手,日宗翌王弓,月宗天魔刀,星宗护花铃,虽然 师父已经打破了“宗主执神器”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公, 可其他二宗或许还遵守著这个古老的约定,萧别离就是希望我能找到执有天魔刀、 护花铃这两样神器的魔门弟子,相机行事。
“那…我还是关心关心我自己吧!”
美美睡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萧潇就拉著我沿著她年少时的足迹去追寻琅琊 山的风光。清澈甘凛的让泉,神奇美丽的归云洞,少年时代那个顽皮的、带著野 性的萧潇就这样一点点被重现在我的眼前。
“萧潇,奶…真是变了好多呢!”
“主子也是如此啊!”萧潇低头浅笑,完成了人生大事後再回到父母怀中, 彷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此时醉翁亭里的她竟散发著不输於魏柔的美丽。
“我怎麽啦?”笑著一招手,萧潇便偎进了我怀里,偷眼看左右无人,双臂 更是大胆地搂住了我的腰。
“主子以前走马章台的时候,凡事率性而为,这半年来,却谨慎多了。”
“你是说…淫贼变成了君子?”
我心头蓦地一动,就在一两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的怜花动少让扬州多少大家 闺秀朝思暮想,那个攀花折柳的无情动少又让扬州多少怀春少女黯然销魂!
可眼下,那个可以弃孙碧王曲如弊履、视李玉杨露如粪土的我,那个可以含 笑刺穿萧潇乳头、任由苏瑾在鞭下哀嚎的我,而今何在?!
江湖岁月催人老,难道是我的心老了吗?
“萧潇,奶那麽喜欢淫贼吗?”冰凉的手探进她的怀里,隔著吴绫小衣,正 握住了胸前的鸡头肉。
“主子,要来人哩…”萧潇轻吸了口气,虽是满面娇羞,身子却陡然火热起 来。
“怕什麽!连欧阳先生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醉翁 亭里,奶主子当然也要”在乎山水“了!”我把掐著手中那座耸立乳山调笑道, 触手处的丰腻酥软让我也心热起来。
“萧潇,奶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在她耳边轻声道,银鼠皮 的大氅整个将她裹在了怀里。
眼下的萧潇该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吧!只是就像盛开的花一般,她的美 丽究竟能拥有多久呢?萧潇曼妙的倩影背後是冬日肃杀的风景,竟让我没由来的 生出一丝惆怅,虽然萧潇练就的天魔变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法都有延缓衰老的功 能,可美人易老,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更何况玉女天魔大法似乎是在提前支取 生命来挽留女人青春的容颜!
“萧潇,奶更像奶娘吧?”
萧潇的娘亲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家碧玉,虽然离别山庄的生活悠闲而富足, 可岁月的皱纹已经开始爬上她的脸,她的年纪不会比无瑕大多少,可看起来就像 两代人似的。
春水心法莫非真有驻颜养心之功?我又想起了李清波,这个曾经是名人录上 最年长的女性正是春水剑派的长老,虽然春水心法不如天魔筑基篇和玉女天魔大 法那麽霸道,也没有隐湖心法的威力强大,可正是这份平和才更滋养女人吧!
“回去好好跟无瑕练练春水剑派的功夫。”
“知道啦…”
看不见萧潇的脸,却能听得出来她声音中的那丝荡意,而那只偷偷滑进我怀 里的细嫩的小手竟是异常火热,再听到她的呢喃细语,我才知道她竟错会了意。
“…婢子的…玉树後庭花比不了…无瑕姐姐的春水谱吗?”
“是让奶练春水心法啦!”我噗哧笑道,只是那股欲火却一下子蔓延开来, “萧潇,我们回山庄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过了元宵节,我和萧潇便离开了离别山庄。和萧别离这位泰山大人的会面我 十分满意,有他这位日宗大老的支持,我日宗宗主的位子稳如磐石,而这正是我 眼前所需要的,我也渐渐地把他复兴魔门的念头引导到了统一魔门来襄助我的轨 道上来。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和他的翁婿关系基础上,亲情与自私的人性在这一 刻又成功地助了我一臂之力。
回到应天,沈希仪带来了好消息,徐公爷同意了他的提议,已上疏朝廷举沈 暂为金山卫镇抚司镇抚使,剿讨宗设,而我则成了沈希仪的行军参谋。
“徐公爷的此类摺子向来没有被驳回的记录,所以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 沈希仪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全然不顾慧妍的白眼。
“公爷他已发函给南京、浙江、福建三省及观海、昌国、松门、盘石诸卫, 请他们密切注意倭寇的动向,金山卫的一万精兵和三十馀艘战舰也任由我们调动, 此番若不剿灭宗设,那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虽然我对兵书战策有所涉猎,也向老师阳明公讨教过带兵打仗的诀窍,可毕 竟都是纸上谈兵,听沈希仪将剿讨方略讲的头头是道,我不由自嘲道:“唐佐, 看来我这个行军参谋实在是没什麽好给你参谋的了!”
沈希仪哈哈笑了起来,道:“别情,这些东西没啥,打两仗你就全知道了, 战场上真正高明的是随机应变,而这非我所长。”
“算了吧,就咱哥俩,你就别谦虚了。”我笑道,要说滑石滩的奇袭只是个 莽夫所为,打死我也不相信。
沈希仪却正色道:“我性子太刚,在战场上就容易冲动,所以,别情,我才 需要你特别提醒我。”
慧坏ub旁边也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家老爷的脾气真是这麽直,叔叔你多费 心照顾他一些吧!”一番吴侬软语把沈希仪说得怜意大生,忍不住把她搂在了怀 里。
沈希仪极重视战前准备,说人员调配训练、军需物资筹措都需要时间,真正 形成连续作战能力最快也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而这正好让我有时间来迎 娶宝亭甚至解雨,而江南江北正在歇战,也让我心里少了一份牵挂。
令我有些担忧的是,王谡该怎麽扮演下去,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现在该回到 苏州当他的天茗茶楼老板了,就算我可以找藉口把李农支得远远的,也不是长久 之计,想保住这个角色,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联系人变成李岐山。
“或许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吧!”我心中暗忖,在龙潭镇的时候,李岐山 已经有所怀疑了,莫不如以诚相待,换得他的真心投效,只是这个阴司秀才肯替 我卖命吗?
“唐佐,二月二我要迎娶宝大祥的殷二小姐,势必要去杭州一行,大嫂和希 珏妹子那里有没有事情?”
沈希仪笑我道:“怪不得你当初那麽替宝大祥出力,原来是人家的女婿!”
想了一下,说杭州那边也没什麽事情,倒是开春之後,该接她们回应天了。 又沈吟道:“奶奶的,你小子是个大财主,想来什麽都不缺,送你点什麽好呢?”
我不由笑了起来,照沈希仪以往的脾气,恐怕送礼的次数用手都能数得过来, 一遇到这等事情,自然头痛,便笑道:“唐佐,你还是专心考虑怎麽剿灭宗设吧, 送一场富贵给我,可比什麽都强!” ---------- 第十一章
“大坏蛋,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呀?”
“时间很久吗?不过十一天而已嘛!奶看,要去奶萧潇姐姐家,要去给奶公 公婆婆拜年,又要去探望奶五位师娘,还要和奶大哥寒暄寒暄,十一天都是奶相 公紧赶慢赶赶出来的,若不是惦记著奶这小乖乖,再加十天也不够走这一圈的呀!”
“奶都没说要去扬州的…”
自己身边的女孩都会发点小脾气,可敢喊我大坏蛋的眼下却只有解雨一人, 藉口无瑕玲珑晚上可以和我亲热,刚吃过午饭,她就把我拉到了她的明瑟楼,憋 了一上午的幽怨与思念顿时发作出来,只是听我说得亲热,她才眉花眼笑开来, 细心帮我换上便服,然後把我按在了逍遥椅里,流瞳轻转,腻声道:“哼,就你 嘴最甜。既然那麽想人家,那你…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喔…”
眼睛闭上了,触觉嗅觉却变得敏锐起来,不一会儿,一双柔嫩的小手带著一 笼脂香轻轻从逍遥椅後搭上了我的肩头,手指或掐或揉,忽轻忽重,肩头的几根 大筋被她把掐的又麻又酥,极是舒坦。
“雨儿,奶们唐门的手法果然不凡哩!”
“嘘——不许说话…”背後的解雨娇嗔道:“也不许动!”
“那我不成了木头人啦?”
“还说!看我…把它堵上!”
她的小手顺著脖颈游到我的下巴,向後一扳,我的头就仰了过去,就觉额头 碰到了一片丝般光滑的肌肤,然後一只滑腻的凸起带著一股玫瑰香气顶在了我的 唇上,那凸起的感觉和形状我是那样的熟悉,以致我差点叫出声来——她竟是要 用玉乳来堵住我的嘴!
这可是以往的禁区呀!没有丝毫迟疑,我一口就将那凸起吃进了嘴里,一吸 一咬立刻带来了几声急促的喘息。
“不许…看啊!”
话还是说晚了,在午後的阳光里,我眼前那块羊脂玉般的肌肤越发清晰可现, 清晰的就连肌肤透出来的丝丝红腻、细绒毛下晶莹的微小汗珠和纤细血管的脉动 都看得一清二楚,惶论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了。眼角处敞开的湖丝对襟比甲里竟不 著丝缕,动人的景致看得我心神俱醉,直到那片雪腻快速地向我接近,将我整个 脸都盖了起来。
这丫头好重!
解雨的双腿似乎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上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了我的头上,压 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用舌头顶著乳尖飞快地研磨了几下。
解雨激灵打个冷颤,猛地跳起来,我忙闭上了我的眼睛。
“…那麽老实,就给你一个奖励…”解雨的声音又羞又兴奋。
袍子下摆被轻轻分开,小衣被小心翼翼的剪开,一双小手把我早已壮大的分 身捧起,上下搓揉了几下,一条柔滑的香舌裹住了龙王的独角,那该是唱配角的 许诩了。
“许诩,奶爷还没…”
话刚说了一半,另一只火热凸起塞进了我嘴里,“都告诉你了,不许说话嘛 …”
一天没有洗过的分身很快就被清理的乾乾净净,那条香舌甚至绕过两丸,落 在了我的菊门,扫荡了一圈之後,舌尖便顶开了繁复的皱摺钻了进去。
“呼——”我鼻中不由哼出声来,许诩香舌的行动路线虽然是我熟悉的,可 加上解雨,竟是格外的刺激。尚还自由的两只手向後探去,果然搂住了那半裸的 丰腻腰肢。
解雨一声轻叫,扭动了两下身子,却受不了乳头在我口里的剧烈吮吸,身子 突然静下来,轻抚著我的脸,柔声道:“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麽,让人家心 里就是…放不下你…”
那情意绵绵的话语把我心头撩拨的火热,我吐出那粒紫葡萄,蓦地睁开眼, 道:“雨儿,等我娶了宝亭,奶就嫁过来吧!”
解雨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才发现我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胸前的美景,忙一 手掩上衣襟,一手擂在我的胸口。
“你…坏死啦!”
白眼和粉拳一齐砸向我,而匍匐在我腿间的许诩也默契地配合著自己主子的 动作,一只用青丝编织成的发环套住了独角龙王,轻轻一系,分身顿时又涨又麻。
“爷,这可是少奶奶的主意哟。”许诩一脸无辜的道。
“雨儿,奶玩啥子花样嘛?”我用半生不熟的川话问道。
解雨不说话,却在我耳边轻声“嘘嘘”起来,加上许诩按摩著我的小腹,我 竟有些尿意。
“是不是想嘘嘘了,那就给许诩吧!”说话间,许诩已经费力地将独角龙王 含进了半截去。
“喂,雨儿,我总不能尿在许诩嘴里吧!”
“童子尿可是很名贵的哦。”解雨脸上露出了坏坏的表情,“再说,宋素卿 都吃过呢!”
“奶这死丫头竟敢偷看!”我带著一丝窘意一把将她从身後拉过来,她顺势 跪在了逍遥椅旁,趴在我的肩头,轻轻咬著我的耳垂,嗔道:“谁让你连门都不 关呢!哼,那个倭女能做到的,我们主仆也能做到,嘘嘘…”
“相公,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麽刁蛮?其实,人家…人家也想像无瑕姐姐那 样,让相公你整日都能开开心心、舒舒坦坦的,可、可这两天人家就是没由来的 心烦…”
虽未真个也销魂的解雨娇慵无力的躺在我怀里,轻抚著我的胸口呢喃道,那 对水汪汪的星眸已是如雾如烟。
“我知道奶这两天心烦,奶身上来了嘛!”
“讨厌…相公你、你怎麽知道的?!”解雨又羞又窘地擂了我两粉拳。
我把头埋在她的双峰之间,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每一次,奶都 是用玫瑰香露的。”
“相公你…发现了…”沈默了半晌,解雨意外地哽咽起来,一滴热泪、又一 滴热泪滴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娘…都…不知道呢!”
“奶是我的乖宝宝嘛!”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知道奶在竹园待闷 了,相公这就给奶找点活干,上元节也过完了,奶这个天明茶楼的老板娘是不是 该打理打理自己的铺子了?”
解雨是诸女中最闲不住的一个,关在竹园里可真要把她闷坏了。果然,她闻 言顿时破涕为笑:“是呀!我怎麽把它忘了呢!”搂著我腻声央求道:“那,大 老板也该在茶楼多住住吧!”
“不许争宠!”我使劲打了她屁股一下,警告道。
她嬉笑著拧了拧身子,却把话题转开来去:“相公,可惜上元节你没回来, 苏州的花会真是精彩哩!”
“是吗?”我也来了兴趣,苏州花会享誉江南,此番秦楼也竞逐期间,必然 更加精彩纷呈。
解雨促狭地掐了我一把,笑道:“相公真是的,一听到花会就来了兴致,小 诩,奶看看奶爷是不是又…”
“想知道,自己摸摸不就成了麽,她都睡著了。”我故意挺了挺小腹道。
“好了,相公你饶了我吧!”解雨嗤嗤笑道:“说起来今年的花会听说是历 届里最盛大的,一共有二十六家参加呢,甚至连杭州的艳芳阁、宁波的潇湘馆都 派了人来哪!”
“哦?潇湘馆也派人来了,来的是何人?”我微微一怔,潇湘馆的幕後老板 是宋廷之,他竟然来苏州打名号,莫非是想在苏州开上一家分号不成?
“嗯,好像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名字我也没记住,相公,潇湘馆有什麽 问题吗?”
“它的老板就是霁月斋的老板宋廷之。”我简单解释道。
解雨并没有往心里去,江湖和商场虽然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却是两个截 然不同的生活圈子,她的不在意正是绝大多数江湖人的正常反应。
“花会是借沈舟的细园开的,上元节那天,几乎全城的有钱人、读书人、大 家的闺秀、小家的碧玉都到了细园,听说那天光是门票就收了近万两银子呢!”
门票?这恐怕又是宋三娘的主意吧!只是想到苏瑾要在这麽多人面前搔首弄 姿,任人评说,心里便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相公,你猜,是谁抢了花魁?”解雨露出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见我兴致 似乎有些低落,便猜起了谜题,只是答案太过明显,连她都觉得题出的有些简单 了。
“苏姐姐自然是众望所归,可相公你知道谁又是榜眼、探花吗?”
“哦?”这倒提起了我的兴致,“榜眼探花?难道是殿试大考呀?不过,倒 是蛮有意思的,让我来猜猜看。”
“…去年的花魁是快雪堂的毕玉林,今年有苏瑾这个劲敌,想来她绝不会再 出场了,那麽白牡丹势必要代表快雪堂出战,她和丽春院的李朝云、宋阿紫各擅 专场,谁能胜出还真是不好说,可快雪堂在当地官商两界的人脉都比丽春院强, 所以白牡丹定是抢到了榜眼的位置,李朝云宋阿紫该是探花传胪吧!”
解雨敬佩地望著我,“这事儿到了相公嘴里,倒像是理所应当的了。李朝云 没来,传胪可是咱们秦楼四小里的崔小芸哪!”
庄青烟和冀小仙没有参加花会是计划中的事情,秦楼已经在苏州的风月场上 一支独秀,没有必要再去花会抢去同行的所有风光,但六娘还是藉著这个机会推 出了四小,想来这些新鲜的肉体又会引来大批的狂蜂浪蝶。
“李朝云的缺席和毕玉林是一个道理,快雪堂和丽春院都没亮出所有的底牌, 保持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正是妓家吸引客人的不二法门。”
说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泛起的是苏瑾头戴花冠的美丽倩影。就算苏瑾已经和 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她拿了花魁回来,我还是觉得她决意参加花会实是得不 偿失,琴歌双绝的大名之所以如此响亮,如此让人心动,乃是因洛uo们俩都是妓 家少有的卖笑不卖身,让别人无从了解她们,这份神秘感更把两人因为技艺而带 来的声誉推向了高峰。
而现在,那顶花魁的帽子倒彷佛是一个无言的宣言,她,想要堕落了,没有 了这份神秘,苏瑾她歌绝的名头还能保持多久呢?
“算了,反正苏州风月场的格局已经稳定下来了,一开春,秦楼的生意就又 要好起来了,咱们可就又有大把的银子进帐了!”抛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我 沈醉在解雨的芬芳里。
解雨却噗哧一笑,“相公每每说的好像自己很缺钱似的。”
“奶当养奶们容易吗?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吃不著山珍海味,穿不 了绫罗绸缎,戴不上金银珠宝,奶相公都不忍心,不多赚点钱的话,岂不要坐吃 山空?!”
“其实…人家只要你多陪陪人家…”嬉笑过後却是柔情万种。
“我知道!”把她紧紧拥在怀里,那声音也满是向往:“我也喜欢陪著奶们 看日出、数星星、斗蟋蟀、扑流萤。可,若是奶们都穿著破破烂烂的衣服,锅里 还等著下米,个个面黄肌瘦像鬼似的,那还有什麽情趣?”
说到像鬼,我突然想起了花家老宅,想起了那晚铁剑门三个兔崽子说的话。
“宗亮他们去花会了吗?”
“嘻嘻,那麽多人,也没注意他们到底来没来。”解雨吐了吐舌头,旋即眨 了眨眼:“相公的话,他们哪儿敢不听,胡一飞、齐默那吓人的模样,到哪儿都 能引起骚乱,花会那麽平静,想来他们都没著面吧!”
沈吟了一下,才观察著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倒是…那个李思…来秦楼 找过苏姐姐。”
“他一个人吗?”
解雨点点头。
那他该是专程来看望苏瑾的了。我暗忖,心里却没由来的升起一股醋意,苏 瑾年前曾去了杭州几天,想来是那时与李思熟悉起来的,只是现在同盟会的主力 都在泉州杭州训练,他身洛uP盟副总管,突然跑到苏州,或许并不简单,便问: “李思还去什麽地方了吗?”
“听孙姐姐说,他…只在爱晚楼住了两晚。”
我一阵气结,先是那个青衣人像是保镖似的住进了爱晚楼,接著又是李思, 我只觉得自己的领地似乎被人横插进一脚来,心情陡然烦躁起来。
“李思这个娘娘腔,真该找个机会把他杀了才是!”我竟遏制不了这个念头 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看来,李岐山这家伙现在太清闲了,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乾娘,我一定要杀了李思这厮!”躺在六娘香闺里那张雕龙画凤的檀香木 大床上,我一本正经地道。
见我一脸倦意,六娘取笑了我一句,就让明珠服侍我洗了个澡,又让我上床 叫明珠给我推拿按摩起来。本来是得到消息说快雪堂和丽春院有联合起来对付秦 楼的迹象,想和六娘讨论一下秦楼的对策,可没说几句,便说起了苏瑾,想起解 雨的话,我心火顿时又被挑了起来。
“若是苏姑娘也喜欢李思哪?”
我顿时张口结舌,是啊,如果人家两人相爱,我有什麽权利去指责他们呢?! 对於他们来说,我才是个碍眼的存在吧!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是打翻五味瓶一般, 满心不是滋味。
六娘却微微一笑,道:“动儿,你追苏姑娘费尽了千辛万苦,所以愈觉珍贵。 既然你忘不掉她,那就别忘了,想办法挽回她的心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不管 那两人是相爱也好,不相爱也好,都有必要把李思赶到另一个世界去,让苏姑娘 的耳根子清静下来。”
我眼睛顿时一亮:“乾娘,你的话真让我意外呢!”
“乾娘的丈夫、你的师父可是魔门的宗主喔!”六娘的笑容里竟真有一丝魔 门的味道,见我惊讶的模样,她却突然莞尔一笑,“动儿,乾娘只是想告诉你, 不管什麽时候,乾娘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说著,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喃 喃自语:“这,就是溺爱吧!” ---------- 第十二章
“喂,我说王大老板、王执事、王老弟?”李农跟在我身後一个劲地道歉, “我只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用的著生这麽大的气吗?再说你他妈的就是回来的 太晚嘛!”
“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我又没把命卖给同盟会,怎麽,连人身自由都没 有了吗?!大不了把那银子还给大江盟就是了,我可是从快雪堂赚了一千多两呢!”
“有!有!当然有!”李农陪著小心道,方才他打的那一巴掌被我巧妙的一 转,正打在了自己脸上,之後,他的态度便来了一百八十度的个大转弯,“不是 老哥我脾气爆,只是我马上要离开苏州去松江公干,一去最少一个月,你再不回 来,我都没法子和你联系了。”又说本该前两天就应离开,和鲁老总说了以後才 一直拖到今天。
“咦?什麽大案要查这麽久?”心里却窃笑,藉口与松江府加强协调对付宗 设而派你去松江本就是我的主意,否则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怎麽能分身去做 别的事情呢?
“说了你也不知道。”李展有些无奈道:“因为齐三爷去了泉州练兵,同盟 会已经安排李副总管暂时接替他来负责苏常的事务,顺便与你接头联系。”
我顿时吃了一闷棍,自己竟然弄巧成拙了,原本是想李农走後,自然是坐镇 苏州的齐功与我联系,他性情粗豪,又迷恋庄青烟的美色,眼下江南江北暂时歇 战,若是再把我要去征讨宗设的消息告诉他,他打扰我的机会就很少了,蒙混过 关自是相对容易的多。可换成了精明过人的李思,万一被他看出了破绽…
“李副总管少年英发,到哪儿都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可别让人顺藤摸瓜注 意到我来了,听说苏堂主最是谨慎,怎麽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呢?”
我假意发著牢骚,却是想让李农把这层意思传给我们在同盟会的顶头上司尺 素堂堂主苏秋,果然见他点点头说也正有此担忧,把同盟会新的暗语交待给我後, 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李思就重返秦楼,让我惊喜的是,他的随行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正 是我急切想见一面的李岐山!
“看来同盟会不乏人才,我能想到的,它也想到了。”我感叹道,站在有凤 来仪楼的密室里向下望去,正门口处,李思吩咐了部下几句,便径直朝楼这边走 来,而李岐山则指挥著众人把马匹行李分头拉到马厩和秋山别院去。
“同盟会在秦楼的驻守就是苏常的主将,与驻守在宜兴的司空不群的地位可 谓同样尊崇,李思究竟是什麽出身,能让同盟会信任如斯呢?”六娘想的却是另 外一个问题。
“我管他什麽出身!”
丰神如玉的李思一路上吸引著众多的目光,只是他甚至比宫难还要狂傲,根 本不理会众女抛来的媚眼,直到看见白秀,他脸上才多了些笑容。
“是李公子啊,你可总算来了。自从你走以後,银屏、小芸都是茶不思饭不 想的,人都瘦了一圈呢!”
“苏大家呢?”
“哟,真不巧,她人早上去了无锡,过几日才能回来呢!”
“苏大家的应酬怎麽这麽多?”
听他的语气,竟隐隐将苏瑾视洛u 灾v 的禁脔,我一股怒火顿时直冲胸臆, 却听白秀笑道:“苏大家名满江东,倾慕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鲤,应酬自然多了。”
吃了一个软钉子,李思脸上立刻就有些不豫,“我曾和她相约三日後回苏, 她怎麽失约了呢?”
“这可要问苏大家喽,她虽然是我们秦楼的姑娘,可是自由的很,就连奴家 这个秦楼总管都管不了她呢!不过,李公子,奴家倒是很看好你哩,或许你的手 段比我们家动少爷还高明呢!”
“这个死阿秀,嘴巴怎麽这麽没遮没拦的!”楼上六娘不由嗔怪道。
“白秀说的没错,乾娘奶看,李思的脸都有点绿了。只是,这未免不是待客 之道。”
苏瑾的情变,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被苏瑾抛弃,在江湖和风月场里 并不是什麽秘密,只是极少有人敢和我当面提起,不过白秀却是其中的一个,她 似乎也因此而相当看不起苏瑾,连带著苏瑾的客人似乎也享受不到她春风般温暖 的服务了。
“秀姑娘不会是因为暗恋动少而替他打抱不平吧?”李思的话和以往一样, 都是彷佛毒蛇一般的犀利,在杭州他就毫不留情地指责大江盟的不是,眼下在我 的地头上他好像也没有丝毫的顾忌。
“真嚣张啊!”看自己的部下微微露出一丝窘意,六娘不由有些感慨。
“秦楼的姑娘,十个里有九个想当竹园的少奶奶,可动少爷却只有一个,人 总得有个自知之明,奴家不图别的,只求动少爷能多夸我几句也就心满意足了。”
“难怪…”面对白秀出人意料的答覆,李思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神,不过脱口 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被一阵粗鲁的笑声打断。
“李思,你什麽时候勾搭上了苏瑾的?”
就算人们私下已在流传,说苏瑾已经堕落了,可公开场合里大家仍称呼她一 声苏大家,但是方才在李思身後发话的铁剑门万里流看来是想撕下她“大家”这 层高贵的面纱了,而他眼中的妒火也为他的话做了最好的诠释。
“放肆!”
李思处子般白腻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抹陀红,眼中倏地亮起一道厉芒,“对 苏大家不敬,就是对秦楼不敬!”那“敬”字的尾音尚在空气中缭绕,李思已经 箭一般地冲向了万里流,而那身法正是幽冥步中的“闲庭信步”!
李思身形刚一动,万里流身前已经出现了一具胖大的身躯,低喝了一声,斗 大的拳头带起一股劲风迎向李思击去,正是少林罗汉拳中的“韦陀三问”!
“好!”楼上的我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句。那胖子自然是宗亮,只是见他化 腐朽为神奇,将流传甚广的罗汉拳使得竟是威力无穷。
李思并指如剑,只是这麽短的距离并不适合繁复的招式,两人的拳头最後还 是撞在了一起,那胖子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可李思前行的步法顿时被阻挡住了。
“宗亮?”李思秀目一眯,沈声道,随即柳眉一挑,讥笑道:“万里流,亏 你还是个掌门,竟躲在自己属下的身後,十大的面子真都叫你丢光了!”
“知人善任,方是领袖之道。”万里流拨拉开宗亮,得意洋洋道:“秦楼禁 止一切私斗,动少又是苏州府的推官,在这儿动手,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你如此诋毁苏大家,动少见了也要教训你!”
两个人唇枪舌剑交起火来,李思话里藏刀,万里流也不上当,而且自从铁剑 门登上十大之後,他似乎变得自信了许多,言辞之敏捷辛辣竟不输於李思!
“万里流在文公达身边憋了七八年,武功没见长,倒练出一副好口才来。只 是,这家伙最近为什麽对秦楼这麽感兴趣呢?”我若有所思地对六娘道,而下边 白秀已经笑吟吟地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分开,李思扭头往秋山别院去了,万里流 则缠著白秀给他安排一处幽静的别院。
“万爷,您看您就两人,包一座别院费用那麽高,不划算哩!”
“呵,从来都是店家嫌银子赚得少,没听说嫌银子赚得多的!”话虽这麽多, 可见白秀站在了自己的立场上,万里流顿时满脸都是笑意,“真要替我心疼银子 的话,跟动少说一声给我老万打个折扣吧!”
“江湖人住秦楼,一向都有折扣,只是动少爷对江湖朋友向来一视同仁,多 了奴家也不敢给您打,万爷,等我给你介绍两个新来的姑娘吧!”
见万里流的身影走远了,白秀的脸上突然沈了下来,啐了一口,唤过一个姑 娘吩咐了半天,脸色才好看些,抬眼不经意地往楼上望了一眼,脸上没由来的一 红。
“老板娘,来壶好茶!”
下午李岐山就出现在了天茗茶楼,後来解雨告诉我,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 带著南瓜团子那股特殊的味道,显然是才从隔壁老三味那里过来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下面没了其他客人,楼梯上才响起了李岐山的脚步声,人 未到,声已先到:“你倒是下来接应我一下呀,倒让我等了这麽久!”
“李兄,情非得已,还望恕罪!”我缓缓转过身来,含笑道。
“是你?!”
骤见我的真面目,李岐山惊讶地叫出声来,身子猛然一转似乎就想逃下楼去, 可腿飞也似的迈出之後,却是缓缓落步,犹豫了一下,他转回了身子。
“果真是大人。”他苦笑道,“落在大人手上,总好过落在其他王八蛋手里, 我李岐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在龙潭镇上,玉玲果然让你生疑了,这样微小的失误李兄也能抓得住,真 不愧智者盛名,我若再不以真面目相待,岂不有辱你我的智慧?只是什麽死啊死 的,听起来那麽晦气,李兄勿要轻言!”
他眼睛顿时一亮,却不发问,只是静静地望著我。
“李兄,我对你很好奇,十年前庄家那场灭门血案相当轰动,我查起来很容 易。你的师父是当时颇有些侠名的金枪客庄大恭,可惜他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竟趁著你去省城乡试的时候奸污了你的妻子,为报仇你杀了他全家,之後遁入了 十二连环坞。”
听到庄大恭的名字,李岐山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怒火无法遏制地从眼中射 出,“哼!老子是先剁了他四肢,然後一刀一刀割了三十多刀他才咽气的!一刀 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他怨毒的样子竟让我後背都微微升起一丝凉气。递给他杯茶,让他坐下,我 才缓缓道:“照理说你报了仇,也逃进了十二连环坞,事情就该结束了,可记得 你上次说你进入十二连环坞不光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为了它的宝藏而来, 又说不能让仇人逍遥法外,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
“是当时庄大恭根本就没死,还是他另有同夥?於是我开始找朋友埙u ?桴 \ 了这桩血案的全部资料,才发现其中的疑点甚多。现在,你说你亲手杀了庄大 恭,那显然他是有同夥了。”
李岐山寒著脸,握著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案卷上说你乡试落第之後,回淮安发现了庄大恭的恶行,故怒而杀其全家。 只是从回家到杀人,中间有近半年的时间,是你那时候才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庄大恭固然死有馀辜,他家人受累而死在案情上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你妻子为什 麽也死了呢?她可是个受害者呀!但案卷上却是语焉不详。”
“案卷里记载有个街坊说,李秀才真可怜,妹妹才死他就杀人,不是得了失 心疯了吧,衙役只是直书证言而已,事实上因为你的逃逸,案卷里面多是街坊四 邻的证言,杂七杂八的相当凌乱,不过这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妹妹怎麽突然死 的呢?”
“别说了!”李岐山痛苦地打断了我的话,“想不到这等陈年旧案都能让大 人看出破绽来!是的,大人,我妹子本不该死的,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该死的 是张氏那个贱人!可怜我妹子,她、她是难产而死的呀!”说到痛心处,李岐山 竟是泪如雨下。
看来这案子还真是隐情多多呢!在和李岐山开始合作之後,我就请老朋友扬 州总捕瞿化埙u ㄠq 淮安府抄了份案卷回来,拿来之後,我只是粗粗看了一遍, 虽有疑虑,可并没有时间去调查。不过,我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而看李岐山的 样子,那窝在心里十年的苦闷终於得到了宣的机会。
“我回淮安没多久,就发现妹子有了身孕,我当时真是又惊又恼,我爹娘在 她三岁的时候就相继病故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追问她,甚至打她,可她死 活不说那奸夫是谁,直到弥留之际,她才说张氏有奸情,让我小心提防。”
“我一留心,很快就发现了她和庄大恭的奸情。不瞒大人,张氏颇有姿色, 只是我不喜好女色,故而床第之事不甚用心,她也偶有怨言。此事为庄大恭得知, 就趁著我去应天会试之机勾引於她,张氏遂背离妇德,与之勾搭成奸,又怕奸情 暴露,便设局拉我妹子下水。”
“她天性淫荡,恋奸情热,形迹上就颇多破绽,我得到了足够的证据之後, 就一刀杀了她,提著她的人头找上了庄大恭,那时候,我的武功已在他之上,加 上胸中一股怒火,血战之後,虽然我肩头被他刺穿,却生擒了他!”
“念在师徒份上,我开始没想活剥了他,只想一刀给他个痛快,可他却威胁 起我来,说张氏另有奸夫是朝廷的大官,我妹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这位大官的, 让我放了他。”
我心中暗自一叹:“丁聪,真的是他吗?”
李岐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庄大恭当时是淮安知府的护院,这种人渣媚上是必然的,媚上则当献媚於 一府之长,而当时的知府就是丁聪,如此一来,岂不一清二楚了!”
李岐山颓然坐下,半晌才道:“当时我心中虽然隐约有所察觉,可庄大恭这 厮还指望著丁聪救他,始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而这时庄家走漏的一个家人叫来 了捕快想解救庄大恭,庄大恭也趁机大嚷,说我杀人了。我知道若那另一个奸夫 真是丁聪的话,庄一旦得救,很可能反过来置我於死地,於是杀了庄家六口,伤 了几个捕快之後逃出城外。”
“淮安府果然追捕我甚勤,我越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便放出风来,说庄大 恭强奸了张氏,被我手刃其全家,自己大仇已然得报,从此要引遁山林,目的是 安丁聪之心,以免追索我太急。”
“等风头渐渐平息之後,我买通了丁聪府上的一个小厮,证实那奸夫果然就 是他!可惜庄大恭、张氏和我妹子都死了,想靠告状扳倒他已经不可能了,何况 那时他已经擢升到了浙省布政使司右参政,权柄更重,於是就想刺杀他,却发现 他不仅深居简出,行动谨慎,就连身边都有神秘高手护卫,整整两年里,我十几 次想下手,却不得机会,怕打草惊蛇,才死了刺杀他这条心。”
“时值江彬当道,我听说他最是爱钱,便欲寻些财路筹措金银贿赂於他,进 而从官场上打倒他,想到十二连环坞历来都是大盗巨寇的藏身之地,这些贼人大 多带有抢掠来的金银珠宝,而能让少林武当连番铩羽而归,十二连环坞也需拥有 雄厚财力,反正这些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我便投身於十二连环坞,欲赚其财宝。 不料七年过去,却一无所得,直至十二连环坞覆灭。”
“倏忽十年过去,当年的仇恨恐怕已经淡漠了吧!”
李岐山任由热泪横流,却是沈默不语,半晌之後才低声道:“大人说的是。 小妹临死前那留恋的眼神我已经越来越难梦到了,别人不提庄大恭,我甚至可能 很长时间想不起他和丁聪来。不过大人,这不是淡漠,丁聪他们带给我的耻辱早 刻在我心上,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刷掉它,只是因为希望太过渺茫,我的心都麻 木了!不过,现在总算看到了希望,大人若是肯助我报仇,我李岐山愿肝脑涂地, 报效大人!”说著,扑通一声跪在我跟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丁聪贵为浙江布政使,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对付他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 事情,这代价可是很高呢…” ---------- 第十三卷
第一章
天气虽然还是那麽寒冷,可风已不再是刺骨的凛冽,路上的行人多起来,浪 子的心也萌动起来,秦楼重又生机盎然。
“春天快到了嘛!”
“江南春来早,以往在京城的时候,还要等个把月才能感受到春意呢!”快 活楼上,杨慎淡泊面容下隐隐流动著一丝忧伤,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苏州奔赴 云南谪戍之所了。
京城?这几日秦楼已经接待了好几位进京诳u 猁瑭| 子了,想到今年的大比 自己九成九要放弃,心中竟对他们生出几分艳羡来。
“别情还没有去过京城吗?”杨慎察言观色道。
我苦笑著摇摇头:“恐怕还要等三年呢!”
别人求金榜题名,而眼下的我却避之惟恐不及。进士乃国家官僚体制之根本, 不仅卿相皆出於此,就连七品父母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只是一旦榜上有名,朝 廷便重视有加,行止往往身不由己,远不如眼下在苏州做个推官逍遥自在。
“少年性刚,刚则易折,晚三年未尝不是好事。即便是现在,别情你都有些 锋芒毕露了,官场上毕竟讲究中庸之道。”
杨慎心中该是感慨万千,在和我现在一般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状元了,可 刚直的性格终於让他尝到了皇权的威力和人情的淡漠,虽然已经看淡了人生,可 面对和他当年颇有些相像的我,他还是忍不住规劝道。
“升庵公的教诲我定铭记在心,”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像江湖一样, 官场不是我久留之地,我不会非要等到功成身退,倒是晓生公给我找的差事,叫 我欲罢而不能。”
“晓生?”提起这位挚友,杨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是有名的缠人鬼, 被他缠住了,可有你的好看。”
“…?”
“这些年他在官场韬光养晦,传说自然就少多了,难怪你不知道。就拿他的 那段姻缘来说吧,他是个世家子弟,自然沾染些风流习气,正德六年会试过後, 大家都在等消息,只有他和另外两人天天走马章台,结识了京中名妓薛花儿,便 缠得她没一刻的消停,还与薛花儿的老相好让栩王爷打了一架,後来知道随王爷 进京的宜伦郡主是个大美人,又缠著王爷要娶人家妹子,结果真是大登科後小登 科,辛未年那科,数他境遇最奇。”
竟是这样?眼下的白澜早没了少年的浪荡与风流,再想起昨天接到的他的书 信,里面隐隐透露出来的那颗疲惫之心,或许若干年後的我也是如此吧。
心情郁闷地回到秦楼,刚进大门,迎面正碰上李思和苏瑾,苏瑾淡淡地笑著, 彷佛早来的春风融化了她往昔的冰冷;倒是李思的狂傲之色却不见了许多,见到 我之後,他的神情才陡然飞扬起来。
“动少,苏州城里怕就属你最忙了,我来了两天,现在才见到你。”
“你的心思哪在我身上?”我微笑道:“根本眼里只有一个苏大家嘛!”
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薰炉更换香,李思的丰姿比之前朝的敷粉何郎、雪衣 谢庄也不遑多让,与苏瑾正是珠联璧合,看两人眉眼间传递著的亲昵,想到苏瑾 一身妙处怕是被这厮享用了,我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李思告诉我,这两日沈舟家里的几株异种梅花争相开放,沈舟便亲朋知己前 去观赏,他也接到了请帖,便邀苏瑾一道前去。
我也接到了沈舟的帖子,不过为了孙妙,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算好,便随手 把请帖扔到了一边。可听李思的话,我心中却蓦地一动,沈舟怎麽和他扯上了干 系呢?不过,转念一想,沈舟是江南有名的大盐商,大江盟的私盐正需要他这样 的人物才能销得出去,心中便释然。
“沈大老爷不是又想收门票钱吧。”我笑道,卖官盐没有多少利润,私盐屡 被查禁,想来沈舟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租细园, 又是霁月斋的开业典礼,又是上元节花会了。
“那可是宋三娘的主意。”李思淡然一笑,只是眼中却陡然射出一道挑衅的 光芒,目光里甚至有一丝得意,而一旁的苏瑾却因为视角的关系毫无察觉。
哦?我微微一怔,这厮是有心和我别苗头,还是因为宋三娘的闺名也叫做苏 瑾,他就先把她给做了呢?弄不清他目光的含义,我心中胡乱猜测起来。对於李 思,我从没期望他会像齐小天那般君子,尤其是在听到了他与静闲的欢好之後, 我更是有种直觉,他的淫邪甚或不在我之下。
“三娘是个鬼才。”我随口应道,心里却在盘算著苏瑾的未来,想到李思极 有可能是利用她,想到她日後可能的追悔莫及,我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快感。
“大江盟这边”七连环“的毒可解的差不多了吗?”我换了话题。
李思点点头,冷笑一声,道:“唐门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笑陆眉公偏偏 一力庇护…”
“一力庇护的人是我。”我打断他的话头:“唐门向来与大江盟相善,李兄 的话可令人费解的紧啊!”
“齐盟主是被唐天文蒙蔽了!”李思斩钉截铁地道,只是听我公开维护唐门, 他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讶色:“听说唐门大小姐唐棠是江湖第一美女,莫非动少动 了怜香惜玉之心,所以爱屋及乌?”
“是啊,”我目光投向了苏瑾,明媚阳光下,那张无瑕的脸虽然有些苍白, 却隐隐透著两分熟悉的潮红,让我心中一阵刺痛:“苏大家弃我如鄙履,我只好 打唐棠的主意喽。”我半真半假地道。
“大少半年多音信皆无,人家以为你做了负心的王魁,到後来…不说了,一 切都是缘分…”苏瑾浅笑薄嗔,身子却轻轻靠在了李思身上,两人携手而去。
究竟出了什麽事,让她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相错的瞬间,嗅到的依 旧是那彷佛空山新雨後的清新气息,叮当的环沛依稀从初遇那天就摆荡在腰间, 只是,她还是从前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苏瑾吗?
“缘分,这是负心人的最好藉口。”白秀冷眼望著李思苏瑾两人远去的背影, 面沈似水,见我不豫,才换了一副表情,小声道:“大少,沈熠沈大少到了。”
话音未落,沈熠已经搂著秦楼四小中的崔小芸从有凤来仪楼里出来,见到我, 顿时兴奋地笑了起来:“别情,大过年的你跑哪儿去了,满世界找你都找不到, 连苏州花会你都错过了?!”
听他这麽说,我立刻明白他是不想把遇袭之事露出去,把烦恼暂且压在心底, 笑道:“你找我怕是假公济私吧,听说在花会上你力挺小芸,我还没谢谢你呢!”
“谁让这小妮子这麽可人!”他轻轻拍了拍崔小芸的脸蛋,笑道:“别情, 你开个价,兄弟我要替小芸赎身!”
看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柔情蜜意,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做戏,我也能感觉到他对 崔小芸真的动了心。想想秦楼四小都是六娘培养出来的,再联想到庄家姐妹,六 娘对内媚之道果然别有精研。
“秦楼是我乾娘的,所以我无权把小芸送给你,伯南你就看著给吧。”我见 崔小芸露出期盼的眼神,便索性把戏唱足。
沈熠笑了起来:“小芸奶看,奶们少东家才是个天才呢,我一面掏银子一面 还得谢谢他。”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小芸,别说为了奶我什 麽代价都肯出,就算为了我松江沈家的名头,这赎身银子我也不能少给呀!”转 头对我道:“十万两。”
“十万两?!”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顿时惊呼起来。崔小芸先是一脸讶色,之後,两行热泪忍 不住流了下来,伏在沈熠的胸前低低啜泣起来。
我心中却暗暗称赞起来,这个沈伯南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呢!他不仅不著痕迹 地还了我的人情,而且藉机向有心人展示了他沈家的财力并没有因为受到袭击而 有多少损失,从而让客户对沈家的财力抱有充分的信心。
“十万两太多了,”我假意皱眉道:“秦楼培养小芸花费不足千两,十倍回 报,乾娘她就该知足了。”
“别情,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打了折扣。”沈熠正色道:“只是,我今天 就要带走小芸。”
“那好。”我吩咐白秀带崔小芸去办理赎身的手续,自己则把沈熠顺理成章 地带到了我在有凤来仪楼的书房里。
我一面沏茶一面笑道:“你这浪荡少爷倒转了性了。”
“别情,你该知道六娘的手段。”沈熠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呢, 不仅娇妻美妾个个如花似玉,就连乾娘都这麽有本事,你,真是艳福不浅!”
“我命好。”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下去,见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搭银票来,便 一皱眉,道:“伯南,外面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我朋友一场,你若真喜欢崔 姑娘,我日後少不得叫她一声嫂子,这钱你让我怎麽收?”
沈熠却诚恳地道:“别情,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不光是为了小芸,更为我们 沈家。这次红货被劫,虽然唐门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并没有追著要货,甚至还允 诺派人协助我们调查那批红货的出货方向,可无论无何我家也要尽快把货补上。 你也知道,珠宝这东西,不是从广东那边走私进来的,就是从倭人那里走私进来 的,我家与南蛮没有联系,宋素卿也找不到了,我又不可能从宗设那个王八蛋手 里购买,只能打霁月斋、积古斋的主意,可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两家都把原料 的价格提了近三成,我爹一犹豫,就有传言说,我沈家此次损失不是三十万,而 是一百三十万,已经元气大伤,弄得许多客户都开始动摇起来,甚至一部分已经 要求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接著道:“所以,现在很多人在盯著它呢,只有秦楼 把它存进了钱庄,证明这银子确实已经支付给秦楼了,我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 不过,我家的现银也不多了,所以别情请你帮个忙,这十万两银子我还要借用一 年。”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怎麽用都行,我秦楼只是出张银票而已。”我笑道, 心里却犹豫起来,沈家毕竟干的是走私买卖,何况六娘传来的情报说他沈家内部 关系错综复杂,我不想和它发生什麽经济上的往来,这十万两银票的用途可就要 仔细斟酌了。
“松江的金彩提花缎天下闻名,”我沈吟道:“而寒家妇女又多…”
沈熠心思玲珑,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别情,你真是谨慎。不过, 就算年前松江一场大火让丝绸价格猛涨,一匹上等松缎值银也只六两银子而已, 十万两纹银,那可是一万六千多匹呀,眼下受创後的松江织造局一年产量才不足 五万匹…”
“那就供给十年好了。”我笑道,两人遂草拟了一份契约。之後,沈熠才问 道:“我去找宋素卿,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之後听说你曾经到过昆山,查到什麽 线索了吗?”
我摇摇头,却问道:“伯南,那天我没来得及问你,唐门确实给你定金了吗?”
去昆山虽然并不机密,可知道的人却很少,沈熠能够得知,足见沈家在苏松 两地的影响力。只是他和宋素卿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却不知她陆上的巢穴,想 来宋对沈家并不十分信任,我也就没有必要透露宋躲在竹园的消息了。
“不是定金,而是全额的预付款,这是唐门极少采用的方式。”他犹豫了一 下,飞快地望了我一眼,才道:“我猜他们是想在年底前用完这笔银子。”
“银子还怕花不出去?”我不由一怔。
沈园收入中的绝大多数是田租,并没涉及到复杂的商业;师父也没有多少经 商的头脑,他那庞大的财产估计很可能我师祖的遗产,而秦楼也是六娘在主持; 虽然我经常想到一些奇妙的经营点子,可对於商业运作的细节和内幕,我的知识 远远比不上六娘、宝亭,当初选定宝亭主持中馈,这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我随口 的一问,却让沈熠再度讪讪笑了起来。
“好了,不给你出难题了。”我立刻就明白这定是牵扯到唐门内部的明争暗 斗,而我也只需把他的猜想告诉唐三藏就算尽了我唐门女婿的责任。
何况,唐门要的这批珠宝一旦进入市场,恐怕霁月斋、积古斋甚至宝大祥的 杭州、苏州两号都会受到冲击,他们都有可能与宗设暗通消息,沈熠不是江湖人, 知道太多反而对他不利。
沈熠借坡下驴,笑道:“听说你就要迎娶殷家的二小姐了,怎麽没有去杭州 呢?”
“去了杭州,少不得应酬,而我对那些繁文缛节却早就厌烦透了。”
沈熠微微一皱眉:“可殷家怕不是这麽想的吧,我家都收到了请柬呢,原本 以为是你请客,看落款却是殷老爷子的名字。”
我顿时明白了殷乘黄的用意,宝大祥经历劫难後名声大损,若要重振声威, 则急需强力人物的支持,而我此时正扮演著这样一个角色。
“怪不得他那麽痛快地答应了我和宝亭的婚事,原来心中自有小九九。”我 心中暗暗生出一丝不悦,又弄不清楚宝亭是不是也赞同了她父亲的做法,心中更 是烦乱。
“你不知道吗?”沈熠似乎猜到了什麽,笑道:“你可别想太多了,换我是 殷老爷子,恐怕还不止这点花样呢!再说,能认识江东的这些商界名人,对你也 有莫大的好处,看殷老爷子的架势,或许是想把宝大祥当作女儿的嫁妆送给你吧! 只是…”
他歪著脑袋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啧啧”称奇道:“别情,我真是越来越 佩服你了。早听说殷家二小姐才干非凡,还没等我认识,她就已经成了弟妹啦!”
沈熠的话果然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想起苏州这里六娘已经准备好了一 场人数不多但相当隆重的婚礼,我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 第二章
“半城人都知道你要娶殷家妹子呢!”杭州卫的马车里,武舞偎著我艳羡道。
从大井巷口就看得清清楚楚,殷宅果然是张灯结彩,喜字高悬。进进出出的 佣人仆妇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上一扫前些日子的晦气,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带著高七秘密抵杭後,并没有急於去殷家,而是先拜会了武承恩,此番对 付宗设,要仰仗他良多,而我一旦进入了殷家,恐怕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了。没 想到沈希仪的动作竟然比我还快,已经和武承恩商定好了人员抽调和後勤支援的 计划,就在我前脚才离开了武宅。倒是武舞最高兴,缠了我一天,才放我去殷家。
“奶爷可不喜欢这麽张扬。”我皱眉道,吩咐车出了南城门,直奔沈希仪家 而去。
不出我所料,沈希仪正在杭州家中。武承恩因他升任南京五军断事官,便有 意没把此处宅子收回,眼下怀孕七个月的沈夫人和孀居的沈希珏还住在这里,并 没有跟随他前往应天。见到我,一家人都高兴起来。
“算算日子你也该来杭州了。”沈希仪一面让妹子布置酒菜,一面把近来剿 倭的准备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我正是洛u 麂⑥荞满C ”
听我这麽说,正俯身给我斟酒的希珏不由偷偷投来一缕幽怨的目光,似乎是 在埋怨我竟不是特意来探望她的。趁著沈希仪拨弄火盆里炭火的当口,我轻轻捻 了一下她肥白的小手,一只玉同心结已经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急忙攥紧了拳头,双颊顿时染上了一抹绯红。眼角馀光捎了哥哥一眼,发 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便藉著端起酒壶的动作,指若兰花正点中了我的眉心。
我假意嗅著脸前残留的脂香,希珏的眸子便愈发水汪汪的,只是此刻沈希仪 已经转回到榻上,我只好放过希珏,接著道:“听武承恩说,你调动了浙江都司 一个副千户、三个百户和四百精兵?”
“若不是我抬出你来,武大人还没那麽好说话呢!”沈希仪笑道,我插了句 “你倒学得快”,听他接著道:“浙江都司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武大人治 军确有一套,十三都司中,浙江兵丁之锐只略逊於北平。”自从他知道了武承恩 和我的关系後,便把对军中腐败的调查重点从他身上转移开来,此刻谈起武承恩 来,就少了一份拘谨。
“唐佐你久在军中,自然不会看错。可是,你此番调用的人里,却有一个我 很不赞同,此人就是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
“别情,我知道,他曾和武舞过从甚密,不过这件事你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才对。”沈希仪拧起了浓眉:“虽然我不赞同你娶武舞,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娶 她,可既然决定了,那她以前的事情你就该忘掉,这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 的胸襟。”
他顿了一下,又道:“何况,乐茂盛是南京军中有名的新锐将领,箭法更是 神乎其神,人称军中小李广,他所辖百户,是浙江都司中的精锐之师,百十二人 俱是弓马娴熟,寻常一个千户所也不见得能击败他。有他襄助,你我胜算可是又 多了几分啊!”
“唐佐,你看我像是个因私而废公的人吗?!乐茂盛和武舞的事儿已经过去 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不想让他参与剿倭,是因为我怀疑他与一桩谋杀案有关。” 我正色道,自己心里却明白,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在乎武舞的从前了,若是有合适 的机会和理由,或许我会把她从前那些情人一一杀掉,自然也不会漏掉乐茂盛。
我把况天的死因述说了一遍:“天下虽大,可能一箭伤了况天的不会超过五 人,乐茂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嫌疑最重的一个。若真的是他,他与倭寇有联系 也并非没有可能。故而,他部下越是精锐,对我们的威胁可能就越大。”
“是这样啊…”沈希仪不由得犹豫起来,半晌才下定了决心,道:“别情, 此事不解决始终是你一块心病,那就藉机考察一下乐茂盛吧。原来我想调用他的 全部部下,现在我只用一半,再找人监视他,一旦发现他有异动,立刻调动大军 捕杀他,有你我在,谅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样来!”
说通了沈希仪,两人便开怀畅饮起来。沈希仪本来酒量就浅,加上一旁斟酒 的希珏偏心,没过几巡,他已是醉了,举杯慨然道:“大丈夫在世,需立不世功, 封万、万户侯,宗设之头,正、正合祭你我…兄弟军旗!别情,你、你别去当… 什麽劳子推官去了,乾脆…参军吧!”
“哥,你醉了耶。”希珏一面嗔道,一面却又给他添满了酒,直把他灌得醉 倒在榻上。
烛光照著她的脸愈发红腻欲滴,我看著心动,伸手环住了她丰腻的腰肢。
希珏意外地没有躲避,反而把身子朝我怀里挨了挨,凝望了我好一会儿,才 垂下眼,幽幽叹了口气,道:“哥哥,你从没真心待过奴家…”
“这麽说我多冤枉啊!”
“哪个敢冤枉你!”希珏幽怨地白了我一眼,道:“哥哥娶了殷二小姐之後, 就有人主持中馈了,该可以纳妾了吧——其实哥哥现在就有四房妾室了,那哥哥 你可曾想过迎娶奴家吗?”
我舌头顿时像被打上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甚至连搂著希珏的手臂都有些僵 硬了。希珏低眉续道:“其实奴家再嫁之身,别说不敢窥视正室之位,就连妾室 奴家都是奢望,可眼下这青不青、兰不兰的…”
我勉强笑道:“妹子,只要奶喜欢我,我喜欢奶…”
“名分不重要,是吧?”希珏使劲掐了我一把,道:“那哥哥你和我大哥说 去,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的女人,那我就宁肯不要什麽名分了,就算是做哥哥 你的外室、私窝丫头也心甘。”
希珏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我能和希仪这麽说吗?我知道我不能,当我出了师, 与这个社会联系得越来越紧密的时候,我的行为也就越来越受到约束,在我得到 些什麽的时候,我也正在失去些什麽。
“希珏,奶哥哥我还没荒唐到随便送人同心结的地步,所以,别心急,把自 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著哥哥我吧。”
“讨厌啦…”希珏心愿得偿,笑靥如花地嗔道。
“新姑爷到了,新姑爷到了!”
离殷宅还有十几步远,心思灵活的下人已经在注视著那辆四匹骏马拉著的华 丽马车,见从车厢里下来的年轻人正和人们议论的二小姐的姑爷面貌相仿,便喊 了起来。不一会儿,柳澹之已快步迎了出来,见真的是我,连忙上前拉住我,笑 道:“别情,总算把你盼来了!”
径直入了中堂,殷老爷子和十几个衣著华贵的妇人已经接到信儿等在那里了。 老爷子的气色明显好过狱中的时候,见我进来,顿时喜笑颜开;而那些妇人则交 头接耳,议论起我来。
上首的两个老太太应是殷乘黄的大嫂二嫂,他旁边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该 是他的元配夫人,不过,这些人都与我无关,宝亭的母亲是老爷子的二房殷齐氏, 传授她锁阴奇术的是老爷子的四房殷祖氏,略一留心,我便找到了这两人。
殷齐氏看我的欢喜目光显然与旁人不同,而艳冠众女的殷祖氏的目光更是耐 人寻味,甚至隐隐让我感到一丝压力来,让我知道她真的拥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大嫂二嫂、老太婆,宝亭的眼力不差吧,别情这样的女婿就是打著灯笼也 找不著呀!”
虽然我和宝亭的婚事颇有些功利色彩,甚至我和宝亭最初的相识相交也是基 於利益基础上的,如果我不是富甲一方的沈园少东,风流倜傥的一榜解元;如果 宝亭不是宝大祥的女公子、一个温婉可人的俏佳人的话,我和她或许永远也不会 走到一起,可听到殷老爷子这麽说,那种从骨子里泛出的势利,让我心里还是泛 起了一丝不满,微微一皱眉,道:“岳父大人夸奖了。其实我爱宝亭,正如宝亭 爱我,并不是爱上了对方的身份和地位。真正打著灯笼也找不著的女婿该是柳大 哥才对,他一介文弱书生却能临危而不惧,不知该羞煞多少人,又慕煞多少人!”
殷老爷子一怔,目光和我对视了片刻,才软了下来,他该明白过来,我并不 是一个可以受他随意摆布的人,虽然他是我的老泰山。眼角馀光中,柳澹之清的 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神采。
不过,为了宝亭,我还是做了妥协,同意先在殷家举办一场婚礼,日子就在 後天,殷老爷子定的正月二十八。
“主子,你好威风耶!”紫烟趴在我的肩头腻声道:“在这儿婢子都闷死了, 谁都不认识,大少奶奶又忙著交接宝大祥的事务,婢子只好天天数著手指头盼著 二月二快点到来呢!”说话间,她那白嫩如葱管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按照习俗,我虽然住在了殷家,却无法与宝亭相见,不过,没多久我就见到 了紫烟。分别几个月,紫烟出落的越发美丽,模样也越来越像当年的苏瑾,我不 禁把往日对苏瑾的爱恋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奶这小妮子也思春了吧。”
先前六娘曾说过,等宝亭嫁过来,就让我把紫烟收了房,听我调笑,她脸竟 顿时红了起来,左顾而言他道:“殷家的规矩大的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也不知大少奶奶是怎麽坚持了这麽多年的。”
“我倒觉得你倒是越来越守规矩了,还真像是殷家的人。”我笑道。
“什麽呀,少爷!”紫烟不满地嗔道:“这可是大师娘的功劳,跟殷家有什 麽关系!”
提起大师娘,我又想起宝亭的四娘来,紫烟眨了眨眼,犹豫道:“殷四娘神 秘的很,极少和其他的姨娘在一起,只有大少奶奶和她最亲近,而且,虽然大少 奶奶没练过武,可殷四娘却是个高手。”
“我知道了…”
当初宝亭没有瞒我,她早告诉我殷四娘是江湖人,可宝亭不韵武事,自然不 清楚殷四娘的来历和武功的深浅,然而在我的锐利目光下,很容易就发现了她的 武功与萧潇的玉女天魔大法有著太多的相似之处。
她该是魔门弟子了,我心中已经给殷四娘贴上了星宗的标签。玉女天魔大法 其实就是天魔销魂舞、天魔吟与天魔变筑基篇的结晶,我在了解了星宗两项绝技 之後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而星宗虽然没有锁阴之类的奇术,可既然师父能将天魔刀改头换面形成一套 崭新的刀法,那麽星宗从相近的天魔销魂舞中发展出一套锁阴奇术也大有可能, 天下之大,总不能只有我师徒二人才是天才吧!
紫烟刚离开,一个曼妙身影如飞天玉女般地飘了进来,殷四娘不出我所料地 出现了。
虎倒雄威在,看过殷家的请客名单,几乎把江浙商界的头面人物都一网打尽 了,只是官家的客人却寥寥无几,而且都是官场上不得志的人物,显然新皇继位 後的官僚大换血对殷家冲击极其巨大,而殷老爷子这几年身体欠佳,加上大姑爷 柳澹之只是一介书生,并不善於与官家周旋,故而新的关系网还没有建立起来, 而这个任务在老爷子的眼中已是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客人中也没有江湖人的身影,甚至地头蛇大江盟中也没有一个人被邀请。因 洛uW单是殷家所拟,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既然同意了这场盛大婚礼的举行,就 不能忽略它了。
从李岐山那里了解到了丁聪的为人之後,我打消了去杭州府拜会文公达的念 头,只是著人送去了一封手书,除了问候之外,隐隐点出了眼下不能与他来往过 密的原因,与李之扬见了一面後,我和高七便直奔江园而去。
江园里没有了往昔的热闹景象,庄丁也都换了新人,甚至连我都认不出来, 直到听我报出了自家名号,众人才忙不迭地进去通报,过了半天,才见宫难迎了 出来。
“动少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呀!”宫难笑道,眼中真的闪过一道艳羡的 神采。
“宫兄,等你自己妻妾成群的时候,你就知道个中滋味了。”我笑道,把一 只锦盒递给他,道:“这是贱内送给嫂夫人的,可没你的份儿。”
两人并肩往议事堂而去,路上宫难告诉我,说大江盟的重要干部几乎都去了 泉州,江园只有他夫妻二人留守,而齐萝已有四个月的身孕,眼下江园的所有事 务都由他来主持。
宫难露出一丝得色,而我却悚然一惊。大江盟的主力倾巢而出,当然是因为 泉州的气候更适合冬训,但把两个新人宫难、李思推到了第一线担当主将,可见 齐放的胆略著实过人。何况宫难虽是齐放的女婿,可身份特殊,是齐放有意让他 在同盟会里承担更重要的责任,还是清风有意让宫难摄取同盟会的权力,宫难又 知不知道自己与清风的关系很可能比师徒还要亲密,这其中复杂的变化让我一时 都想不清楚。
道了来意,又寒暄了半晌,我渐渐把话题引到了同盟会和慕容集团这场争斗 上,不偏不倚的态度引来了宫难无可奈何的叹息,不过听到我有意无意流露出来 的李思在苏州的所作所为,顿时让他的心火发作起来。
“这厮也忒恣意妄为了,如此一来,大江盟的名声岂不被他毁坏殆尽?!”
“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假装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苏瑾原本是我的女人, 可既然他有本事夺去,我也钦佩的很,宫兄,你呀就是太死脑筋了!”
“可他现在是同盟会的苏常主将!”宫难不豫道:“几百个弟兄受他节制, 一旦有事,遭殃的可是这些弟兄们!”
“话说到这儿,我倒有些奇怪了,原本苏常方面同盟会是齐三爷主管的,他 虽然也贪花好色,可行事比李思有分寸多了,再说,他是齐盟主的亲弟弟,用著 也放心,那李思倒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宫难警觉地望了我一眼,道:“动少不也一样吗?”
“我师父任公虽然来无踪去无影的,可毕竟有名有姓吧。”和宫难已经没有 必要隐瞒自己的师承了,至於任独行和李逍遥是同一个人想来他们还需要时间去 印证。
宫难只说了句“李思自然也有来历”,就再也不肯多说,我便知趣地把话题 又拉到了家庭上,身边都有女人怀了孕,让我俩多了许多共同语言,而宫难对齐 萝的关爱怜惜也是溢於言表。
“贤伉俪的恩爱真是让人羡慕,不过,也多亏了齐盟主开明,齐萝的几个哥 哥姐姐都还没成家呢!”
宫难点点头,笑道:“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本来小天和魏仙子的感情已经 有点水到渠成的味道了,却叫你横插一杠子,让小天计划好的求婚变成了镜中花 水中月——过年的时候,我们连魏仙子的面都没见到呢!”
“我怎麽看你倒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我不客气的道,心中却暗呼侥幸, 大江盟与慕容世家的争斗无形中让齐小天少了接近魏柔的机会,而丹阳偶遇和松 江海战看起来更像是天意,而天意对魏柔这个一心追求那些虚无飘渺的剑心天心 的隐湖弟子该是更有吸引力的了。
“隐湖弟子真的能做个好妻子吗?”
宫难竟说出了令我吃惊的话来,他的语气虽然是个问句,可他的表情已然做 出了否定的回答,只是等我向他请教的时候,他却再度转移了话题。 ---------- 第三章
一张张真诚或虚伪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著,一声声的祝福彷佛从遥远的天外 传来;大红的灯笼,甘醇的美酒,殷家的大宅院里正上演著的这出喜剧,主角却 似乎并不是我。
唯一支撑著我保持谦恭笑容的是我身旁的宝亭,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头上还蒙著红盖头,可那酒席上浓烈的酒香菜香也遮不去的淡雅体香,却在不停 地抚慰著我那颗烦乱躁动的心。
拜过了天地拜父母,撒完了床帐闹洞房,直到月上柳梢头,丫头婆子们才撤 了出去,只留下了紫烟服侍著。
“终於清静了。”
我长舒一口气,望著一身大红吉服端坐在合欢床沿的宝亭,心情才畅快起来。
紫烟伺候我脱掉了吉服,递给我一把银挑子,笑著冲自己的主母一努嘴儿。 挑起红盖头,我却一下子呆住了。
彷佛是与宝亭的初遇,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面容依旧是那张闪烁著莫名光 泽的面具,青田墨的眉毛依旧纤发可现,红玉的樱唇依旧娇艳可人,乌亮的眸子 依旧灿若星河,唯一变化的是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再是锐利刀锋般的目光,却 是千种的喜悦、万种的柔情。
“自从见到夫君,奴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夫君会亲手揭开这张面具。”
在宝亭羞涩而又大胆的告白中,我找到面具的金质箍带,随著袢扣的一声轻 响,面具已被我缓缓的移开去。
几番午夜梦回梦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吗?我心头竟陡然迷惘起来。
就彷佛那只面具依旧留在了她的脸上,还是那双温柔而自信的眸子吸引了我 的所有目光,她脸上的其他部分,彷佛都变成了扶持红花的绿叶而变得可有可无, 几息後,我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妻子的脸。
秀发青丝包裹起来的是张宜喜宜嗔的脸,却绝称不上羞花闭月、沈鱼落雁, 如果说解雨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魏柔是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白莲,那她 则像是随处可见的芍药,甚至武舞的容貌似乎都要胜她一筹,可一种莫名的亲切 感让我的心在刹那间就认定了她。
或许这就是前生纠缠到今世的缘分吧,捧起宝亭的脸,手指感受著她细腻的 娇颜,我心底竟涌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夫君,你也感觉到了吗?”宝亭略带著惊喜的呢喃在我耳边响起:“也不 知为什麽,奴一见到夫君就觉得亲切…”
“咱们有五百年的情缘哪,”我把宝亭搂在怀里轻笑道:“前世里,我,就 是奶的夫君。”
新房被炉火熏得有如初夏一般温暖,十六枝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只有两枝仍 在爆著灯花,青瓷狮子钮香炉里檀香缭绕,烛光与香雾让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彷 佛是瑶台洞天仙境一般。
合欢帐里一灯如豆,大红喜被下是一对缠绕在一起的躯体,红浪翻滚间隐约 可见一片一片的粉腻。
“…宝亭,奶,真是水做得哪。”
宝亭的外罩中衣早被我脱去,浑身上下只留了一件鸳鸯戏水的月白湖丝肚兜, 一对并蒂莲正绽放在高耸的椒乳上,推动著这两团苏腻的鸡头肉,那并蒂莲花就 不断变幻著模样,水波似乎也荡漾起来。随著莲花的乍分乍合,怦怦的心跳间便 偶尔出了腻人的娇吟,那双眸子更是迷迷蒙蒙的彷佛是一弯碧水,极是动人。
“那…动郎可是泥做的吗?”宝亭乖巧地伏在我胸口呢喃道,一头青丝散乱 地落在枕上肩头,衬得她越发肌肤胜雪。
“嘿嘿,奶夫君可是铁做的呢!”我轻笑道,搂著她丰腴的腰肢往怀里带了 带,让她感受著独角龙王的坚硬和跋扈。
宝亭本就是一身媚骨,此时放开心怀,再被阳气一激,心神迷乱,身子愈发 火热,脸颊耳垂都染上了陀色。白藕似的胳膊不知什麽时候搂上了我的背,原本 有些僵硬的玉腿此刻也被我抬起了一条亲昵地搭在了我的腿上。
大手顺著宝亭後背优美的曲线从肩头滑向挺翘的玉臀,我不禁感叹著造物主 的神奇,著手处几如凝脂一般滑腻,甚至比解雨无瑕都有过而无不及,连天下闻 名的湖丝缎子都显得粗糙了;丰若有馀、柔若无骨的身子是我从没遇见过的完美, 竟让我生出了“怪不得宝亭的容貌不算一等一出色”的念头来:“否则,真要遭 天妒了!”
“宝亭,以後在家伺候奶夫君的时候,就什麽也别穿,因为,无论多麽柔滑 的衣料都比不过奶肌肤的娇嫩。”我边吻著她的发边说道,手指越过玉臀,沿著 大腿小腿滑下,正捉住了她一只三寸金莲。
宝亭身心虽然早就向我开放,可这儿却是禁地之一,此时莲瓣入手,她不禁 嘤咛一声,身子也不由得一缩。
手中莲足绝不足四寸,盈盈只堪一握,触手更是既腴且润,且不说萧潇、无 瑕这些练武的女孩子比她不过,就是号称步步生莲的扬州王曲也颇有所不如。
“宝亭,奶这儿真是莲中绝品呢!”我由衷地赞道。
“是吗?”伏在我胸前的宝亭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可大姐的只有三寸呢!” 她细声道。
“傻丫头…”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为什麽不肯让我把玩她的玉足,原来 竟是怕自己的不入情郎法眼,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怜惜,摩娑著软玉般的金莲,柔 声道:“足小至极,其行必废,古今皆然,奶姐姐身子孱弱,该与她不良於行有 莫大的关系。何况奶身子丰腴,真要是对三寸金莲,彼此不成比例,反倒不美。 再说,”我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肃容道:“宝亭,就算奶生著一对天足,我也 喜欢。”
“嗯。”一声娇吟已带著满心欢喜。
把玩良久,宝亭已经被我逗得高潮了一回,身软如泥地瘫在我怀里,我才恋 恋不舍地放下了这绝品莲足。大手越过後庭,轻轻一勾,又带出了她一声细若箫 管的呻吟,指尖也顿时多了几道亮晶晶的银丝。
这并不是我的手指第一次光临她的幽径,可原本就十分敏感的她触觉好像比 以往更加敏锐,只轻轻一下,她就又轻轻打起了寒颤;似乎想起了更加羞人的事 情,她头使劲拱在我怀里,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如兰似麝的呵气间隐约听到一 声:“动郎,奴怕…”
“怕什麽?”我笑道:“我是奶的夫君哩。”把她平著放躺,解开肚兜的袢 扣一扯,她便是全身不著丝缕了,只是我想把大红喜被拉下,却被她拽住了被头 不肯松手,羞涩的目光里满是央求,我心一软,掀起被子自己钻了进去,嘴巴正 亲在了那一只肿胀的乳尖上。
宝亭身子立刻瘫软下来,掐住被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我的头。原本已经 涨的如同葡萄一般大小的乳珠在我口中再度胀大起来,惹得她不住地扭动著娇躯 躲闪著我灵蛇似的舌头,而乳珠一旦脱离了舌头的亲密包围,她又扭动著娇躯不 住地寻找追逐著那种被包裹的感觉,不一会儿,呻吟便连成了串。
我挪动了一下身子,硕大的独角龙王开始徜徉在宝亭贞守了十九年的秘处, 她虽然已是情热如火,可甫一承受这麽羞人的事情,身子还是顿时僵直起来。
“奶不是说夫君是个泥人吗?其实奶何尝不是,”把一块泥,捻一个奶,塑 一个我“…”我一边轻吻著她的耳垂,一边在她耳边低吟,那带著磁性的声音彷 佛穿透了她的心,让她渐渐放松下来,一双藕臂搂住了我的脖颈,呢喃道:“将 咱两个,一起打破…”
“正要打破。”我嬉笑道,独角龙王分开湿腻的花唇,正顶在了花道入口, 只入半寸,宝亭已嘤嘤呼痛,再一前行,便触到了那个代表女儿贞洁的薄膜,只 是这时,那花道四壁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顿时将花道封得水不通,就连独角龙 王都被推了出去。
宝亭顿时不知所措地望著我,脸上羞意渐退,变成满脸惶然:“动郎,奴… 奴这是怎麽了?”
“这就是殷四娘的锁阴奇术玉女功吧。”我心下早已了然,这宗绝技果然神 妙,只是宝亭已经嫁了过来,该让它发挥另外的功用吧。“宝亭,来,别紧张, 听奶夫君的话,蜷起腿来缠在奶夫君的腰上。”
宝亭含羞将一双丰腻的大腿缠在了我的腰间,玉体挪动间,独角龙王就在她 私处厮摩,加之我爱怜地搓揉著她胸前玉丸,她私处重新变得柔软酥腻起来,而 我也适时将一道真气输入到她神田幽谷之间,只听宝亭呻吟一声,那未曾缘客扫 的花道便再度向我开放了。
不再犹豫,独角龙王已经藉势贯穿了阻碍,霎那间,点点落红染红了臀下白 绫。
“动郎…”不知是疼痛还是其他的原因,宝亭一下子死命抱住了我,指甲都 扎进了我的皮肤,一行热泪顿时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乖宝宝不哭,”我把她脸上的泪珠一一吻去,昵声道:“”用水调和,再 捻一个奶,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奶,奶泥中有我“,用的可不是泪水哟。”
渡过了最初的艰难後,我才知道上天是多麽的眷顾我。充斥著爱液的花道不 仅紧腻异常,而且阴中褶皱丛生,初一进花道,那褶皱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 叠叠地包裹挤压著独角龙王的头冠,冲破了一道又一道皱褶,正山穷水复疑无路 之际,前面却豁然开朗,以为是柳暗花明了,却又顶在了一块柔腻之处,龙头一 顶便直陷进去,柔腻顿时将它裹得严严实实,就像被含在了女人嘴里似的,异常 地舒爽。
这是重峦叠翠还是春水玉壶呢?我已经没时间去考证了:“或许我得到了千 万中无一的绝世佳品,就连师父所说的世间七大名器也有所不如吧。”这念头只 是在我心中一闪而过,我便沈醉在宝亭的风情里。
“奴与郎君,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宝亭几度昏死後便在我怀里沈沈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醒来便抱 著我将她昨晚几度来不及说的话诉说给我听,望著她一往情深的笑颜,我不禁紧 紧把她搂在怀里。
外屋的紫烟听到房里有了动静,便跑进来道喜,羞得宝亭忙躲进了被子里。 我看紫烟那双贼兮兮的眼睛还在四处乱瞧,便笑道:“怎麽,没见过洞房呀?还 不快把马桶给爷拿来!”
紫烟伺候宝亭解了小解,宝亭新破瓜,小解的时候都蹙著蛾眉,紫烟便小声 埋怨我不解风情:“该让我师父好好教教你才是。”她不满地道。
正被我抱到镜前准备梳妆的宝亭被她逗得一乐,抿嘴笑道:“死丫头,乱嚼 舌头根子,六奶奶教相公,这是怎麽个教法呢?”
“这…怎麽不能教?!”没外人的时候,紫烟和宝亭不似主仆,倒似姐妹一 般,说话并没有太多的忌讳,只是她知道自己此番说错了话,虽然依旧还在强词 夺理,可声音却越说越低,见我一旁坏笑,便偷偷捶了我一粉拳,低低“哼!” 了一声。
“是啊,怎麽不能教。”我笑道:“紫烟,奶和乾娘好好学学,再教我如何?”
听我调笑,紫烟不由白了我一眼,脸上却悄然飞上了一朵红云,那娇憨模样 正彷佛情怀初开的苏瑾,我心中竟是一跳,定了下神,把目光转到了宝亭脸上, 却见宝亭正含笑望著我。
梳洗完毕的宝亭竟有著迥异昨日的美丽,雨露的滋润让她脸上容光焕发,娇 艳欲滴。前後变化之大,就像是当日的齐萝一般,连紫烟都惊讶地没口夸赞,喜 得宝亭愈发神采飞扬。
装束整齐,便去前堂拜见父母。殷家的重要人物殷乘黄和一妻三妾、他的两 位嫂子、殷大小姐殷宝仪夫妇、三小姐殷宝琦和小儿子殷宝瑞早早就等在那里, 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动儿,你不是外人了,之前宝大祥也仰仗你良多,你官场商界人脉广泛, 所以我想,还是把宝大祥交给你打理为妙。”
我和宝亭俱是一怔,之前老爷子可是说让柳澹之暂时打理宝大祥的,宝亭都 把诸事交接了,怎麽突然变卦了呢?正奇怪间,柳澹之站了起来,先是给我深施 了一礼,才道:“别情,这是我极力向岳父大人要求的,请你务必要答应。”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情,我先跟你道歉。我自幼出身苦寒,父母早亡, 是岳父他老人家供我读书博得功名,又将宝仪许配给我,我虽然姓柳,可我早就 自认是殷家之人,为防止宝大祥落入外人之手,就算我不明商贾之事,也要勉力 暂时接下宝大祥这副重担,尽心维持它到宝瑞弟弟成人为止。所以我竭力向岳父 大人请求我来打理宝大祥。不过,昨天婚礼上,我才明白过来,我是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了,以别情你的才情财力,实在没有必要做这鸠占雀巢之事,宝大祥 只有交给你,才能保存和发展,故而我向岳父大人提出请求,由你来打理宝大祥。”
“澹之你过誉了。其实宝大祥这种几十年的老字号,经营早就自成体系了, 就算是宝瑞兄弟现在来出掌宝大祥,只要有一两个得力的人辅佐,都不会有太大 的问题。”我转向殷乘黄,笑道:“小婿没必要也没精力来打理宝大祥,岳父您 该理解才是。”心中却暗忖道,我才情财力也不是昨天今天才表现出来的,难道 殷家人之前都瞎了眼不成?!怕是其中另有缘由吧。
“澹之别情都言之有理。”殷乘黄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捻著?需沈吟道。
“老爷,澹之就像您儿子一般,宝大祥交给他大家都放心,他说自己不韵商 贾之事,只是从前没有留心这方面的事务而已,怎麽说澹之他也是一榜举人呢, 一旦用功起来不见得比旁人差。我倒是担心宝仪的身子,怕宝仪少了他的照顾, 再生出什麽毛病来。”殷老夫人侃侃而谈道:“老爷,反正眼下宝大祥只有苏杭 两个分号,不若让澹之打理杭州分号,苏州那边就让宝亭监管如何?如此澹之就 不用两地奔波,宝亭在苏州也相当方便。”
看殷乘黄的两位嫂嫂和殷齐氏、殷宝仪都点头称是,我这才隐约察觉到,虽 然柳澹之在走私珠宝案上表现出了对殷家的忠诚,可殷乘黄似乎对他还不够放心, 只是殷家老的老,小的小,著实缺乏可用之人,不得不用他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禁替他抱起屈来,转眼看目前殷家最适合出掌宝大祥的 殷四娘,她却只是守著自己的本分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感觉到我的目 光,才和我飞快地对了一下眼。
“老太婆,奶倒很有见识嘛!”殷乘黄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对我和柳澹之道 :“就按老太婆说的办吧。澹之你辛苦些,尽快熟悉一下宝大祥的业务;别情你 若是分身乏术,就让宝亭多留心苏州号。宝大祥的重新崛起,可就落在两位贤婿 身上了。” ---------- 第四章
因为宝亭不良于行,我只好在殷家又住了一晚。宝亭知道我对她爹出尔反尔 的举动很是不满,便曲意逢迎,哄我开心。若不是我顾着她是新妇破瓜,恐怕当 天就上路了。
回到竹园,宝亭立刻征服了父母、老师、师娘和诸妾。父母喜欢她的雍容华 贵;老师和师娘喜欢她的聪明伶俐;诸妾喜欢她的随和大度,加之宝亭的容貌在 诸女中并不出色,反倒容易让人亲近,随着一场简单却不失隆重的婚礼的结束, 她已经隐隐站稳了大妇的位子。
送走了白同甫、沈希仪、鲁卫、南元子、沈熠等人,老师也告辞了,他老来 得子,自是放心不下家里,只有唐三藏留了下来。
“阿棠看着很可怜哦!”唐三藏颇有些感慨地道,解雨虽然豁达,可看着诸 女都有了名分,她还是下意识地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也不知道令尊是怎么想的。”我发了句牢骚,紧接着却笑道:“人说长兄 如父,三藏,不若你就代替令尊,做雨儿的家长,现成的酒席新房,我就娶了雨 儿如何?”
“你想害死我呀!”唐三藏使劲白了我一眼。
“呵,说句笑话都不行,三藏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要不,给你找个 清倌儿放松一下如何?”
“别情,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他苦笑道:“我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他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也不瞒你,说起来真是怪了,江南江北两集团 所中七连环之毒解起来竟是出奇的费力。”
“听说不是已经解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好了吗?”我诧异道,算算日子,群 雄中毒已经四十余天了,按照唐三藏的说法,群雄离痊愈应该相差不远了。
“那只是家父放出的风声而已。寒家解七连环的毒,向来要把治疗的时间多 说一倍,以免中间出了差错,可现在就算真的拖上那么长的时间,寒家都没有把 握治好群雄的毒。”
见我脸露狐疑,他解释道:“寒家七连环的存量本就数目不大,解药所需的 药材储备就更少,因为解药中的几味药材虽然相当珍贵,可不算太难找,寒家就 没有特意储备。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此番寒家遍寻蜀中却只得到了极少量的这几 味药,而据说各大药局的这几味药早在半年前已被人搜罗一空,而这几味药材在 江南又不出产,江南各大药局储量更是稀少,我得到的药材仅够解去七连环中的 四种毒药。”
“是不是唐门里还有不利于令尊的言语在流传呢?”
“什么都瞒不过你。”唐三藏尴尬地笑道,只是却不肯讲出那流言究竟为何, 我也体谅他的心情,毕竟兄弟阋墙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果然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问道:“听阿棠说,你们在松江和倭人宗设打了一仗,是不是为了沈熠的那批红 货?”
我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别情,若是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打 探一下沈熠和唐门的交易情况呢?”
听他开始从外部追查唐门的经营情况,我知道唐天威、唐天运辖下的百草堂 已经成了一个泼水不进、掌门政令不行的小集团,而唐天文显然已经开始表露他 的不满。
不过,这对我和江湖来说并不重要,毕竟唐门离江南实在太远了,而他们想 要在江南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反过来说,就算我帮唐三藏父子整顿唐门, 也不会太引人注目,想到解雨和此事将给我带来的好处,我点头应了下来。
交换了相关情报后,唐三藏才离开了竹园。刚想回宝亭住的初晴楼,假山后 却闪出了双眼含着泪珠的解雨。
“相公,抱抱我…”她飞快地投进我怀里,呢喃道。
入怀就觉得一袭凉意,细一看她果然只穿着一件薄夹袄,料峭春寒早将她身 子冻透;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烟气——此刻众女都在初晴楼里闹新房,她 该是找了个借口偷跑出来的。
我忙把她裹进我的银鼠大氅里,昵声道:“想我了?”
“嗯,”解雨细声应道:“人家一天不见你,心里就空荡荡的难受得紧。”
“那你快点嫁过来嘛!”虽然知道她多半是见到宝亭的喜事心有感慨,可众 女中只有她才敢如此大胆地表白自己的心声,我心中便又怜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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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疯VS凌乱oO 而她听了,反倒害羞起来,左顾言他道:“我看殷姐姐似 乎乏得很,相公…你多怜惜她一点吧!”
我被她逗得噗哧一乐,笑道:“你那么疼你殷姐姐,那我晚上干脆去偷你算 了,反正明瑟楼和初晴楼紧挨着,别人也瞧不见。”
“想得美!”解雨羞道:“最多…让阿诩伺候你。”
和她亲热了一会儿,她怕羞,死活不肯和我一起回初晴楼,我只好放她先走, 自己慢慢跟在后面,磨蹭了半天,才来到初晴楼的门口,里面顿时传来莺莺燕燕 的笑语声。
“咦,好象是相公来了呢!”
到底是萧潇耳朵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话音未落,贴着喜字的朱红扉门便 被我推开,随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的是紫烟她们几个小丫鬟叠声的恭喜和讨赏, 我一面派发着赏银,一面听玉珑埋怨说大家都等我一个多时辰了,萧潇姐姐和解 姐姐做的菜都热了两回了。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句,见众女其乐融融,我心里十分高兴。顺着玉珑 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中间的石头火锅还在咕咕翻着热气, 夹了一筷子珍珠鸡团,虽然已经热过,可依旧鲜嫩可口,显然萧潇和解雨用足了 心思。
“萧姐姐和解妹妹心灵手巧,贱妾看着都羡慕呢!”宝亭乖巧地赞道,我接 过话头笑道:“她俩还是无瑕的徒弟呢,宝亭你想学的话,就好好跟她学吧!要 不,无瑕岂不成了你祖师爷?”
众女顿时鼓噪起来,无瑕也笑了起来,只是她转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很 快黯淡下去,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兴阑珊之色,不过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宝亭身上, 只有我看到了她的变化,略一思索,便已了然,无瑕本就十分在意自己的年龄, 偏偏我把她放到了祖师爷的位子上,岂不让她多心!
暗骂自己一声混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无瑕旁边,笑着对众女道:“光考虑 你们的辈份,倒忘了我自己还可以过把祖师公公的瘾了。”
众女并未在意,只是嬉笑起来,可心思玲珑的无瑕却顿时明白了我话里的意 思,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欢喜又重新闪烁在她的眼中,脸色也亮了起来。
说笑间,爹娘和六位师娘联袂而来。众女顿时忙乱起来,端茶倒水,斟酒布 菜,极是恭敬孝顺,老爹老妈这些日子早被我熏陶出来,六位师娘更是成精的人 物,自是不偏不倚,只是因为宝亭新嫁过来,又是正妻,才多关爱一些。
一席酒吃的开开心心,酒足饭饱之后,大师娘墨夫人和六娘给我和萧潇使了 个眼色,萧潇便招呼玲珑、武舞、解雨陪着我爹娘和其他几位师娘一起喝茶聊天, 我则带着宝亭、无瑕和墨夫人和六娘上了二楼。
“动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师娘本不该打搅你的,可我们明天就要回扬 州了。”墨夫人颇有些依依不舍。
我一怔:“莫非扬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也没什么大事,开春了,有些事情要和佃户们商议。”
墨夫人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可我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师父虽然留下了庞 大的家产,可我和五位师娘都是用惯了钱的主儿,往年我走马章台要花费大笔的 银子,眼下这笔银子虽然省下了,可一大家子的豪奢生活、官府江湖的人情往来 乃至支撑宝大祥,每一项都不比我寻花问柳来的省钱;而五位师娘补贴娘家、设 立义庄每年也都要十几二十几万两银子,田租实是扬州沈园的立命之本。
而这些年来与佃户的租约都是在秋收之后就已经订立好了的,沈园的田租又 不重,和佃户极少发生争执,现在眼看就要春播了,还有事要和佃户商议,扬州 那边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再三追问,墨夫人才道:“动儿,佃户们是想减租,能说通他们自然好, 咱们沈园的田租又不重,实在说不通,那就减吧!最多大家都省一点花,也不会 有什么问题。只是出了这场风波,师娘倒是觉得你以前说的甚是有理,沈园不能 吊死在田租这一棵树上,所以有些事情就想和你、你干娘和你媳妇商量商量。”
我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我早说过了嘛,田租几乎占了沈园收入的九成, 结果咱们上看老天的脸色,下看佃户的脸色,也忒辛苦了。”
“其实当初宝大祥出售扬州号,我就想把它买下来,可以来动儿你已经准备 定居苏州,二来竞争的对象是蜀中唐门,我便放弃了。现在看来,我该坚持才对, 有你和宝亭这层关系,拿下扬州号该不成问题。”
我摇摇头,道:“师娘没买到才万幸呢,珠宝这一行有许多不足与外人道的 秘密,沈园没有必要蹚这混水。”说话间,我灵光一闪,道:“曾听沈熠说起过, 松江一场大火烧掉了织造局五成的生产能力,而织造局却迟迟不肯批准民间几大 制造商增加产量,以防主客易位,若是通过桂萼打通松江织造局的关系,三五年 内该绝对是个赚钱的行当。”
墨夫人颇感兴趣的问起了织造行业的情况,几人都仅知皮毛而已,倒是宝亭 说在宝大祥全盛的时候,曾经想进入这个行业,只是听说织造设备颇为昂贵,形 成规模需要几十万银两,又要协调上下游的关系,便作罢了。
“钱不是问题,出让沈园土地的二成,大约就可以获银七十万两。”墨夫人 沉吟道:“倒是宝亭所说的组织原料,销售布疋等等却非我所长。”她目光转向 宝亭,笑道:“宝亭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宝亭不由得望了我一眼,眼中竟有些为难之色。
“师娘,宝亭还要替我岳父照管宝大祥的苏州号,恐怕分身乏术,再说,她 也不明白织造这一行,不若找个明白人打理此事,再派个自家人管理财务便是。”
我目光转向无瑕,笑道:“若不是无瑕她怀着身孕,倒是个绝佳人选呢!” 从前春水剑派一年只不过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却支撑了一大摊子人,无瑕绝对 是个理财的好手。
六娘沉吟道:“松江虽然眼下不比苏杭扬州繁华,可它是个通商口岸,日后 必得发展,不仅眼下织造有利可图,就是秦楼在松江也能立足赚钱。大姐,小妹 有个想法,沈园和秦楼共同出资来组建松江织造和秦楼松江分号,互为奥援,如 何?”
墨夫人喜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怕累着了妹妹…”
六娘微微一笑道:“大姐若是体恤我,干脆就搬到苏州来吧!”
墨夫人说已经住惯了沈园,不想再挪动地方了。说话间,她脸上虽然还是保 持着淡淡的笑容,可眸子却是一黯。
望着她鬓间银丝,我心头一阵辛酸。每次回到扬州,我都劝五位师娘搬来与 我同住,可她们都说沈园有师父的气息,心灵有所寄托而不忍离去。我也知道, 五位师娘其实并不缺钱,停了义庄,就算把田租减低一半也足够维持她们的生活, 只是为着师父能在天国活得平安,为着她们视如己出的我,才让她们忍受了赚钱 的种种辛苦而劳心费力。
几人大致勾勒了一下方案,见天色已晚,师娘们起身告辞。送走师娘,六娘 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我回来。
“动儿,扬州那边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大姐她们不会这么急着往回赶…”
“我知道,可沈希仪已经把剿匪的部队组织完毕了,大后天就要在金山卫集 结,我已经来不及回扬州了。”我拉着六娘的胳膊央求道:“干娘,你也知道大 师娘她们虽说都有一身武功,可都不谙世事,无瑕、萧潇她们也是如此,而宝亭 虽然通晓商贾之事,但宝大祥一案余波未消,官家可能唯恐避之不及…”
“你呀!”六娘轻叹了一声:“也不知我李六娘到底欠了你师徒什么?!罢 了,干娘就替你走一趟扬州吧!”
“好干娘。”我奸计得售,自是喜出望外,倒是六娘听了这句亲昵的话,却 突然肃容,一指点在我的眉心,道:“你这张油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哩!”见 我愣住,她轻轻挣脱了我的手,忽又嫣然一笑。
望着六娘远去的背影,我的心竟依然在怦怦直跳:“干娘她好过分,竟然对 干儿子突然袭击,使出惑心术这等妓家绝学来,也不怕我反击,弄出个天雷勾地 火来。”扭头却见不远处无瑕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要死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不披件大衣?”我赶忙跑过去把大衣解下 披在了无瑕身上,无瑕这才回过神来,顺势偎在我怀里,颇有些担忧道:“爷, 你非要亲自去剿灭宗设吗?”
我点点头,一边拥着她向屋里走去,一边解释道:“倭人不比中土的江湖人, 不是逼急了眼,江湖人不会轻易招惹官府;可倭人行事毫无顾忌,一旦知道那日 帮宋素卿对付他们的是我,他们才不会管我是不是官呢!只有把他们彻底消灭, 竹园才安全。再说,”我嬉笑道:“你和玲珑把那副诰命死活让给了萧潇,做老 公的也不能让你们没有霞披凤冠穿戴呀!”
“奴宁愿不要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只要爷平平安安。”无瑕有些哽咽道。
“你爷是个长命百岁的主儿。”我笑道,沉吟一下,有些歉然道:“无瑕, 倒是这番风波让我无法带你去泉州,只好日后还你的心愿了。” ---------- 第五章
宝亭知道我将有远行,便放开胸怀,将众女齐聚于初晴楼内,极尽荒淫之能 事,只是他新嫁过来,又碍身份,虽在床第间风情万种,却始终不肯与众女大被 同眠。
欢娱时光短,就这样忽悠过了两日。这天日上三竿勉从萧潇身上爬起,洗完 毕,推窗一望,楼下解雨和宋素卿早已整装待发了。
卫所虽不禁妇妇孺,可大军一旦出征,妇孺则被严禁私自携带。不过沈希仪 早有对策,以解雨是江东名医,宋素卿熟悉倭寇事宜,俱有利于作战为名,做通 了徐老公爷的工作,不过还是要扮成男装作为我的亲随,以免为兵卒所知,徒惹 烦恼。
把家中之事一一交代清楚,我便带着解宋二女直奔金山卫。解雨年少心性, 自是兴奋异常,连对宋素卿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而宋素卿则是曲意逢迎,一路行 来,二女唧唧喳喳地笑说不停,颇不寂寞。
到松江府后,三人才换上戎装,解雨和宋素卿贴身穿着宝悦坊特别为二女精 制的鳄鱼皮罩甲,既薄且韧,又暖有遮风,外面则罩着宝悦坊特制的雪狼皮战袄, 足蹬水牛皮靴,精刚的头盔,护心,腕肘。斩马刀则是谦字房老板何定谦亲手打 造的,两人怀间更是揣着一枝由源藤壶秘制的倭式短鸟铳,上下一身行头几乎用 去五千两银子。
天黑之前,三人终于赶到了设在距松江府二十余里的畲山临时军营。事前沈 希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准时报到,看偌大的军营里鸦雀无声,门外站岗的军 士如狼似虎,我知道我一旦迟到的话,治军极其严格的沈希仪或许真的要拿我军 法行事了。
“别情,来来来,我给介绍一下。”沈希仪见我到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 欣慰的笑容,拉着我的手,指着大帐里围坐在大地图旁边的六人道。
“这位是海宁卫副千户胡链胡大人,这是金山卫百户曾亮曾大人,这是…”
“末将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参见行军参谋王大人!”
没等沈希仪知道,乐茂盛已然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只是他眼中炽热如火,显 然他已经知道武舞即将下嫁于我的消息。
“别情是都司武大人的成龙快婿,乐老弟则是武都司的得意门生,两位日后 要多亲近些。”沈希仪假装没看见,打着圆场道,又把另三位百户张禄,徐山, 归有财介绍给我,然后指着我道:“这位就是此番我剿倭寇的行军参谋,苏州府 推官,应天府新科解元王动王别情大人。”
互道久仰之后,沈希仪道:“别情,我们正在研究南京及浙闽二省各卫所汇 集上来的情报,你这行军参谋也该给我们出出注意了,参谋参谋了。”
因为不是正式的军事会议,大帐的气氛还算轻松。
沈希仪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地图道:“宗设的活动范围虽广,北到崇明,难道 泉州,都曾发现他的踪迹,不过依目前情报推断,他的基地不外乎两地,不是在 宁波府双屿岛一带,就是松江府大七小七一带。这个倭寇集团人数估计不足三百 人,大小舰船有十余艘,主力战舰是一艘铁甲舰,据说在与宋素卿集团的火拼中 被击成重伤,很可能已经失去战斗力…”
众人都松了口气,金山卫的曾亮是水军出身,闻言更是喜出望外,捻着胡须 笑道:“奶奶的,这就叫螃蟹没了大鳌,乌贼断了触手哪,倭寇自伤爪牙,对我 军可是大大的有利!”
此番征剿宗设,动用了金山卫的大明水军六艘“苍山铁”战船,但苍山铁的 性能远不如倭寇的铁甲舰,故而当初剿讨宗设的方略也是以陆战为主,此番听宗 设的主力战舰受损,曾亮不由得雄心再起。
“宗设尚有十余艘倭式战舰,不可小窥。”沈希仪提醒了一句,接着道: “宗设虽在我大明近海岛屿建有基地,可是这些岛屿物产都很匮乏,补给困难, 加之他几乎垄断了东南沿海珠宝香料的还上走私,故而需要频繁与大陆内地贸易, 其走私的货物虽然多是在还上与沿海富豪完成交易,但补给与修缮船只则大多需 要停靠沿海港口码头,一小部分走私的货物也是在这时候与内陆下家完成交易的, 我们的目标就是利用他们停靠码头的机会,一举将其消灭!”
“若真能将他们吸引到岸上,一千二对不足三百,不把这群兔崽子杀得一个 不留,我们都该抹脖子上吊了!”
见徐山的手在脖子上一抹,众人都笑了起来,曾亮问道:“可浙闽海岸线一 千余里长,我们怎么知道宗设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靠岸呢?”
“浙闽两省已籍贯彻皇上禁海旨意为名加强了海禁,并对拥有海上船队的松 江沈家,太仓顾家,余姚谢家,宁海李家等沿海十三家大富豪加强了监控,严禁 他们的船队出海,迫使宗设将交易改在陆路进行,我已请南京及浙闽两省重点监 督松江府的南汇嘴,宁波府余姚,定海,象山和泉州府晋江,惠安几处平素宗设 出没较多的港口,估计很快就会有情报传来。”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逼宗设上岸,不若主动设圈套吸引他上岸为佳,末将 有一计。”乐茂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
见乐茂盛的眼光闪过一丝冷电,我心中竟隐约有些不安,果然听他道:“宗 设作乱,说白了只为逐利,若是有一大票的生意勾引他,不怕他不上钩。”
他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笑道:“王大人是江东商界的名人,扬州沈园,苏州 秦楼都是赚钱的买卖,原本用不着和倭寇打交道,只是新近成了宝大祥殷家的女 婿,却让末将的计策有了根本。大家都知道宝大祥那桩案子吧?”
众人皆点头,曾亮抖着山羊胡笑道:“说书的都把它编成段子满大街地唱了, 谁不知道?连我屋里都知道呢,才子陪佳人,老弟还要恭喜你哪!”
“王大人辩才天下无双,替宝大祥洗脱了罪名。不过,有句话王大人您可别 介意,市井中可是有不少人认定宝大祥有走私的嫌疑哦!”
这我当然清楚,我也明白乐茂盛究竟想出一个什么样的计策想以宝大祥和我 为诱饵引诱宗设,用心真是歹毒。且不说倭寇难以相信我,我轻入险地,很可能 为倭寇所害,就算倭人相信我,日后他一旦得势,翻云覆雨可以籍此弄出很多花 样来,交通倭寇,走私贩私,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我现在就能想出一大串来。
一瞬间我心中顿起杀机,既然因为武舞的原因让我俩势不两立,那么和他就 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脑海中甚至立刻浮出了几套杀他于无形的方案。
乐茂盛果然提出了以我为诱饵的计策,胡链,张禄,徐山三人陷入了沉思, 似乎颇有些心动,甚至沈希仪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倒是曾亮挠了挠头,想也没想 道:“小乐,你小子真是裁缝的尺子,专量别人不量自己呀!倭寇是什么角色, 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你让我老弟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和倭寇打交道,岂不是羊 入虎口?”
“曾大哥你有所不知,说王大人是一介文弱书生那是天大的笑话呢,王大人 文武双全,论起马上步下的功夫,就连末将都有所不如!”乐茂盛微笑道,眼睛 似乎不经意地朝我腰间瞄了一眼,见我腰上挂的并不是以往的斩龙刃,却是一把 普通的斩马刀,不由微微一怔。
胡链等人俱是动容,曾亮更是惊呼一声,不相信的道:“王老弟的武艺比你 还高?不可能吧!小乐你可是杭州卫年轻将领中的头把交椅啊!”说话间,他看 了我一眼,突然抡起斗大的拳头,呼地一声砸来,虽没什么章法,却是力道十足。
我尚未出手,对面的沈希仪生生拦了下来。
沈希仪在军中颇有威名,但他不是杭州卫的老人,众将并不太了解他的底细, 眼下见有杭州卫第一力士之称的曾亮手上的力量都似有所不知,一时间众人再惊, 不知道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上司其实有着过人的武艺,就连乐茂盛脸上都露出了一 丝讶色。
“别情练的是江湖功夫,单打独斗或许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此番征 剿宗设,我挑的都是精兵强将,论弓箭别情赶不上你乐老弟,你可是军中的小李 广,箭法通神;论水性别情赶不上你曾大头,你那‘黑泥鳅’的名头也不是白给 的,大家不必妄自菲薄。再说两军交战,江湖功夫有多少施展的机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希仪不愿让我一开始就锋芒毕露,自是为我打算, 而他似乎也想到了乐茂盛计策的阴险之处:“乐老弟此计甚佳,只是人选有些问 题。别情他钱权不缺,殷二姑娘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管宝大祥的事务,他缺乏 走私的理由,反倒容易引起宗设的怀疑,打草惊蛇。”
“不错不错,王老弟是财神爷戴着乌纱帽,奶奶的又有钱,又有权,犯不着 走私嘛!”曾亮附和着,话里却透露着艳羡。
乐茂盛呵呵笑了两声,说自己考虑欠周了,只是眼珠一转,又道:“王大人 与商贾联系紧密,像松江的沈百万的长子沈就是王大人府上的座上客,听说沈家 暗中做着海上贸易,不如请他出面,引诱宗设如何?”
曾亮,徐山顿时就有些不快,两人金山卫的,乐茂盛的话几乎是等于指责金 山卫失职一般,而他和曾徐二人又是分属两省,当官的最忌讳越界指手画脚。而 我心中却是暗暗吃惊,乐茂盛这家伙不仅心思歹毒,而且脑筋也够灵活,倒是个 难缠的对手。
乐茂盛见曾徐两人脸上不豫,似乎知道自己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多说了一 句沈家从事还上贸易,让两人起了芥蒂之心,连忙道歉,又道:“末将也是想一 举剿灭宗设这群倭寇,大家挣了军功,封妻荫子的岂不快哉 ---------- 第六章
当我向沈希仪提出申请一百把刀来武装辎兵的时候,他都吃了一惊,不过, 对我始终充满信心的他还是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从松江府把刀买了回来。
“凑和着训练用吧!”
见我的新月一文字轻易地将一口斩马刀一刀两断,沈希仪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自然太明白神兵利刃的重要性了。
“苗刀已然锋利无比,可比起倭刀来,竟是天差地远!”
“唐佐你就别眼馋了,这新月一文字可是倭刀中的绝品,造价少说要一千二 三百两银子,还要技艺绝佳的大师傅打造好几天,拿它来装备部队,一个百户没 有十万两银子都下不来,任谁也装备不起。不过,”我掂量着手里的断刀,道: “这种粗工锻打的斩马刀也太脆了,竟不起几次击打,若是咱剿倭营用的都是这 玩意,我看趁早换了,否则战场上要吃大亏。在苏州我认识一家兵器铺子叫谦字 房,手艺还算好,一把好一点的斩马刀大约三四十两银子,不如就换他的刀吧!”
“那全营就要三万多两银子,我上哪儿筹这笔钱去?”
“宗设有啊!”我嘿嘿笑道:“先借你五万两银子,等剿灭了宗设,再拿他 的所藏还我,不过,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哦!”
借着负重拉练的当口,我把属下辎兵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坳。众人见身为长 官的我背着同样的三十斤石头竟然还能健步如飞已经是吃惊的咋了舌,再看陆三 川从马车里搬出一把把明晃晃的斩马刀,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起来。
“弟兄们——”
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我的第一次训话。
“弟兄们,当你们加入到光荣伟大的大明军队的时候,你们的理想并不是当 一名辎兵。高傲的骑兵、勇猛的步兵、机警的弓箭手,他们才是你们的目标。有 朝一日,你们甚至要当上一名百户千户,从而光耀门楣。可是,你们现在却成了 军中最下贱的辎兵!”
军士们鸦雀无声,可众人的脸上却渐渐有了不甘心的面容。
“为什么?!难道你们缺胳膊少腿吗?难道你们力气不如人家大,跑得不如 人家快吗?不是,都不是!他们说,你们太笨了,无论教什么,你们都学不会, 是朽木不可雕也!一旦你们上了战场,只有被杀的份儿,只有拖累友军的份儿!”
“可你们真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吗?错!天下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会教 的老师,你们都是一块块上好的璞玉,需要绝世的匠师才能把你们雕琢成器,而 我,正是你们的匠师!”
面对着那一双双充满渴望、野心或是迷茫、嘲笑的眼睛,斩马刀咆哮而出, 毫无花俏的一道光芒闪过,我脚下的巨石竟然应声而裂!
“啊!”
众人都惊叫起来,目光全变成了惊讶与敬佩。
“这,才是我们大明的刀法,也是我要教给大家的刀法,或许你们永远无法 练到我的境界,不过,就算你们再笨,难道还不如那些尚未开化的蛮夷倭寇吗?”
“倭人刀法,不外上中下左右五段,招式俱是直来直去,远不如我大明军中 流行的罗汉刀法来得繁复深奥,唯如此,才极易掌握,招式精熟后对上无法掌握 罗汉刀法奥意的我军士卒,自然大占上风。”
“我教你们的刀法,乃是由繁入简的刀法精华,甚至比倭人的刀法还要简洁。”
我双手握住斩马刀的刀柄,斜举向右肩上方,顺势斜劈下来,凛冽的刀锋甚 至荡起了前排军卒的衣角,一声炸雷似的断喝“一刀两断!”顿时响彻整个山谷。
这些辎兵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军中残次品,就算是十分朴实的少林罗汉 刀法在他们眼中都变得相当复杂,不过,正因为他们思想单纯,反倒容易接受那 种简单却需要重复千万次练习的刀法,加上他们的臂力都相当强,我立刻就想到 了连家的拔刀十字诀。
连家刀法是中土武林最重气势的刀法,与倭人刀法最是相近,不过,十字诀 的变化再少也远远超过了倭人,而在大江盟经过了两次小规模战斗之后,我已然 明白两军混战之际,那些繁复招式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便把十字诀简化为两招, 去掉了竖劈横切之后的变化,而“一刀两断”正是其中之一。
从握刀的方式、提刀的姿势到手肘肩的发力、步法的配合,我都一一展示给 军卒,之后又一一加以辅导,忙活了一上午,这一百辎兵使出的这一招“一刀两 断”总算有些架势了。
“想留着性命寻欢作乐、升官发财的,就每天挥刀一万次吧!”
“好壮观喔!”
望着一百名辎兵在陆三川的号令下不停地作出整齐划一的斜劈动作,解雨不 禁惊叹起来,唐门的弟子再多,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一起练功,而在大江盟苏 州根据地燕园的时候最多也只有五六十人而已,人数增加了一倍,气势立刻大不 相同。
宋素卿却是面沉似水,她虽只是粗通武功,可也该看出来这“一刀两断”的 招式正是对付倭人的利器,而她和宗设虽然杀得你死我活的,但毕竟都是倭人, 此时她心中必是感慨万千。
“陆三川是个憨直的人,让他练兵,可以信赖。等我们从松江府回来,这些 辎兵该有小成了。”冲山下一招手,三人打马如飞直奔松江府而去。
接到徐老公爷的手书,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只半个时辰,三人便进了松江。 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行止,解雨已经问明白了城里最豪华客栈的方位,不一会儿, 她已经出现在了“有间”客栈的老板面前,举着斩马刀问:“有上等客房吗?”
“喔,舒服死了。”
热腾腾的水蒸气虽然让大浴桶里的解雨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可拭去易容后她 那张千娇百媚的笑颜和忽隐忽现的香肩雪乳还是让我一阵阵的心动,只是为了享 受这美人出浴的美景,我只好按照自己的誓言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
“人家都不知道军营里竟是这般辛苦,一连五天都没洗澡,臭都臭死了。” 掬起一捧水撩到自己脸上,螓首轻轻晃动,晶莹的水珠四下飞舞,不少正落在了 刚刚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的宋素卿脸上。
“比起海上,这还算好的呢!”宋素卿轻声笑道,跪在榻前脱去我的皮靴, 将我的脚浸在热水中搓揉起来,热流从脚心泉涌上来,煞是舒爽。
“哼…”看到我一副享受的表情,解雨禁不住噘起嘴来,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虽然这几天两女的关系已经得到了显著改善,可解雨对宋素卿绝不像许诩那样大 方,亲昵的举动一旦落在她眼里,立刻会遭到她的白眼。
宋素卿却噗哧笑了起来:“雨姑娘,公子身边已经有了名分的少奶奶就有七 人之多,还有无数怀春少女排队等着嫁给他,若是为了这点小事,雨姑娘你就捻 酸吃醋的话,气都要气死了。”
“你胡说!”解雨脸色一恼,“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瞪着宋素卿道:“人 家才不会和玉姐姐萧潇姐姐她们争风吃醋呢!只有你,人家才不放心,谁让你、 你…”
解雨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虽然和我已经十分亲密,可她脸皮还是薄的很, 那些羞人的话语可以偷偷和我说,可当着外人,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雨姑娘,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公子的夜壶便桶,我们日本女人为了 自己心爱的男人,就算是再下贱的事儿也甘之如饴,不像你们中土的女儿,明明 已经爱死了公子,却还扭扭捏捏地死守着那道防线。”她上下打量着有如出水芙 蓉一般的解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艳羡:“就算是雨姑娘你生的我见犹怜,神 仙都要动心,可若不知道如何服侍公子…”
“宋素卿!”
听她话里竟隐隐有挑动解雨争宠的意思,我顿时火从心头起,立刻打断了她 的话,猛一伸腿,右脚已从水中拔起,将她踢翻在地,脸上早已布满了冰霜。
解雨“呀”的一声惊叫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怯怯地望着我。她并不是 没见过我责罚自己的女人,就连她自己也曾挨过三鞭子,可那都是因为犯了家法, 或是在床第间增加乐趣的缘故,像眼下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怒,她也是头一回看见, 心中惴惴似乎都忘了自己依旧赤身裸体的站在那里。
“贱妾该死。”宋素卿脸上却毫无怨意,匍匐着爬到榻前,死命抱着我的大 腿,一双勾魂细眼痴痴注视着我,腻声道:“其实,就算两个哥哥死而复生,贱 妾现在也离不开公子了,杀了宗设,心愿一了,贱妾就一心服侍公子,那时候雨 姑娘就是贱妾半个主子了。”
她声音渐转渐细,却依旧清晰可闻:“贱妾在中土人地两生,唯一熟悉的人 就是雨姑娘,贱妾不向着她、盼着她得宠,又能向着谁去,依靠谁去?”
饶是我知道她多半是在演戏,心中也不禁一动,只是见解雨似乎都被感动了, 才倏地一惊,此女心智俱是一流,可要小心应对了。
“素卿,既然你有心加入竹园,就该知我家法森严…”
正说话间,却听外屋传来敲门声,接着沈熠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别情,在 下沈熠,我可以进来吗?”
我微微一怔,这家伙消息好快呀,我刚进城不足半个时辰,他竟然连我住的 地方都知道了,瞪了宋素卿一眼,低声道:“先饶你一回,日后再犯,定重重处 罚不饶!”
“知道啦!”宋素卿低眉偷笑了一声,又道:“贱妾既然已下决心追随公子, 外人就再也不见了,还请公子替贱妾保密行踪。”
我将沈熠请进了外屋,他一进来没等我开口就连声告罪,又说这有间客栈其 实是沈家的产业,故而他很快就知道我到了松江。
“你倒闲的很,”我笑道:“怎么,是那批红货已经补齐了,还是有了它的 下落?”
沈熠下意识地瞥了里屋一眼,欲言又止。我说里屋是拙荆解雨和她的陪嫁丫 头,沈熠这才道:“别情,不瞒你说,我已经不再负责寒家海上交易了,眼下只 是在打理寒家名下的几家客栈酒肆,所以我才来的这么快。”
我立刻明白了沈熠话里的意思,他在他爹沈百万面前已经失宠了。我心底顿 生踌躇,原本来松江的目的就是想说服沈熠借口霁月斋、积古斋的价格太高而向 宗设寻求购买原料,从而引蛇出洞的,却没想到几日间沈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 变化,沈熠在沈家的地位骤降,而和一个陌生的沈百万打交道,我可是一点把握 都没有,若是他再怀疑我的用意,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 知道。
“谁接手海上交易了?”
“我二弟沈煌。”
沈熠声音所表达出来的情感相当奇特,嫉妒、羡慕、怨恨和无奈中竟然还有 些许的疼爱。而沈煌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他是我同科的举人,只是他行 事相当低调,我也是在看到六娘传来的情报后才发现他竟是沈百万的二公子,沈 熠同父异母的弟弟。
“伯南,恕我直言,难道只为红货一案,令尊就动了废立之心?”
沈熠苦笑道:“我素来行事荒唐,而二弟一心上进,家父自然疼爱二弟多一 些。别情,且不说这些了,我这么着急来,是想告诉你,上次你给我开具的银票 我已经上交了,沈家若还是我作主,什么事都不会有,可眼下我怕落在有心人手 里对你不利。”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想想,我真佩服你当初的小心谨慎!”
仔细品味沈熠的话,我大致揣测到了他的心,那些银票或许会给我造点小小 的麻烦,不过大可轻松应付,倒是他想做沈家的主才是真的。
是想请我帮忙吧!我心中暗忖。其实我并不愿意介入他沈家的嫡庶之争,可 眼下我却急于利用沈家将宗设吸引到岸上来,而和沈熠的配合显然比沈煌默契得 太多了。
“伯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我欲擒故纵道。
沈熠眼睛一亮,道:“别情,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他沉思了一 会儿,道:“若想让爹爹回心转意,首先要解决红货一事,可惜的是,此事已由 二弟全权负责了。”
“那他是想继续从霁月斋、积古斋补货,还是另寻其它途径呢?”
“他?他竟然想和宗设联系做交易!”沈熠忿忿道。
我心中一喜,却装作不解道:“难道你没告诉家里人,宗设他是罪魁祸首吗?!”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沈 熠感慨道:“何况,差点送命的只是我而已!”说着,他注视着我,缓缓道: “所以,别情,你永远别和我家做生意,否则,保不准哪天你一觉醒来,我们已 经变成敌人了。”
看一向放浪不羁的沈熠面露沧桑,我一边暗叹金钱权利魔力之大的同时也暗 自庆幸,师父不仅没有子嗣,连徒弟都只有我一个,让我有幸避开了人世间这丑 恶的一幕。
不过,一个既可以帮助沈熠恢复家中地位,又可以让我完成剿灭宗设任务的 一石二鸟之计渐渐在我脑海里生成。
“伯南,令尊大人可有什么喜好吗?我很想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呢!” ---------- 第七章
盛名之下有虚士,从沈家出来,我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
沈百万似乎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孱弱的就连殷老爷子都不如,那个传说中 的大胖子眼下瘦的有如皮包骨一般,好像为了挨过这个严冬,已经耗尽了他的所 有生命似的。
“别情,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老爷子他能不能挺过接踵而来的梅雨季…”
沈熠的弦外之音已甚是明了,我不禁想起了再度相遇的沈煌和沈熠的其他兄 弟,沈家出了沈熠这样的花花公子不奇怪,可他和他几个兄弟都不是只会吃喝玩 乐的纨绔子弟,个个野心勃勃,说起来绝不是沈家之福。
“老爷子是白手起家的,可惜这一年来老的太快了,而我,舒服的日子已经 过惯了…”
“伯南,这我知道。”我没理会沈熠的感慨,却问道:“此番仲北否认沈家 被劫的是红货,货物的价值也由三十万两便成了区区三百两,除了顾忌我官家身 份外,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吗?”
虽然走私的赃物本来就没有让官府帮助追索的权利,可如此一来,沈煌也等 于放弃了从江湖着手解决此事的念头,看来他真是想和宗设做交易了。
“最有可能的是,王汉生倒戈,已经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他怕你 顺势介入我家事务,成为我的奥援。”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王汉生, 他只是对老爷子忠心,对沈家的继承人忠心而已。”
“那,伯南,事已至此,你该告诉我唐门怎么和你做起了珠宝买卖吧?!”
沈熠苦中作乐道:“难道你真看上了唐家那位大小姐了,对唐门的事务这么 用心。”他边说边咳,他突然失宠后,身子似乎大不如从前了。
“说起来我家与唐门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以往我家都是从唐门手 中购得药材之后输出到海外,数额不是很大,一年就几万两银子,最多的一年也 没超过十万两,不过,因为十几年来两家的配合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所以彼此 的关系相当好。”
“此次是唐门的百草堂堂主唐天运亲自找到我,问我能不能从海外输入一些 珠宝的原料来,我那时刚和宋素卿试着做了一单珍珠生意,听他这么说,自然十 分高兴,因为这两年海上的珠宝生意都被宗设所垄断,而接宗设货的下家如积古 斋、大方斋都是相当有背景的家族,没有像唐门这样强有力的下家支持我的话, 我只能是做一两票玩玩而已,于是大家一拍即合。”
“且住,唐天运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是七月末。”
“这么说,上次宁波的货也是唐门要的喽!”
沈熠点点头,而我却因为这意外的消息变得忧心忡忡。七月末,也就是说宝 大祥还没有出事之前,唐门已经有计划向珠宝业进军了。
是唐门看中了这一行的丰厚利润吗?我当然希望唐门就是这么想的。但是, 如果说以往珠宝行当还有可观利润的话,随着霁月斋推行的低价政策,赚钱的空 间已经被大大压缩了。唐门介入这一行的时机显然有失妥当。
另一个疑问也渐渐浮上我的心头,宝大祥一案显然是有人操纵的结果,按照 既得利益者就是操纵者的原则,霁月斋、积古斋等同行是最大的嫌疑犯,我更是 认定霁月斋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然而现在看来,就连唐门都有嫌疑,而引诱杨 喜的手段更像是江湖人所为,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心寒。
“那时候,唐门就有在江南经营珠宝的念头吗?”
“唐天运没明说,而我以为他们是要把珠宝卖到四川去,谁想到他们径直买 了宝大祥的分店!”
“那款项是怎么结算的,用的是谁家的银票,和你接头验货的又是谁?”
“第一次预付了四成,其余交货时一次付清,这次你也知道了,是全额的预 付款,两次用的都是大通钱庄扬州号开出来的银票。至于红货,按照约定,都是 唐天运亲自验货。”
我心中一喜,有了银票,就可以查他帐户资金的流动情况,虽然钱庄对客户 的资料都保护的相当严密,可我在扬州官场上有许多朋友,帮我查一下该可以查 出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让沈熠回去查清银票的户头票号,又随口问了一句:“唐天运验货?他 懂珠宝吗?”
“是他请了一个行家帮他。”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唐门敢接下宝大祥的两个分号,它不仅在原材料上已 经早有准备,就连人手都找好了,两个分号才那么顺利的就开了张。
沈熠又告诉我,说自从二弟沈煌接掌海上交易之后,唐门对这个新人不太放 心,已经派人来松江督办采购珠宝事宜,此人正是唐门长老唐天威的独子唐五经。
“三哥也在松江?”正替我梳理头发的解雨听到唐五经的名字,手顿时停了 下来,惊讶道。
“怎么,他是不是地位很特殊,不该来松江?”
“特殊倒说不上,不过他可是大伯的心头肉哩,几次想行走江湖都被大伯拦 下了,这次怎么肯放他出来了呢?”
“这么说,他武功超烂了?”心道,唐天威该是十分重视珠宝营生,又不放 心别人,才把自己的儿子派过来坐镇吧!
“那也不是。虽然门内每次年轻一代的大比武,三哥都排不上前五名,可他 的功夫却好得很,一点儿不比妾身差,这可是爹爹亲口说的呢!”
这就是根深蒂固的百年大派让人恐惧的地方吧!如果解雨没曲解她父亲的话, 那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唐五经就该有着名人录前五十名的实力,而唐门中究竟还 藏着多少像五经这样的高手,外人谁也说不清楚。
“可惜松江不是咱的地盘,要是在苏州,你三哥身上长了几根毛我都能查出 来。”
解雨使劲掐了我一把,自己却咯咯笑了起来。
宋素卿眼睛却一亮,笑道:“公子不想在松江做点生意吗?”
宋素卿曾经目睹了解雨的真面目,她虽然对中土江湖并不了解,可对生意的 伙伴唐门却很关注,加上在竹园的耳濡目染,便猜出解雨就是当今武林的花魁唐 棠,于是解雨在她面前就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宋与外界早已失去了联系, 也不怕她走漏了消息。
听宋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她的秘密据点就设在松江,对松江该是相当的了解, 便问起当地的情况来,她却说,干脆上街逛一逛吧!
松江的街市几如苏州一般繁华,虽然没有苏扬两地那么多的豪宅大院,可那 些看起来似乎只有二三十年历史的临街小楼,其精致的程度绝不在苏扬之下,而 它正见证着松江近五十年飞速发展的历程。
除了林林总总的商家店铺,最让我颇感兴趣的就是那不时跃入眼帘的一张张 织机了,松江号称“衣被天下”,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织户就是基础了。
“光是一项丝织,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宋素卿感叹道。
在这里开办织染作坊,工匠原料甚至工艺都不成问题,关键是要能得到当地 官府和织染局的支持,临行前我已经打探到了松江知府俞善默的情况,他虽然和 老师、桂萼方献夫都没什么交情,可他今年才四十岁,在官场上还有向上爬的空 间,朝中多个朋友对他来说该有一定的吸引力;倒是织染局大使虽然品轶极低, 却向来为皇亲国戚所把持,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太容易。
“这就是松江最出名的风月场所怡红搂了,当初孙大家还在这里演出过呢!” 宋素卿指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道。
进去转了一圈,就有些鄙夷。且不说无法和秦楼、快雪堂想比,就比丽春院 也有所不如。园子只有秦楼的五分之一大,修缮的还算精致,只是透着一股暴发 户的气息;姑娘不能说少,却没有几个看着养眼的,更别说像庄青烟、冀小仙那 样的绝色了。
“奇怪,松江这里行商云集,正是开办妓院的好地方,怎么没一家象样的风 月场所呢?”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地头蛇沈家经商数十年,眼界不可谓不开阔, 他开家妓院在我想来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他并没有插手;商业奇才宋廷之也 忘记了眼皮底下的松江,却把妓院开到了宁波,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因不成?
刚想去拜会怡红楼的老板,却见沈二公子沈煌和一个文弱秀美的青年说说笑 笑地走了进来,厅里的几个姑娘见到沈煌,都二少爷、二公子的乱叫,显然都认 得他,两人却不甚理会,等看到我和解雨、宋素卿,却俱是一怔。
唐五经。
我一下子便猜到了那陌生青年的身份,而解雨一个不太自然的小动作也立刻 证实了我的猜想。他和唐三藏有三分连相,神情更是相似,虽不如三藏那么俊秀, 却也是个出色的人物。
“仲北,在应天的时候你可没这么风流啊!”我笑着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指 着身后的解宋二人道:“这两位是我的内弟,一位姓解,一位姓唐。”
宋素卿此番女扮男装就改用了解雨的本家姓氏,倒让唐五经下意识地投来一 瞥,之后,细看了一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解雨的易容术等闲看不出破绽来,不过,唐五经不愧是唐门新锐,虽然没认 出来自己的堂妹,却显然已经看出来解宋两人是女儿家。
“说风流谁能比得上你王别情啊!”沈煌哈哈一笑,手握沈家重权之后,他 的笑容似乎都张狂了许多。把我介绍给唐五经后,却只报了唐五经的姓名,说是 沈家的客人,把他的出身来历俱都隐去了;而唐五经也只是客气地互道寒暄,之 后便一言不发。
“你怎么自己逛起了怡红楼?府衙的人呢?他们怎么不来陪你?”
“我来没惊动松江府。”我轻描淡写地道:“一上任就弄出桩命案来,宣扬 出去,我脸面也无光。再说,那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沈家的二少爷,可我和你 大哥好歹是朋友,事情牵涉到你家,我也不想弄得大张旗鼓的。既然死的人都是 临时雇来的民工,你家又没有多少损失,我就更没必要折腾松江府了。”
“那你就跑到怡红楼折腾起姑娘来了?”沈煌笑道,表情越发轻松起来。
“我大小也是个官,岂能公然狎妓?!仲北,不瞒你说,我是来这儿考察松 江风月的。”我假意推心置腹地道。
“哦?”沈煌眼珠一转,问道:“别情,莫非你想在松江再开一家秦楼不成?”
见我点头,沈煌眉头一皱:“别情,那我可要劝你一劝了。风月场的钱好赚, 路人皆知,可我家在松江经营了十几年,却从没涉足这个行业,别情你知道为什 么吗?”
“松江有四多,兵多、匪多、痞子多、闹事的多。这里靠近金山卫,军爷们 不仅白玩姑娘,临走还要捎带点什么;土匪也把开妓院的当成肥羊,这五年来, 至少有三个妓院老板死于非命;街上的痞子就更不用说了,城里帮会林立,而打 打杀杀的事件大多是在妓院里发生的;这些年闹事的也多起来,特别是那些织户, 三不动闹事,一闹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妓院赌馆。你说,就算你有钱有背景,能 把妓院开起来,可这种环境下,你敢像苏州秦楼那般大手笔的进行投入吗?”
“当然,如果松江有个鲁老总那样的人物,别说你,就连我家都要开上一家 了,可惜连着几任知府都胆小怕事,结果局面越发不堪收拾了,因为大家都习以 为常,麻木了。”
对沈煌来说,我最好不要出现在松江,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可不愿意我来横 插上一脚,所以松江治安的恶劣程度该被他夸大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说的“四 多”想来也是实情。
“越乱才越好,不乱,岂能显出我的手段来!”我心中暗忖,若只是沈煌所 说的原因,倒反而坚定了我把秦楼开到松江的念头,只是面对沈煌,我却做出了 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沈煌换了话题闲聊起来,他说因为家族事务繁忙,今年也无法参加会试了 ;又提起几个同科师兄弟的近况,我假意怕怠慢了唐五经,便问道:“这位唐兄 是做哪一行的?”
“来松江的,有几个不是为了松织呢?”沈煌抢着笑道,唐五经便点点头。
“我看也像。”我笑道,借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一双手五指纤细修长, 与唐三藏几乎不相上下,正是练暗器的上好人选;满手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 就像他一尘不染的衣着,一切都昭示他是个相当细心而又十分讲究生活的世家公 子。
“说起来,这间怡红楼就是织染局金大使开的,不到这儿给他捧场,织染局 就可能压你几天的货。可就算这儿,去年掌柜的也没能幸免,死在了土匪刀下。” 沈煌有意无意地转移着话题,不想让我知道唐五经的底细。
“竟有这等事情?”心中却暗呼一声“麻烦”,若是在松江再开一家秦楼的 话,正成了怡红搂的竞争对手,想得到织染局的同意可就困难了。
解雨初见到熟悉自己的堂兄那种瞻前顾后的心理渐渐消失,眼中突然闪过一 丝恶作剧的光芒,闻言嘶哑着声音笑道:“既然如此,那该孝敬的还得孝敬。” 叫出老板,竟一口气点了十个姑娘,自己更是搂着两个姑娘上下其手起来,她经 常出入秦楼,自然见多识广,此刻照葫芦画瓢,还真似模似样。
“这位解兄真是性情中人!”沈煌见我也在两个女孩身上乱摸,便放开了胸 怀,笑道:“别情,在松江你是客,就别想着你的身份了,好好考察考察这里的 风月吧!”
“哼,三哥在家的时候,也像个人似的,没想到一出来,竟是这副德行!”
从怡红楼出来便与沈煌、唐五经两人分手了。见两人走远,解雨忍不住啐了 一口,鄙夷道。
我也没想到唐五经竟是如此贪花好色,两个女孩被他搞得死去活来,他连射 了四五次竟仍未满足,还是沈煌怕他搞坏了身子喊住他,他才停下来。如此这般 放纵自己,想来是他爹唐天威平日太过拘束他的后果。只是经此一聚,我和沈煌、 唐五经的关系倒似亲近了许多。
宋素卿偷偷在解雨耳边说了句什么,解雨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噗哧一笑, 道:“做死了,他…遇到干娘的弟子,不把命送掉才怪,我大伯岂能饶了我?”
“一个色中饿鬼,总好过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若是唐五经和你大哥一个 德行,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在怡红楼,我已然想好了对付唐五经的方 法,秦楼那个花花世界,该可以把他的骨髓都吸出来吧! ---------- 第八章
没有合适理由,松江不可久居,为防止沈煌和唐五经心生疑窦,第二天我就 返回了苏州。先打发解宋二女回竹园,我径直去了鲁卫处。
知府白同甫正在鲁卫那里,见我进来,连忙笑着招呼我道:“老弟,快来看, 好消息!”
我凑过去一看,一副手抄邸报上写着师兄方献夫奉旨编撰《大礼集议》,心 中也是大喜,皇上要修《大礼集议》,显然是想从舆论上彻底打倒继嗣派,杨廷 和一党想来在嘉靖朝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而方师兄能得此大任,来日定是礼部尚 书的有力人选。
“白大人也是好事不断,前日吏部考功评语下来了,曰称职,得授中顺大夫 呢!”
我忙道了恭喜。自从廷杖一案后,心思活络的人开始倒向桂萼方献夫,而桂 方两人也极力拉拢一些有才干、声誉佳的官员,在朝中地方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集 团,虽然眼下两人的地位并不算太高,可因为在皇上面前极有发言权,集团中不 少官员已经开始得到好处。
鲁卫又问我怎么突然回了苏州,我把松江发生的事情挑能说的讲了一遍,道 :“眼下计划有变,李农在松江对我极为不利,最好能把他调开才是。”
“他在苏州始终是个心事。”白同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两浙都转运盐 使司都转运使范学民是我的同年,我俩私交颇厚,前些日子他那里空缺一个知事, 问我有无合适人选,我本想推荐我的内侄,现在既然想把李农调开,干脆就便宜 他算了。”
都转运盐使司的知事乃是从八品,管的又是大江盟的经济命脉——盐,李农 得到此位,不仅自己的官职升了一级,在大江盟的地位也会有显著的提高,他该 是欢欢喜喜地去上任了。
我暗示白同甫定有所回报,又和鲁卫密谈了许久,才满心欢喜的回到了竹园。
众女接到消息后都在家翘首以盼,见我姗姗归来,俱都又喜又怨,一时间院 子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小别胜新婚,和众女一番胡天胡地后,已是夕阳西下了。
小山斋诺大的浴池里只我和宝亭两人,缱绻后的宝亭浑似没了骨头,慵懒地 伏在我怀里,就连紫烟进来,她都没听到,直到紫烟说她师父已经在外面等了很 久,她才似从天国中回过魂来,笑嗔道:“死丫头,怎么不早说,让干娘等在那 里,岂是做儿媳的道理?!”
“定是干娘她体恤你我。”我笑道,把宝亭扶到一边,自己站起身来,赤裸 的强壮身躯和依旧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落在紫烟眼里,羞得她慌忙别过头去。
“你主子乏了,让她多歇一会儿。”擦干身子,拧了紫烟脸蛋一把,才扯过 她手中的长衫,胡乱一披,便出了浴室。
书房里,夕阳勾勒出一道动人的倩影,正是在书橱前翻检着我藏书的六娘。
“动儿,你看的书还真杂呀!”听见浴室的门响动,她随口道了一句。
把书放回格子上,她才转过身来,见到我的装束,噗哧笑道:“动儿,你平 素就是这么见客的吗?”
“你是我干娘嘛!”我笑着回了一句,知道自己长衫下未着寸缕,走动间不 免春光乍泄,不过我却浑不在意,用火钩子播弄了一下炉中炭火,煮上一壶惠山 泉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六娘身边,长嘘了一口气,道:“真是累死我了。”
从玉家三女到萧潇武舞再到宝亭,一下午我就没闲着,饶是我御女有术,也 觉得颇为疲惫。
“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六娘骂了我一句,眼中却倏地闪过 一道异彩。
“干娘您不知道,沈希仪这小子军法森严,把军营管得如同监狱一般,他又 是我朋友,我怎么好意思犯他军规,结果连着七天我守身如玉,好不容易回来一 趟,不放纵一下,岂不对不住自己!”
“就你一肚子歪理!”六娘嗔道,目光往浴室那边瞥了一眼,又道:“日后 倒要和宝亭说说了,你如此胡闹,万一伤了身子,可不是大家之福。”
“还是干娘疼我。”我腆着脸嬉笑道:“本来晚上我就要去秦楼的,从沈熠 那里我得了几样奇技淫巧的东西,估摸着干娘您用的着。”
“算你有良心!”
见六娘的笑容竟隐约有些狐媚的味道,我心中竟是没由来的一荡,已经低眉 俯首的独角龙王也似要蛙怒起来,恍惚了一下才清醒过来,心中暗骂自己混蛋, 竟然对自己师娘起了淫心,想起死去的师父,我心中更是愧疚,漪念不由全消, 偷偷挪了挪身子,遮掩住自己胯下的丑态,也离六娘身子远了点,一丝不安爬上 我心头:“那几样东西究竟该不该给她呢?”
好在六娘并没有追问,却道:“我刚从扬州回来…”
我顿时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连声问道:“扬州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大师娘 她们怎么样了?”
“真是佃户抗租。不知为何,今年扬州的几个大地主突然降低了田租,大姐 她们不知道消息,结果引来佃户的不满,当时就发生了冲突,还是因为沈园和官 府关系好,才弹压下去,只是冲突中却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佃户。虽然这个佃户 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楚,可佃户们却认准了是被沈园家丁打死的,佃户背后 似乎又有人挑拨,便与维护沈园的义庄连续发生几次大规模的冲突,事情越闹越 大,佃户们不仅不签租约,还放出风来,不准他人承租沈园的土地。”
“这么严重!”我眉头紧锁,这种有可能激起民变的官司官府最是头疼,遇 到一个有魄力的知府或许会强力镇压佃户,可现任扬州知府陈焯性格软弱,就算 是沈园有理,板子恐怕也要落在沈园头上了。
“不过,我去扬州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官府抓了两个领头的, 而慕容千秋则动员自己的家丁率先承租了一些土地,又连哄带吓地分化了佃户, 沈园也降了租,赔出了一笔药费后,事情才平息下来。”
我略略放下心来,事情虽然被压了下来,可流血的伤口不会马上愈合,破损 的关系更需要时间修复,幕后的黑手也需要揪出来加以铲除,倒是慕容千秋看准 时机帮我一把,这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是啊,沈园没有男人撑着这个家,遭人觊觎是必然的。”六娘颇为感慨地 道,她独自经营秦楼,类似的事情想必经历过不少,只是六娘显然要比大师娘她 们入世的多,才一一化险为夷吧!
“我和大姐她们已经商议好了,渐渐减少沈园的土地数量,将资产逐步转移 到苏州来,大姐她们也会经常住在竹园,等她们熟悉了苏州环境之后,动儿你再 建议大姐她们长住此地。”她停了一下,问道:“倒是你这次突然回来,是不是 松江那边发生什么变故?”
听大师娘她们同意南迁,我这才安下心来,把松江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 说了一遍,道:“我已经让沈熠注意沈煌的一举一动,只要沈煌和宗设交易,大 军就立刻出动剿灭他。至于唐五经,我正愁摸不着唐门经营的头绪,他倒自己送 上门来了,既然他那么贪色,干娘,干脆就把四小送他一个吧!他可是一条大鱼 呢!”
“四小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别说一个,就是剩下的三个都送给他也无所谓, 只要你觉得他值得就可以了。”六娘嫣然一笑道:“像四小这样的女孩子,有半 年时间就能培养出来了。”她旋即压低了声音:“倒是紫烟,你别太心急了,她 现在练的一套功夫,虽说是不是处子之身都能练成,可进境的速度却大不一样。”
我刚想问个究竟,六娘已经转移了话题:“唐门派唐五经坐镇松江,或许另 有目的。如果按照沈熠的说法,以往唐门与沈家的交易额每年只有几万两银子, 不值得与沈家争利,眼下珠宝却动辄十万二十万的,唐门想与宗设直接交易也说 不定。”
“可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我不以为然道。
“七连环的大量流出已经说明唐门的经营出了问题,而我问过宝亭,原料一 次进货三十万两更是有违常规,加上唐天文被迫滞留杭州,故而我怀疑唐门或许 已生内乱。唐五经是唐天威的独子,唐天威舍得把他派出来,那么他绝非好色之 徒那么简单,动儿,你要多留心他的动向才是。”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和六娘商议完引诱唐五经的人选和方法,宝亭才梳洗完 毕和紫烟一起出了浴室,她见到六娘颇为害羞,又知道我和六娘正谈正经事儿, 给六娘请安后,便说去准备晚饭,又请六娘务必留下来吃饭。
“宝亭外端而内媚,动儿你福缘不浅,只可惜我无缘教她。”六娘望着窗外 宝亭渐行渐远的身影感慨了一句,又道:“晚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秦楼你也不 必去了,好好在家里陪陪你媳妇吧!倒是你从沈熠那儿弄来了什么好玩意儿,让 我拿回去瞧瞧。”
我顿时期期艾艾起来,六娘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双颊竟然微微一红,只 是她很快站起身来,我便看不到她的眼睛,只听她低声道:“那…赶明儿你给我 送到秦楼吧!”
连着两天,我不是埋首府衙处理公务,就是在天茗茶楼大摆龙门阵,再不就 领着妻妾在南浩街上吃东家喝西家的,却未踏入秦楼半步。
我心里隐隐有种恐惧,我不知道我是害怕还是期待见到六娘那暧昧的笑容, 我只知道六娘她是我的师娘。
“可她似乎与大师娘她们不太一样吧!”心底一个恶魔探出头来,却立刻就 被我打了回去,而前面玉家三女已经说笑着进了老三味。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南浩街也恢复了活力,老三味里便座无虚席。苏州人也 渐渐熟悉了我,见我带着家眷进来,不少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有人忙着给我让 座位,一时间棚子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王大人,听我家小三说,城东刘麻杆儿听说鲁老总退休了,就又集合了一 批小兔崽子为非作歹…”
“老爷子你放心,昨儿刘麻杆儿已经进了府衙大牢了,再说鲁老总也不是退 休了,他老人家是升官了。”
“王大人,城西李老实家的姑娘被人奸污了,不知道凶手抓没抓住?”
“凶手王二疤癞已经伏法了,其实他多傻啊,他身强力壮的,做十天半个月 的工,赚的钱就够去趟秦楼快雪堂,岂不比送了性命强上千倍万倍!”
说白了,官声就是这么建起来的,民心也是这么握在手心的,相比那些整日 躲在自己官宅大院里寻欢作乐的人来说,平易近人的我要受欢迎的多,而大家对 于我另外那个秦楼少东家的身份也越来越容易接受了。
一阵忙乱之后,铺子里逐渐平静下来,我才得空凑到南元子近前:“你发骚 呀,穿这么少?”我笑道,通红的炉火照在他身上,那一件短褂根本遮不住他肌 肉盘结的身躯,惹来不少女客大胆火辣的目光。
“”二八月,乱穿衣“嘛!”南元子麻利地将滚烫的鸡汤浇在馄饨上,撒上 香菜鸡丝,递给无瑕玲珑,憨憨笑道:“你要不要来一碗?”
“敬谢不敏了,这一路吃下来,我哪儿还有胃口嘛!”倒是无瑕食欲旺盛, 估摸玲珑那两碗馄饨都是替她准备的。
“是啊,贪多嚼不烂嘛!”老南淡淡一笑,道:“有道是,一碗太少,两三 碗正好,四五碗…”
“咦,人家原来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打断他的话,笑道:“是”一个太少, 两三个正好,四五个有点吵,再多…“”
“再多,可就活不到老喽!”老南接过去道:“动少,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前两天,俺见到了苗疆五毒教的何教主母女,她还问起 你来着呢!”说着,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心中一凛,何素素对我有意我自然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苏 州,不过她能知道我和南元子的关系,依苗人敢爱敢恨的性子,去秦楼甚至竹园 找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诸女、六娘竟没和我透露只字半语,是众女不欲 让我再拈花惹草,还是…
转头看玉家三女正在临街的一张桌子上悠闲地谈着什么,那三碗馄饨果然都 摆在了无瑕眼前。无暇察觉到我的目光,便抿嘴一笑,那恬然的笑容中能见到的 只是羞喜。
无暇绝不会有事瞒着我,天真无邪的玲珑想来也不会,把竹园的众女想过一 遍,宝亭萧潇甚至武舞,哪一个都不可能和我藏着心眼,偶尔爱捻酸吃醋的解雨 却一直在我身边,我知道该是秦楼那边的问题。
六娘,你是在体恤我这个干儿子吗?
而南元子大智若愚,他该是看出了何素素行为的反常处了吧!
“嘿嘿”笑了两声,道:“何教主那一对女娃很可爱吧!”
南元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是好,只是没爹的孩子真可怜。其实何教主身 边的那个汉子看着虽然和俺老南一般笨拙粗鲁,可对何教主是真好,偏偏却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听他说出文绉绉的一句话来,我不由得噗哧一乐,可再听他形容那个粗鲁汉 子的模样,我心却突的一跳。
“胡大海?这家伙怎么和何素素走到了一处,又怎么来了江南?”这疑问只 在我脑海一闪,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唐五经,莫非是唐天威派两人暗中协助接应自己的儿子不成?”
属下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查到了何素素胡大海的行踪,他俩和另外四人三天前 来到苏州,昨日离开,去向不明,而在他们之前四天,唐五经也曾在苏州住过一 晚。
望着客栈登记簿上“二月初六”那四个工整的小楷,我知道自己疏忽了。沈 熠失宠是正月二十以后的事情,可唐五经竟然在二月初六就已经赶到了苏州,唐 门远在几千里之外,消息传递岂能如此迅速!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唐五经早已 在江南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他父亲唐天威是不是也已经到了江南呢?解雨可是说过, 唐五经一直在他父亲身边的,再想到六娘关于唐门生乱的推断,我心中顿生一股 凉意。
“难道,唐天威业已利用唐天文滞留杭州的机会夺取了唐门大权,之后秘密 东行,准备在江南解决掉自己的弟弟不成?”
我再也没心思陪无瑕玲珑逛街了,吩咐手下护送三女回竹园,我径直去了旁 边的天茗茶楼。解雨见我急于找她大哥唐三藏,隐约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儿,便缠 着我问为什么,我千哄万哄,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们唐门有自己的船队,在九江、镇江有自己的秘密客栈,我若是想和大 哥联系的话,就在客栈里用解雨的名字寄存一点东西,约定半个月或一个月在某 个地方见面。”又说因为她已决心嫁入王门,就连以前和她大哥的这种联系方式 都取消了,大哥若是想找她的话,会直接来找我这个做老公的。
天老爷,这样的话,我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唐三藏!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不 敢表露出来,笑道:“你这小妮子倒会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害的我想找他都找 不到。”
“人家是听娘常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嘛,不让大哥找你,难道去找 别人呀!”解雨媚笑道。
离开天茗茶楼,我怏怏向秦楼而去。对在那里碰到唐三藏我并没抱什么希望, 只是走一趟秦楼才能坚定我去杭州崇德拜会唐天文的心。
秦楼果然没有唐三藏的踪迹,只是白秀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让我好奇起来,追 问再三,她才埋怨道:“我的大少爷,你是不是也抽出点时间关心关心秦楼呢? 六娘她再能干,可毕竟是个女人家,再说她为秦楼操碎了心,都累病了也舍不得 告诉你,你总该去看一看她吧!”
“干娘病了?”我一怔:“怎么没人告诉我?!”
“大少爷,你若是这两天来秦楼,贱妾哪敢不告诉你呀!”
我顿时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好恨恨地在白秀脸蛋上使劲拧 了一把。
冲进玉角楼时,满楼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明珠正手忙脚乱地把药汁倒 进碗里。
“给我吧!”
我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楼上炉火正旺,窗帘把屋子遮得更是密不透 风,燥热得直如初夏一般,可床上的六娘身上却盖着两条大被,脸上更是白的没 有一丝血色。
“明珠…嗯?是…动儿吗?”
那双略有些发肿的眼睛缓缓睁开来,见真的是我,眼中流露出宽慰的目光, 而目光中宛若流星般倏然划过的一丝异样神采也落在我眼里。
这熟悉的场景竟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起伏 的心潮。手搭上六娘的额头,竟是火烫。
“干娘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我顿时有些急了,练武之人平素百病不侵,一旦染疾则缠 绵不去,治疗不及时的话,不仅武功可能大退,而且很容易种下了病根。
“明珠,你先去趟南浩街,偷偷把解姑娘叫来;再去竹园告诉你大少奶奶, 说干娘病了,让她给干娘做点清淡的东西。”
“动儿,不要这般兴师动众了,我在秦楼养病就行了,再说…”
“干娘,就别再说再说了,妮要我这干儿子是做什么的,那么多干儿媳妇是 做什么的!现在不孝顺你,那还等什么时候!”我打断了她的话,扶起她的身子, 把药碗抵在了她嘴边。
六娘烧的似乎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只好偎在我的臂弯里,等给她喂完了药, 我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正搂在了她的腰腹间。
“干娘…她真的四十多岁了吗?”我心中恍惚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 躺在床上,掖好被角,细心的把她嘴角残留的汁液擦去。该是病中添妍吧!她似 乎和往日颇有些不同。
毕竟是病中精力不济,六娘很快沉沉睡去。
没多久,众女齐齐赶到,解雨给她号了脉,听了她呼吸,又看了看舌苔,沉 吟道:“干娘她没大碍,只是风邪内侵,吃几副汤药,静养十天半月的就可恢复 了,不过这几天却见不得风,等烧退了,再请干娘回竹园吧!”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都说要留在这里服侍六娘。我略一沉吟,说无瑕怀着身 孕,也需要人照顾,便让玉家三女回了竹园,武舞则去天茗茶楼扮老板娘,玉角 楼只留下了宝亭、萧潇和解雨。
安排妥当,我找来高七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高七从没见我发这么大的火, 又知道自己理亏,耷拉着脑袋一句也不敢言语。
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火气也渐消,骂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让明 鬟把魂儿都给吸去了?”
“小弟怎么能给大哥丢脸!现在我已经和她战了个旗鼓相当了。”高七知道 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凑到我近前,腆着脸笑道:“其实,六奶奶一病,小弟就想 去告诉大哥,可明珠说,六奶奶说了,大哥你新婚燕尔的,这些日子又有远行, 就别让大哥您操心了,我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却又忿忿不平道:“可恨就可恨 在白同甫这老小子身上,干嘛这时候给您派差事啊!”
“你这臭小子,总是有理!”我照他屁股踢了一脚,道:“这是关系到你大 哥我前程的大事,这趟差事办好了,我军功在手,可谓进退自如。”
“那小弟岂不跟着大哥水涨船高?”高七嬉笑道,接着便把秦楼这几天发生 的重要事情一一做了汇报。
“哦,慕容仲达回来了?他,可是老朋友了…” ---------- 第九章
慕容下榻的乐水别院里丝竹阵阵,笑语莺莺。慕容仲达和言家掌门言无心、 漕帮副帮主何庆各怀抱佳人饮酒作乐,而冀小仙则含笑抚琴。
“大少,你官越做越大,见你就越来越难喽!”慕容仲达率先看见了我,忙 把怀里的女孩推到一边,半真半假地道。
“一入官场,身不由己嘛!”我笑道,和言、何二人打过招呼,又笑着问慕 容道:“听说你这次带了二十几号人来,这么兴师动众的,是准备给我秦楼送钱 来了,还是想和大江盟大干一场啊?”
慕容“嘿嘿”笑道:“大少,咱是多少年的朋友,你刚上任苏州推官,管着 一府治安,我哪能给你添乱!来这,是因为弟兄们辛苦一年了,总要慰劳慰劳吧!”
“妈的,死慕容,半句真话也没有,难道你家听月阁比秦楼差,犒劳不了弟 兄们吗?”
“这一地有一地的风土,一女有一女的好处。”慕容眨巴着小眼道:“再说, 以前没觉得你秦楼比我们听月阁好到哪里,可现在看,还真大不一样呢!别人不 说,就说小仙,都会弹琴了,我当然想见识见识她还学了什么!”说着,猥亵地 笑起来。
“慕容总管就是为老不尊。”冀小仙白了他一眼,镇道。
我坐在慕容仲达旁边,先是扯七扯八地谈了一出风月,借机偷偷告诉他我已 经知道了扬州发生的事情,说我不会忘了慕容老大的好处。
慕容仲达更是开心,阿谀道慕容家主早说过大少是个可交的朋友,而冀小仙 和高七则周旋在言无心与何庆间,让两人一点都不觉得被冷落了。
“大少,我此番前来,是因为收到线报,说大江盟苏常主将易人后颇有异动。”
其实我的案头也放着相同的情报,因为它们都出自冀小仙之手,小仙她家里 人俱在扬州,为慕容世家所控制,她替慕容收集情报也在情理之中,而我两次想 把她家人接出来,虽然未果,可她也心存感激,眼下已经成了一个双面间谍。
只是大江盟颇为顾忌她的出身来历,情报并不十分准确,我只是看过而已, 倒是慕容世家当了真。
其实眼下苏瑾才是刺探大江盟情报的最得力人选,可惜秦楼已经控制不住她 了。远在几百里外的慕容世家虽然想控制她,可她似乎一直在寻找外力摆脱这种 控制,而我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滑进别人的怀抱里。
我如何忍得下心来放弃她呢?这几乎成了我心中的禁忌,每当我想起这个问 题的时候,思绪彷佛就被强迫转移了,久而久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局 外人了,所以当我听说她又和李思出去游玩,我竟是出奇的冷静。
“那只是李思的疲兵之计。”李岐山淡然道:“大江同盟会的主力都集结在 泉州冬训尚未结束,李思在苏常两地频繁调动的都是些临时征集的流民乞丐,这 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目的只是想打乱慕容世家的部署,疲劳他的部下而已。”
“聚集流民?”我不禁皱了一下眉:“李思他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聚集流民 可是官府大忌!难道他不怕被安上个聚众造反的罪名吗?”
只是我很快就想通了,李思的行动都在常州,大江盟在那儿本来就有很深的 根基,官府该是默许了他的举动,想来常州府没少吃大江盟的贡,偌大的责任也 只好咬牙担着了。
“别看这小子整日吊儿郎当的,做事却麻利的很,又会拿鞭子指挥人…”
听李岐山的牢骚,我才明白李思的计策其实是他出的,心中这才好过一些, 只是李思这股鲁莽劲儿,也算让我开了眼界。
“你倒是给他出了个绝户计。”我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如何鼓动白同甫来弹劾 常州知府周前宽,李岐山却只冷静地说了一句。
“谁让他挡了大人的道呢!”
从李岐山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大江同盟会的冬训将在二月底结束,之后 一部分弟子要回乡帮助家里春播,其余的则返回杭州等待新的行动命令。至于李 思的出身来历,李岐山还没有机会接触,而大江盟越是保密李思的身份,我调查 的方向就越集中,毕竟能让大江盟讳莫如深的门派没有几个。
至于万里流堂而皇之地住在秦楼不肯离去,我只是叮嘱李岐山注意他是否有 与大江盟结盟的迹象,不要被他和李思间的争风吃醋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没找到唐三藏我隐约有些不安,因为去崇德拜会唐天文的设想被我自己用六 娘生病的理由搪塞过去了,而我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理由更有说服力,两天里 几乎衣不解带地守在六娘病榻前,等她烧退了搬进竹园,被我秘密派去崇德的高 七也带来了唐天文的消息。
“那老爷子能未卜先知,还真像个神仙哩!”高七并不知道唐天文的身份, 唐天文表演了一回听风辨器的本事折服了他,回来之后就没口地夸赞。
唐老爷子的信不咸不淡,只是告诉我唐三藏去了应天,不日回杭,届时定让 他来拜会大人,再无他话。
我看了不禁生出一肚子闷气,随手把信烧了,忿忿对六娘道:“好么,热脸 贴到冷屁股上了!不是看在解雨和三藏的份上,我管他死活哩!真是活该我犯贱!”
“动儿,你之前不是说过,唐门主是做戏给你看的吗?”六娘斜倚在枕头上 笑着提醒我道。
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解雨不愧是国手,下药极是对症,加上众人悉心照顾, 六娘恢复的极快。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吧!”其实我也知道,或许因为解雨自幼缺乏父爱的 缘故,我对这个岳父同样缺乏尊重,不过,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不希望他在唐门 倒台…
“既然你可以在苏州再住上六七天,那就守株待兔,等唐三藏的消息吧!”
“唐三藏,他还真是个大兔子呢!”我苦笑道。
没等来唐三藏,倒先来了唐五经。
唐五经的到来本就在我预料之内,当我把秦楼的姑娘如实地形容了一番之后, 食髓甘味的他已经注定了要有秦楼一行,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他自不会贸然来拜会我,事实上对于普通的江湖人来说, 名人录第十的高位和正七品的苏州推官让我成了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不 过,几乎就在他入住秦楼的同时,我已经得到了相关的情报。
把和唐五经的相会变成一桩很偶然的邂逅对我来说极其容易,只是我见到他 的时候,秦楼四小之一的曹小月已经让这个一直生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年轻人心神 俱醉了。
“咦?这不是唐公子吗?仲北兄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的热情恰到好处,看起来似乎只是因为唐五经是沈煌的朋友,才让我对他 特别留意起来,态度自然的让他丝毫不生疑心;而有凤来仪楼的几个江湖人听到 这少年姓唐,都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唐五经有些窘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解释道:“仲北这两天去杭州忙他沉 家自己的生意,我就偷闲来这儿放松一下了。”
他光忙着替自己开脱,却无意中透露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沈煌忙着自家 生意?莫非他已经与宗设接上了关系?”我心中暗忖,沉熠的消息至今未到,不 知是沉煌的小动作瞒过了沉熠的眼睛,还是唐五经透露出来的消息原本就是错误 的。
“小月,唐公子是松江沈二少的朋友,你要好生伺候。”
说罢,我就道别而去,得来的消息让我心急如焚,再没心思与唐五经纠缠, 只是眼角余光里却见唐五经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欲言又止。想来这位唐 三少虽然在江湖籍籍无名,可在唐门里也该是个颐指气使的主儿,如今白龙鱼服, 落得要借别人的光,没有江湖历练的他能忍住这口气也算难得了。
“干娘,无论如何也要把唐五经留在秦楼,就算把曹小月、张小修、叶小童 一股脑地搭进去也在所不惜,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把他拿下软禁在秦楼,就是 不能让他离开秦楼半步,我要用他做人质。”
“是不是你觉得唐三藏会有危险呢?”铜镜前的六娘回首淡淡一笑道。
这是我的错觉吗?我心下一阵迷茫,大病初愈后的六娘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 人,杏眼桃腮竟似女儿一般,细一看我这才发觉,六娘她竟然罕见地在脸上点了 些水粉胭脂。
我不敢说破,便顺着她的问话道:“我怕不光是唐三藏呢,甚至连唐天文都 有危险,孤身在外,就算他武功绝伦,也招架不住唐门多名高手的围攻,如果我 没估计错的话,和唐天威站在一条线的,至少有唐门百草堂堂主老六唐天运,飞 鱼堂堂主老二唐天风;而如果唐天威真的离开了四川到了江南,那么鹰堂堂主老 四唐天行恐怕也默许了唐天威的行动。”说到这儿,我嘿嘿笑道:“我这老丈人 还真是众叛亲离呢!虽然唐天运、唐天风他们的武功与唐天行相差不足以道里计, 可是想杀唐天文,并非武功一条路。我听说,唐门中人因为自幼服食毒物,虽然 因此增加了自身的抗毒机制,可也有几种药物会引发自身毒素的大爆发,”七连 环“就是其中一种,唐天威的毒术远在唐天文之上,或许已经研制出新的药物, 可以杀唐天文于无形。”
“或许你说的有理,可动儿你别忘了,唐天文父子是唐门中坚,自毁长城后, 就算唐天威能执掌唐门,可唐门实力大弱,岂不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唐门不敢用毒外侵,怕惹来灭门之祸,可自保总可以吧!何况这种高门大 派,从来都是卧虎藏龙,别人不说,眼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唐五经实力就不在雨 儿之下,而他天资极佳,若是不沉迷于女色的话,三年之后或许就是唐三藏,十 年后未必不是唐天文啊!”
“哦?”六娘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知道她不是怀疑我的判断,而是笑我 自己偏偏就是个沉迷于女色的主儿。
“因材而施教,只因人各有不同。”我只简单解释了一句。说白了,不是说 每个武功高强的人都是房中高手,也不是说练了房中术就一夜能御数女,像我这 样天赋异秉又有明师传教的,天下能有几人!而唐五经被其父压制太过,一尝女 色滋味便不可收拾,又没有旦旦而伐的实力,阳精大损后必然要阻碍他武功的进 步。用曹小月她们缠住他,就算唐天威并没有取他三弟而代之的意思,我也要替 唐三藏铲除一个潜在的对手。
“动儿你放心吧!干娘会让唐五经乖乖留在秦楼的。”
带着解雨、宋素卿秘密赶赴松江,用李佟的名义在有间客栈住下没多久,沉 熠已经急三火四的闯了进来。
“我的大少,你可总算来了!”
“咦,不是说好你送情报去苏州吗?”
“那我也得能离开松江啊!”
一问才知道,沉煌果然与宗设取得了联系,并达成了基本的交易协议。为了 确保交易安全,他借口上次红货被劫可能是有内贼泄密,请他父亲沈百万下了命 令,凡是能接触到交易机密的沉家高层一律不得离开松江,而交易地点和时间更 是只有沉百万和沉煌两个人才知道。为了不让唐五经找借口插手此事,他还故意 放风说自己去了杭州,其实人根本没离开过松江半步。
“那…只要盯住沉煌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那你真是小看了他!”沉熠苦笑了一声,道:“就像我以前总以为他只是 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他心机竟是如此深沉。眼下他根本就不住在家里,行 踪飘忽不定,加上身边的王汉生为人机警,最擅长反跟踪,一不小心可就全暴露 了。”
我顿时想起王汉生本就是个在逃的杀人犯,擅长反跟踪该不是虚言,可这却 让我心头陡然一丝怀疑:“既然他那么机警,那么上次你们怎么中了伏呢?”
沉熠愧道:“都怨我大意了,其实王汉生两次提议更改路线,都被我否决了, 特别是进了苏州地界,我想鲁老总和你都不是善与之人,江湖上没人敢在苏州地 界上犯案,却没想到来的竟是倭寇!”
我恍然大悟,或许王汉生转而支持沉煌也与此有关吧!王汉生的离去,让沉 熠在家族中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他现在或许连个去跟踪沉煌的人都找不到了。
虽然禁海令可以逼沈煌和宗设在岸上交易,可不知道交易地点时间,大军就 无法设伏,我不禁一阵沮丧。
难道让我亲自去监视沉煌吗?且不说一个外乡人有多么扎眼,沉煌稍稍改变 自己的作息时间,他休息的时候我不敢,他出去的时候我还得跟着,不用两天我 就吃不消了。
“沈家以往和宋素卿交易的时候,都用过哪些地方?平素沉煌比较熟悉的又 有那些呢?”
沈煌对唐五经说去杭州只五六天就回来,为了不得罪唐门这个大客户,沈煌 该是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完成与宗设的交易才对,而这么短的时间,交易的地点不 会离松江太远,沉煌为了求得地利,该是在他熟悉的地方交易才是。
沉熠愣了一下之后,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别情, 真有你的。”他随口说出了松江周围十二三处地方,指出其中的七处沉煌该是相 当的熟悉。
这七处散布在南北二百余里的海岸线上,我根本来不及侦察地形,好在沈熠 记得清楚,画了大致的地形图,我又偷偷去了最近的一处核实了一番,这才匆忙 赶回了畲山。 ---------- 第十章
“分兵?虽然我军数倍于倭寇,可此七处彼此相距甚远,我军首尾不能呼应, 易为倭寇所乘,此乃兵家大忌!”乐茂盛冷笑道:“王大人,你没说动沉家也就 罢了,不必拿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吧!”
我没理会乐茂盛,可沉希仪也不同意我的分兵七处之举,就算我说倭寇绝不 可能三百人倾巢出动来进行交易也无法打动他。我知道他的顾忌,七处一分兵, 每处不足两百人,万一倭人全军而来,则立陷危境,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机率实 在太小。
“老弟切不可心存侥幸,打仗没有万一,自古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 心存侥幸之想,必败无疑。”胡链好意道,曾亮等人也点点头。
“那这机会岂不白白浪费了?”
乐茂盛傲慢地瞥了我一眼,道:“不能分兵七处,可以分兵两处嘛,如此一 来,我军依旧有足够战力,如果军运在我,或许可以一举歼灭宗设!”
他指着地图上松江东部沿海对沉希仪道:“大人您看,南汇嘴这两处海滩, 它们离最近的千户所也有五十余里地,而此地与宗设经常出没的大七、小七岛距 离却是不远,依末将看,沈家与宗设的交易地点设在这里最有可能。”
这乐茂盛倒不是脓包一个,他指出来的那两处海滩正是我判断最有可能进行 交易的地点。沉希仪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和我带回来的海滩地形图,便下了决心。
“除曾亮水军外,全营按备战方案丙混合编成,包括两门虎蹲炮。我和胡大 人各领四百兵丁埋伏在南汇嘴两处海滩,我在北,胡大人在南,我的亲卫居中做 预备队。曾亮你则埋伏在大七、小七岛中间,相机攻击宗设的舰队。别情,你的 辎兵作为斥候向南沙咀南北两翼其它五处派出,发现敌情,能战则战,不能战则 速速禀报,我和胡大人最远距你不过九十里,急行军两个时辰就到了。众将各整 本部人马,今日申时出发!”
“唐佐,你这可不像是那个在滑石滩以五百步卒大破敌兵八千的两广第一勇 将啊!”我直言不讳地道。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不能做。”沈希仪并不在意地道:“别情,你有所不 知,之前你我都低估了宗设的实力,倭寇不是苗疆叛民哪!”
他叹了口气,才道:“不瞒你说,前年宗设大掠宁波,当时部下不足百人, 却接连击破我军一个千户所另六个百户所的堵截,纵然我军在指挥上出了纰漏, 可倭人的战力也是惊人!但此事却被当作军方的奇耻大辱而被掩饰起来,就连我 都不知道,前两天和胡链私下闲聊,才得知事情真相。眼下如果正面和倭人相抗, 就算剿倭营俱是军中精锐,得胜也需一场苦战,我岂敢再分兵了!”
“竟有此事?!”我吃了一惊,怪不得他突然小心谨慎起来,原来是重新估 算后,对手的实力竟有了大幅度的飙升。虽然听宋素卿说宗设属下能人不少,可 把明军打的如此狼狈也着实惊人。
“别情,你想想,若是我军中有百十个你这样的高手,只要不陷入合围,指 挥得当的话,就算再多两个千户所我也敢对撼,”他苦笑道:“不幸的是,我手 上只有一个你,最多加上乐茂盛,可倭寇却个个都是能征惯战之士,又极善协同 作战!”
沉希仪接着道:“我们之前始终抱着一场决战聚歼宗设集团的念头,就算不 能聚歼,也要割下宗设的人头,可眼下军情发生了变化,不由得我们不小心。我 意一口一口地吃掉宗设,打一场消耗战。我军人员给养补充较易,而倭寇相对困 难的多,积少成多,是必胜之道。就像今次,你分兵七处,或许有九成把握能打 宗设一个伏击,可万一宗设全军出动,三百对二百,你就要吃大亏了。”
我沉吟半晌,那句“这种乌龟战法固然保险,但很可能就错失了歼敌良机” 还是被我咽回了肚子里,却道:“唐佐,你想打一场持久战,可这么大规模的禁 海能持续那么久吗?一旦放松,宗设的补给基地就会成十倍的增加,那时再想寻 他几乎不可能了。”
“这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没把希望寄托在沉家身上,这一仗能打着宗设固然 好,打不着也不要紧,我还是立足于在宗设的补给基地伏击他,一艘船补给的时 间可远比交易的时间长多了。”
“相公,真要打仗了吗?”
一场海战让解雨初解兵乃凶危之事,望着忙碌的军卒,她竟有些惶恐不安。 宋素卿却是一脸沉静,只是眼中的目光说不出是亢奋还是紧张,她只是粗通武事, 真要舞刀弄枪的,心中难免惴惴;但看到了报仇的曙光,兴奋恐怕也在所难免。
十天下来,一百辎兵的那招“一刀两断”已经有了大致的架子,可怎么灵活 运用,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却似一点都不知晓。当然每天挥刀一万次的 成果也算斐然,每当听到“一刀两断”这四个字的时候,辎兵营里就一片刀光闪 烁。
何定谦夜以继日的赶工,也只是替我打造好了一百五十把上好的斩马刀而已, 我自然毫不客气地率先装备了自己的部下,余下的才送给了沉希仪武装他的亲卫 队去了。
“大人,咱们是不是也要开拔了?”陆三川望着空荡荡的军营问道。
“三川,你说这斥候该怎么派呢?”我却反问道。
陆三川立刻挠起头来,一脸迷惑地道:“是啊,沈大人他怎么没交待呢?” 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咱们辎兵可从没干过斥候,大人,您就吩咐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道:“眼下有五处需要侦察,南汇嘴西南两处,北边三处, 虽然南汇嘴西南靠近金山卫,宗设又才在那里和别人打了一仗,可若是他不在南 汇嘴上岸的话,这两处反倒最有可能。”
我故意停下来,留给陆三川思考的时间,可他憨厚的脸上依旧一片茫然,倒 是解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我使劲瞪了她一眼,她才乖乖闭上嘴。
陆三川总算明白了,满脸敬佩地道:“小哥真是有学问哩,怪不得做了大人 的亲随!”
“三川,北边三处你每处派上三个伶俐点的弟兄,发现敌情,只管回报沈大 人,其余将士,进军南汇嘴西南的海茂村!”
把大部辎重留在畲山临时军营后,轻装上阵的这些辎兵行动极其迅速,只两 个时辰就赶到了位于金山卫与南汇嘴之间的海茂村,离村三里安营扎寨,之后, 便派出斥候分赴离驻地各约十五里的两处可能交易地点,我则带着解宋二女及陆 三川趁着夜色查看两处地形。
在这一片三十余里的海滩上分布着六个渔村,虽然已经发了禁海令,可普通 的渔船出海并未受到影响,虽然已是二更天,码头上几乎都还有归来的渔船正在 卸货。
“若是宗设的船混杂在这些渔船里,可就无法辨认了。”解雨皱着眉头道。
“连坐之法岂是白设的?宗设的船或许会伪装成渔船,或许会掠夺渔村,可 却不敢在码头久留,也不会混杂在中国人的渔船里,否则随时可能因为行踪暴露 而遇到大明水军的围剿,铁甲舰威力再强,也架不住上百条苍山铁的围攻,要知 道倭寇的优势可全在秘密机动四个字上。”
解雨看陆三川正背对着她,便冲我做了个鬼脸,惹得宋素卿都乐了起来。
我对了一下沉熠画的地形图,指着东面远处一座伸到海里半里远的崖头道: “这就是我们要监视的一处可疑地点黑石崖,此崖四周二里俱布满礁石,只有崖 东有一条狭长水道通往岸上,故而渔民弃之不用,岸上原来有座村子叫黑石村的 据说也因为一场奇怪的瘟疫而荒废了,因为黑石崖正遮住了西面村子的视线,又 离东面村子距离太远,所以被宗设看中,用来走私。”
黑石崖上有座小小的海神庙,庙后是一座灯塔,指引着渔船航行的方向。
“此处视线最佳,而且,只要两门虎蹲炮就可封死来往水道,所以宗设若是 有大批人马登陆的话,一定会先来检查这里的情况,我们又没有大炮,这里反倒 不宜设置岗哨了。”
再去三十里外查看了另一处地点月牙湾,却正是当初宋素卿集团的覆灭之地, 宋素卿触景生情,差点落泪。倒是解雨眼尖,发现离海岸不远处的礁石上已竖起 了灯塔,滩涂上更是不时走过一队拿着棍棒的渔夫,一问才知道,自从一个多月 前的那场海战后,附近两个渔村就自发组织了自己的护卫队整夜巡逻。
仅仅相隔三十里的两地竟像是两个世界,四人不由都感慨起来。而我见状也 下定了决心,只在月牙湾布置了两名暗哨,其余人明日就准备进驻黑石崖,而为 了防止从陆路而来的沉煌,我更是把据点设在了黑石村外二里的树林中,而我则 准备带着解宋二人埋伏在黑石村里。
“好荒凉,好可怕啊!”
徜徉在残垣断壁间,解雨不禁感慨万千。
黑石村被弃用大概已经二十年了,多次的飓风袭击摧毁了村里近一半的房屋 院舍,半截的围墙、没了房顶的屋子随处可见,破碎的鱼网缠绕在横在地上的枯 树干上随风飘扬,几乎每户的庭院里都摆着棺材,有的棺材早已破损,隐约可见 一堆堆的白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残败不堪而又诡异。
不过尚保存完好的屋子里却大多是家俱摆设齐全,甚至锅台上的大铁锅、大 铁铲都能见到,可以想见当初村民撤离的是多么仓促。
三人俱是养尊处优的主儿,解雨的感慨便引起共鸣,宋素卿随手摸了一下灶 台上的灰尘,打量着这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又望了一眼院子里摆放的两口棺材, 微蹙蛾眉,道:“公子,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我点点头,从这屋子向海边望去,虽然前面有几处断壁遮住了一些视线,可 黑石崖以东的大片海域还是几乎尽收眼底,即便是晚上,只要有月光灯光,视线 依旧可看得很远。
当然,靠海的另两间屋子视线更好,可我已经发现,那屋子似乎最近还有人 使用过,遂打消住在那里的念头,而即将在这儿和宗设打上一仗的感觉也更加强 烈了。
把我挑的这间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便一齐动手将马匹上的行军物资卸 了下来,随后把马藏在了后院的隐蔽处。
“睡觉!”
展开宝悦坊特制的三人睡袋,我解下斩马刀翌王弓放在床头,又把何定谦亲 手为我打造的镔铁枪“毒龙”放在桌子上,然后泰然自若地脱去了战甲,钻进了 睡袋里。
“这…这是什么呀?!”刚刚调整好心态的解雨又羞又好奇地望着这个特大 号的睡袋问道,又在行李里翻了半天,却没发现自己的行囊。
“这可是宝悦坊特地为我赶制的鹿皮兽王睡袋,光是老虎皮就用了整整两张 呢!”我抚摸着睡袋里的虎皮笑道:“它足足花了我两千两银子!哼,宝悦坊赚 钱也忒容易了,连我都想开个南北皮货铺子呢!”
宋素卿早上替我和解雨收拾行装的时候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抿嘴微微一笑, 竟也把战袄罩甲脱去,只剩了月白小衣溜进睡袋,整个人都钻进了我怀里,外面 只能看见一缕青丝落在我的肩头。
“她要是个汉人该多好…”我心底不由升起一丝遗憾,她和无瑕一样的细腻, 又能彻底地放弃做人的尊严,如果这一切不是为了复仇,而单单是为了心中所爱 的话,哪一个男人能摆脱占有她一辈子的诱惑呢?
解雨却顿时撅起了小嘴儿,眼珠一阵乱转后银牙一咬,竟把我和宋素卿的盔 甲一股脑抱到了墙角的桌子上,然后坐在我近前,冰冷的小手伸进睡袋,狠狠在 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恨声道:“哼!死淫贼,你喜欢睡这里,那干脆就别出来好 了!”
我疼得一呲牙,刚想教训她一番,却见解雨眼圈一红,竟然落下泪来!我心 中顿生怜意,顾不得身上只有一件中衣,从睡袋里跳将出来,张开双臂搂住她。
“傻丫头,你哭什么?!”
“你…欺负我!”解雨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开,便顺势偎进了我怀里呜咽道 :“人家还没嫁给你哪,你…你就让别人、别人看人家的笑话…”
奶奶的,原来是不好意思和宋素卿一起大被同眠啊,我恍然大悟,暗忖道,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她和许诩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在意过什么一凤二凰的,可 偏偏对宋素卿始终怀着敌意,这几天看两女挺亲热的,还以为问题都解决了呢, 没想到…
“雨儿,素卿可是给你递了降表的,”我刚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半句话,便 “哈啾”一声,她沾着寒露的战袄让我顿时打了个寒颤,那冷冰冰的护心镜更像 是一块万年寒冰,霎时间就把我身子冻透了。
“…人家可没收…”
解雨依旧不依不饶,语气却已大为缓和,知道自己的战袄太凉,便抽了抽身 子,见我不肯放手,又使劲在我腰上掐了一把,也不知是喜是羞还是怨,细声道 :“怕了你,死淫贼,把你冻坏了,不知多少人心疼呢!”
美女卸甲自是别有一番情趣,只是解雨就在钻进睡袋前的那一刻似乎一直在 犹豫,所幸那丰腴的身子完全被我拥在怀里之后,她才完全放松下来,反身搂住 我,只把我的后脊梁留给宋素卿。
“人家早上…只洗了把脸…”解雨的声音细若蚊蝇。
“雨儿,你当我们是在公费旅游啊,这可是打仗!你早上洗脸的水,还是兵 卒们…”我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可正说话间,一缕细微的血腥气从解雨身上传过 来,我才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妮子今天为什么这么闹人。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嘛!”屋外海风阵阵,涛声激荡,正是潮起 潮落之时。
“那你还把人家的行囊丢在了营地里,人家的玫瑰香露都在行囊里呢!”
“死丫头,难道你真想让士兵们认为他们的行军参谋大人是个喜好男宠的家 伙吗?”我的手不怀好意地落在了她挺翘的臀上,五指搓揉把掐,很快把解雨弄 得身子火热,而那股似乎浓了许多的血腥气更是让我心头涌起了一股邪恶的欲望。
“来,相公帮你解开抹胸。”
听解雨的呼吸与往日迥异,我知道宋素卿把解雨的胸围子围得实在太紧了, 两女的身材都很丰满,胸前双丸若不缠住,就算战甲再厚,恐怕也会被人看出破 绽来。
一对玉兔挣脱了束缚,欢快地蹦了出来,只是眨眼间就落入了虎掌中,恣意 的爱怜顿时带起了主人的娇吟。
一具火热的娇躯从后贴过来,一只素手温柔地解开了我中衣的扣袢,很快让 我的身子变得和她一样赤裸。虎皮和鹿皮将寒冷挡在了睡袋之外,睡袋里竟察觉 不到一丝凉意,三条纠缠在一起的身子所散发出来的热气更是几乎没有一丝的外 泄,很快囊中就温暖如春。
“相公,别、别…吸,奴、奴…嗯…”
或许是异样的环境,也或许是睡袋里漆黑一片让羞意躲进了暗黑的角落里, 浑身上下被脱的只剩下了胯间那条吸满污血爱液的布带子后,解雨也放纵起自己 来,在我的大嘴在她酥乳上肆虐的时候,她的小手也颤抖着摸到了我的腿间。
独角龙王的模样早该印在她脑子里了,可她却是第一次亲手感觉它的壮硕, 只是小手竟握它不住,不甘心似地再一握,却正握在了另一只手上。
“宋姐姐,你的手…”
“雨姑娘,公子他可是天赋过人哩!”耳边传来宋素卿腻人的嬉笑,她的手 引导着解雨的手握在了独角龙王的根部,自己的手则握在了解雨小手的上面一截, 独角龙王被两只小手握着,巨大的角冠依然露在外面。
“就算是古时的嫪毐也不过如此吧!”宋素卿充满敬意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荡 意,让解雨小恶魔般的好奇心探出了头来。
“别人…不是这样吗?”
宋素卿噗哧笑了起来:“好姑娘,旁人的有公子的六七分大小已算难得了, 这宝贝万中无一,姑娘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少福呢!”
明知道宋集团很可能是宋素卿靠着自己的身子维持下来的,可我心里并没有 多少厌恶,因为我内心深处还没把她当作自己的女人,甚至没把她当作自己的专 属玩物——虽然人形犬更像是沈熠的喜好才对。
我也知道自己天赋异秉,师父当初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吧!就像武人需要一把 好兵器一样,淫贼也需要一副好本钱。可我并不喜欢炫耀自己的硕大与持久,女 人只有从心里接受了我,独角龙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从而完全占有她的心 灵和肉体,让她的身心对我不再有丝毫保留。
苏瑾和武舞该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例子吧!那两张极度满足后痴迷的脸不停地 在我脑海里变换交错。领略了独角龙王的霸气之后,苏瑾依旧可以弃我而去,早 证明了就算是独角龙王也不足为恃;可武舞却是先臣服在了独角龙王棒下,才洗 心革面,重入贞洁之门。女人,真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动物啊!
心驰意转间,却听解雨呢喃道:“人家…也是万中无一呢…” ---------- 第十一章
一阵隐约可闻的马蹄声惊醒了春梦中的我,伏在睡囊中贴耳细听,马队尚在 二里地之外,速度也不算很快,正直奔黑石村而来,只是来的方向却不是辎兵安 营扎寨的西面,却是从正北而来。
我立刻摇醒二女,三人飞快穿上了战甲。宋素卿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问道:“是陆三川送饭来了吗?”
“好象不是耶!”
解雨的六识并不比我差多少,倾耳细听,也判断出来人该不是陆三川,便顿 时紧张起来,向我身上靠了靠,小声道:“相公,你不是说宗设他们晚上才能来 吗?”
“或许是沉煌他们先来了。”我虽然也暗自奇怪,可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 兴奋,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证实,想到接踵而来的将是与宗设的一场鏖战,那盎然 战意竟不可抑制的散发出来,连二女都感觉了出来,解雨更是投来醉人的一瞥。
“素卿,检查一下信炮。”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往窗外望去,黑石崖外白帆数点,却 没有一艘船向岸边驶来;而宋素卿因为经历过战事,看起来似乎比我还沉着。
“先看看来人是谁再说。”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兴奋的心情。替战马上好 了口罩,我提枪躲在了院墙后,隔着这座院墙,就是村中唯一可以骑马的大道。
一袋烟的功夫,马队终于进了村。从纷乱的马蹄声中,我已经听出来,来的 一共八骑。进村之后,马队骤然降低了速度,只是快到了村子中央,一骑突然疾 驰而出,向海滩奔去,耳边传来一声欢快的稚气童音:“大海!娘,我看见大海 喽!”
怎么会是个孩子!
我心中顿时一怔,恍惚间就觉得那女孩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脑子正飞快 地思索着我认识的每一个女娃,却听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嚷道:“慢一点哟, 你们两个哪像个女娃嘛!”
何素素?!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她出现在黑石村的唯一理由就是唐门已经知晓 了沉煌的全部交易计划,可指挥他们的唐五经眼下还在秦楼风流快活呢,是谁给 他们消息的呢?!
不过,我马上就知道自己错的是多么的厉害,何素素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人 低低叫了一声“何大姐!”,何素素立刻咯咯笑了起来,道:“哟,三少您看我 这记性,又忘了不是!”那川贵口音顿时改成了京腔京韵。
那人竟是唐五经?!我下意识地回头朝屋里望去,虽然大门紧闭,可我似乎 看到了解雨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竟小看了他!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懊悔,大概六娘听了我的话,只把他当作 一个好色纨裤弟子对待,却没想到这一切其实是他的伪装而已,让他轻易离开了 秦楼。而这小子心机之深,竟把我和沉煌都骗了过去,想想唐天威还真生了个好 儿子呢!
“三少,再往前走,就出村子了!”马队从院子门口过去不一会儿,就听胡 大海亮着嗓门喊道。
我偷眼看去,几个人跟着唐五经已经到了前面那两栋屋子前,那些人看着脸 熟,都是在茶话会里朝过面的西南诸派中人。
胡大海刚想一脚把院门揣开,却被唐五经拦下,他跳下马来,凑到大门前, 四周仔细查看了起来。
我忙缩回了头,暗骂自己太不小心。本来黑石村在海边,土地湿润,加之海 风颇大,地上不虞会留什么脚印,可自己以为沉煌到这儿该是晚上了,就随手用 了扣环,在阳光下,没有什么尘埃的扣环绝瞒不过如此细心的唐五经。
“已经有人来过了。”唐五经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我依旧隐约听了个大概, 听他的语气,他心中想到的该是宗设、沉煌他们才对。
随后又听他朗声道:“有人吗?屋子里有人吗?”
屋子里自然没人回话,一会儿,就听门吱扭一声,又过了半晌,听胡大海叫 道:“三少,屋里没人,奶奶的,这村子早TMD 荒废了。”
又听何素素说,这屋子最近还有人用过。
“大家四下查查,看还有没有人了。”唐五经吩咐道。
众人轰然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大呼小叫道:“妈的,邪门了,怎 么这么多棺材!”
唐五经下令搜查的当儿,我就飞快地闪回了屋里,把房门大开,拉着解雨躲 在了门后。
“是三哥…”解雨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捂上了嘴,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 声,一人嘟嘟囔囔地走了进来。
“棺材,又是棺材!”
那人似乎踢了什么一脚,就听稀里哗啦一声,他顿时叫了起来。
几个人顿时围了过来,我不禁把这小子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就听胡大海 嚷道:“张老三,怎么了?!”
“没、没、没…事儿!就、就、就是一…”
“奶奶个熊!一把死人骨头就把你吓成这德行了!里面呢,查了吗?有没有 人?”
“没、没、没…”
“没人?”胡大海似乎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可能是看四门大开,以为同伴已 经查过了,边向外走边嚷道:“三少,这样的村子俺见过,定是遭了瘟疫,没人 敢住了!”
“不敢住的乃是无知小民。”
听起来,唐五经的声音离这屋子已经很远了,果然马蹄声向西南延伸而去, 偷偷从窗户望出去,唐五经一行人已快马加鞭驰向了黑石崖头的海神庙。
“三哥…他不是在苏州吗?”
“你这个三哥可不简单,把你老公都骗了。”我自嘲道:“既然他也来了, 且不说目的为何,可以肯定的是,宗设与沉煌的交易地点就在黑石村。”
扭头对宋素卿道:“你速去通知陆三川,让他火速派人禀告沈、胡两位大人, 你就留在陆三川身边,帮他拿主意,我和解雨在这里监视敌情。”
宋素卿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打马如飞向北而去。
“相公,你放心她?”
听宋素卿的马已经走远了,解雨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如果我被人杀了,雨儿,你会怎样呢?”
“胡说!你怎么会死!”解雨扑进我怀里使劲搂住了我的腰,竟似我真的要 离她而去,连泪珠都滑落下来,呢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可这答案却不是我要的,便道:“那岂不便宜了那些仇家?”
“就算把他们千刀万剐又有什么用?!”解雨抬起脸来,望着我,决绝地道 :“所以,相公若是敢死,妾身就敢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和相公在一起!”
“原来,早晨她真的想献身于我呢!”这念头在我脑海里蓦地闪过,心下已 然明白,因为上次海战诸佛庇佑才大难不死让她心有余悸,对即将来临的战事心 存恐惧,怕以后再没有机会给我了吧!不过,想来她也明白了,宋素卿与杀了她 两个情人的宗设该是如何的誓不两立。
拥着解雨坐在窗前,望着唐五经他们一溜烟上了黑石崖,我的心渐渐冷静下 来。
唐五经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宗设和沉煌的交易。
可他是想学杜真杜四方夫妇做一个抗倭英雄呢,还是现在就想和沉煌翻脸呢?
做英雄需要本钱,和沉煌翻脸也需要本钱,唐五经带的这几个人还不够宗设 下酒的,何况还带着两个孩子。当这两种可能性都被我排除后,我突然开始怀疑 起他的目的来了。
“难道你三哥只是想来参观一下走私究竟是怎么进行的不成?可他为什么一 个唐门弟子也不带,偏偏用起了别人门派里的人来,他不怕走露风声,别人说唐 门涉嫌走私吗?”
“三哥倒真是对什么都好奇。”解雨脸上也颇为困惑:“可他身边为什么一 个师兄弟都没有,我也奇怪哩,按理说,他和二哥关系最好了,走到哪里都形影 不离的。眼下这些人里,我只知道乐山派和四叔走的很近,而何教主原来一直对 大哥情有独衷,现在怕是喜欢上相公你啦!”
眼看着唐五经一行人冲下了黑石崖,我依然猜不透他的来意,心中的不安在 急剧扩大。可奇怪的事情再度发生,八匹马没有回黑石崖,却往西边的拓林镇奔 去。
我和解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胡涂起来,我和辎兵营一直都是逢村而不入, 为的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可唐五经却是毫无顾忌,彷佛真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好象不太对头哩!”
我沉吟了一会儿,果断地决定先折回辎兵营,问了一下陆三川,说报信的人 已经出发了,我只好再派两名士兵,准备撤回前一次传出的消息,让沈胡二人暂 缓行动。
“大人且慢!”
拦住两名士兵的竟是陆三川,他憨憨地挠了挠头,道:“大人,俺不知道宗 设究竟会不会在黑石崖登陆,可俺知道这信送出去就有毛病,这信和前一封拧着 劲儿呢,偏偏两封信相差又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别人可就有的说了。”
我心中一凛,方才我光想着战事,却把人事忘到了脑后。不错,这信一送出, 我临阵摇摆,毛躁贪功的帽子恐怕就要戴牢了。可此信不发,万一自己判断有误, 而唐五经也不是为宗设和沉煌而来的话,岂不坏了大事!
心中着急,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随口问了句前一封信是怎么写的,陆 三川回说是大人那个唐姓亲兵写的,叫来宋素卿一问,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好一个相机行事、好一个长官裁决,素卿,看不出你竟是这么滑头。”等 陆三川出了帐篷,我结结实实地谢了她一回,心中渐渐升起一个念头,她,该是 我官场战场上的一个好助手吧!
三人商议了一番,都觉得对唐五经不能置之不理:“既然这样,干脆去摸摸 他的来意!”我下了决心。
我另派了斥候去黑石村,自己则化妆成李佟模样,与陆三川换了衣装,藏起 翌王弓,便带着解宋二女沿着官道向西南方的拓林镇而去。
拓林镇是从一个渔村发展起来的小镇,小镇不大,比起龙潭镇、栗子镇那种 水陆要冲上的大镇来,它更像是个渔村。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茶铺酒馆、 妓院客栈一样不缺,却都是一家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事情,三个英姿飒爽的军爷来到的消息固然很快就镇人 皆知,可我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其实这儿靠近金山卫,看到几个军爷并不奇怪,难得的是三个都是那么英俊, 难怪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找着各种理由往茶铺子钻。
“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方才一队外乡人去了老丁家的酒馆,喏,就是斜 对面的那家。”
茶博士最是高兴,用手一指说道,又啧啧称赞道:“里面有一对小囡,生的 一模一样,非常可爱哟!”
顺着茶博士的手指看过去,正碰上与唐五经一起的一个汉子正探头探脑地向 这边望过来,想来那边也有人正在谈论着我们。
“这位朋友且住!”我突然变换着嗓音对那汉子喝道,随着断喝声,我已经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寮。
这是从鲁卫那里学来的秘技,若是这汉子心中有鬼,我这突然一声断喝,立 刻就让他现了原形。
可这位五毒教的朋友却是镇定的很,左右望了望,才冲快速接近的我一拱手 道:“军爷叫的可是俺吗?”
“难道是叫旁人不成!”我颇有些蛮横地道,几天军营生活下来,我已经大 致了解了军人的脾气:“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干什么的?怎么来了拓林镇?”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那汉子也有些发蒙:“俺叫张庆宝,四川叙州人,来这儿 …”
正说着,却听酒馆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哟,这位军爷,说话干嘛这么大声, 人家都害怕了呢!”话音甫落,却见何素素扭摆着水蛇腰从酒馆里走出来,或许 是小镇上难得见着这么一位美女,周围那些粗鲁的渔夫都纷纷替她助起阵来。
“军爷,我们可都是从西南来的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哩,女娃子没见过大海, 就跑来瞧瞧喽!”何霏何雯姐妹俩跟着妈妈出来,一边一个站在了何素素身边, 好奇地望着我,姐妹俩的手腕上还戴着玲珑送给她们的那对镯子。
“贵州贵阳府?你这生意还真是满世界的做呢!”我看了何素素递过来的路 引,才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做什么生意啊?”
“是药材!”
唐五经从酒馆里踱了出来,即便是面对官爷,他脸上也隐约流露着一股高傲 的气息。
“还没问你呢!”我没好气地一挥手示意他一边待着去。
“可我是她的男人。”
唐五经的话不仅让我一怔,就连何素素眼中都闪过一丝讶色,双颊微微一红, 镇怪地瞥了唐五经一眼。
“你今年不过二十六,路引又是四川成都府的…”
“这位军爷可能不太熟悉西南风俗,”唐五经打断了我的话,微微一笑道: “在川贵,弟继兄媳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本是我嫂子,我哥哥死了之后就跟了我, 不过我哥哥是入赘的,而我不是。”
“人家也舍不得你入赘嘛!”何素素听唐五经把谎话编的如此细致,只好配 合起来。
老师是讲过,西南苗人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弟继兄媳在川贵确实平常,甚 至一个女子有几个丈夫这等在中原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龙场驿那边也经常 看到,何雯何霏姐妹跟了母亲的姓,我就怀疑何素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女儿的父 亲是谁。
若是换一个不了解唐五经一行人底细的人,看他说得煞有其事,恐怕真要被 他骗了,而我却越发警惕,眼角余光中看解雨都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我咳嗽了两 声,盯着唐五经腰间的那口弯刀道:“做生意需要带着家伙吗?还是你准备抢了 人家的东西不给钱?”
“军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唐五经脸色微微一变,道:“且不说我们苗人天 性剽勇,朝廷也没禁止佩戴刀剑啊!”他语气转软,道:“军爷,我们唐家和何 家在川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会做那种为非作歹、触犯我大明刑律的事情!”
“那就好,”我也借坡下驴,环视着四周百姓,朗声道:“众乡亲想必都知 道吧!朝廷下了禁海令,严禁与倭人交通贸易,金山卫林大人秉朝廷旨意,加强 海防,众乡亲若是发现可疑人等,速速上报有司,林大人特设纹银十两、布二十 匹嘉奖有功之人!”
围观的渔民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看唐五经的目光已然不同,似乎都恨不得他 真是个可疑之人。
我又一指唐五经,威胁道:“既然已经看到大海了,那就赶快给我离开这儿, 不要让我再在附近看见你,否则,我告你私通倭寇!”
“可我们还要在这儿收购药材,像龙落子…”
唐五经还想争辩,可见我大手一挥,决绝地说了一声不许,他眼珠一转,凑 到我跟前道:“我看军爷精气神十足,手中这杆枪更非凡品,您定是武艺精湛的 军中高手,后天晚上旁边的黑石村有一场江湖恩怨要解,不知军爷您有没有兴趣 呢?” ---------- 第十二章
“乐山派?七星门?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我装着不解地问道,事 实上,我心里也是莫名其妙,乐山派和七星门是什么时候结下了冤仇?
胡大海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牛眼一瞪,刚想骂人,却被唐五经一个眼色制止 住。
“这两家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唐五经一边替我倒酒,一边笑道: “军爷您不是江湖人,当然不知,年前,南京史部考功司的白澜白大人在应天府 外的龙潭镇举办了一声武林茶话会,说白了,就是江湖朋友聚在一起切磋武功, 就象军爷您在军中也常找人切磋武艺吧!…!…”
“这话到不假…”我边点头边呷了口洒。
老实说,如果没有解雨坐在身边,唐五经经手的东西我怕是连拿都不敢拿, 虽然解雨早就告诉我,说那种既无色也无味,既能随身携带又能随时随地下到敌 人酒菜里杀敌于无形的超级毒药就连唐门自己也没有,可我心里还是对毒药这种 东西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惧,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唐五经的每一个动作。
“刀剑无眼,切磋武功免不了受伤,怨只能怨自家武功不济,可切磋武功不 能下阴手啊!…”
我猛地想起来,乐山派在武林茶话会候补战败组里就是输给了七星门而被淘 汰的,那场比武我虽然没看,却听说乐山派掌门高太平在与七星门门主樊津鹏的 比武中受了伤,莫非其中有隐情?…
“樊津鹏的武功远在乐山派高掌门之上,获胜是理所应当,可他在比武中却 下了阴手,高掌门回川后,暗疾突发,竟然去世了。军爷您说,乐山派该不该讨 个说法?高掌门一家老小的赡养费怎么着也该他七星门出吧”
“你他妈的究竟是个江湖人,还是生意人?”
我渐渐明白过来,就算高太平真地是死于樊津鹏的阴手,乐山派找七星门算 帐也是唐门在背后一手操纵的,这样,唐站及其控制下的西南武林中的一部份力 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江南相机行事,助唐门取得最大利益;而在黑石崖与七 星门摊牌恐怕是唐五经的临时策划,他把时间定在了后天该是因为他只知道沈煌 宗设的交易地点,却不清楚交易时间的缘故,至于七星门的人很有可能对此一无 所知,因为按照李岐山的情报,已经加盟了大江同盟会的七星门现在还远在千里 之外的泉州。
唐五经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臫找一个出现在黑石崖的理由,因为唐门看 起来还不想现在和沈家翻脸,只是找机会结识宗设而已。
“江湖人也不能喝西北风不是?”唐五经笑道:“我们乐山派和七星门解决 了问题之后,就连夜回松江,”他凑到我身前压低声音道:“后天二更,黑石村, 军爷您就亲自来做个见证,七星门付出的赡养费给你留一成。”
“两成”
“一言为定!…”
我已经大体猜出来唐五经届时要如何对付我,在他的如意算盘里,我们三个 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该是布满了倭刀的刀痕,被倭寇突然袭击而殉职可 以轻易地让们摆脱身上的嫌疑,毕竟这附近经常有倭寇出没。
可五毒教、乐山派该怎么处置呢?…难道他们都甘心跟着唐门走私贩私吗? …就算如此,唐门的机密又怎么可以让这么多人知道呢?…
“相公,你就别想了,反正,过两天就知道了。”
我吩咐里正看牢唐五经一行人,不许他们这两天到处乱跑,只许他们去黑石 村还要里正陪着,我可不想被他无意之间发现了辎兵营的存在。我则要去临村侦 察,离开了拓林镇。
到傍晚,沈胡二人都快马送来了军函,沈希仪说他已经詷部署,命胡链率徐 山部二百人向黑石崖方向移动,他自己则率归有财部向南汇嘴南移动,只留乐茂 盛部守南汇嘴北,而宗亮的水军也从大七小七岛调至了黑石崖外的滩浒山岛。而 随后接到的胡链信中则告诉我,他的部队大约在两个时辰后就可到达黑石崖了。
看到沈希仪如此詷部队,我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把宝押在黑石崖,因为守卫在 南汇嘴北的乐茂盛部虽然经过混合编成,其实力依然是五旗中最强的,这是大家 所公认的,把他留在南汇嘴北,万一倭寇大举进犯,他抵挡的时间也会比别人长 一些,让南汇嘴南的沈希仪来得及救援他;而来黑石崖的胡链、徐山则都是防守 的专家,特别是徐山的藤牌手更是打乱战的主力,显然沈希仪的目的也不是想指 望他们一口吃掉倭寇,而是来缠住敌人。
这让我放心了不少,就算是倭寇战力惊人,毕竟只有不足三百人,纵然在黑 石崖全歼不了宗设,我却抱养极大的信心可缠住他,解雨说的不错,眼下就等着 晚上揭开唐五经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安排好接应胡链的哨子,我带着解宋二女便打马直奔黑石村,马匹俱解了铃 铛,足缠棉絮,跑起来的那点声息完全被海风和涛声掩盖住了。
夜幕下的黑石村是寒鸦的乐园,四处不时响起他凄厉的叫声,残垣断壁在夜 色里形成千奇百怪的模样,不进有鬼火飘来飘去,让这座死村越发阴林恐怖。
没有沿着那条南北大道进村,溜着一排人家的西墙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偷 偷溜进早晨停留过的那座院子,安定焉,向海边望去,却意外地发现,黑石村外 的那块空地上,二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大堆篝火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细一看, 正是唐五经一干人等和里正为首的十几个拓林村的渔夫渔妇。
何素素母女和几个渔妇正拿着插着鱼的铁签子在火上翻烤,通红的篝火映照 出何雯何霏那一对欢快的笑脸。在篝火旁,胡大海正拿着一副鱼叉和几个小伙子 比比划划的,鱼叉舞动出一套江湖上极其常见的杨家枪法,虽然胡大海还时不时 的停下来想想下面的招工,让整套枪法显得相当不连贯,可那几个小伙子还是看 得津津有味。
唐五经的鬼点子还真多,我赞了一句,心中隐约猜到他给这些淳朴渔民安排 的归宿大概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唐五经不时殷勤劝酒,众人觥杯交错,谈笑风生,没多久,他已经连干了五 六碗酒。
海上打鱼的人素喜豪爽之士,此刻都叫起好来,我也颇为惊讶,唐五经看着 象是个女儿家似的,酒量竟是如此惊人。
解雨却噗哧一笑,说三哥最会骗人,他们唐门有秘制的解酒药,预先服了, 二三十杯不醉,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怎么早没听你说起?”我双手在虚空中抓了两抓,威胁道:“快说,还藏 了什么宝贝?”
解雨却委屈地解释说,这些都是传子不传女的秘密,她哪里得知,只是言辞 闪烁,知道心里果然藏着秘密,追问下来,她已经满脸羞意,只说嫁来之后,定 然让我知晓。
知道十有八九涉及闺房隐秘,我便不再细问。拥着解雨再度向外望去,已经 有几人败在了唐五经的豪饮下,醉倒在一旁。
“莫非唐五经要把这些渔夫都灌醉了不成?…”
我心中蓦地一动,再注意观看,果然乐山派和五毒教的人喝起酒来大都浅尝 即止,只有嗜酒如命的胡大海演示完枪法后拉着那几个年轻人开始豪饮狂喝起来, 还没到二更,拓林镇的人都醉倒在篝火旁,胡大海也是一醉不起。
唐五经大声吩咐众人看好篝火,又小声对何素素说了几句,何素素面露犹豫 之色,只是望了望已经一脸倦意的女儿,才勉强点点头。
接着,这四人便离开了人群,只是没有回拓林镇,却往村子走来,径直进隔 壁院子。
看来唐五经早有准备,目光越过坍塌了一半的院墙,我这才注意到隔壁院子 里的棺材都被挪到墙根底下,上面还盖上了树枝,让院子看起来不再那么诡异, 四人进屋子不一会,就听见何素素低低哼起小曲来,似乎在哄女儿睡觉。
而这一墙之隔的这边,我和解宋二女都尽力放平了呼吸,身子更是一动都不 敢动,唐门弟子工暗器,最善听风辨器之术,唐五经武功又不在解雨之下,耳目 自然聪灵。
过了好一会儿,何素素的催眠曲才停了下来,屋子静了一会儿后,突听何素 素一声惊叫:“三少,你…”
“嘘…大姐别吵,当心吵醒了女娃。”
“那…三少,你快放手!我…我要回拓林镇去!…”何素素又羞又怒,只是 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听起来就没有了做大姐的威严,反到象是在哀求。
听隔壁传来淅嗦的声音,接着一声闷响,似乎是人倒在了炕上,这边三人已 是面面相觑,三人都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谁都没想到唐五经竟是如此色胆 包天,解雨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我拉着她,她早冲过去了。
“回拓林镇,大姐你也是和我睡一张床,你是我媳妇嘛!”唐五经低低的声 音淫邪地透着一股湿意:“大姐,你有多长时间没男人了?难道你不想吧?”
“三少,别、别…我…我可是你…大哥的人”
“别…骗我了!”嘶啦一声轻响后,唐五经的声音开始含糊起来,中间间杂 着啧啧着:“我大哥?他边魏柔、齐萝都看不上眼,他会喜欢你?!…你做梦吧 …!你也不是喜欢他,你喜欢的是王动那个淫贼!…”
“你才是个淫贼…”
“哈哈,不错,我才是淫贼,大姐你又是什么?且不说你眼巴巴地送上门人 家都不要,你这五毒教的教主之位是怎么当上的,你那死去的老公何春霖又是你 什么人?…?!…”
“…”
“何春霖,他妈的是你亲哥哥!…”唐五经得意道:“别以为他自幼过继给 了别人,你们兄妹乱伦就没有人知道了,西南地面上什么能瞒过我们唐门!…! …你他妈的就是一个臭婊子!…淫妇!…!…财货!…!…还摆个什么臭架子! …”
隔壁抵抗的声音一下子就不见了,解雨也冷静下来,或许是何素素的形象在 她的心目中一落千丈,让她失去了见义勇为的兴趣。
短暂的平静之后,听何素素轻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唐五经嘿嘿笑了两 声,又没了声响。
不一会儿,何素素“呀”的叫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啪啪”的皮肉相撞声, 唐五经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大姐…你这儿真紧,喔…真他妈的爽,何春霖的吊是不是只有筷子头粗啊! …!不对,他妈的…不对,我六叔的…不不比我细多少,怕是有年头…没操你了 吧…”
唐五经的淫词浪语渐渐揭开了一个高门大派光环背后的龌龊,而解雨却痴痴 地望着我,神情极其复杂。
“雨儿,我懂你,我真地懂你。”
我爱怜地把她拥进怀里,这个翘家的女孩儿不光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颗寂寞的 心,也不光是厌倦了“怜花公主”那副假面具,或许还有更深的隐情吧!…
可我知道,心底的伤疤绝不能去揭开,我只能用万般怜爱让它加速愈合,结 痂,脱落。
“唐门之乱,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哩…”
隔壁的唐五经竟似有了长足的进步,足足弄了半个多时辰,把何素素弄的也 淫声浪叫起来,才一泻如注。
“大姐”在何素素压抑的啜泣声中,唐五经竟意外地温柔起来:“你就做我 的女人,我比六叔他们可强多了,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吗?…”
何素素抽泣的声音越来越低,唐五经又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才听到她 低低应了一声:“嗯”
唐五经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声甫落,一阵马蹄声就传了过来。 ---------- 第十四卷
第一章
“该来的总算来了!”
纷乱的蹄声打破了黑石村死一般的寂静,像是急促的战鼓敲在了所有人的心 上。我收拾起不知是厌恶还是失落的心情,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疾驰而来的马队 身上,只是疑念却陡然升起。
“沈家哪儿来的这么庞大的马队?”
隔壁传来何雯何霏迷迷糊糊的几声“嗯呀”之后,唐五经似乎也发觉有些不 对,屋子里顿时没了声息。马蹄声急速地接近,不一会儿,马队就似旋风一般从 村中大道掠向海滩,三骑、五骑、十骑、二十骑、五十骑,那铁骑洪流似乎还没 有停止的迹象,在暴雨般的马蹄声中,突然传出闷雷似的一声断喝。
虽然听不懂这声叽哩哇啦的断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这些日子和宋素卿学倭 人的语言,这种腔调却不再陌生,来人的身份顿时呼之欲出,相应的我的心却是 一片茫然。
倭寇?!宗设?!
从陆路来的竟然不是沈煌!那宗设是在哪儿登陆的呢?带这么多人来,难道 是想一口吃掉沈煌吗?他们又是哪儿来的这么多战马呢?
“公子,是立花勘助!他们要搜屋!”
来不及细想这许多的疑问,耳边已响起宋素卿紧张的声音,而立花勘助这个 宗设集团第二号人物的名字也证实了我的判断。只是她话音未落,虚掩的院门已 被一刀劈开,两匹战马一前一后跃过了我先前故意横在门前的枯木,冲进了院子。
火把照耀着的面孔与汉人别无二致,就连装束盔甲都与大明军队相仿,只是 手中却是军中极其罕见的倭人大刀,两人四下打量了院子一眼,其中一人大刀一 指,另一人已经纵马朝屋里里冲来。
此时海滩上已是杀声震天,一场血腥屠杀拉开了序幕。几个乐山派弟子的叫 声由最初的迷惑变成了愤怒,他们该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并不是汉人而是倭寇, 绝望的怒吼声和兵器相交的叮当声中间杂着零星几声倭寇的惨叫,想来倭寇也没 有料到这些渔民中间还藏着中土的武林好手。
“走!”
我低低喝了一声,已经拉着解宋二女从窗户跳进了后院。脑海里早把形势分 析的一清二楚,以我和解雨的力量,就算加上唐五经何素素,对抗这一百多骑倭 寇也是自找死路,何况敌阵中尚有立花勘助那种高手。可身子刚落到院子里,就 听隔壁传来何素素一声轻叱,“去死吧!”战马哀鸣中,只听两个倭寇嚎叫几声, “扑通”两声似乎栽下马去!
“你想死啊?!”
在唐五经惊恐的怒吼中,我脚步顿时一缓,眼前竟浮出何雯何霏姐妹俩那两 张无助的小脸,霎时间明白了何素素不惜杀人暴露自己的缘由。
“相公,救救他们吧。”解雨瞥了一眼隔壁,央求道。
你当你老公是神仙吗?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骂自己作茧自缚,解雨明摆 着是想救唐五经,他再怎么混蛋,也是她的嫡亲堂兄,而我为了不让她为唐门内 讧的事情伤心,隐瞒了唐五经欲对其父兄下毒手的猜测,此刻若是提起,倒让她 觉得我是因为不想救人而找借口了。
脚下略一迟疑,那名纵马入屋的倭寇已然发现了屋子的可疑,俯下身子向后 院望来,眼睛正对上了我淩厉的目光。
看到穿着明军盔甲的三人,那倭寇顿时一呆,微一楞神,一枝要命的羽箭已 经贯穿了他的喉咙。
就在尸体坠落的同时,三枚礼花相继在半空中绽放,巨大的爆炸声甚至掩盖 了院子里那个倭寇的大呼小叫。
守在黑石村外的一百辎兵就在等我的信号,当然,虽然那三枚礼花代表着最 紧急的信号,可陆三川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要面对的将是倭寇的百人骑兵队,我 也只想在辎兵们与倭寇正式接触前,能把唐五经何素素他们一起带出黑石村与部 队汇合,亲自来指挥这场遭遇战;而我内心更是祈盼老天开眼,能让正向黑石村 开进的胡链看到远方空中那三朵绚烂的七彩礼花。
吩咐解宋二女骑马出后院,我跃上墙头正待去隔壁,一道黑影也倏地跃了上 来,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正是一脸愤怒与惶恐的唐五经。
“果然是你!”
发觉自己的行径被人窥破,他秀气的容颜竟变得狰狞起来,只是看到那三匹 马脸上才露出一丝喜色,左臂微微一晃,一把飞刀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手中。
这厮心肠真够歹毒的!虽然没对唐五经抱有多大希望,可他的这个小动作还 是让我心中暗凛,唐门暗器来无踪去无影,最难防范,留这么个祸胎,早晚让我 有苦头好吃。一面横起手中毒龙,一面暗暗算计,如何利用眼前的形势杀了这个 唐家三少,又不致伤了解雨的心。
见我枪起中平后渊停岳峙,唐五经的动作不由一窒,眼中蓦地闪过一道讶色, 那飞刀便扣在手中不敢发出,犹豫间衣冠不整的何素素已经拉着女儿从屋里飞奔 出来,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叫道:“三少、三少,等等、等等我!三…相公…”待 看到墙头竟然站着两个人,她的喊叫才戛然而止,只是那尾音却透着她满心的尴 尬。
“给你一匹马。”我拧身跃下院墙,把后背留给了唐五经。他果然聪明,审 时度势下,那把飞刀虽然也如闪电一般发了出去,却没在了跟在何素素身后的一 个倭寇头上。
我飞身上了宋素卿的马,她立刻乖巧地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腰,眼角余光中, 解雨接过了孪生姐妹中的一个,抱着她率先向西奔去,我也一操丝缰,战靴猛磕 马腹,战马嘶鸣一声便紧随其后窜了出去。
眼前是块早已废弃的盐池,盐池的对面就是从村北口折向拓林镇方向的简易 官道,官道蜿蜒伸向西南,一侧是滩涂和盐池,另一侧则是一片还算茂密的防风 林,我的辎兵就埋伏在离村子二里的树林中。
刚奔出不到二十步,我知道想要上到对面的官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 十多骑倭寇从村北口沿着官道飞快地斜插过来,目的显然很明确,就是在我上官 道之前把我堵住,防止我沿官道逃逸。虽然大家离目标的距离差不多,可马在沙 化盐池上的速度明显比平常慢了许多,而己方每匹马的负重又大,倭寇势必抢先 一步堵住我的去路。
就算四对三十我有必胜的信心,可被他们拖延住了时间,已是强弩之末的我 们也绝对逃不过从村南海滩绕过盐池追过来的立花勘助的雷霆一击,没等辎兵们 赶来,我们恐怕已经被铁蹄踏成肉糜了。
“回去!”
我一拨马头,朝原来藏身的院子奔去。解雨和唐五经精于暗器,何素素则是 玩毒的高手,加上我的箭术,依托房屋进行防御战,远比与倭寇马战来得稳妥, 等辎兵到达,里应外合,生还的机会要大上许多。
解雨听到我的叫声自然想都没想就拨马回奔,正与唐五经错个马头,他虽然 不满我的决定,可单凭他两人一骑更无法冲破倭寇的围堵,无奈只好拨马跟了回 来。
“大人,你这不是自投…”
没等唐五经的牢骚发完,我已经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头:“如果不想被乱刀分 尸的话,你还是给我乖乖闭上那张臭嘴,想想怎么多杀几个倭寇才是真的。只要 我们能坚持一顿饭的功夫,援兵就到了。”说着,反身搂着宋素卿下了马,闪身 进了屋子。
“援兵?”唐五经脸上阴晴不定,眼珠转了几转之后,才在何素素耳边低语 了几句。何素素微微点点头,解下腰间的一只竹筒,拔下塞子放在地上,向后院 的围墙缺口处撒了些东西,只见七八条小蛇飞快地从竹筒里游了出来,盘踞在了 围墙缺口四周。
“相公,这就是五毒教最有名的毒物金银头,人被它咬上一口,七步即倒。” 解雨在一旁解释道。她毕竟出身唐门,面对女孩家怕得要死的毒蛇,依旧能坦然 面对;而宋素卿早别过头去,似乎宁愿面对屋子里的那具死尸也不愿再看那些毒 物一眼。
想来唐门真是把五毒教吃的死死的,我心中不由暗叹一句,何素素身边有这 等毒物,却不敢用在唐五经的身上,唐门积威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前院那个倭寇早没了人影,想必是为了追击我而绕到村南口去了,只剩下一 匹马孤零零地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把它赶进屋子上了炕,牵着嚼子使劲让马脖子 伸到了唯一的后窗外,然后一枪扎在马屁股上,那马一惊,向前一窜,便卡在窗 户上进退不得,正把窗户堵了个严严实实,又拆了个桌面权当盾牌。忙了一通, 等唐五经与何素素母女进了屋子,前后两院已经都可以看到倭寇的影子了。
“我负责前院,你负责后院!”
我话音甫落,两匹高头大马已经越过了前院的院门,在唐五经何素素诧异的 目光中,两枝羽箭从窗口激射而出,黑暗中的羽箭就像阎王的勾魂手,霎时间就 勾走了两条人命。
“好箭法!”
唐五经既兴奋又有些妒意的赞了一句,毕竟我出众的箭法让他看到了更多生 的希望。而紧跟在后面的三个倭寇来不及收缰,和乱窜的前两匹马撞到了一处, 趁着敌人混乱的瞬间,我再度发箭将他们全部射杀,敌人这才退了下去,我也故 意加重了喘息声,似乎这五箭已经让我感到吃力。
而此刻四个倭寇已纵马跃过了后院坍塌的矮墙,月光下就见几道细长的黑影 从地上弹起,死死叮在了马腹上,四匹马刚冲到屋子后门前便齐刷刷地瘫倒在地, 马背上的倭寇猝不及防,俱从马上摔了下来,被唐五经一轮飞刀俱刺中咽喉心脏 而亡。
虽然解雨早就把唐门暗器的要领告诉了我,可唐五经华丽的手法还是让我大 开眼界,四把飞刀几乎是同时离手,可去向速度却各有不同;他纤长手指上的每 一个变幻看起来都那么灵动而舒展,仿佛是在看孙妙操琴那般让人赏心悦目。唯 一有些缺憾的是他的内力还无法长久支撑这么强大的招式,他腰间只插着十二把 飞刀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不过如果真给他潜心修炼三四年的话,恐怕就可比肩唐 三藏了。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一错而过,唐五经似乎是不经意地挪动了地方,让自己 大半个身子隐藏在了何素素身后,而我也偷偷把解宋两女拉到自己左近,挡住了 唐五经对二女的攻击路线。
顷刻间损失了九名同伴,倭寇似乎弄不清楚屋子里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战力, 前后两院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攻击,满耳只听见战马的嘶和鸣叽里咕噜的倭话。宋 素卿挑重要的翻译给我,我才知道倭人是在争论同伴的死因。
不一会儿,前院门外突然火光大亮,几个举着火把的倭寇簇拥着一骑从村南 快速斜插到阵前,当中那人豹头虎目,身材高大,比起身旁矮小的同类,越发显 得魁梧;海风吹拂着单薄的夹衫,纷飞的大袖仿佛是张开的双翼,加上微微前趋 的身子,直如一只正择人而噬的猎鹰。
不用宋素卿指点我也知道来人是谁,这个据说是日本一流高手的立花勘助气 势果然与众不同。当然,我心里明白,大海对岸的那个国家也该有江湖,也该有 迥异于中土的上乘武学和出类拔萃的人物,而眼下的立花勘助就正是一个。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座院子,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五具尸体上。可能是失 去主人的战马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变换了几次视角才看清部下的死因,冷峻的脸 没有什么变化,可眼珠却是一缩,向旁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他身后有四 五十个倭寇下了马,一部分一南一北分成两股从两侧包抄过来,余下的解下弓箭, 借着围墙的掩护进入了射击位置,而他自己则擎出了腰间长刀,目光炯炯地盯着 两扇窗户,猛地长啸了一声。
一排箭雨漫天飞舞过来,虽然大半都失去准头而钉在了窗棂四周,可还有十 几枝箭从窗口射了进来,有的没入房梁,有的就正打在解雨竖起来当作盾牌的桌 板上,力道虽不足,可“劈啪”的响声却让何雯何霏姐妹俩害怕起来,不敢去打 扰全神对敌的妈妈,只好偷偷往解雨怀里挤。
我知道敌人只是想压制住屋子里的弓箭手,好掩护两翼的同伴从屋顶接近, 递给解雨一个眼色让她注意南边的屋顶,自己则一面从门缝里监视着立花勘助的 举动,一面凝神细听头顶上的动静。
围在后院的倭寇听到啸声,齐齐呐喊起来,十几个身材矮小的倭寇跳下马来, 前后排成两排,挥舞着尺半短刀小心翼翼地压了过来。刚越过围墙,金银头再度 从地上弹起,可这次只听见两声嚎叫,其余的毒蛇俱被倭寇斩成了两段;那两个 被金银头咬中的倭人一个毫不犹豫地砍断了自己的手肘,把蛇跺了个稀烂才昏过 去,而另一个似乎被咬住了裆部的则在一头倒地之前将蛇头掐了个粉碎。
何素素心痛地惊呼了一声,目睹了这一幕的我心中也是一怔,这十几个人不 仅身法刀法俱有章法,心性更是坚忍,想来他们就是宋素卿曾经提起过的那个什 么忍者了。
飞刀的有效距离远比弓箭短得多,唐五经便躲在后门冷眼观瞧,并没出手, 何况面对这么多敌人,就算是他大哥唐三藏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见敌人一步步 的挪近,他突然问道:“大人,您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呀?”语气中隐约能听 出一丝焦虑来。
“不告诉你要顿饭功夫嘛,就快到了。”
其实对于骑兵来说,二里地的距离一眨眼就到了,可加上穿戴盔甲和集合的 时间,或许两顿饭的功夫也未必能赶得到,可若是我把时间说得那么长的话,唐 五经很可能就琢磨着怎么下黑手杀了屋子里的人,然后投降宗设了,眼下倒是该 多给他点求生的希望,所以随着我的话音,一枝羽箭从窗口射出,用上了我五成 功力的羽箭自然快似流星,那倭寇虽然用刀奋力一斩,却完全斩空,羽箭直贯入 他的头颅,将他撞出去三四步才轰然倒下。
余下众人立刻卧倒,借着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战马尸体的掩护忽而前翻忽而 横滚地匍匐向前。
唐五经听到箭声大异从前,面色一变,迟疑道:“大人…莫非姓乐?”
“老子姓李!”我没好气地应道,想不到乐茂盛的名字连江湖人都知晓了, 也不知他师父武承恩魔门月宗的身份暴没暴露出来。
“李?军中怎么这么多箭术高手呢?莫非当初”流星“孟飞并没有死,而是 隐身军中不成?”唐五经似乎是自言自语,可眼角余光却紧盯着我的脸。
“老子可不认识谁是孟飞!”孟飞虽然是日宗的前辈,可和我没半点关系, 我的语气便没有一丝尊重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气,又道:“你家不是贩药材的吗? 手上总归有些毒药什么的吧,妈个巴子怎么还不使呀?!”
按照解雨的说法,唐门并没有研制出来具有大规模杀伤能力的暗器和毒药, 曾被誉为唐门暗器之花的“唐花”早已失传了,而所谓唐门三毒,都是针对个体 的,或通过各种途径让敌人吃进毒药,或利用淬毒的兵器杀伤敌人。象金风玉露 散那种以空气作为媒介的药物只有迷药和春药,而它们施放起来都需要相当长的 时间和相对封闭的空间,拿来对付院子里的倭寇显然不切实际。
不过唐五经的老爹唐天威却是唐门不可多得的医学天才,唐门多种毒药都是 他研制出来的,包括著名的七连环,或许他私下研制出来了什么厉害毒药也未为 可知,唐门若真是如我所料的那般发生内讧,我免不了要与唐天威一系人马一战, 知己知彼则至关重要。眼下已到了生死关头,唐五经该没有理由藏拙了。 ---------- 第二章
屋顶上渐渐能听到瓦片的吱噶声,显然从两翼包抄过来的敌人已经离这见屋 子越来越近,四面合围下,大家究竟能抵抗多久恐怕只有天老爷能知道。而唐五 经无法估计我和解宋二女的实力,俊美的脸上阴霾愈发明显。
“嘶…”
末了,唐五经终于牙一咬,将自己的罩袍撕下一角,随后竟丝毫不避讳的解 开裤带,掏出卵子,边朝一角上尿尿道:“照我的样子做,否则…”
解雨羞的顿时扭过头去,使劲哼了一声,而宋素卿和何素素只是移开了目光 而已,倒是三女虽然羞愤,眼中却都有迟疑之色,唐们毒药名满江湖,唐五经的 读动自然大有深意。
“你他奶奶的,不知道这儿有孩子吗?!”
我一脚题在他的屁股上,让他背转过身去,心里早把他杀了好几十遍。唐五 经虽然正在撒尿,身法或许不及平素的一半快,可没能躲过我这一交还是让他惊 讶地叫出身来,连尿都憋了回去。
“MMD ,你那玩意还不小呢!”
见他又惊又怒,我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色才好了 过来。
我把解宋二女拉到房间的一角,又把何素素推到唐五经身边,笑道:“人家 公母是夫妻,咱就别看人家了。”
说着,照葫芦画瓢,开始往撕下来的战袍上撒尿。
“大小姐,我没说错吧…”
宋素卿趴在解雨耳边低声说道,声音轻的连我都几乎听不到,只是发现她眼 角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我硕大的独角龙王,才大致猜到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个日本女人还真疯狂呢,大敌当前还有这等闲心,我心中暗瞅,把湿淋淋 的布条一分为二递给两女,宋素卿早习惯了我的气味,毫不犹豫的用布条缠住了 自己的口鼻,解雨却迟疑的问道:“那…你用什么啊?”
“用你跨下那跟带子呗。”我伏在她耳边开着玩笑到,解雨一羞,可眨了眨 眼后却轻咬贝赤,手竟摸索着伸进了战袍。
傻丫头,你还当了真?,我忙制止她的举动,帮她把布条系好遮住了口鼻, 湿润的布条贴上她脸的瞬间,她竟似乎有些失神了/ “咚!”
就在我被她迷离眼神所吸引的一刹那,房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重物砸 在了屋顶上,而几乎与此同时,屋顶的另一侧也传来同样的巨响,房屋震的抖动 起来,泥灰顿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弄的几人满身都是灰尘。十几声巨响之后, 两边同时被砸开了一个大窟窿。
前院虎视耽耽的立花勘助猛的大喝一声,长刀一挥,便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他身后的几十号人也高声呼喝起来,骑兵纵马紧随其后,而那些弓箭手则手起了 弓箭,纷纷怕过院墙,挥舞着刀剑冲进了院子。
后援的忍者也都站了以来,快速奔了过来,后院本来就不大,敌人很快就接 近了后门。
立花勘助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只有半张脸探出了吗脖子,一只眼目光炯 炯的注视了两扇窗户。不过,虽然他留给射手的目标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可我 若是施展出“九阳连珠”。即使是这么短的距离,我还是有七八分把握射杀他, 可是如此一来,非但我的身份将完全暴露给唐五经,过度使用“九阳连珠”造成 的内力损耗很可能使我丧失把握战局的主动权。既然唐五经准备使用毒药了,那 就看看他爹唐天威究竟藏了什么私吧!
毒龙枪一分为二,一墙刺穿了一个从屋顶跳下来的倭寇,一枪则把另一个倭 寇大腿扎了个窟窿,回头冲唐五经吼到:“妈个把子的,你还等什么?”
唐五经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吩咐何素素掩护 他,只见他飞快的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手套,从怀里掏出只小孩拳头大的铜壶一倒, 手掌中便多了三粒黑幽幽带着导火索的药丸,火折子一晃,点燃了一种的一粒朝 前院仍了出去,闪着火花磁磁坐响的丸子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醒目的狐仙,正打在 立花勘助的马头上。
那马一惊,斜着插了出去,却把立花勘助的整个身子暴露在我眼前,我不禁 大呼可惜,弓箭已经被我收了起来,否则此时趁隙攻击,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机 会稍纵即使,立花勘助很快一个鹞子翻身,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在了门前。
那丸子还没落在底墒,火花依然熄灭,只是它在地上弹了几下,却没有期待 中的爆炸或者烟雾,不一会儿,圆子里传来倭寇的嘲笑声,转眼看唐五经脸上出 现焦虑不安的表情。
“失败了?没关系,你不是还有两个吗?再试试啊”
我大声鼓励到,身形闪动间毒龙枪格开了一把砍向宋素卿的大刀,顺势一脚 将那倭寇题踢飞,解雨忙把宋素卿拉到自己左近,反手一刀砍反了一个敌人,而 宋素卿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悄悄从怀里掏出了倭式短鸟铳。
屋子里已经涌进了七八个倭寇,黑暗中只见凄冷的刀光拌着一蓬蓬热血忽明 忽灭,何素素舞起苗刀,尖声呼喝着我也听不懂的苗语,状似疯狂,而何雯何霏 姐妹在母亲的保护下也大着胆子抽冷子给那些给母亲打飞了武器的敌人一刀。枪 如毒龙,刀似雪花,顷刻间先前跳近来的倭寇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只是那些忍 者已经劈开了后门,而立花勘助此时也撞开了前门。“”滚出去“
我右手的半截毒龙枪已疾若奔雷般的击向立花勘助,若是让他抢进屋里来, 后果不堪设想。不足五尺的毒龙如丈二钢枪般幻出了七八条枪影,在我八成内力 的推动下竟发出了磁磁的破空声。
“看刀”
立花勘助正站在门口,长刀被门框束缚住,无法使出像“力劈华山”这样的 着数,长刀的威力顿时减弱了两成,只是他应变极为迅速,眼力又佳,竟看破了 枪中虚影,长刀如毒蛇般的沿着枪杆直削过来,似要斩断我握枪的手指。
右臂急收,左手另半截毒龙藉势而发,立花勘助来不及变招,只听得“当” 的一声,刀枪相交,立花活生生被我震出了门外,我也觉得左臂一阵酸麻,毒龙 枪险些脱手而飞!
“这斯好强的力道”,我心中暗字一惊,立花勘助的臂力竟与有着巨灵神之 称的十二连环钨陈万来不相上下,若不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让他发挥真正的实 力,我用八成功力对他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兵器被他击的非上了天。
而立花勘助的惊讶绝不在我之下,他似乎算准了我不敢追出门去,推出门外 后没有急于收缴,反而趁势又退了两小步,拉出了适合长刀攻击的距离后,倭刀 斜举,森然喝道:“来者何人?”
“老子姓祖名宗字爷爷!”
就在立花勘助皱眉的当口,两截毒龙枪在我手中已经高速的合而为一,枪出 如风,人还在屋子里,可枪尖已经堪堪到了他的面前。
“杀”
立花勘助长刀猛劈下来,却正落在了我的算计之内,毒龙枪看似迅捷,枪上 却没有什么力道,猛的一撤,长刀就告落空,立花情知上当,立刻又后退了三步。
此时唐五经的第二粒药丸已经出手,只是这粒药丸除了招惹来倭寇更大声的 嘲笑之外,命运与上一粒竟完全相同。
我知道不能依靠唐五经手中那个尚未得到唐们严格测试的暗器了,而期盼陆 三川的辎兵尽快来到或许更实际些,就连唐五经也对自己的按期失去了信心,把 东西收拾好,蓦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含愤出刀,竟将一名倭寇的脑袋一 刀劈成了两半。
好在屋子里并不能进来太多人,倭寇认输上的优势便被抵消了不少,我忙告 诉众人只伤人而不杀人,让敌人无法使用车轮战,自己则护住正门,让立花勘助 无法抢进门来,以期拖延时间,等待陆三川的到来。
时间竟变的如此难挨,而我也终于领教了倭寇的捍不畏死。鲜血早就染红了 战袍,地上堆满了倭寇的尸体。唐五经的刀法虽然没有解雨习自刀王厉天的“大 罗天刀法”
那般精妙,可也相当凌厉,刀光闪烁间敌人的身上就会留下一道伤口,虽不 致命,可敌人的脚步就慢了许多,而刀法缠绵细致又困住了敌人无法脱出战圈, 显然他明白了我的用意。
解雨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实力,只是把刀法换成了从高君侯那里得到的“小叛 刀法”让唐五经无法推测她究竟是谁。
屋子里乱战成了一团,虽然战局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可我知道这并不能坚 持多久,。一旦立花勘助下定决心舍弃自己的同伴,我们立刻就成为那些忍者的 把子。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那马蹄声飞快的接近,很快, 就看到一队人马从西边树林方向杀了过来,隐约的人影上是闪烁的寒光,如雷的 喊杀声竟是气势如虹。
守在后院围墙外的十几个倭寇发现了情况,顿时大呼小叫以来,围在后门的 忍者听到同伴的呼喊,只留了三人守住后门,余下众人顿时朝外跑去,准备上马 迎敌,而房顶上的敌人则纷纷跳下来,有的接替了忍者的位置,有的也跟着往围 墙外跑去。
趁着敌人略有慌乱的当儿,我低声喝道:“快,冲出后院,与部队汇合”
解雨心神领会,一刀便将周旋了许久的倭寇砍死,只是她身上的盔甲毕竟有 些分量,身形刚动,唐五经已经窜向了后门口,人未到,飞刀先到,三把飞刀如 闪电般射向敌人的要害,速度之快,显然已是全力施为,那三个忍者的身法虽然 相当灵活,可还是躲不过这追魂一刀,其中一人甚至用短刀集中了飞刀,可飞刀 上的力量十足,方向只是微微一斜,依旧贯入了他的脑袋。
敌人的包围圈短视被唐五经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顺手又 是两把飞刀将缺口扩大,可是他的脚步已经缓了下来,呼吸也急促了许多,连发 了五把飞刀,让他一时无法缓过气来。
解雨和何素素母女顺势闯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宋素卿,我将立花勘 助堵在前门,偷眼看宋素卿在两个倭寇的夹击下已是险象环生,幸好房顶上的敌 人已经跳到了后院,前院的敌人听到警告,也纷纷翻身去找自己的马匹去了,再 没有敌人加入近来,让我有机会突然抽身,从容杀死那两名倭寇,然后拉着宋素 卿飞快退出后门,反手一枪又逼推了睚呲欲裂的立花。
宋素卿见我过来相救,精神一松,竟瘫软在我怀里。
抱着不轻的女人,我和唐五经解雨之间便拉开了距离,十几个倭寇反应过来, 一下子横插过来,切断了我和前面几人的联系,而身后的立花勘助也趁机赶了上 来。
解雨回头一看,见我落入了包围,那易过容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惊骇的表情, 婶子猛然顿住,旁边一个倭刀已经从她腰间划过,雪狼皮战袍顿时铪开了一条大 口子,好在宝悦坊的鳄鱼皮金丝罩甲还算名实相符,保护住了她的要害,她一扬 手,机簧响过,一枚袖箭已经钉在了敌人的喉咙上,她顺势将尸体踢向另一个敌 人,然后反身杀了回来。
而此时唐五经何素素四人已经出了围墙抢到了两匹马,竟不顾同伴的安危, 打马如飞朝西落荒而去,只是在纵马逃逸之前,唐五经把仅剩的那粒药丸掷了过 来。
“砰”
没有人理会这流星似奔来的东西,我的毒龙枪已经刺穿了挡在前路的两个倭 寇,与解雨合在了一处,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爆响,众人头上突然出现了一大 团浓烟,浓烟集聚的翻滚扩散,眨眼间满院子已是烟雾弥漫,加之黑夜沉沉,三 五步外人马皆已不可见。
“好霸道的迷药”
饶是我屏住了呼吸,大脑也微微一沉,心中顿时禀然,倭寇更是乱作了一团, 刀剑相交,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听到立花喝了一声,叮当声才平息下来, 只是那些原本沉稳的脚步声却陡然踉跄起来。
我抱着宋素卿,拉着解雨施展出幽冥步,趁隙一口气冲出了重围。守在外面 的忍者见从浓烟中冲出几个人来,一时间也弄不清楚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略一犹 豫,已被我连杀了三人,夺了马匹,朝西疾驰而去。就在我前面百步远的盐池里。 我属下的那一百辎兵的前锋已经快与倭寇相遇了,而唐五经两骑则是驰出了盐池, 很快没入了黑暗中。 ---------- 第三章
“杀啊”
平素老实巴交的陆三川竟然一反常态,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雪亮的斩马 刀高高举在头上挥舞,大吼着冲向敌阵,身后的弟兄们见己方数倍与敌,个个斗 志激昂,纷纷纵马扬鞭,队形顿时散乱开来。
倭寇人数虽少,可战斗经验却明显比辎兵丰富的多,二十几人迅速合拢到一 处,形成纺锤阵形,陆三川挥舞着斩马刀砍向迎面的敌人,兵器相交发出巨大的 声响,两人身体俱是晃了几晃,陆三川见敌人守的坚实,被迫把马头往旁边一拨, 沿着敌阵的边缘向东北而去,斩马刀依此与敌阵中伸出的倭刀枪相交,几下火花 闪过,马上的他已是遥遥欲坠。
就像揣急的江水遇到了江中的巨石一般,人数占优的辎兵非但没有撞击开缩 成一团的倭寇,整只队伍反而被一分为二,队形愈发散乱,虽然这一轮冲击杀死 了四个倭寇,可己方却有近十人坠马落地。
敌我刀剑相交,往往是倭寇更凶悍而不顾姓名,让这些几乎没上过战场的辎 重兵立刻心惊胆寒,而一旦心寸生死之念,集训的成果便只能发挥出无成,不少 人更是把我教的刀法忘记的一干二净,只是靠着求生本能胡乱挥舞着钢刀,若不 是谦字房的斩马刀有着不输于倭刀的锋利与仞性,让倭寇错误的判断了对手的兵 器,牺牲的弟兄恐怕还要加倍。
“三川别慌,我来助你”
刻意用内力发出的断喝响彻在黑石村的上空,让有些慌乱的辎重兵精神一振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众人纷纷呼喊着朝我这边聚来,在我身后渐渐形成 一团。
毒龙枪狠命朝马屁股上一拍,胯下的战马咆哮一声冲向了那群忍者,陆三川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眼前这一小撮倭寇,如不尽快把这些忍者解决 掉,不仅要承受前后两股倭寇的夹击,而且这些辎重兵一旦发现敌人的数量尚在 自己之上,原本就对倭寇战力心存惧怕的士兵很可能立刻崩溃,故我凝起全身力 气,只待毒龙枪做雷霆一击。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了十几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敌人的队形已经 调整完毕,看起来竟是训练有素,为首一人见我已经冲至十步以内,手猛的一挥, 从敌阵中蓦的飞出了十几件暗器朝我打来。
毒龙枪只护住了我的身子,却护不住坐骑,那吗前腿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
不过知道忍者按期厉害的我早有了准备,藉势一踏马背,婶子有如大鹏一般, 猛的飞了以来,眨眼便越过了那人的杩头,一脚将那倭寇踢飞出去,撞向他身后 的同伴,自己已经落在了马背上,毒龙枪顺势一扫,又将周围有些慌乱的四人连 人带兵器一齐扫落马下。
解雨纵马跃过在地上挣扎的我的坐骑,一刀削去了拦住去路的无口脑袋,敌 人已经松动起来,待我拔转马头朝敌人阵中心闯去,毒龙枪似毒蛇一般又挑落两 个敌人后,余下的忍者呼啦一声从两旁退开去,敌阵顿告瓦解。
“看不出来…”“没想到…”“哇,好神勇!”“耶,大人真是虎将哩!”
眼看自己的主将大展神威,士兵们又惊又喜,都大声欢呼起来,想到军功就 要到手。不少人更是头脑发热,掉转马头就要趁胜追击,等我约束住士兵,就树 林旁的官道上整理好队伍,已经又有几名弟兄阵亡了。
而此时立花勘助也集结好马队出现在了村南口,近一百匹战马组成的方阵竟 比我身后的辎重兵阵形还要整齐。立花勘助起码立在阵前,左手擎着一面大旗, 海风袭来,旗帜漫卷间一股强大的杀意顿时涌了过来。
辎重兵们立刻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不少人更是“呀”的惊叫出来不用一一去 点人数,光看阵形的大小已经知道敌人数目与自己不相上下,想的袄一比一的情 况下,即使是军中的精锐部队也无法战胜倭寇,刚刚涌起的乐观情绪一下子都跑 到了爪哇过,惊慌和恐惧顿时在队伍中弥漫开来。
“大人,咱们是不是先向南汇嘴方向撤退,待和胡大人的队伍会合后,再与 倭寇决一死战?”陆三川挪到我近前小声建议道,他右臂被枪挑开了一个大洞, 鲜血直流,连刀都握不住了,说话时更是冷汗直流,解雨见状忙纵马过去,替他 上好刀创药,然后极其熟练的帮他把伤口包扎以来。
“撤退?一场垂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其实我心里却是犹豫不决,这些辎重兵与身经百战的倭寇相比,战力自然远 远落在了下风,而我和解雨经过一番厮杀,实力已大打折扣,何况敌阵中尚有立 花勘助这样的高手,两军对阵的结果已是一目了然,获胜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全军 覆灭之前胡链能及时赶到战场,而胜利的果实恐怕也大半要落在胡链手中了。
自己的小命系着那么多人的幸福,自然不能交给别人掌握,可这样的歼敌机 会也着实不容易找到,再说临阵退缩,沈希仪第一个饶不了我。战或是逃,这两 个念头在脑海里摇摆不定,可我神色却异常坚定,身子更是挺直的如同傲雪青松 一般,因为我知道就算是逃命也需要士气,汇聚在我身上的士兵们的目光若是发 现他们的主将有丝毫的动摇,恐怕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战意和自信的目光在我想来已是做作已极,却取得了出 人意料的结果,队伍渐渐平静下来,迷惑代替恐惧出现在众人脸上。
“胜利?”
“不错,是胜利”
望着这些辎重兵变换的表情,我脑海里闪过了他们在山谷中挥舞出一片刀海 的身影,就这样撤退,这些辎重兵怕是再也没有练武的勇气了,而不能够打硬帐 的部下,他们的存在又有多少价值呢?算算时间,不用半个时辰,胡链就能赶到 了,我心中已经下了死战的决心。
毒龙枪朝天一竖,高声道:“用不了多久,胡链大人的二百精兵就会赶到战 场,在此之前,就让我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辎兵来创造一段历史吧!一颗人头十 两黄金,阵亡的弟兄百两纹银,杀啊,杀了这帮倭寇啊!”毒龙枪一划长天,我 率先冲了出去。
“冲啊”
不知是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还是真金白银太有吸引力,我背后传来的呐喊 声竟是如此的雄壮,连我精神都为之一振。而与此同时,立花勘助大刀一挥,纵 马带队迎了上来。
五百步的距离转眼间就消失在两军的狂奔之中,一马当先的我和立花勘助很 快就感觉到了对方兵器的凛冽杀意,毒龙枪和大刀毫无花俏的硬碰了一下,我内 息激荡,难过的几乎要吐出血来,用尽余力才把从立花身后迎面杀出来的倭寇刺 落马下,而后身子就似乎没了半丝力气,只能抱着毒龙枪伏着马脖子后面东躲西 闪,靠着身后解雨的袖箭解决了身前的两个敌人,宋素卿更是把保命的短鸟铳派 上了用场,我才争取到了片刻时间,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才恢复了少许力气。
而立花勘助更是身形巨晃,险些栽下马去,解雨恨他,在替我护卫的同时也 没忘了招呼他一箭,他虽然躲过了心脏要害,可袖箭还是钉在了他的右肩上,大 刀再也握不住,“当啷”
一声坠地。
“立花勘助败了!立花勘助败了!”
我身后传来宋素卿尖叫出来的倭语,敌阵顿时出现了慌乱的迹象,我心里暗 赞一声,宋素卿果然机灵,回头观瞧,辎兵们虽然被我的出色表演感染得兴奋无 比,可刀法却是凌乱已极,便拼尽全力大吼一声:“倭酋已败!一刀两断!”
听到这熟悉的号令,辎兵们下意识地举起长刀斜劈下来,每天挥舞一万次的 成果终于显现出来,虽然有几个弟兄因为调整招式而被敌人所伤,可八十把斩马 刀一同劈下来,不仅将一侧的敌人尽数逼退,更有七八个倭寇当真就被一刀两断。
见到如此丰硕的成果,辎兵们信心顿时大增,在接替我的陆三川的号令下, 单单一招“一刀两断”翻来覆去的使用,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只是等我军 划出一道弧线掉头再进行攻击的时候,倭寇已经快速地收缩,却没有沿着官道北 上而逃,反而开始转向,意图攻击我军的后卫,我也忙收缩队形,等两军错开回 到开战前的位置,我已经损失了十七名辎兵,可盐池里却留下了二十多具倭寇的 尸体。
辎兵和倭寇一比一的较量竟然占了上风,这让士兵们暂时忘记了失去战友的 痛苦,也忘记了对敌人的恐惧,都满眼敬畏地望着我,毕竟军中早就知道,我这 个剿倭营行军参谋并不是个武将,虽然辎兵们知道我的武技不俗,可真正领军打 仗却是另外一回事,经此一战,士兵们总算对我建立起了信心,而我所说的胜利 似乎也近在眼前。
我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敌人身上,倭寇们聚集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阵 势,似乎既不想进攻,也不想逃走。
“立花勘助在搞什么玄虚?难道他不知道此地距离金山卫不足百里,不怕我 身后还有大军吗?看他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倒像是等什么人似的,是宗设,还 是沈煌呢?”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沈家和宗设的交易应该是今晚在黑石村进行。凭着 立花勘助在宗设集团的地位,他来接待沈家未来的家主也算是不缺礼数,他带来 这么多人恐怕是因为和沈家是第一次做生意,彼此不够信任的缘故。那么,他先 是遇到了中土的江湖人,后又遭到了大明军队的伏击,虽然人数都不多,可他心 里该对沈煌产生莫大怀疑了吧!
“即便这样,他还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那么??”我心中猛的一跳:“莫 非他还有接应不成?”
想到还没有出现的宗设和他手下的二百倭寇,一丝不安顿时涌上心头,眼前 的战果并没有迷惑我的眼睛,方才只不过是打了个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论战 力敌人还远在我军之上,一旦真如我想象的那样是宗设亲率手下接应,就算加上 胡链的二百精兵,恐怕也抵挡不住倭寇的攻击。
“大人,下令攻击吧!”
见我伫立在阵前深思不语,陆三川催促道,胜利让他也沉不住气了,一脸跃 跃欲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反像是个初经战阵的少年。
“不,全军向黑石村村北转进。”我缓缓道。
杀了四五十倭寇,辎兵也进行了一次战斗,对谁都能交待得过去了,眼下是 自己的小命要紧,只是心中未免生出一丝遗憾,若是沈希仪肯冒险,让胡链全军 来援,这一战打起来可就好看了。
陆三川一脸迷惑,可见我神色肃穆,也知道我心意已决,便号令队伍向村北 移动。辎兵们大多头脑简单,还以为我又想出了新战法,毫不犹豫地执行着我的 命令。
解雨替几个伤员包扎好伤口后,纵马回到我身边,便一头趴在马脖子上,累 得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歪头望着我,眼中已满是倦意。
“雨儿,幸亏带你来了,否则,你还没嫁,怕就要做寡妇了。”
我一手搂住她,贴着她耳边小声道:“回去,相公要好好谢你。”
“有人看呢!”解雨羞道,眼中却大是欣慰,见我战袍沾满血迹,虽然知道 我并没受伤,可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儿。”替她整理了一下盔甲战袍,想起立花勘助那一身蛮力武功, 我也有些后怕,和他硬拚的太凶,等杀进敌阵中,自己已经孱弱的如同婴儿一般, 弄得我就算狂吞了十几粒师父留下的疗伤圣药雪莲玉蟾丸,内力也只恢复到了平 素的三成;可不硬拦住立花,就要付出我承受不起的代价。沈希仪说为将最苦就 在百户,攻要在前,守要在后,真是诚哉斯言。
马队沿着官道缓缓向村北移去,倭寇却是按兵不动,而黑石崖外,已隐约可 见大船的影子,想来立花勘助也怕我暗中设下埋伏。刚到村北口,就听北面官道 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队狂飙渐渐映入眼帘,虽然还看不清骑士的模样,可穿著却是 剿倭营的标准盔甲,辎兵们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援兵到喽!胡大人到喽!” “杀他奶奶的倭鬼子啊!”
只有我脸色却是一变,很快解雨也发现了蹊跷之处。这队骑兵无疑是前来增 援的胡链部,只是他们不是歪了头盔就是撕了战袄,有人手里就连兵器都没了, 甚至连军旗都不见了踪迹,怎么看都像是在逃命。
“不好!”我很快从惊讶中惊醒过来,明白胡链部定是遭到了倭寇的伏击: “妈的,宗设怎么会知道胡链的行军线路呢?!”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思索了, 这念头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知道自己的部队正卡在胡链部的逃跑路线上,一 旦被这些逃兵冲乱了队伍,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毒龙枪再度高举,喝道:“弟兄 们,援军到了,后队变前队,跟我杀贼!”
说罢,纵马沿着官道,向西南奔驰而去。
辎兵们燃烧的斗志此刻已经达到了顶点,但听得一个杀字,热血都沸腾起来, 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自己一方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胆气更加豪壮。众 人大呼小叫地跟在我马后,竟如一把利剑直刺向立花勘助所率领的倭寇。
其实我只想冲开一条通往拓林镇的逃生之路罢了,可就在这时,我身后突然 传来奇异的号角声,村南的立花勘助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马队立刻发动,朝西 北猛插过来,意图极是明显,竟是要堵住我的去路。
只是沙化的盐池延缓了马队的速度,立花勘助没来得及堵住我,却将辎兵营 拦腰斩断。不明就里的辎兵见敌人不逃反战,更是兴奋,凭着一股锐气,加之官 道另一旁是树林,马匹根本无法进入,立花属下倭寇不得不调整攻击的线路,竟 被辎兵们冲出了一个大缺口,只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主将并没有调转马头 攻击敌人,反而沿着官道朝拓林镇一路狂,才感觉事情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 随即稀里胡涂地跟着我败退下来。
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身后才听不到倭寇的叫喊声,回头细查,敌人已经不 再追击了。束拢起队伍,辎兵们才发现所谓的援军竟是一群残兵败将,又都惶恐 起来。
“部队转进过程中,在距离黑石村五里处,遭遇倭寇袭击,胡大人阵亡,徐 大人不知所踪。”
这样的噩耗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我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哀,短短的五里路, 就决定了此次围剿宗设的失败。胡链的二百精兵包括徐山属下一百能征惯战的藤 牌手眼下仅存三十余人,加上辎兵也不足百人;而倭寇的损失据说还不到自家的 三分之一,如此算来,宗设与立花勘助会师后,兵力至少是我的一倍以上,我已 经没有实力把宗设缠在黑石村,以等待沈希仪的到来了,想想战前自己信心满满 地要用辎兵来阻击宗设,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宗设放弃追击,是想从黑石村撤退吧,也不知道他和沈家交易得怎么样了?”
听宋素卿的悄悄话,我眼睛顿时一亮。不错,这里靠近金山卫,宗设也不敢 久留,可若从海上撤退,陆上的兵力必然越来越弱,偷袭他的后卫,或许能把局 势扳回一些,让败绩变成一场和局也未为可知,只是黑石村附近的海岸暗礁密布, 只有一条狭长水道适合大船进出,宗设会选择从这里撤退吗?
不过就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让我无法再去选择什么:“赌赌运气吧!”
想到这里,我望着委靡的士兵们,沈声道:“我们,还没有失败!” ---------- 第四章
鼓舞士气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重组后的部队是头脑简单的辎兵占 了大多数,而且方才在与倭寇的战斗中他们并没有落在下风,当然这样的战绩理 所当然地被那些藤牌手和鸟铳手们指责为谎报军功,不过这越发激起了辎兵们的 斗志,自卑地向另一个极端转化,众人纷纷求战以证明自己。
可我还是让部队休息了半个时辰,对手已经不是和我们同样疲惫的立花勘助, 而是宗设的虎狼之兵,贸然行动,只会落得个损兵折将,况且我也需要时间来恢 复内力。
解雨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唐门的刀伤药远比军中那些常备药来的灵验有效, 而这也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士气。
等内力恢复到了五成水准,我知道是行动的时候了,吩咐把马蹄用布包好, 众人踏上了东进黑石村的征程。
一路行来,官道上寂静无声,只是不时看到自己战友的尸体,有的被割了耳 朵,有的被削去了鼻子,有的更是被开膛破腹,境况惨不忍睹。来不及掩埋这些 尸体,众人只能咬牙咒骂,情绪越发激昂。
离黑石村三里,不见敌人的岗哨;再前进一里,依旧不见敌人的踪迹,等黑 石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我才看到一艘大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而村南的空地上已 是人影皆无。
“宗设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我心中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宗设竟然真的从这里撤退了,而是他撤退的速 度竟远在我的想象之上,组织二百多人马上船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偷眼看 宋素卿也是一脸的惊讶!
“将军何其迟也?”
等我赶到岸边,就见从船舱踱出几人来,当中是一中年人,个子不高,身着 汉人长衫,手持一把团扇,相貌平平,可举止十分儒雅。左首立花勘助,右手及 身后众人就连宋素卿也不认得。
那中年人见我横枪立马站在阵前,团扇一指,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朗声笑道: “闻将军堪与立花相敌,缘何进兵如此迟缓,让宗某无缘与将军一战!”声音不 疾不徐,却是铿锵有力,在海风中竟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身怀不俗武功。
这个教书先生似的汉子就是为祸江南的倭寇首领宗设?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他挑衅,我当然不肯示弱,便讥笑道:“你逃得快,却怨我来得迟,想战, 下船便战即是,在船上啰哩啰嗦什么!”
“年轻人急什么?有你这样的对手,宗某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吝啬与你一战?!” 说话间,他从右边那人端着的锦盒里拎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随手甩出,也不见他 使了多大力气,那颗头颅便已越过十几丈的水面,“啪”的一声落在我的马前, 正是胡链的人头。
“这样的角色,宗某不感兴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喔!”
身后的大声咒骂竟然压制不住宗设的声音,我心中已重新估算了他的实力, 与以自己身体为武器来领导群伦的宋素卿不同,宗设看来是完全靠着一身过人本 领才坐上了首领的宝座,而能让身手不在高光祖之下的立花勘助心甘情愿地臣服 于他,他至少有著名人录前二十位的实力,甚至抗衡十大也大有可能,而他身边 据说还有汉人谋士,我又没有自虐的倾向,这样智勇双全的对手我实在不愿再碰 上,但宗设不除,不仅为祸江东,而且我和沈希仪也会因剿倭不利而使仕途变得 坎坷起来。
“你不会失望的,死人又怎么会失望呢!宗设,你的人头暂寄在你脖子上, 下次相遇,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既然注定了要与他拚个你死我活,我就不能放过每一个可以削弱他实力和士 气的机会。打仗最重钱粮,因为禁海令不可能长久执行,宗设只要有钱,补给就 不会太困难,想断了宗设的粮草,斩断他和中土的走私联系最为关键,沈家商脉 深厚,松江又有几百里的海岸线,宗设一旦与沈家建立了联系,必然大大有助于 他的走私生意,而我则是要利用此次打了宗设一个埋伏的机会,让他心生疑虑, 从而离间他和沈家的关系。
当然,我也可以不顾沈家的背景抄了他,可如此一来,我和沈熠的良好关系 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物尽其用才是商场上的生意经,抄家该是最终的手段了。
月光下,宗设果然轻轻一皱眉头,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虽然距离太远根本就 听不到声音,可我运足了目力,还是看出了他的唇形。
“运气?”
身边有宋素卿在,听我鹦鹉学舌,她很快把它翻译过来,我明白宗设心里早 有怀疑,此刻听我隐约有意把一场埋伏说成一场遭遇,逆向思维的结果恐怕更把 沈煌当成了奸细。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我一挥手,十几枝鸟铳从队伍中伸出, 朝宗设齐射过去。
约十枚左右的铅丸从枪口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远在唐门飞刀之上,就算与翌 王弓射出的羽箭相比也不遑多让,更可怕的是,我全力施展九天御神箭法,最多 只能支持三十枚羽箭,可每一个鸟铳手的铅子袋里就有一百粒铅丸,虽然装鸟铳 的时间足够让我杀死他们十次,可十几枝鸟铳同时对着我的话,我知道自己几乎 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然而鸟铳要形成战法看来远远没那么简单,且不说这些鸟铳手因为缺乏训练 而准头奇差,就算直奔目标而去的那三粒铅丸在行进了十几丈之后,速度也不再 那么可怕,宗设和立花勘助都用刀把铅丸给磕飞了,立花更是长笑了几声,似乎 讥讽我在班门弄斧,然后听宗设一声令下,几人退入船舱,大船竖起风帆,二十 几条长桨齐出,飞也似的朝大海深处驶去。
“下次?下一次的战斗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听着身后士兵的大声咒骂, 我心中一阵冷笑,只是脸上却是夸张的神采飞扬,一场败中取胜的反攻虽然没有 成为现实,可士气却要保留:“对,下一次决不会让倭寇再这么大摇大摆地溜走 了。不过,弟兄们,现在…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了!”
毕竟只有半个时辰的撤退时间,战场并没有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十几件兵器 甚至还有两具倭寇的尸体都被一心想立功的士兵们从隐蔽的角落里搜了出来,当 然,这中间我还曾听到一声兴奋的呼喊:“大人,这里还有个活人!”
等接到沈希仪的将令而返回松江畲山临时军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王大人,不要再狡辩了!我和沈大人在南汇嘴北抗击着二百多倭寇,而能 击溃胡大人的精兵少说也要五六十倭寇,宗设集团人数尚不足三百人——这可是 王大人你亲自提供的情报,黑石村怎么可能近一百五十名倭寇?!分明是你想推 卸失败和逃跑的责任!”乐茂盛指着我的鼻子激愤道:“一百辎兵对一百五十倭 寇,正面交手一次,只阵亡了三十七人,却斩敌二十余人,你以为那些辎兵是京 营三大卫呀,那三十七名弟兄该是你望敌而逃的替死鬼吧!”
“乐大人,要不要我的辎兵和你的骑射手打上一仗呢?”
我冷静地反唇相讥道,心里却如同开锅了一般,战局竟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几乎就在我接到沈希仪关于变化布置通报的同时,留守南汇嘴北的乐茂盛部遭到 了二百五十名倭寇的奇袭,好在乐茂盛的部下着实强悍,利用地形优势顽强阻击, 付出了四十多人的代价后终于等到了全军来援的沈希仪,倭寇以一敌二并没落下 风,虽然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却得以从容向北撤退,沈希仪率部追击八十里, 结果还是让敌人逃走了。
“宗设集团的兵力竟有五百人之多,是宋素卿情报不准,还是她有意骗我呢?”
“宗设攻击具有相当大的目的性,决不是一两场偶然的遭遇战,他从什么地 方得到的情报?”
“还有宗设部下可疑的骑兵,他哪儿弄来了那么多战马?”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心头,嘴上却还要应付乐茂盛尖刻的指责:“对于 宗设集团人数上的偏差,我承认我的情报有误。”因为沈希仪后来参战的缘故, 我无法否认乐茂盛曾经面对的倭寇人数:“对于我的失误,请沈大人责罚,不过, 就此抹杀辎兵们的功劳,不怕士卒寒心吗?”
“或许王老弟遇上的是倭寇的辎兵哩!”曾亮打着圆场道,他脸上并没有太 多沮丧,此番剿倭营全军出动,唯一的一场完胜就是他所率的六艘苍山铁一举击 沉了在小七岛外遭遇的两艘倭寇补给船,并且缴获了两万多两白银,让剿倭营苍 白的战绩上多了几分亮色。
“不要再吵了,我相信王大人的判断。”沈希仪沉默良久,终于发话了: “乐大人,本人和你在南汇嘴北并没有见到宗设,按照军方的情报,那人该是宗 设集团的三号人物近藤又兵卫。所以,王大人在黑石村遭遇的很可能是倭寇的主 力,也只有倭寇的主力才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将胡大人击溃。”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对我来说,你们的争论没有丝毫意义!军方 需要英雄,剿倭营的士气也必须保证,所以乐大人坚守阵地的不动如山与王大人 挽救辎兵的其疾如风和曾大人的侵略如火一样,都将成为剿倭营的典范。只是倭 寇的实力大大超出我们事前的预料,我已经上报南京守备徐公爷,请他再增派五 百精兵。众将则要深刻检讨此番作战的经验,以利再战!”
“别情,照你的说法,辎兵的战绩一大半要记在你个人头上,这样的战例对 于大规模作战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沈希仪听我详细说明了黑石村的战况,叹了口气,又道:“何况,立花勘助 只是倭寇中的一员猛将而已,论智谋尚不及近藤又兵卫,那小子对局势的判断异 常敏锐,发现有被我合围歼灭的危险,毫不犹豫地就撤退了,而且沿途设下种种 迷魂阵,迫我放慢追击的速度,从容逃逸。”
“不能说辎兵一无是处。”我反驳了一番之后,才道:“宗设手下人数增加 并不可忧,朝廷大规模禁海之后,小股倭寇一时补给困难,很可能投向宗设,而 同理,一旦禁海令松动,宗设集团或许就会分裂。
更让我担忧的是,宗设是如何得知我军行踪的呢?他攻击乐茂盛和胡链的时 机看起来决不是一场简单的遭遇战!而在黑石村,或许是因为我转移了阵地,敌 人又知道对手是通常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辎兵,才放松了警惕吧!“”这该怨我。 虽然从各卫调遣来了精兵强将,却也惊动了不少人,军队看来也有倭寇的奸细, 何况此地与松江府距离太近,补给又都依靠松江府,想知道部队调动的情报也不 太困难!此番增兵一到,我就要另换地点,重建军营。“
“真的…这么简单吗?”我虽然满腹疑问,可见沈希仪已是筋疲力尽,便把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子始终不相信素卿,那素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我的诘问,宋素卿的眼中竟涌起了深深的悲哀,蓦地翻出一把匕首,猛 的扎向自己心口,饶是我出手如电,匕首也刺破了鳄鱼皮罩甲,在她酥乳上划出 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感觉到她匕首上的力量,素知她擅长表演的我心中也迷惘起来,难道真像她 所说的那样,她现在只想留在我身边,就算做我的女奴也在所不惜吗?
解雨见鲜血染红了宋的雪白束胸,狠狠瞪了我一眼,镇道:“相公你怀疑谁 都行,就是不能怀疑宋姐姐!她,险些陪着我们在阵中丧命呢!”
“可我憋了一肚子邪火,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宋素卿虽然脸色煞白,闻言眉目间却有了笑意:“倒是素卿误会了公子。其 实,能让公子高兴,就算素卿再委屈也心甘情愿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昏 了过去。
两人吃了一惊,解雨拿过匕首,才发现是浸过毒的,好在毒性虽烈,却是唐 门所熟知的几种常见毒药之一,她立刻施救,忙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宋素卿的 命救了回来。
一场风波倒让解宋二女意外地接近起来,加之宋素卿的曲意逢迎,二女竟似 结成了同盟,让我不禁怀疑起宋素卿的自杀依旧是场戏,不过冷静下来的我经过 仔细分析,便排除了她是奸细的可能性,出于对结果的满意,我也没有必要说破 这其中的奥秘。
对于宗设集团的意外膨胀,宋素卿的分析和我大致相仿,不过她还提出了另 外一种可能性。
宗设原本是日本大诸侯大内家的家臣,因为入贡明朝一事被宋素卿所击败, 无颜面对主公而沦为海上盗贼,此番击溃宋素卿,或许他以此为机,得到了大内 家的谅解,而从原来的主公那里请来了援兵。
但对于宗设如何取得了剿倭营的准确情报,宋素卿也无法猜测,毕竟她对宗 设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几天之后,南京守备徐公爷的将令随着五百精兵一 齐到了畲山,将令对剿倭营的初战并没有太多申斥,反而嘉勉有加,毕竟那三十 多颗倭人首级和二万多两白银是实实在在的战功,也是南京这几年来对倭少有的 佳绩之一,于是众将士各有赏赐,战功卓著的乐茂盛被提升为剿倭营的副将,而 曾亮更是因为此次的战功加之资格够老而升为金山卫副千户。
将令中甚至隐约有对沈家的嘉奖,虽然语义含糊,可大致能推断出来,沈家 是因为鱼饵做得好而受到了奖励,这当然是我的主意。
至于阵亡的胡链、徐山以及二百多名将士抚恤虽厚,可在将令中这个伤亡的 数字已经被大幅缩减成了五十人。
“将令真是出自素有贤名的徐公爷之手吗?”
虽然我知道答案,可军队的黑暗还是让我暗生凛意,怪不得会有土木堡之变、 怪不得倭寇可以横行江南,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倒奇怪了!心中隐约生出一丝 悔意,对付宗设,难道除了军队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第五章
沈希仪和我研究了几次,终于下决心把军营搬到了苏州辖下的吴江,一来在 苏州境内,诸事方便,消息也便于控制;二来吴江靠近太湖,可演练水军。
而据大家一起分析,宗设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攻击目的,必然要重新估计剿 倭营的实力,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剿倭营也正好利用这 段时间,总结经验,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
在沈希仪的支持下,乐茂盛开始将他在南汇嘴北一战中使用的鸟铳弓箭加骑 兵的混成战法在营中推广,沈希仪甚至将张禄部和归有财部划归乐茂盛训练指挥, 低射速但威力强大的鸟铳有了弓箭的支持,远程打击能力有了显著提高。
经过这一战,沈希仪对乐茂盛的戒心减低了不少,他或许与况天的死有关, 但不太可能与倭寇串通一气了。我明白沈要借用乐茂盛的战力,便刻意低调行事, 潜心训练我的辎兵,反正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届时再收拾他吧!
缴获白银中的一万两作为定金支付给了谦字房的何定谦,用以改善剿倭营的 装备,而我也投入巨资,一面将扩大了一倍的辎兵武装到了牙齿,一面兑现战场 上的诺言。辎兵们因为这一场战役而士气高涨,训练越发刻苦卖命。
当然,训练辎兵只是行军参谋的业余工作而已,有陆三川监督,加上胡大海 作为陪练的靶子,辎兵的训练并不要我费太多心。在部队转移到吴江新军营之后 不久,我就带着解宋二女与得到六娘消息后赶来的唐三藏一同潜回了松江。
“你这三弟还真是个人才啊!”
我把唐五经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三藏,末了忍不住讥讽道,这小子把 我、沈家兄弟和六娘通通摆了一道,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我心中虽然憋气, 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人物。
“五经他自幼聪明过人…”唐三藏喃喃自语道,只是俊美的脸上却布满凝霜, 眼光闪烁不定,我说唐五经越聪明对他父子越是不利,他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半 晌才问道:“别情,你刚才说什么?”
我使劲捶了他一拳,他才彷佛回过神来,苦笑道:“人言关心则乱,我是担 心爹爹。”
“等你,什么都晚了!”解雨白了她大哥一眼,镇道:“相公他早派人通知 爹爹了,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上哪儿去了,相公四处打探,都没有你的消息。”
一回到畲山,我就把唐五经来江南的可能目的告诉了解雨,她虽然并不后悔 在阵中救了唐五经,可却极是担心自己的父兄,住在崇德的唐天文很快就联系上 了,得到解雨亲笔手书后,他给大江同盟会留下足够的解药后就神秘失踪了,好 在七连环的毒也解了个七七八八的,并没有引起同盟会太大的慌乱。
倒是唐三藏没有音信,让解雨忧心忡忡,直到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大哥,她才 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赏了他一顿暴打当作见面礼。
“还不是为了七连环中的几味解药。”唐三藏飞快地解释了一句,便左顾而 言他:“沈熠,他怎么还没到呢?”
“多谢大少挂念!”沈熠诚恳地道。见到唐三藏,他自然喜出望外,虽然他 隐约察觉到唐门内部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可唐三藏毕竟还是唐门下一任家主最有 力的竞争者,和他交上朋友,对自己在沈家的地位自然大有助益。
“伯南,三藏是我大哥,你不必见外,倒是最近你家可有什么动静?”
“和宗设的交易自然泡汤了。”沈熠微微一笑,道:“别情,你那一石二鸟 之计也当真妙极,二弟虽然还在主管海上事务,可许多原本他自己就可以作主的 事情现在则必须经过老爹的同意,宗设那边更是断了联系。”
“好是好,但需过了这最后一关,伯南你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沈家家主的宝 座。”
唐五经风流潇洒,何素素貌美如花,又带着一对双胞胎,原本应该很扎眼才 是,可沿途查问苏州、松江两府所辖县镇,均未见到他们的影子,查阅近十日的 路引记录,也不见唐何两人的名字,就这么凭空失去了踪迹。
虽然猜得出来唐五经定是使出了唐门的易容术,又挑小路昼伏夜行,可他如 此小心谨慎,倒像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般。不过,眼下倒没有时间去收拾他了, 只是给六娘传了个信,让她留心唐五经一行人,我、唐三藏和解宋二女同样是依 靠着唐门的易容术,白天在松江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荡,夜晚则躲在沈家豪宅等待 宗设的光临。
沈煌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仅从外面搬回家来,而且还加强了防卫, 在我到达松江的第二天,更是见到了福临镖局总镖头邱鸿声、漕帮的副帮主何庆 以及两个如花似玉,却与邱何二人形同陌路的女侠,其中一个是在武林茶话会上 有过一面之缘,新江湖名人录上名列榜尾的百花帮弟子林筠,而另一个竟是蓄起 了一头秀发,盘起了风头髻的恒山派弟子静闲。
静闲嫁人了?!难道练青霓已经默许了她和李思的关系?想起李思,我心头 不禁泛起一股难言的恨意,这厮究竟是何许人也,让大江盟和恒山派都如此看中 他呢?而三个月不见,林筠虽然还梳着代表云英未嫁的双丫髻,可我慧眼如电, 却早看出她已被人盗去了红丸。
沈熠此刻也不再隐瞒,说福临镖局和漕帮都在沈家的客户名单上,而百花帮 的女弟子据说是替沈家另一个大客户湖州练家助拳的,这几家与沈家的走私都有 密切的关系,但能请到这些各门派的重要人物前来助战,沈煌恐怕也是使尽手段 了。
百花帮替练家助拳?他们分明是一家人,就连静闲所在的恒山派也与练家有 着莫大的关系,练青霓派出弟子协助练家,显然她和她哥哥一样,早和练家取得 了谅解,或许当初她投身恒山派也是练家的阴谋之一;而静闲化名庄影,又顶着 百花帮弟子的名头,自然是怕别人联想到练家。
因为沈家对客户的资料守口如瓶,邱鸿声、何庆最多只知道百花帮或许与沈 家走私有关,却拿不出真凭实据来。
“听说少林武当和沈家都有生意往来,怎么不见他们前来助拳?”
“那些都是正当的生意,没理由请人家嘛!”
为了见不得光的生意,大家都要付出代价。沈煌不敢打出对付倭寇的旗号, 自然无法请到少林武当的人马,而那些曾经靠沈家走私而发财的门派,此刻却要 付出大笔利息。
接连两天没有半点动静,这天吃过晚饭,轮到唐三藏下半夜守夜,他便早早 回房歇息去了,而我因为宋素卿来潮而难得的清静一晚,三人写诗作画,别有一 番情趣。解雨师承明师,虽然没下多少功夫,可她聪明伶俐,画技不在萧潇之下 ;宋素卿则自幼仰慕中土文化,在没出任日本贡使团团长之前,就数次前来中国 学习,又曾得到过唐伯虎、仇英等大画家的指点,画上的功夫更是出色,她画的 那幅仕女图、发翠豪金、综丹缕素,竟颇有仇画的味道。
“难得,难得!”我不禁抚掌赞道,而宋素卿却恍若未闻,怔怔地望着我画 的那幅山水。
“这…不是唐大师的《山静日长图》吗?”
“是啊,世人皆知六如先生工笔仕女图天下无双,殊不知他这副《山静日长 图》才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般笑傲山水间呢?”
后面的几句话已是几近呢喃,宋素卿内功浅薄,自然听不清楚,自顾自的趴 在画前细细欣赏起来。倒是解雨六识敏锐,闻言静悄悄地走到我身边,偎进我怀 里,螓首微微抬起,那温柔眼神流露出来的无限向往,便分分毫毫都落在我的眼 里。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我正陶醉在这少有的宁静中,突听屋顶上瓦片一阵 轻响,知道倭寇已经来了,顺着脚步声的方向朝外望去,果然见七道身影向内院 奔去,虽然都蒙着面,可其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却相当熟悉,自然是宗设手下的大 将立花勘助。
吩咐宋素卿躲在屋内不要乱跑,我和解雨已经闪身出了屋子,几乎同时,唐 三藏也飞身到了院中。按照计划,唐三藏兄妹分头去给邱何二人及林筠静闲报警, 而我则暗暗缀在几人身后,见几人已快到了沈百万所在的还翠楼,我才低声喝道 :“大胆倭寇,竟敢进犯沈家,漕帮何庆在此!”随即几把飞刀电射而出。
立花随手击飞了我只用四成功力的飞刀,他的刀法尚有一丝凝滞,显然肩头 的箭伤并未痊愈;另外两人虽被飞刀震的身子一歪,也总算躲过一劫,只有最右 边的一个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飞刀直贯入心脏,顿时栽倒在地。
我反身即走,耳边隐约听到立花低语了几声,眼角余光间就见两人冲向还翠 楼,而立花领着其余三人竟追随我而来。
就怕你不来呢!我心中暗笑,故意放慢了脚步,几个折转,将立花他们引向 了后花园的假山,而那里正是沈煌的藏身之处,就算那密室相当隐秘,可在我的 刻意指引下,立花也该能轻松发现它吧!
发觉我突然在假山里失去了踪迹,立花他们果然细心搜索起来,而我已经施 展出幽冥步,以极快的速度向还翠楼奔去。
离那儿还有十丈的距离,就听楼上传来一声断喝:“大胆狂徒,快放了沈家 主,否则要你好看!”正是邱鸿声的声音。
沈家的护卫也都被喊叫声吸引去了内院,防卫顿时空虚下来,我轻而易举地 接近了出事地点,在预定好的地方——还翠楼旁的一座高亭上与唐家兄妹汇合到 了一处,三人向下望去,却见十几个家丁高举着灯笼火把将一个蒙面汉子团团围 住,而这汉子刀下赫然就是沈家的家主沈百万。
该是正在行房就被抓了出来,沈百万的下身不着丝缕,春夜料峭,自己又命 悬他人之手,又冷又怕,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鼻涕眼泪直流,全无半点当年 叱咤商场的气势。
几乎和预想的一模一样,只是来沈家助拳的四人却只有邱鸿声一人拦住了蒙 面人的去处,而楼上传来的叮当打斗声,显然是另一个蒙面人被人缠住了。
胁持着沈百万的蒙面人似乎认得邱鸿声,踌躇着不敢上前,也不言语,只把 倭刀在人质的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威胁邱鸿声退开去。
“你认得我?”
邱鸿声是走镖的人,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对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很快发现了 蒙面人的蹊跷:“这么说,你是道上的朋友了?”
见蒙面人一犹豫,他立刻紧盯着道:“沈家主向来善待江湖朋友,阁下是不 是和沈家有什么误会?在下邱鸿声,在江湖上也小有薄名,不自量力,想做个中 间人,你先放了沈家主,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放屁!”蒙面人大概是因为方才吃了我一记暗算,压根儿就不相信邱鸿声 的说辞,开口就骂,只是他哑着嗓子,似乎不欲别人听出他的声音:“快让开路, 否则老子一刀杀了这老匹夫!”
我和唐三藏不由对望一眼,得意之中也颇有些迷惑,来人里怎么会有汉人呢? 四下张望,却没见到沈熠,就连沈百万其它几个儿子也没有了踪影,不禁又替沈 百万悲哀起来。
“狂徒敢尔!”
那边邱鸿声似乎被激怒了,长刀一出,竟是以刀代剑,使出了慕容世家的成 名绝技移花剑法,招式异常诡异,那蒙面人作势似乎要割断沈百万的喉咙,可见 邱鸿声的刀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他一刀杀了沈百万的结果,就是自己被邱鸿声 的刀扎个对穿,不得已他立刻把沈百万横在了身前。
“怕了?”
邱鸿声嘿嘿笑了两声,身子猛上前了两步,长刀轻灵的一转,攻向了蒙面人 的左肋。
“移花步,移花剑,慕容家还真看中他呢!”
“他好歹是慕容万代的老泰山嘛!”
“那我这个大舅哥也没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哎唷…”
“你看你看,三藏兄,你该明白了吧,应是唐门送给我点好处才对!嘶—— 雨儿,我可是你老公耶,下手怎么这么重!”
亭子上的三人正悄悄议论着,打斗的那边突然起了变化,蒙面人的武功本就 不及邱鸿声,而邱鸿声又不太在意沈百万的生死,沈百万现在虽然瘦成了皮包骨, 可总有百十来斤的份量,蒙面人拎着他,身法越发吃力,左支右绌之下,正待扔 下沈百万,却见邱鸿声剑法变刀法,一招横扫千军,长刀势若奔雷横扫过来,蒙 面人用刀背一挡,只听一声暴响,刀竟被挡了回来,正砍在了沈百万的脖子上, 就见血光崩现,沈百万头一耷拉,呵呵两声,身子一阵乱抖,竟咽了气。
护院看不清两人招数的变化,只知道自己的家主已经死了,顿时惊恐地大叫 起来,而听邱鸿声高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杀人?!”就都以为那蒙面人是 凶手,七八个愚忠之人立刻举着棍棒就冲了上来,而此时邱鸿声竟不全力阻拦那 蒙面人,顷刻间又有两人枉死在那人刀下。
沈煌真是好心机呀!见邱鸿声借刀杀人,我顿时明白过来,沈煌请来邱鸿声 一班人的目的,竟有暗算父亲沈百万的意思!想想也对,他在与宗设的交易中失 了分,虽然眼下还是沈百万默认的继承人,可夜长梦多,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变 了主意,莫不如沈百万现在就死了,他好顺理成章地登上家主之位。难怪沈百万 居住的还翠楼防卫如此松懈,让蒙面人轻易得手。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本沈熠和我就想借倭寇之手除去沈百万和沈 煌,既然有人开始代劳了,我和唐三藏自然乐得静观其成,倒是解雨不明就里, 加之恨邱鸿声侮辱过自己,不由得小声咒骂他起来。
“哼,雨儿你不必骂他,明年今天就是这厮的忌日了!”我搂过她,贴着她 耳边小声安慰道。
对于邱鸿声和慕容仲达,我心里已是越来越无法容忍,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 机会,才让这两个家伙多活了这么多时日,眼下沈家局面和混乱,正可把杀人的 罪名一股脑推到倭寇头上,我心里已经判了邱鸿声的死刑。
邱鸿声见蒙面人已惹起众怒,再度挥刀上前,几招之后,他便一刀挑开了蒙 面人的面纱,只是见到面纱下的那张马脸,他不由失声叫道:“赫伯权?!你是” 马王“赫伯权?!”
见到那张熟悉的马脸,我也吃了一惊,自己化名王谡投身大江同盟会的时候, 曾经和他共事过,对他自不陌生。在同盟会与慕容家的应天一役中,他奉司马长 空之命前去镇江求援,结果一去不返,众人皆认为他已被慕容所俘,秘密囚禁起 来,只有我从老丈人萧别离那里得知他并未被俘,虽然他到过镇江,但与江北集 团一接触便撤走了,只是慕容千秋觉得此人或有大用,便对他被俘的传言不置可 否,就算在江北集团,也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初在武林茶话会上,我见谭玉碎夫妇俩借伤暂时脱离了江北集团,便以为 赫伯权也是厌倦了两大集团的争斗而相机退出,毕竟他马匹生意的大主顾并不是 江湖中人。可见此情景,我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方向,而倭寇那些战马的来历自 然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你T.M.D 才是赫伯权!”
被人认出了来历,赫伯权仅仅慌张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他一面尖啸示警 呼救,一面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长刀不顾自身安危地乱舞,在邱鸿声奇怪的有 意忍让下,竟渐渐冲出了包围圈。
“贼子休走!”
赫伯权刚刚脱离战圈,却见一道剑光迎面而来,持剑少女风姿绰约,正是林 筠,而她身后的静闲正抱剑替她压阵。破身后的林筠实力竟有不小的提高,加之 赫伯权已是强弩之末,三招过后,便被林筠一剑刺中肩头,再见一脸迷惑的何庆 提着一颗人头从还翠楼上一瘸一拐地下来,赫伯权的身法更是凌乱。
我正暗暗埋怨立花勘助是个笨蛋,一个沈煌竟让他找了这么长时间,却听从 假山那边传来一声厉啸,赫伯权神情一松,被突然发动的静闲一举擒下,而不一 会儿,就见立花勘助四人押着五个衣冠不整的公子哥走了进来。 ---------- 第六章
见沈熠、沈煌五个哥儿悉数成了俘虏,唐三藏不由得低声骂道:“沈熠这个 笨蛋,早告诉他好好藏着,怎么也让人抓住了呢?”
“那还不是沈煌的功劳!”
我立刻明白过来,就在我们算计沈煌的同时,他也在算计着自己的哥哥,只 是他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加上唐门的易容术,他便弄不清自己对手的底细,一切 便超出了他的预料,而我们也百密一疏,让他得到了机会。
看到倒在地上的沈百万,他五个儿子顿时都惊呆了,当然,其中的两个该是 早有思想准备,虽然眼前的局面可能与想象中的不太一致,但结果却是相同,于 是这两个人率先大哭起来,拚命挣扎着要去看自己的爹爹,就算被人狠狠抽了几 刀背,那哭声与挣扎都没有停止,相比之下,其余三子显然孝心不足,也难怪护 卫们窃窃私语起来。
“二少爷真是孝顺啊!”
“大少爷虽然荒唐,可真心疼老爷,就算不能继承家主之位,都没有丝毫怨 言,说不定,跟着这样的主子反而更有好处呢!”
虽然看不清立花勘助脸上的表情,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迷惑,显然事态的发 展也大大超出了他主子的预料。按照我的估计,就算宗设对沈家有所怀疑,也不 会骤下毒手,毕竟沈家所拥有的庞大商脉对宗设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看立花勘 助来到沈家后直奔沈百万的居所,他应是来试探沈家意向的;而沈家藏有高手也 并不奇怪,第一次交易就出了事,彼此提防也理所应当,只要沈家真有诚意,误 会还可以解开,然而沈百万的死似乎已经把和解的路完全堵上了。
“他真是沈百万?”立花勘助身后一个矮胖汉子踹了沈熠一脚,问道。那厮 汉语极是流利,竟和宋素卿一样,听不出一丝倭人口音。
“是你爷爷!”
沈熠虽是个花花公子,关键时刻头脑却异常清晰,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示弱, 被踢倒在地后依旧破口大骂,挣扎着站起来后又被踢倒在地,几起几伏已是口吐 鲜血,激得众家丁齐齐呐喊起来,有人更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只是投鼠忌器, 大家不敢上前。
只有我这边三人才注意到他每次起身之后,眼珠都四处乱转,似乎在寻找着 什么,只是见没什么动静,他脸上已经渐渐露出一丝焦虑、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 只是别人见他嘴边的鲜血,都以为他受伤气弱,愈发觉得他视死如归,着实难能 可贵。
“都杀了!”
立花勘助立刻做了决断,既然和解已不可能,斩草除根自然是上上之选。
只是话音刚落,却听邱鸿声喝道:“且慢!”他用剑一指赫伯权,叫道: “不放了沈家少爷,我就杀了这厮!”
而众家丁也跟着躁动起来:“他们杀了人,快去报官啊!”
立花哈哈大笑起来,叽哩哇啦不知说了句什么,刀刚举起,我手中的翌王弓 已经拉满了弓弦,只是立花身后那个汉子此刻却和立花低语了一句,旋即冲邱鸿 声道:“好,不过,一命换一命,你说,究竟是换沈家哪位公子的性命?”
“当然是沈二少爷…”
邱鸿声脱口而出,可他见到沈煌满脸的恐慌才知道自己错了,沈煌那句笨蛋 尚在嘴边,一道亮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已经飞上了天。
太完美了!
我不禁喜形于色,见是立花身后的汉子挥刀砍向沈熠,弓上便留了几分力道, 一枚羽箭带着奇异的啸声直奔那汉子而去,那汉子听到啸声有异,顾不得斩杀沈 熠,回手一刀想磕飞疾驰而来的暗器。
只是双方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羽箭并没有如我所愿的那样射中他的心窝, 而那汉子的长刀也没能格开羽箭,羽箭微微变了方向,正扎在那汉子的肩头,把 他踉踉跄跄带出了好几步。
咦,这厮武功不弱啊!我暗暗惊讶,宗设手下的另一员大将近藤又兵卫并不 精通汉语,原本以为他是个通译,没想到竟是一把好手,心中蓦地闪过一丝疑念, 莫非这厮是中土的江湖人?疑念一生,顿觉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就连他刻意变 换的声音都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
只是我已经来不及细想,那边唐三藏双手已如蝴蝶般飞舞起来,流星似的飞 刀正好封死了立花勘助向右移动的路线,让他无法去杀沈熠,却在他左侧留下空 档,他便挥刀结果了沈家老三老四;而解雨的飞刀则准确地要了立花两个随从的 性命,随即飞刀阻击立花,才救下了沈家老五的性命。
“倭寇休得猖狂!”“替二少爷报仇啊!”
我和唐三藏从亭上跃下,是该自己出动的时候了,不然或许会让解雨看出破 绽来,我俩可都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什么阴影。抽出背后的两截毒龙在半空中合而 为一,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扑向立花勘助,旁边唐三藏配合默契地朝那受伤的汉 子兜去。
“是你!”
离立花尚有三四丈远,他就认出了毒龙,眼神一惊,竟不顾赫伯权的死活转 身就走;那矮胖汉子更是机警,立花尚未起步,他已经窜出了老远。
既然沈家这面的目的已然达成,立花勘助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有唐家兄妹 襄助,我有十足把握留下立花和他的同伙,从沉宅一直追到大街上,虽然路上果 然有两批一共八名忍者相阻,可在唐三藏飞刀的紧逼之下,立花竟连骑马的机会 都没有,只好穿家入舍,一路惊的鸡飞狗跳,才堪堪保持住了和追兵的距离。
眼看就要追上敌人,立花和那矮胖汉子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可前面乱草棚 后已经隐约可见松江城的城墙了。立花精神陡长,突然长啸一声,就见从旁边的 草舍里飞起两道人影,前面一人身法快如惊鸟,手中长刀如雷如电,朝我当头劈 来,气势雄浑竟不亚于武承恩使出的天魔杀神,口中还低喝一声:“呔!休伤我 弟兄!”
毒龙与倭刀在半空中相撞,激起一溜耀眼的火花,火花映照出一张儒雅的脸, 正是宗设!而我手中一热,胸口更是一窒,方才追赶立花耗费了不少内力,此刻 竟落了下风!
这厮果然有接近十大的实力!我忙左手收枪护在身前,凝神观望,右手更是 搭在了腰间斩马刀的刀把上。
“谁?!”
宗设藉势后翻,话中已有了讶意,我脸上涂满了炉灰,他自是认不出我来, 只是立花勘助定是和他提起过毒龙,让他很快想起了来人是谁,双足在地上一弹, 如燕子一般藉势折了回来,随着长刀划出一道凛冽寒光,就听他冷笑道:“将军 别来无恙?”
却见从我身旁飞出五道暗芒,五把飞刀就像被赋予了生命的暗夜精灵,直奔 宗设的要害而去。
唐五经曾经在黑石村施展过的名为“天狼七星变”的华丽手法再度展现在我 眼前,虽然与七把飞刀齐射的顶峰境界尚有一大段距离,可威力比唐五经却要强 大许多。
“这才是我的大舅哥!”
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毒龙枪趁势勃然而发,全然不顾回身向我侧面袭来的立花 勘助,那儿该有我的大舅哥替我守护吧!
宗设处惊不乱,借着挥刀磕开飞刀的那一点力道,他身子竟然奇异地横挪了 两尺,又避开了四把飞刀,只是封堵毒龙枪的力道却弱了许多,虽然他藉势再度 向后飘去,身法轻灵异常,可半空中还是留下一串血珠。
而唐三藏仓促变出来的短刀虽然封住了立花勘助的全力一击,可一刀即伤, 一口鲜血“噗”的一下喷了出来,身子晃了几晃却兀自不退,还是解雨见势不妙, 舍了在流光刀里挣扎的两个汉子回身相救,两把飞刀逼开了立花。
“撤!”
宗设望了唐三藏一眼,目光颇有些惊讶,想来他也没有料到今夜竟会连番遇 到两个一流高手,见立花还要拧身而进,便喝了一声,立花顿时停住了脚步,而 草屋旁又涌出六个人影,护着四人飞快向城头奔去。我见这六人身后都背着棍子 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倭铳,也不敢追赶太甚,只好目送着宗设等人沿着事先布 置好的绳索逃出城外,只把最后留守的两名倭寇杀死在城头。
回头看唐三藏正抹去嘴角的血痕,他苦笑道:“这厮一身蛮力当真了得。” 声音比往日着实虚弱了许多,见我目光落在沾满鲜血的手上,他才换上一副笑容, 道:“我没事,敝门内功不济,却是最会挨打了,要是我争强好胜憋住那口血, 反倒麻烦大了,再说,阿棠可是个国手哩,这点伤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话虽说的轻松,可我也知道他是不欲让我担心,只是我没料到他的“天狼七 星变”竟如此花费内力,虽然只比唐五经多射了一把飞刀,可似乎多消耗了不止 一倍的功力,若不是立花勘助箭伤未愈,他恐怕会更吃亏呢!
不过,和唐三藏配合的战果却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看来唐门暗器的辅助攻 击效果要远在其它兵器之上,当然,天魔刀和隐湖剑法的相得益彰威力也不小, 只是…这可真奇怪呢!
解雨心疼大哥,一面埋怨一面飞快地掏出师父留下的药丸:“这是相公的雪 莲玉蟾丸,比咱家的还有奇效,你快点吃吧!哼,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以后谁嫁 给你谁倒霉!”
“喂,我可是为了救你相公…”
“他命长着呢!一个老婆一条命,他总该有七八条命了!”解雨说着说着, 声音却哽咽起来,一拧身伏在我肩头啜泣起来:“你…万一大哥…封不住那厮的 刀,你让人家…还怎么活…”
我心中顿起爱怜,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笑道:“还没娶你哪,我怎么舍 得去死!再说,你相公真是属猫的哩!”
却听一旁唐三藏叹息道:“真服了你们公母俩,回沈家啦!”
回到沈家,那里已经乱作一团,沈煌和老三老四身首异处,自然是死翘翘了, 而沈熠和他五弟倒在血泊中,却不知是死是活,一些胆大妄为的仆人开始哄抢沈 家的财物,前院内院有多处已经着起火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王汉生和十几忠仆虽然竭力维持着局面,王汉生的身前 甚至已横着两具家丁的尸体,可无奈沈家宅院广大,他又不敢离开沈熠兄弟太远, 竟制止不住骚乱。
我长枪一扫,将两个背着大包裹刚从还翠楼里冲出来的家奴打倒在地,想起 这里靠近金山卫,心念一动,便高声喝道:“沈家众人听着,金山卫新任副千户 曾亮在此!速速各归职守,组织救火,本人既往不咎;否则,株连九族!”
内力发出的叫喊在夜空中回荡,抢劫的众人一听有官在此,顿时张皇失措, 大家面面相觑,一人心存侥幸,偷偷开溜,被我一箭射死,于是众人纷纷把抢来 的财物扔掉,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救起火来。
那边唐三藏检查了一下沈家仅存的哥俩,朝我点点头,说万幸,都还活着。 点了几处穴道,两人才悠悠醒来,望着父亲兄弟的尸骸,不由抱头痛哭。
王汉生远远给我施了一礼,便抢到了沈熠身边,沉声道:“大少节哀顺变, 沈家诸事要大少主理,老爷及三位少爷的后事也需尽快料理,且莫悲哀过甚,伤 了身体。”
听王汉生这么说,沈熠猛的转过头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那神情彷佛是择人而噬的猛兽,若不是唐三藏拉着他,他恐怕已经扑了上去!
“王汉生——”他的怒吼已经变了调:“我爹遇害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我三个弟弟遇害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就算养条狗,也知道报效主人,你 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碎!现在跑出来卖好,我呸!”他边叫边挣扎着,已是泪流满 面:“放开我,放开我,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呜呜…”
王汉生脸上一阵抽搐:“大少,我的命是老爷救的,老爷让我死,我会毫不 犹豫地撞死在还翠楼,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效忠沈家,大少,不是效忠老爷, 而是效忠沈家啊!明知道出来是送死,这样的事情我王汉生决不会做,因为沈家 还有我可以效忠的对象,就那么轻易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老爷!”
明白了王汉生的心意,我知道他日后将是沈熠的得力助手,便上前拉住沈熠 的手,输进一道内力平复他紊乱的气息,道:“王总管说得没错,大少不振作起 精神来,沈老爷子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可就要毁在你手里了!”又道:“其实没 有他,即使你没被倭寇杀死,恐怕也死在暴乱的家奴手里了。”
用天魔吟颂出的话语顿时让沈熠清醒过来,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一声“对不 起”伴着热泪呜咽而出,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父亲的尸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放声大哭。
王汉生投来一道感激的目光。我不再理他,四下张望,却不见前来助拳的邱 鸿声四人的身影,就连赫伯权也没了踪迹,听王汉生解释,才知道因为雇主身亡, 外敌退却,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原本就处在江南江北两大敌对 阵营的四人立刻分裂,邱鸿声欲杀赫伯权而静闲阻之,一言不合顿时厮杀起来, 静闲、林筠不敌而逃,邱鸿声和何庆二人便追了下去,王汉生被暴乱的家奴所阻, 只能眼见着赫伯权趁隙溜走。
“哼,邱鸿声这厮以为自己能溜得掉吗?!”我心中暗哂,当初为了得到沈 煌和邱鸿声四人的藏身之所,解雨借着白天和林筠错身的当儿,偷偷在她身上洒 了一点唐门秘制的千里香,五天之内,林筠根本逃不脱解雨的跟踪,而既然邱鸿 声是追二女去了,找到了林筠,自然十有八九就能找到邱鸿声。
只是我不想引起王汉生的疑心,便假意追问起四人的去向,王汉生指着后花 园说他们朝那边去了,迟疑了一下,又道:“曾大人的头发…长得好快呀!”
“嘴巴严才能长命百岁!”
我冷冷扔下一句,请唐三藏照顾沈熠,自己便带着解雨奔向后花园。不一会 儿,解雨就发现了线索,一路穿过后花园,到了院墙,她才停住了脚步。
此时后花园早已静了下来,唯有地上不时可见的散乱包裹述说着这里曾经发 生的一场骚乱。倒是宅外大街上人声鼎沸,纵上大树向外看去,一伙地痞流氓和 十几个军卒斗得正欢,周围住家的屋顶上不时传来叫好声,而更远处一队衙役正 迅速向沈宅赶来。
见解雨微锁蛾眉,在几丈见方的范围内转来转去,我知道此处定是四人交手 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解雨眉头一展,沿着一条曲径朝花园深处行去。
前面隐约可见那片嵯峨嵚崟的假山,我已经猜到这四人的所在了,如果静闲 林筠曾与邱何二人有场恶斗的话,实力不济的两女十有八九已被生俘了,想到邱 鸿声是如何对待解雨的,我知道这个老色鬼眼前最需要的就是一处隐秘的住所来 恣意享用已经到手的美味,而沈煌藏身的密室自然是他的首选。
果然,透过石门,断断续续的淫词浪语伴着浓重的喘息声飘进了我和解雨的 耳朵里。
“…换马!…他奶奶的,呼——名人录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真他奶奶的 紧啊!嗯…
啊…我说林女侠,你、你也配合一下嘛!“何庆的声音淫邪而兴奋,只是林 筠显然不肯合作,就听”啪啪“几声脆响,何庆骂道:”你丫的还装啥逼毛,早 T.M.D 烂货一个了,啧啧,还有脸梳双丫髻呢!你说,你奸夫有没有我厉害呀? “
见解雨的目光已经快能杀人了,我手上的力量猛的加了两成,密室的石门一 下子就被推开了。
昏暗灯光下纠缠在一起的四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林筠、静闲以为来了救星, 顾不得自己几乎赤身裸体,拚命地挣扎起来,只是她俩该是被点了穴道,那挣扎 显得软弱无力。
“呵,有人要英雄救美呢!”邱、何看不清阴影里的来人,以为是沈家人, 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何庆更是双手将林筠一对小巧椒乳握在手心,狠狠一掐, 胯下夸张地耸动了两下,嘿嘿笑道:“来吧小子,就这么老子也教训得了你!”
“找死!”
解雨气得顾不得变换自己的声音,娇叱一声,已从我身子后窜了出来,乌光 闪过,何庆的脑袋顿时飞了起来,没了头的身子竟还挺动了两下,才向后倒去, 身子尚在半空,一股白浊液体“噗”的一下,从挺直的话儿里射了出来。
说不出来的诡异把林筠吓得脸都扭曲起来,呵呵地想叫却叫不出声,身子突 地一颤,竟似高潮一般地抖动起来,一道水柱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邱鸿声看着何庆的首级落在了静闲身上,一呆之后,猛的从她身上弹起,密 室里地方狭小,解雨被何庆尸体挡了一下,竟让他拿到了兵器横在静闲的脖子上。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可笑!我又不认识她是谁,就像你,你会可怜沈百万吗?”我冷笑道,半 截毒龙闪电般朝静闲肩头刺去,就算邱鸿声杀了静闲,毒龙也会穿过静闲的肩胛 骨,刺进他的心脏!
发现我根本不顾忌静闲的生死,他一下子崩溃了,只用我两招,就束手就擒。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有钱!很多钱!啊——!”
尚在企求活命的机会,解雨已经一刀削去了他的命根子。
“你、是、谁?我和你…有何…冤仇?!”
“想知道吗?”
流光刀抵在他的心口,解雨轻轻在他耳边报出了她的姓名,只见他无法置信 地望着我和解雨,然后眼见着流光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 第七章
得到了王汉生的支持,沉熠顺理成章地接任了沉家家主,而他的父亲和三个 弟弟在军方和官府的有心宣传下竟成了抗倭的英雄,沈煌更是得到了义士的称号。
在沉熠捐给府衙大笔银子后,大部分逃逸的暴乱家奴很快就归了案,虽然没 有株连九族,可几个人在狱中的离奇死亡还是让下人们见识了新主子的铁碗,而 那十几个忠心护主的家丁则得到了厚赏,恩威并施下,沉家近一年来因为沉百万 疾病缠身而带来的颓废景象竟大为改观三日后,沉百万和他三个儿子风光大葬, 全城名流富贵几乎倾巢出动,出殡的队伍竟有半里长;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直忙到打了定更鼓,灵堂里才清静下来。
沉熠见半天没有吊客,便反母亲和众姨娘劝回自己的居所,又送走了哭哭啼 啼的沈煌媳妇,回到灵堂已是满脸倦意,望着犹自精神抖擞的我,他感慨道: “早知道这么辛苦,就该像你一样去学点什么内功去了。”
我随口说了句:“就怕你吃不了那份苦。”一指唐三藏道:“伯南,大少因 为唐门有事,就要告辞了,拜托你的事情,且莫忘记了。”
沉熠正色道:“大少对我沉家恩重如山,些许小事大少尽管放心。”听我话 里似乎也有告辞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道:“别情,你可否多在松江停留一日 呢?”
我本意正是要和唐三藏一道离开松江。沉熠为了防止倭寇的报复,采纳了我 和王汉生的建议,遍撒英雄帖向江湖各大门派求助,对那些名门正派,在性命攸 关之际,就顾不上君子不君子了,一面许以厚利,一面在信中隐约透露出万一自 己出事,就将这些门派走私的内幕揭露出来的意思,颇有威胁这些门派就范的味 道,至于今后的生意,那也是保住自己性命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如此一来,各大门派派人襄助的可能性大提高,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愿 意与这些人在沉家会面。
只是辛辛苦苦把沉熠扶上扶上家主的宝座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沉家来进家松 江,而沉家也是日后对付倭寇的一个重要棋子,何况沉熠还是个说得来的朋友, 我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
唐三藏只好孤身上路,他的内伤已好了一半,注意行藏的话,等回到蜀中唐 门,伤势自然就痊愈了。而据他的估计,那时候他父亲唐天文与四叔唐天行也该 达成某种妥协了。
解雨自然不想让大哥一个人回去冒险,真正能给予她父兄强大支持的我却分 身乏术,无法前去四川,而遭人妒忌的她在唐门出现究竟对父兄是好是坏连她自 己也说不清楚,最后,还是唐三藏让她在江南盯住她大伯唐天威父子的动静,她 才千叮咛万嘱咐地送走了大哥。
三人一路蹓蹓跶跶返回沉家,路过灵堂,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约,心 中好奇沉熠留我一天所为何事,便吩咐解宋两女先回房歇息,自己朝灵堂起去。
离门口还有十几步,就听灵堂里传来嘤嘤的哭声伴着一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 :“…怜惜,奴家愿…愿…”
说话声一下子没了,却隐约听见一阵衣服摩擦的淅嗦声后,沉熠道:“不, 这…不好吧…只是语气却不甚坚决。
听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是沉煌媳妇朱氏,我心中不禁暗叹,昨日就听沉熠说死 了丈夫的朱氏并不怎么悲伤,反倒有意无意地勾引他,想来不是假话。
重重地在门外咳嗽一声,才道:“伯南,是我!”
半晌,门一开,果然是朱氏,只是她连招呼都没敢打就慌忙走了,再看沉熠 的丧服上已是褶皱一面。
他却并不尴尬,望着朱氏妖娆的背影出了会神,才道:“说来也怪,认识她 这么久,竟不知她身子是如此妖媚!”又叹息道:“可惜可惜!她若不来勾引我, 日子长了,我定忍不住去勾引她,那样一来,岂不多了许多情趣?”
我忍不住动了粗口,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桌前那个大大的“奠”字,苦笑道 :“别情你不知道,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一旦离开沉家,再嫁之身还能嫁到什 么好人家去,真想过上沉家这样的生活,只能充当大户人家的妾室,哪有在沉家 做着少奶奶风光,在沉家唯一少的,只是男人的疼爱罢了,而她表春正艾,我还 真怕她耐不住寂寞,坏了我家门楣呢!我去勾引她,总好过她被那些下人勾引吧!”
听他讲出这么一大段歪理来,我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其实我自己就是 个淫贼,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恐怕也不会放过,无瑕还不是一样被我吃进了 肚子里。想到这里,我便转移了话题,问他留我究竟所为何事。
“当然是借钱。”沉熠苦笑道:“沉家变成了抗倭英雄,好听是好听,却是 中看不中吃,几天之内,几乎所有与海上有关的生意都被打了回票,加上我爹的 葬礼,家里没有多少现银了,而过几天,那些前来助拳的江湖好汉们就该到了, 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支付给他们!别情,我知道秦楼刚建好没多久,又赶上个几十 年不遇的大冬天,你又要帮衬老丈人的宝大祥——那也是个无底洞,手头不见得 完松,不过,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之外,真不知道该和谁借了。”
他叹了口气:“能借给我的我不敢借,怕以后对生意有影响;手里一大堆地 产田产却不敢卖,怕叔伯兄弟骂我败家,真是难死我了。”
现在该是沉家最困难的时候了,既然已经帮了沉熠一把,总要帮到底,而且 沉熠求助的门派不少分属江南江北两大集,这里若是能羁留几把好手的话,等于 变相减弱了两家的实力,自然对我大有益处。
想到从扬州师娘那里挪出个二三十万两银子解沉家燃眉之急倒不是太难,我 便点点头道:“别情,你放心吧,我们可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朋友!”
听有十万两银子供他调度,沉熠喜出望外,道:“别情,虽然海上生意最是 赚钱,可我知道你不想沾它,而经此一难,我想沉家也要另辟商途,开妓院赌馆, 造松锦缎总不会惹来杀头之罪吧!”
把秦楼开到松江和进军织造业都是我的愿望,而一声葬礼让我看出来,沉家 就算遭遇大难,在松江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两人一拍即合。
沉家缺少现银,却不乏地产,沉熠拿出了自家的一块绝佳地产入股日后的松 江秦楼,而为了感激我的支持,更是执意只要松江秦楼股份的二成,我好说列说 才反比例提到三成,至于设立织染铺子,他负责场地和织工,而我则负责疏通松 江织造局,至于购买织机则是一家一半,收益则按他六我四分成。
谈妥了条件,沉熠心情也放松下来,把几盏长明灯里的油注满,道:“这几 日忙前忙后,才知道老爹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真真累死人。
“他扭头诡笑了一声,道:”有道是行乐需及时,别情,你不是想见识一下 我的收藏吗?今晚有没有兴趣?“
沉熠是调教女人的高手,据他所说,江南几个著名的大家闺秀被他调教成了 人形犬,秘密收藏在自己屋内。只是前几日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如何防备倭寇上, 而这两在沉熠又忙着处理父亲兄弟的丧事,竟无缘一见,眼下听他提起,我自然 好奇,可放眼满是白刺刺的招灵幡,就算我再蔑视伦常,心下也犹豫起来。
沉熠看在眼里,抚着他爹的灵牌道:“老爹总说,人死如灯灭,人一死,就 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他好也罢坏也罢,他感受不到了。我爷爷死的时候家里穷, 奶奶能要卖身葬夫,却被爹拦下,一把火就把爷爷给烧了。
老爹要是知道我这么铺张只为葬他,非把我骂死不可,殊不知我是为了撑着 沉家的门面,也是为了感谢老天爷没让我爹死在我手里。不过,这一场风光水陆 道场已经足够了,老爹他也不会希望我总沉在悲伤之中。
他眨了眨眼,邪笑一声道:“方才,我还真想在老二的灵前干他的女人来感 谢他的一番好意呢!”
虽然沉熠心中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藏有杀机,可他们最终并不是死在他手里,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这颇让沉熠感到宽慰,只是沉煌曾经出 卖他,让他心中未免升起了报复之心。
“这么说,倒是我打扰了你?”
他嘿嘿笑了两声,却不搭话,只让我在这儿稍等片刻,他便匆匆离去。过了 半晌,却见他牵着一大一小两条“狼犬”走了进来。
“这就是人形犬?”
虽然这两条“狼太”乍看就像是真的一般,尖尖的厉齿,乌亮的毛发,摇摆 的尾巴,无不活灵活现,可它们走路的姿势却怎么也不如真正的狼犬那么轻盈, 让我一眼认出了沉熠的作品。
沉熠点点头,随手反门关好。那两只人形犬就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不时用 脖子蹭着他的腿。大的那只人形犬有藏獒一般大,显然是个成熟女性,小的看身 形却像只有十二三岁的光景。
“今天有贵宾,你们可要乖一点喔!”
沉熠轻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随即解开其中那只大人形犬脖子上的黄金 项圈,那真狼头硝制而成的头套被摘了下来,一张被如秀去发包拢的绝世容颜骤 然出现在我面前。
饶是我早有思想准备,可在这肃穆的灵堂里看到这个如狗一般四肢着地的美 女,心中不审不免有些震撼,那张脸不是我想象中的艳丽,却是清纯无比,只有 细心观察,才能发现她眉宇间隐藏着的一丝荡意,一道滟涟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 过,就立刻落在沉熠身上,眼波顿时轻柔起来,蝤首在他胯间拱来拱去,就像向 主人撒娇的小狗一般,状极亲昵。
“如姬,去,好伺候动少爷去!”沉熠拍了拍她的屁股,退职如姬呜咽两声, 才摇着尾巴跑到了我身前,丁香一吐,朝我手心舔来。
“伯南,你的女人,我敬谢不敏了!”
我忙跳开,尽管这个如姬只是只人形犬,尽管她可能待过很多男人,可她毕 竟是沉熠的女人,对于别伯女人,我一向敬而远之,倒是如姬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沉熠哈哈笑了起来:“别情,如姬送你又如何!”
“君子不夺他人之好,再说,想玩这个调调,我自己调教好了。”
“这话说的也是,”沉熠颇有些感触地道:“过程才真正有趣。不过,既然 带来了,总要让你见识一番。”
他手刚摸上小犬的尾巴,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听一个仆妇气 喘吁吁地禀告道:“大,大公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说是特地从苏州赶来给 老爷上香的,您…您见不见?”
“苏州?”沉熠的手蓦地一停,朝我望了一眼,总道:“知道客人姓名吗?”
“有拜帖,为首的那个女客唤做孙妙。”
“孙大家?!”沉熠顿时惊叫出声来:“别情,她…她和我沉家非新非故, 怎么会来拜祭我爹呢?”
“不管为什么,总要让她进来才是。”
我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却很快想起,孙妙曾多次到松江演出,甚至进秦楼前 的最后落脚之处也是松江,心头蓦地一动,莫非她和沉百万有旧,而沉熠却不知 晓?
沉熠忙吩咐那仆妇去唤王汉生将客人迎到灵堂,说自己要守灵,就在此等候, 然后部我道:“别情,孙大家你见还是不见?”
我当然想见她一面问个清楚,可听她与别人同行,却让我犹豫起来,我现在 用着李佟的名头在沉家行走,真实身份轻易暴露不能给旁人,而一旦孙妙见到我 之后沉不住气,露了破绽,我又不知同行者是谁,恐怕会泄露我的消息,万一再 被倭寇侦知这几起事件都有我的份儿,没准儿会给竹园带来必要的麻烦。
可心中却也好奇孙妙与沉百万的关系,望着灵望后的帏幔灵机一动,道: “先不见了,我在帏幔后听听她来做什么吧!”
沉熠说好,让如姬陪我一同躲在帏幔后,却把小犬云姬留在灵堂里,自己跪 在一旁,静候孙妙,云姬则伏在他身旁东张西望。
帏幔后本就狭窄,又堆满了香烛冥纸,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我只好纵身 坐在高高的一大堆冥纸上,把地上仅有的一点空隙留给了如姬,只是她在那么陕 小的空间里依旧想象只狗似的四肢落地,可怎么也做不到,便急得呜咽直叫,我 心中不忍,便伸手把她拉了上来,她顺势蜷在我怀里,舔了舔我的手心,似乎是 表示她的感谢。
这只是一只宠物狗而已。
一旦这么想,因为这奇异景象而勾起的欲火便消退不少,我甚至可以捋着她 身上那件黑狐皮外套上的柔软狐毛,全当是爱抚着一条真正的狗。
过了片刻,就听门外一阵环佩响动,叮当之间是六个人的脚步声,侧耳细听, 除了孙妙之外,其余五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步法始终如一,竟个个都是江湖好 手!
咦,孙妙这是和谁一起来的呢?难道是六娘不放心她自己出行,派铁平生, 马鸣一路保护她吗?可另外两人又是谁呢?怕几人听到帏幔后的动静,忙示意如 姬不要乱动。
吱扭一声,灵堂大门被推开,只听王汉生颂道:“秦楼孙妙孙姑娘,鹰爪门 司马长空司马门主,慕容世家慕容仲达慕容总管,铁剑门万里流万门主,唐门唐 五经唐三公子前来拜祭,主人谢——”
原来是他们到了!
听到这五个熟悉的名字,我心中恍然,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都派人来松江,早 在我算计之内,只是司马长空替代了预料中的李思罢了,只是他们和孙妙同行, 又来得这么快稍让我有些意外。
哼,没有邱,何几个人的失踪,一个沉百万的死,怎么会惊动了这么多的江 湖好手?且不说慕容和万里流,那司马长空该是刚从泉州训练归来吧,沉百万和 他能有什么交情,让他放下大江同盟会的一摊子事儿跑到松江来吊唁他呢?
倒是唐五经竟敢公然现身,着实大出我的预料,“难道这厮不怕我追究他在 黑石村的事情吗?”可转念一想,他和孙妙他们同行,自然回苏州秦楼了,而且 更高明的是,他竟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只要他父子还没跟唐三藏父子公开翻脸, 凭我和唐三藏的关系,我还得照拂他——金山卫总管不着苏州府吧,甚至如此一 来,六娘也无法禁锢他的行踪,而此番回来,怕是沉熠也要难受的紧了。
“这厮真是棘手哩!”我一面暗骂,一面飞快地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 料理了他。
几位江湖重量级人物出人意料的到访,让沉熠惊讶无比,一时间都忘记了回 礼。
长明灯将五人拜祭的身影投在帏幔上,礼毕之后,才听沉熠道:“诸公及孙 大家百里趋吊,寒家上下自是铭感五内,只是在下驽钝,不知诸公与先父…”
慕容仲达插言道:“大公子必多疑,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敞门又与贵府有过 生意往来,前拜祭理所应当,万门主他们亦是如此,何况,我们都不忍心让孙大 家孤身一人上路。”
一旁孙妙悲声道:“沉老先生数度有恩于我,惊闻他老人家仙去,小女子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年前小女子还曾与他老人家促膝言欢,那时老人家虽 比以往清减,可身体依旧健硕,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就连我都觉得悲从心来。
慕容道:“听说贵府遭了劫难,沉公不幸遇难,只是传言语焉不详,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孙大家偶然听到沉公过世的消息,都哭昏过去了, 大家也不敢和她乱说。孙大家,有事你问大公子吧!”
就听孙妙惊呼一声:“什么?老爷子是被…被害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凶手呢?凶手抓没抓起来?老爷子,他…他…老天怎么这么无情…”说着说着, 她竟啜泣起来。
沉熠似乎被她勾起了心事,也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到两人的哭 泣声,气氛异常压抑,半晌,沉熠才止住悲声,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是许多关键之处做了处理,与事实的真相已相差甚远。 ---------- 第八章
“这么说,沈公是被赫伯权害的了?”慕容仲达沉声道,想来赫伯权曾是大 江同盟的骨干,坐实了他的罪名,自然对慕容世家有利。
“那只是邱鸿声一家之言!说不定是邱鸿声失手伤了沈公呢!”司马长空反 驳道,虽是替赫泊权的开脱之词,却几乎猜中了事实。
“可当时沈家那么多家丁在场,甚至还有两百花帮的女弟子,司马门主有怎 么说呢?”慕容冷笑道。
其实现场我并没有看到林筠和静闲,不过她们应该也离现场不远,细节上的 变化该不会冤枉了两女。
“鄙人倒是想请司马门主帮个忙,同为大江同盟的属下,司马门主可否给百 花帮易帮主传个口信,让她的两个弟子出来证实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呢?”慕容 接着道。
林筠和静闲?百花帮现在也正心急火燎的寻找她们吧!我心中一阵晒笑,脑 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两具赤裸的娇躯,抚摸着怀中的如姬,我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该把这两个丫头调教成两头人形犬呢?
“在下还要请教慕容总管呢!”司马沉声道:“百花帮林女侠,庄女侠应二 公子之请前来助拳,可到现在音信皆无,放才听大公子所言才知道,邱鸿声和何 庆竟然不顾倭寇当前,挑起事端,林庄两为女侠十有八九被这两个奸贼杀害了!”
“真是恶人先告状!”慕容怒道:“邱总镖头和何副帮主至今未归,被林, 庄那两个妖女暗害了才是真的!”
这倒是冤枉了她们,邱何二人自然是死在我和解雨手里,想邱鸿声好歹在新 的江湖名人录上排名五十七,岂是两个毛丫头能杀得了的,倒是让人家快活了一 番却是真的。不过想起解雨趴在邱鸿声的耳边告诉他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他那副 吃惊的下巴几乎快掉下来的摸样,当真好笑呢!
听慕容仲达语调颇有些焦虑,想邱何二人的失踪,对慕容家的影响更大。
“如此一来,江南江北的实力可就越发不平衡了,这倒是我考虑不周呢!” 我心下暗道:“可惜同盟会来的竟不是李思,否则把他留下,慕容家也该心满意 足了,司马长空和我无怨无仇,倒不是狠不下心来要了他的命。”
“邱总镖头一身好本事,何副帮主武功也不俗,说林,庄两位女侠杀了他们, 未免匪夷所思。”万里流道。
当然还有卑鄙无耻的赫伯权做帮凶了!林,庄两人不让邱总镖头杀了赫泊权, 就是因为他们本是一伙的!“
听慕容和司马就不顾这里是灵堂,为了失踪的人争的脸红脖子粗,都要把恶 名推到对方身上,我不禁奇怪起来,江南江北两大集团本就在敌对状态,你杀了 我,我杀了你都是理所应当,要争一个师出有名,想来个得道多助,听众应该是 万里流,唐五经,干嘛跑到沈家来讲道理?
略一思索,想到孙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话都是讲给孙妙听的,而讲 给孙妙,就等于讲给我听,怪不得非要争出个子午卯酉。
“或许,邱总镖头四人的失踪与倭寇有关把!”一直默不作声的唐五经突然 道。
“哦?”
“大工资恕我直言,其实贵俯这一战疑点甚多,可能是贵俯宣传的抗倭英雄, 而他对沈家也不算陌生,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倭寇来袭是,只有王总管在保护 沈老爷子,王总管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他一双铁手也难敌四拳,被一人 缠住后,让赫伯权偷袭得手,此时二公子请来助拳的人哪里去了?军放埋伏的援 兵有在哪里呢?“
“照在下分析,倭寇侵入沉府的人数不会太少,邱总镖头他们和军方的人马 该是被倭寇纠缠住了,击溃倭寇后才赶到还翠楼,可是军方的人马和邱总镖头他 们缺乏配合,以致都低估了倭寇的实力,大公子说邱,何二人也林,庄两女内讧 之后,便离开了沉府,我缓役是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被倭寇所乘。”
唐五经心中所想的疑点恐怕绝不只这些,言语只间更是闪烁其辞,可倭寇的 势力究竟有多强,除了我以外,在座的只有他最清楚,他的判断也非空穴来风, 只是这个判断对我相当有利,我乐的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倭寇身上。
倒是那个埋伏在沉府的军方高手在唐五经看来该是非我莫属,而他现在也该 暗自庆幸,因为沉熠已经说了,军方的人马前两天就撤走了。
“倭寇竟然能一口气吃掉三个名人录上的高手?”万里流怀疑到。
不是三个,而是四个,我心中暗道,静闲的排名,尚在王汉之上呢!
唐五经没有言语,却听司马长空到:“万门主切不可小看倭寇,三年前况大 哥在宁波曾经和一个叫做立花勘助的倭寇有过一战,那厮一身工夫仅比况大哥略 逊一筹,我都比他不过。听大公子的形容,此番倭寇的首领似乎正是此人,他若 出手,就算是邱,何联手,恐怕也抵挡不住。”
“竟有此事?”众人皆惊,唐五经借机道:“这么说,军方那几个人岂不都 是高手?”
“军中卧虎藏龙,有几个高手当然不奇怪,像铁胆乐绍翁老前辈的几个弟子 都在军中,据说他们的武功早就青出于蓝了。”司马解释道,又问沉熠道:“既 然军方派出高手支持沈家,大公子为何还广撒英雄贴,四处求助呢?”
“曾,李几位大人都有军务在身,自然不能久留寒家,在下只好请江湖朋友 帮忙,说起来寒家是做生意的,与江湖朋友联系的少,本不该厚颜相求,只是在 下自幼听闻,江湖以狭义为先,而对抗倭寇更是民族大义所在,故而才斗胆相求。”
沈熠按照计划好的台词照本宣科道:“不过,司马门主,虽然寒家的生意原 有很多都是委托给贵门的,可在下知道贵门也是才经历大难,所以没有向贵门求 救,并不是有意轻视贵门。”
“大公子你放心,狭义二字,江南武林铭记心间,莫不敢忘,岂想江北的某 些奸诈小人!在下次番前来,就是受大江盟齐盟主的委托,前来助大公子一臂之 力的,而同盟会的乐绍翁乐老先生,大江盟的柳斯柳堂主带着几名精干弟兄不日 内也将赶到。大公子或许不知,眼下江南武林已经团结为一体,我们就是江南四 十多个门派支持贵府的代表!”
“站着说话不腰疼!”慕容仲达冷哼了两声,才道:“大公子,说实话,我 慕容家损失了邱,何两大高手,也算对的起贵府了。不过,看在大公子的份上, 就再帮贵府一次,在下已经同志谭管家的谭玉碎夫妇尽快赶往松将。”
沈熠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可也知道绝不会是一般庸手,自是 喜得连声称谢。而我在帷幔后面却暗骂齐放和慕容千秋是一对滑头,英雄贴同得 如此兴师动众,让那些标榜自己狭义的名门正派少了许多回旋的余地,而沈家许 下的丰厚利益也让那些黑到眼红,只是沈家就像在风雨中飘摇的一条船,不知是 能破浪前进,还是就次沉没,先期的投入就大有讲究,看起来司马长空与沈家有 旧,乐绍翁也军方联系密切,实际上司马虽然对大江盟忠心耿耿,可他有勇无谋, 乐绍翁更是在同盟会里碍手碍脚,放在沈家倒是让同盟会清净了,而谭玉碎夫妇 本就在养伤,根本派不上用场,眼下正好废物利用。
想到齐放和慕容千秋的手段,我手上不由使上了力气,如姬吃痛,却不敢言 语,只有尾巴摇来摇去,有一下正扫在我的脸上。
“这么灵活?”我暗自好奇,伸手一摸,却哑然失笑,早猜到那尾巴是插在 菊蕾中,可见她竟如活物一般摇自如,还以为自己猜错了,不料摸到的依旧是那 泛器细小褶皱的菊花,想来这也是长期艰苦训练的结果吧!
就听外面万里流沉吟到:“大江盟的慕容世家衣薄云天,不愧是我辈楷模, 敝门当附骥尾,这样吧,敝门就派胡一飞协助大公子!”
“真是感人呢!”唐五经感慨道:“在下在敝门无职无权,是个闲人,不敢 代表敝门,只是在下和沈二公子交厚,为他报仇雪恨是义不容辞!不过,事先声 明,一旦敝门另有安排,则恕在下失礼!”
“如此一是足感恩惠了!”沈熠忙道。
一旁的孙妙终于开口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替恩公报仇一事还要仰仗 诸公,择日小女子将献技于沈府,以助军威。”
众人有是议论了一番,可除了唐五经已经明确表示从现在开始就留在沈家以 外,其他人对已放人员进驻沈家的日期都是含糊其词,似乎都是在提放着其他人, 江湖黑白两道在沈家的合作注定了要以尔虞我诈开始,至于如何收场,或许只有 天知道了。
鼓敲三更,众人告退,只有孙妙留了下来,说是想要提沈百万守灵,沈熠虽 然已经困顿不堪,却不忍心驳了孙大美人的面子,只好强打精神,陪着孙妙守在 灵堂。
“孙大家与先父有旧?我都不知道呢!”沈熠没话找话。
“令尊没和公子说起过吗?”可能是见沈熠摇头,孙妙沉吟道:“令尊守口 如瓶,自有他的道理,可我也不欲一段狭义心肠就此埋没。我自幼而孤,被人卖 进青楼,幸遇令尊将我救出火坑,又送我去江南著名琴师曲凤梧曲老师家学琴, 期间历时五载,所需银两俱有令尊所出,艺成之后,我有心相报,却被令尊言辞 拒绝,就连他的寿诞我想前来贺寿,他都不许,怕坏了我的名声,种种关爱,真 让我无以回报!”
妈的,难道孙妙是沈百万的私生女,要不这老家伙怎么会轻易防过这么一个 大美女?!若不是知道孙妙守身如玉,我早就把沈百万的举动和某种龌龊的勾当 联系在一起了,然而听孙妙的意思,倒是沈百万自己放弃大好机会,除了是他女 儿这个解释,我实在想不出一贯卑鄙无耻的他有什么理由变的如此高尚。
要在沈熠的头脑还算清醒,虽然他老爹和孙妙之间的事情匪夷所思,让他 “噢!”“是吗?”“竟是这样!”地惊讶了好半天,可总算没说出“那干脆回 报我吧”这样激动人心的话来。
一时间灵堂里只听见孙妙的抽泣声,半响才听沈熠问道:“听说你半年前见 过先父,可我记得哪次您在松江只停留了两晚,怡红楼一晚,俞知府第二晚,日 程排得满满的…”
“那大公子记不记得,我在俞知府演出的那一晚,贵府晚上来了一为客人呢?”
“原来孙大家真的就是那为曲悠姑娘!”沈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先父吩 咐说曲姑娘的马车可直接进内院,只是这三年来,您来了七八次,我只见过您两 面,却都蒙着面纱,弄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您。”
“不想让令尊为难,便借用了老师的姓氏。”孙妙解释了一句,又请求道: “如果方便的话,明日可否让我去还翠楼一趟?”
睹物思人,也是常情,沈熠自然一口答应。孙妙谢了一句,边跌做在灵前, 看帷幔上的影子,石斛是拿去了本经书,果然就传来了喃喃的颂经之声。
“真是麻烦哩”
从孙妙要求守灵开始,我就头疼起来,他守在灵堂里,却把我堵在帷幔后无 法出去。其实灵堂里已经没有外人,倒不怕和孙妙相见,只是听了人家的秘密, 彼此难免尴尬,在帷幔后躲一晚原本也未尝不可,可惜在我房里等我的不是旁人, 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解雨,萧潇,无暇她们能乖乖地守在屋子里等我,解雨可就 难说了,事实上,她现在还没到灵堂来,已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了。
想来想去,还是出去见孙妙一面吧!刚拍了拍如姬的屁股,就听“吱扭”一 声,灵堂大门已被人推开,接着传来解雨惊讶的声音:“噫?孙姐姐,你怎么在 这?!”
我连忙按住正欲起身的如姬,心中一阵苦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示意如 姬不要出声,正待闪身出了帷幔,却听孙妙讶到:“雨妹妹,怎么是你!你不是 和大少去了军中吗?”
我脚步顿时一收,心中一楞,我和解宋两女参加剿倭营的事情,只告诉了宝 亭她们和六娘,并没告诉过孙妙,她是如何知晓的呢?
而解雨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回道:“谁让他和沈大公子是朋友呢!听说沈 家有事,我们就过来了。”听孙妙说是来拜祭沈百万的,她便问沈熠道:“我家 相公呢?”
“动少?噢,他去…那个,啊…”沈熠还在支吾,两女的身子似乎已经转向 了帷幔,我心中暗暗叫苦,解雨六识敏锐,就算听不到我的呼吸,可是如姬却瞒 不过她,果然帏幔上的身影突然急剧扩大,“唰”的一声,帏幔一下子就被拉开 了一半。
“咦,这是什么?”
解雨总算机灵,见到躲在另一半帷幔后的我挤眉弄眼的,便知道我现在不想 献身,可他看清楚如姬的模样,脸上立刻布满了冰霜,只是倒霉的沈熠做了替死 鬼。
“哇,是个大美女呢!”她把如姬拽到沈熠身前讽刺道:“沈大公子,你守 的好灵呀!”
说着,拉起孙妙道:“咱们走,和这种人在一起,污了姐姐的名声!”竟硬 拉着孙妙出了灵堂,只剩沈熠尴尬地冲着他们背后喊道:“我,我想起来了,动 少去了怡红楼啦!” ---------- 第九章
“听说相公去了怡红楼?”
回到自己的住处自是一番做作,孙妙不知道解雨一身醋意乃是为了如姬而发, 便温言相劝,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我在灵堂听到的并无不同。言辞中提及慕 容仲达他们听说她要来松江就执意相伴,自己也拦不住,便一同来了。来此之后, 才知道他们早接到了沈家的英雄贴,只是打着自己的旗号来松江试探沈家的,又 灵堂上发生的一切述说了一番。
慕容他们几人的行踪我早就掌握,便问起司马长空和唐五经来。孙妙说司马 是前天来到苏州,而唐五经则是昨天和何素素一起住进了秦楼,经由和素素的介 绍,大家才知道他就是唐门的唐三公子。
为了保密,孙妙最后还是住进了沈熠为她准备的客房,而我则亲自驾着马车 带着解宋两女和身为俘虏的林筠,静闲连夜离开了松江。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应允援手沈家,只要少林武当派人从中协调,沈家当无 大忧,我分散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实力的目标已然达成。
至于和沈熠的合作,松江秦楼需要六娘出马,而织造局则需桂萼出面,我用 里佟的面目待在松江实在没有用武之地,当务之急倒是先出去宗设这个后顾之忧。 赫伯权出现在宗设集团是个不详的信号,若那晚在沈家现身的矮胖汉字当真是我 和唐三藏怀疑的华青山的话,那么与中土武林勾搭成奸的宗设对我来说就更加危 险了。
曙色方临,我已到了竹园。离家半月多,骤染归来,众女自是喜出望外,只 是见我面色憔悴,才按奈下满腔春意,服饰我浴洗干净,众女就把我推进了宝亭 的初晴楼。我美美睡了一大觉,快到响午了,才悠悠醒来。
一睁眼便瞧见正在窗边侍弄花草的宝亭,物资里炭火烧的正旺,宝亭就只披 了件轻薄的淡黄色女儿葛背子,一抹红绫兜起的那对丰腻凸起随着她的动作忽隐 忽现,胸前的那串珍珠更是不时跳来跳去。一双玉手如蝴蝶般在花见飞舞,嘴角 不是流露出一丝恬美而温馨的笑意。
见我看呆了,一旁正煮着茶水的紫烟扑哧一笑,宝亭着才发现我已经醒了, 顾不得擦干湿淋淋的手便分奔过来,直扑进我怀里,只是脸上顿是飞起了一抹嫣 红。
“想死贱妾了!”
没了外人,宝亭便没了矜持,相思话说的比玲珑,武舞还要腻人。我心中也 满是相思,和宝亭总是聚少离多,每一刻都值得我去珍惜。
春情荡漾的宝亭越发美丽,美得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老天爷就这么神 气。”
“动郎,别看…看嘛…”
在淫靡的交合点前方是紫烟擎着的一面极其罕见的西域玻璃小镜,那小镜不 止比唐镜清晰了多少倍,把红白粉腻的都尽收镜底,宝亭看的浑身火热,却不敢 闭上眼睛。
“宝宝,到底是要你夫君看,还是不要你夫君看呢?”
镜子里的景象我也从未见过,独角龙王和绽放牡丹的完美结合看的我也心旌 摇曳起来,速度陡然加快,爱液四处飞溅,玻璃小镜上顿时多了点点白斑。
“看,看…看吧…”
宝亭已是语无伦次,迷离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镜中移开,不一会,就听她一声 哀鸣,婶子一阵乱抖,听我在她耳边轻语:“宝宝,就连那朵菊花都要绽放了呢!” 眼中再看到牡丹怒放菊花初绽,阴关顿告失守,一股浓腻花蜜一下子浇到龙头上。
和宝亭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紫烟还在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主母私处泌出 的一丝丝白浊稠粘的液体,香舌下意识地添自己的嘴唇。
“想吃吗?”
“恩…?”
话音早已散去,紫烟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腾的跳开去,羞到:“主子最讨厌 啦,师父没告诉你,人家要…要练一们功夫吗?”
“说了。”把瘫软如泥的宝亭放在榻上,那了块干毛巾一边替她擦拭香汗一 边埋怨道:“你四娘也真是的,既然教了你锁阴奇术,干脆就连筑基篇也一并教 你就好了嘛!”
回头问紫烟:“干娘教你什么工夫哪?”
紫烟倒保起密来,我心想早晚都会知道,就不争这一时。
宝亭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午时都快过了,顿时着急起来:“哎呀, 姐妹们都等着相公吃饭,怕都等急了吧!”
小山斋里果然已是群雌粥粥,离门老远就能听叫解雨抑扬顿挫的声音,把这 十几日的经历讲的倒像是说书一般,众女不是发出惊叹声。进了屋子,桌上早摆 满了美味佳肴,有的已经有热国的迹象,看样子大家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众女见宝亭面似桃花,彼此都心照不宣,就连解雨也因为宝亭是大姐,只开 了我两句玩笑,却放过了宝亭。
“你快接着讲吧!”
“相公都是要当爹的人了,那打打杀杀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吧1 ”
踪女边吃边听,解叶口吃伶俐,讲的自是精彩无比,众女都听的聚精会神, 等解雨说完,众女竟意犹未尽,只有宝亭不韵武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小声 劝我。听宝亭这么说,萧潇,玲珑他们都才醒过味来,都点了点头。
“不会太久的,你们该对自己的老公有信心嘛!再说,劳资打拼,也是为了 日后你们大家肚子里的孩子嘛!”
众女皆白眼,无暇借着我的话头道:“相公,既然为了孩子,那就多做写善 事吧,就像那两个姑娘,贱妾就不知道她们怎么得罪了相公,可看着着实挺可怜 的…”
我顿时坐直了身子,一板脸正色道:“无暇,你太善良了,善良的几乎可以 说天真了!我们的敌人,可不都是丑女恶男!隐湖弟子,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 李思,唐五经,也都是俊美过人,落到我手里的时候,他们一样都会楚楚可怜, 难道那时候你也让我放弃师父的遗愿,忘记他们曾经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吗?无暇, 还有你们给我记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众女都不由自主得点点头,我见无暇惶恐起来,脸色一送,叹了口气到: “其实,或许真是要当爹的缘故,我的心似乎已经软了许多,换做以前,静闲, 林筠少说也要被我送进官府卖做官妓,而今…”
无暇这才安下心来,萧潇最知道苏瑾在我心中的地位,明白我对李思已是恨 之入骨,自然不欲放过静闲,林筠怕是受了她的牵连,伏在无暇耳边悄悄解释, 那话音正好让我可以听到。
“牵连?或许有那么一点吧!不过,江湖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我不得不加倍 小心,我不想等我完成师父遗愿退出江湖的时候,少了你们中间的哪一个。”
我目光掠过众女,接着道:“清风肯接任练家家主,想来并不甘于寂寞。武 当讲究清净无为,道家思想根深蒂固,加之这种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都有种种措 施来约束掌门人的行为,以放因为掌门人的失误而给自己的门派带来灭顶之灾, 故而武当并不是清风可以轻易利用来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他不顾嫌疑提名自己 的弟子甚至极有可能是他私生子的宫难出任权柄极重的武当俗家长老一职,就证 明他并没有完全控制住武当,所以才需要宫难的支持。可练家截然不同,清风的 父亲就曾有意进军江湖,百花帮的成立更是在清风出任武当掌门之前,一旦清风 决意介入江湖事务,练家定会全力支持。”手里握着那么强大的资源,清风的最 终木秒该是整个江湖,我希望他防慢自己的脚步,在我完成师父遗愿之前和他能 和平共处,可形式不由人,练青霓,易湄儿高调出战武林茶话会就是练家进军江 湖的信号,我也要先做提防,毕竟我们对练家了解的太少了。“
“在易湄儿的众多弟子中,林筠的地位仅次于那个神秘的郭奕,按照练家对 于女人和婚姻的理解,她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美女工具,只是静闲已经公开表示 自己的少妇身份,而林筠却对自己的失身遮遮掩掩,想来练家认为男放的身份需 要保密,如此以来,她身上这个秘密就有相当价值了。她的失踪,必然会打乱练 家的计划,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舍得放她离开呢?只是这几天我被沈家的事务缠 住,松江又不是自己的底盘,没时间去拷问她,究竟是谁盗了她的红丸。”
听我一番解释,众女才恍然大悟。人无疑都是自私的,当亲情爱情与正义公 理发生冲突的时候,有几人能守住自己的心呢!
去府衙拜会了白同甫,知道他已经按照计划弹劾常州知府周前宽,只是周前 宽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这几日正逼着李思遣返流民,我知道同盟会完成训练后, 很可能已把生力军调到了苏常,流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倒是慕容千秋白白放 过这个大好机会,我不免有些失望。
回到自己的关衙待了一下午,有鲁卫的协助,积攒了十几天的公务大部分都 处理完毕,剩下几件棘手的案子我则干脆甩给了鲁卫。属下众人也渐渐习惯了我 这个上司的神出鬼没,因为都是鲁卫当年的班底,做起事来仅仅有条,鲁卫又经 常过问。倒不会出什么大事。
忙完了公事,我拉这属下去松鹤楼吃酒,酒吃了一半,鲁卫手下一人来报, 说少林寺的木蝉师父已经到了苏州,正在他家等候。我便会了帐,与众人告别, 和鲁卫匆匆赶会了鲁宅。
木蝉一路风尘仆仆竟是为了沈家而来,这颇出我的意料,倒是木蝉说的明白 :“抗倭乃是民族大义,何况,敝寺得到大人的情报,知道宗设已与中原武林的 败类互相勾结,敝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这才想起沈家一战的情报和沈家发出的英雄贴四天之前才送给鲁卫,木蝉 来的如此之快,想来鲁卫与师门之间必有快捷的联系手段,而木蝉也该在苏州左 近了。
“赫伯权假入大江盟会就够奇怪的了,怎么又和倭寇走到一处去了,弄得自 己身败名裂?”
“赫伯权虽然出身江北,可客户毕竟都在江南,不加如同盟会,他的马保不 准三天两头要出事,这就叫两害想权取其轻。而这次倭寇一下字装备了三百匹马, 想来赫伯权是利欲薰心,上了贼船下不来。到是沈家一站,我有发现了另一个可 疑人物。”
把那矮胖汉字的体貌身形,刀法招数形容了一番后,道:“他的刀法与倭寇 大相径庭,乃是中原流行的少林罗汉刀法,该是中土的江湖人,只是不想暴露自 己的身份,论起的的武功,完全够进名人录的资格,而他一见到唐门的飞到即告 遁走,显然在江湖也不是行走一两天了,我和唐大少判断,此人很可能就是大江 同盟会七长老之一的”袖里乾坤“华青山。”
在座的几人都吃了一惊,鲁卫道:“这人身形倒是与华青山相近,只是华青 山有侠名,事关他人清誉,老弟可不要轻下结论啊!”
所以才想让你调查一下华青山的来历嘛,他无门无派,连唐门也不知道他的 底细。虽然铁平生与他交厚,可我也不想打草惊蛇。“
木蝉只是略想了一会儿便道:“华青山该是十年前与言家一站后才声名雀起 的,之前他一直都籍籍无名,敝寺也没有他的资料,不过日月乾坤圈是相当罕见 的外门兵器,名人录有始以来,只有他和十二连环坞的焦无咎用双环作为自己的 兵器,焦我咎的师父乃是昔日快活帮大将华不为施主,不过他们师徒早就反目了。” 说这,他的目光落在南元子的身上,显然少林寺早就了解南元子的身份。
“哦?难道说华青山是华不为的儿子不成?可有华不为那样的老子并不丢人 啊,干嘛把自己的来历弄的神神秘秘的?”
“那是因为华副帮主不敢认这个儿子。”南元自憨厚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华青山的母亲本是倭人,只是华副帮主当初并不知情,直到生下华青山之后, 他才晓得,而萧帮主向来痛恨倭人,华副帮主只好另行安排他们母子,听说父子 俩的关系相当紧张。”
此事就连少林寺都不知晓,想来定是相当机密,而南元子当初是快活帮帮主 萧雨寒的贴身护卫,才真鲷个中真情。
“这么说,那人当真就是华青山喽?”我不禁有些失望,因为华的身世,他 自然谈不上数典忘祖,勾结外夷了,可如此一来,他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个人行为, 而与大江盟会无关,我意图利用此事攻击同盟会的力度可就小了许多了。
好在木蝉并没有忘记华青山眼前的身份,只是他的思维方式与我截然不同: “大江同盟会接连出现华,赫两个汉奸,值得齐盟主警惕,此事也该速速报告同 盟会知晓。”
“这到不急”鲁卫沉吟道:“一来此事需要进一步查证,二来真是华青山的 话,还可以利用他来追踪倭寇的下落,王老弟最近可是很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啊!”
“老鲁,我准备增加你在秦楼的股份的说。”我眉开眼笑道。
鲁卫说既然这样,你干脆把你推官的俸禄一并给我算了,几人都哈哈笑了起 来,不过,待听到我和唐三藏联手才击伤了宗设,几人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老弟,你没藏拙吧?”
“喂,老鲁,那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岂容我藏拙!虽然长枪使起来不顺手, 追立花勘助又消耗了不少内力,可总该有我平时七八成水准吧!现在想想都有点 后悔,当初打造毒龙的时候,怎么忘了和你学学少林的般若十三枪呢?”
本是我一句玩笑话,可木蝉和鲁卫对望一眼后略一沉吟,却出人意料的到: “就算望大人和唐大公子都只发挥七成水准,小僧也接不小来这合力一击,宗设 武功由此可见一斑。王大人若是还需要与他决胜疆场的话,敝寺的般若十三枪确 实比刀法剑发实用,小僧虽为练成这路枪法,可枪谱口诀却还记得,大人若不嫌 弃,小僧就以此枪法助大人抵御倭寇。抗倭乃大义所在,小僧此举想来师父他老 人家也会赞同。”
搬若十三枪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远比我现在使用的杨家枪精妙,更珍贵 的是从其运枪的内功心法当中可以管窥少林无上绝学易筋经的一斑,这或许会给 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木蝉大胆将绝技相传,绝非是为了嘴上说的那些冠冕堂 皇的话语,而是看中我日后在官场上的发展,事先先下赌本,以期获得最大回报 吧!
木蝉传了我口诀枪谱后也不在苏州歇息,就直接奔赴松江去了。有他在沈家 坐镇,当然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结果,我还特意给沈熠手书一封,让他无论如何 都要伺候好这为少林寺的未来掌门。
送走木蝉以是华灯初上,纵马来到秦楼,这里早以车水马龙,又复当初的繁 华景象。庄青烟,翼小仙依旧红透半边天,而六年接连推出的信任曹小月,叶小 童也风光无限,吸引这狂蜂浪蝶趋之若鸢。
“动儿,没能羁绊住唐五经是干娘的错,你不会生干娘的气吧?”六娘坐在 镜前边梳着秀发边道。她刚起床梳洗完毕,秦楼笙歌往往通宵达旦,作息时间自 与旁人不同。
“这小子把我都蒙混过去了呢!”我笑道,接过明珠手里的毛巾替她绞干发 勺的水珠“他这一溜,倒是让我发现了不少秘密,再说,他的行踪不还在掌握之 中吗?”
“小心在被他溜掉!”六娘听我说的轻松,不由白了我一眼。
“他可是我送个老丈人的大礼哪!”我笑道,便问起唐五经在秦楼时的请宽 个,以期找到他的弱点。
“说起来,他比动儿你更像个淫贼。”六娘详详细细的说了一番后抿嘴笑道 :“他喜欢女色,不完全是作给别人看的样子。听小月说,他在床上需索无度, 像是个初识男女滋味的少年,根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过,在小月那儿, 他倒是长了不少本事。”
六娘说起男女之事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她身前的那座王子晋吹 萧引凤的唐镜也远没有西域玻璃小镜般明鉴纤毫。眉目就像往日一样仿佛笼罩着 一层迷雾,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似乎一点点异乎寻常的羞意隐约从她眼角 眉梢散发出来。 ---------- 第十章
“听苏瑾说,后天,齐小天要来苏州,魏柔将与他同行。”
六娘的一句话把我留在苏州,众女自是高兴,只是我心中闷闷不乐,为什么 几乎每次得到为肉的消息,都会听到齐小天的名字呢?!
隐湖暗藏的势力着实了得,就算是六娘的情报网也无法得知魏柔的行踪,倒 是玉珑天真无邪,却一语道破天机:“那干脆就盯住齐小天呗,”
“喂,珑儿,拜托你别把话说的那么直白,我的自尊心很受打击呢!少爷我 之所以留在书周,是因为剿倭营的一大摊子帐等着我去结算呢!谦字房,宝悦坊, 你当他们是老黄牛啊,吃点草就能挤的出奶来,人家要的可是银子…”
玉玲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无暇也忍俊不止。不过,失去的尊严很快就在床 上找了回来,玲珑不堪一战,没半个时辰就递了降表,沉沉睡去,到是无暇因怕 伤了胎儿,便停了房事,依旧有精神陪我泡在浴池里。
淡紫色的斑纹点缀在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上,就像荡漾的池水波纹突然在她 肚子上发生了变异,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声玲珑的时候也是这样呢!”无暇的眼波水一样的轻柔:“稳婆说,旁人 都是快生产的时候才出现这妊娠纹,因为怀的是双生儿,就比旁人早一个月,现 在,它又出现了…”
“咿,你是说,肚子里的是一对孪生儿?”我惊喜的道。
见我一脸兴奋,无暇也满脸欢喜。只是听我突然说了声“不好!”,她的脸 色却一下子变的苍白起来。
“傻丫头,”我抚着她那对胀大的玉乳,一本正经的道:“你想想看,两个 孩子一人一个,那…我吃什么呀?”
“相公,你吓死我了!”无暇转忧为嗔,轻轻按住我的手,支吾道:“吃… 是不是双生,奴也不知道喱,相公,你听听看呗。”
耳朵立刻贴上了她的肚皮,或许是我六识太过敏锐的缘故,肚子里的声音一 股脑地传来,虽然抓住了胎儿的心跳声,可…
“真是的,要是萧潇玲珑他们有个怀孕的就好了,我也何以对比一下嘛…应 该是双生每错了。”就算我没有经验,也听的出心跳声并不是发自同一地点: “无效,你赚到了呢!受一次苦,就有两个娃娃叫你妈妈!”
无暇温柔一笑,偎进我怀里,半响才呢喃道:“相公,剿倭营的差事…究竟 什么时候结束呢?”
“你放心!”无效的心思我当然知道,有一对双生字自然幸福,可生产的时 候却异常辛苦,她该是异常期盼届时我能在她身边给她安慰的力量:“等你快生 产的时候,就算我远在天涯海角,飞也要飞回来!宗设若还没死,就让他多活两 太内吧!”
其实宗设渐成大患,我内心也不敢怠慢军情,吴江离苏州不足五使里,快马 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天还没两,我已经悄悄离开苏州,直奔吴江军营而去。
沈希仪听得宗设手下有中土的江湖人,顿时头大如斗,当初两人商议之时, 最担心的莫过于此,身怀绝技的江湖人虽然根本无法对抗人数众多的卫所大军, 可剿倭营的作战方式与大军不同,它是也精悍兵力突袭敌人,给敌人也准确打击, 并不完全是以人数取胜。倭寇战力一旦获得中土江湖人擅长的情报刺探能力和强 大的单兵作战能力,就如虎添翼,战力会更上一层楼。
“看来是打击宗设,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啊!”
“‘崇势利者,天下人也’!利欲熏心之辈,哪朝哪代都不会少了,眼下只 能祈求那些走私的名门大派,他们的合作对象并不是宗设,单纯求利,实在不行, 就算没有有利的证据,我也要拿几家开刀了。”
“再等一等吧,毕竟被人反咬一口,滋味并不好受。”杀鸡给猴看没有多大 意义,杀猴给鸡看,猴子背后可能还藏着一只老虎,天下之大,能人有不是只有 我一个,既然我能提宝大祥翻案,没有真凭实据就贸然动手,胜算实在是不高。
“那就照你说的去做吧,反正给地卫所的情报能力已经让我失望透了,就先 让宗设和那些江湖败类充分地表演,充分地暴露吧!”
“齐兄要常驻苏州?真是太好了,不知辛心子,魏仙子,易帮主你们是否也 常驻苏州呢?秦楼虽然精舍美屋,可毕竟顶着个风月场的帽子,几位仙子若不掀 起,就住在寒家如何?”
见与齐小天同行的不仅仅是魏柔,我的心情才稍有安慰。魏柔风采依旧,对 我的态度与初遇时并无不同,仿佛金山卫的患难生死和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浪漫 都只是我的一场美梦,在她心上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有师叔辛垂杨在场,她 更是一如往昔的沉默。
“大人客气了。”辛垂杨恬然一笑道:“我和易帮主苏州停留两天,就不打 扰大人了,秦楼我早也闻名已久,又听说老板娘是位奇女子,自然要借此机会好 好观瞻请教一番。”
我哈哈一笑,道:“莫非隐湖有意进军风月不成?”
“秦楼只是一个风月场吗?”辛垂杨似乎不经意的随口笑道,只是眼中突然 闪过一丝锐利。
“辛仙子你说呢?”我随口反问道。
一旁的齐小天笑道:“秦楼是男人销魂窟,女人的斗秀场,动少的聚宝盆啊!”
说话见,齐小天有意望着李思,李思却似浑然不觉,目光直盯在魏柔脸上。 听李歧山说,原本还在消散流民的他得知魏柔要来,就把一件大事就此放下,匆 匆赶了回来。
“这厮莫非是我的天敌?”我心中暗付,李思不除,就会有人觉得我软弱可 欺,就像苏瑾被他得手之后,有榜样在前,不少原本已经死了心的富贵子弟和江 湖闻人又开始向孙妙献起殷勤,其中就有唐五经,再看李思这副摸样,想来苏瑾 也只不过是他心中的一个目标而已。
“少盟主此话说的精彩!”李歧山抚掌赞道:“男人不待言,而秦楼衣饰只 精妙,已隐隐领导江南时尚潮流,不少贵妇闺秀都来秦楼观摩,怕赶不上潮流呢!”
李歧山也王炯的身份跻身江湖名人录后,在同盟会地位已是大不相同,李思 好冶游,事实上他成了同盟会驻秦楼的实际指挥官,加之六娘不时故意透露给他 一些慕容家的消息,自然引起同盟会的重视,此番齐小天前来拜会我,特地把他 带上,而他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同盟会核心的机会,齐小天闻言,自是 高兴。
“锦一华服也要美女穿戴才是,那些庸脂俗粉拜拜糟蹋了宋三娘的创意,” 李思睨视了李歧山一眼,冲魏柔道:“倒是师妹你穿的太朴素了些,不若我去宝 悦坊给师妹定做几套衣服吧!”
“李兄不必费心了。”魏柔淡然道。
她淡漠的预期中竟有一丝丝的厌恶,只是众人都没留意,如不是正月里那几 日的相聚,让我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或许连我也无法捕捉到她语气中的那一丝 变化,心中不由亦喜亦疑。
“是因为李思行为不端吗?”可话说回来,我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并不比李思 强多少,与魏柔相识至今也没见她流露出一丝讨厌我的神情,在隐湖心法下,就 算是心有所恶也能很好的控制住,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而今魏柔竟泄出一 丝心意,向来内心对李思已是厌恶之极。
“究竟这厮做了什么丑事惹的魏柔心厌呢?”
一旁的易湄儿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目光更是在几个年轻人脸上飞 来飞去。辛垂杨似乎发觉她受到了冷落,便转头道:“妹子,王大人是负责一府 刑名的推官,虽然令高徒林筠是在松江失踪的,可是王大人交游广阔,在苏松常 极有势力,此事不找他,还找谁去?”
听她的语气,我直想立刻告诉她,你要找的人就在老子的秘室里被我娘子调 教呢!宝亭,无暇心肠虽软,可解雨,武舞却是两个小魔女,对于调教人形犬这 么有挑战性的工作,她们可是兴趣盎然呢!
可我此刻却正色道:“易帮主就是为此而来的吧,同为江湖一脉,我自当尽 力,苏州这方面尽管放心,一有情报当尽快同志帮主,而松常两地…”我略一沉 吟:“做官的最忌过界伸手,这样吧,我请白知府照会两府,至于两府如何行事, 我就鞭长莫及了。”
“如此已足感盛情。”易湄儿谢道,提及自己的弟子,她脸上颇有悲色,只 是她很快稳住情绪,把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传言说,那晚替沈家抵挡倭寇 的军方高手里就有大人,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讶声,众人的目光先是望着易湄儿,最后齐齐聚在我 脸上。
“哪有此事。”我笑着否认道,心中却是一阵凛然,看众人的摸样,似乎并 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传言,那是有人向练家泄露我在军中的消息呢!还是练家觉得 我挡住了他们进军江湖的道路,有意把四人失踪的线索引向我身上,却歪打正着 呢?“
“军中卧虎藏龙,像铁剑门的几把好手可都是军中弃将,对付倭寇自有军方 出马,用不着我这个地方上的文官。倒是易帮主从哪听来这么荒唐的消息呢?”
我刚想追问,却见魏柔飞快的递来耐人寻味的一瞥,心中略一迟疑,听易湄 儿接着道:“我想也不太可能是大人,否则也大人的武功,倭寇定然望风而逃, 沈家也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损失了。”
这句话在我听起来自然不是滋味,只是我已经无心去品味它了,“魏柔那一 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并没有把金山卫一战告诉自己的师门,怕我说多了把 她抖出来吗?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没理由瞒着师门啊?”我心里一时摸不着头 绪,转眼看齐小天目光落在李歧山身上,知道他已有所怀疑,不由把易湄儿的祖 宗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果然,齐小天下午就来到了难浩街上,恰巧进了天茗茶楼歇息,王谡则适时 地出现在他眼力。而他关心的自然是我的行踪,好在我早有准备,从李歧山那里 知道大江盟并不知道我在军中的消息,我也一顿胡言乱语把他应付过去,总算让 他相信,虽然我大半年不在苏州,可在军队的可能性却也不太大。
不过想到齐小天日后将要常驻秦楼,我就头疼起来,他虽然不见得比李思精 明,可同盟会的事情几乎等于他的家事,他做起来就自然十分用心,我扮演王谡 的难度顿时大了许多。其实有李歧山卧底同盟会已经足够,可眼下王谡,王炯同 生工荣,没有一个合适理由能让王谡消失,我只好再家扮下去。
自从齐小天进驻秦楼,秋山别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些熟悉面孔出现而 又消失。我知道同盟会正在常州集结,可他们的动作是如此的明显,连瞎子都能 看出来,同盟会意图夺取镇江。在松江的慕容仲达连夜赶了回来,而听说慕容万 代等几员大将也到了镇江,这样死打硬拼,慕容家占着地利天时,同盟会能有几 成胜算?
“真搞不懂齐小天在干什么,不是虚张声势吧?”
站在玉角楼的窗前,乐山秋水别院掩映在一片翠绿中,南来北往的人们进进 出出,好不热闹。
“动儿,听你的口气,倒恨不得两家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似的。”
六娘扑哧一笑,随手把一张花园景物图铺在桌子上,她与辛垂杨一晤后就匆 匆赶往松江,与沈熠商谈关于建立秦楼松江分号的诸项事宜,而这图上的花园则 是沈熠拿出来的那块地产的示意图,只是刚刚回来,就听我腹牢骚。
“我是希望这一仗能把齐小天,李思都干掉,以大快我心!”我直言不讳地 道。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打败一个活人,可远比打败一个死人简单容易的多 了。”
我蘧然而惊,这两天见李思与苏瑾双宿双飞,魏柔有一头扎进了停云楼,跟 着从松江回来的孙妙没日没夜的学琴,对我几乎不理不睬,我已憋了一肚子气, 竟有些乱了方寸。
定下神来,才问起松江那边的情况,和沈熠的合作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因 为地痞流氓太多,六娘建议暂缓开设赌场,并准备把铁平声派去松江,说正好趁 着沈家眼下高手云集,将松江的帮会一并清理干净。
又告诉我唐门已经提议将沈家所欠的三十万两珠宝款项转为投资,与沈家在 松江合作开办风月茶馆浓缩,被沈熠拒绝后追索欠款甚急,要动用秦楼的资金才 能帮沈熠渡过难过。
“唐门还真会趁人之危呢!”
沈熠用地产抵押,秦楼自然没有什么风险,而沈家则在别人面前依旧保持住 了强者的风范,这该是两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案。而唐门既然有意进军风月,或许 他还会做其他的常识,所以沈熠劝我尽快采取行动去说服松江织染局的那帮老爷 们。
至于沈家的安全,眼下倒似高枕无忧,有木蝉和武当四清中最年幼的清雾主 事,各派前去沈家的好手们也只能乖乖的尽起保护的职责,当然沈家付出了相当 高昂的代价,光是支付给各派的费用每月就高达白银近两万两。
“花钱总比送命强!”不过这个有宗设造成的无底洞还是尽快添满的好,我 又问起松江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六娘说宗设那边没有消息,只是沈熠无意当中 提起了一件事,说他这两日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锦盒,据说这只 锦盒一直由他父亲保管,他父亲死前不久他还曾经见过,可现在却不见了,他说 虽然这段时间沈家相当混乱,可拿走锦盒的最大嫌疑犯,却是曾经独上还翠楼的 孙妙。 ---------- 第十一章
魏柔为什么要去学琴?
因为相公喜欢吹箫啊,萧潇道。
或许魏姐姐正在借抚琴练一种神功吧,玲珑颇有些向往。
哼,是为了躲开某个大淫贼才对吧,解雨如是说。
嘻嘻,你们都错了也,其实,孙姐姐是隐湖弟子,魏姐姐说学琴是接头暗号, 而琴谱自然就是要传递的情报喽,武舞神秘道。
喂,小五子,你最近武林故事听太多了吧…众女哄笑。
孙妙是隐湖弟子,或许真有可能,隐湖刺探江湖的消息,正该用孙妙这样的 人物。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紫竹萧吹出的那曲“渔樵问答”竟没了灵韵, 没奏到一半,孙妙就察觉出来,手指誊的一停。
“公子莫非有心事?”
“是啊,心里总想,你们这两个大美人若是能一辈子和我这般抚琴吹萧,那 该有多美妙啊!”
就算是宛若天仙的魏柔也无法将孙妙的冷艳尽数掩去,何况她脸颊上的一抹 嫣红更让冰姿玉容散发出一股动人的魅力,她的美丽似乎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可我知道或许这样的景象只会出现在我的想象中。
咫尺…天涯?
我和六娘的初步调查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孙妙身上的嫌疑不仅没有减 轻,反而加重了,或许,我并不是第一个想利用她做线人的人。现在想想,她把 丫头明鬟嫁给高七,都有着相当深的用意。
说起来,“琴歌双绝”一个弃我而去,一个虚与蛇委,还真是双双无缘呢! 琴剑如歌,只存在在江湖的传说里。
这几日魏柔就住在孙妙的停云楼,正如她毫无顾忌的住在竹园一样,她并不 顾忌旁人异样的目光,而这总在提醒我,或许我正是他磨砺心志的工具之一。
“好不容易抓到你。”我笑到:“先谢谢你提拙荆守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柔平静地道,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 想把那十日的欢乐当作自己的秘密,然后把它尘封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还没恭喜师兄大婚呢!”见我陷入深思,她微微一笑,从腰间香囊里掏出 一块雨花石,道:“这是在应天府偶然得到的,送给师兄,权当贺仪。”
被她一惊,却先见到了那张笑吟吟的绝世容颜,围在花树中,她的笑颜直比 花还要娇艳。我心中猛的一楞,这丫头怎么突然一改之前的冷漠,倒似我把她心 思猜错了呢?直到她伸出玉手,我的目光才被躺在她嫩白手心里的雨花石所吸引, 斑斓纹路勾勒出一翁一相拥而坐,竟栩栩如生。
“很温馨呢!”
我把玩着这雨花石,心思飞快转动,这么奇异的石头,要说偶然得到,打死 我也不相信,她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流连在山水之见,正好发现了这块石头吗? 该是在哪家珠宝店发现了他,想起我来,才购下它的吧!
这丫头嘴上不说,心理倒不似没有我呢!我心中不由一阵暗喜,只是一丝疑 惑复有爬上心头,前几天已然乡见,为何当时不拿出来送我呢?
正响午的秦楼十分宁静,只是偶尔从前院传来隐约的人声,除了我和魏柔, 从停云楼来到有凤来仪楼的曲折花径上就只能看见小鸟和蝴蝶的身影。
好象今天早上辛垂杨才离开了秦楼…
想到这里,我似乎捕捉到了魏柔的态度变化的原因,突然邪邪一笑道:“师 妹,难道你不怕我误会?以为你想和我白头偕老?”
“师兄又说笑了。”阳光透过花树照在她的连上,那誊然飞上脸颊的一抹桃 红清晰可见。
“怎么会是说笑,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师兄心里究竟装着多少好事呢?唐家妹妹,孙姑娘…”魏柔微笑道,只是 语气里的幽怨和落寞却是清晰可辨。
我没在做梦吧?没听错吧?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柔的话 在我不帝是和我表白一般,巨大的惊讶和喜悦分沓而至,转眼就把我的心塞的满 满。
师傅的遗愿就这样轻松完成一半?有了魏柔的指点,鹿灵犀也并非遥不可及 吧!惊喜中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想象中的曲折艰辛一下子都成了笑话,设 计好的追女方案也没了用场,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快,太容易了呢?
“小柔,”还好,瞬间恍惚后我已经静下心来,既然你心扉已开,那就让我 来彻底占据它吧!口中亲昵的呼唤已是柔情万种,虎掌更是把眼前那只玉手紧紧 握住。
“不错,唐棠,孙妙俱是我心中所爱,可你也一样,让我茶不思饭不想,食 不能安夜不能寐的人里,也有你一个啊!”我目光清澈言辞诚恳:“我不知道感 情是不是只可以两个人共享,但我知道,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别人而分薄了,因 为对我来说,你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珍贵,那么值得我…”
“师兄,你在说什么呀?!”
魏柔虽然晕染双颊,眼中却大有恼意,厉声打断了我的话,左手一挣没能挣 开,右手立刻并指如剑,朝我肩井大穴疾点而来。
女孩子总是这样,心里明明想要,嘴上却不饶人,我心中暗笑,不仅不避, 反而用里将她望怀中一带,心道就不信你真要伤我,却不想那纤纤玉指急速杀到, 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只觉得肩头一阵巨痛,半个身子顿时一麻,手一松, 魏柔已如蝴蝶一般飘然而退。
“师兄再胡言乱语,魏柔只好告辞了!”
见她脸若冰霜,我再度迷惑起来,我是错会了意,还是操之过急呢?不过我 总算知道,即便魏柔心中荡起了涟漪,也远没有达到能接受我的地步,无论如何 都是自己唐突了,这一指还真是白挨了。
不过转念想想,让她清楚知晓自己的心总是没什么坏处,便笑道:“言为心 声,怎么会是胡言乱语呢?”然后不待魏柔发作,立刻转了话题,问道:“师妹, 为兄有一事不明,同为隐湖弟子,为何有人可以嫁如豪门,而行走江湖的笛子却 个个只身不嫁呢?”
“师兄还真关心敝门呢!”魏柔左顾而言他,眼中更是陡然多了一丝警惕。
“我是爱屋及乌。”不给她思考时间,我已经飞快道:“据我所知,隐湖弟 子并非不能嫁人。正德帝年间的兵部上述何鉴妾李氏,前朝赣州知州徐桂一妻一 妾俱是隐湖弟子,其妻妾更是助他擒下了当时位列江湖七大高手之一的红云寨盗 魁何积玉。可你师祖尹雨浓,师父鹿灵犀,师叔辛垂杨却终老不嫁,何也?难到 隐湖心剑如一心法真得那么吸引人吗?要付出割舍人间七情六欲的代价也在所不 惜?!可如此一来,就算你练成了心剑如一,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因为师兄你眼里没有正义,所以你不理解,总有人甘愿为它付出一切。”
放屁!我查点骂出来,是不是你那死鬼师傅天天耳提面命把你洗脑变成了一 个白痴,以为隐湖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啊!
“大有国家法律,小有个人私利,我不知道隐湖是把正义放在哪里,对一个 人来说,他没有触犯国家法律,隐湖凭什么干涉人家?触犯了法律,自然有官府 大刑伺候,也不需隐湖动刀动剑。以正义之名,行利益之事,古往今来,比比皆 是,为兄有不是愚驽之人,师妹何必诓我?”
魏柔沉默不语,半响才道:“既然师兄独尊法家,也该知律法总有鞭长莫及 之处。”她稍一停顿,轻轻叹了口气,出人医疗地道:“师兄知晓那么多隐湖秘 辛,白大人属意师兄已是定案,隐湖也无力制止,今后唯有调整自己的行事风格, 来适应师兄了。”
“所以,师妹你就来是美人计?”我脸色一变,怒道。
想到魏柔种种矛盾举措,我心中顿时恍然,白澜的身份在几大门派中早不是 什么秘密,而经过武林茶话会,隐湖或许已经发觉白澜选中了我作为接班人,眼 下白澜手中的资源尚未转交到我手里,是因为我还没有取得皇上的信任,不过随 着桂萼,放献夫的日益得宠,只要我通过会试,有桂、方二人为援,获得皇家信 任的机率相当大。
一切顺利的话,我接替白澜成为朝廷在江湖的代言人已是必然,而因为我身 负上乘武功,或许我要比白澜强势许多,这种情况下,隐湖该有针对我的对策吧!
可转念一想,魏柔上有师父,师叔,她一个晚辈如何做的了主,口气随即缓 了下来:“令师鹿仙子舍得,师兄我还不舍得,这样得到你的心,我宁愿不要! 不过,师妹,好好想想隐湖所谓的正义吧!”
回到竹园,却发现大门口停着一两不起眼的老马车行的马车,心头一动,快 步来到客厅,见宝亭紫烟正陪着一为五十多岁的老者说话,正是老马车行的老板 孙二。
“不简单,你这媳妇不简单!”望着宝亭的背影,孙二啧啧赞了半天,才转 过头来笑到:“你小子倒是富缘不浅哪!”
吩咐下人在书房摆酒设宴,两人边饮边谈。
孙二道:“闲话少说,我是为宗设而来的。”
我一怔,却没言语,他和南元子一样,都是隐于市井的奇人,绝不会和倭寇 扯上干系,果然听他道:“不瞒老弟,我老马车行不少子弟在军中,其中就有刚 刚战死在黑是村的,剿倭我老马车行自然要尽心尽力。自从你们军方发布消息说 击沉了宗设的两艘补给船之后,我就下令沿海各地的车行严密注释大宗粮食,蔬 菜,谈水的交易运输情况,终于给我等到了消息,前日在宁波有家妓院一下子购 买了二百石梗米!”
他见我颇有些迷惑,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公子哥不事生产,不只柴米 油盐,也难怪你糊涂。”他让丫鬟那来纸墨,倒,“每年冬春,地理长不出一粒 粮食,米价都是奇贵无比,在夏秋时节,一两因子能买米一石另五斗,现在冬春 可能连他妈的半石米都买不到。无论大户小户,有点闲钱,一顶要储备过冬粮食, 你家也备着粮吧,不过,问你,恐怕是个一问三不知。知道一石梗米够多少人吃 的?”
“一石梗米一百六是斤,一人一天一升米足矣,一石米够八口只家吃上二十 天。”
“恩,还行,你那书总酸没白读。不过,平头百性可不像你整日大鱼大肉那 么多油水丰厚,一天吃不了几口米,换做我老马车行,一石米只够一百二十个兄 弟吃一天,不过,即便是这样,你算算看,二百石米够一个妓院吃多少天!恐怕 吃到年底也吃不完!他妈的要囤积粮食也没有等到现在才动手的呀!”
我真有些汗颜,师傅叫我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却单单少了生计一说,或许 他老人家认为沈园的田产足够我挥霍的了,没有必要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时浪 费时间,而家里原来有无暇,现在更多了宝亭,有这么善于理财的人不用,那我 才是傻瓜一个呢!
在剿倭营,虽然管着辎兵,可都是沈希仪事先安排好辎重粮草,陆三川执行 罢了,何况粮食都是由父亲的王老实米行供应的,我怎么好插手,至于一两银子 究竟是能买一石米还是一石零一斗,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有和老板讨价还 价的工夫,还不如和我娘子亲热一会儿呢。
“结果您老人家发现,那粮食根本没进妓院,反倒运上了船。”
“褥子可教!虽然过程复杂了点,可结果却差不多。”
“那,这座妓院叫什么名字呢?”
“潇湘馆?周福荣的潇湘馆?”我一怔,伸出去的筷子微微一吨,已落在孙 二的眼力。
“老弟真是见多识广,连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小妓院都了然于心哪!”
“哪里,二叔走过的桥比我吃的盐还多,怎么敢在您老人家面前买弄。这潇 湘馆曾经在正月里来苏州参加过今年的花会,它旗下的几个姑娘还算出色,所以 才记得。”
可我心里早就波澜起伏,潇湘馆的幕后老板是月斋的宋廷之,而我早就怀疑 月斋的珠宝是走私而来,却一直没有真凭实据,原来他是和宗设交易,这下和好, 我正可以顺藤摸瓜,一举将他们打到击垮,也提我那位老泰山出去一个最强大的 竞争对手。
只是宋廷之似乎和大江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江盟知不知道他走私呢? 若是知道,那晓不晓得他走私的合伙人就是宗设呢?
我先谢谢孙二特地为我带来的情报,随后杯盏交错,紫烟又会劝酒,喝得孙 二十分高兴。我渐渐把话题引到了他和齐放的关系上。
“二叔,你和齐盟主是总角之交,老马行很多地方可以借重大江盟,拜拜放 弃了大好资源,我都替你可惜呢!”
“你小孩丫丫知道个屁”孙二喝的竟有些醉意了:“齐老二,他可不是个一 般人物!老子练武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会呢!可现在,人家是什么十大呢!老 马车行,那是在我师父手上就成立了的,我只是守着它罢了,可看看老而的大江 盟,从当初一脚就能迈过去的小河,变成一条大江!你想想看,做什么生意发家 这么快!操,小老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口酒下肚,他复叹了有气:“其实老二还真照顾我生意,大江盟用车,都 是我老马车行,别人看了,就不敢轻易找我惹事,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那齐盟主的师父又是谁呢?”
“他的师父?应该很厉害,真的应该很厉害!虽然老二的刀法是他自创的, 可他原来的刀法,也是相当出色!只是那刀法唳气太重,老二那是控制不住自己, 杀人就像杀猪一样。老二不喜欢这样,就自创刀法,还真让他创出来了,他真是 个天才…”
孙二真醉假醉我不知道,可他的话,我却不敢当成了醉话。杀猪?齐放的真 面目真是越来越模糊了。 ---------- 第十二章
送走孙二,我立刻奔往吴江军营,和沈希仪商议一番之后,定下了行动计划。 我俩都觉得上次引蛇出洞的计策并非不好,而是对敌人估计不足,甚至可能走漏 了风声,此番行动干脆只有我俩自己知道,一旦计划开始实施,不到最后关头, 就连乐茂盛他们几位指挥官也不告诉此番行动的最终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等我赶回苏州已快到二更天了,把鲁卫从热被窝里拽出来,他本就是一脸的 无可奈何,再听我说要去秦楼,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不去,白天还好说,这大晚上的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老了老了的,倒变 不正经了。”自从他升了本府通判,越发注意起官声来了。
“这事成了可是大功一件,想不想做个大夫呢?”
“你想抓宋廷之?他旗下商号遍及江东,户籍更是落在京师,行踪飘忽不定, 在苏州的时间每年不足半个月,抓他可不太容易啊!”“您老哥是刑部第一断案 高手,朋友遍天下,总该有办法吧!”我立刻送上了一顶高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早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鲁卫一脸吃瘪的模样 :“生意做到宋廷之这份上,和官府没有联系才是怪事,除了陆眉公等寥寥几人, 其它的我可不敢打包票说他们和宋廷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旦被他听到了什么风 声藏起来,找个十年八载可都是你,到时候可别怨我!”“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有啊!你可以等嘛,等到他到苏州,想怎么抓他就怎么抓他!”
六娘噗哧一笑,道:“鲁老总,你不知道,动儿是急着给媳妇家报仇。其实, 打宗设,并不见得非要抓宋廷之不可,方才听你们说,宗设买的这二百石梗米, 算上妇孺和损耗,大约只够吃二十天到一个月的,那么届时宗设还要与潇湘馆联 系,只要盯住潇湘馆,就很可能抓住宗设的尾巴。”“这小子不是怕打了宗设, 结果吓跑了宋廷之,没法和他老丈人交待吗?”
听他们提起霁月斋,我突然灵机一动,笑道:“我真是笨死了,管宋廷之在 哪儿,他是个商人,只要有笔足够吸引他的大生意,还怕他不来吗?”
六娘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碍着鲁卫,便冲我笑了笑,鲁卫也没想那么 多,便道:“那好,宋廷之就交给你老弟了。至于宁波府,你老师阳明公就在余 姚,离宁波府不过百十里路,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那里。而上回听你说,似乎 关老总和宋廷之之间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咱也得留个心眼,我就先去探探他的底。”正说话间,魏柔和去请她的白秀一同 进了玉角楼。
从晌午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魏柔竟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衣着 还是那么朴素无华,步履还是那么出尘飘逸,只是她的脸上却多了许多我陌生而 又熟悉的表情,好象谪落人间的天宫仙子已经爱上了这凡尘俗世。
她惊奇的目光掠过玉角楼的每一件家俱和饰品,典雅与豪奢的完美结合让她 发出了由衷的叹息,而目光和我相遇时的一丝羞涩复又被见到鲁卫的欢喜所掩盖, 上前拜见六娘的时候更是一脸孺慕之情。
六娘和鲁卫都有些傻了,目光齐齐注视着我,而我却根本没察觉到,脑海里 只是翻滚着一个念头,难道那个曾经让我欢喜让我忧的世俗少女又回来了吗?
总算师父的心血没有白费,虽然我的心和前次一样动摇起来,可我还是平复 下心中的悸动,沉声道:“师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弟,我真佩服你,当着隐湖弟子的面骂隐湖,除了魔门中人,你好象是 第一个哩!”
“那也算骂人?老鲁你没搞错吧!若不是怕你一刀被宗设砍成两截而有求于 魏柔,我才不会那么客气呢!哼,算来算去还是我吃亏,欠了魏柔一个人情…” “可我大老远的跑去宁波又是为谁呢?”只是他不甘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惊喜: “真的吗?你说魏仙子她要当我的随从衙役?!”“废话!难道你想整天看着一 群苍蝇嗡嗡翁地围在身边吗?”
第二天,我带着宝亭、紫烟前往松江。为了应付齐小天,解雨只好扮成李玉 霞乖乖待在天茗茶楼,而我本意孤身赴松江,可六娘说带上宝亭,商业色彩更浓 些,我便欣然从命。
一路上车里车外风光旖旎自不待言。等到了松江,正赶上沈家父子四人的头 七。拜祭之后,还没等沈熠把我拉走,十几个江湖汉子就把我围住了。
“王大人,您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王大人,唐三公子冤枉啊!”
看群情激愤,我不由吃了一惊,回头望沈熠,他却连连摆手说不关他的事儿。 问过木蝉才知道,沈熠立志要做个孝子贤孙,在沈家禁止一切娱乐,既不能喝酒, 也不能赌钱,这些江湖汉子刚待上两天就腻烦了,手里有了钱,便纷纷上街寻欢 作乐。
松江府本就帮派林立,痞子遍地,这些江湖人不免和他们起了摩擦,大家都 有功夫在身,哪个也不是吃亏的主儿,竟被他们一口气挑了三家门派,地痞更是 打了无数,可就在昨天,官府竟出动捕快,以聚众闹事为名在怡红楼锁拿了三名 江湖人,其中赫然就有唐五经。
虽然听到唐五经进了班房我一阵暗喜,可心中不由奇怪起来,打击帮会地痞, 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该举双手赞成才是,怎么会反倒出面制止了呢?
答应尽快去和知府俞善默交涉,众人才散去。
进了还翠楼,沈熠才道:“别情,不瞒你说,那三个人是我请俞大人下令去 抓的。”
“哦?”我一怔。
“别情,眼下寒家一共有二十三名江湖人,当初拟定的求援名单上的门派, 一共来了十四人,少林武当各一人,大江盟三人,慕容世家两人,唐门一人,其 它还算有头有脸的门派六人,另有九人是自告奋勇跑来的,出去滋事的就是那六 人和后来的这九人外加一个唐五经。原本他们之间彼此还有矛盾,可唐五经这小 子还真不一般,花言巧语加上使唤大笔真金白银,竟把大家组织了起来,看架势, 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松江地痞是差不多要被全灭了,可他唐家也成松江老大了, 所以我就请俞大人抓他进班房歇息几天。”他又惋惜道:“可惜,三天里打了二 十几场架,偏偏没打死一个人,否则…”见王汉生陪着换好了常服的宝亭、紫烟 走了进来,沈熠忙打住了话头,他曾参加我和宝亭的婚礼,说起来和宝亭也不算 陌生,便笑道:“呦,别情的贤内助到了,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两口子的鼎力 支持,大恩不言谢…”“你跟我客气什么!”我飞起一脚,状极亲热,宝亭也道 :“叔叔说笑了,寒家大事小情都是相公作主,妾身一女子懂得什么。”“喂, 别情,你媳妇还嫌自己懂得不够多吗?她再聪明点,都没男人活路了。”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我便问起他,那只丢失的锦盒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沈 熠说他也不清楚,只是这锦盒一直由他老爹沈百万保管,印象里它似乎相当受重 视。
“老爹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因为女儿及夫婿在沈家没有继承权,所以 有两个私生女回头找老爹,老爹都收留了她们,现在嫁了人,小日子过得也很美 满。而看孙大家和老爹的关系,又不像是有什么情仇恩怨解不开的样子,要是老 爹的女儿,早该认回家了。可说她和老爹…”沈熠瞥了一眼宝亭,把溜到嘴边的 不敬之辞咽了回去,适时地转了话题:“其实,我倒是很希望有这么个妹妹呢!” 孙妙的身世依旧是个谜,就算六娘的情报网再有力,仅仅几天功夫也不可能有什 么收获,她出师之后,行踪飘忽,交游广泛,想查出点什么来就像大海捞针一般 ;而在曲凤梧哪里学琴的五年,又彷佛与世隔绝似的,经历单纯的写不满一页纸, 认识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得出来。
没有人天生就是交际家,何况是天生冷感的孙妙?若不是她受过严格的训练, 她怎么能如鱼得水般周旋在达官贵人中呢?可这样的训练怎么会从曲凤梧那里得 到呢?
这就是六娘得知孙妙是那只锦盒失踪的最大嫌疑犯后的最初反应,因为和孙 妙朝夕相见的缘故,她比我更了解孙妙,一个人在交际场所中无意表现出来的细 节,或许只有真正看到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
沈百万生前的书房几乎还保留着原样,虽然这里曾经是沈家的权利中枢,可 显然沈熠不想再使用它了,毕竟自己的父亲和三个兄弟就死在这还翠楼下,让他 心里难免蒙上一层阴影。
书房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名贵奢华,沉香木的家俱、波斯的地毯,甚至墙上还 挂着一座极其罕见的自鸣钟,可这一切和优雅都搭不上边,同样的物品饰件也出 现在六娘只允许寥寥几人进出的书房里,可仅仅因为色彩和位置的不同,高下立 判,就连沈熠的品味也远远高过自己的老子。
“三代穿衣,五代吃饭。”我一面暗自感叹,一面环视着整间屋子。殷家原 本是官宦人家,唐门更是有着百年历史,宝亭、解雨的眼光就远在无瑕、玲珑之 上,不过,女人似乎对品味这种富贵的衍生物有着天生的学习能力,玲珑这方面 的进境,远比武功的进步快得多,如此说来,六娘见多识广的原因,倒不见得师 承名门…
“那里怎么空着?”目光掠过书柜,却见一层格子和别处不同,竟是空空如 也。
“那里原来放着沈家的地契田契,因为最近总要查阅,就放在我那儿了。”
我不禁莞尔,他说得冠冕堂皇,是怕宝亭、紫烟笑话吧!其实,他抵押的几 张地契就保管在宝亭手里;而看他的态度,想来女人在沈家地位极其卑微,根本 就不可能接触到沈家事务,以致沈熠推己及人,总是不自觉的以为别人家也是一 样,却忘了宝亭在没嫁给我之前,已经掌管宝大祥的经营大权了。
“放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倒是放心孙姑娘呢!”
“老爹每次见她都在这里,再说,那些地契田契都有在官府备案,没有在官 府那里过户转让,或者没有抵押契文,几乎和白纸没什么区别,拿了它有什么用? 再说,”沈熠苦笑一声:“那时我哪儿想那么多了?”
“那书房里还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再就是沈家的帐目。”他推开一幅画,现出镶在墙壁里的纯铜钱柜,一边 用随身的钥匙打开柜门,一边道:“说起来,这帐目要比那些地契重要的多,不 过,我大略查了一下,应该没有什么缺损。”我明白这该是沈家最重要的走私帐 目了,见他对我毫无保留,知道他是示诚于我。他曾经主理过沈家事务,对沈家 的经营相当熟悉,既然他说没有缺失,就算他查的不够细致,重要的东西也肯定 是完好无缺。
那么,那只锦盒里究竟放着什么东西,孙妙每次来都和沈百万做了什么、说 了什么,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 第十五卷
第一章
身陷囚狱的唐五经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精神矍铄,衣着整洁,想来知府俞 善默虽然不愿得罪沈熠,却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是他见到我进来,脸上却闪过 一丝狐疑。
“不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我没好气的道,和牢头核对了 手令,那边唐五经已经换上了暧昧笑容。
“五经代大哥谢过王大人对敝门的厚爱,只是五经也有日子没见到大哥了, 心中甚是挂念,大人可知道他的行踪?”
“你大哥在哪儿,你们唐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倒是你,少去惹是生非,小 心招来祸事!”
这小子还不知道我和唐天文一系关系非同一般,倒反过来打探起我的口风来 了,心中暗自冷笑,嘴上更是不留情面。
“五经哪敢在人家地面上放肆,只是那些地痞太横行霸道,实在是让五经看 不过眼。”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批驳道:“松江府还没着急哪,轮得到你越厨代 庖吗?!”
“怪不得大人的官越做越大。”配合着那张真诚的笑脸,略有些讥讽的话语 听起来倒像是恭维了。
一出牢房便见到了俞善默,唐五经知道他等的是我,可依旧乖巧地上前道谢, 绝口不提其实就是俞亲自下令抓的自己。俞善默申斥了他几句,言辞中自然透露 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这么快放他出来的。只是等出了府衙,唐五经正和几个来 接他的江湖汉子寒暄,却见一个捕头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道:“大、大人,不好 了,城西重伤的那个泼皮王三断气死啦!”
等接到线报说唐门老六唐天运正匆忙赶往松江的时候,我已经和沈熠拟好了 诱捕宋廷之的行动计划,悄悄踏上了返程。沈家需要赔偿唐门大批珠宝原料,这 是珠宝界人所共知的事情,断了宗设这条路,这批原料势必要向各大珠宝行购买, 联系霁月斋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这么一大笔买卖,沈熠要求亲自与宋廷之谈 判更是合情合理。至于唐五经,我没指望靠一个泼皮的死来砍掉他的脑袋,不过, 在大牢里把他关上个三两个月却不成问题,也正好让沈熠卖个人情给唐天威。
沈府鱼龙混杂,高手云集,宝亭便心有顾忌,而我也惦记着保存她大妇的颜 面,住了两天竟是秋毫无犯,等中午在昆山打尖,望着出浴后容光焕发的宝亭, 我忍不住色心大动,宝亭虽然羞羞答答,可“奴为出来难,叫君恣意怜”,白日 里头便和我欢好起来。
云收雨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想剿倭的诸项事宜已经落实妥当,我 反倒不急着回苏州了。
“宝亭,你说咱们在昆山住上一宿如何?”
宝亭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沈沈睡去,紫烟少年心性,缠着我带她逛街,我记 起桂萼的同僚詹事府詹事顾鼎臣就是昆山人,就说好先去顾家拜访。
从顾府出来,紫烟已是昏昏欲睡,待见到街上的新奇饰物,她才精神一振, 只是看许多店铺已经要打烊了,不由撅起小嘴埋怨道:“那老头满口之乎者也的, 也亏主子能应付他了那么长时间。”
“顾老先生是一榜状元的老子,不卖弄点学问岂不有失身份?”
“那老头的儿子是状元?”紫烟讶道。
“你不知道?本朝昆山一共出了两个状元,一个是前年去世的礼部尚书毛澄, 另一个就是这位顾老先生的儿子顾鼎臣了,昆山十二年间出了两个状元,这可是 轰动江南文坛的一段佳话。”
“那扬州出过状元吗?”紫烟好奇地问道。
“就等着你主子去中了。”我开着玩笑道,一旁的小贩见我一身儒衫,十分 会凑趣,拿来一把团扇非要请未来的状元公留下墨宝,紫烟开心,便零七碎八地 从他那儿买了一堆小玩意了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加之貌美如花,伴 之巧笑盈盈,惹得街上众人纷纷驻足观看。
六娘为什么要培养出这么一个畸形的小妖精来呢?相比她姐姐庄青烟的文采 风流,紫烟就像是一个不太懂事的顽童,身为六娘的关门弟子,她竟只学到了她 师傅的一点皮毛。
“乾娘应该多让你读些书才是。”我感慨道。
“若是师父教我读书了,那主子你还教给我什么呀?”紫烟嘻嘻一笑:“再 说,师父说了,女人书读多了就会胡思乱想,反而不幸福。”
我一皱眉:“这是什么话!你看宝亭解雨,书读得够多了,可她们不幸福吗?”
“可天底下有几个爷这样的人物啊?”
我噗哧一乐:“这话倒也有理。”紫烟得理不饶人,道:“就说姐姐,除了 爷,她看谁都不顺眼,还有大师姐…”
等了半天,却没了下文,我便好奇地问道:“柳鸣怎么啦?”
“她…她现在每天都要吃栗子镇的湖虾啦!”
“这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紫烟娇蛮道,知道自己说不出道理,没等我再问,她已拉住 了我的胳膊,一脸央求之色:“婢子喜欢主子讲故事,可一看见那些曲里拐弯的 文字就头疼,您就饶了婢子吧。”
“怪不得一教你写字就愁眉苦脸的,”我笑道,隔着春衫,依旧能够感觉出 来,她胸前的那对玲珑玉兔就像这柳浪莺歌一般透着盎然春意,心旌摇曳下,我 也懒得去理会柳鸣癖好的由来了。
“动少、动少…”
正和紫烟徜徉街头,突听背后有人朗声叫我,回头一看,竟是李思和苏瑾。
并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带给人的都是愉悦的心情,望着一只璧人,我心中说 不出来的厌烦。
“这斯真是阴魂不散。”我小声嘟哝了一句,李思已含笑而来。
“动少好兴致!怪不得推事府里见不到你的人影,原来是陪美人来着,做官 做到动少这份儿上,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那是江湖朋友给我王动面子。”我不咸不淡地道:“贤伉俪这又是去哪儿 潇洒啊?”心里却暗骂,臭小子,你得意什么?!就算苏瑾变了心,老子还是啖 了她的头道汤,你吃的还是老子的残羹剩饭呢!可心头隐痛却始终挥之不去。
“动少不知道吗?”李思讶道:“百花帮易帮主因为弟子失踪,去松江府和 沈家交涉未果,把在同盟会的人手全部抽调出来,准备去沈家兴师问罪,齐盟主 怕她一时冲动闯出什么祸事来,派我去松江协调。”
怕是你急着调查静闲的生死自己讨了这件差事吧,我心中暗忖,就算易湄儿 沈不住气,可清风却是老谋深算,如此小题大做,想来是练家有意趁机与大江盟 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或许就是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练家计划的缘故吧。
林筠的意志并不坚强,在武舞的皮鞭下,她早供出盗去她红丸的人是清雨的 高徒、新进名人录排名八十的玄苦,这颇出乎我的预料,原本总觉得清风无论如 何也要给宫难留一些资源,可看来事情并非如此,这让我不禁对宫难的身份产生 了一丝动摇。不过,林筠显然不是练家的核心人物,她并不知道百花帮与练家和 清风之间那层紧密的关系,我也就无法从她嘴里得到练家的相关情报。
静闲却截然不同,她严守着和李思之间的秘密,解、武两女不是用刑的高手, 不像沈熠那么疯狂,而我对宋素卿和梅娘又不是特别放心,不愿让她们插手此事, 几天下来,竟没从静闲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她身 上隐藏着绝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十有八九与李思有关,看李思的模样,更证实了 我的猜想。
“易帮主为弟子报仇心切可以理解,可沈家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 宗设,李兄和易帮主同为同盟会的骨干,这个道理该和她讲清楚才是。再说,沈 家才成为军民合作的典范,一旦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恐怕军方的反应会相当强烈。”
虽然有木蝉、清雾坐镇沈家,可易湄儿和李思这一明一暗的夹攻也够沈熠喝 一壶的了,藉着易湄儿的名头,我狠狠敲打了一下李思,他眼中果然闪过一丝阴 戾。
苏瑾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和李思,彷佛并不知道两人平静的对话下其实 是暗流涌动,紫烟眼珠一转,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似是漫无心机地笑问道:“苏 姐姐,你身边那个武功厉害的保镖呢,怎么好长时间没见到他啦?”
“哪儿来的什么保镖啊,”苏瑾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我的脸,才 对紫烟道:“他老人家是姐姐恩公,救过姐姐的命,不放心姐姐的安全,才一路 跟下来的,现在姐姐有了李郎,他自然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哼,你当我不知道清云打的什么主意吗?”李思却冷笑道:“总算这老家 伙还算识趣,不然,我让他武当四清变三清!”
苏瑾却不着恼,嫣然笑道:“一个方外之人,又是个老人家,你也要吃醋, 可前几日万里流疯言疯语的,你倒轻易放过他了!”
“清云岂是万里流那种蠢物所能相比的?说起来万里流还不如他身边的那个 宗亮呢!”李思颜色稍霁,可嘴上却不肯放松,直到苏瑾拉着他的胳膊匿声娇镇, 他才展颜笑道:“既然你看万里流不顺眼,哪天我就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从苏瑾的嘴里证实了那青衣人果然就是武当四清中的孤竹清云。当然,他的 出现决不会像苏瑾说的那么简单,对武当来说,清云以长老之尊来保护一个名妓, 无论如何都会对门派的声誉产生相当恶劣的影响,就算苏瑾对武当的重要性已经 达到了必须要出动长老一级的人物来保护的地步,它也可以为掩盖清云的身份使 出种种掩饰手段,然而事实是清云只带了一副死人面具了事,再无门中弟子配合, 联想到在扬州得到的情报,我心中忽地一动,莫非清云与清风之间有什么芥蒂不 成?
不过武当派若真是狗咬狗咬得一嘴毛,我乐得静观其变,让我窝心的是,那 个搞大了苏瑾肚子的混蛋究竟是谁,我至今一点眉目都没有;而苏瑾虽然与我意 断情绝,我却不想找她的麻烦,心中那股始终难消的恨意唯有靠找到那个混蛋来 发泄了。
望着李、苏两人远去的背影,紫烟突然若有所思地道:“苏姐姐她现在…真 的很快乐吗?”
“?”我心头猛地一悸。
“啊,只是婢子胡思乱想啦!”紫烟被我的神情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神才 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主子,苏姐姐真是你的克星呢!”
回到竹园,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与众女亲热,高七媳妇已经过来禀告,说 应天府来了一位白先生正在客厅等候。
白澜虽然要我每三个月去应天汇报一次工作,可眼下离期限还有二十天,他 怎么等不及就来了?心下狐疑,快步赶到客厅,屋里端坐的那人正是白澜白晓生。
没等我行礼,他已经一个高蹦了起来:“别情,听说你要放弃今年的会试?”
看他一脸焦急,我顿时猜到了他的来意,心里一阵轻松,却依旧恭敬地见了 礼,才道:“学生现在正辅佐南京五军断事官沈希仪大人剿灭倭寇宗设,实在是 分身乏术啊!”便把剿倭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白澜颓然倒在了官帽椅里,长叹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知道他虽贵为蜀王妹婿,可也不敢轻易插手军队事务,特别是南京守备徐老 公爷素来耿直难缠,他更不敢轻易向他开口要人。看一向从容冷静的他此时满脸 沮丧,我不忍心再逗他,小声道:“其实大人急于回京,只是为了宁白儿宁姑娘 而已,不过,大人想没想过,天子脚下那么多才俊宁姑娘都看不上眼,偏偏中意 于大人,是何道理?”
白澜“腾”地一声站起,眼中厉芒一闪,却没说话,在厅里溜达了十好几个 来回,突然站定下来,展颜欣慰一笑。
“好、好!我白晓生果然没看走眼!不错,白儿开始接近我的时候,确是为 了我手中握着江湖各大门派的命脉,而我当初虚与蛇委,也是想藉机了解江湖最 神秘的门派之一——魔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
他幽幽叹了口气:“男女之事,最是难以琢磨。我和她日久生情,最后竟然 弄假成真,再也无法分开了。眼下已经有人开始怀疑白儿的身份,而她年纪渐大, 也早想退出江湖,再说又怀了我的骨肉,我若再不退出这个是非圈子,恐怕会给 她们母子带来灾祸。”
我闻言心中不禁暗自唏嘘,自从从宝亭四娘那里得到了许多星宗的情报,我 已经大致猜到,我之所以能被白澜选中,不光是因为解元的名头和一身好武功, 宁白儿,这位素未谋面的星宗师姐或许起了更大的作用,星宗的彻底兑变改变了 白澜对魔门的印象,我是魔门弟子的传言非但没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心意,反而可 能更加爱屋及乌了。
“大人一回京,宁姑娘就告失踪,有心人一眼就会看出这其中的蹊跷。大人 若是放心,学生可以利用各种关系先将宁姑娘藏匿起来,大人只需再忍耐三年, 以后可就尽是团圆日子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白澜一挥手,脱口道,想来这事情早在他心中思量千 百回,主意早已定了:“白儿九月就要生产,此前我必须回到京城去;而她肚子 一日大似一日,瞒不了多久的,脱离教坊司已是刻不容缓,此事从现在开始一分 一秒都拖不得。”
我插了一句,说这就找老马车行用八百里加急送高七进京,白澜满意地点点 头,续道:“宗设那边尽快结束,你没有进士帽子,我拿军功向皇上举荐,加上 桂、方两位大人从中说项,我这个位子非你莫属。”
我一脸苦笑,白澜自然明白,笑道:“你以为你是上了贼船了吗?那可真是 千错万错了!
总揽朝廷江湖事务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不坐上这个位置,你想都想不到,远 的不说,我一介书生在江湖能翻云覆雨,所凭为何?何况你还身怀绝技呢!“” 若我是皇上,才不会把这位子交给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没准儿日后弄出个挟江 湖以自重来。不过皇上他深居大内,岂能想到堂堂一榜解元竟是江湖绝顶高手? 就算知道,没有有心人替他解释,又岂能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怕是看你这副文绉 绉的模样,有什么疑虑也都打消了。“ ---------- 第二章
送走白澜,我立刻书信给师兄方献夫,信中隐约提及我和白澜之间的关系, 他眼下已相当接近权力中枢,又深得皇上的信任,想来该对白澜的身份有所了解, 对于我应不应该接替白澜,他应该能给我一点建议吧!
叫白澜耽误了时间,来不及和众女亲热,我就匆忙带着宝亭一同去了霁月斋。
“宽人兄,最近贵号可曾有什么新奇玩意?”
李宽人偷偷望了宝亭一眼,欲言又止,虽然我经常带女人光顾霁月斋,可宝 亭显然不同。
“我可不是宝大祥的探子,”我哈哈大笑道:“不过,我媳妇若是想跟贵号 学两招,宽人兄不会藏私吧!”
“岂敢,岂敢!”话说开了,李宽人也轻松起来:“宝大祥是几十年的老字 号,虽说牌子正,可规矩也多得很。咱大明的年号都从弘治、正德改成嘉靖了, 有些规矩还真得改改,敝号就占了个没有历史包袱的便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若不是大少奶奶本事大,宝大祥恐怕也支撑不到今天,要说学,我们还要向大少 奶奶学哪!”
“别得便宜了还卖乖,你们老板把人家七大档手挖走了六个,我媳妇就是有 天大本事也翻不过身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我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脚:“丑 话说在前头,我若是在大街上听到谁多嘴传我媳妇来霁月斋的消息,我立马就把 这儿封了!”
转头又问一旁的宋三娘:“上次周师傅的那套‘心之湖’精湛绝伦,我着实 喜爱,他最近的新作,烦请三娘领我媳妇去欣赏欣赏如何?”
两女去了里间,我给李宽人使了个眼色,他机灵地说要带我去看看一些新奇 玩意,把我领到一间密室里,拿出一匣子精致的淫具摆在我面前,却不搭言,目 光闪烁地望着我。
“这个怎么卖?”我随手拿起一只雕琢得极其精致的黄玉阳物问道。
“纹银三千三百两,”他迟疑了一下:“大少若是真心想要,三千两。”
“我还没到用它的时候。”面对突然拘谨起来的李宽人,我调节着气势,可 语气很快就严肃起来:“三千两,霁月斋的成本也就是两千七八百两样子,扣除 人工,这块玉两千四五百两霁月斋就拿到手了。宽人,我知道你是这一行的顶尖 高手,你实话告诉我,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吧?”
屋子里并不热,可李宽人的额头鼻翼已经隐约可见细小的汗珠,沉默半晌, 他才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是宋东 玉运气欠佳,他挑上宝大祥做对手的时候,恐怕从没想过大少竟成了殷家的女婿。”
“霁月斋太急于扩张了,虽然低价战略早成历史了,可内行人难免心存疑虑, 只是大家都不干净,没有人愿意出来说话而已,可我不同,宝大祥也不同,去年 那桩案子,已经把宝大祥身上的脓血挤出去了,眼下该轮到霁月斋了。宽人,从 你以前的话里,我知道你是个有心人,就算涉及走私,你陷得也不深,只要我俩 合作,我不仅保你性命无忧,而且,你还是霁月斋苏州号的掌柜。”
“…那,大少,要宽人做什么?”
“帐目,我要霁月斋的帐目!人只抓宋廷之和他的幕后主使就够了,霁月斋 好不容易打出名号来,我可不想毁了它的金字招牌。”
李宽人并不是宋廷之的心腹,而他察觉到霁月斋的反常后,便开始向我靠拢, 况且他已经把家眷接到了苏州,故而我并不担心会泄密。安抚好他的情绪,我胡 乱买了几件淫具,两人说笑着从屋里出来,却听宋三娘正没口地夸着宝亭。
离开霁月斋已是华灯初上,把宝亭送回竹园,我径直去了秦楼。魏柔和鲁卫 秘密去了宁波,齐小天带着同盟会的兄弟去了常州,而江北集团的人被松江、镇 江两地抽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秦楼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我的大少爷,您总算回来了。”秋山别院里冷冷清清的只见到李岐山一个 人的身影,我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就听他飞快地道:“昨晚三更,同 盟会突然发动袭击,到今天早晨已经肃清慕容世家设在丹阳的所有据点!”
“没打镇江?哦,这倒有点出人意料…丹阳离镇江太近,齐小天不会在那儿 浪费自己的力量,很快他就会撤回常州。”我边踱边沉吟道。齐小天频繁调动同 盟会设在苏常湖一线的人马,若是没有一点动作,反倒奇怪了,只是他选择的时 机却颇耐人导味。
“已经撤回来了。”李岐山眼中闪过一丝激赏:“线报说同盟会阵亡四人, 重伤失去武功的九人,慕容世家那边相应的数字分别是十三人和六人。”
“攻击一方的阵亡人数反而少,齐小天不简单,是谁给他出谋划策的?”
失去武功的人和死人对于一个门派的实力来说并没有什么的区别,可对士气 的影响却是天差地远──人总要活着才有希望。
“是公孙且,首攻地点选在了老君庙。”
这小诸葛倒非浪得虚名,我心里暗赞一声。隋礼已经把慕容世家在应天、镇 江、丹阳等地的据点全告诉了我,丹阳五处据点中,老君庙正处在中心枢纽的位 置上,齐小天该是围而不打,意在吸引其它四处前来救援,由此攻守易位,让慕 容占不到地利的便宜。
“这该是战术上打得很漂亮的一仗,可目的何在?丹阳不过是个小地方,同 盟会在江南的重心是应天镇江。换做是我,一样的围点打援,可以明围丹阳,暗 打镇江,就算镇江的慕容万代不上当,试一试他的反应也好,何况慕容万代若真 是坐视丹阳不理,势必大伤江北士气,可为什么同盟会放弃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呢?”
“大少的意思是…同盟会根本没准备好来打一场事关全局的大仗?”李岐山 一点就透。
“不好说,照理四个多月的训练和战前准备应该足够了。当然,去年那一仗 把同盟会的士气和信心都打没了,或许同盟会是想通过几次小胜仗来恢复士气也 未为可知。”
正说话间,一丫鬟来报说六娘急着见我,匆匆赶到玉角楼,六娘卧房里的铜 油灯并没有点起,月光下,披着一袭湖丝对襟的六娘正出神地站在南窗前,玲珑 曲线竟勾勒出一个销魂身影。
“动儿,真是出人意料呢,你猜谁来了?”直到我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六娘 才似发现我,转头嫣然笑问道。
“哦,能让干娘感到意外,这人定有些份量。”我顿时来了兴趣,心头那缕 邪念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慕容哥俩、齐家兄弟来这儿并不出奇,是少林空闻大师,还是武当清风真 人?”我顺手拿起几上的杯子,本以为是香茶一盏,端到嘴边却闻到一股清凛的 酒香,心下一愣,偷偷瞥了六娘一眼,却见她已转过头却,依旧望着灯火辉煌的 牡丹馆和画屏小筑,便悄悄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不是他们?我那两个岳父,唐老爷子好面子,就算有事求我也一定是通过 我大舅哥唐三藏的;而萧老爷子来,干娘您不会太意外吧,莫非…”我心中忽地 一动,脱口叫道:“莫非是隐湖的鹿灵犀?”
“动儿对鹿灵犀还真是念念不忘呢!”六娘噗哧一笑:“她十几年未履江湖, 出山的话,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绝不是秦楼,告诉你吧,是唐天威来了。”
“原来是这老小子,真是天助我也!”我恍然大悟:“他儿子唐五经被我和 沈熠设计关在了松江府大牢里,虽然他弟弟唐天运已经到松江营救去了,可就这 么一个宝贝儿子,不就近接应他恐怕还真放不下心,来苏州倒是一点也不出奇, 只是…”我一皱眉:“唐天威在唐门位高仅重,骤然出现在秦楼,不怕别人猜忌 吗?”
“他易容更名叫做宋维策了。”六娘解释道。
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震,唐天威很少现身江湖,唐门易容术又相当高超,六娘 竟能认出他来,这份眼力可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心不在焉地讲述了松江发生的一切,六娘眉头轻蹙,道:“唐门的消息传得 好快呀!”
“是何素素报的信儿。唐天威替儿子考虑的很周全,唐五经身边有不少人供 他驱使。”犹豫了一下,又把唐五经如何奸污何素素的事儿说了一遍。
六娘半晌无语,屋子里没有灯光,看得清她脸上的轮廓却看不清脸上的阴晴, 直到她叹息一声:“可怜了那对姐妹。”
我才长出一口气,道:“何素素若有羞耻反抗之心,我定会出手相助,不过 何雯、何霏姐妹俩,想那唐五经是无福消受了。”
六娘微微一笑,却转了话题:“阿雨是女儿家,又是个晚辈,唐门许多事情 自然不便对你说。唐天威自幼体弱多病,却十分喜爱女色,风流唐大少的名头在 蜀中响亮的很,他那个诱惑了曾如云的小妾就是他在勾栏院里的相好。不过这十 几年,他收敛了许多,今儿他一到秦楼,就包下了青烟的牡丹馆,还真让我吃了 一惊。”
“掩人耳目罢了。”我随口道。宋难策?在秦楼敢用假路引,这老小子还真 没把我王动放在眼里啊!既然你自投罗网,我不好好利用一番,岂能对得起一直 眷顾我的老天!
“相公,真的是你?!”
听到许诩的一声惊叫,解雨从楼上飞奔下来,见到真的是我,又惊又喜,一 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吓,不过三天没见面嘛!”可望着一脸灿烂笑容的解雨,心头不禁油然升 起一股暖意,再一细看,这小妮子的中衣早已脱去,肚兜外只胡乱披了一件湖丝 对襟,缠绕着我脖颈的一双藕臂玉润珠圆,胸前更是露出一大片的雪腻来。
“人家想你嘛!”解雨贴着我的耳朵腻声道:“你不想我呀?”
“死丫头,我刚回苏州就来看你,你说我想不想你?”
“那…无瑕姐姐她们,相公你…”
解雨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可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想自己为了对付唐 天威,想都没想就来了无茗茶楼,此刻心中却陡生歉意,对于王家,解雨怎么说 都是一个新人,我这么做会不会让无瑕她们认为我喜新厌旧呢?可既然已经来了, 再走的话,就连解雨的心恐怕都要伤了。
“殷姐姐她们不知道相公来这儿了吗?”解雨极善察言观色,我脸上的细微 变化竟全落在了她眼里,见我点头,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也不知想到了什 么,眼角眉梢竟全是笑意。
“那相公还是回竹园吧!”
咦,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顾大局?我不由顿时另眼相看,虽然 她脸上的易容并没有卸去,可她的话显然是发自内腑。
“相公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事儿却变笨了?”解雨嬉笑道。
雨儿,不是我变笨了,我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就连怀里的解雨都没听清楚, 就因为我太聪明了,明白你的每一个心思,可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你都怕 遭到别的女人的妒忌呢?师父,是我没学到家,功力不够,不足以让我的女人为 我生为我死而忘记其它的所有,还是…您老人家教给我的东西有所偏颇呢?
不过,佳人的好意我岂可不领:“那好,门外的那辆马车足可以坐四五个人, 你相公再权做一回车把式,大家一齐回竹园吧!”
回到竹园自是另外一番欢乐景象,等玉家母女三人倦极而眠,我出了云梦阁, 偷偷摸上了明瑟楼,解雨主仆三人果然还在等我。
“就知道相公要来。”盖着大红锦被半倚在床上的解雨灿然一笑,指着短几 上黑白纵横的棋盘道:“快来帮人家看看,宋姐姐手下一点都不留情,四个角被 她占了三个,这个也危危乎殆哉了!”
短几另一侧,跪坐着的宋素卿白衣胜雪正掩口而笑,宽大袍袖遮去了一半脸 庞,可眼波流荡,自有一种妖媚风情。
“我来看看。”溜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件单衣,饶是我内功精湛,此时也觉 得有些冷了,便“哧溜”一声钻进了解雨的被窝,随手一摸,竟是光滑如缎的一 条丰腴大腿,顺势而上,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所在,心头顿时一乐,这丫头疯得 怎么连小衣都不穿!
怀里佳人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火热,双腿乍分还合,却正好把我的手夹在私处, 被子里的一只手使劲拧了我一把,另一只手却指着棋盘的右下道:“相公你着嘛, 宋姐姐点了三三,这只角也要被她掏空了呢!”
我定睛观看,却是一盘让四子棋,解雨最初应对的几招是古谱“双飞燕”的 招法,照此下去,黑白两方平分了此角后,解雨还应手握先行之利。
可眼下黑棋不仅活了自己那一半,就连原本是白棋的领地也被黑棋拔出一朵 花来,又与自己的一大片活棋有妙手可以勾连,白角几乎被侵削一空,徒剩一侧 厚重的外势,好在白棋还握着行棋的权利。再看他处,解雨偶有妙招,却抵不过 连番恶手,几乎处处受制,两人的棋力实在是天差地远。
“十九之四。”
解雨依言在那儿放上一粒棋子:“是这儿吗?这不是自己送死吗?”待见宋 素卿神色突然凝重起来,才意识到这该是是一招妙手。
“就是这儿。”我轻抚着细密茸毛下的丰腻肉唇,着手处温润如玉,实乃极 品,原本在玉家姐妹身上就留了力气,此刻独角龙王顿时蠢蠢欲动起来,直顶到 解雨翘臀上,她身子一激灵,反手一抄,正握住了独角龙王,它刚制服了玲珑, 淫液尚未干透,解雨心思玲珑,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娇躯越发火热。
“人家才和宋姐姐学棋嘛!”她娇嗔道:“谁像你这淫贼,专门学那些勾引 女子的玩意儿!”
“素卿可以教你的可不光是下棋哟。”我轻弹骊珠,解雨身子一阵轻颤,再 也说不出话来。
宋素卿却恍若未闻,沉思了一会儿,不理会我的那颗白子,却从活棋那一侧 小飞一子,意图将那块孤棋联络回去。
“咦,宋姐姐,你怎么不吃相公的这个子呀?啊,我知道了,你偏心,让着 相公是不是?”
“真下起来,我还要公子让我呢!”宋素卿飞快地摆了几个变化,解雨便看 清楚了,讶道:“啊?黑棋都死了呢!”
“嘿嘿,女人若只有一个洞洞好用,那是木头女人,这棋也一样,只有一个 眼位,那是死棋,那粒白子虽然必死无疑,可也把白黑的另一个眼位破去,它如 何活得?素卿不应,还有可能打劫渡过,当然,打劫她是打不赢的,你另三个角 虽然都是死棋,却有无数动材,不怕和她开劫。”
“这么说,我要赢了?”
我噗哧一笑:“只是这个角占了一半而已,盘面上白棋差了不下十五子,棋 又快到官子了,素卿棋力不弱,我如何追得上!”
解雨顿时一脸懊丧:“早知道围棋这么好玩,当初就和大伯学它了。”
唐天威对练武兴趣缺缺,琴棋书画却是相当精通,这是解雨早就告诉我的, 她虽然知道她大伯意图对她父兄不利,可多年亲情熏陶下,她还是无意中提起了 他,只是听我说大伯已经到了苏州,她才陡然紧张起来。
“逮捕大伯?相公千万别轻举妄动。”解雨一脸担心:“大伯虽然武功不济, 可用毒却是天下第一,身上带着什么厉害毒药就连我爹都不知道,他生性又多疑, 别弄得玉石俱焚了。”
“我现在还没抓他的兴趣。”
本来是想就地解决了唐天威,却被六娘的一番话打消了念头,秦楼吸引六方 豪客的秘诀里就有“安全”两字,查假路引很可能自坏名声。而唐天威虽然只是 一个人住进了秦楼,可与党羽必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他骤然在秦楼失踪,或许会 引来同党的疯狂报复,我自己虽不惧怕,可他们一旦把目标锁定在苏州城的老百 姓身上,以唐门用毒之精,威胁的就不是一两个人而已,我这苏州推官难辞其咎, 何况眼下唐家兄弟还没完全翻脸,唐天文甚至可能藉与我决裂之机来收买人心, 让我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的下场。
可眼皮底下的机会白白让它溜走,我自不甘心。本来想从解雨这儿得到点灵 感,却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情难免低落下来,看来眼下唯有退而来其次, 尽量将唐天威困在秦楼,让他无暇对付我的老泰山了。
“唐老先生不是喜欢下棋吗?或许素卿可替公子和小姐尽微薄之力。”
“不行!”解雨断然拒绝道:“大伯他…他…”
“唐天威贪花好色,素卿你去或有危险,我可不想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占了什 么便宜!”我接着解雨的话头道。
“公子的…女人。”宋素卿呢喃的话语低得我几乎都听不清楚,然后她嫣然 一笑,道:“素卿身属公子,自当生死护卫贞洁,不过,公子且放心,庄家妹妹 色艺双绝,唐老即使有心,却是无力吧,公子若不放心,再从四小中割舍一人如 何?” ---------- 第三章
“少东家,不好了,齐三爷和宋先生眼看就要在牡丹馆打起来了!”
等我赶到,屋子里早已是剑拔弩张,一张精致的黄花梨棋盘被打得粉碎,棋 子撒得满地都是,角落里,庄青烟伏在几上哭得悲悲切切,让人顿生怜惜。
齐功一脸怒容站在屋中央,若不是白秀拦着,他又顾忌身在秦楼,或许早把 对面那个斯文老者打个半死了。
而他对面的那个老人似乎根本不惧怕他,横眉相对,丝毫不让,只是听白秀 说大少来了,他才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了过来。
他就是唐天威?饶是解雨指点过我唐门易容术的奥秘,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来,面孔自是大异于唐天文,只是那对眼睛,虽不如其弟那么炯炯有神,可阴柔 的目光却颇为相似。
“好久不见,三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知会一声,在下好摆酒设宴,给 三爷接风。”
齐功的出现本不在计划之内,此番齐小天调动苏常湖人马,其中并没有他, 我一直以为他还在杭州的大本营,不曾想这时回到了秦楼,看架势显然是接替侄 子齐小天来坐苏州的,如此说来,丹阳一役倒不像是同盟会心血来潮的产物了。
“动少,你来得下正好,你评评理,老子只是想和庄姑娘说几句话,这老头 就推三阻四的,奶奶的,青烟又不是嫁给你了,轮得到你替她说话吗?!”说着 说着,他又指着唐天威的鼻子骂道。
闻到齐功身上的酒气,我知道他有点喝高了,可还等我说话,唐天威已然冷 笑道:“既然老夫包了牡丹馆,这期间庄姑娘就是我的人,难道行里的规矩到了 秦楼就变样了?!还是秦楼浪得虚名,惧怕你大江盟呢?!”
齐功顿时一怔,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唐天威一番,半晌才沉声道:“想不到 你这老儿竟是道上的朋友,咱可是面生得紧啊!”说罢冲我深施一礼,道:“动 少,今儿是我莽撞了,若是坏了规矩,我给你赔罪,不过这老头没安好心,存心 挑拨离间,你可别上了他的恶当!”
“三爷说的哪里话,秦楼和贵盟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宋先生只是一时气 话而已。”我哈哈一笑,随即又道:“这事既是三爷不知行规的无心之过,给宋 先生道个歉就过去了,别让青烟为难。”
齐功悻悻地道了歉,我给白秀使了个眼色,白秀便把他连哄带骗的拽出了牡 丹馆,秦楼的另一名妓冷银屏正等在门外,齐功遂换上了笑容,搂着冷银屏朝画 屏小筑徜徉而去。
“惊扰了宋先生是敝楼之不定期,”我诚心诚意地表示了歉意:“不过,怎 么看宋先生也不像是江湖中人。”
“实不相瞒,老夫乃是吏部胡世宁大人的钱粮师爷宋难策,这位齐三爷的身 份,是青烟姑娘方才告诉我的。”
“原来是胡侍郎府上的人,失敬失敬,胡大人可安好?”我恭敬地道,心里 却暗忖,这唐天威还真是老奸巨猾!他十四妹是胡世宁的儿媳,对胡府自不陌生, 而胡世宁又远在京城,即便想对确认,也不是一时半时能做到的。
假意捡了胡世宁的几件事迹相询,他明白我是试探他,便对答如流,一副成 竹在胸的模样。
“宋老夫子此番来江南,可有在下能帮忙的地方?”任谁看见我现在的模样, 都知道我已经相信了这位宋先生的身份。
一句话似乎提醒了唐天威,他权衡良久,到底是救儿心切,忍不住道:“今 年是皇太后五大寿,老夫此行本是替胡大人采购贺礼而来,可路上却听说蜀中唐 门的唐五经在松江犯了事,老夫正犹豫该不该出手相救──大人想必知道,我家 老爷虽然位高权重,为人去却最是正直无私,我们做幕僚的可不敢打着老爷的旗 号胡乱做事,可大人就不同了,大人与胡府并无瓜葛,可否帮老夫一个忙,前去 松江府说项一二?”
“莫非老夫子与唐门有旧?”我装作不解道。
“那是我们家老爷的亲戚,不瞒老弟,唐五经的十四姑姑是胡大人的儿媳, 最受胡大人的疼爱,爱屋及乌,胡大人对唐门也是另眼相看。”
“原来如此!可惜可惜!”我恍然,随即扼腕叹息道:“其实,在下和唐大 少是朋友,就算不知道唐门与胡大人的关系,看在唐大少的份上,不是出了大事, 在下也早把唐五经救出来了!”
何素素在唐五经被捕后就立刻离开了松江前去求援,唐天威就不清楚其后事 情的变化,闻言不由一惊:“大事?什么大事?”
“大下刚从松江回来,唐五经原本只是因为街头斗殴而被松江府收监,在下 向知府俞善默俞大人说项,已经把他放了出来,可惜被他打伤的一个人重伤不治, 松江府不得不再次把他押入大牢!”
“打死人了?!”
唐天威顿时乱了方寸,他当然明白,江湖斗殴官府不管则罢,一管则断没有 轻易罢手的道理,何况还出了命案!
他搓着手在屋子里转着圈子踱来踱去,棋子被他踩碎无数,嘴里嘟嘟囔囔地 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惹祸!这可怎么好…”那副焦急的模样,全然没有唐 门长老应有的沉稳与冷静。
“这事儿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和唐五经一起被抓的,还有好几个人。”
唐天威总算没被惊忧冲昏了头脑,闻言眼睛一亮,那双眸子顿时活了过来, 缓缓道:“老弟的意思是…”
“宋先生您想,唐五经是什么身份,对付那些地痞流氓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是极、是极!”
唐天威一点就透,表情顿时轻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已有些失态了。俯下身子 帮青烟收拾棋子,借机平复烦乱的心情,半晌才道:“听说他的长辈已经去了松 江府,又有老弟从中帮忙,就用不着我操心了,省下精神,教青烟姑娘下棋才是 正事。”全然未觉自己一会儿关心太过,一会儿又漠不关心,竟是破绽累累。
“老夫子喜欢下棋?那太好了,在下也略通此道,切磋一下如何?”吩咐下 人换了棋具,两人对弈起来。
不过二十步,我就知道他的棋力纵然比我弱,相差也是极为有限,若算上他 心绪不宁的因素,他的棋力甚至在我之上。
随口和我谈起京城景物风月,言辞也颇为风雅。想起庄青烟说他是难得一见 的有趣之人,不说一身的奇技淫巧,就算床第之间远不如齐功那么勇猛,却是体 贴入微,兼之丹药助兴。花样百出,比齐功那个粗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再想起唐天文那副道学面孔,心中不由暗叹,比起那位岳丈来,自己倒是和 这个大对头的共同语言多一些。
棋下到一半,白秀适时地把我叫了出去,说白知府差人找我过府议事,我便 顺势告辞,唐天威望着棋盘,颇有些遗憾,我遂把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宁素卿按在 了自己的座位上,笑道:“阿卿也是此道高手。就让她陪您下棋吧!”
“公子,若是素卿没看走眼的话,这位唐老先生虽说聪明绝顶,可对江湖并 没有多大野心,论心机,他比他儿子差了不下十万八千里。”
瞅解雨去和无瑕学习厨艺的当口,宋素卿偷偷向我汇报这两天的成果,在她 眼里,抛开在药学上惊世骇俗的成就,唐天威顶多是个欲求强烈的老花花公子而 已,而唐门长老的身份已经足够让他的这种欲求得到满足,谋夺掌门之位,十有 八九是他儿子唐五经从中蛊惑的结果。
“过程与我们无关,我只看结果。”
得到宋素卿的情报,我知道唐门内乱的原因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不过, 解雨已经让我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去吧,告诉雨儿,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咱们不在这儿陪唐老头玩了。”
宋素卿闻言顿时喜上眉梢,道了万福,兴冲冲地找解雨去了。待她身影已远, 我才推开了浴室的大门,里面一对出浴侍佳人婷婷玉立,正是宝亭和紫烟。
有了我详尽的训练计划,陆三川的循规蹈矩就成了优点,加之胡大海做教头, 辎兵们不公又多学了一招“力劈华山”,而且闻鼓则进,鸣金则止的队列操练也 似模似样了。
同样的,乐茂盛训练的鸟铳弓箭加骑兵的混合战法也有小成,沈希仪给它起 了个名字叫“三叠浪”,意指三种攻击方法有如三道巨浪,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直到敌人全部被巨浪吞噬。
制约“三叠浪”战法的是鸟铳的质量,剿倭营的这批鸟铳据说是军方的最新 产品,耐用度和射击度已比以往有大幅度的提高,可寿命最长的一枝也只打了三 十八了铅弹子就告报废了,多数只能坚持二十发左右,沈希仪舍不得拿这些珍贵 的兵器来进行实弹操练,士兵们射击的准头始终提高不上去,这也成了沈希仪的 一块心病。
不得不承认乐茂盛是个出色的军事人才,在对练中,我只是凭直觉来使用部 队中三种不同属性的士兵,可乐茂盛不仅可以审时度势地作出正确判断,而且分 析得头头是道,让爱才的沈希仪矛盾不已。
“唐佐你不必多虑,乐茂盛若只是对我因妒成仇,与倭寇并无瓜葛,即便况 天真是他杀的,我也不想军方因此损失一个难得的将才。至于我,就算他升得再 快,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又不能保你一辈子。”解开心头的疙瘩,沈希仪不由得轻松起来。
“这可不好说。”我笑道:“我可是你的准妹婿喔!”
娶朋友的妹妹做妾,我还真有点难以开口,可事情总要有个了解,这话又不 能让希珏和她哥哥去说,只也自己伸出头来,等头着他的那一顿狂风暴雨。
可出乎我的意料,沈希仪只是叹了口气,道:“别情,你总算开口了,知道 么,在我来剿倭营之前,希珏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唉,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 是我的知已,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妾室就妾室吧,只要希珏高兴。只是别情,你 可千万别辜负了她。”
我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倒泛起一丝羞愧来,自己竟不如一个女子了! 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恭谨受教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应了一个“是”。
在剿倭营无所事事,沈熠和宋廷之又尚未取得联系,我便安心在苏州陪伴一 干娇妻美妾。倒是同盟会与慕容世家在短短十日里接连打了三仗,虽说规模都不 大,却也搞得江湖动荡不安,传言四起。
“干娘,齐小天这是在弄什么玄虚?”
望着李岐山的密报,我迷惑不解。解决掉江北设在丹阳的据点之后,同盟会 并没有完全搞撤回来,反而在丹阳老君庙建立了一个据点,配备了三十多同盟会 子弟,可又把主力放在了离丹阳足有五十里的吕城镇。
慕容万代两次佯攻老君庙,却在丹阳城外设下埋伏,意图伏击来援的同盟会 主力,可齐小天的主力却按兵不动,而江北投入到老君庙的人手又不足,打了一 个晚上没有结果,到白天只刀悻悻而退。
等第三次江北大举进攻老君庙的时候,同盟会几乎是刚一接触即告撤退,轻 易就放弃了据点,而在吕城镇的主力也只是接应一下了事,全没有趁隙夺取镇江 的意思,从头到尾,丹阳据点的设立,我竟没看出一点功用来,唯一给我留下深 刻印象的,就是齐小天料敌如神,而这已经被李岐山侦知是因为同盟会在江北有 得力线人的缘故。
六娘微笑不言,只是细心地修剪着一盆冬青,半晌才没头没脑地问道:“上 次白澜来,对江南江北这场战事,可有什么说法?”
“两家都打疲弱了自然是最好,但最好不要把两家打没了。”
这也是我烦恼的原因,按照我的意思,两家都打没了才最好,因为慕容千秋 和齐放都不是能为我所用之人,可唐门有内讧之忧,一旦两派覆灭,留下的势力 真空很可能让练家趁虚而入,这可是我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这是对了嘛!”六娘的笑容充满了睿智:“慕容和齐放都是老谋深算的人 物,白澜怎么想,他们大致能猜出个十之七八来,自然不会让白澜那么称心如意。”
“说起来,白澜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十几年前,他简简单单用了一个名人 录,就把江湖人心弄得四分五裂;再一个武林茶话会,又让多少门派结下了梁子! 为此,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几乎多花了十年功夫来收买人心,才勉强各自统一了江 南江北武林。”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每隔几十年最多一百几十年,整个武林就要统一在一 面旗帜下,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的才智之士前仆后继,只为了让自己站在江 湖的最顶峰。而我虽然对六娘总结出来的理论颇有些怀疑,可由此来解释江湖也 符合这千百年来的历史。
“他们累不累呀!”正在一旁帮姐姐给我调着花蜜的玉珑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逗得我哈哈笑了起来,六娘也是莞尔一笑。
“傻丫头,让你做皇帝,你累不累呢?”
“人家才不作什么皇帝哪!要做也是相公做皇帝,殷姐姐做皇后,我做贵妃 娘娘。”
“珑儿你真可爱喔!”望着明艳的玉珑,我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恣意爱怜 起来。
六娘收回目光,接上了方才的话题:“齐放和慕容的羽翼一旦丰满,野心膨 胀之下,定是想摆脱白澜的压制,打倒对方从而一统江湖。对于成为绊脚石的白 澜,他们不敢采用暗杀的手段,因为白澜的特殊身份很容易让官府作出过度反应。”
“所以他们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让朝廷自己来撤换白澜。”我若有所思地 道,从白澜的谈吐和信中,我已经感觉到了从朝中传来的那份压力,而宁白儿的 身份估计也是他们调查出来的。
再深一层想的话,江南江北骤然开战,一开战就杀了尸横遍野,未尝不是让 朝中之人有攻讦白澜的借口。
六娘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旦白澜离去,朝廷对江湖的控制必然会出现一个 短暂的空白,齐放和慕容都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取得江湖的控制权,从而赢得 主动。可你和白澜在武林茶话会上一唱一和,却让他们了现,虽然那个高高在上 的监督很可能不再是诡计多端的白澜了,可换上来的却是身怀绝技手中握有强大 江湖实力的你,于是一切都要重来。慕容千秋认为你是老乡,又和你私交甚密, 自然对你存幻想;而齐放一面示好于你,一面恐怕是要在朝中下点功夫,阻止你 接替白澜的职位。但无论如何,此时都不宜有大的动作,以免成为白澜下台的殉 葬品。”
“这么说,丹阳的拉锯战其实是做给人看的一出闹剧喽?怪不得齐小天的情 报那么准确,怕也是慕容有意透给他的吧!”
两家旗下都聚集了大量的人马,久不开战事,大家的心思恐怕都懈怠了,战 意也都消磨光了,再不打上两仗──即便是象征性的战斗,没准儿两大集团自己 就分崩离析了。
六娘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这让我在敬佩她的同时,也在暗自感谢师父,他 留给我的不光是金钱美女,还有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导师。 ---------- 第四章
六娘的指点让我暂时把大江同盟会和慕容世家抛在脑后,离无瑕的预产期只 有一个月了,诱捕宋廷和剿灭宗设这两件大事却没有丝毫进展,我不由得心急如 焚。
沈熠已经和大珠宝商积古斋、大方斋的东家会了面,甚至柳澹之也去了松江, 可就是不见宋廷之的身影,更奇怪的是,就连李宽人也无法探知自己东家的下落。
沈熠已经有沉不住气了,唐门原本就催索甚急,现在好在有个唐五经缓冲一 下,但日子久了,难免让宋廷之嗅出不祥的味道来──既然急着赔偿,为什么又 对宝大祥这些著名商号挑三捡四呢?
而身在宁波的鲁卫、魏柔没有传回消息倒尚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宗设前一 次的补给也该吃得差不多了,如果新的补给依旧要潇湘馆来提供的话,十天之内 也该有动作了。
“看来,只好先去宁波了。”我轻叹一声,至于在宁波攻击宗设后会不会打 草惊蛇,让宋廷之逃之夭夭,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相公还在为宋、宗二人费心吗?”偎在我怀里的无瑕轻声问道,圆润的脸 上满是担忧。
“都要给他们送终了,也用不着我那么费心了。”我笑道,一来不想让无瑕 替我担心,二来她无意中说出的谐音确也让我心情大好,这,可是自己心爱女人 亲口说出的吉兆啊!
无瑕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比我更相信因果轮回神鬼之说,脸上顿时洋溢 起开心的笑容。
撩起马车窗帘,街上忙碌人群的喜怒哀乐此时就变成了一道风景。
见无瑕的目光总是追逐着那些抱着婴孩的年轻母亲,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无瑕,你自己又不是没当过妈。”
“贱妾那时候年纪太小,一大半倒是恐惧。”无瑕幽幽道:“现在也怕,贱 妾…今年已是三十有五,又怀着双胞胎,我怕…”
见无瑕脸色黯淡下来,我不禁暗骂自己多嘴:“人家老蚌还生子呢,何况你 这儿还鲜嫩无比。”我手探进了无瑕腿间,隔着小衣,轻轻抚摸着她的私处: “薛夫人不是说,她甚至曾经替好几个年近五旬的妇人接生过,你比她们年轻多 了,怕什么?”
“这倒是真的耶!”无瑕心情一松,身子立刻变得敏感起来,明知道自己眼 下无力承欢,可舍不得这久违了的销魂感觉,原本要拍落下来的柔荑最后却变得 轻轻覆在了我的手上,白皙的脸上已悄悄染上了一抹陀红。
望着她娇羞的模样,我心中忽地一动,和无瑕的房事已经停了一个多月了吧, 我飞快地计算着日子,她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还用修练春水谱已有小成的后庭 服侍我。只是怀着双胞胎的肚子实在是越来越大了,不知是我怕伤了胎儿,还是 她自卑现在的体态容貌,总之,不约而同的,我和她放弃了房事,这十几天来更 是只剩下了亲吻和拥抱,彼此都避免亲密的接触,可眼下我心头却涌起了一股无 法抑制的欲望。
“无瑕,我想要你。”
“相公──”无瑕惊讶地嗔道,可一触到我灼热的目光,她立刻明白了我的 心思,惊喜之下,眉头顿生春意,“嘤咛”一声把脸藏起了我的怀里,呢喃之声 几乎细不可闻。
“那…咱不去薛夫人那儿,回竹园吧…”
“大夫那儿岂能不去!”我邪邪一笑,突然高声道:“田嫂,车跑得慢些, 三少奶奶受不了颠簸。”
“好哩──”田嫂一声吆喝,马车立刻慢了下来。
“坐上来,今儿爷好好疼你。”
我伏在无瑕耳边轻声低语,话音甫落,她耳根脖颈已是一片红腻:“在…这 儿?羞、羞死人了…”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见我点头,她已是羞不可抑,下意识 地朝车外望去,虽然窗帘隔开了一个私密空间,可嘈杂的人声依旧清晰地传了进 来,意识道自己身处何处,她目光顿时迷离起来。
“不错,这儿不是官道,官道上没这么多人,这是城是最繁华的清和街。” 无瑕的一切都没能逃得过我的眼睛,而深知她压抑在心底的特殊嗜好,让我忍不 住开始撩拨她。
“讨厌啦──”粉拳一阵轻擂,可腻人的娇嗔里却隐约透着一丝跃跃欲试的 渴望,身子也顺势坐进了我怀里。
可她身子的重量完全压在了我的大腿上,我便立刻体会出她怀孕的辛苦,且 不说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已经让她坐卧难安,单单是身子重了五六十斤,就是绝大 的负担,怜惜之心顿起,再见她费劲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更紧密地依 偎着我,不知怎的,我心头那股欲火竟一下子消退了不少。
无瑕并不知道我心里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螓首埋进我的肩窝蹭来蹭去,蹭 乱了梳理得伏贴周正的凤头髻、蹭皱了我的赤罗衣,却也蹭出了我满心的柔情。
“奴…真是不知羞,主子一说,就、就忍不住想和主子亲热…”无瑕似乎抑 制不住涌动的春情,轻声呢喃道,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在我身上胡乱游走,玉指轻 拢慢捻带起的节拍既羞涩而又大胆,最后落在了独角龙王上,再也不肯放手。
“那你自己怎么不早说?”
听怀中佳人倾诉,我心头欲火再起,魔手伸起她衣襟里,抚摸着仿佛小山一 般的肚子,完全撑开了的肚皮光滑无比,摸起来竟别有一种情趣:“还以为你被 肚子里的两个小人拖累,什么都不想了哪!”无瑕害喜时确实有些日子对房事失 去了兴趣。
“变得这么丑,奴都不知道主子还喜欢不喜欢,再说…”
听出她话里的一丝幽怨,我知道这些日子有点冷落了她,刚想说话,一双炽 热的唇就封住了我的嘴,似乎是怕我生气,她讨好似的用力吸吮着我的舌头,好 半晌才松口,小心翼翼地道:“不是奴吃宝亭的醋,她刚嫁过来,主子自然要多 疼爱她一些,可这道理虽懂,心里总…”
“还是吃醋,那好,今儿爷就好好补偿你这小淫妇!应该是惩罚你才对,罚 你竟然跟你主子藏着心事!”
其实我心里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松,虽然知道无瑕大半是因为孕中多思多 疑的缘故,可一向温婉柔顺的她也难免对自己的姐妹心生妒意,我心头还是不由 得暗生惕意。
“那…主子就…狠狠地…惩罚奴吧──”无瑕却是眼波一荡,贴着我的耳朵 颤声道,想来我的话已经打消了她心头的疑虑。
“当然不会放过你!”搭在无瑕后腰上的左手稍稍使了点力,她已经乖巧地 挺直了娇躯,罗衣半解,一只鼓胀饱满的椒乳眨眼就落进了我的手中。
虽然赏心悦目的淡粉换成了深褐,可骄傲挺翘着的浑圆乳首还是让我忍不住 想去咂吮,特别是从手心传来的那沉甸甸的感觉,仿佛一直在暗示着我,果子已 经成熟,是到了品尝美味的时候了。
“比怀玲珑的时候还…大呢──”无瑕的声音细不可闻,却媚到了骨子里。
依言细看,胸前这对凸起的确比往日大了许多,就连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因 为它的胀大而变得清晰可辨,虎掌只能握住一半,稍一用力,五指更是都陷进了 白腻中,眼下房中诸女,再没有人比眼前这对玉乳更硕大的了,只是由于她隆起 的肚子远异寻常,相比之下,它反似小了一般。
“这里面都是奶吧!”深深一吸,并没有吸出乳汁,却吸出了无瑕压抑的呻 吟,她身子一激灵,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柔荑便握不住活蹦乱跳的独角龙王, 只好绕在我的脖颈上,支撑着自己的娇躯不让它倒下,也把我的头紧紧压在她胸 脯上。
“要等生了…才有哪!”
“那等你生了,爷就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让你有吃不完的奶。”我啜着乳 珠含含糊糊地道。
“嗯──”无瑕温顺地应道,鼻息越发火热。
“你倒听话。”我使劲咬了一口乳尖,就觉得腿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伸 手探进她的小衣,私处果然已是湿腻一片,连裙摆都湿透了。
“小淫妇,这么心急!”我笑道,知道她已情难自禁,便解了自己的衣裤, 可马车的车厢虽然经过了改装,却没宽敞到了两个人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步,无瑕 身子不便,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把她小衣褪了下来。
扶着车壁,无瑕调整了几下姿势,便背对着我缓缓坐下,独角龙王刚刺破花 唇,我就察觉到一丝异样,花唇比之她任何时候都要丰盈肥美,而顺着独角龙王 流下的爱液更是粘稠无比。
我不由兴奋地轻咦一声,握着一对椒乳的手下意识地使劲一攥,突如其来的 强烈刺激激得无瑕一颤,大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玉臀落下的速度陡然加快, 独角龙王一下子刺进了泥泞花径,正顶在了一块柔软凸起上,就听无瑕一声惊叫, 身子一提,脑袋都碰到了车顶,回头怨嗔道:“太、太深了,顶到孩子了──”
下身一凉,我竟不知道方才从独角龙王那儿传来的灼热究竟是不是真的,却 听车厢外田嫂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三少奶奶?”
“没事儿!”我随口道,把无瑕拉回怀中,搀着她缓缓坐下。无瑕被田嫂的 话弄得一脸惊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可身子却越发火热。
“天哪,太爽了!”
独角龙王二进宫,我才知道我险些错过了无瑕花径最美最醉人的时刻。且不 说那千般柔滑,万般紧腻,单单内里的火热就像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熨烫 得我全身毛孔都倏地张开,阳关不由得一阵乱颤,险些丢出精来。
“…真的?”无瑕顿喜,仿佛是得到了最好奖赏似的。
“恐怕七大名器加起来也比不过呢!”我由衷地赞道,分身更是如穿花蝴蝶 一般在花径里钻来钻去:“前次还不是这样。”
我细细品味着异常的火热与紧腻:“是不是因为快生产了?…喔──你这儿 才变得这么完美吧!”
“真的那么好?奴也觉得好象不大一样呢──”无瑕反手抱住我的脖颈,轻 摇着臀胯,一边追逐那一阵阵销魂的快感,一边轻轻喘息道:“主子…喜欢吗?”
“当然喽!可惜,怕是一生产就没了吧!”想到生产后的无瑕还不知道什么 时候才能再怀孕,我越发珍惜眼前的时光:“乖乖,这几天,我可不想放过你了。”
“奴也不想放过…”可她的低吟却被我的几记长打打断:“轻…点儿──奴 怕己受不了,早产了…”
“知道啦──”我立刻放慢了动作,薛夫人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无瑕这段 日子禁了房事,虽然我并不苟同,可也知道不能让无瑕太过兴奋而大泄其身,否 则真有失去孩子的危险。
虽然失去了狂飙突进的快感,可轻柔舒缓的动作却让两人可以清晰地体会分 享彼此的体贴与细腻,无瑕更是偏转过身来,将热吻献上来,只是刚沾上我的唇, 她身子突然一僵,阴中却是一热。
顺着她目光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马车的窗帘荡开了一条缝隙,外面自然看 不见车厢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可我和无瑕却可以清楚看到车外那熙熙攘攘的人 流。
无瑕慌忙别过头去,可我扳它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她花房收缩 速度的陡然加快已经清楚地告诉我,她和我一样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刺激。
不时有行人投来好奇的一瞥──马车跑得实在太慢了,可当目光射来的时候, 明知道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无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兴奋,阴中阵阵生楚,只是强 咬贝齿,才没呻吟出声来。
只片刻功夫,她已是香汗遍体,猛的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我肩窝里,颤声道 :“主子,不看了好不好,羞死人了…”
“那好,饶了你。”刚想合上窗帘,一对熟悉的身影却映入眼帘,在霁月斋 的大门口,宫难正搀着齐萝从马车上下来。
一袭春衫遮不住齐萝小腹隆起的曲线,婆娑曼妙的身影竟在我脑海中化为春 意盎画卷,心有所想,独角龙王便有所应。
“齐萝?”无瑕像是明白了什么:“主子你喜欢齐姑娘?”
“哪儿话!”可脑海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都挺着大肚子的无瑕和齐萝赤裸 着娇躯并排躺在床上,那雪白的肚皮在阳光下妖艳无比:“齐萝都怀孕了,若是 玲珑也怀孕了,你们三人一齐…”想到这淫靡的景象,我也按耐不住心头的兴奋, 胯下更是快了两分,马车越发晃的厉害了。
“主子,你坏死啦──”
无瑕原本就快要达到快乐的顶峰,被我一激,身子顿时一哆嗦,嘴刚咬住我 肩头,花房便一阵剧烈收缩,一滩浓腻的花蜜浇在了龙头上,在剧烈的喘息中, 就听她呢喃道:“主子喜欢,奴就年年都给主子生个宝宝吧…”
饶是在大街上又转了小半个时辰,薛夫人还是看出了破绽,由于完全违背了 她孕期指导的要求,我自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连祖宗十八代都被她一一问候, 若不是因为她是江南里最有名的妇产科大夫,无瑕母子三人的小命几乎就掐在这 女人的手里,我早就拍案而起了,可眼下却只有唯唯喏喏,不敢出一言顶撞,直 到她厌恶地摆了一下手,示意我出去,我才讪讪来到院中。
和院子里的人有一搭无一搭的打着招呼,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苏州城里有头 有脸的人物,毕竟薛夫人高昂的诊费并不是一个平头百姓所能负担得起的,记得 头一次来这里,还以为是到了秦楼,左看右看看到的都是秦楼里的熟客。
“这门手艺还真赚钱呢!”我心里盘算着。
并不是每个成名的医师都像薛夫人这般孤僻、固执而又贪婪,和谁都合作不 来。若是我自己开个药局,请到叶国祯这样的名医合作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有两三个高手坐堂,加上唐门可以提供价钱公道的药材,特别是那些名贵的药材 也能保证有充足的来源,利润该是相当丰厚吧!
正寻思间,突听有人唤我道:“王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听来十分熟悉。
天底下的女人除了老娘和解雨,或许只有齐萝敢直呼我的姓名了,何况方才 又看见了她,回头一看,那个正被宫难数落着的明艳佳人不是她是谁?!
“萝儿这丫头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宫难抱歉地笑道,那边齐萝却振振有 辞:“玲珑是我妹妹,可我总不能喊他妹夫吧!”
“宫兄,尊夫人没喊我一声淫贼,我已经烧高香了。”我笑道,婚后的齐萝 依旧那么天真无邪、惹人怜爱,就因为她,当我得知林筠的情夫并不是宫难的时 候,我竟暗自庆幸起来。
“是玉妹妹怀宝宝了吗?”见我摇头,齐萝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她一直不太 愿意亲近无瑕,此刻脸上便清楚地表现出来,可毕竟大家都是快做母亲的人,她 还是关心道:“玉…姐姐,她快生了吧?”
“还有一个月。”
齐萝说要看看无瑕便进了内院,良久,宫难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两人找个地 方坐下来,话题自然离不开怀了孕的女人,她们这时候挑剔的饮食、难缠的脾气, 自己的辛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宫难在大江盟似乎并没有多少朋友,此时抓住了个听众,竟一改住日孤傲, 口若悬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千苦万苦恐怕都不如宫兄你只能看不能吃来的辛苦吧,”我颇有感触地道 :“好在我是个淫贼,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见宫难脸色一变,目光如剑,使劲瞪了我一眼,可本以为他定要说上我几句, 不料半晌却听他道:“萝儿心思单纯又爱憎分明,若是她替我娶的还好说,否则 …可她喜欢亲近的几个师姐妹,在下并不喜欢,而玲珑又嫁给了你。”
“呵,你小子倒惦记起我媳妇来了。”我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玲珑就经常说, 若是齐萝没嫁给宫难的话,定要让我娶了她,听起来倒是和宫难的话同出一辙。
宫难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讪讪笑了两声后却严肃起来,正色道:“说到萝儿 的师门,她的师姐庄影在沈家失踪了,听说那段时间动少正好在沈家,不知可有 什么线索?”
宫难并没有说是静闲,反而用了庄影这个名字,一时间我竟猜不出他的用意, 再说庄影名义上是百花帮的弟子,怎么成了齐萝的师姐?宫难是无心之错,还是 有意为之,也颇费猜疑。
正有些迷惑,却突然想起,当初自己在沈家狙击宗设的时候,用的是曾亮的 名字,知道我那时候就在沈府的寥寥无几,宫难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难道是她?我脑子里顿时浮起了孙妙的倩影。
对她的全方位调查并没有什么结果,在秦楼,她有无数传递情报的机会,想 要一一盘查,有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倘若她真是个线人的话,那也是秦楼难她提供了绝佳的演出舞台,每每想到 这里,我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窝囊。
“庄影是静闲的俗家姓名,因为嫁给了李思,自然要用出家前的名字了,说 是百花帮的弟子,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
我吃了一惊,这消息既没听李岐山提起过,李思也是秘而不宣,显然两人的 婚事相当机密,既然如此,宫难一手将秘密揭开有何用心呢?想到李思并不如何 在意静闲的失踪,一面为静闲不值,一面又忍不住替苏瑾担心。
“静闲还真是找了个好婆家!”我嘿嘿笑道:“老子是个淫贼,还知道疼爱 自己的老婆呢!”
听我冷嘲热讽,宫难竟似大起知己之感:“动少,虽然江湖上对你公然纳玉 夫人母女三人为妾颇有微词,每每提及都说你是个无行浪子,可时间长了,熟悉 你的人都知道你这个淫贼虽然爱色,却娶之有道。李思──哼!比起来,我宁愿 交你这样的朋友。”
“宫兄,你用不着这么夸我吧!”我一脸苦笑,宫难还真是一身名门高第的 臭毛病,人情世故全然不通,和齐萝正好一对儿。
不过,从他话里,我已隐约猜到,李思对齐萝或许有什么不妥的言辞和举动, 才让宫难在我面前都表露出了那股强烈的不满。
这厮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我心下一阵狐疑。果真如此的话,齐放对李思不加 约束,反而授之以大权,对他的重视甚至在自己的女婿之上,就难怪宫难一肚子 气了。
可清风的双重身份让我对宫难的话打上了一个折扣,在我看来,武当和大江 盟的合作是各怀鬼胎,换做我是清风,绝不会放任大江盟的势力无休止的增长, 适时铲除他的羽翼,对日后练家称霸江湖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江湖皆知因为苏瑾的缘故,我与李思并不相睦,宫难莫非有意在此事上示 好于我,借我之手除去李思?
“李思并没有显露出与之行为相匹配的实力,尊岳如此纵容他,想来是因为 他大有来历的缘故,是哪家门派何方高人能让尊岳心怀忌惮?”我边沉吟边仔细 观察着宫难:“莫非他师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第一高手孙不二?”
宫难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让我知道猜测的方向完全错误,想来也对,孙 不二即便有通神本领,也只不过是一个而已,又与江湖久无联系,拥有庞大实力 的齐放就算把他当回事儿,也不会任由他的弟子胡闹,齐放对李思的态度,倒像 是溺爱孩子的父母一般…
想到这儿,我心头忽地一动,这李思别是齐放的私生子吧,可凝神细想他的 容貌,不仅大异于齐放父子,与齐萝也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便把这个念头压了 下去。
“孙不二单枪匹马,尊岳未必把他放在眼里,能让他动心的,唯有三大派。 武当绝不可能了,隐湖又都是女弟子,莫非是少林寺又教出了鲁卫似的人物?”
自己知道这绝不可能,便自嘲的一笑,可想想李思的所作所为,除了贪花好 色、行事跋扈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什么劣迹。
“算了,管他什么出身,这小子别惹恼了我,否则,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 也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咦,是谁让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齐萝和无瑕携手从内院出来,正听见我后面一段话,齐萝好奇,忍不住开口 问道。
我刚想说是李思,宫难已经抢先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十二连环坞呗!动 少听闻其有漏网之鱼,要上天入地抓他报仇呢!”
我一怔,宫难竟然不想在齐萝面前提及李思,不管是何缘由,两人恐怕并不 是我所想像的那么亲密无间,至少宫难心有芥蒂。转眼看无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 异常苍白,我不由狠狠瞪了宫难一眼。
“那又不是什么大事。宫郎,告诉你,玉姐姐怀的可是双胞胎呢!”齐萝心 思全放在了宫难身上,全然没注意到几人神态的变化,快步走到丈夫身边,迫不 及待地把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他,想来在她心里,这消息比什么十二连环坞的余 党重要多了。不过,她的话倒是解了几人尴尬,而周围众人的目光也都“唰”地 落在了无瑕身上。
“真要恭喜动少了。”宫难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大概是想起了玲珑姐妹吧: “若是可能的话,我倒想和动少做个亲家呢──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 第五章
动用了我心里的所有资源,还是没有查到李思的来历,只是白澜信里的内容 郤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孙二就是孙不二?!”
与孙二有过数面之缘的玉家三女吃惊不已,这个貌不惊人的船老大车老板竟 是二十几年来无可争议的江湖第一人。无论是谁,一时都难以相信。
初出茅庐就因为剑败慕容世家高手慕容千秋的叔叔慕容垂而声名雀起,其后 大小十战,对手皆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竟未赏一败,二十年前更是以六剑让如 日中天的快活帮帮主萧雨寒俯首称臣,辉煌战续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而今,他手中那柄无敌铁剑竟变成了马鞭子和摇橹,事还真是如白云苍狗, 变幻无常呢。“这么大的事情,白岂会弄错?其实,齐放旱知道孙二的真实身份,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我心里明镜似的,白澜透露这个消息给我,一来是投桃报李,报答我帮了他 和他相好宁白儿的大忙,二来也是因为孙不二武功虽高,郤对江湖事务没有什么 重大的影响。至于齐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才和自己的老朋友保持着一种相当奇 怪的关系。“呜鸣,你们都见过他。偏偏只有我没有见过。”
得知孙不二还曾来过竹园,解雨满脸的遗憾,听说那天是宝亭接待的,便拉 着她问东问西,一旁的武舞被她那副着急的模样逗得直乐,打趣道:“还是他是 个糟老头子,不然,相公岂不要吃醋了?”“糟老头子?”解雨像是只被人踩了 尾巴的,一个高的蹦了起来,叫道:“还不知道相公能不能打得过这糟老头子呢, 就算是我…你爹,也不是人家的手。”“是吗?”武舞狐疑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按照空闻大师的武功推算,孙不二的武功至少比我高一成,十 招之内,我必败无疑。不过,我俩合作的可能要远远大于对抗,没机会和他交手 了,所以,他武功高与不,对我来说并无不同。真要关心的话,你们来看看这句 话。”我指着白澜的信说道。“…至于练氏无双,余十余年前赏得一见,其尚垂 髫总发,然至今再未一晤,其容貌武功,俱为辛氏所述…”“辛垂杨与练青霓交 厚,见过练无双自不奇怪,奇的是练青霓既然有心让自己的侄女藉名人录出名, 为何不让她去拜见白澜呢?白澜又不是个无行浪子,难道会把练无双吃了不成? 这里面大有文章。”“什么文章?”六娘推门进来道。
解雨抢上前去,亲昵地抱着六娘的胳膊,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六娘深思 片刻,郤道:“既然一时没有结论,且放一放手,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方 才接到鲁卫传来的消息,潇湘馆提前开始批量采购盐米等生活必需品了。”
得到我的情报后,沉希仪按照事前商定好的预案,带着剿倭营一千四百余将 士及马辎重星夜赶柱金山卫,在那里他们将换乘大明水军的战舰,当然,除了我 和沉希仪之外,没有人知道剿倭营此行的最终目标究竟在那里。而我和解未二女 带着二十几名辎兵飞奔宁波,只有了两天两夜便到达了目的地,把换上便服的弟 兄们安置好,就急忙赶到了鲁卫指定接头地点老凤翔客栈。“老鲁,你发财了?”
望着眼的这个脖子戴着小手指粗细的金链子,十余手指戴满了金戒指,就连 衣服都镶了金边,一身铜臭气,只是模样看着还算眼熟的老头,我着实愣了一会 儿才确定就是我要找的鲁卫,而身后的解雨早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哼,老子哪 里是发财,分是是破财。”鲁卫气哼哼地道:“你当我愿意打扮成这副鬼模样啊, 可老子若是穿以前那身行头,潇湘馆早把我轰出来了,还调查个屁。”
他手一伸,我眼前顿时金光灿灿:“这个,还有这个,花了我多少银子啊, 不管你说什么,老子回去都要找你媳妇报帐。”“这么说来,您老没少在潇湘馆 受气?”我忍不住笑问道。“死小子…”鲁卫刚想开骂,郤不知想起来了什么, 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诡笑,好整以暇地坐回了榻上,自饮自酌起来,咀里还嘟让着 :“嘿嘿,老子再怎么受气,在潇湘馆好歹也是个呼如喝婢的大爷…”
我一怔,屋里屋外一转,果然没有魏柔的影子,心里顿时着急起来:“老鲁, 魏柔呢?她哪儿去了,是不是在潇湘馆?…真在那儿,什么?她已经成了潇湘馆 的红姑娘?老鲁,你他妈的是不是朋友?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姑娘家扔在妓院 里了,不怕出事儿吗?什么?这是她自己的主意?您怎么不拦着她呀?再说,不 是关老总负责监视潇湘馆吗?”
从没见我发这么大的火,鲁卫和解宋二女都惊呆了。一通叫嚣之后,我也被 自己惊呆了。
魏柔,她不是我要征服的对象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她了呢?见鲁卫 像看个怪物似的望着我,我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讪讪道:“啊,嗯…老鲁, 那个…嗯…魏柔,她会做那个…风尘女子吗?”“反正比我这个地主老财做得开 心。”鲁卫嘟嚷道,见我一瞪眼,才连忙陪笑道:“魏姑娘学的是孙大家的路子, 卖艺不卖身,再说,她武功午至比你这个大少爷还强哪,但担心的哪门子心啊?” “武功高就可以决定一切的话,江湖早太平了,潇湘馆本就心怀鬼胎,骤然来了 一个才艺双绝可来历不明的艺人,它不起才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妓院对付 那些不听话的女子用的是什么手段,老鲁你不会不知道吧?”
想起来栗子镇牡丹阁,魏柔就险些吃了“金风玉露散”的,我心急如焚,拧 身向屋外走去。
宋素卿神色如常地跟了出来,从解雨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还偷偷拉了解雨一 把,解雨虽然顺势说也要去看魏姐姐,可脸上郤是闷闷不乐。
宋素卿轻轻咳了一声,我回头一看,解雨无精彩地跟在身后,脚下磨磨蹭蹭 的,已经被我拉下了十几步的距离。“傻丫头,魏柔在我心中再怎么重要,也比 不上你呀。”我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就咀上说得好听。”解雨颜色稍霁: “一听到魏姐姐的消息,心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人家又不是没去过妓院,干 娘那儿不就是多用银子么,又有什么危险啦。”
六娘的手段何止这一点点,只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怎么 会去污染你的心灵?“只是不加解释的话,我现在这副样子,难免让解雨误解, 略一沉吟,便把当日牡丹阁发生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金风玉露散虽然有名, 郤也不见得如何励害,我随便想想,就有十种八种对付它的办法。“解雨顿时开 朗起来,发足追上我,亲昵地搂着我的胳膊笑道,说到后来,她眼睛更是一亮, 拍手道:”嘿嘿,我知道了,相公…你就是用了最笨的那种方法替无瑕姐姐解毒 的吧。“”什么最笨,那可是最好的方法了。“我不觉莞尔,想起湖边的那场盘 肠大战,确实是自己有意引导,让”金风玉露散“的功效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 才完完全全得到了无瑕。否则,想要让她冲破禁忌的心防,还不知要多少周折呢。”
雨儿,你真聪明,还以为你要輚一会儿脑筋才能想到呢。“”那是。“解雨 得意道:”所以,有心事可别瞒着我,我可是火眼金睛喔。再说,人家的心都给 了相公的…“自从大明在宁设立市舶司之后,宁波已是江南举足轻重的重要城市, 虽然年前市舶司遭到了裁撤,可屡有朝中大员上疏要求恢复,民间俱认为再开市 舶司只是早晚的事情,何况宁波还是海运的重要港口,故而大多数的商家并没有 撤离,潇湘馆的生意自然十分红火。”听琴?三位公子来早了。“龟奴见我们三 人衣着光鲜,不敢怠慢,招呼着我们进了一间雅室坐下,见解宋两人以我马首是 瞻,便转到我身陪着笑脸道:”公子是头一回来敝馆吧?“”你倒眼尖。“宋素 卿随手塞过去一两多银子。
龟奴越发热情:“想在潇湘馆听陆姑娘琴的,多数要等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哪, 因为陆姑娘酉时三刻才能过来。”他四下望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她眼下在春 风院呢,实在等不及的客人,都去那儿听琴了,可话说回来,这曲儿虽好,身边 没个姑娘,听起来乏味的很。春风院的姑娘,嘿嘿,不是自夸,拍马也追不上我 们的潇湘馆,要不,小的先给公子们找几个姑娘,咱们边乐呵边听陆姑娘弹琴如 何?”“姑娘就不要了,找两个唱曲的就行了。”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魏柔化 身陆昕卖艺,最一开始并不在潇湘馆,即使是潇湘馆的老板周福荣一再相请,魏 柔也没有完全脱离最初接纳她的春风院,只是夜晚的黄时间大多数时候是在潇湘 馆演出了。“魏姐姐还真机灵哪。”“那也是鲁卫替她掩饰得好。”没有鲁替她 搞到路引证明身份,这么长时间演出早出乱子了。想到路引,才发现自己情急之 下,竟忘了问鲁卫,宁波府衙的关老总眼下究竟可不可以信任。
好酒好菜流水般地送上,三人连着赶了两天路,此刻自是大快朵颐,至于那 几个戏子,原本就是为了作作样子,她们咿咿呀呀唱了些什么,三人谁也没有意。
“你就是周老板?”隔壁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咦,这声音有点耳熟。”
解雨一怔,停着一思,迟疑道:“好象是铁剑门的那个胡一飞?”“就是他!”
我赞许地点头,铁剑门下的胡一飞,齐默等人,声带俱被破坏,几人声音听 起来大同小异,解雨能分辨出来是谁着实不易,只是胡一飞不是应该被万里流派 到松江沈家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在下正是周福荣,两位大爷有何吩咐?”
能在胡一飞面前保持镇静,看来这周福荣虽然是个地痞无赖,郤也不可太过 小觑,不然宋廷之也不会放心把潇湘馆交给他管理,老鲁也不会在这儿花了这么 长的时间。“先别着急,在下提件事儿,正月十五苏花会,你们潇湘馆去了位姑 娘…”
胡一飞的话没说完,周福荣已经惊喜道:“原来您老就是小桃红的恩客,可 算找到您了!小桃红回来以后,茶不思饭不想的,说什么也不肯接客,只说等您 老来赎身,总算等着您了,您是来赎她的吧,我去给您叫去…”
郤听另一人喋喋笑道:“老四,没想到你他妈的还是个多情种子呢。”似乎 是来护儿的声音。“那丫头是叫银子晃的,说起来都怪老六,不过是破个雏儿, 几十两银子就足够了,他倒大方,出手就是二百两,哼,又不是苏瑾,孙妙。”
话虽夬刻,语气郤透着几分得意:“不过,话说回来,那丫头倒是极灵的, 有这么个人伺候,我那狗窝没准儿还能有点家的模样。嗯,她叫小桃红是吧,周 老板,她赎身银子是多少?”
听周福荣说是八百两,我就知道胡来二人若是有心闹事的话,机会已经来了。
果然话音甫落,那边已经有人把桌子拍得山响,碗筷叮当的响声连这屋子里 都听得见。
就听胡一飞骂道:“你他妈拿老子开涮啊,八百两?知不知道苏州秦楼四小 官买官卖多少钱?两千两!你当小桃红是金子做的,二百两,老子多一文都没有!
嫌少?降价了,一百两!“”小子,吃豹子胆了,敢上潇湘馆撒野!“
争吵一起,就有两人从回廊冲进了隔壁,只是刚喊了一句,就被人一脚踢了 出去,接着又闯进来几个护院,听动静也是被胡来二人打得哭爹喊娘,反倒是周 福荣留着掌柜的尊严,强忍着疼痛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你们放了我的护院, 咱们有事好商量。”
隔壁静了下来,可这屋里的歌女们也吓得不敢唱下去了,胡一飞吆喝了一嗓 子,说隔壁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女们这才惊怯怯地唱了起来。
隔壁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我和解雨的六识都极其敏锐,还是把那边的对话听 得一清二楚。“老子是讲道理的人。”胡一飞哑着嗓子道:“前后在小桃红身上 花了四百两,你只赚不赔,换老子以前的脾气,你他妈的拐卖我媳妇,还要倒赔 我四百两,好了,周老板你也别害怕了,叫你来不是为了小桃红,那只是个插曲, 听说你这儿来了个红姑娘叫陆昕?有这个人吧,那好,大爷要包她。”
有古怪!我和解雨不由得诧异对视一眼。
那边周福荣已经苦笑道:“陆姑娘不是敝号的人,她只是在这儿客串演出, 在下没权力使唤她,再说,这几天不少有钱的主儿都想点她,可都被拒绝了,人 家是卖艺不卖身。”“你耍我们啊,不是你潇湘馆的人,你能让她在这儿演出?”
来护儿怒道。“她和琴神孙大家一样,都没落籍呢!”周福荣小心解释着。
胡一飞也道:“三哥,你是窑子逛得少,这种事常见,隔壁那几个唱曲儿的 恐怕也不是潇湘馆的人,潇湘馆不用养她们,郤可以干抽头。”“你真是个大行 家。”
胡一飞不理会周福荣的恭维,让他讲了这个陆昕的来历,然后好整以暇地道 :“既然不是你的人,我也不难为你,两条路,周老板你任选一条,要么从明儿 起,你不许陆昕在潇湘馆演出,要么,今晚上你找个机会把这个下到她饭菜里, 以后的事儿我不管不问,否则…嘿嘿,周老板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吧!”
解雨气得柳眉倒竖立,手立刻摸了刀把,郤被我按回了座位,周福荣若是这 么轻易就被讹诈的话,潇湘馆恐怕早关门了。
果然,就听有人冷笑道:“小子,我就是个粗人,听不懂你的话,你告诉我, 周老板不听你的,你就准备把他怎着啊?”“关老总,你总算来了,这两个山猫 野兽,竟讹到我头上来了。”周福荣顿时硬气起来。
宁波府衙总捕头关威?我苦笑一声,怪得鲁卫扮成了那副模样,原来关威已 经成了周福荣的保护伞,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就被拉下水了,这周福荣还真有 点本事。
不过细想一下,鲁卫何赏不是被我腐蚀拉拢了,只是眼光各有高低,比较起 来,我前程远大罢了。“呵,会拿官府来压人了,周老格,你还真不是当初在八 哥弄讨生活的那个周福荣了呢!”
出乎我的意料,胡一飞竟是全然不,不仅出言讥讽周福荣,就连对关威的言 气也不那么恭敬:“关老总,兄弟包个粉头不犯法吧!”“包个粉头?错了吧, 我分明听得是你们意图强暴良家妇女,是不是啊,周老板?”
周福荣那边一个劲儿称是,这边胡一飞已经森然冷笑起来:“真是王八头上 戴斗笠,栽赃栽到老子头上了,关威,看在你大小是个捕快头儿的份上,现在赶 快给我滚,我权当没见过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嘿,老子还真不是吓大 的。”关威怒极反笑:“今儿我倒要长长见识了。”
说完,冲回廊下喊了一声:“杜先生,屋里这两位客人交给你了,人家那么 客气,咱好歹也请人家去府衙做回客呀!”“明白!”
随着话音传过来的脚步声既轻且快,显然这个杜先生是个练家子,果然,隐 约听到一阵刀风掠过,就是“当”的一声,两样兵器相交在了一起。“姓杜?莫 非你就是淅东道上的四方刀杜真杜四方?”胡一飞气息丝毫不乱,自是一刀占了 上风,冷笑道:“关威,靠他这号人来拿我们兄弟,差得远了!”
关威似乎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扎手,便有些慌乱:“大胆狂徒,竟敢拒捕, 想造反啊?”声音听起来已是色厉内荏。
此时郤听杜真叫道:“啊呀,我知道了,你们是铁…”“住口!”胡一飞厉 声打断杜真的话头:“我们兄弟是谁,谁轮不到你说话。”似乎是推了杜真一掌, 杜真闷哼一声踉跄着退出门外。
关威想走,郤被拦了下来,就听胡一飞压低声音道:“你来看这个!”
关威惊呼一声:“这不是…”又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改口道:“各位怎么 不早说,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阁下如何称呼?”“不愧是一府总捕,还真机警, 兄弟姓胡,这位是来兄。”
咦?我顿时好奇起,胡一飞究竟给关威看了什么。关威的态度竟发生了一百 八十度的大转弯?听关话里的意思,那东西应该和官府有关。一摆手让歌女们下 去,我小心翼翼地凑到木质间壁跟前,借来解雨的流光宝刀,悄无声息地捅出一 道缝隙来。 ---------- 第六章
那边果然是胡一飞和来护儿,而背对着我的那个穿着官服的该是关威了,胡 一飞空着手,看来东西已经收起来了。
胡,来二人中间,是个三十多岁的白面汉子,他眼圈乌青一片,咀角也沁出 了血丝,显然是被揍了个不轻,这人想必就是周福荣了,眼下没人理会他,他目 光便在三人脸上游来荡去,脸上然陪着笑,可眼中不时闪过怨毒的光芒。“兄弟 是没想到关老总和周老格成了朋友。”胡一飞调侃道,只是他那张狰狞的脸郤看 不出一丝有趣来:“这事儿你们宁波府最好别介入,否则,头上这顶乌纱帽能不 能保住,兄弟可不敢打包票。”
这厮口气还真大哩!见关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我立刻否决了胡一飞借用文 公达名义行事的念头,文公达再张狂,也不会狂到了自认在宁波府也说得算的地 步,何况若是这样的话,关威也不会买胡一飞的帐。
莫非胡一飞是丁聪的人?我心中蓦地一动,这一省当中,自然是布政使权柄 最重,丁聪摘掉一个府衙总捕的乌纱帽简宜易反掌。
联想起当日在文府曾经遭到宗亮的伏击,而事后调查文公达与江湖并无多少 瓜葛,午至讨厌江湖中人,就连他的小舅子万里流都被他压制了好几年,我越发 疑宗亮他们是丁聪派去的援兵,午至他们就是李歧山所说的那些护卫在丁聪身旁 的神秘高手。
而文公达对万里流重整铁剑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是得到了丁聪的暗 示。
听起来胡一飞他们并不知道陆昕的真实身份,此行显然是受人指使,可他们 为什么要对付魏装扮的陆昕呢?难道她在潇湘馆的调查被人发现了?
可若是这样,周福荣应该第一个知道,怎么反倒挨了一顿揍?就算被人发现 了,可这关铁剑门什至丁聪什么事儿,照我的猜想,伸手暗助宋廷之的该是大江 盟才对!难道丁总与未廷之也有关系?这其中的奥妙我一时还无法参透。
不过,如今的铁剑早已脱胎换骨,实力之强,就连我也不敢小窥,真要算计 起魏柔来,就算来的只有来护儿和胡一飞两个人,以有心算无心,加上种种卑鄙 的手段,魏柔的处境也是相当危险。“老天总算长了回眼!”
想到这儿,我不禁暗自庆辛起来,若不是自己担它魏柔急着赶到了潇湘馆, 或许就错过了胡一飞的阴谋,见旁边一直着我手的解雨投来关切诧异的一瞥,我 才发现,自己手心见汗了。
关威走了,脸上并没有多少愧意,陆昕虽然不卖身,身份是低贱得很,再说 她又是个乡人,是死是活,能有几个人真正关心,就算她闯出名号惹人关注了, 一句她离开本埠了,足可堵死所有人的咀。
目送关威离开,胡一飞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瓷瓶交给周福荣,冷笑道: “叫你这么一闹,我若是放过这个陆昕,关威还以为我怕他了哪,老子今儿是宁 杀错,勿放过,你知道该怎么办吧。这里面有五颗药丸,记着,用一颗就够了, 剩下的,就使宜你小子了,还有,去把小桃红叫来,老子要先热热身。”
解雨贴着我耳朵细声道:“他们要坏魏姐姐的贞洁。”见我一怔,她不好意 思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家订制的瓶子,我自然认得,瓷瓶上绘着一朵花 的就是…”“春药?”
解雨点点头,郤愁眉苦脸道:“可惜,瓶子一样,里面的东西郤大不相同, 解药也是大相径庭。”见我一脸诡笑,她轻哼了一声,嗔道:“相金,你是不是 巴不得魏姐姐中了春药呀?”“错!”我正色道:“魏柔与无暇不同,用这种下 三滥的手得到她,她一辈子不会服我。我是在想,当我给她解药的时候,她该是 怎样一副表情呢?”
解雨嫣然一笑,不再言语,目光再度轻柔起来。
随着酉时三刻的临近,潇湘馆明显热闹起来,虽说比不上苏瑾,孙妙演出时 的盛况,,可也算相当有人气了,想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虚伪,非要在这污浊庸俗 之地来寻找风雅。
一楼的大厅被临时加上的精美屏风分割成了一个个相对封闭的私密空间,三 五成群的土子不月再顾忌别人的目光而可以随心所欲地放浪形骸,虽然要忍受二 楼回廊上那些从包房里涌出来的客人的目光,不过大家分属两个阶级,彼此并没 有什么交集,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简单一声钟鸣之后,一袭素白对襟春衫的魏柔出场了,易容后的娇颜并 不十分出众,可顾盼之间,神彩飞扬,步法更如行云流水一般飘逸洒脱。当她登 上布满鲜花的舞台,全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危襟正坐在古琴前,魏柔一脸宁静,闭目深深呼吸了几下,她素手调弦,正 是名曲“春江花月夜”。“她就是陆昕?怎么好象易过容?”旁边传来了胡一飞 迷惑的低语。众人害怕他俩的模样,都躲开两人老远,胡一飞才放胆交谈,郤不 想他身边就有两个六识通神的人物,他话音虽低,郤被我和解雨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胡一飞心里生出了疑念。魏柔的琴技不算十分出色,但琴为心声,她 琴音里自有一段高洁,等闲人只会沉醉其中,绝不会怀疑她琴师的身份,可惜隐 湖不是万能的,她蹩脚的易容术能瞒得过寻常百姓,郤瞒不过江湖行家里手的眼 睛。“是吗?”来护儿看了半天,才道:“嘿,老四,真的…”胡一飞忙使了个 眼色,拉着他离开了回廊钻进了自己的包房。“三哥,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一回房,胡一飞就急切道:“且不说易容术几乎只有江湖人才掌握,单单她 一个卖艺的使用易容术就十分可疑!要易容,不是因为很有名气怕别人认出,就 是自己的容貌太出众怕惹来祸事,可陆昕的来历,就连周福荣都不清楚。而且, 我总觉得这个陆昕的身影我在哪里见过,三哥,你知道,等闲女子我才不会放在 眼里…”
他昂首闭沉思,咀里自言自语:“她的那双手很细嫩,说明她年龄并不大, 眸子清正,眉毛不乱,应该还是个处子,步法飘逸,几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就像天上的仙女…”“女”字刚刚出口,他双目猛的睁开:“三哥,我知道她是 谁了!”他惊惧的目光里竟夹杂着几分疯狂欢喜:“谪仙魏柔,嘿嘿,这真是意 外的收获啊!”“魏柔?”
和来护儿一起惊讶得差点跳起来的还有我,胡一飞竟然仅从几个小破里就推 断出了魏柔的身份,我不禁把他的智能上调了好几个级数。“八九不离十。”胡 一飞兴奋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听说前些日子魏柔住在秦楼的时候,曾向琴神孙 妙学过琴技,想来不会有错了。”“这么说,鲁卫真的在宁波?”“应该是,路 引只有他才能搞到,没有他的掩护,魏柔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来护儿一脸沮丧:“大哥还真是小看了这鲁老头,他武功不济,面子倒是大 的很,竟然能请得动魏柔,这一来,陆昕变成魏柔,这任务还怎机完成啊?”
“大哥够小心了,不然不会持意让我从松江赶到这里,又让咱们带着腰牌, 还叮嘱我们便宜行事了。”胡一飞话里透着对自己的自信:“拿人钱财,与人消 灾,不管怎样,任务都要完成,何况鲁卫离开他老巢出省的时候不多,机会难得, 再说,饶上个魏柔,雇主应该更高兴才对。”
原来这两人的目标竟是鲁卫,那雇主想来就是宋廷之了,而胡一飞他们果然 有官府的身份,我脑海里渐渐理出思路来。
鲁卫来宁波,定是先找到了关威,旁敲侧击之下,虽然发现关威有些异常, 郤打草惊了蛇。关威把鲁卫关注潇湘馆的事情告诉了周福荣,周福荣再把消息上 报给了宋廷之。
这期间,鲁卫虽然名义上离开宁波,但他很长时间没在苏州露面,这恐怕引 起了宋的怀疑,胡来二人来宁波应该是来对付他的。鲁卫不在则已,在则就地暗 杀他。
而陆昕琴师的身份虽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她出现的时机郤是大家 敏感的时候,宋廷之怕她是个探子,又怕周福荣出面赶她走于情理不合——谁都 希望自己的妓院里有这么一个台柱儿,于是顺便让胡来二人将她赶出潇湘馆。大 概是胡一飞起了色心,节外生枝,才与周福荣发生了冲突。
当然,许多疑点尚未弄清楚,特别是未廷之在怀疑鲁调查他的情况下,依旧 利用潇湘馆向倭寇提供补给,这不像是个商场老将的所作所为。而没有把我计算 在内,更是他的致命失误,或许这些日子我在苏州天天过着醇酒美人的生活让他 产生了错觉。来护儿看来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对暗算魏柔并没有提出强烈的反对 意见,只是说为了万一起见,是不是再给魏柔下点“软骨散”,郤被胡一飞否决 了,说软骨散气味独特,让魏柔看出了破反而坏了大事,倒是“春风一度丸”的 用量可以加大一些,两人遂离开包房找周福荣了。
听那春药是“春风一度丸”,解雨不由皱起了眉头,望着我沉吟道:“相公, 有点麻烦…”“麻烦什么?你手里的”清心丹“加童子尿至少可以压制药性十二 个时辰,没有童子尿,用你相公的也能抵挡一阵。”
我随口道,师父精研春药,“春风一度丸”在江湖又负盛名,各种解法我自 然一清二楚,有的解法,什至唐门都尚未掌握,不过,在众多春药中,“春风一 度丸”确实是最霸道的一种,我说的方法并不治本,只是为了有充裕的时间配制 解乐罢了,拖久了还真就缠绵难治了。“这样也行吗?”解雨诧异道。
我没言语,胡一飞一连串的举动已经让我陷入了两难,我心中一阵烦乱。如 果去救魏柔的话,势必要和胡一飞正面交锋,眼下胡一飞有着官府的身,想对付 他的话,自己的身份必然藏不住,不管胡一飞知不知道潇湘馆与倭人之间的勾当, 潇湘馆主事的人再傻也该明白官府已经盯上他了,如此一来,想利用潇湘馆引出 宗设的计划就完全泡了汤,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可若坐视魏柔不理,“春风一度丸”的威力郤让我心有所忌,胡一飞自然不 是魏柔的对手,就算加上来护儿,她应对起枇是绰绰有余,但一旦中了“春风一 度丸”,形势顿时倒转,我能忍心看着魏柔被胡来二人糟蹋吗?
何况,就算舍弃了魏柔,宗设也很可能得到消息溜之大吉!
这个死鲁卫,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还有其它人对付他不成?我心 中更是不安。“咦?大少爷,你哭丧个脸干吗,好怕人哩!”门口突然闪出一个 人来,脸上满是揶揄之色,不是鲁卫是谁? ---------- 第七章
“你一门心思地要当护花使者,我老人家抢不过你,只好去调查潇湘馆的秘 密,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鲁卫一脸委屈,见我一瞪眼,他连忙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应该事先向你请示汇报,可我是六品通判,你小子不过区区七品推 官,算起来还是我的属下…”
解雨及未素卿被他逗得噗吓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鲁卫不再 耍宝,正色道:“其实,我早想上来,可发现来护儿胡一飞在你隔壁,怕他们认 出我来,坏了你的大事,便一直在等他们离开。”“原来你也看见他们了,告诉 你吧,人家可是专程来杀你的!”“杀我?”
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鲁卫顿时皱起了眉头:“我和铁剑门无怨无仇,杀我 作什?再说,刺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这可是株连九放的重罪,万里流吃了态心 豹子胆了?”
早告诉你万里流是个傀儡了!“把事情的经过和我的猜测简要告诉他,鲁卫 先是庆幸一番,说我福大,他自命大,若是没有准备的话,说不准真就要了自己 性命,可随即他郤展露出了罕见的霸气。”老虎不发威,他当是病猫,竟然算计 到老子头上了!“他冷笑道:”我业已查到,白天潇湘馆雇了二十辆马车,想必 就是今晚要把米送走,胡一飞他们来得正好,我干脆把他们和宗设这班倭寇一锅 端了!“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别情,你和魏柔这个江湖十大高手不是白吃干饭的 吧,若是这样都出纰漏的话,你干脆就别在江湖上混了,夹着尾巴上京考你的状 元去!”
而胡来两人偏偏又混迹在宾客之中,先抓他们的话,恐会惊动旁人,投鼠忌 器,虽然我心急如焚,也只能傻等战机的来临,时间越拖越晚,计划一改再改, 最后无奈只好让不明就里的魏柔真的做一回诱饵了。
魏柔演出结束已近亥时,这么晚了,她自然要留宿在潇湘馆,当初这么安排 时间,也是为了调查方便。
鲁卫已经告诉我,魏柔和一个唤做樊素的名妓住在了逸芳阁,樊素眼高于顶, 等闲人做不得她的人幕之宾,这里相对就清静了许多。
也正因为这儿安,胡来二人怕魏柔发现自己的行踪,才不敢隐匿得太过接近, 反倒让我和解雨先潜进了逸芳阁。没多久,周福荣和魏柔就一齐走了进来,身后 还跟着个拎着食盒的老妈子,周福荣边走边笑道:“在下是个粗人,对琴一窍不 通。前些日子别人问我,陆姑娘的琴弹得好不好?我说好!人家又问,究竟怎么 个好法?我说,好就是好,哪来那么多废话!别人就笑我,说陆姑娘你是对牛弹 琴。今晚上并着城西的郭先生,就是年中举的那个,他有学问吧,可说了一句话, 差点没把我笑死,什么知音者…乐而悲之,既然都乐了,怎又悲了呢?还知音哪!”
伏在梁上我心中暗笑:“这明明是你自己没有学问,反倒嘲笑他人。”汉魏 六朝以来,操琴者莫不以生悲为善音,听琴者莫不以能悲为知音,周福荣不通文 墨,胡乱曲解,自是大谬特谬,只是他先自贬,赞美之意又相档诚恳,魏柔使微 微一笑。“就是这位郭先生,非要送姑娘宵夜。”他指着老妈子手中的食盒笑道 :“我说什么也没有,想起他这几天一直捧姑娘的场,倒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 就给姑娘送来了。”
我心中暗自一凛,这周福荣好深的心机,前面一大段铺垫,原来是在这里落 笔,不用说,这宵夜定是下了春药的,而以魏柔现在的身份,想要拒绝自是十分 困难。不能擒下周福荣,我只好故意加重呼吸来示警魏柔,按照我的想法,听到 我的示警后,她应该意识到周福荣的可疑,从而发现食物的不妥,进而想出办法。
比如,假装无意之中打碎了饭碗,或者推托自己胃口欠佳,总之既避免中毒, 又不让周福荣生疑,可她明明似乎不经意地瞥了房梁一眼,郤依旧将那碗加料莲 子粥慢慢喝进了大半。“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这个笨丫头,没听见我一个劲儿 喘粗气示警吗?知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东西啊!”一脸得意的周福荣前脚出了逸 芳阁,我后脚就从房梁跳了下来,指着魏柔的鼻子低声骂道。“大概是春药吧!”
魏柔仿佛早知道梁上之人是我,一脸平静,只是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奇异的目 光,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挑逗。“咦,你知道?知道你还敢喝?”我一怔,一股无 名怒火随即涌上心头:“是不是上次金风玉露散没让失身觉得遗憾呀!想要男人, 只要你开口,男人能从潇湘馆排到你们隐湖去,不用这么作贱自己吧!”
听到我毒蛇一般的话语,魏柔竟没有动怒,只是委屈道:“既然师兄知道是 春药,为什么不阻止我呢?周福荣又不是孙不二,他连师兄你一个小手指头都抵 不过吧!”
一句话让我指着她鼻子的胳膊颓然落下,心中突地一跳:“难道她一直在等 我去阻止她?”
可不等我细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她又续道:“师兄你不阻止我,自然是不 愿打草惊蛇,我当然要配合了。再说,对付这种下三滥的药物,隐湖自有办法。”
“可那是春风一度丸呀!”我身旁的解雨一脸忧色,脱口道。“隐湖弟子怎 么会惧怕小小的春风一度丸?”心中烦乱,我忍不住开口讥讽,可随即想到问题 的严重性,倒不忍心再去指责她玩火了:“师妹,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 因为下毒的主使胡一飞和来护儿很快就会到了,而不留下这两人,或许宗设就要 从你我手心里溜走了。”
不是说一个人对付不了胡一飞和来护儿,问题是一来不能惊动旁人,二来我 也需要保留实力来对付宗设,在胡来二人身上花太多力气,面对宗设我可就没有 必胜的把握了。
得知春药的名称,魏柔眼珠陡然一缩。春风一度丸解药的配方在江湖几乎是 公开的秘密,隐湖自当知晓,但按照这种解法,解药必须在中毒后的一个时辰之 内服用才有效果。
且不说仓促之间搜集齐解药所需的二十几种药材并百件容易的事情,即使能 配好解药,还需运功一个时辰以上,才能将毒性完全排除体外,否则,药性入骨, 不仅功力受损,根治起来的代价也会变得相当巨大。
可眼下哪儿有这么充裕的时间?魏柔想必是深知其中的利害,一时间也彷徨 无措起来。
望着魏柔有些茫然的目光,我突然发觉自己竟是那么的自私,指责隐湖以正 义之名,行利益之事,我又何赏不是如此?心里一冲动,我竟说出了不计后果的 话来。“罢了!”我一挥手,像是要把一切烦恼都赶走:“雨儿,你赶快带这个 笨丫头去寻解药,而后觅地解毒。胡一飞和来护儿,我自己对付得了。”“相公?”
解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啰嗦什么,还不快去!”“可宗设…”“解雨, 难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听我严辞峻语,解雨脸色一变,一行热泪顿时涌了出来,狠狠跺了一下脚, 拉着柔就向后窗奔去,魏柔只犹豫了一下,竟然任由解雨拉着自己从窗户飞出, 只是在跳出逸芳阁的一杀那,她突然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见两人真的离开了,我心头竟生出一丝悔意,自己他妈的什么时候变成一个 情圣了?我当然知道,无论女人中的是何种春药,男人的阳精是最好的解药,替 魏柔解毒最简单直接好用的办法,自然是把她干得爽翻天,如此,师父的遗命完 成起来也会轻松许多,可自己竟然白白放弃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真是傻瓜一个 啊!
外面传来樊素的嬉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对付胡来可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儿, 我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向外一看,樊素正和待女说笑着往逸芳阁走来:“这樊素的身材和魏柔倒有 三四分相似…”心念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樊素又惊大疑地喝着魏柔剩下一小半的那碗加料莲子粥,眼前这个汉子既不 杀她,也不奸她,郤逼着她吃这残羹剩饭,莫非是个变态狂?当她顺从地把碗舔 得干干净净,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
没费多少功夫,我手下的樊素看起来已经和魏柔扮成的陆昕有五六分相像了, 师父本就是个易容的高手,再得到解雨的指点,我的易容术已经相当可观。想到 胡一飞他们知道陆昕那张脸是假的,只要五六分相像,就足以让他们上钓了,我 的手从她脸上向下滑去。
一袋烟的功夫,樊素便幽幽醒来,头尚且昏昏沉沉,一股难以压抑的欲火已 直冲胸臆。
断断续续娇吟很快惊动了躲在远处的胡一飞和来护儿,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 蹑手蹑脚地窜到窗前,点破窗纸向内观瞧,虽然屋子里没有多少光亮,郤依稀可 见一具与锦被交缠在一起的娇躯,虽然大部分的春光被被遮挡住了,可一条裸露 在外面的雪白大腿郤眩人眼目,被子上似乎有只老鼠钻来钻去,配合著少女晃动 的肩头,有点经验的男人一看即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不愧是唐门正宗货品, 品质竟然如此优秀!”胡一飞奸计得售,自是喜出望外,大摇大摆地进了逸芳阁, 看如今魏柔的情形,十成功力最多只剩下一两成,自然不足为惧。“你…你们是 谁?要…要干什么?”
樊素自然又惊又惧,可不知怎的,她搓揉着自己娇巧玉乳的手郤无法停下来, 待见到胡一飞裸露出来的阳物,她目光更是痴迷起来。“干什么?自然是干你了, 魏仙子!”胡一飞异常兴奋的喋喋笑道,阳物更是几乎翘上了天:“隐湖不是很 了不起吗?嘿嘿,老子今天就要做江湖第一个强奸隐湖弟子的男人。”说话间,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这份荣誉还是留给少爷我吧,你,该去死了!”
随着我心中默念,一枝羽箭已射而出,当胡一飞听到弓弦铮响的时候,羽箭 已经没入他的后脊,连他身下的樊素,一齐钉在了床上。
骤见自己的兄弟被刺身亡,来护儿一下子惊呆了,我的毒龙枪堪堪到了他的 身前,他才大吼一声,来不及动兵器,他身子一偏,竟挥舞左臂迎上了破空而来 毒龙枪尖。
只听叮当一阵金钃相交的声音,从来护儿左臂爆起的不是血花,竟是一溜火 花,一般强绝力量沛然而至,震得胸口一闷,几乎喘不过气来,手心一阵发麻, 毒龙枪便脱手而飞,“噗”的一声扎在了窗棂上,身子更是被震出老远,连变两 种身法才堪堪落地站稳,心中已满是惊疑。
这厮的力量绝不在我之下,我刹那间便作出了判断,单单凭这份力量,他在 新江湖名人录上那个七十二的排名显然是太低了。“这是什么鬼名人录,差点被 它害死!”我心中不禁把白澜骂了个狗血淋头。来护儿在武林茶话上只出手了一 次,偏偏我因为忙着和玲珑武舞欢好而错过了,判断他武功的高低,完全是依靠 名人录。
胡一飞的排名远在来护儿之上,想先除掉一个,自然是非胡一飞莫属,而我 见识过胡的武功,不敢大意,又力求一击必杀,方才那一箭就几乎耗去了我一半 功力,本想留着一半功力对付来护儿也是绰绰有余,没想到他的功力比我预计的 几乎出出了一倍,自己计算有误,那居高临下的一击便被他一举破去,自己反落 了下风。此时毒龙枪已失,我忙擎出了何定谦与源藤壶合力为我打造的新斩龙刃, 一边死死盯着来护儿,一边调整呼吸,力图尽快恢复些气力。“魏柔,解雨随便 哪一个在这儿帮我,我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了。”我心中暗悔。
来护儿只踉呛了一下便站稳身形,举起左臂,破碎的衣袖纷飞落下,露出了 精钢护臂,我早已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发现那护臂已经被我击得裂开了数道缝 隙,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来护儿也发现自己的护臂再经不起重击了,嘶吼一声便拔出随身腰刀来,只 是看到我手中的兵器,他动作突然一缓,脸上顿现惊容,讶道:“王动?”
虽然新斩龙刃的长度比原来短了两寸,但样式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因为我 在武林茶话上大放异彩,斩龙刃这种亦刀亦剑的兵器便随之风靡江湖,不少赶时 髦的武林中人已经换上了类似的家伙,其中甚至还有名人录上的人物。
来护儿单单从兵器上就认出我来,不由让我吃了一惊,而更让我吃惊的是, 他不等我答话,竟然转身逃,虽说跛了一条腿,动作郤颇为迅捷,我一愣神的功 夫,他已经闪出了门外。
我自然不会让他逃走坏了我的大事,强提一口气,身形如电追了过去,心中 郤暗自好笑,江湖十大的名头竟然还有吓唬人的功用,这真是意外的收获。眼下 的我不是强弩之末也差不了多少,来护儿若是放胆来攻,鹿死谁手,尚不何知, 可他心生惧意,已是宓败无疑。
刚出门口,就见星光之下,一道凛冽剑光舞起万千缤纷,剑光中一道曼妙身 影如梦似幻,当一切绚烂归于平淡,魏柔已经俏生生地立了我的面前,在她身后, 来护儿四肢筋胍俱被割断,像是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划得稀烂的衣服被风吹起, 现出身上无数道细长血痕。“剑法如神,身法似仙,好一个谪仙!”
我拍手赞道,心底自是一阵欢喜,魏柔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显然是没有走 远,她置自己所中之毒于不愿,反倒心系我的安危,虽是隐湖多年教育使然,心 中也总有一点半点的少女情怀在作怪吧!
心里欢喜,脸上郤丝毫不露,称赞了两句,我突然把脸木扳:“只是你这般 胡闹下去,我怕没有多少机会再看你如此动人的剑舞了!”
魏柔微笑不语,解雨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替魏柔分辩道:“魏姐姐是担心你嘛, 所以看鲁大叔那里没有问题就折回来了。再说,相公你有办法解毒,人可已经告 诉魏姐姐了。”说着,偷偷使劲掐了我一把。
解雨的心思,想来魏柔也该猜出大半来了,只是与我目光相遇的时候,魏柔 郤没有退缩:“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魏柔不敢以侠者自居,但宗设坏我海防, 为祸百姓,实是国家之敌,魏柔岂敢以一己之私废国家之大对?”“没有了个人, 国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见魏柔虽是一怔,郤又要开口相辩,我忙一摆手制止 她道:“师妹,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你我先要能活着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 替你压制春风一度丸的药性。”
魏柔这才羞怯起来,方才气凛然的飒爽英姿陡然不见了,郤换上了一娇羞模 样,身子一转,似要逃开,被心思灵动的解雨一把拉住,便顺势躲在她的身后, 解雨更是揽住了魏柔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魏瘦而解腴,此刻两人的模样彷 佛一对好姐妹,只是魏姐似乎变成了柔妹妹。 ---------- 第八章
“清心丹用童子尿送服,这样真的行吗?”解雨简直是唱做俱佳,而魏柔闻 听尚有它法,一双俏目不由得从解雨肩头含羞望过来。
“我倒是希望这个法子不行,正好趁机遂了心愿。”我目光灼灼地望着魏柔 :“可惜,偏偏它好像还挺管用,我若不说出来,即便是得到了师妹,心中也会 不安。”
魏柔眼睛倏地一亮,睁开解雨的搂抱,飘然下拜:“师兄维护周全之心,魏 柔铭感五内。”
“师妹,我没为你帮我去剿灭宗设而谢谢你吧!”我笑道:“好了,别拿那 种眼光看我了,虽然我的的确确是个淫贼,可是我是那种有理想、有道德、有文 化、有纪律的一代新淫贼。”
一句话拂去了魏柔的尴尬,她不由莞尔,我却警告道:“师妹你别高兴得太 早,有一利必有一弊,这偏方服用一次,药效只有十二个时辰,虽说可以反复使 用,但效果一次差过一次,最多只能坚持四天三夜,届时再得不到解药,这天底 下能救你的人可就没几个了!不错,正如你所料,我恰恰就是其中之一。”我抖 了抖肩,笑道:“所以,我刚才就偷偷和老天爷许了个愿,拜托他老人家把这次 剿倭之行的时间拉得长一点。”
“师兄——”魏柔羞得一跺脚,娇嗔道:“那你还不快去找那个…来!”眉 峰山聚,眼波水横,竟是异常的妩媚动人。
“童子尿来喽!”
片刻我就去而复返,解雨心知肚明它究竟是哪儿得来的,便偷笑不已。魏柔 却似不虞有他,背转过身去,和着清心丹一饮而尽。
在潇湘馆的后墙处,二十辆马车一字排开,几乎占了大半条街,十几个苦力 源源不断地把一袋袋粮食从潇湘馆扛出来搬上马车,每辆马车只装了一个底儿, 显然周福荣十分谨慎,完成了胡一飞交给的任务后才下令装车的。
只是,那些苦力看起来却相当眼熟,原来鲁卫的动作更快,趁周福荣的心思 放在下毒的当口,将苦力全都换上了辎兵营的弟兄。
“这么兴师动众的,官府为什么不过问呢?”解雨好奇地问道。
“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没人愿意管闲事,何况报到 官府,只有关威撑腰。”
我边摆弄着解雨从胡、来二人身上搜到的腰牌边解释道,那腰牌是熟铜所制, 首有圆圜,系着红丝条,正面极虎头,惟妙惟肖。虎头下属篆文“守卫”二字, 背面则是两人的姓氏,腰牌虽说精致,却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关威一眼就能认得 出来,显然它大有来历,可惜我和鲁卫都不是浙省的官员,只好日后找个机会问 李之扬一问。
正寻思间,鲁卫转到我近前,埋怨道:“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慢,不是 光有本事和小姑娘夸口吧?大伙儿都等着你那边的结果哪!”
不知道解雨、魏柔方才是怎么和鲁卫说的,想来没什么好话,我不由得瞪了 二女一眼,解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魏柔眼中却颇有哀求之意,似乎是不愿把中 毒的事情公开出去。
“来护儿这厮的武功比你还强呢!”我总要解释一句,随即下令道:“抓周 福荣!”
周福荣比想象中难缠了许多,好在鲁卫是刑名高手中的高手,捕捉犯人心理 活动的本事令人叹为观止,最后总算用他的小妾攻破了他的心防,不仅把与倭寇 交头的地点供了出来,而且宋廷之的下落也有了眉头。
“定海…招宝镇,在这里了!”鲁卫找了半天,才从地图上找到了交货地点 :“离宁波府大概五六十里的样子,马车快点跑,两个时辰就到了,正好赶得上 接头时间。唐佐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这儿,观海卫,离招宝镇大约一百二十里,急行军两个时辰差不多到了。” 我指着地图道,再一细看,又摇了摇头:“这两地之间没有官道,时间恐怕还要 久些。”
“这么说,加上给他送信的时间,唐佐动作再快,也要比我们晚到四个时辰。” 鲁卫沉吟道:“周福荣说,上次运粮,宗设为了安全,派了一百多名倭寇接应, 这次虽然熟门熟路了,接应的人也不会少太多,就咱们这几号人加上你那二十几 个辎兵,能坚持到唐佐赶来吗?”
“要是在军营,我先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我瞪了鲁卫一眼:“以有心算 无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三十对一百也有得打。何况倭寇虽然侵略成性,却 不敢在一地久留,上船下船,必有所隙为我所乘。我倒是担心,宗设壮士断腕, 舍弃一部,避免与我纠缠,剿倭营可就白来一趟了。”
马车出发的时候已是子夜,有了关威的照拂,很顺利地出了城。马车夫自然 换上了辎兵,在军中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运送粮食,此时干起了老本行自是得心应 手,虽然天色漆黑,可马车依旧跑得又快又稳。
我扮作了此行的主事,老鲁换上了苦力的衣服,解雨、魏柔和宋素卿则躲在 了马车上的粮垛里——她们就算再怎么化妆,也和车把式的形象相差太远。
因为怕周福荣临阵反水坏了大事,便把他和几个同党打昏锁在了他在潇湘馆 的住处,虽说天一亮他可能就被人发觉,但那时候头疼的该是他自己和关威了。
辎兵们知道很快要打场硬仗,自绝地轮换休息;我强迫三女睡了一觉,自己 也和鲁卫打了盹。一路行来无事,等天色欲晓,车队已经离商议好的接头地点— —招宝镇外的一个三岔路口不足一里了。
“老孙,去探探前面的动静。”我一声令下,一个汉子应声而去。沈希仪每 到一地,必先排出斥候,在军中待久了,这好习惯我便学上了手,虽然放眼俱是 大片水田,没有遮挡隐蔽之所,我还是照例派出人去,只是车队却没有停下来, 仅仅放慢了速度而已。
不一会儿,老孙便带着两人一同折返回来,其中一个打量了众人一番,便径 直走到我面前,开口竟是相当流利的官话:“周东主怎么没来?”
我一边解释说周福荣房里人小产,在家照顾女人,一边打量来人,他步履扎 实沉稳,臂腕粗壮,手上老茧纵横,显然是个力量十足的用刀高手。
那人“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把凭据给我看了之后,便来到马车前,点 了数量,又用竹筒扎了几筒米出来查验了一番,道:“老规矩,你们把马车感到 三岔口,就可以交差了。”
倭寇并不相信周福荣,粮食只送到三岔口,便要连车一齐交给倭寇,只留一 辆马车供车夫返回之用,大船停在何处,没有人知道。
可如此一来,我想要袭击宗设,就变得极不现实,因为就算天色尚黑,在这 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连跟踪敌人都很困难,遑论奇袭了。
故而车队到了三岔口,那人写了收据,说要留下马车粮食,我立刻惊讶道: “啊?马车也要留下?您别说笑了,没了马车,我们以后靠什么吃饭呀!”
众人依计鼓噪起来,那人也是吃了一惊:“周东主没跟你们说好吗?马车的 银子已经给他了。”
“可没给我们呀!”众人嚷道,我也解释说周福荣只说把粮食送到,并没有 提马车的事儿:“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货银两清大家都高兴,要么您给银子我卖 车;要么把粮食卸这儿,我们赶车回去。至于您和周老板之间的账怎么算,反正 你们是老交情,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要不,我也给您打张字据?”
来接车的十几个倭寇听到争吵,都慢慢围了上来,虽然他们都换上了衣服, 可腰间却配着长刀,几个人更是握住了刀把,一脸不耐烦要动手的模样。
那人忙使了个眼色制止同伴,朝远处的招宝镇望了一眼,沉吟片刻道:“字 据?也好,这样我家东主和周东主好算帐,不过,我们身上没带银子,你们先在 这儿等着,我去取银子。”
“这贼子警惕性还真高!”我心中暗自着急,那人身后上来一人伏在他耳边 低低说了几句,却是倭语。别人听不到,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些日子和宋 素卿厮混在一起,虽然倭话学得多是淫词浪语,可正经的东西多多少少也记得一 些。
那倭寇话里我就听懂了“太阳”、“时间”、“杀”几个词,似乎是在提醒 那主事的人天快亮了,时间可能要来不及了,干脆把我们都杀了了事,心头不由 一凛,忙给鲁卫使了个眼色。
那人果然一皱眉,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赶时间,一来一往怕误了事, 干脆你们把粮食送到地头,顺便取银子如何?”
“原来是想避开这交通要道再杀人灭口,嘿嘿,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心中暗喜,嘴上却是讨价还价:“那赶情好,只是远不远?当初周东主说好只到 三岔口的,路太远的话,您要加点银子?”
“不会少了你工钱的。”那人转身朝最前面一辆马车走去,晨风里留下一缕 极低细的声音,语气中竟充满了厌恶与轻蔑。
“汉人…”
“倭贼!”我心中顿时腾起一团怒火,暗骂道:“小子,算你命好,少爷我 就挑你来祭新斩龙刃了!”
二十辆马车宛如一条长龙蜿蜒向东。和风拂面,送来阵阵稻儿花香,也送来 了淡淡的海腥气,虽然始终没见到大海,可我知道车队离海边并不算远。
我和那贼子坐在了一处,把沿途留下记号的任务留给了鲁卫。那贼子甚是健 谈,不着痕迹地刺探着宁波府的情报,地理风土人物,没有他不感兴趣的,甚至 连城中米价多少、肉值几何都一一问到,有趣的是,他言辞之间竟然暗示她是军 方中人。
而我自是胡编乱造,十句话中勉强能有一句是真的,想起宗设几年前曾经大 掠宁波,心中暗自猜测,大概这一段时间海禁禁得他日子难过,又把侵掠的目标 定在富庶的宁波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地势逐渐起伏起来,爬上一个山坡,眼前突地一阔,一望 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海天相交处,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映得云霞灿 烂无比,就连岸边不远处大船上的白帆也似火烧一般。
山坡的正对面依旧是个山坡,中间包夹着一块狭长土地,看起来就像是大地 母亲的乳沟;山坡的西侧该是宁波府第一高山蛟门山的余脉了,而另一侧就是那 海湾,岸边泊着五艘舢板,舢板上空无一人,随波荡漾。
离岸百步的大船十分眼熟,正是在金山卫黑石村接应宗设的那艘,船上人影 绰绰。对面山坡上,百余匹骏马正吃着草,旁边四五十个倭寇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呼三喝四地饮酒作乐,圈子正中,一个瘦猴一般的贼子袒胸露乳,跳着怪异的舞 蹈,他看见马车,便边舞边招手致意,不少人见状转过头来,跟着怪叫起来。
“鬼叫什么!”我心里暗骂一句,抖动丝缰,大声吆喝了一句“得儿驾!”, 赶着马车冲下山坡。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对面敌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就连那舞者我都认出 来是在宋素卿宗设海战中曾经有过一战的宗设集团大将近藤又兵卫,心中更是兴 奋:“靠近点,再靠近点!兔崽子,敢在我大明土地上嬉戏玩耍,真是不知死活 了,想赶早投胎,老子今儿就送你们见阎王!”
歼灭眼前全无防备的敌人用不上多长时间,在宗设从海上来援之前,我甚至 可以将那些骏马屠杀殆尽,这既大大削弱敌人的战力,又能沉重打击重视机动能 力的敌人士气,就算宗设能当机立断逃走,剿倭营也不虚此行。面对这等千载难 逢的天赐良机,我心中战意横流。
眼角余光中,却见身旁那倭寇的手悄悄摸上了刀把,我心中一阵冷笑:“想 杀我?最好的机会可是在我数银子的时候,你这未开化的蛮夷还真是沉不住气哩! 不过,二十丈,这个距离差不多了,是该送你上西天的时候了!”心念方动,斩 龙刃已经从我腰间咆哮而出,在朝霞中划出一道青森亮丽的弧线!
“弟兄们,开斋啦!”
“杀!”
就在我喝出动手暗号的同时,我身边的那个倭寇也大吼一声,一道碧泓从他 腰间飞起,闪电般迎向斩龙刃。两人几乎同时动手,他竟只比我慢了半拍,刀速 端得惊人。
两把刀毫无花俏的相撞在一起,那厮连人带刀一下子都被撞飞了出去,倭刀 脱手而飞的去势竟比来势还快,“噗嗤”一声砍在了那厮的肩上,把一条膀子整 个砍了下来,随着它主人的身体一道,骨碌骨碌地滚下山坡去。
“这厮是薄田隼人!”
我顿悟他的身份,如此出色的拔刀术,自然是宗设集团的第五号人物,人称 “迎风一刀斩”的薄田了,重创宗设的左膀右臂,我心头不由大喜,再听身后接 连不断的惨叫声,几乎都是倭语,从我头上飞过去的也都是倭寇的尸体,知道辎 兵们在鲁卫和三女的帮助下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便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对面 山坡的敌人身上。
事发突然,倭寇一下子都惊呆了,竟忘了赶快上马准备应战,就连近藤都傻 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
车队如奔流一般眨眼到了坡底,再穿过不足五丈的狭长平地,对面的敌人就 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胜利的果实已经唾手可得。
可就在我的马车刚刚驶上平地,异变突生,近藤后兵卫诡异地一笑,突然用 倭语喊了一声,山坡上的倭寇仿佛一下子都活了过来,迅速排成前后两排,前排 半蹲、后排直立,四十多枝倭铳齐刷刷地对准了我和车队。 ---------- 第九章
“有埋伏,结车阵!”
大概是生平头一遭,直觉作出的反应比我大脑的思维还有快,一带丝缰,马 车立刻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西面的高地驶去,骤然变向产生的离心力差点掀翻 了车子,车上粮垛最上面的几只米袋更是飞了出去,而我将轻功身法几乎用到了 极致,才堪勘躲在了车辕下,让余下的粮袋遮掩住我的身体。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山坡上的倭铳响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坡谷中回荡,惊 得宿鸟乱飞。枪丸打在米袋上,噗噗作响,拉车的马更是被打得血花四溅,一阵 暴叫,前窜了几步就轰然倒下,马车戛然而止,后面的马车躲闪不及,相继撞上 来五六辆,才看见老孙驾车从我旁边驶过,然后一个漂亮的转弯,将马车横在我 的马车前。
见老孙的身体已经完全暴露在倭铳下,我赶忙抄起马鞭一甩,刚把他抽落在 地耳边已响起了倭铳的第二次齐射声,老孙原本坐着的地方立刻变成了马蜂窝。
身后传来刺耳的惨叫声,声音扭曲的竟听不出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是谁受伤 甚至阵亡了,心头不禁一阵乱跳,回头望去,却见两人借着车马的掩护飞快地匍 匐而来,那两张易过容的脸上的惊恐竟然清晰可辨。
“太好了,你们都…活着。”
见到解雨和魏柔无恙,我心头一块巨石陡然落地,目光顿时活跃起来,形式 立刻尽收眼底。
连环相撞的七辆马车和车上那一袋袋的粮食无意中形成了车阵的第一道坚固 屏障,躲在后面,倭铳就失去了作用。
而老孙他们不愧是辎兵中的尖锐,虽然头脑简单,却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我的 将令,除了受惊冲入敌阵的两辆马车之外,其余的十一辆在我身后围成一个半圆, 与前面的马车形成了一个简单车阵,虽然尚有多处缺口,可敌人的骑兵也无法完 全发挥威力了。
“血?相公,你受伤了?伤…伤哪儿了?”解雨扑进我怀里,眼前便是血红 一片,她不知道那是薄田溅射来的,想摸又不敢摸,急得顿时哭了起来。
魏柔眼珠一缩,紧爬了两下,却又停下,目光极是关切。
“那是敌人的血,我没事儿,你呢?”
解雨心情一松,顿时软在我怀里,却不说话,只是使劲摇头半晌才呜咽道: “那些坏蛋…鸟铳都冲你开,我、我都快吓死了!”
魏柔见状,身子一翻,依靠在了马车上向山坡望去,似乎更是在t 望敌情, 可眼角余光却不曾离开我片刻。再看她身上,一路匍匐过来,衣服不仅沾满了泥 土露水,更是划破了多处,哪里还有谪仙的模样?
不过,不幸之中有万幸,或许是我重伤薄田引起倭寇众怒,敌人的第一次齐 射几乎都瞄准了我,这让辎兵有时间作出躲避的反应,真正被倭铳第一轮射击击 伤的没有一个,只是因为马车相撞,一个弟兄跳车选错了方向,连同被惊马拉着 冲上山坡的那两个弟兄一道死在了第二次齐射下。
剩下的弟兄虽然狼狈,却最多是点皮肉伤,受伤最重的倒是宋素卿,她从马 车上跌落下来,胳膊脱臼了。
“别情,事情好像不太对头。”鲁卫灰头土脸地爬到我眼前,他殿后,自然 也成了倭寇的靶子。
“是,可宗设哪儿得到的情报?”我一边替宋素卿接胳膊,一边苦恼地思索 着,事情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
保密工作已经做到家了,然而宗设依然设下了埋伏,难道他是再世诸葛,有 神机妙算之功?可既然知道来的是大明军队,为何又让薄田领着十几个来白白送 死?心中既沮丧又迷惑。
鲁卫轻咳了一声,我的目光才重新凝聚起来,见身前的宋素卿疼得脸色煞白, 额头布满了冷汗,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不由怜道:“素卿,疼,你就喊两声 吧!”
“公子若还惦记着儿女之情,大家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遽然而惊,不错,我身为一军主将,自己若乱了方寸,军心必然大乱,到 那时可就是必死之局了!环视在马车后面躲避倭铳射击的辎兵们,虽然因为骤然 埋伏而显得有些慌乱,可黑石村一战打出来的士气却支撑着他们依旧向我投来信 任的目光。
“军心士气尚可用也!”我心中暗喜,转头深深注视了宋素卿一眼,随即朗 声命令道:“老孙,点人数!”
“原有士兵二十五人,阵亡三人,余者无人受伤。”
摔得鼻青脸肿的老孙立即报出了数字,然后凑到我近前,小声道:“大人, 人没有多少伤亡,可兵器却丢了一半,二十二人只剩下十把刀,三副弓箭…”
他突然一顿,狐疑地望着我怀中的解雨,待听到那娇嫩的抽泣声确实是从解 雨嘴里发出来的,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结巴起来:“大人,她、她、她 是个女的?”
辎兵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解雨身上,军中禁妇孺,这乃是约定俗成的 惯例,参军大人的亲兵竟是女人,难怪士兵们都是惊讶和不解。
而就在此刻,山坡上一阵马蹄轰鸣,百余骑兵从坡后冲出,转眼就冲上了坡 顶,当中一人满面戚容,神色冷峻,正是宗设;左手边立花勘助、右手边一灰衣 美貌少妇——想必是宗设的情人版本初芽,两人也是一脸悲色,显然已经知道了 那十几个同伴的死讯。
目光凛然掠过坡谷,宗设团扇朝坡下一指,突然戾笑三声,断喝道:“呔! 明军听着,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胆敢反抗,定让尔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刻意以内力吼出来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和之近两百倭寇的齐声呐喊,远远传 来,惊心动魄,不少辎兵想起倭寇的残忍,脸上当时就变了颜色。
宗设真在这儿!我暗自叹息,只是此刻就连自保都成了一种奢望,别说缠住 他等待沈希仪大军合围聚歼他们了。眼前士气因为敌人突然大增而陡然下降,我 心急如焚,低头看见解雨,心头一动,将解雨身子转了半圈,让她面对着大家, 然后朗声笑道:“老孙说得没错,她是我妻子,当然是女人了!”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过来,解雨窘得面红耳赤,却知道我此举必有深 意,便一动也不敢动。
“弟兄们,我们军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马革裹尸,、血洒疆场,在 所不惜。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所为者何耶?”
“一言以蔽之,上,为朝廷百姓;下,为妻妾儿女。为国为民,那是军人的 职责;为妻为子,更是男人的义务。”
“男人追求的是什么?功名和利禄,可荣华富贵没有人和你一齐分享,就狗 屁不如!我庆幸我有红颜知己愿意与我分享这一切,我更骄傲的是,她们要和我 一起创造这份荣光,生则同富贵,死则同哀荣。”
“当然,谁都不愿意享受死人才配有的哀荣!但凡有一线生机,谁都不会放 过,因为只有活着,我们的血流得才有意义!而我的爱妻,就是想用她那双神奇 的手,让我和我的弟兄们能在战场上拥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她才 毅然决然地投入到这血腥战火中!”
“对啊,要不是嫂夫人的伤药,在黑石村的时候,我就玩完了。”
“你别说,有嫂子在,老子胆气就是足,砍个十刀八刀的小意思,嫂子是活 菩萨嘛!”
几个在黑石村一战中接受解雨治疗的辎兵的窃窃私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有这么个神医在,自己在战场上活命的机会自然大了许多,至于这活菩萨是男是 女又有何妨?
更有一个小子调皮,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直嚷嚷要解雨救治,逗得大家哈哈 大笑,不知不觉的,众人都把恐惧丢到了脑后。
笑声远远传出,倭寇既疑且怒。宗设眉头一皱,团扇一挥,低声吩咐了几句, 立花勘助和版本初芽便带着四五十倭寇纵马如飞,驰出了本阵,在倭铳的掩护下, 朝车阵冲来。
“好了,弟兄们,为了功名利禄、妻儿老小,打起精神准备战斗吧!”我叫 道:“骑兵对车阵,倭寇分明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弟兄们,让他们知道咱大明辎 兵的厉害!”心中暗自庆幸,因为正面攻击宽度不足,宗设就无法展开兵力,无 形中削弱了他们人数上的优势。
近藤指挥的倭铳二段击训练有素,前后两排轮流射击,中间最多只有五息的 空隙,加上立花的骑兵,与乐茂盛的“三叠浪”战法简直异曲同工。
不过辎兵经过几次对抗演练,对如何应对早已胸有成竹,此刻都躲在马车后 面,侧耳倾听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其实剿倭营早有结论,在平原开阔地带,车阵几乎是防守三叠浪的最佳阵法, 特别是如果车阵内有足够多的远程攻击兵器的话,攻击一方就算能最终取胜,也 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可眼下唯一让我有反击力量的弓箭却只有三副。
宗设能使出类似三叠浪的战法,自然明白攻守双方的弱点所在,挥骑兵来攻, 难道他是看破了我的弱点?轰鸣蹄声带给我的压力异常沉重,稍稍让我感到安慰 的是,看来他着实缺粮,舍不得毁这二十车粮食,结果就无法使用破车阵的最好 手段——火攻。
透过缝隙看去,出人意料的,立花并没有冲在最前面,他高大的身躯在马队 中忽隐忽现,让我打消了射杀他的念头。
“老鲁、师妹,那胖子,他就是立花!”
“师兄,我来对付立花,你的翌王弓用来对付倭铳吧!”
“倭铳总有打完的时候,我算过,他们已经射击九次了,真正要命的,还是 宗设的骑兵。立花力气大,师妹你千万不要和他硬拼。”
我和魏柔都有把握击杀立花,可只有我才能快速大量的射杀敌骑,虽然担心 魏柔中毒后功力可能受损,可再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叮嘱她小心。
敌骑飞驰如电,五十丈的距离眨眼就缩短到不足十丈,而倭铳此时也终于停 止了射击。被它压制得抬不起头的辎兵们此时才有机会进入预先安排好的防守阵 地,鲁卫和解雨带着四名辎兵守在东面大缺口处。
西面的缺口小,道路又被车阵封住了大半,只留两个辎兵守卫。
弓箭手率先反击,立刻就有一马中箭倒地;解雨飞刀紧接着出手,趁着一名 敌人探出身子拨打弓箭的机会,一刀要了他的性命,引得众辎兵大声叫好,只是 这些倭寇骑术精良,虽然遭遇阻击,速度却没有减弱多少。
我却一直引而未发,箭壶里只有二十枝箭,每一箭我都要珍惜,倭寇人马合 一,想一箭射死一名敌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正凝神注视着敌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却突然发现落在后面的十几骑倭寇速 度一下子缓了下来,疑心方起,那十几骑已经骤然变向,竟脱离了战场,朝大海 方向奔去。
来不及细想,疾驰而来的倭寇前锋已经到了。敌人兵分两路,一股约十二三 骑直扑东缺口,其余大部则猛攻车阵对面,立花和阪本更是带着七八个身手不凡 的倭寇从马上跃起,想趁势窜上马车,显然在山坡上,宗设已经发觉了车阵在布 阵上的缺陷。
扑向东缺口的敌人已经把侧翼暴露给了我。立见立花跃在半空中,我顿时改 变了主意,只是刚闪出身来张弓搭箭,立花就立刻看到了我,左手一挥,一把短 刀扑面而来,竟是早有防备。
虽然边闪边射出的一箭如雷闪电,可我知道那不足以要了立花的性命,立花 力大无穷,一旦失去出其不意的效果,用翌王弓攻击他,就等同与他比拼力量一 般。果然他大喝一声,倭刀闪电一挥,已将弓箭磕飞,半空中的身形不过只是晃 了一晃而已,便抢上了马车。
“小子,果然是你!”他双足一点,倭刀当头劈了下来。
身子诡然一转,我已经躲开了立花的雷霆一击,当他变招横扫,却正碰上了 毒龙枪,般若十三枪中的“大崩对”施展开来,毒龙枪真如毒龙一般,逼得立花 连连后退,胳膊大腿更是连中三枪,虽说伤口俱浅,可气势已经完全被我压制住, 不出五招,他必死于我的枪下。
眼角余光中,魏柔剑出如风,眨眼间便有两个倭寇捂着脖子摔倒在地,回首 舞出一团剑幕,又将版本初芽发出的暗器尽数击落,随即一剑将她逼下了马车, 更是顺势又杀了一个前来相救的贼人。
倭寇再不畏死,此时也有了惧意,纷纷躲开魏柔,阪本更是满脸惊容。魏柔 发现老孙那儿吃紧,正想过去支持,脚下方动,眼珠却突然一缩,身法不易察觉 的凝滞了一下,易容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娇俏的耳廓已染上了一抹陀 红。
“咦,不会吧,就算老子的比不上童子的,‘春风一度丸’也不该这么快就 发作呀?”我心中疑念顿生,手下不由一缓,立花经验极其丰富,顿时有所感应, 拼死反击,竟抢得一线生机。
“想溜?没门!”毒龙枪爆出十数朵枪花,转眼又将立花卷进枪风中,可就 在这时,突听宋素卿焦急地喊道:“公子,不好,敌人要抄后路!”
转头一看,那奔向海边的十几骑已经涉过了浅浅的海滩,迂回到了车阵背后 的山坡下,正调转马头向西北斜插过来,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他们就该占领我 军背后的山坡。
再看马上的倭寇从背后摘下的竟然是倭铳,我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宗设真实 意图是想占领坡谷的两侧高地利用倭铳进行交叉攻击,一旦达成作战意图,我军 腹背受敌,将活活被绞杀在车阵里。
“师妹,这儿交给你了!”我顾不得击杀立花,反身扑向东缺口,立花看出 我的用意,竟提刀纠缠。
魏柔闻言,暗咬银牙,手中长剑有如匹练一般斩向立花。 ---------- 第十章
东缺口外,鲁卫右手乌金锁,左手朴刀,竟兀自挡住敌人七成的攻击,长达 六尺的乌金锁施展开来,上打马眼、下砸马腿,靠近他的马匹,非瞎即残,而被 掀翻落马的倭贼,则有朴刀伺候。
根着他的四名辎兵没想到这老爷子竟然如此神勇,惊喜之下兴奋异常,一面 大声阿谀颂扬,一面抽冷子给敌人一刀,配合起来,极是相得益彰,敌人竟无法 越雷池一步。
解雨无事可做,见我抽身出了战团,忙补上了我原来的位置。
“老鲁,给我留匹马!”
我左脚借车辕一点,身子已冲向一名敌骑,一枪将马上之人撞飞,已然夺得 了坐骑,枪挂马脖项,拨转马头,直奔斜插过来的倭骑而去。
知道敌人一旦在车阵背后站稳脚跟,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再也不敢有丝毫保 留,没等对面近藤的倭铳队反应过来,翌王弓已经开始发出奇异的震颤响声,九 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阳珠链”几乎被我发挥到了极致,九枝羽箭就像阎王的勾魂 笔,一下子夺去了九条人命,而我胯下的白马不过前进了五步。
目睹同伴仿佛割草般一个个栽倒在地,死的恐惧霎时凝住了敌人士兵的心, 幸存的倭贼俱趴在了马脖子后一动不敢动,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身子向我射击,依 旧保持向前的态势没有拨马回逃,已经是眼下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对面山坡近藤指挥的倭铳终于响起,然而已经晚了,三十几丈的距离,即便 弹丸还有杀伤力,可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倒是坐骑吃痛,四蹄翻飞, 很快就冲入了敌阵,在毒龙枪下,那幸存的五个倭寇仅仅比他们的同伴多活了片 刻。
敌人鸣金了,正在攻击车阵的敌人留下了十二具尸体,无奈地退下了,立花 堪助和阪本初芽虽然都挂了彩,可依然从魏柔、解雨手中逃脱,显然魏柔的功力 因为“春风一度丸”而大大折扣。
四名防守车阵正面的辎兵全部阵亡,鲁卫分兵来援,结果来援的一人也战死 了,他自己力竭,被贼人刺中了左臂,好在没伤到筋骨,只是眼下最多能发挥出 平常五成的功力。
宋素卿是车阵里头脑最清醒的一个,敌人刚退,她就指挥众人趁隙抓住了几 匹马,又把被敌人推倒在地的米袋重新搬上马车,等敌人脱离车阵,倭铳得到射 击机会的时候,车阵已经被重新加固了。
我单枪匹马立在山坡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方才一轮厮杀虽然短暂,却 是使出了浑身力气,此刻竟有贼去楼空之感,现在返回车阵,途中必然要被敌人 倭铳狙击,距离又近,我可没信心躲过四十枝倭铳的齐射了。
何况,守在此处,敌人也无法轻易迂回到车阵的背后。
老孙扯着嗓子向我报告战绩,两次交手下来,八比四十的辉煌战绩,让他虽 有悲伤,却更加骄傲。远远望去,虽看不清对面山坡宗设的表情,不过,想来他 的心情绝不会像设伏的时候那么轻松愉快。
不过我知道,打到这份上,已经是这只队伍能力的极致了,再打下去,只要 宗设有决心,肯付出代价,自己这边能逃出去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眼下是该撤 退的时候了,可是车阵内众人被倭铳压制,想冲出来,必然会遭到重大伤亡。
我一时束手无策,可宗设迟迟没有动作,两军便对峙起来。
“这厮在打什么注意?”我心里暗自揣摩,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极目远眺, 依稀可以看到炊烟袅袅,这条官道虽然杂草丛生,可附近村民未尝不会路过此地, 时间拖得越久,对宗设越是不利,可靠沈希仪正马不停蹄地赶来,我自然希望这 般耗下去,可宗设应该明白他耗不起时间呀!
半晌,宗设果然动了,他匹马从坡上驰下,来到近藤守卫的半山坡处,方才 停下,拱手朗声道:“将军别来无恙?”
“多谢先生挂念。”跟我掉书袋,好啊,正好耗耗你的时间:“先生风采依 旧,余心甚安。今日与先生会猎于此,还望先生多多指点。”
“指点万不敢当,且听宗某一言,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又云,用少者务隘,今我众彼寡,我攻彼守,将军又失地利,胜负一目了然。”
“兵无成势,水无恒形,多寡险易,变化无常,先生岂能言必胜?”
“将军不必诓我,宗某欲罢兵,只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罢了。”
原来如此!我心中恍然大悟,想来倭寇补充人手不易,又留不下我,宗设就 不想打这种消耗战了,既然如此,唯有退兵。
可他本已稳操胜券,两手空空而去自然不甘心,而眼下最大的实惠就只有二 十车粮食了,原来是先拿言语威胁我,意图顺利将粮食弄到手。
只是这厮竟敢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非但有恃无恐,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 里,怒气暗生,直想和他在这儿决一死战。
可转眼看辎兵们听到宗设的话,都有些心动,心中一凛,这厮当真工于心计, 无论我肯不肯罢兵,辎兵们的士气已是大受影响。但真把粮食交给他,自己岂不 成了他的运粮官了?
我心自然不甘,况且他得到这批粮食,就可挨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候,再过 一个来月,早稻下来,农村户户将有大量存粮,就算是沿海掠夺村庄,也能得到 足够的粮食了,如此一来,他行动会更加难以捉摸。
“各自收兵亦可。老孙,准备焚车烧粮。”我试探道,你想漫天要价,我当 然要就地换钱。
“将军机智聪慧,前程远大,何苦非要玉石俱焚?不可战而战,非智者所为。” 车阵里的人这才明白,宗设罢战的前提是要粮食,不由面面相觑,此事非同小可, 谁也不敢替我拿主意,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解雨眼珠转了几转,脸上渐渐露出一副顽皮的笑容,向我做了个手势,竟是 要我答应下来,知道我能读懂唇语,又一字一句地哑声说道:“相公,答应他, 我有办法!”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朝我晃了晃。
她躲在马车后面,宗设自然看不见,我却立刻明白过来,这丫头竟是想在这 些粮食中下毒!果然见她开始用一只小铜管将唐门密制的毒药导入到米袋中。
我心中大喜,一面暗赞她机灵,一面和宗设讨价还价,等解雨把毒药一点点 分散十几个米袋之后,罢兵的条件也谈妥了。
宗设交待了几句,近藤便领着倭铳手退到了山坡后,而我让老孙几人从战场 上捉来二十几匹马,宗设也守诺没有阻拦,匆匆掩埋了战友的尸体,众人纵马与 我汇合,上了来路的那个山坡,向下看去,宗设已经调集倭铳手封住了道路,其 余的则开始搬运粮食。
“老婆,来,香一个。”
和解雨并驾齐驱,我轻舒猿臂,抱了她一抱,辎兵们虽伤感同伴之死,可虎 口逃生,此刻都是莫名的兴奋,见状都是怪叫连连,让我明白,鼓励士气的方法 其实也很简单。
“好小子,连唐门你也勾搭上了,这丫头是唐棠吧!”鲁卫纵马越过我的时 候,压低了声音调侃道,随即给我使了个眼色。
回头一看,魏柔就在身后,她该是一直在注视着我,只是我骤然回头,她目 光虽然即使躲开了,可脑袋却来不及转动,看起来就极不自然。
魏柔衣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和泥土掺和在一起,显得异常a 脏,加上易 容并没有除去,看起来与以往简直判若云泥,可或许是因为一起出生入死的缘故, 我总觉得眼前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亲可爱,目光顿时轻柔2 起来。
“师兄——”
她大概也有所察觉,眼中渐有羞意,见我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轻咬 贝齿,目光一转,正视着我,刚想说话,老孙已从后面疾驰上来,道:“大人, 咱们要不要趁他们上船的时候,杀他个回马枪?”
“杀杀杀,就知道杀!”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见众辎兵的目光都转 了过来,不想让他们误会我怯战而影响士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宗设用兵相 当谨慎,他知道我军缺少弓箭,上船的时候,定用倭铳从海上封锁海滩,从而协 助骑兵撤退,此时杀回马枪,只是送死而已。”
心中不免遗憾,自己准备好的弓箭在遭伏时损失殆尽,否则,别说与宗设讲 和,依托车阵和他纠缠,他想偷走容易,想弄走粮食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宗设!”
急驰回招宝镇,我找来保甲,要求紧急征调一艘渔船,听说是要去跟踪倭寇, 保甲当即把自家的商船献了出来,镇上的小伙子也是个个摩拳擦掌,争了半天, 推举了十八个浪里白条在我麾下听令。
保甲又将镇上的武器收集起来,不仅辎兵们补充了装备,连那些水手也都配 上了大刀长矛。
本想留下受伤的鲁卫和中毒的魏柔在此接应沈希仪,可鲁卫死活不答应,甚 至摆出了上司的威仪;而魏柔当面不说,背后却找到我,说隐湖是白道之首,剿 倭乃是民族大义所在,隐湖弟子绝不能退缩。又说她已经在镇上买到了解药所需 的药材,让我不必为“春风一度丸”担心。我虽喜有强援助阵,可心中难免有些 失落,倒把招宝镇的药铺暗自骂了一番,最后只好把老孙和两个伤兵留在了镇上。
宗设的旗舰“三笠”铁甲舰在袭击宋素卿集团的时候,被宋的旗舰“妙之丸” 击成了重伤,而他手中余下的攻击型战舰不是大明水军主力舰种“苍山铁”的对 手,在“三笠”没有修复之前,宗设不敢和大明水军正面交手,甚至连侵略沿海 村庄都变得小心翼翼。
两次和宗设交手,他出动的都是伪装后的商船,真正打起海战来,这种没有 远程攻击能力的商船比渔船实在强不了多少。
这也促使我敢下定决心跟踪宗设,既然在岸上难以捕捉住他,那干脆打到他 老巢去。
只是宗设发迹不过数年,关于他的情报少只有少,而他侵略的足迹南至福建 泉州,北至山东青州,没有人知道他的基地究竟在什么地方,若不是今番得了宋 素卿,大家只能面对着漫长海岸线兀自叹息了。
不过,素卿也只是推断出宗设的老巢大概在大七岛、小七岛到陈钱山岛这一 带水域的某个荒岛上,那一带水域足有上千里,岛屿又星罗棋布,漫无目标的找 起来势比登天还难。
而要想让宗设察觉不出是在跟踪他,那么一开始就要形成两船是偶然相遇的 态势,这就要至少事先能判断出宗设的一段航行路线,从而赶在他的前头。
“宋姐姐,大海那么大,哪儿都可以行船,怎么可能事先判断出宗设的航线 啊?”解雨不解地问,我对航海一窍不通,自然也被宋素卿说得昏头转向。
而自从鲁卫猜到解雨的身份,对端坐在简易地图前分析敌情的宋素卿已经不 感到如何惊讶了,只是偷偷踢了我一脚,叹息道:“你小子不发达,那才是异数 呢!”
“少奶奶,其实就像人在陆地上要沿着道路行走一样,船在大海里也要沿着 航线行驶,而且,因为在海上不像陆地上有那么多参照物,航线更是及其固定。”
宋素卿表情一直相当严肃,当听我说要跟踪宗设,她反对的态度比谁都强烈, 直到我说一定和宗设保持距离,一旦他发现就立刻撤退,她才勉强同意替我筹划 出海跟踪所需的一切准备。
“在海中,可能航行了几天几夜都看不到陆地岛屿的影子,甚至最有经验的 船长不看海图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用过洋牵星术测出自 己的方位,可这个地方海水有多深,适不适合下锚停泊,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于 是航海的人就在大海里开辟出一条条的航线来,航线上的数据一应俱全,只要沿 着航线行驶,用过洋牵星术测得的角度与航线上的数据一对比,就知道船在什么 位置上,在茫茫大海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正因为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航线,两艘船在大海里相遇就成了最平常不过的 事情,特别是在沿海附近的水道航行,更是如此。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海图…” 宋素卿边说边偷偷白了我一眼。
我讪讪一笑。其实宋集团原本有非常详尽的海图,但都做了妙之丸的陪葬, 宋素卿刚进竹园的时候,几次说要临摹曾亮手中的大明水军海图,可都被我借故 搪塞过去了,那时对这个倭女,我心底尚存疑心;等疑心渐去,我便舍不得让她 再过以往那种海上走私生活了,她也再没提过海图的事儿,现在想想,倒是自己 失策了。
眼下摆在桌上的是一张宁波府的地形图,这还是鲁卫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只 是这张地图上,只标着附近舟山、岱山、大横山几个大岛的名称,大七、小七岛 在哪儿,地图上根本看不到,至于指角、水深、礁石等数据更是压根没有。
而招宝镇上的渔船出海打渔最远不过离岸十几二十里,保甲家的商船也只是 给舟山外岛送粮送水的,如何跟踪宗设,全靠宋素卿以往航行的记忆了。
“从招宝镇到小七大七、陈钱山岛,这段水路有两天惯用水道,但靠近舟山 岛的那一条,要经过明军水师的驻地,所以宗设必然选择北进的航线,宗设运粮 上船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我们先一步到金堂山岛北烈港附近海域等他。”
我坐在桅杆上临时用鱼网搭成t 望台里向南望去,十里之外,依然可辨。
从招宝镇驶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陆地自然看不见了,可海上并不觉得寂寞, 南来北往的商船渔船虽然称不上络绎不绝,也绝不是半天看不见一艘,而且他们 真的就像宋素卿说的那样,都在沿着同一条航线驶。
“因为这条航路是黄金水道嘛!”桅杆下的宋素卿随口回答着我的问题,只 是脸上颇有些忧色:“公子可曾留意,像我们这样的商船一路上遇到过几艘?”
“只有两艘。”细一回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这种类型的船不是远洋用的商船,它载货量虽然大,可为了速度快, 它吃水并不深,在近海无所谓,遇到风浪可以及时进港,但远洋无港可泊,它又 没有足够长的锚,一旦遭遇风浪,后果不堪设想。”
“素卿,你说我们会碰上风浪?”我心头不由一紧,自从那次海战后,我对 大海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个季节遇到飓风的可能 性几乎是零的。”
“公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宋素卿白了我一眼:“贱妾是怕,这船再往深 海里行驶个五六十里尚在情理之中,再远宗设就要起疑心了。”又嗔怪道:“都 怨公子心急,弄得贱妾也定不下心来,到底漏算了一着。”
“你这丫头,刚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了!”
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能不能找到宗设老巢就看老天肯不肯眷顾我了。听她埋 怨,我不禁瞪了她一眼。
“哼,我怎么没一只眼睛看到你有不敢。”见到她嘴角偷偷流出的一丝笑意, 我心中一阵暗笑。
说起来,她的性子比无瑕还要特异,无瑕有身孕,那些暴虐游戏的对象就几 乎都变成了她,她竟甘之如饴,没旁人的时候,她甚至是故意要做点错事、说点 错话,来刺激我内心深处的暴戾,并乐此不疲,而今面对沉重的生死压力,她心 中怕是又燃起那特异的欲望了。
坐在t 望台里时间久了,我的腿被鱼网勒得几乎麻木了,此刻倒是真的想躺 在丰满柔弱的女体上放松一下:“我还真没在海上做过呢…”
话音甫落,却见解雨从船舱里走出来,大概是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解雨好奇 地问:“相公,你想在海上做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饭啦!”看看日头,已经快晌午了。
“人家都做好了,鲁大叔钓了好多鱼哪!”解雨笑靥如花:“就等着大老爷 去吃了。”
解雨做菜极有天赋,自从杭州楼外楼大厨的师傅刘老爷子进府后,她厨艺精 进得简直一日千里,已直逼无瑕,有机会露上一手,她自然得意。
听解雨报出一桌鱼宴来,我食欲大开,正想下来,却见极远处的海平面上渐 渐升起了一截桅杆,接着那熟悉的船身便慢慢浮现出来。 ---------- 第十一章
虽然知道宗设的船上并没有厉害的远程火器,可它的出现还是让气氛陡然紧 张起来,解雨手艺再好,众人也是食不知味。
“宋姐姐,你猜得真准,宗设真的跟上来了。”t 望台里的解雨叫道。
在列港发现了宗设之后,我就陷入了两难中,跟在宗设屁股后面,怕跟不了 多久久被他看破;可从列港到大七、小七和陈钱山岛是相差甚远的三条航线,宗 设或许还有自己的秘密水道,又无法事先判断他的航路,最后,还是宋素卿根据 宗设悬挂风帆的方式将小七岛从目前的地中排出,又把宝压在了陈钱山岛,还真 让她猜对了。
“我倒宁愿猜错了。”宋素卿嘟囔了一句,大七、小七岛毕竟离大陆只有七 八十里的距离,而陈钱山诸岛远悬海外,离大陆足有五六百里之遥,那里名义上 是大明的属地,事实上官府只对主岛陈钱山还有那么一点控制能力,周围上百个 大小岛屿究竟有没有人居住,住的又是什么人,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没有宗设, 贸然驶入,也有相当大的风险。
“相公,要不干脆把宗设的船凿沉,把他们都淹死?”解雨眼珠一转道。
宋素卿哭笑不得:“少奶奶,你看看这海水多么清澈,哪儿能藏得住人?没 等接近大船,早被人发现,用弓箭射死了。”
“那…可以等晚上呀!”
“晚上视野范围太小,等看见宗设,两艘船的距离就太近了,宗设的船都经 过改造,水下的密舱比寻常要多得多,一时半时凿不沉它,这一来就容易被宗设 发现,到时候咱们想跑都来不及。再说,现在才四月,海水还很凉,待久了,就 算是公子也受不了。”
“咦,不是说咱的船比宗设的要跑得快吗?”
“大家只用风帆的话,咱的船是比宗设快,可宗设的船又二三十个桨位,这 桨位平常用不着,可打起仗来就必然要动用它助战了,少奶奶奶想想,二三十枝 桨一起摇动,那船还不得飞起来呀,虽然支持不了多久,可追上咱们却是绰绰有 余了。”
解雨沮丧地“噢”了一声,宋素卿笑道:“其实,这船最怕的乃是火攻,船 板帆布为了结实防水,大多用桐油处理过,遇火即燃…”
“可咱们又没有火箭!”解雨抢白了一句。
听二女的对话,我心中突然一动,一个念头逐渐在脑海浮起:“素卿,什么 时候能到大横山?”
“按现在的速度,大概是明天上午到。”宋素卿心算了一下道,又把船的现 在位置指给我看:“当然,若是没有迷航的话,过了岱山,可就什么参照物都没 有了。”
“不等宗设了,直接去大横山。”我断然道:“这艘船明明比宗设的会,若 是在他眼皮底下转悠,就算跑在他前面,他一样会起疑心。大横山是个淡水基地, 我就赌一赌宗设在那儿补充淡水,看看能不能在那儿火烧宗设!”
大横山市这片海域中仅次于舟山、岱山的第三大岛,据宋素卿说,这里从浙 闽一带驶向日本的走私商船的最后一个淡水补给基地,再向东去,已知道那几个 有人居住的岛屿包括陈钱山主岛在内,淡水自给都很困难,遑论提供别人了。
“可大横山的汪氏家族不会允许我们借用他的地盘攻击宗设的。”宋素卿皱 眉道:“贱妾与汪氏打过交道,他们把自己家在大横山的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高, 绝不会拿自己定的规矩开玩笑。”
“规矩是人定的,再说,我只是从汪家买点火器火药罢了,又不是让他们亲 自动手,只要价码够高,就有成交的可能。再说,宗设势力越来越大,汪家恐怕 也会感到不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见她还要劝我,我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打仗总要冒点风险,何况我们还没入虎穴呢!好了,素卿,从现在起到大横 山,这艘船就交给你来。”
宋素卿见说服不了我,只好下令调整风帆,测五两,加挂野孤帆,这些我从 来没听过的航海专用词语一个个从她嘴里蹦出来,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妙之 丸上,神情专注和自信。
船上的小伙子们一面高声应和着,一面手忙脚乱地扯动缆绳,调整帆的方向, 不时飘向发号施令者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敬佩,船速一点点加快,船首溅起的浪 花越来越大。
或许人就是一种天上短视的动物,当宗设的大船从视野里消失的时候,几乎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船头又响起了嘹亮的渔歌,不一会儿船尾也传来了鲁卫欢 快的吆喝,只有魏柔把自己锁在了船舱里。
望着这碧海青天,白云漫卷,我的心情也愉悦起来:“素卿,我要重造‘妙 之丸’!”
“好耶!”解雨兴奋道。
宋素卿眼睛也是倏地一亮,可旋即平复下来,小声道:“现在贱妾只想跟随 公子和少奶奶终老竹园,等剿灭了宗设,更是没有理由再回到海上了,妙之丸, 不造也罢。”
“你当我造妙之丸是要做一个纵横七海的大盗吗?”我哈哈笑道:“错了! 素卿,我只想把它当作我的海上行宫,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带你们遨游四海。”
“然后再买一座荒岛,体验一下世外桃源的生活。”解雨一脸向往。
“不错,那样我们就能以天为幕,地为席,白云为衣,清风为缕…”
“这…又不是野人——”素卿捂嘴噗哧一笑,眼波却已经柔媚起来。
解雨却笑着滚到我的怀里,狠狠擂了我几粉拳,娇嗔道:“相公,你就是… 不想好事!”
低头望去,旭日下,解雨脸上的每一丝娇腻都是那么真切,解开了束发,青 丝漫舞,一根根地缠绕过来,是说不尽的缠绵悱恻;她的身后,一个娇俏的身影 依偎在船栏杆上,海风吹得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现出一副曼妙躯体,也是说不出 的诱人心醉。
“那陪相公我去想好事啦!”
当然未曾真个销魂。来到宁波后两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中间又打了一场恶 战,体力透支得相当厉害,让我总算一尝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加上这船行起 来晃晃悠悠的又有如摇篮一般,我左搂解雨右抱素卿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支起身子向外望去, 夜幕下,雨丝斜飘,淅淅沥沥地打在船上,溅起点点水花。
“是清明雨啊!”我打了个哈欠,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雨来得还真准时,听 外面的风并不大,我心里便不如何担心,一阵睡意又涌了上来:“真奇怪,睡了 这么久,怎么还是困?”念头只是一闪,我身子已重新倒下,伸手把迷迷糊糊似 要醒来的解雨搂在怀里轻拍了两下,呢喃了一声:“没事儿,睡吧!”眼睛一闭, 便想睡去。
嗯?这是什么声音?
在雨打船舷的淅沥声中,竟夹着一丝细若箫管的呻吟,我一翻身,那呻吟随 即变得几不可闻,我几乎提起了全身的功力,才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隔壁左船舱,那不是…魏柔的住处吗?
这种声音该配合怎样一副旖旎的景象,我自然一清二楚,“春风一度丸”这 个王牌春药的名字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
“可她不是在招宝镇配齐了解药吗?”心中隐约察觉这事情有些蹊跷。
身子再动,解宋二女便都被惊醒了,宋素卿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隔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了风声雨声破浪声。
“天都黑了,怕是入夜了吧!”解雨反身钻进我怀里,立刻感觉到了蠢蠢欲 动的独角龙王,她不知道那是听了隔壁娇吟的自然反应,偷偷打了它一下,小声 笑道:“哼,睡觉也不老实!”
从我胸口掏出那块重金购得的西域精致怀表,打开一看,却惊讶起来:“咦, 怎么酉时还没到呢?!”
我接过表一看,果然才申时三刻。宋素卿闻言惊起,趴在窗户一看,顿时呆 住了。
“怎么啦?”我已发觉有些不妙,忙披衣而起。素卿并不搭言,愣了半晌, 突然从床一跃而起,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等我披上衣服出了船舱,甲板早就不见一个水手,想来都回船舱躲雨去了; 而船尾,张开双臂似乎正在细细体会风向大宋素卿宛若一座雕像,在风雨中竟是 那么肃穆庄严。
雨虽不大,但时间久了,宋素卿的衣服全被淋透,可她浑然不觉。
我和解雨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去惊扰她。随着她眉头忽而紧缩忽而舒展, 我心也怦怦地乱跳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掠过黑压压的大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 张和恐惧慢慢摄住了我的心。
“还好。”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才听宋素卿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只是她目光转到我身上 之后,似乎精神一松,双肩一塌,身子竟软软倒下。
“素卿!”我抢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她浑身发抖,知道她被风雨打冻 透了,就想抱她回舱,却听她轻声道:“且慢,公子能否找块木板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已极,仿佛方才那段时间耗尽了她所以的心力,可我猜 到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敢讳言,目光刚落到解雨身上,却听身后传来“咯嚓” 一声,回头一看,魏柔正拿着一块木板从船舱走了出来。
顾不得看魏柔有什么异样,我已经依素卿之言奔到船头,将木板抛向大海, 在它落在海面上的一刹那,我开始向船尾快步走去,等我到了船尾,木板已经落 在了大船后面约一丈左右的地方。
“果然…”
等我把宋素卿抱回船舱,飞快地脱下她那身湿衣服,解雨已经生好了火盆, 顺便把站在舱门外犹豫不决的魏柔拉了进来。素卿赤裸着的身子被同意赤裸着的 我抱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缓过来。
“宋姐姐,到底怎么啦?”解雨一边喂素卿喝下热姜汤,一边担忧地问道: “是不是这天气有古怪?”
宋素卿点点头:“现在才不过申时,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可天却已经黑了, 说明云层很厚,遮住了阳光。可云层这么厚,雨却不大,依我航海的经验来说, 十之八九还有大风在后头。”
“这一带有股暖流,这个季节,暖流该是从南向北而去,如果是南风,风浪 不会太大,可若是吹的是北风,不管风多大,恶浪必至,咱这艘船吃水浅,能不 能经得住可就天知道了!”
“那吹的该是南风吧!”
看素卿颔首,大家这才轻松起来,就连一旁替我和素卿烤着湿衣服的魏柔都 轻舒了一口气。解雨一吐舌头,冲我笑道:“大家都说那些学问好的读书人是天 上的文曲星下凡,老天爷总不能让相公你这个文曲星淹死吧!”
解雨说得幼稚,可爱我之心却昭昭然,轻轻吻了一下她脸蛋以示褒奖,又问 素卿道:“那扔那块木头作甚?看起来像是比我和船谁走的快,难道是测船速吗?”
宋素卿敬佩地点点头:“公子所言极是,正是用来测船速的。船速快慢,是 以更来计算,方才的结果,说明这船的速度必定更快上两成。”又摇摇头:“方 才公子心急走的快,船速应该更快些。”
“这么说,不用等天中午,大概凌晨就该到大横山了吧!”
“这就不好说了。”素卿一脸苦笑:“这小南风在四月天里最是害人,不知 不觉地就把船速提了上来,等发现它已经不知道吹了多长时间了,晴天还可以用 过洋牵星术测出自己的位置,可眼下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什么术都没用了!在天 没放晴之前,只好听任这南风吹了。”她顿了一下,才笑道:“没准儿还真把咱 吹到了大横山呢!”
“那还不如干脆把咱吹到宗设的老巢好看呢!”明白眼下是迷航了,心里忧 虑,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便开起了玩笑,众女不禁莞尔。
“这消息再告诉老鲁一人就成了,辎兵们和水手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而会 引起他们的惊慌,就别告诉他们了。雨儿,晚上做点好吃的,让辎兵他们吃饱喝 足了就睡觉去,也好攒点力气战斗,万一真到了宗设老巢,都饿成了软脚蟹,那 还打什么仗!” ---------- 第十二章
解雨找鲁卫下厨去了,宋素卿心力憔悴,也很快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只有魏 柔默默无语地烤着衣服,一股莫名的气氛在船舱里缓缓流动。
“师妹,你不是并没有配齐‘春风一度丸’的解药?”我突然单刀直入地问 道。
炭火早把她那张洗去了易容油彩的娇颜映照得红彤彤的,让我看不出她脸色 的变化,可她眼中闪动着的清澈里搀杂着的,不光是羞涩,更多的却是迷惘。
“很奇怪哩…”她半晌才轻声叹息道,却不是回答我的话,目光紧盯着手里 的衣服,那是素卿在军中穿着的战袍:“这位宋姑娘是易容才进得军中的吧,雨 妹妹也是…”
听到魏柔这漫无边际的呢喃低语,饶是我心思玲珑,也是丈二金刚明白纸头 脑,解雨、素卿易容跟春风一度丸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此刻魏柔脸上的表情竟是及其罕见的温柔,那温柔当中更有一股令人怜惜 的脆弱,仿佛天宫仙子跌落凡尘的那一刹那,既柔弱又可怜。我巴不得她永远这 样下去,心中虽是奇怪,却不愿开言惊扰她。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接到了隐湖,师傅对我极好,就像妈妈一样,那 里还有会给我做新衣服的顾姨、会给我做好东西吃的汤婆婆,最让我高兴的是, 还有好几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小姐姐,大家一起玩呀闹呀疯呀,师傅也不说 我们,就连练功都很轻松,就这样快快乐乐过了好几年。”
我一怔,魏柔短短一句话,我就听出了许多东西,鹿灵犀的和蔼可亲、魏柔 的孺慕之情,还有她的那些师姐,江湖上从来没听过她们的存在,她们是不是都 像她们的前辈何李氏一样,为了隐湖的利益而嫁入了豪门了呢?
不管怎样,她说的该是隐湖的生活吧!百年来,隐湖的神秘就像一个巨大的 磁石吸引着无数江湖侠少,可真正地接触到它隐秘一面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个娶到 隐湖弟子的幸运儿。
但显然隐湖对此有着相当严格的守秘法则,让他们对自己妻子师门的事情讳 莫如深,可魏柔今天是怎么了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到可以向我倾吐心声 道程度啊?
“后来,辛师叔回来了,她一见到我,就夸我是练武当奇才,说我日后的成 就,甚至可能在尹师姐之上。我曾听师姐们说起过尹师祖剑斩魔门大魔头李道真 的事迹,心里早就向往,听师叔这么说,就别提多高兴了。”
我心里在怔,差点脱口问她,难道你师傅鹿灵犀就从没提起过她师傅尹雨浓 于李道真那场脍炙人口的大战吗?要知道你们隐湖能有今日显赫的名声,倒有一 半是由这场比武赢来的!可看到魏柔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却不忍心打断她, 也怕失去了一个了解她内心世界的大机会。
“于是,我就缠着师傅要学习隐湖最高深的武功,好像尹师祖那样,一剑斩 下魔门大魔头的头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听魏柔接着道:“师傅便开始教我心剑如一心法, 这心法实在太神奇了,我沉迷在了其中,浑不知世间日月长短。”
我不禁会心一笑,是啊,当初师傅他老人家教我不动明王心法或者该叫它天 魔心法改良篇的时候,我也和魏柔一样,就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玩具似的爱不释手, 师傅就曾说过,从来没想到我会迸发出这么强烈的学习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傅指导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个月几次,到几个 月一次,好多时候,都是辛师叔在指点我,我只知道,我的武功已经一日千里, 而我那些师姐,在一个个被我超越之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隐湖。”
“慢慢的,我从师门的老老少少嘴里知道了隐湖在江湖的地位,也隐约明白 了大家的期待,在她们眼中,下一个来维持师门无上地位的人就是我吧!”
“我感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为什么江湖要把安危系于一两个门派、一 两个人的手中呢?我想不明白,辛师叔就告诉我,这世上的人其实只分成了两种, 一种叫做强者,一种叫做弱者,强者制定秩序,而弱者遵守秩序;强者有保护弱 者的义务,而弱者有服从强者的责任。”
我心中一凛,这话听起来怎么和师傅说得几乎一模一样?!辛垂杨只是把男 人女人换成了强者弱者罢了!可这一换,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是啊,强者是 可以制定秩序,可谁来保证这秩序就符合弱者的利益呢?当弱者的利益被践踏, 谁来保护他们?
说到这儿,魏柔也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道:“辛师叔又说,因为强者有善恶, 弱者亦有善恶,隐湖的责任就是让强者的秩序符合善,让弱者的行为遵守善,如 此,江湖就会是个安定团结的江湖了。”
“隐湖不是仲裁所,凭什么判断别人的好坏善恶!”我心里顿时暗骂起来, 可一丝疑念涌上心头,这个是辛师叔教的,那个是辛师叔说的,她师傅鹿灵犀哪 里去了?!武功可以代传,可知道下一任掌门的世界观也要假他人之手,这鹿灵 犀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过来,魏柔为什么那么尊重辛垂杨了,这哪里是师叔,分 明是半个师傅!
“尹师祖履行了她的责任,她把李道真的头砍了下来;师傅也履行了她的责 任,别人不知道,师兄该知道…”
她突然把目光转向我,倒弄得我措手不及:“师傅击败了令师李逍遥,阻止 了魔门复活的野心——这是师姐们告诉我的,现在轮到我了。”
“也该轮到我了。”看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也只好拿自己开铡。
“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魏柔意外地摇摇头,平缓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苦涩 :“原本以为杀了几个魔头,江湖自然平安,隐湖自然获得了声誉,自然就能够 保持住在江湖的无上地位,师傅、师叔似乎都是这么说、这么做的,可我真正行 走江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总算没那么傻!我心道,嘴上却道:“师妹,隐湖的地位不是光靠杀几个 人树立起来的,江湖需要一个典范,而隐湖正号合适,大家有心推波助澜,才形 成了眼前这种局面。隐湖却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的仲裁者、卫道士,可又没强大到 真的可以用实力来说话的地步,于是千奇百怪的招数出现了。师妹,你行走江湖 也该体会出来了吧?”
我停了一下,又道:“至于魔头,什么是魔头?谁是魔头?标准可以由隐湖 来制定吗?慕容万代或许算一个吧,可江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单单是 因为臭味相投吧!还有我,一个魔门弟子,在隐湖眼中,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个万 恶不做的坏蛋呢?”
魏柔沉默不语,目光转到火盆上,才发觉手里的战袍早烘干了,低头再看, 那堆湿衣服只剩我的小衣,她犹豫了一下,便飞快地将它拿起,靠近火盆烘烤着。
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我静静地望着她,隐湖行事不拘小节,可为了隐湖的 利益,它的弟子真的可以不计代价吗?
“说起来,这次潇湘馆,让我突然发现了许多。”魏柔突然转了话题:“变 成了陆昕,我竟觉得说不出来的轻松。”
做个艺妓反而轻松,这看似不通情理,我却很快捕捉到这话后面的深刻含义, 隐湖对魏柔的期望,竟然让她生出改变身份来逃避压力的念头,这或许连鹿灵犀、 辛垂杨也没有想到吧!
“陆昕没有背景,容貌也不出众,唯一可恃的只是她的琴艺,客人的每一句 赞扬、每一阵掌声,都与隐湖无关;她用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清清白白赚来的, 每想到这些,我就浑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易容来到潇湘馆,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 那个以琴为生的女孩陆昕。”
“可每当遇到那些无赖的客人、每当那些女孩子受到凌辱,我就压抑不住内 心的愤怒,就觉得身为一个隐湖弟子,自己有责任铲除这一切,让世界还以原来 的清静…”
“妓院本就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地方,想在这种地方伸张正义,师妹你找错地 方了,这里流行的不是正义,而是交易;不是合理,而是合法。”听自己成了被 铲除的对象,我不由谨慎地辩解道。
“交易,不错,是交易,我在潇湘馆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它吧!”
她的目光闪烁起来,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句极具震撼力的话语,学会 …交易?妓院里那些女子拿来做交易的可是自己的青春和肉体,她们把青春拆成 一个个夜晚,把每一度春风都量化成了金钱…
我蓦地想起了春风一度丸,两人的话题怎么从她的解药转到了交易上来呢? 无忧的童年、醉心武学的快乐、师长的压力、摆脱责任的轻松,还有交易,这一 切究竟和春风一度丸有什么联系?我心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丝线索,可它实在太过 匪夷所思,竟让我难以开口相问,正想旁敲侧击一番,却听舱门“光当”一声被 推开,现出解雨笑吟吟的脸。
“开饭了!”
“相公,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船舱里,解雨便问起方才我和魏柔的表情为什么那么 古怪,我气鼓鼓地说,就差那么一点点,魏柔就变成你姐妹了,却被你一头闯进 来,结果好事全都泡了汤。
解雨根本不信,一面偷笑,一面假意求饶。
我不再言语,时过境迁,谁也说不准那时会发生些什么,似乎什么都可能, 又什么都不可能。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也暖暖地吹着,春天里的一 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柔。
素卿真的安排辎兵和水手们睡觉去了,没有星星定位,就没有必要留他们受 夜调整风帆,我又心存侥幸,期望能够在宗设的前头到达大横山,素卿也觉得风 很小,便同意满帆行驶。
小憩之后,我又龙精虎猛,见素卿也恢复了过来,我自然不会放过在汪洋大 海里入港航船的奇异风味,何况被魏柔勾起的欲火也需要发泄,船上自然是春色 无边,一番应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最后素卿习惯地含住了我的阳物,我却拍 了拍看了一万遍还好奇的解雨:“去,拿个罐子来。”
“魏姐姐真的没配齐解药啊?”
“管她配没配齐,反正你只要送过去就好了。”
解雨捧着装满热滚滚液体的罐子下了床,一开门,一股湿漉漉的海风夹着雨 丝一下子灌了进来,就连床上的我都感到凉丝丝的湿意。
“起风了?”我不由望了素卿一眼,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果然有些大了, 只是方才三人都沉浸在云雨之中,竟都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变化。
“没大事儿。”素卿支起身子,向窗外看了半天,才轻抚胸口,笑道:“风 向没变,浪就不会变太高,只要不是大浪,这艘船还算安全。”她顿了一下,又 道:“风其实也没大多少,只是顺风顺水,这船的速度就比晚饭时还要快了许多。”
向外望去,这船果然疾若奔马,只是船上并没有什么浪,船就不觉得如何颠 簸。问素卿能否受了帆,她却说现在船还赶在大风前头,一旦落了帆,速度慢下 来,或许被大风追上。
想想比起葬身鱼腹来,船迷了航倒是件小事,反正天一放晴,素卿就能大体 知道自己的方位,而船上的粮食又带得很充足,虽然逮着宗设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了,可保住小命大概还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不那么紧张,可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和解宋两女说了一个晚上的知心 话,可直到第二天早晨,风也未住,雨也不停,还是宋素卿一番诳语安抚了众人 的恐惧。又过了一个白天,终于守得雨过天晴,当夜空中重新现出满天星斗,船 上已是一片欢腾。
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手拿牵星板的宋素卿无力地靠在我身上, 脸上一片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 ---------- 第十六卷
第一章
新月初上,徘徊斗牛,如水光华映得波光嶙嶙,茫茫大海中,大船就像一片 小小的树叶任风吹荡,随波逐流。
极目远眺,海面上黑漆漆的隆起如星罗棋布,视线之内,大小岛屿就有十数 个,彷佛进了岛国一般。
“莫非到了陈钱山?”我大胆猜测道。
“怕还要远呢!”素卿拿著牵星板仔仔细细测了三回,最後苦笑道:“公子, 从星象数据看,这里该是在陈钱山东北百里,只是一天一夜,这船行了千馀里, 贱妾在海上几近十载,倒是头一回遇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咱们不过做了一回诗证罢了,何 况,正好藉机查探一下附近的海岛,素卿,只要奶记得回家的路程就成了。”我 借安慰素卿以宽众人之心。
水手们早攒足了觉,此刻都是精神抖擞,在宋素卿的指挥下,调整风帆,在 群岛间穿梭而行。素卿心细如发,吩咐众人禁声,又撤去船上一切烛火,这船直 如幽灵一般。
曲曲折折过了四五个岛子,俱是没有半点人迹,众人都有些懈怠,我却突然 看到南面极远处似乎有一点火光闪过,旁边魏解二女也几乎同时轻咦一声。
“流星?”
“是灯光!”我沈稳的声音里透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流星的轨迹可要 长多了!这该是岛屿或商船上的灯光!”
鲁卫和宋素卿虽然六识不够敏锐,看不到那点光亮,可闻言也都紧张起来, 素卿又用过洋牵星术仔细算了一回,靠近我道:“公子,这条水道不是前往日本 的正常航道,就算是船,如果不是像我们一样是被吹来的,十有八九是走私的商 船,甚至可能是海盗…”
“难道是宗设?”解雨不由自主地把住了我的胳膊。
“是他最好了!”
魏柔话里却弥漫著一股浓浓的战意,嘴角扯出的弧线异常坚毅。大概是和我 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已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
可我却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心中即担忧又迷惑,对她来说,光荣战死在 剿倭沙场,当然也算是给隐湖增光添彩了,可联想起昨夜在船舱里的对话,她肩 头的重担还没达到不堪忍受、要以死来逃避的地步呀?
“师妹,为国除敌、为民除害固然可敬,可枉送自己性命却非智者所为,切 不可心存舍生取义之念!”心中有疑,我不敢轻易放过,注视她的目光不复往日 轻佻,却是异常严肃:“奶不会让我伤心一辈子吧?”
魏柔眼中闪过一缕迷惘,却旋即清澈如水,微微一笑道:“师兄兵行险路, 以四十对数百,若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如何能胜?!”
“剿灭宗设身系我功名利禄、家人安危,我岂会缺乏勇气!可倘若胜利需要 以奶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放弃!”在我咄咄目光下,魏柔不敢再与我对视,眼 波缓缓落到了解雨身上,而解雨正撅著小嘴埋怨道:“相公最是偏心,这样的话 从来没和人家说过。”
大船放慢速度向灯光方向驶去,船上的众人都明白眼下到了要紧关头,俱屏 住呼吸,船上一时鸦雀无声,片刻後,鲁卫宋素卿两人相继递过眼色,显然也看 到了那点亮光。只是前面拦著好几个小岛,大船东拐西折,那光亮就忽隐忽现, 好在素卿行船有法,一直没有失去方向,待转过一道孤崖,眼前豁然现出一座马 鞍型岛子,似乎比太湖葫芦叉子的南北两岛还大,在漆黑的夜里竟一眼望不到边 ;那光亮也现出了真身,竟是段高崖上的一座简易灯塔!
“落帆,停船。”
我一声令下,大船靠著孤崖停了下来,直觉告诉我,这岛子藏於众多岛屿之 中,行船极不方便,竟然还有灯塔引路,自是可疑。
“该我老头子出马了。”
鲁卫抻了抻腰,他左臂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活动起来并不十分灵便,我不 禁一皱眉,他见状笑道:“你和魏丫头虽然武功比我高,可论起潜踪侦察,你俩 还得管我叫一声师傅,这点伤不碍事,再说,魏丫头,她还不会水哩。”
鲁卫眼角露出一丝慈爱,正如魏柔眼中透著几分关切,十几天下来,缺儿少 女的他和自幼而孤的她几如父女一般,此时情况不明,鲁卫自然不愿让魏柔去冒 险。
内心飞快地计算了一番,我知道我必须和鲁卫一齐走一趟了。大船在素卿的 指挥下,泊在了一处火炮无法展开的死角里,有魏柔解雨坐镇,加之一大票弓箭 手,就算骤然遇袭,想来也不会太吃亏,反是鲁卫孤身一人深入敌後,却是最危 险不过。
听我也要去,解宋二女忧色顿起,对望一眼,俱是欲言又止,素卿毕竟见多 识广,只是默默替我把衣服塞进防水的鲨鱼皮袋子里封好,又拿起斩龙刃擦拭著 ;而解雨年少,开始还忍得住,待见我开始穿水靠了,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一 头扑进我怀里,哽咽道:“我…我也要去!”
“傻丫头,对奶相公这麽没信心,我回来奶就等著挨板子吧!”我在她耳边 调笑道,随手照著她挺翘的丰臀狠狠拍了一巴掌,可一抬眼,却看见舱门口,魏 柔正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那目光里除了一点点担心,竟然还有一丝…艳羡!
一场春雨一场暖,四月天的海水已经有了点温暖的感觉,可时间一长,寒意 还是从头顶脚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好在宝悦坊特制的虎鲨皮水靠精致异常, 将我和鲁卫浑身上下包了个密不透风,总算让我们支持到了岸上。
或许是因为这片滩涂全是犬牙参差的礁石,大船根本无法靠近,而人在这荆 棘一般的礁石上行走极为困难,直到我和老鲁越过长长的海滩钻进一片树林,也 没发现有人在监视。在林中两人飞快地换好了夜行衣,我这才发现,内功远不如 我的鲁卫耐寒能力看起来似乎竟和我不相上下。
“老弟,你女人太多啦。”
“这和耐寒不耐寒有什麽关系?!”我边在树林里穿行,边回道:“再说, 我天生亢阳之体,修炼的不动明王心法和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又有固阳之功,就算 一夜连御十女也非是什麽难事,女人多几个何妨?”让我有点苦恼的并不是在床 上无法满足众女,而是当每个女人都需要付出真情的时候渐渐孳生的一股倦意。
“易筋经王道之功,岂是魔门武功所能相比的。”
鲁卫平淡的话语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心头不禁一凛,不是为了他贬低魔 门,而是为了易筋经。
易筋经名列少林七十二宗绝艺的首位,据说其心法之妙冠绝天下,踏入江湖 以来,凡是略知易筋经一二的人莫不对它推崇有加,虽然我一向认洛uW扬江湖的 几大内功心法其实并无高低优劣之分,成就全在个人悟性与修炼上,可自从般若 十三枪中管窥易筋经心法一斑後,我也不得不对它油然而生敬意,心中隐隐觉得 或许它就是我突破内功瓶颈的一大法宝。
然而,听说少林寺名扬江湖的几大空字辈高手无一人练成易筋经,就连有少 林百年来罕见的奇才方丈空闻大师将七十二宗绝技练成三种之多,在它面前也碰 了壁;而且,易筋经被少林寺视为镇寺之宝,等闲的出家弟子都很难接触到,惶 论身为俗家弟子的鲁卫了,可听他的意思,竟似身怀易筋经绝学,怎不让我暗自 心惊!
“老鲁,听说易筋经四功八法,你究竟练了几功几法?”
“你知道的倒不少,”鲁卫笑道:“要说我没练过,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可 这是大实话。易筋经博大精深,我连一法都没练成,可它四功八法却都在我的脑 子里,就像你们魔门天魔心法的筑基篇是魔门七大绝学的基础一样,易筋经可是 我们少林七十二宗绝技的老祖宗,我练功,不知什麽地方就能融会贯通一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那师门虽是佛门清净地,却 有红尘驿动心!是不是看你这俗家弟子有权有势,就破例以绝学相授呢?”
“有权有势的可不光我一个!”鲁卫暧昧地一笑:“别情,你有所不知,为 防寺中绝学因天灾人祸而失传,敝寺七十二般绝艺的前五项易筋经、金刚伏魔神 通、狮子吼、枯禅心法和大般若神通每代都有离寺弟子或俗家弟子秘密承继,我 无儿无女,四十五岁後获此殊荣,得到保管易筋经的无上光荣。”
“竟有这事?”我讶道:“少林不怕有人处心积虑地伪装成好人,骗取信任, 以获得神功心法吗?”
“五大神功历来都是分上下两卷保管,再说,授以神功都要经过极严格的审 查。”
“这麽说来,老鲁,你倒是个例外了。”看他暧昧的目光,我心中忽地一动 :“老鲁,你什麽时候得到了完整的易筋经心法?”
不用他回答,光看他那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我就猜到时间不会早於武林茶话 会,而老鲁把这消息透露给我,也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该早得到了师门的授 权。对於我来说,若是战死在剿倭沙场上,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都无所谓,可我若 是击败了宗设,接替白澜的位置几乎是水到渠成,与白澜相交甚密的少林绝不会 不知道这一点,拿易筋经做贺礼可算是出手不凡,何况我一旦接替白澜,自然就 退出了江湖,就算我习得易筋经也无关紧要,说不定还要反过来维护少林的利益 呢!
“空闻大师真是好算计呀!”
“不是算计你,”鲁卫笑道:“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我不再言语,易筋经虽然让我心动,却不值得让我付出一个承诺。两人沿著 西面的山坡一路向南,待摸出林子,眼前豁然现出一条山谷,山谷南北两侧是矮 小的灌木和草地,靠近我俩的西侧是一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海边,在岸边隐约可 见几个系船用的大木桩子,而离我们一里之遥的东侧零散分布著六座宅院,因为 刚刚入夜,宅院里都亮起了灯,依稀能分辨出院子的轮廓,那式样竟是与中土迥 异!
“宗设的老巢!”
我几乎立刻就下了结论,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自从剿倭以来,几乎处处受制 於宗设,眼下运气似乎转了过来,一阵大风竟然把我送到了宗设的家门口来了。 可看这些宅子的规模,容纳个二三百人绝对没有问题,真打起来,绝对是场恶仗, 何况山谷那边情景如何,还有没有敌人,一切仍是未知数呢!
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著这些宅子,却有意外发现:“老鲁,你看,这六座宅院 的方位像不像是北斗七星,喏,东面那个灯塔不就是北极星吗?”
鲁卫细看了一番,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他目光移到了天权星的位置 上:“天权是北斗七星的枢纽,这里该是防卫最严的地方了,别情,你看,那个 高出来一块的黑黝黝的东西大概是箭楼吧。”
那个箭楼只能大约瞧出个轮廓来,可且不说它指挥其他六星的功用,单单从 它的高度和粗大的形状看,如果上面配备足额的人手,它的一轮齐射就足以阻止 任何一个江湖高手接近的脚步,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而它的四周,尚有拒马、鹿 角木拱卫著,如果没有火炮,这座宅院无疑是个十分坚固的防守堡垒,面对它, 鲁卫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我心中也不得不暗自叹服他的沈稳与冷静了。
“箭楼上似乎没人…”
鲁卫吃不准,我却给了肯定的回答,宗设集团五大高手齐齐出门在外,家里 群龙无首,军纪懈怠了并不奇怪。不过,从这些宅院的规模看,这里绝不是宗设 集团基地的全部,而且,附近也没有发现可以停泊大型船只的码头,心有所忌, 箭楼上虽然没人,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仔仔细细把附近的地形研究了一番之後,确认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我 和鲁卫才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两人没有直接去探察那些布置得如同北斗七星似的 宅院,反而折向山谷靠近岛屿内陆的那一侧山坡。
一天一夜的春雨将大地滋润得过了头,在树林里尚可忍受,可一踏上草地, 顿觉泥泞无比,饶是两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走起路来也踉跄不已,连滚带爬地 好不容易登上了山谷西南侧的坡顶,向下一看,夹在东西二峰中间是不小的一块 盆地,离我们驻足的山坡大约二里左右的盆地中央,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围住了五 六十处宅院,高低错落形成了一处颇有规模的村寨;灯火下,依稀可见行人来来 往往,甚至孩童玩耍的吵闹声也隐约可以听到,只是再远处的景物已然看不到了。
见到这远远超过想像的村寨,我和鲁卫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 一股怒焰,虽然陈钱山列岛的实际控制权都在当地的几大家族手里,可毕竟本朝 对它还享有名义上的管辖权,几大家族的官职也是由朝廷册封的,可宗设这个倭 寇竟然把贼窝修到了我大明的国土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愤怒归愤怒,面对前後两处坚固的壁垒,自己手中既无优势兵力,又无强 大火力,打一场攻坚战十有八九要失败,而打骚扰战,这两处基地互为奥援,一 旦被敌人粘上,後果不堪设想。心中拿不定主意,便和鲁卫顺坡而下,准备接近 村寨细探敌情。
甫一踏上平地,我就觉得足下一陷,脚面顿觉清凉,刚想发力,却觉得脚下 空荡荡的没有著力的地方,“遇到沼泽了!”这念头在我脑海里电闪而过,目光 所及,鲁卫的身形也一下子矮了许多。
来不及细想,斩龙刃已经带鞘点在了鲁卫肩头,我藉势腾空而起,顺手抓住 鲁卫的头发一带,两个人便狼狈地摔在了山坡草地上,我小腿以下全是腐臭的泥 浆,而鲁卫更是连腰腹都浸湿了。
“谋杀呀你!”
我没理会鲁卫,俯下身去,用手摸了一圈,才发现七成绿草几乎是浮在稀稀 的泥浆上,根本就站不住人,而放眼望去,一点一点的亮晶晶几乎蔓延到村寨边 上,原本以为是雨後积攒的水洼,现在看来,那都是要人性命的沼泽湿地。
“别看我,就算我用上幽冥步,也坚持不了这麽远。”我没好气的道,明知 道这沼泽地应该有条通路,可一时半时哪里找得出来,就算找到了,人马也会因 为拥挤在这一条羊肠小道上无法展开而成为弓箭手的靶子,这沼泽竟成了村寨西 侧的天然屏障;而要想从东北两侧接近村寨,则必须先通过山谷中的北斗七星阵 法,真是没一样轻松!
“老弟,你学著点儿。”
鲁卫东张西望了半天,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招手示意我跟著他走,向东潜行 五十步,到了一处小竹林,借去我的斩龙刃,几乎悄无声息地砍断三根竹子斩成 六截,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段绳子扎成竹排。人躺在竹排上,以臂当橹,在沼泽 地上竟是行得飞快。
“有你的,老鲁!”见状我不由大是兴奋,鲁卫不仅在沼泽里行动自如,而 且因为身体几乎贴著地面,在夜色里,敌人很难发现他的行踪,望著得意洋洋向 我招手示意的鲁卫,我心头顿生一计。 ---------- 第二章
人船不敢过分靠近岛子,离岸边还有百丈便停了下来,船上众人听说这就是 宗设的老巢,个个摩拳擦掌。
“弟兄们,杀光岛上的倭寇,他们的财产、女人就都是你们的了!必去,升 官发财,封妻荫子!”我看众人情绪激昂,遂下令道:“辎兵,准备泅渡!”
虽然招宝镇的十八个小伙子求战欲望同样强烈,可我还是把他们留在了船上, 他们从来没经历过战阵,打起仗来很容易乱了阵脚,反而会影响到辎兵的士气。
只是让他们把兵器粮食及行军营帐等野战军需品运到岸上,之后便嘱咐他们 在任务完成后,驶离这无名之岛三十里藏匿起来,七日后子时返回此地接应我们, 若七日不见我军踪迹,则返回招宝镇请沈希仪支援。
听到我的号令,又见辎兵们一个个脱去上衣后又要褪去厂裳,解、魏、宋三 女齐齐别过头去,解雨更是埋怨道:“相公,你也真是的,人游过去就罢了,干 嘛非要脱得精光呀!”
素卿小声在她耳边解释着什么,我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拷黠,这丫头精灵 古怪,怎会不知战场上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眼角余光中,果然看见一丝窘意掠 过魏柔的脸。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老话曾被我嘲笑了千百次,可不知怎地,此刻突然涌 上心头。
解雨,还有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们,她们美丽聪慧又善解人意,得妻如斯,夫 复何求?!就算是为了她们,在解决了隐湖之后,我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去 悠哉悠哉了。
“师妹,你穿这个。”
我按下心绪,把自己的水靠递给魏柔,她才暗舒了一口气,只是目光不经意 地扫过我裸露着的宽阔结实胸膛,她呼吸极其细微地一窒,接过水靠,一拧身, 拉着解、宋二女飞快地钻进了船舱去。
等从仓里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条美人鱼了,解雨丰腴、素卿娇腻自不待言, 那宝悦坊的手艺天下无双,虎鲨皮被硝制得极有弹性,魏柔身上的水靠虽说不太 合身,可依旧把她勒得曲线玲珑,三张绝代娇颜配着三具完美身躯,且不说水手 们?傻了眼,就是鲁卫都连咳了数声。
解雨冲我微微一笑,拉着素卿跃入水中,却把魏柔留给了我。
两人水性极佳,等魏柔反应过来想去招呼两人,她们已游出七八丈远了,魏 柔不由得嗔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岂能辜负了解雨的一番好意,伸手去拉魏柔,不料却被她轻灵避过,皓腕 一翻,玉手把住了我的胳膊,主动权眨眼间便落入了她手中。
只是一入水,她就立刻失去了江湖绝顶高手的风采,我只觉得胳膊传来一阵 大力,下意识地把手臂往回一收,她身子便跟着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我趁机搂 住了她的纤腰,她一挣扎,一片小碎浪正打在她睑上,不知是害羞还是恐惧,她 呼吸顿时紊乱起来,自然不敢再乱动,任由我把她拉向自己怀中,只是哆嗦的唇 间挤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师兄…”
“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只要抱紧我。”我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气中充满 着一切有我的强大自信。
游泳对于一个内功精湛的高手来说,学起来几乎易如反掌,可喝僵硬的小蛮 腰早告诉我她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也许是儿时的经历造成了她惧水的心理,可眼 下并不是排解她心理障碍的时候,尤其是它或许对我有着相当大的助益。
魏柔似乎受到了感染,星眸紧闭,将娇躯贴了过来,佳人人怀,我心头不由 一震。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抱着魏柔,宗设宋素卿海战中,她被我剥得几近赤身 裸体,可那时正值寒冬,冰冷的海水早巳麻木了我的知觉,魏柔的身体究竟是什 么滋味,我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而眼下却截然不同,虎鲨皮水靠虽然称不上薄如蝉翼,可解雨不知用了什么 法子说动魏柔脱去了所有衣物,水靠下便察觉不到半点丝缕,她身子的曼妙起伏 几乎尽在我的莆眨□氡νそ庥甑?腴、萧潇玲珑的娇俏、无瑕素卿的成熟不同, 她纤细的娇躯竟给我一种柔弱的感觉,让我心头忍不住升起爱护之念。
此念方生,自己都觉得好笑,魏柔的武功与我就在伯仲之间,她师门隐湖明 暗两方的实力更是不容小窥,保护她,这是从何说起?
可望着她那张妙绝人寰的娇颜,娇羞紧张之后尚有几分安详,那爱护她一生 的念头就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
“师傅,您老人家当初也是这么败在了鹿灵犀手上的吗?”想当年,鹿灵犀 的年龄应该比现在的魏柔还小上两三岁吧,师傅是不是怜花心起,导致最后一败 涂地呢?“
心有所思,划水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远远游在前面的解宋两女大概 一直在关注着我俩,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游过来,待看清 楚我和喝犴?上的表情,解雨狠狠白了我一眼,瞠道:“相公,你是不是累了呀?”
“知道还不快过来帮你相公一把。”
解雨闻言立刻眉花眼笑,伸手扶住了我的肩头。
她虽然大度,可毕竟是个女人,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抱着别个女人,再偷偷 摸摸地防着她、背着她,她心中不生醋意才怪呢!
不若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摆在她面前,只要不大偏心,她反而容易接受,果 然,魏柔见解雨凑过来,便想去把着她,却被她又推回了我怀里。
有惊无险地上了岛子,辎兵们已经换好了战袍,正围在火堆旁擦拭各自的兵 器,周围堆放着粮食和行军营帐,那战袍和粮食都是被里在了营帐中由招宝镇的 小伙子运送上岸的,几乎没破海水打湿。
而这林子虽然不算太大,可外面也看不到火光,只是柴火都被雨水打得湿透 了,冒起的浓烟呛得辎兵们不时发出压抑目人声。
等三女换好了衣服,鲁卫已经生好了另一堆火,叫来辎兵的两个小头目,一 齐开起了战前会议。
“越过这片树林是一道山谷,抢锸堑腥朔烙□牡谝坏婪老撸□液吐炒笕颂讲 □妓?,该地大约有八十至一百名倭寇,几乎全部是战斗人员,只是防守相当松 懈;而山谷的另一侧,尚有五百倭人,不过妇孺占了一半。我们的最高目标是, 利用七天七夜的时间,以游击战的方式,消灭岛上所有的倭寇,最不济也要吃掉 布置在山谷中的倭寇,破坏敌人的粮草、船坞和其他防御工事,以利日后大军的 攻击。”
我一边在地上画出简略的地形图,一边讲解战斗任务,最后道:“此岛地域 广大,地形复杂,东西两座大山虽然不算太高,可丛林密布,极易隐匿行踪,今 夜攻击之后,鲁大人率辎兵东进东山,我与魏、解、宋组成突击小组,白天继续 骚扰敌寇。”
按照我的计划,除了在坡顶监视盆地中倭寇动向的两人之外,其他人员全部 秘密开进到了离谷地七星大阵天权星最近的一片树林中,林子和那座宅子之间, 是五十丈的开阔地,虽然长满了一膝高的灌木杂草,可多是长着倒剌的荆棘,没 有砍刀开辟道路,根本无法匍匐前进去接近敌营。
“大人不必烦恼,这可是俺们辎兵最拿手的活儿。”
两个辎兵一人拎着一把大铁剪子走到队伍最前头并趴在地上,剪子扎进地面 两三寸用力一剪,一只荆棘便被拔起,顺手一抹,地面上连个扎人的东西部没有。
两人把荆棘互相插在对方背上战袍的接缝处,再往地上一趴,远远看去,就 像两蓬荆棘一般无二。
我不禁喜动颜色,如此前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接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也不 容易破发觉。
二十几人如长蛇一般婉蜒向前,一路行来,更发现了辎兵的好处,沿途那些 陷阱和暗埋的竹子地刺等等障碍也被他们一一排除,而松涛海浪声,又将行军的 声音掩去,只是到了离那天权位置五丈远的时候,已经费了大半个时辰。
我示意队伍停下,时近子夜,其余六座宅子里的灯光都已熄了,只天权星位 置上的宅院依旧闪着灯光,屋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知在争论著什么,院子里 的箭楼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一盏铜灯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曳。
“这帮贼人在说什么?”
跟素卿学了几个月的倭语,除了日常会话,便是闺阁中的谑语,方才竟隐约 听到屋子里的人似乎提起了男人的阳物,又间杂着两声女人的嬉笑,心中奇怪, 便扭头低声问素卿。
素卿支吾了几声,只说都是些爷们的事儿,我便立刻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 想男人一旦关注起自己的家伙事儿来,自然是心无旁骛,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立刻下了命令。
“老鲁、雨儿、师妹,你们各带五名弟兄,分别至摇扁、开阳、玉衡位置上, 见我射落那盏铜灯,你们就立刻展开攻击。我带其余众人攻击天权及其箭楼,能 解一决掉各自的敌人最好,不能也不要恋战,将敌人引至天权就算完成了任务。”
“压击顺利该如何,不顺利该如何,一部分顺利一部分不顺利又该如何一一 交待清楚。
三人各带士卒应声而去,而我也带着素卿和两名箭术相对较好的辎兵潜入了 目标宅院。
捅破窗纸向内观瞧,屋子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一个全裸的女子站在屋子 当中的一张桌子上正激烈的自慰,睑上的表情淫荡之极。
而靠窗一溜通铺上则仰面躺着二十几个年轻汉子,个个赤身裸体,头俱半搭 在铺外,一边用如火的眼神紧盯着那女子的动作,一边用手撸动着自己的阳物, 二十几根大小颜色形状各异的肉棍高高耸立,伴着咿咿呀呀的怪叫,竟是颇为壮 观!
一只玉手伴着一声极低的轻啐捂上了我的眼,而两个辎乒会心的一笑更是让 我心中恍悟,想来在辎兵营里也该出现过类似的情景。
“素卿,你爬上箭楼,见我冲进屋去,你就灭了那盏铜灯。”我故意支开她, 毕竟她和屋子里的人同宗同族,而我又不确定她报仇之心有多么坚定。
素卿闻言竟是垂泫欲滴,示意两个辎兵代替她去箭楼,旋即哽咽道:“奴恨 不得把心都掏给公子,公子却还疑我,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干脆让奴死了 干净!”
“不是疑你,而是怕污了你的玉手。”我只好温言相劝,素卿这才转怨为喜, 小心擎出源藤壶特意为她打造的尺半短刀霜月,低声道:“且看奴为公子杀敌!”
“煞风景的事情还是交给男人吧!”
左手斩龙刀,右手新月一文字,轻轻拨开门闩,我如旋风一般冲了进去,从 铺东横扫向铺西。
斩龙刀的刀刀几乎是贴着倭寇的身子掠过,只见寒光闪动间,一根根直挺挺 的肉棍伴着热血直飞冲天:而一文字锐利的刀锋则正切在量袒露着的喉咙上,眨 眼的功夫,二十几个倭寇几乎同时丧命,只有两三人来得及发出濒死的嚎叫。
素卿刺死那个裸女后,转头看到的正是这人间修罗场,铺上所有的倭寇都变 成了不会喘气的太监,精血从上下两个口子□□流出。
饶是她经历过多场战事,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见她几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我忙用炮袖遮住她眼睛,握住她的于,才发现 她手心里满是冷汗,一摸她额头,也满是虚汗,显然是受惊过度了。
“战争,就是该让你们女人走开。”我自语道,替她拭去汗水,我抱着她离 开屋子,一阵喊杀声已从另外三处传来。
等我飞身上了箭楼,玉衡、开阳两处的声音已经平息了下来,只有鲁卫负责 的摇光依旧杀声震天。
全身而出的解雨魏柔两部见鲁卫攻击不顺,便按计划一分为二,魏柔带人支 援鲁卫,而解雨则飞快地向我靠拢过来。
没有受到攻击的另外三处宅子该是听到了动静,屋子里一片嘈杂,却不见灯 光亮起,我正疑惑,猛听到三声巨响,就见三朵色彩各异的礼花在半空中炸开, 五彩斑烂,耀人眼目。
之后,数十名量涌出各自的屋子,齐齐望向箭楼,大概是见箭楼上的?灯已 然熄灭,又没看见摇扁等三处施放的礼花,大概是算不准敌人的攻势究竟有多大, 天枢、天玑两宅的倭寇立刻向天璇集结,之后大部人马竟然立刻返回了屋子,院 子里只留不足十人守住大门,看架势竟是要固守待援。
我心中不由得暗喜,对于人手不足的我来说,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就是敌人变 成缩头乌龟不出来作战了。
一口气消灭几十个倭寇,敌人也摸不清我军究竟有多少人,甚王连我军的身 份都弄不清楚,等白天搜索全岛的时候便不敢分成太多的小组,以免被我各个击 破,无行中加大了我军隐蔽的安全性。
摇扁那边杀声业已平息,虽然跟随鲁卫魏柔出来的辎兵少了一人,可这样的 战果已然出乎我的意料了,既然这里的敌人投我以桃,那我也报之以李,暂且让 他们多活几天。
再说,盆地里的倭寇该看到信号了,我可不想被两面夹击,撤退已是唯一的 选择。
纵火焚烧了天权、玉衡、开阳、摇扁四处及箭楼,和众人汇合到一处,鲁卫 仍心有余悸:“他奶奶的,好家伙一个屋子里二十几个倭寇,好在魏丫头增援及 时,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留在那儿了!”又叹息道:“只可惜了那个小伙子,多 老实的人呀!”
我却并不如何悲伤,反而是见鲁卫身上没添新伤,心里暗呼了几声幸运,接 连几场战事下来,见惯了生离死别,我的心硬了许多,只要死伤的不是我亲人, 我不会再去无谓的伤感了。
一行人按原路折回树林后,取走藏在那里的粮食等军需品,便迅速转向西南 的坡顶,守在坡顶的两个辎兵指着东面山脚下迅速往山谷方向游动的两条火龙道 :“果不出大人所料,倭贼果然出动了,人数约有一百五十人。”
我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片沼泽地上,倭寇增兵早在我的预料之内,可从东山脚 到山谷比起穿越沼泽地要多绕行接近二里地,如此紧急的军情,倭贼竟然舍近求 远,我立刻就做出了判断,这片沼泽地就算有通路,在黑夜中行走也是极为危险。
“老鲁,趁着敌人增援山谷的空档,你带着辎兵穿插到东山去,白天隐蔽休 息,于两、五日后的夜间酌情攻击山谷,六日夜在此汇合,切记不可轻易出战!” ---------- 第三章
咱们助老鲁一臂之力去!“
目送鲁卫带着辎兵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我背起行军营帐和四人分得的口粮, 遂与三女顺坡而下,来到了那片沼泽地前。
做了两只大竹排,我与素卿一组,解雨与魏柔一组,悄悄向远处的村寨进发。
村寨里没有一丝光亮,宛若一座死城,只是渐渐接近,便发现屋顶上隐蔽着 的弓箭手,虽说大部分都瞄准了村寨东北、正南两个方向,可仍有十几张弓虎视 眈眈着沼泽一带,想要不惊动他们潜入村寨,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转向东南!”
倭寇的谨慎让我不得不调整计划,而从沼泽沿着西面大山的山脚一路向东南, 是我和老鲁也没有探测过的地方,那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临向南去之前,我看准风向,朝村寨仰天射出三箭,三支羽箭到达村寨上空 后正好力竭,几乎是垂直扎落下来,量弄不清这羽箭究竟是?什么地方射过来的, 屋顶上顿时乱了起来,片刻以后,半空中便绽开一朵绚烂礼花。
“五大头目不在,倭寇果真是进退失措,敌情不明,怎么可以自乱阵脚呢?” 我哂笑道,两只竹排此时已经远离了村寨。
让竹排在沼泽地上顺利滑行并不是件轻松愉快的活儿,浮草下的水情你永远 都下了解,停下来的后果自然无从猜测,四人不敢歇息片刻。
而逐渐强烈的海腥气也提醒我,前面离海是越来越近了,想起仍未被发现的 倭寇码头,我心中突生警觉,小声对解魏两女道:“先转向西山脚下。”
爬上结结实实的土地,我便把竹排拆散扔进了泥潭里,四人朝西山进发。
沾满了血水的战袍又被泥水浸透,混在一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可平 素极爱洁净的三女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宝悦坊的鳄鱼皮罩甲水火不侵, 身子总算干爽。
还没行到半山腰,就见一点光亮从正南方快速向村寨方向接近,只看行进的 速度,就知道那是一队骑兵,再往南行,一座被藏在东西两山怀抱间的九曲十八 弯的海湾渐渐出现在眼前,而那个未曾找到的码头也现出了一角。
“先找地方歇息。”
既然已经惊动了敌人,想来这一夜他们别想安生了,不若抓紧时间休息,明 天继续攻击,四人遂回头朝大山深处行去。
春雨刚过,山淙淙。远离?敌人,女儿家爱美之?复起,在几株枝叶相连的 参天古树下刚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所在,解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魏柔、素卿跑到 方才经过的一条小溪旁梳洗起来。
我也脱下了肮脏的战袍和罩甲,赤裸着上身,毕竟是四月小阳春,即便是晚 上,也不觉得有多少寒意。
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苦笑,这里虽然有占树遮蔽,地上不像别处那么 泥泞,却也相当潮湿,而我的鹿皮兽王睡袋最多只能睡三个人,看来只好委屈自 己了。
生起篝火,将顺手打来的两只山鸡开膛破腹,里里外外糊上泥巴架在火上烧 烤;又砍下两节嫩竹,放入水米,也用泥巴封好,一并扔进了火里。
小溪那儿传来几声嬉笑,竟惹得我春心大动。循声而去,三具妙相万千的娇 躯映入眼帘,解雨素卿已是全裸,魏柔身上也只剩下一件遮不住春光的肚兜和胯 间的一块遮羞布,尤其是那块遮羞布,只是一条窄带系在腰间一根细绳上兜起遮 掩住了私处,竟是异常撩人。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那是什么,想大夫说她经期本就绵长,一受凉,经水恐怕 更是淋漓不断了,再看解宋两女正在闹她,两人齐齐向她身上撩水,那肚兜早巳 湿透,贴在身上。
“小心着凉了。”
虽然我胯下的独角龙王早就奋然勃发,可我知道这不是上了魏柔的最佳时机, 只好把我的战袍罩甲扔了过去,只是心里却倏地一动,经期里的女子不比平常, 每每有些特异之处,就像萧潇,一到月满鸿沟之时,心中就充满了被虐的欲望。
魏柔服用我特制的解药来压制“春风一度丸”,可效果却大不如我在试验中 那么有效,除了这两天两夜间经历的两场战事让魏柔不得不倾尽全力,以致“春 风一度丸”的药力趁虚而入之外,想必她身上来了麻烦也是缘由之一吧!
听到我的动静,解宋并不吃惊,解雨更是站直了身子嫣然一笑,一双玉臂故 意抬起向后伸去,那对丰腻的椒乳越发挺拔。
只是魏柔惊叫一声,身子倏地一转,前面倒是看不见了,却把如缎子光滑的 后背和圆润挺翘的小屁股齐齐暴露给我。
“仙子脱了衣服,还是仙子。”我转身朝小溪下游走去,脑子里却不由浮现 出将几女按倒在床上大肆挞伐的情景,而身后隐约传来魏柔的羞谑:“死丫头, 不知羞。”接着是解雨银铃般的笑声。
等我洗盥完毕回到宿营地,解雨和魏柔已经围坐在了火堆旁,魏柔脸上仍带 着羞容,见我依旧赤裸着上身,目光更是躲躲闪闪的,默默地躲在一旁烤着战袍, 全然没有往昔的心如止水,那样子倒像是陷入了初恋中的少女一般。
解雨见状低得嘴一笑,挨到我的身边,翻了一下火上的山鸡,笑道:“相公, 真是怪事呢,你在家不是从来都当甩手掌柜的吗?如何学会这叫化子鸡和竹筒饭 了呢?”
“你相公的好处,等你嫁过来就知道了。”
“吹牛!”
听我调笑,解雨晕生双颊,轻啐了一口,从火中取出皮已经烧得焦黑的竹筒 放在一块清洗干净的石头上,用刀背敲了几圈,浇上一捧溪水,然后剥去竹皮, 包着白色竹瓤的米饭便出现在眼前。
挑开竹囊,一股清雅的竹香随着腾腾的热气扑鼻而来,那米粒更是个个晶莹 剔透,惹人喜爱。
“公子好手艺耶!”
洗好我战袍罩甲的素卿正好回来,不由赞道,解雨飞快地削出几双筷子递给 大家,自己忍不住先尝了一口,笑道:“嗯,跟人家在苗疆吃过的竹筒饭差不多 啦!”
“要差也是这无名岛上的竹子比不过苗疆的香竹”埋考澜“。”我笑道。
“咦,相公你又没去过苗疆,怎么会知道”埋考澜“?”解雨大奇,随即恍 然道:“啊,我知道了,相公的老师阳明公曾在疆住饼三年,定是他老人?告诉 相公的。”
“算你聪明,”我搂过解雨,亲了亲她的香腮,火光映照着她洗去铅华的脸, 那仿佛吹弹得破的肌肤愈发显得细腻如脂,我忍不住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索性 就坐在了我怀里。
似乎专注地烤着衣服的魏柔轻咬了一下嘴唇,这细微的动作几乎察觉不出来, 可却瞒不过留了一半心思在她身上的我,有意将手在解雨小肮上缓缓游动,魏柔 胸前的起伏果然有了变化。
临上这无名岛前,她已经服用了我特制的解药,“春风一度丸”的药性该被 压制住了,眼下的她该是心有所动吧!
解雨舒服地眯起了眼,只是听素卿说阳明公名扬四海,真想去拜会他,又说 倭人里相传阳明公几乎是个有三头六臂的神人,她才噗哧笑道:“宋姐姐,等咱 剿灭了贼人,你就央求相公带你去瞧师公他老人家,保准大出你的意料呢!”
“我也知道…师公、他其实貌不惊人。”秦卿说“师公”两个字的时候,微 微顿了一下,低灯了我一眼,想来是藉机试探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见我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异彩,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 出一丝喜意,却用小树枝夹起已经烤热了的叫化子鸡,一边敲碎外面干裂的泥巴, 一边轻笑道:“就像藤壶的先祖源义经陛下一样,他本是个身材娇小宛若女子的 美少年,就因为用兵如神、杀人无算兼之剑法高超,他的对头子家形容起他来, 就只有”凶神“二字了。”
“怕是那帮倭贼也是这么形容相公的吧!”
解雨抿嘴笑道,翻出食盐等调味品熟练地抹在鸡上,扑鼻的香气竟引来了几 只胆大的松鼠,她到底是少女心性,见猎心喜,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捉住两只 抱在怀里逗弄起来。
想起阳明公,我心中不由暗生一丝悔意,虽然叫他一声老师,可他老人家的 兵法我却没学到手几成,上月空闲了那么多日子,自己光顾着与众女欢娱,却忘 了向他讨教剿倭的大计,等到想去请教,宗设却不给我机会了。
眼下遇到战事,虽说自己机警善变,可对敌却没有像样的章法,凸显自己的 稚嫩,别说比不上老练的沈希仪,就连身边的秦卿也有所不如,真是枉读了那么 多的兵书战策!
“师公现在隐居在余姚龙泉山吧?”素卿此时说起“师公”已是极其自然: “他老人家的文功武治就连大太监赖恩都赞不绝口…”
我心中顿时迷惑起来,倒不是那句文功武治用在老师身上并不恰当,而是因 为听她提起了赖恩。
素卿的过去,甚至比武舞放浪的时候还要糜烂,且不说她的部属几乎是靠她 的美色驾御,就连与中土官商两界建立关系,都时常利用自己天赋的本钱,据说 赖恩那个太监也被她的美色所惑,以致酿成“宁波之乱”。
可自从归附我之后,她知道我的忌讳,便绝口不提以往的经历,此番突然提 起赖恩,是何道理?
眼角余光中却见魏柔神情微微一变,我心头更是大疑,赖恩竟与隐湖相关吗?
虽说根据眼下得到的情报,隐湖结交官府不遗余力,可毕竟顾忌自己的名声, 往来大多是为官声誉尚佳之人,赖恩臭名昭著,隐湖与之相交未免匪夷所思,可 魏柔的眼神…
我大脑飞快地运作起来,仔细地把方才的对话细想了一遍,心中蓦地一动, 老师阳明公剃灭宁王宸濠后因功遭妒,被太监张忠等所谗,靠提督赞画机密军务 的大太监张永从中周旋,方得凯旋,而张永则是赖恩的老师。
想到张永,我立刻就想起了正德朝重臣兵部尚书何鉴,那时张永平安化王、 诛刘谨,何鉴便上疏替他求封侯,两人关系极其密切,而何鉴的五房小妾李氏正 是隐湖弟子。
素卿是想提醒我这个吗?我心中暗自揣摩,何李氏的身份虽然隐秘,可张永 未必不清楚,他再告诉赖恩也大有可能,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
“你还敢提起这个阖人,想起他,我都忍不住想揍你一顿!”我假意作色道, 随手照她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素卿却委屈道:“阉人也有好人嘛,就像张永, 还替师公说过许多好话呢!”
听她真的提起张永,脸上甚至现出一丝急色,又藉着取竹简饭的当儿偷偷使 了个眼色让我注意魏柔,我心中已然明了,她这一番话绝对是有的放矢。
可她之前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她所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为什么非要 等到现在偏偏又说得极其晦涩,不是我脑袋够聪明的话,根本无法明白她话里的 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看到魏柔的反应不成?
魏柔似乎觉得有点凉,正把干透了的战袍往身上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的表情,可对比方才,她越是如此,我心中疑惑越深。
不错,权倾一时的何鉴的确曾经是隐湖在朝中最强有力的奥援,可他早死了 ;而随着新帝登基,杨廷和掌控大权,前朝旧臣多被清洗,就连有拥戴之功的张 永都被发配到了江西,何氏门下凋零,更无一人得到重用,何家在官场上早就成 了历史。
就算何家仍有余威,没有何鉴撑腰,何李氏以妾室之位又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呢?
再说,我行走江湖尚不足一载,而素卿与赖恩相交,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自然不会未卜先知,预先就知道江湖会出现一个我来,素卿所了解的关于隐 湖的一切,想来与我并没有直接联系。
是与师傅他老人家有关?这念头刚冒起来便被我否决了,自从我那个师祖爷 李道真被尹雨浓斩杀之后,魔门声势已大不如前,等到我师傅这一代,更是隐迹 匿踪,隐湖弟子有没有人知道任独行就是李逍遥都是个未知数,遑论对付他老人 家了,再说,赖恩是镇军一方的大太监,对江湖恐怕不会有多少兴趣。
不是江湖,那该是官场了。针对老师阳明公自然不可能,他与张永、何鉴关 系部相当密切,而与我交好的桂萼、方献夫都是官场上的后起之秀,想来想去, 唯有一人,与隐湖和我的利益都有着莫大的干系。
白澜,莫非你和隐湖有什么恩怨不成?
“宫里宫外互为奥援乃是平常之事,老师岂能独善其身?不如此,恐怕早被 小人进谗而含冤屈死了。”我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官场如此,江湖亦 如此。
老鲁不在这儿,咱就说说他的师门,少林寺乃佛门圣地,依旧要结交朝廷中 人,不仅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空闻大师的方外至交,就是与替朝廷掌控江湖的白 澜白晓生的关系也是相当密切。“
听我提及白澜,素卿立刻会心一笑,眼中满是敬佩;魏柔却蓦地停答,脸上 浮起奇怪的表情,似忧似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就连不明就里的解雨都关切 地探问起来。
魏柔却不言语,半晌,先看了素卿一眼,才挠叹道:“师兄才思敏捷,宋姐 姐用心良苦,小妹实在佩服。”
解雨听她说得漫无边际,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却被我拦住,却听魏 柔续道:“师兄可知京城教坊司右韶舞宁白儿?”
一句话证实了我的判断,想来隐湖对白澜异常关注,早就发现了他与宁白儿 的关系,进而发现了宁白儿的身份,遂让隐湖产生了一系列的联想。
虽然星宗在魔门三宗里蜕变的最为彻底,可毕竟是魔门一分子,自然对隐湖 没有什么好感,白澜不可能不受她的影响,细想一下白澜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 起来对少林武当隐湖都是一视同仁,可隐湖有何鉴这样的强援,却未能真正控制 住江湖,以致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势力在白澜掌控江湖的这十几年间得以迅猛发 展,这未尝不是白澜压制隐湖的结果。
再想想与白澜相交甚密的陆眉公修订江湖恶人榜的时候,只邀请了少林武当, 却把隐湖排除在外,由此可见隐湖这些年的尴尬。
如果隐湖把这一切归罪于白澜,鼓动何鉴采取行动从官场上打击他,想来也 就不奇怪了,而这恐怕也是素卿能够听到有关隐湖消息的原因,只是她既不清楚 我与白澜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怕同样的手段落在我的身上,又怕我不信任她, 索性当着魏柔拐弯抹角地提及此事,进退都自如。
而魏柔机智过人,竟也看破了素卿的心思,不过既然如此,那隐湖秘传的不 二心法原本足以让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她为何露出破绽被我抓住呢?这着 实蹊跷。
反是她一手揭破宁白儿的身份,倒让我隐隐察觉到隐湖剑法的锐利。
“我虽然没见过宁师姐,可听说她早就远离江湖,一心只想相夫教子,师妹 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白大人对师兄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魏柔显然错误地估计了我的 消息来源,脸上忧色愈深:“想是白大人去意已决,开始托付后事了,只是不知 白大人心中是怎么看待敝门的?”
听魏柔左一个白大人右一个白大人,我心头不禁黯然。 ---------- 第四章
记得韧入江湖的时候,那些鲁莽而又天真的江湖汉子一提起魏柔,必定兴致 勃勃地把她“谪仙”的来历讲述一遍,那故事里的百晓生和魏柔惺惺相惜,最后 谁都会添上一句:“为什么百晓生能见到魏仙子的真容?人家和隐湖,那是什么 关系!”
想当初魏柔初会白澜,叫的绝对不会是这么生分的“白大人”,揭去温情的 面纱,隐湖与白澜之间已猜忌若斯,竟隐隐有水火不容的迹象。
看来隐湖在判断我将接替白澜后,是准备牺牲魏柔来获得我的支持了,怪不 得她对交易那么深有感触,当我想通这一点,在把魏柔所做的一切都打上问号的 同时,我也在暗自猜测,究竟是谁作出了这样的决定,鹿灵犀,亦或是…辛垂杨 呢?
怀疑的种子心里一扎根,我就变得异常谨慎,不管白澜究竟是不是真的对隐 湖怀有敌意,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让隐湖安心,最不济也要让隐湖感觉到,至少白 澜对于隐湖是无害的。
至于我自己,虽然挂着魔门的标签,不过好在三代以来,魔门行事低调,没 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想博得隐湖的信任并非不可能,何况隐湖还有与我合作之心。
“师妹,亏白澜私下还叫你一声魏丫头呢,你倒一口一个”白大人“,不生 分呀?
叫白澜知道,不打你屁股才怪!“我笑谑道,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起来, 怀中解雨闻言白了我一眼,瞠道:”哼,白叔叔才不会像你哪,动不动就想打人 家女孩的屁股!“
“淑女不许说这两个字,”我扳起睑,眼中却透着笑意,眼角余光中,却见 魏柔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只是脸上幽怨的表情却渐渐淡去,轻笑道:“这都怪我, 在潇湘馆扮演陆昕习惯了,见到当官的就喊大人,一时改不过来了。”
我真想问一句她现在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嘴上却道:“白澜确实心萌退意, 因为宁师姐怀了他的骨肉,他再不回京,岂不辜负了宁师姐?”我示之以诚,就 算隐湖想拿它做文章,等消息传到京城,方师兄也早该把宁师姐安排妥当了,如 果高七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的话,那我也别在江湖上混了,而隐湖眼下可没有实 力去硬碰方献夫这个皇帝眼皮底下的大红人。
我不理会魏柔惊讶的目光,接着道:“听说白澜的夫人宜伦郡主是个醋坛子, 白澜家里事儿就够他忙活的了,恐怕没心思照顾你们隐湖了,至于我,嘿嘿,魔 门当然与隐湖誓不两立!”
听我说得钉截铁,魏柔脸上?失去了血色,可我声音一低,百折千回竟似? 无尽的情意:“可叹的是,我竟喜欢上了师妹…”
魏柔又羞又恼,却不敢看我,只把身子一拧,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竟是娇憨 无俦,虽说弄不清她这动人姿态几分是真,几分是戏,可我依旧怦然心动。
阳气一动,怀中佳人立刻感应到了,用指甲低灯着我半天不松手,我只好笑 着讨饶,自认是个花心太少,嬉闹了一番,大家都轻松起来,似乎一切让人不愉 快的东西都被抛掉而不存在了。
美美吃了顿山野风味,叫化子鸡和竹筒饭被一扫而空,三女竟然意犹未足。 我好言相劝了半晌,话题已经上升到了体形美的高度,三女这才帮我在四周通路 要津埋下竹刺,架好了行军帐篷,铺好睡袋,等三女都钻进了睡袋里,才招呼我 进了帐篷。
“喂,我说诸位大小姐,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观光旅游啊!你们脱得精光, 万一敌人来袭,怎么跟人打呀!”望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罩甲战袍上的亵衣和散落 在一睡袋外的秀发,我不禁血往上涌。
“嘻嘻,相公六识通神,一里之外的动静都逃不过相公的耳朵,倭寇想偷袭, 门都没有啦!”解雨探出头来嬉笑一声,随即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倒是魏柔 发出娇腻的嗔怪声:“雨丫头,别闹了。”
明知道身旁就躺着三个光溜溜的大美女,和衣而卧的我着实花了点时间才睡 了过去。
:悦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隐约听?细微的声响,我遽然惊醒,脸贴在地 面上仔细一听,那声响细密连绵,移动速度之快、脚步之轻,显然来人是和我功 力不相上下的一流高手。
“宗设回来了?!”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伸手要去推醒三女,耳中却听到一声犬吠,不禁哑然 失效,可笑意尚在嘴角,我已然醒悟过来,夜间野兽也要歇息,这狗怎么跑得这 么急?
连忙叫醒三女,自己已拔刀闪出了帐篷。
这原始森林茂密异常,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当儿,十数丈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了,可没等三女穿戴完毕,极其模糊的脚步声却出现了,那声音一点一点地清晰、 一点一点地增多,心里已经数过了五十,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里的地形,大部队根本无法展开,本是最适合江湖人打丛林战的,可相应 的,自己人也容易失去联系,一旦孤身落入优势兵力的包围圈中,想逃也不太容 易。
≠寇的人数大大超过了我的?科,那解、魏二女尚可放心,?素卿却是武功 低微,而就算伤的是她,我心都难安。
心里也总算明白,所谓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只是在战略层面上才有意 义,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心有牵挂,反而碍事,眼下只好更改计划。
穿戴整齐的魏柔和解雨几乎同时听到了敌人的脚步声,二女立刻挚出兵器, 下意识地向我靠拢,素卿也明白大概是行踪暴露了,也把倭式短统掏了出来。
“一里?”解雨有些拿不准。
“还要近一点。”
或许是山谷里受到的重创让倭寇心有余悸,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虽然 距此不足一里,可等搜到这里怎么也要一顿饭的功夫。
我与三女背起睡囊口粮,舍弃了颇有些份量的营帐,从西侧的小溪里逆流而 上。
行五十丈,找溪边一棵大树攀援而上,利用飞爪和素卿学自倭国忍者而秘制 的蜘蛛梯接连荡过十几株大树,方才落地。
解下所有辎重,让素卿守候在这里,定了联络的暗号,我便与解魏二女又依 法折返回去,等到了宿营地,敌人尚在二百步之外。
一袋烟的功夫,从两丈外的草丛中率先现出了两条恶犬的身形,明白这畜生 是暴露我们行踪的罪魁祸首,没等解雨飞刀出手,翌王弓弓弦已经震颤了两声, 那两犬应声毙命!
濒死的哀嚎立刻惊动了倭?,只听一阵嘈杂的叫嚷,倭贼的脚步顿时加快了 许多,队伍也一分为三,一拨直扑过来,而另外两拨则向两翼迂回,意图包抄我 们的后路。
几乎就在我射出两箭的同时,我已经带着两女向东侧转移。
以为沼泽地会掩去行踪,在上岸之后,并没有刻意去破坏自己的脚印,倭寇 很容易就从泥泞草地上的清晰足迹了解他们的对手不过只有四人,一旦发现我们, 分兵合围势在必然。
与东面的敌人已经相距不足五十步,身后传来了敌人的嚎叫,直扑宿营地的 那一路人马行进的速度顿时缓了下来,想来是踩到了埋在地上的竹剌。
“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等倭贼行进王十步内,隐藏在树后的三人迎着倭寇骤然杀出,我冲在最前, 林子太密,斩龙刀无法施展,便换上了新月一文字。
辗转腾挪间,已将连家刀法一字诀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一文字刀下无一合 之敌,加之顺山势而下,当真所向披靡,居中的解雨飞刀几乎无用武之地。
一口气杀了十二三人,我已成强弩之末,殿后的魏柔心有灵犀,立刻闪到我 身前,虽然她用的并不是自己的宝剑明霜,而是秦卿的短刀霜月,可刀法却极其 凌厉,攻势竟不在我之下,敌人心惊胆寒,到后来竟不敢阻拦,纷纷逃向两侧。
三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把东路倭寇从中央切开,一条血路上留下的是近二 十具倭贼的尸体,不等其他两路的敌人围拢过来,我们已经从容消失在密林深处。
下山并不用花太多力气,倭贼的叫喊声也省了我费神去查探他们的位置,可 当我决定折向西北与素卿汇合的时候,上山就觉得脚步有点沉重,一个晚上打了 两仗,虽说时间都不长,可每次都竭尽了全力,此刻内力竟有些不济了,目光一 转,果然正瞧见魏柔脚下一个踉舱。
“怎么了,魏姐姐?”解雨眼明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你魏姐姐脱力了。”我随口道,最近的敌人也尚在百五十步之外,在暗夜 密林中,这已经是相当安全的距离,何况倭贼用于跟踪的猎犬已被射杀。
念及于此,我四下张望一番,见坡下不远处正有几株大树枝繁叶茂,便道: “先上树缓口气再说,要不没被倭贼杀死,白己也要累死了。”
“不对!”解雨竟出人意料地反驳起我来:“魏姐姐的手好热,相公,这绝 不是脱力的症状。”
她左手试了试魏柔额头的温度,右手查了她的脉象,不禁讶道:“不可能呀! 相公的解药姐姐才吃了三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就失效了呢?”
我心中却已恍然,定是方才魏柔催动内力过度,内力和我一样已经贼去楼空, 加上又是经期,春风一度丸的药力开始反噬了,不立刻服下解药,用不了一炷香 的时间,药力便会扩散开来,那时可就只剩下交合一条路了。
魏柔想必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吧,浓密的树叶遮住了星月,她脸上是不是飞起 一道羞红便无人知晓,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脸上的轮廓突然变得妖娆,配合 著独烈“诘?腰肢,竟是说不出的诱人。
放在几个时辰之前,没准儿我就会拖上一炷香,然后把她正法,可眼下已经 明白魏柔竟是想用她的身子与我做一笔交易,对于这样占有她,我早失去了兴趣, 只好暗咽了一口吐沫,拉着两女在方圆三十步内转了好几个圈子,留下乱七八糟 的足迹,然后藉着飞爪和蜘蛛梯在树上转移出近百步,找了一处隐蔽的树杈停了 下来。
最后一次的树间转移,魏柔几乎是被我生拉硬拽上来得,我刚靠稳一支大树 杈,还没来得及收起蜘蛛梯,魏柔已像没了骨头一般软在了我的怀里。身子火热, 一呼一吸间的鼻息更是灼人,就算隔着鳄鱼皮的罩甲,我都能清晰地感觉的到。
“师兄…”
近在咫尺,魏柔的娇颜已是一览无余,双波漫冶,莲花初绽,横生媚态自是 大异于往日:朱唇微启,腻人的呓语带着口脂香气轻吐而出,愈助妩媚。
“师妹,你闭上眼睛。”
她勾魂眼波在我脸上荡来荡七,竟勾得我心猿意马起来,着实费了点力气才 捂住了她的双眼。
给解雨递了个眼色,乖巧的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撅起小嘴儿瞠了我一眼, 伸手解开我的战袍,划破袍里的小衣,独角龙王便跃马出阵,解雨见它怒目圆张, 不由轻哼了一声,眼珠一转,竟将那粒清心丹塞进了龙口中。
我疼得一呲牙,分身差点就蔫了下去,刚瞪了她一眼,却见她展颜一笑,脑 袋突然凑近过来,香舌飞快地在龙身上舔了数下,这才站起身来,贴着我的耳朵, 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腻道:“相公房里,我可是她姐姐呢…”让我既是心醉, 又是一阵气结。
明知道身边的解雨在做什么,魏柔竟没有一丝挣扎,呼吸却越发急促散乱, 只是当解雨从她背后抱着她坐在了树杈上,正好让独角龙王的巨大头冠抵在她的 唇边,她才倏地张开眼来,待看清楚眼前的物事,她脑袋掹地转向一边。
“事急从权,古有明训。”我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师妹,虽然我恨不得现 在就娶了你,可我不想日后大家都心存遗憾。”
□喝徙了半晌,酥胸剧烈起伏,显然心中矛盾异常,直到倭寇的声音已经接 近到了百步,她才轻吁一声,低灯了一眼独角龙王,然后紧闭星眸,微张檀口, 缓缓转过头来。
望着从被独角龙王撑开的朱唇边流下的一丝晶莹丝线,体会着喝嵯腻香舌的 羞怯与躲闪,这梦里才能出现的景象却让我无法激动起来,我甚至只想尽快撒尽 笆露,从中解脱出来,可心中越急,却越寻不来尿意。
见我半天没有动静,魏柔显然会错了意,细长的眼睫毛一阵轻颤,打在我龙 身上的鼻息也陡然快了几分。
解雨见状,促狭地一笑,从背后轻推了一下魏柔,她螓首便不由自主地向前 探去,原本只有头冠被含在双唇之间,此时倒有一半分身被吃了进去,独角龙王 顿时进入了一个炽热潮湿的空间。
“嘘──”
没等魏柔反应过来,解雨已经轻轻嘘了起来,魏柔惊得乱闪的香舌这才安定 下来,我也忙极力静下心来,闭目仰头,权且把身前的魏柔当作素卿,很快一股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马口一松,一股回龙汤激射而出,喝猝不及防,险些呛着, 无奈只好伸手掐住龙王的脖子,喘了口气,才松开了纤纤玉指。
“隐湖的教育还真是荤腥不忌哪。”我心头闪过─丝疑念,旋即刻意控制自 己不去撒欢,随着她喉间传来咕咕的声音,蓄了几个时辰的回龙汤被她尽数喝下。
解雨虽然顽皮,可双手始终不离魏柔的要害大穴,直到我的分身从魏柔口中 退出,她才摸出几只银针扎在魏柔的手背头顶,助她运功调气。
“谢谢…师兄。”
魏柔身上的火热很快平息,可她还是等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眼波已不再柔 媚,却是清澈无比,翕合的樱唇上,更是看不到─课浊,光看此时的她,绝想不 到方才发生的旖旎景象。
“谢我?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呀!”我微微一笑。
不仅清白之躯被我窥见,两人更是发生了寻常夫妇也难得一见的亲密接触, 若是一个普通女孩,不是自裁而死的话,已是非我莫属了。
可魏柔自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我甚至会以为她是在藉此修练隐湖的秘传心法心剑如一,即便是现在,她的心思 也难以琢磨。
既然我不想靠这种方法得到魏柔,那最好还是把眼前的一切尽数忘掉,否则, 两人真有一天走到需要拔剑相向的时候,我的自顾多情无疑会成为我心灵的破绽。
魏柔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默然片刻,才深深鞠了一躬,肃容道:“小妹谨受 教!” ---------- 第五章
远处的倭寇看不懂地上的脚印,在百步外兜来兜去,却始终没能靠近我们, 我和魏柔便抓紧时间调理内息,以期尽快恢复耗损的内力。
解雨方才在突破东路倭贼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少力气,此刻便替我俩护起法来。
功力刚刚恢复不过三成,却听东北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巨响,轰鸣声在东西两 山问激荡,顿时把我从周天运行中惊醒,不是解雨早一步从我后心送来一道纯正 的真气引导,我差点运岔了气。
“难道是老鲁也被人发现了行踪不成?”
我心中一阵紧张,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耐着性子将周天运行下去,而远处 传来的声响已是越来越密集。
周天刚一结束,我便“噌”地一下□上了树梢,凝神向东北望去,东山无事, 可从第一声巨响到现在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码头已是火光冲天,再看码头外的海 面上,一艘正在燃烧的战船旁,隐隐绰绰可见数条战船的影子,看那些战船的样 式,竟是大明水军的主力舰种苍山铁!
“是…唐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被风吹到了宗设的老巢已是幸运之极,怎 么沈希仪也能找到这里,甚至此宗设还要快呢?!
“是咱剿倭营的船哩!”
随后上来的解雨也看清楚了海上的情形,兴奋地嚷起来,话音未落,却听山 上传来一阵叽哇乱叫,回头一瞧,却见几个倭寇也站在远处的树梢上,听到解雨 的叫声,便指着我们吆喝起来。
解雨自然再没有一丝惧意,冲倭贼大作了一通怪脸,才随我和魏柔向西逸去, 那些倭贼也无心与我们纠缠,呼哨一声,直奔村寨而去。
离素卿藏身之地尚有几丈远,就见她心神不宁地转来转去,全没有在战阵里 的从容和镇定。
我甫一现身,她已如小鸟投林般飞奔而来扑进我的怀里,哽咽半天,竟没说 出一句话来。
我心中也有些恻然,就算素卿当日投我是为了替她的亲人报仇雪恨,几个月 下来,她该是情根深种了,而我对她,就和对武舞相仿,开始都是利用之心,渐 渐却生出情愫来,想来“日久生情”这句老话绝非是一句虚言。
解雨贴着素卿的耳朵低语了几句,素卿这才止住了悲声。四人收拾好行囊, 朝码头奔去,离码头不足一里,才停下了脚步。
在火光掩映中,海面的舰船已看得清清楚楚,大致一数,竟有十一二也陨铁, 想来定是沈希仪接到情报俊,从观海卫借到了船只。
而且他在观海卫似乎得到了什么秘密武器,从苍山铁上打出的炮弹一落在地 上,就立刻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码头早已是一片火海,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 了的刺鼻味道。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却发现只有两艘隶属于剃倭营的苍山铁混杂在编队中, 心下立刻明白,沈希仪定是一面明攻码头,一面暗渡陈仓,将剿倭营的陆战主力 偷偷运上岸,意图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除去码头,此地只剩下村寨一个目标,我便带着三女再度穿越沼泽,朝村寨 进发。
行至途中,却听码头与村寨中间传来一排鸟铳枪响,一彪人马果不出我所料 地从东北方向突然杀出,直取从码头逃出的倭贼组成的防线侧翼,为首的将领, 正是乐茂盛。
只见他纵马如飞,手里长弓箭无虚发,而身后数十骑弓骑手手中的鸟铳弓箭 轮番齐射,竟将倭寇的防线冲得乱七八糟,还是从村寨里冲出几十号倭贼接应, 才把这群散兵游勇护送进了寨子,然后紧闭寨门。
乐茂盛几番冲锋,都被量芤寨用倭铳击退,寨前留下了十几具明军士兵的尸 体,乐茂盛身上也多处受伤,可他却战意高扬,兀自不退,战局一时胶着起来。
“这□竟然如此骁勇!”
我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不知是喜是忧。见村寨里里的倭寇注意力都被 乐茂盛所吸引,知道机不可失,来不及细细品味心中的感慨,便带着三女迅速靠 近村寨。
村寨靠近沼泽地的这一面本就防守薄弱,此刻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四人轻易 地就潜入了岸边一户空宅内。
据宅射杀了几名倭寇后,寨子里立刻骚动起来,而素卿此时终于有了发挥的 余地,一番倭语的喊叫,传递出错误的信息,大大削弱了倭贼的士气,而此时沈 希仪率大部人马也已赶到,里应外合,倭贼防线彻底崩溃,虽说绝大多数倭寇都 负隅顽抗,几乎每宅每户都要一番血战,可速营的将士在沈希仪屠寨大掠的命令 下,个个奋勇争先,人数又数倍于敌,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整个村寨。
我并没有加入到洗掠的队伍中,在沈希仪攻破村寨的同时,素卿已经在我的 授意下开始逼供一个倭人少妇,最终得知了大夫的居所。
看着绝不输于苏州最大药铺庆余堂的所藏,我心头竟有些怅然,放过这个千 载难逢的机会,我期盼的那一天或许就此遥遥无期。
回头望了一眼魏柔,她迟疑的目光似乎透露着相同的心事,只有解雨,每发 现一味解药所需的药材便欢呼一声,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药材已经堆满了柜台。
我一言不发出了宅子,迎面正碰上沈希仪,他见到我顿时喜动颜色,催动战 马疾驰过来,不待马站稳便飞身下马,一把抱住我,哈哈笑道:“我猜在寨子里 捣乱的就是你,果不其然!”
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使劲擂了我一拳,道:“好小子,一点伤都没有, 真有你的!”
我心头一热,怪不得沈希仪一到阵前,剿倭营的攻势便陡然强盛了数倍,甚 至竟有些不计伤亡的味道,大概沈希仪不想我这个准妹夫受到伤害是重要的原因, 遂笑道:“唐佐,你再来迟,我可就要变成无名岛上的野人了!”又问他是如何 找到这里来的。
“礼花呗!”
沈希仪解释了一番,我这才知道,他接到我的情报后,多了个心眼,向观海 卫借调了十也陨铁,海陆两路齐奔招宝镇。
得知我已出海追赶宗设,他随即调转船头追了上来,沿途询问,大致了解到 了我的去向是大横山岛方向,便全速追赶。
只是一天一夜的西南风却把他们吹到了无名岛的附近,原本只想藉机去陈钱 山岛打探些消息,不想途中正看见山谷中的量燃放的求救礼花,过来一看,才发 现这里就是宗设的老巢,沈希仪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刻展开攻击,一打才发现 竟是出人意料的顺手。
“那些倭贼是被你调动了布防的吧!”
“只能说这些贼人配合的好。”我笑道:“宗设集团的几员大将都去了宁波, 家中没有真正压得住阵脚的干将。”遂把在宁波和无名岛上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 一遍。
说到我中伏,沈希仪不由遽然动容,可听我与宗设媾和,他却眉头忽锁,见 四下无人,便千叮咛万嘱咐告诫我万不可将此事在军中传扬,直到听我说解雨在 粮中下了毒药,他这才一层愁眉,赞道:“我这弟妹倒是机警过人!”
说话的当儿,就有几批士卒意图闯进宅院,只是见门口站着营中主将才投往 别处,老鲁也带着辎兵赶回来,一同投入到了抢掠的队伍中,旁边的院子里更是 传来女人的哭闹声,显然是憋了好几个月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发泄兽欲了。
“唐佐,眼下还不是掠夺战利品的时候,”我一皱眉,劝道:“对面山谷还 有几十名倭寇,宗设和他手下百名精锐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我心中有数。”沈希仪打断了我的话头,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可他只是 传令保护宗设等几大头目的宅院,却绝口不提收束部队之事,反倒进了宅院,与 解雨素卿闲聊起来,─会儿,亲兵来报,说已经抓住了宗设的妻妾。
我便让魏柔在此运功解毒,又留下几名心腹辎兵把守宅院,带着易了容、换 上一身戎装的解宋两女,与沈希仪、鲁卫一道直奔宗设的住所。
此时的村寨早变成了人间地狱,且不说光是剿倭营在巷战中就阵亡了近二百 名弟兄,看那不断加长的虏队伍,里面竟没?一个成年男子,想见战事之激烈。
街道?到处可见缺觳采倌袋的尸体,青石板路上?是血红的丈,血腥气混杂 着屎尿的臭气,闻之令人作呕不已。
几乎所有的宅院都四门大开,每个院子里都聚集着十几二十人,不是在翻箱 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淫俘虏来的女人。
唯一还保持着军纪的是负责押解俘虏的沈希仪亲卫队,因为他们知道,用不 着自己去烧杀抢掠,他们的主将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
不过,当军卒们把女人从虏队伍里再度拖回去的时候,他们也大多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当战争真实残酷的一面展露在眼前的时候,就连我都一时无法接受, 紧跟在我身后的解宋二女,更是面目苍白。
路过只有妇女和儿童的俘虏队伍,望着一个个衣不蔽体、脸上沾满了浓白液 体的女人,两女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或许是这目光让俘虏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都大声叫嚷起来,其中一半的女子,虽说叫喊的语调听起来天南海北的,可分明 是中土语言。
“她们是汉人?!”解雨惊叫道。
“她们是汉奸!”一个看守奇怪地望了解雨一眼,她方才一激动,竟忘了掩 饰自己的声音,只是那看守见到我冷峻的目光,才把视线一转,朝一个大声哭喊 的女子背上使劲抽了一鞭子,骂道:“你她妈的还有脸叫!给他妈的倭贼生崽子, 你不是汉奸谁是汉奸?!我抽死你,不要睑的贱货!”
解雨还想说什么,却被我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战争,特别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永远只有利益而没有对错,每一个与战 争有关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方,之后的命运,就完全看 谁是赢家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那么多正义公理可言!
很快来到了宗设的宅院,在沈的将令下,这座小楼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是 地上的血污,几乎看不出战争的痕迹,只是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 味道。
“怎么回事?”
守在院子里的也都是沈希仪的亲兵,一问才知,宗设的妻妾知道寨子要被攻 破,便把宗设所有的机密信件相帐簿焚烧得一干二净,本来还要接着自焚,却被 军卒救了下来。
我和鲁卫不由得面面相觑,灭了宗设固然可喜,可没有了这些证据,我想藉 机打垮几大对头的设想就要完全落空了。
沈希仪也皱起了眉头,脚下都没有稍停,迳直冲进了屋子。
虽然对他来说,只要剿灭了宗设,就是大功一件,宗设与谁暗自交通,只是 锦上添花的东西,有或没有,都无大碍,可他知道我对走私事件极为关注,进了 屋子,立刻就喝问起屋子里捆绑着的几个妇人来…
那几个妇人立刻叫骂起来,其中两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说得竟是一口吴侬 软语,可言辞却极其激烈,不仅问候到了沈希仪的十八代祖宗,甚至连皇上都不 放过,直说正德荒淫无道,害得她们家破人亡,不是有夫君宗设相救,她们早就 命赴黄泉了。想起宗设儒雅的风度,确有吸引人的地方,又有救命之恩,怪不得 这两个汉家女子生死相从,抛开敌对的关系,这异国恋情也颇为感人,不禁回头 望了素卿一眼,却正碰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
鲁卫却四处翻看起来,他是刑部探案的第一高手,很快就找到了许多藏得相 当隐蔽的物事,可都是些珠宝首饰玉器之类的东西,那些女子只是冷眼观瞧,直 到他在塌塌米下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储藏室,她们的脸才─下子都变了颜色。
里面并没有我期望中的信函和帐簿,却是涹寇多年掠夺来的财宝。
一排排放得整整齐齐的金灿灿的大元宝,估计竟有四五万两之巨,两箱做工 极其精湛的珠宝首饰,六大斛上好的南洋黑珍珠,近千斤掸国极品翡翠,胡椒香 料等杂物百余种,更有四十余万两各大钱庄宝号发行的通兑银票,这该是宗设的 所有家底了,没有了这些东西,就算宗设能逃得性命,也无力东山再起了。
当这么一笔巨额的财富摆在进入密室的三人面前,或许尚能保持一点清醒的 人只有我一个了,而我也几乎迷花了眼,三人对视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有令,宗设妻妾助纣为虐,斩首示众!”
上面突然传来素卿的声音,沈希仪吓了一跳,刚想发话,却被鲁卫拦住,就 听他若有所思地冲我道:“老弟,你这房媳妇当真厉害的紧呀!”
倒是解雨“啊”了一声,也被素卿低声劝住。
不一会儿,亲兵来报,说已将宗设一妻四妾的脑袋砍了下来,问挂在何处? 沈希仪虽然迟疑了一下,却依旧下了命令:“其妻是助虐首恶,头颅挂在寨门旗 杆上示众,余者曝尸。”
我明白了沈鲁两人的抉择: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这等不义之财若真全交 了上去,鬼才知道最后会落在谁手里,这密室里的三人总还算善良,有了钱少不 了要作些善事,也算对得起那些被宗设杀死的无辜之人。
三人对望,不由会心一笑。
“俺老鲁头一回看到这么多金子,”鲁卫摸着金元宝,率先打破了沉默: “怕是能造几十座金佛吧!”
又抓起一把南珠:“俺那老大婆自从跟了俺,就没一种像样的首饰…”
“那你赶快揣几把吧,这些可是要犒赏弟兄们的。”沈希仪笑道,大家都明 白,黄金、翡翠、珍珠部相当沉重,携带不便,只能上交,何况若是从宗设老巢 里没搜到有点份量的东西,徐老公爷那里也说不过去。
能分的只有银票和首饰了,沈希仪把两只珠宝箱子递给我,道:“别情,你 媳妇家是开珠宝行的,这些该能用得着。”
我也不客气,却把鲁卫递来的银票尽数推了回去。
把珠宝箱子交给解雨素卿趁乱偷偷带走,沈希仪叫来了速营的几大头目,望 着满满澄澄的一室黄金珠宝,众将俱都看傻了眼。
“实不相瞒,这暗室是苏州府通判鲁卫鲁大人发现的,不过鲁大人高风亮节, 把这件大功劳送给了速营。”
众将听说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竟是刑部四大名捕之一的鲁卫,忙把贪 婪的目光收了回去,鲁卫当初在苏州清理江湖门派时公正廉明,官场上下皆知, 有他─在,再想想自己主将沈希仪的清名和原来担当的差事,想来大捞一把是不 大可能了。
鲁卫却拱手笑道:“沈大人说笑了,这场宝劳本就是各位大人挣得的,宗设 一灭,下官还要替苏州百姓谢谢众位大人。”
他停了一下,从斛里挑出十几颗南珠揣进怀里,笑道:“如果众位大人过意 不去,下官就拿着几珠子博俺那老婆子一笑!”
说罢,冲我一招手,笑道:“别情,虽然你是速劣□男芯□文保可那只是个 兼职,你本职可是我苏州府的推官,还是随我去审审犯人,看看能不能得到华青 山和赫伯权的消息。”
再看众将早巳喜翻了颜色,不是顾忌沈希仪的话,鲁卫的脑袋恐怕都要被啃 烂了,就连见到我之后一脸提防之色的乐茂盛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只是见我 似笑非笑,才遽然一惊,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交汇在一起,竟是异常滑稽。
半个时辰后,当我再度看到众将的时候,每个人的睑上都喜气洋洋。
沈希仪这才发布将令集合队伍,连斩了四个接到命令却依旧在女人肚皮上卖 弄功夫而迟归的士卒,将士们却只有敬畏,并无怨言,速营恢复到了战斗状态, 重新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根据我和鲁卫的情报,沈希仪派乐茂盛、归有财率所辖马军、藤牌手和鸟铳 刀斧手一部约四百人剿灭山谷一侧的倭寇,派曾亮、张禄率水军和鸟铳刀斧手余 部约四百人乘船出海埋伏,准备对付返航的宗设,而我和沈希仪则带着辎兵和在 攻坚战中受到重创的弓骑手约三百人居中策应。
“迟了。”
素卿在我身后轻轻一叹,我也颇有同感,可沈希仪却神秘地一笑,很久以后, 我才明白,赶尽杀绝只是政客才会使用的手段,没有了倭寇,军人的价值从何体 现?
“剿灭宗设”与“鹳寇”实在是两个相差甚远的概念。
果然,那边山谷已是人去楼空,乐、归两人空手而归,倒是曾、张大有斩获, 在无名岛外十里,阻截到了两艘回航的倭寇船只,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之俘获。
上船一看,百余名倭寇十之七八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是五大首脑只擒获了 立花勘助一人。
除去已在招宝镇战死的薄田隼人,宗设、近藤又兵卫和阪本初芽三大头目同 时失踪,他们的去向,小喽罗们根本不知,而立花又极其顽固,就连鲁卫都没能 翘开他的嘴巴。
解雨素卿都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我和竹园成为宗设报复的对象,这样一个有 十大实力的高手在暗中谋算你,任谁都难以长久防备。
我心中也隐约觉得宗设此番逃得生天,日后很可能给我带来偌大的麻烦,可 见到两女的模样,却只好装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宽慰她们道:“雨儿,立花被俘 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想宗设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你们唐家的秘制毒药, 我可是充满信心哟,没准儿这会儿他们已经毒发身亡了哪!” ---------- 第六章
“宗设完败,倭贼士气低落,一两年内江东该无倭患,而师兄借此鹏程万里 已是指日可待,小妹可以安心回隐湖潜心修练去了。”
凯旋而归的剿倭营受到怎样热烈的欢迎我无缘一见,在观海卫甫一上岸,魏 柔就向我告辞,而且去意坚决,弄得我心情皆无。
而鲁卫也不想招摇,想想自己鼓动沈R墙速恋哪的基本达成,即便我不在, 他申报功劳的时候也绝不会少了我那一份,没必要与众将争眼前风光,我索性带 着解宋二女与鲁卫一道悄悄离开大部队,直奔宁波而去。
到了宁波,自然是先去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自然是先找周福荣,临离开宁波的时候,解雨骗他说给他吃了 “七连环”,我又许下诺言,只要他肯出面指证宋廷之,我保他性命无忧,只要 他当时没临阵反水,九成九还在潇湘馆。
可跟龟奴一提说要找周老板,那龟奴却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来。
“周老板?我们家老板姓李,不姓周!”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在堂里乱窜的龟奴们,竟没一个熟面孔,就连老鸨都 换了人,心里暗叫不妙,塞过一块碎银,笑道:“我问的是以前潇湘馆的那个老 板周福荣,他前几天还说这两天要来几个新人…”
“大爷问的是他呀,唉,他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官府抓去了。”
我和鲁卫急忙赶到关威家中,听他夫人说他出去了,两人才稍稍安心,好在 关威尚且无事。
找了大半个宁波城,终于在城西一寡妇家中堵到了他。
听我一说周福荣的名字,关威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才道:“鲁 大哥,现在夜半三更的你我都不当差,你不是苏州府的判宫,我也不是宁波府的 总捕,只是原来有些交情的老哥们。说老实话,我知道你在这儿蹲了好些日子, 就是为了这个周福荣,想来也查出来了,我和他关系不一般,用百姓的话说,是 他的保护伞。
其实,周福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去保护!可我们那位知府大老 爷偏偏就喜欢他,对他言听计从,我不照顾照顾这小免崽子,头上这顶乌纱帽早 他妈的没了,没了它,我那一大家子,还有这娘俩儿,他们靠什么吃饭呀!“
“周福荣是杭州府派人来抓的,说他把两个官差打成了残废,哼,那两个官 差我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周福荣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能把他俩打残废了?!反 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况他们是狗咬狗,我才懒得管哪!”
“这么说,那两个官差是杭州府的人喽?”这倒有些奇怪了,文公达对江湖 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最近与江湖人交往多了,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不可 能把胡一飞这样的人引入府内,在我脑海里,早把胡一飞和来护儿当作了丁聪的 爪牙,文公达出面抓人,八成是得到了上司丁聪的授意。
关威虽然摇头否认,却道:“他们是臬司衙门的人。”
“怎么不是丁聪?”我心中不由又惊又疑,以往所有的资料没有一丝半点指 向浙江臬司柳坚,而本朝司法独立,布政使司和臬司衙门互为牵制,两大衙门的 首长实在是鲜有交好者。
可臬司想指挥动文公达这样的一府知府也非易事,如果关威所言非虚,那么 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眼前谜团最为合情合理,我心一沉,若丁聪摆平了与柳坚的 关系,那他在浙江可真是一手遮天了。
心头泛起一丝无力,浙江官府铁板一块,凭自己现在的地位想扳倒丁聪无疑 是痴人说梦,就算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极是受宠,可两人毕竟根基末稳,想要 对付丁聪这样的一方诸侯还为时尚早,何况丁聪虽然为人奸险刻薄,可毕竟是从 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治农经商兴学都颇有一套,加上在大礼之争中又看准时机, 反出杨廷和一党而站在了皇上这一边,皇上心中或许早把他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了。
那边鲁卫沉吟道:“周福荣若是真关押在杭州府,问题倒不大,可落在臬司 衙门手里…”
关威苦笑道:“鲁大哥,你不用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干了这么多年 的刑名,我知道什么自己该问,什么自己不该问,我只管我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周福荣的银子,我没拿过一分一毫,要说我老关有错,不过是替他做了几回打手 而已。”
失望地和关威告辞,刚要迈出大门,却见关威轻轻关上里屋的门,小声道: “鲁大哥,还有个消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在前天,潇湘馆易主了,他的新 主人是浙江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江盟的盟主齐放!”
得到这惊人的消息,本想立刻离开宁波的两人立刻改变了主意,次日索性直 接拜访了知府郎文同,借口周福涉嫌私通倭寇,要求借阅相关的蛋,郎知府倒是 相当配合,找来关威相陪,任由我们调母□存档的文书档案。
“手续完备,价钱也还公道。”
看到这架势,我心中早不存奢望,想来那交易文书定是做得无懈可击,可鲁 卫依旧不死心,想从文书中寻到什么破绽,可翻看了一通在府衙备案的交易文书, 又和潇湘馆成立时的文件仔细对比了一番,已是一脸失望。
“授权书上的手印巴印签都跟备案的一模一样,绝不是伪造的。”他望着我 苦笑了一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说有那么一丁点问题的话,就是潇湘馆乃 是一个风月场,和齐放的白道身份总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这么说的话,毛病多了去了,为什么潇湘馆单单卖给齐放?这样的价格, 老子我还想买哩!”没抓到任何把柄,心中郁闷,便强词夺理起来。
“废话,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宋廷之和齐放是朋友,人家凭什么卖给你!”
“他俩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勾当呀?”
“就算有,老弟你管得了吗?大江盟的总舵在浙江,要管也是人家江衙门的 事情,想管,嘿嘿,还是等老弟你接了白大人的班再说。”
虽说已经打草惊蛇,让宋廷之及其幕后主使有机会将罪证抹去,可我不欲让 他们发觉我对大江盟也起了疑心,对郎文同只说既然周福荣已被杭州府收监,若 是他真的勾结倭寇,杭州府也会侦知,干脆就把苏州府掌握的资料一并转给杭州 府,并案处理。
而潇湘馆原来的东家宋廷之,则请宁波府密切注意此人的行踪,一旦发现, 务必将其扣押。
大江盟接手潇湘馆一事,我和鲁卫都当它是一桩正常的商业交易,只是有意 无意地暗示郎文同,大江盟或许是上了宋廷之一当了。
在人家的地头上,两人不敢久留,何况鲁卫身怀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解雨、 素卿拎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旦被人藉士垩,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 借口无瑕即将分娩,连近在咫尺的老师家都没去,贾城更是进也没进,四人星夜 赶回了苏州。
已近子夜,可竹园依旧灯火通明,马车刚停在大门口,我方探出身子,大门 已然洞开,从里面跑出两个小丫鬟,脸上的焦急还没完全褪去,可已透着喜悦和 轻松,边跑边嚷道:“这下可好了,少爷总算回来啦!”
再听宅里传来一连串的“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那声音直传进了兰园 里。
“是不是三少奶奶要生了?”
我心“咯登”一沉,没等丫头回话,人已如旋风一般冲进了院子,从大院门 口到了内院兰园的月门,丫鬟仆妇站了一溜,个个伸着脖子侧耳倾听兰园里的动 静,里边隐约传来尼姑的颂经声,肃穆而悠扬。
无瑕,你可要坚持住呀!
不必再问,我知道定是无瑕要生了,想着她怀着双生子,我的心立刻揪了起 来,心思一恍惚,差点撞到月门里的武舞,就听她飞快地道:“相公别急,无瑕 姐姐还没生,薛夫人说让柏公洗盥之后,方可进产房!”
“我他妈的奸了这骚娘们!”
我虽然稍稍安心,却被薛夫人的鬼规矩气了个半死,只是想到无瑕母子三人 的性命就掐在她手上,这么做又是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按捺下焦虑的心情,一头 赶往小山斋,为了节省时间,在半路就把身上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刚闯进斋里,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况,就听一串扬州土话劈头盖?地砸了过来。
“小畜生,侬勿心疼婆娘咿,啥辰光…”
只见平素老实巴交的老爹满脸怒容站在我面前,烟袋杆几乎就点在我的额头, 本来还想骂下去,可看见我身上已无丝缕,脸上一呆,骂声戛然而止。
早等在那里的紫烟明珠等几个大丫鬟见状想笑却都不敢笑,倒是紫烟伶俐, 偷偷一推,把我推进了浴池,几女匕手八脚地帮我洗了干净,等换上一套洁白的 长衫,紫烟这才告诉我,为了讨个吉利,产房就设在了我的卧室里。
她话音未落,我已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楼上,别说用我的卧室,就算要用皇帝 老儿的龙椅,只要能保无瑕母子平安,我都会给她偷抢回来。
迎面正碰上宝亭,她双眸布满血丝,白皙的脸上竟写满了倦意,见我上来, 她神情一松,身子一软,差点跌到,我忙搀了她一把,她才站稳身形,展颜笑道 :“相公回来得正是时候,玉姐姐就要生了。”
宝亭怎么累成了这副模样?!可不得我细问,玲珑姐妹已经扑了过来,压低 着声音啜泣道:“都快五个时辰了,娘她还没生下来,真急死人了。”再看姐妹 俩的双眼,早巳哭得红肿起来。
五个时辰?!我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记得薛夫人曾经说过,像无瑕这 样的经产妇,两三个时辰就该把孩子生下来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莫非是难产不 成?
“是…动儿么?”
卧室里传来六娘气喘吁吁的声音,随即就听到无瑕细弱的哭声:“柏公、相 公,快…来,疼死我了…”
我连忙推开玲珑,一个健步便冲进卧室,却见无瑕被六娘和萧潇一左一右架 着立在卧房中央,正痴痴地向房门这边望来,苍白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见我进来, 更是委屈的大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你男人不是回来了么,来,咱们再走一圈,再哭,神仙都 帮不了你!”
没等我上前安慰无瑕,两人中间突然插进了一个讨厌的身影,不是旁人,正 是那个死要钱的薛夫人。
我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就要推开她,眼角余光里却见六娘和萧潇一个劲儿 地给我使眼色:心中狐疑,手一缓,薛夫人已然回头白了我一眼道:“去,赶快 把你那个小媳妇换下来,没看她都快坚持不住了吗?!斑,一点眼事儿都不长!”
被她这一打岔,相逢的激动和喜悦竟被冲淡了不少。
我定睛朝萧潇看去,她的脸色竟比无瑕强下了多少,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 素白的对襟长衫全是大块的暗色,明珠正替她擦拭着脖颈间的汗水,见我目光转 过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相公,你去把干娘换下来吧!”
一旁六娘却沉声道:“丫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替下萧潇,无瑕身子的重量立刻压在了我的臂膀上,我立刻就明白了萧潇与 六娘的辛苦,听薛夫人话里的意思,无瑕大概是一直被人架着在房中活动的,眼 下已经五个时辰了,难怪萧潇吃不消了。
自从我进了房间,无瑕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搀着她开始在地上溜 跶起来,她才哭诉起薛夫人的“暴行”来。
“相公,我疼,疼得厉害,婆婆她也不管我,还逼我来回走,我的脚,脚是 不是肿了?…”无瑕委屈得如同孩子一般,就连她的话里似乎都夹杂着一丝童稚。
“哼,敢惹我媳妇生气,赶明儿叫她给你磕头赔罪。你的脚,放心,它没事 儿,漂亮着呢,我都想握在手里玩上一玩哩!”我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神情轻 松自如,可心中却是一凛。
无瑕的声音与平常回异,听着仿佛是个二七少女一般,就算疼痛让她说话的 声音变了调,也不会差的如此离谱。
而薛夫人虽说已近四旬,可离婆婆的称呼还远得很:偷眼看六娘,她脸上也 闪过一丝忧色,我心中顿时恍悟,无瑕的心神大概是再度分裂了。
这半年多来,在我的悉心呵护下,人格分裂的无瑕已经渐渐走出了被强暴的 阴影,虽然依旧喜欢别人叫她无瑕而不是王夫人,可她早已明白,玉无瑕和玉夫 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而在我的支持下,她也渐渐有勇气面对母女同嫁的尴尬局面,虽然每到这时 候,她总是习惯地先把自己当作玉无瑕,可这并不妨碍她与玲珑一齐和我体会禁 忌的快感。
只是她的心灵毕竟遭受过重创,创伤即便愈合,心灵也容易被心魔攻破,何 况这心魔来自她少女时期的惨痛记忆。
阵痛、双生子、稳婆,相同的因素很容易就唤醒了无瑕尘封已久的记忆,而 她又正处在情绪最激荡的产前时刻,这段惨痛的记忆便趁机侵占她的心灵,只是 她爱我已入骨髓,竹园的幸福生活给了她支撑心灵的强大力量,让她并没有完全 被那负面的记忆所吞噬,于是两种记忆交错在一起,让她既以为现在是二十年前, 又没忘记怀的是我的骨肉,可产门却因为生玲珑的经历而迟迟未能打开了。
怪不得玲珑姐妹没在产房里,我心中暗忖,清楚无瑕眼下的状况,我心中已 有了计较,轻轻拭去无瑕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好老婆,笑一个,你这模样, 叫宝宝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哪!”
“我害怕。”无瑕笑了一下,却又皱起了眉头,可怜兮兮地央求道:“相公, 不生了好不好?我真的疼,疼死了…”
薛夫人听无瑕后来说话都哆嗦起来,忙示意我和六娘把无瑕扶到床上靠着被 褥坐好,一面撩起无瑕宽大衣袍的裙摆,一面笑道:“吵着闹着说要等你男人回 来再生,好么,人现在是回来了,你倒不想生了,其实看你的身子骨,疼也就是 一下子的事儿。”
无瑕双腿大张,私处便一览无余,她下面的毛发本就稀少,眼下更是被剔得 精光,只是那花瓣已经血肿得不成样子,连菊门都膨出老高,看去已丝毫没有美 感可言。
我忙把目光移开,却见薛夫人在她布满紫纹的肚皮摸了几摸,眼中闪过一丝 喜色,随即握紧拳头在无瑕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其实,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算 大,脑袋也就这般大小,比前两日老魏家媳妇生的那个娃子小多了。”
“就这么大?”我握着无瑕的手轻松一笑:“比起我的独角龙王来,它也大 不了多少,无瑕那你还怕啥?”
“相公…”无瑕羞得满脸通红,只是刚瞠了我一句,就“哎呀”一声惊叫, 一股淡黄的液体从玉门流了出来,旁边薛夫人已喜动颜色:“好了,羊水破了。” ---------- 第七章
接下来的一切都异常顺利,就像薛夫人说的那样,无瑕本是个易生易养的女 子,如果没有心理障碍,她的生产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当我一句调笑话语解开她 的心结,剩下的光是薛夫人自己就可以应付自如了。
饶是如此,当看着两个女儿从无瑕身子里一点点地降临到世间,我还是紧张 得两腿发软,最后几乎是靠着六娘暗自输送过来的内力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突 然多了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那种震撼竟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似乎过 了很长时间,周围的一切才重新回到我的感知里。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同喜,同喜!”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同喜,同喜!慢,我都当爹了,你们怎么还管 我叫少爷?以后一律叫老爷!”
回首望去,身心俱疲的无瑕已沉沉睡去,她身边就是我的女儿,即使在梦中, 无瑕的姿势都带着保护女儿的意味,惨白睑上那安详满足的笑容分明透着母性的 光辉。
接下来的数日,我足不出户,无瑕和女儿几乎成了我的一切,什么隐湖,什 么宋廷之,统统被我抛到了脑后。
第一次学会抱着婴孩、第一次给女儿洗澡换尿布、第一次看无瑕给女儿哺乳…
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新奇,而此时我那学武的超人天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去了,每当看我大气不敢喘一口地抱着女儿,看我手忙脚乱地换着尿布,无瑕莞 尔一笑的同时,眼里都闪动着幸福的泪花。
“相公,你会宠坏我和孩子的。”
无瑕每每这么说,我就每每告诉她,像她这般温柔贤淑而又美丽的女子,天 生就该被人宠爱,何况还是我的女人,而每到这时,无瑕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光 彩。
其实我何尝不觉得幸福呢?当无瑕依偎在我的怀里,一面轻声呼唤着正在吮 吸她甘甜乳汁的一双女儿的名字,一面痴情凝望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老天爷对 我是如此眷顾,彷佛我是天老爷溺爱的孙子一般。
那时,我就暗暗以我女儿的名义发誓,要竭尽全力,把这幸福变得天长地久。
不过后来,无瑕还是把我赶了出来,说姐妹们都惦记着我,她那里有玲珑和 明珠、喜子照顾,让我不必整日整夜地陪在她房里。
“累坏了相公,好姐妹们要我的命了。”
提起玲珑,无瑕尚有一丝□腆。其实在女儿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她已从 梦魇中醒来,面对的第一个心理难关就是这对孪生婴儿与玲珑姐妹的关系,好在 我事先早把各种利害给玲珑分析的明明白白,而两对姐妹的年龄差距也让玲珑比 较容易接受姨娘的身份,无形中让无瑕的心理负担小了许多。
出了小山斋,我才觉得身子已经乏到了极点,勉强进了宝亭的初晴楼,紫烟 还在给我脱靴子,我已经一头倒在榻上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就听楼下有人说话,声音极轻,似乎是怕惊醒了 我,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屈指一算,自己竟然睡了七八个时辰,再看自己 身上,只一件干净的月白亵裤,式样还与来时不同。
“…就算是我娘家,这样花钱也不成呀,再说,那还是妹妹的私房钱…”似 乎是谁犯了错,宝亭正在指点她,话里就透着几分大妇的威严。
我不由暗赞了一声,一大家子女人,如果大妇震慑不住她们的话,日后少不 了让我头疼的事儿。
“好姐姐,是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楼下传来解雨撒娇的声音,我不觉 莞尔,这丫头最是顽皮,不知道又惹什么祸了。
“说起来,那也不是我的私房钱,竹园发的月例,还没人家的份儿呢!”
“谁让你不赶紧嫁过来?”宝亭语气缓和了许多,听解雨扭捏地笑了一会儿, 宝亭才续道:“不是你,那该是宋姑娘出的钱喽?妹妹你敢用这笔钱,大概是相 公已经决定娶宋姑娘了吧!”
解雨“嗯”了一声,宝亭“咕”地一乐:“当初我一见到这位宋姑娘,就猜 到有今天,咱们这位相公,那可是天下少有的多情种子,日后还不知道会给咱们 添多少姐妹呢?要是都像现在这些姐妹的性子还好…”
她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再说,相公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妹妹你瞧, 在无瑕姐姐房里忙了这么几天,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从昨儿下午一直睡到现在, 还没睡醒哪!他是咱们姐妹的主心骨,当真要累坏了身子,后悔都来不及,找机 会我倒要劝他收收心了,妹妹你也帮我劝劝他。”
“我听姐姐的。”解雨应了一声,却又替我解释起来:“相公从宁波往回赶 的时候,就几乎一天一夜没板眼,在无瑕姐姐那儿,恐怕也得不到休息…”
“怕是之前老爷他也没得休息吧!”从楼外刚刚进来的紫烟正听到解雨的话, 嬉笑道。
宝亭呵斥了她一句多嘴,解雨却似浑不在意,说这可真是冤枉了,遂跟宝亭 低语了几句,宝亭笑着轻啐了一口,便问起紫烟安排午饭的事儿来。
我暗自一笑,说起来紫烟还真冤枉了解、宋二女,就在从无名岛启航返回的 当天,两女月信齐至,到了宁波都没结束,算算我已有十日未近女色,想到这里, 就觉心头掹地窜起一股欲火,胯下的独角龙王也精神抖擞起来。
“宝亭,解雨,你们这两个丫头赶快给我上楼来!”
突然听到我的叫声,楼下一下子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就听楼梯上传来细碎 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宝亭那张圆润秀气的笑脸使出现在我眼前。
“好老婆,我都快饿死了。”
我一把抱住纵体入怀的宝亭,一语双关地笑道,壮大的分身正顶在她柔软的 小肮上,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顿时晕生双颊。
机灵的解雨见状只说了句要去做菜给我补补身子,不待我言语,就拉着紫烟 一溜烟地跑开了,临走还顺手把房门轻轻关上。
没了旁人,宝亭的身子愈发酥软如棉。她天生媚骨,又是才尝男女情事的销 魂滋味,最易动情,被我阳气一冲,已是情不自禁,俏脸在我赤裸的肩头赠来赠 去,满是陶醉之色。
柔荑无意识地在我背上缓缓游走,身子如蛇一般扭动不已,不一会儿便鬓乱 钗斜。
而我的虎掌也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衣衫里,香肩酥胸二陷落,霎时已是罗衣 半解,那杏黄抹胸也被扯到了小肮,一只丰腻玉乳挺出衣外,被我虎掌捉个正着, 一番捻拢掐抓,弄得宝亭娇喘连连,更是送上滑腻香舌任我品咂啜弄。
只是我大手沿着她光滑的脊背向下探去的时候,却突然触到了一层薄薄的垫 子,我不由哀嚎一声,手蓦地停了下来,懊丧地道:“好么,你们姐妹倒像是商 量好似的,身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只剩…一点点了嘛…”宝亭贴着我耳朵细声道,俏脸已是火烫。
“真的?”禁锢多日的情欲让我顾不得理会自己定下的规炬,五指灵巧地解 开腰间抑袢,轻轻一抽,一条月白丝带已然在手,那雪白衬垫上果然只有几丝血 痕,那血痕颜色本来就淡,又被一片晶莹汁液濡湿,越发模糊不清。
可不知怎的,那血痕却渐渐在我眼前放大,脑海里蓦地现出无瑕产后那血淋 淋的私处,一腔欲火顿时冰消雪融,连独角龙王也立马没了精神。
“人家不知道…这样也不行嘛…”宝亭立刻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知我不 喜与经期中的女子欢好,还以为我恼了,连忙腻声讨饶,见我没言语,她心中一 急,竟呜咽起来:“贱妾晓得自己比不上几位姐姐妹妹…”
“傻丫头,你想哪儿去了?”
见宝亭哭了起来,我才从思索中惊醒过来,知道她错会了意,忙把我方才的 感觉说了一遍,宝亭这才止住悲声,不好意思地一笑,却旋即眯起星眸,迷惑道 :“真…真的那么怕人?”
“说不上怕人。”见宝亭有了怯意,我倒有点后悔起来:“大概是因为无暇 生的是双胞胎的缘故,等你生孩子,绝不会这么辛苦的。”
心道好在无瑕真正生产的时候,房里只剩下我和六娘,其余诸女都守候在外, 没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否则难保心里不留下什么阴影。
“看无瑕姐姐幸福的样子,人家也想替相公生个孩子呢!”宝亭毕竟没亲眼 看到生孩子的艰辛,便信了我的话,此时倒羡慕起无瑕来。
只是这一折腾,她情火已退,话虽然缠绵无比,却只是舒服地蜷在我怀里, 体会着那份别样的温馨。
“对了,宝亭,这几日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想起她和解雨的对话, 又记起我回来那天她憔悴的面容,我轻抚着她的秀发,关切地问道。
“相公你偷听人家私房话…”宝亭羞红了脸,嗔怪了半晌才道:“家里倒没 什么大事,可珠宝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心中蓦地一动:“莫非是霁月斋有变?”
“柏公怎么知道的?!”宝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消息霁月斋还没公开, 不是李宽人偷偷送信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呢!”
我心中却已然明了,宋廷之倒是做得干净彻底,看来是把自己手上的所有产 业都一并转让了,一问宝亭,果然在十天前,大江盟已经全面接管了整个霁月斋。
动作这么迅速,想来绝非是临时起意,大概宋廷之在发现鲁卫调查潇湘馆的 时候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转让事宜。
而明知潇湘馆已经暴露,却依旧指使周福荣倭寇交易,想必是丢车保帅之计, 用周福荣吸引我和鲁卫的注意力,让宋廷之争取到了时间。
宝亭虽说已经不理宝大祥的事务,可毕竟关心家族的事业,得到这个消息后 便转告给了父亲殷乘黄。
我这老泰山也曾是商场里响当当的人物,眼光尚在,立刻就看到了霁月斋易 帜给宝大祥带来的好处,一面趁霁月斋交接而无心他顾的当儿接连推出了几项优 惠措施。
霁月斋没有及时跟上,在苏杭两地就被宝大祥抢回了不少生意;一面又亲自 出马,拉拢跳槽的那六大档手回归宝大祥。
他又把宝押在了我能击败宗设上,赌宗设一败,珠宝原料的价格就会飒升, 于是动用了殷家几乎所有现银大肆收购珠宝原料,等到其中的三大档手开出回归 的条件,殷家竟一时凑不出那一万五千两现银来,只好向我这个女婿求援。
虽然那时竹园的资金大部被我抽到松江筹办织染铺子了,但家里总有十几万 两银子,可宝亭觉得自己掌握竹园财权,我又不在家,怕借这么一大笔款子给自 己家人让其他姐妹生出想法来,便宁可委屈自己和娘家。
等殷家又派殷三姑娘来的时候,宝亭正在秦楼与六娘商议松江秦楼事宜,接 待殷宝琦的解雨问明她来意,便自作主张,向素卿要了一万五千两银票交给她, 这才有了二女方才一番对话。
“宝串,这是我的不是,临走之前,我该把家里事情交待清楚才对,倒让你 心里受委屈了。不过,你那些姐妹都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心中也别有太多顾忌, 说起来,解丫头也是想讨好你这个做大妇的哩!”
宝亭撅起小嘴儿瞠道:“哼,相公偏心,说得好像人家是个小心眼儿似的。 喏,相公你也听到了,雨妹妹想拿咱家的月例了,大老爷你什么时候把我妹妹娶 进门呀?”
“傻丫头,老爷向着你,你自己还不知道?”我故作恼意地拍了她一巴掌, 道:“你刚进门没两个月我就娶妾,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少不了说你一句不会伺 候男人,你要是愿意听,今儿晚上我就收了解雨、武舞。”
“怕是还有个宋姐姐吧?”宝亭嘴上不饶人,可脸上却透着欢喜。
我“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承认她说的没错,只是心里却尚有一丝犹豫,照 理素卿数次与我出生入死,其心昭然,可我总觉得她身上尚藏着我未知的谜团, 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人在最落魄的时候所发的誓言最容易背弃,素卿会是这样的 人吗?
想到这里,自己倒哑然失笑起来,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呢?!
想当初追求玉家三女,何等霸气,最近怎么反倒缩手缩脚起来了,难道真是 江湖岁月催人老吗?!
见我的神情不似提解、武两人那么高兴,宝亭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前两 日干娘和我提起松江秦楼,说沈熠那处地产总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已经找人修 缮好了房屋,准备在梅雨季里训练好姑娘,等六月份就把松江秦楼开起来。虽说 不用咱家一分银子,可相公您这个少东家也不能什么力也不出呀,可家里银子不 多了,贱妾就想,相公从宁波回来的时候,不是让雨妹妹交给了我两箱子珠宝首 饰么,不如看看能卖的就委托宝大祥给卖了,不能卖的也分给姐妹们穿戴,白放 着就可惜了。”
我问她看过没有,宝亭摇摇头,说这几天事儿多,还没来得及查看,说着, 翻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那两只箱子放在台上。
我拉开窗帘,回头一望,阳光透过竹帘,正落在宝亭身上,脱去了石青色的 短袄,又没有抹胸的遮挡,白皙挺腻的双丸在鲛绫纱下起伏跌宕,若隐若现,竟 是诱人之极。
宝串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却见我贼兮兮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 慌忙背过身去,就想把抹胸拉起,却被我上前一把按住了双臂,一边饱览这秀美 峰峦,一边笑道:“别动,这样子我喜欢。”
“相公最是无赖。”
宝亭瞠怪地白了我一眼,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我腿问瞥去,却发现我下裳被 高高顶起,不由抿嘴儿一笑,双臂不再护着前胸,反而偷偷将酥胸挺起,那双峰 上的两点嫣红也耐不住寂寞,悄悄地伸起懒腰来。
见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箱子,我心里一阵奸笑,这丫头倒和我用上心机了, 想来是想小小地报复一把我方才的表现。
只是宝亭的心思原本不在这珠宝上,可随便拿起两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 眉头却突然一锁,举起其中的一支玉簪朝向窗户,让阳光直射在玉簪上,看了半 晌,讶道:“真是那支凤舞九天玉簪呢!”
光听名字,我就知道此簪非北寻常,凑过去一看,那凤头玉簪玉质通透纯净, 看下出一丝杂色,只有对着阳光,才能看见玉里似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凤,整个 簪子就依着飞凤雕琢而成,竟是极具匠心。
“莫不是你们宝大祥的作品?”
“谁说不是!这支簪子,是梁师傅壮年时的得意之作,在我们宝大样也是极 有名气,相公可记得堂审爹爹的时候,文公达拿出的那支簪子吗?”
“咦,那支簪子不也叫凤舞九天簪的吗?”我顿时记了起来,据说那支簪子 是我老泰山送给名妓罗白衣的礼物:“怎么这一支也叫凤舞九天呢?”
“那一支是珍珠簪,而这一支是玉簪,珍珠簪是周佛周福临周老师傅的杰作, 梁师傅做这玉簪的时候,借鉴了珍珠簪的创意,为了尊重周老,故而也起名叫做 凤舞九天。”
“那如何落在了宗设手里?你们当初是卖给谁了?”
“前杭州将军厉大人,这是他给女儿订购的陪嫁之物。”
“哦?”我心中遽然一惊,记忆中的杭州宝大祥官司一幕幕地重新回到我的 脑海里,我当然记得杭州将军厉宫,那只差点要了老岳父性命的同心结“燕双飞” 就是他府上失窃的首饰,不是我当堂施展玉雕绝技,官司胜负还难料呢!
只是如果眼前这支“凤舞九天玉簪”是和“燕双飞”一同被盗的话,那么一 个在宗设手里,一个却出现在贾府衙大堂,其中的关联已经足以说?很多问题了。
“宝大祥一案,不是丁聪一手导演的话,也与他有莫大干系,文公达只是台 前的傀儡,”燕双飞“想必也是丁聪提供给文公达的,而丁聪与宗设之间必有关 联,中间搭桥的,八成就是偷盗珠宝的那个人。”
“丁聪贵为朝廷大员,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宝亭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我随手把宝亭头上的那支如意犀骨簪换成了这支凤舞九天王 簪,五簪泛出柔白的光华,映得一头黑发越发乌亮可鉴。
“非要找个原因,我只想到了一点。说起来丁聪在官场上的风评有赞有弹, 赞者说他是一员能吏,治理地方颇有政绩;弹者说他沽名钓誉,刻”恩,为了向 上爬不择手段。可不管是弹是赞,却极少有人说他贪墨,在地方上好像也没听到 过他是贪官的传言。“
宝亭想了想,不由点头称是,我接着道:“可据李岐山所书,几年前他做淮 安知府的当儿,起居就已相当讲究,等做了浙省布政使,生活更是豪奢,只是外 人不知而已。
而这绝非那点朝廷俸禄所能支撑的,何况他十年功夫就从区区知府升为手握 一省重权的一方诸侯,升迁如此之快,恐怕不光是皇上看他顺眼,朝中不少人替 他说好话也是原因之一,可这些好话难道是白说的不成?“
“相公是说,丁聪另有来钱的道儿?”
“是啊,丁聪指使手下偷来珠宝首饰,然后找人销赃于海外,这等无本买卖 神不知鬼不觉,而来钱又快。当然,他现在用不着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了,如果 我没猜错的话,这其中那些来路不正的珠宝首饰,该是在丁聪还没接任浙江布政 使的时候就丢失了的。”
宝亭连忙把那只箱子里的首饰都倒出来检查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两件宝大祥 出品的首饰是官府备案的失窃物品,算算被盗的时间,确在丁聪接任浙江布政使 之前。
她又打开了另外一只箱子,揭开覆在上面的丝绒,可待看清里面的首饰,她 却娇呼一声,一抹桃红霎时飞上了她的双颊。 ---------- 第八章
静静躺在锦格里的十几件首饰式样与中土迥异,看起来却并不陌生,信手捻 起一只蛇状宝石环,目光落在了宝亭宛若新剥鸡头的椒乳上。
“嘿嘿,宝亭你不会忘了这是什么吧?”
“相公…”
宝亭大窘,一拧身扑进我怀里,不敢看我。她怎会忘记与我初会的那一幕, 当我拉下萧潇的束胸,那娇嫩乳头上熠熠生辉的名贵乳环怎样冲击着她的视觉和 心灵,而当初她卖给我的那只乳环,眼下正戴在萧潇的身上。
“可惜,宝亭你的身子是如此完美,我都不忍心破坏它一丝一毫。”
我扳过她的身子,撩开她鲛绫纱背子的衣襟,让一只欺霜赛雪的柔嫩酥乳暴 露在阳光之下:“好在胡人的奇技淫巧当真非同小可。”
我一边嬉笑,一边拆下交缠在一起当作悬挂支梁的蛇芯,从同一格子里拿起 余下的困脂色细绳,将它一头旋子旋进相对的两只蛇口中的一个,然后细绳在乳 头上缠绕一周,略一收紧,便将余下一端的旋子旋进了另一只蛇口中,那乳环已 然就位,张浪鸣的两只蛇首拱卫着娇艳欲滴的乳首,竟是异常的妖艳动人。
宝亭屏住棒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身子动也不动地任由我摆布,随着乳 环一步步地被戴了上去,一层红腻也渐渐爬上了她的粉颈香肩。
用一条钻石项链换下她脖颈上的珍珠链子,那半裸娇躯上的饰品便协调起来, 宝亭这才嫣然一笑,赞道:“相公比贱妾还会打扮女人呢!”
“还没完哪!”我邪邪一笑,拉住她背子的衣襟突然往两边一分,只听一串 裂帛声响,绫纱的背子已被我撕成两半,宝亭惊呼一声,方要起身,却被我揽住 腰肢,一只玉手更是被捉来按在了我蛙怒的分身上,听我贴着她耳朵说了句: “我要你!”
她身子顿时瘫软在我怀里,那玉手已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我的独角龙王,只 剩下嘴上还尤自挣扎:“相公不是说…那个…不行…”
“行不行那是你相公说的算!”我跋扈道,顺手扯下了她的抹胸长裙,她浑 身上下就只剩下几件饰物了,羞得从没在白日里承欢过的宝亭直往我怀里钻,肌 肤相贴,感受着凝脂一般的滑腻,我心中越发激荡,一把抱起宝亭,大踏步地来 到挨着窗户的长榻前,让她立在榻上。
透过竹帘向外瞧去,几个小丫鬟正在塘前花树下嬉戏玩耍,明知道有竹帘相 隔,丫鬟们并不能看到自己,可宝亭还是窘得扑进我怀里。
“相公,求求你,拉上窗帘好不好…”宝亭一边轻轻亲吻着我的胸膛一边腻 声哀求。
“不好!这么完美的躯体不能细细观赏,岂不是暴殄天物!相公我就是要让 阳光照亮你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把你完完整整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宝亭闻言,虽是害羞,却已喜动颜色,一双藕臂紧紧搂住我的虎腰,火热的 双唇更是雨点般地打在我的胸上。
再让她站在我面前,她也不再逃避,只是害羞地抱起双臂遮住酥胸,可我只 用了一个眼神,她就乖乖地垂下了双臂,将身上所有的隐秘完全向我开放,一副 任君采摘的模样。
虽然眼前这具造化天地之秀的娇躯已是捻热,可阳光下的妩媚依旧打动了我 的心,痴痴看了半晌,我才捡出一条乌金腰链系在她小蛮腰上,无数破拉得绢丝 一般纤细的乌金丝从腰链垂下,宛如流苏一般,与她私处淡黑的茸毛遥相呼应, 又把白皙的肌肤衬得雪腻无比。
“好奇怪哟,人家都没见过呢…”
拂过她的腰肢,指尖传来的热度早把她内心的火热暴?无余,虽然目光里流 出几分好奇,可细弱游丝的声音却透着丝丝腻意。
“见过的你就知道是什么吗?”我拿起一串珍珠嘿嘿笑道。不就是珍珠项链 么?
宝亭的反诘听着像是不服气,却隐隐有种期待。
“傻丫头,还是让相公给你戴上,你就知道了。”手突然插进宝亭紧紧并拢 的双腿之间,手掌一横,示意她把大腿张开。
“羞死人啦…”宝亭羞得一下子捣住了脸,可大腿却听话地慢慢张开,那花 瓣一得解放,便微微绽放开来,一股花蜜流了出来,那花蜜虽不像萧潇那般晶莹 剔透,却是异常浓腻,聚在花唇上,向下缓缓拉出一条极长的银丝后,“滴答”、 “滴答”地落在榻上。
怪不得这丫头总夹着腿,原来早已阴中生楚了,我心中暗笑,望着那如同含 苞牡丹一般粉嫩鲜亮的花朵,虽然脑海里又闪过了无瑕血肿的私处,可心中那股 火焰却没再度消融下去。
宝亭听到花蜜滴落的淫靡声音,羞得身子都微微科了起来,可那花蜜却像不 受她的控制,大有泛滥之势,而丰腻的椒孔也越发挺拔上翘起来,只是左边的乳 首被锦绳系住,越肿胀那锦绳就勒得越紧,她不由得放下手来,按住那只开始透 着紫红的乳头根部,哀求道:“好相公,它都弄疼人家了,摘下来好不好?”
“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想想无瑕、萧潇…”
一旦激起女人争宠的心,就算再痛苦再无耻的事情她们都会甘之如饴,宝亭 果然便不再言语,只是幽怨地瞠了我一眼,可见我把珠链穿过她的双腿之间,她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羞红的脸上透出的是匪夷所思的表情:“戴、戴,这是戴…”
“当然是戴在这儿啦!”我得意地一笑,左手将珠链的一端挂在宝亭后背那 条乌金腰链的正中央,右手微微扯动珠链,那珠链便服帖地沿苦浑圆的臀缝向前 延伸,再向上一提,那珠链便触到宝亭微绽的花朵,花蜜滴在珍珠上,在花唇上 滚来滚去的珍珠就越发滑腻,没几下,那花唇已然完全张开,闪着晶莹光光亮的 乳白珍珠含在嘟嘟的花唇里,在阳光下,那白者愈白,粉者愈粉。
把珠链的另一头系在腰链上,宝亭已是娇喘连连,香汗微沁,我胯下也早就 挺得高高,却不想太早品尝眼前这道丰盛的美味大餐,便按下心头欲火,吩咐宝 亭去梳妆台取来另一只乳环,宝亭扭捏几下,才依言而去。
方行两步,她似乎就经受不住那嵌在花唇里的珍珠滚动摩擦,脚下顿时一缓, 回首欲嗔,却见我已移到了长榻的另一端,色迷迷的目光正落在她细腰丰臀上, 她一怔,这才想起那珠宝箱子里哪儿还有什么另外一只乳环,分明是想看她戴着 这羞人珠链行走的模样,不由娇呼一声,转身飞奔过来,一下子把我扑到在榻上, 粉拳直擂,嘴里呢喃有声:“坏相公…死相公…”
“坏相公来了!”
望着情不自禁的宝亭,我不再忍耐,扯去自己的小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抄起一只三寸金莲朝天抬去,宝亭便乖巧地把另一只秀足搭在了我的背上,隐秘 的花朵为了迎接独角龙王的光临而毫无保留的开放。
火热的分身贯入火热的花房,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十天的禁锢让 我的感觉异常敏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月信里的缘故,宝亭的花房深处竟比 平素还要柔软濡腻,竟是异常的刺激销魂,加上被我顶在一旁的珠链上的珍珠在 龙身上滚来滚去,我真是爽到了极点。
宝亭没挨几下就泄了,那高潮来得异常猛烈,剧烈的收缩蠕动差点让我也一 泻如注,我没能创下自己欢爱史上的最快发射记录还要归功于肩头传来的一阵剧 痛。
稍一平息,独角龙王开始发威,那粒粒珍珠也在宝亭的花唇菊蕾上骚扰不息, 宝亭更是溃不成军,连泄数次,等我尾骨一麻,双手攀上布满齿痕的娇嫩双乳, 手指大力掐捻着胀得发紫的乳首,分身死死抵在蜜壶深处,将浓精尽数射进花房, 宝亭再度泄出的那一大才腻阴精里已是血丝连连。
“相公千万别再自责了。”宝亭蜷在我怀里睡了小半个时辰才幽幽醒来,见 我落在她淤青酥乳上的目光透着浓浓的歉意,她妈然一笑,贴着我的胸膛细声道 :“今儿奴才知道什么叫”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了。”一只如棉小手那滑 向我胯下,轻轻握住我的分身,媚眼如丝地道:“就怕奴…拼尽了力气,相公却 不能尽倍…”
宝亭如此善解人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心中豁然开朗起来,活动了一 下几乎被她压得完全麻木的胳膊,随口笑道:“嘻,我倒是娶了一个女才子呢, 只是这等淫词浪曲从何习得,还不速速给为夫坦白清楚!”
“什么淫词浪曲啦…”宝亭羞得顿时松开了抚慰着独角龙王的小手,却被我 一阵轻怜蜜爱惹动了情肠,复又在龙身上摩娑起来,小声道:“是四娘了。”
“可惜你四娘嫁晚了你爹。”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除了那位师姐兼丈母娘的祖红雨之外,殷家有谁能教 出这么个徒弟来?
只可惜祖红雨嫁给殷乘黄的时候,宝亭已经过了女子修练功夫的黄金时期, 仅学了星宗一点皮毛,却无法修练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这星宗的两大绝技,不然, 日宗弟子和星宗弟子的一场床上大战,该是天雷动地火一般好戏连连吧!
一番梳洗,宝亭虽说娇慵无力,却依旧陪我去小山斋去看望无瑕母女。
无瑕练武多年,内力深厚,加之心情愉快,身子恢复起来就极其迅速,眼下 已能下地行走,萧潇她们也都聚在小山斋里准备午宴,在我回来七日后,一家人 才正儿八经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上萧潇告诉我,无瑕生产的消息被薛夫人泄露出去,本就惹得贺客盈门, 偏偏宗设集团覆灭的消息也传到了苏州,虽然语焉不详,可都说我和鲁卫在其中 立了大功,更有传言说鲁卫将高升刑部,而我则接替鲁卫出任苏州通判,于是相 干不相干的人都来道贺,弄得竹园应接不暇,苦不堪言。
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登登的贺礼,我也不由得苦笑起来,鲁卫、南元子、沈希 仪、沈熠这样的朋友送来贺礼自是理所当然,大江盟、慕容世家甚至铁剑门这些 打过交道的江湖门派来贺也算合情合理,自己闯荡江湖尚不足一载,结交倒是满 天下了,可却不知这是幸事或是不幸?
第二天中午便在秦楼大摆答谢筵席,又与鲁卫、南元子小聚一番,才知宗设 覆灭,震动朝野,主将沈希仪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捷报被南京以八百里加急送 至京城后,龙颜大悦,下了八百里加急调令,急调沈希仪入京,极有可能要官复 原职;副将乐茂盛已擢升为千户所千户,据说还有一美差等着他接任,其他诸将 也各有封赏。
鲁卫上调刑部也非空穴来风,不过是北京变南京,南京刑部已有人提议调鲁 卫出任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却被鲁卫婉拒。
而得知我和鲁卫参与了剿倭行动后,江湖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且不说聚在松 江沈家的武林中人一下子做了鸟兽散,就连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悄悄地把人员撤 出了敏感地区,按鲁卫的话来说,朝廷在剿灭宗设之后,很可能因为信心膨胀而 寻求另一个打击目标,眼下谁也不敢惹事生非,给朝廷提供攻击自己的借口。
至于我,因为速营的内幕只有少数人掌握,传言并不比鲁卫多多少,只是知 道白澜底细的几大门派已然察觉到,想阻止我接替白澜已经越来越不现实了。 ---------- 第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先是五位师娘联袂而来,然后竟是慕容千秋带着隋礼悄然而 至。
“别情,恭喜恭喜。”
慕容一见到我就连连拱手道喜,可笑容可掬的脸上却隐约透着一丝拘谨。
我明白是因为我在官场江湖的地位急剧升高让他感到了压力,想到还要靠他 牵制大江盟,便展开笑颜,快步上前与他热烈拥抱起来。
“怎么样,老哥,我够神勇吧,一生就是一对双儿。”
“别吹了,”慕容哈哈大笑,笑容开朗起来:“那是我弟妹的功劳!”
又摇摇头一脸遗憾:“可惜我那两儿子没一个争气的,都他妈的跟我一个熊 样,不然的话,我就下聘礼了。”脸上肥肉堆在一处,看起来与女儿刚出生的时 候颇有些神似。
听他这么说,倒让我一时难以接言,他两个儿子我自然认得,说起来当真是 虎父犬子,只是慕容护犊,这话只能由他自己来说。
含笑盯着他胖脸看了半天,把他看得都有点不自在了,我心里也有了主意。
“说真的,你这模样若是个女人,也就比钟无盐强上那么一星半点儿,不过 男人嘛,丑点算什么,关键是要有才,郎才女貌嘛!只是我那两个侄子实在比我 姑娘大太多了,想要我女儿做儿媳妇,老哥你赶快再生俩儿子去!”
“一言为定!”
慕容乐得眉花眼笑,愿浪礼献上贺礼,长命锁虽然寻常,可是以?其罕见的 昆仑玉雕琢而成,也算相当贵重的一份礼物,与慕容仲达仓促送来的玉镯自然不 可同日而语。
我谢了一番,又替五位师娘谢过他帮忙处理佃户抗租一事。
两人畅饮之后,从秦楼秘密接来庄青烟和“秦楼四小”中的叶小童,一边嬉 戏,慕容一边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别情,老哥是来向你求援的。”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揉着叶小童那对豪乳, 一边诚恳地道:“他奶奶的大江盟欺人大甚!齐放这老小子暗渡陈昌,把店都开 在了老子眼皮底下,偏偏陈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替大江盟说起好话来,真 是气死我了!”
“是霁月斋吧!”
我顿时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事苦恼,霁月斋在扬州设有分号,大江盟一接手, 自然就把生意做到了慕容的老家根据地里,前几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光顾着分析 大江盟与宋廷之、丁聪之间的关系去了,却忘了考虑慕容世家会作出什么反应。
其实利用各种手段打入对方的领地,这本是大江盟相慕容世家都曾采取饼的 手段,而两家对对手的打击也是不遗余力。
没等两家开战,大江盟最密切的盟友之一、在江北拥有重要基地的鹰爪门就 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仅门主况天被人暗杀,江北基地也全部被摧毁,虽然至 今凶手不明,可多数江湖人都认为慕容世家脱不了干系。
而甫一开战,慕容世家布置在江南的主要力量福临镖局也几乎被全歼,在江 南的四处分号只剩下了应天一处尚在苟硬写,因为它的业务几乎已经完全停顿了, 眼下只是让慕容世家的人有一个充足的理由驻扎在应天城内。
按照以往的惯例,霁月斋扬州号绝逃不过慕容世家的攻击,可眼下的形势却 让慕容世家顾虑重重,谁都知道扬州是慕容家的地盘,谁都知道大江盟是慕容家 的死对头,一旦霁月斋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怀疑目标自然就是慕容世家,如果 朝廷真的正在找借口向江湖几大门派开刀的话,慕容世家岂不是拱手送上口实吗?
可一点表示都没有,慕容世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便想从我这里打探 一下朝廷的虚实。
慕容点头称是,我斟酌着词句道:“陈焯和老哥一向合作愉快,不太可能一 下子就偏心大江盟,他性子软弱,最是怕事,估计是有人和他提起过大江盟与老 哥你之间的矛盾,他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影响自己仕途,所以事先敲打你几句。”
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如何利用这一点来获得最大的利益。
“隋先生也是这么说,”慕容一高兴,阳物顿时活泛起来,弄得叶小童娇啼 婉转:“倒是我…错怪他了!”
旋又眯起小眼,恨恨道:“八成是大江盟自己找上了门威胁他,那呆子做官 做得这么窝囊,也他妈的够丢人的了!”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胆子小嘛!”
“别情,你还是个解元哪!”慕容恭维了一句,却又叹息起来:“本来以为 你今年定是要去京城会试的,有顶进士老爷的帽子,凭你的本事,桂大人再帮衬 一下,用个几年功夫把扬州府拿下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届时咱哥儿俩一配合, 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皇帝还自在?你倒好,去打什么劳子倭寇去了! 怎么,想当大将军啦,还是老弟你另有打算?”他话锋一转,竟探起我的底来。
“不是我另有打算,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半真半假地道,倒不是 我对取代白澜的地位不感兴趣,当初确实是白澜赶鸭子上架,制造种种形势,做 出种种姿态,让我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呵呵,放眼江湖,有谁敢让你身不由己…”
“老哥,咱俩关系非同寻常,我不瞒你,有人开出了优厚条件,我凡人一个, 当然动心喽。”
反正关于白澜选中我接替他的传言在几大门派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我乐得大 方相告。
慕容眼睛一亮,喜道:“这么说,江湖传言老弟是白大人选中的接班人乃是 确有此事啦?真是天助我也!”
“你别高兴太早!”我正色道:“白大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江湖,而他眼 下心情不好,你别轻举妄动,去触他的霉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自然明 白这个道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和平?处对我来说绝没有什么好处,可若是眼下 慕容世家采用暴力手段摧毁霁月斋扬州号的话,我敢打赌,大江盟一定会藉机发 难,动用自己在官府的力量对付慕容,因为嫌疑人实在太过明显,让大江盟有了 说动官府的充分理由。
这不像应天镇江的那场战事,毕竟应天镇江不是两家的总舵所在地,又是相 互攻击,谁也逃脱下了干系,而事情一旦演变成宫府介入的态势,很可能造成大 江盟一家独大的后果,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哦?”慕容大概是想到了江湖另一则传言,顿时沉吟不语,只在叶小童身 上埋头苦干。
“其实对付霁月斋的方法很多,找百八十个地痞无赖成天去捣乱,散布谣言 败坏它的名誉,再不让你旗下听月阁的姑娘去勾引它的伙计…”
“这些招数我都试过了,”慕容苦笑道:“别情,你们读书人想出来的损招 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隋先生也是这么说,可陈焯放出话来,他毕竟是一府 之长,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啊!”
“那唯有正面出击,从商场上打垮霁月斋。”
“可我对珠宝行业一窍不通…”慕容眨巴着小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闻言已心知肚明,原来他早有意正面打垮霁月斋,却把主意打在了宝大祥 的头上,虽然他确实因为他说的这个原因,放弃了对宝大祥扬州号的收购,心里 暗骂他一声老滑头,脸上却不露一丝声色。
“做热不做生,这本是商家铁律,不过就像大姑娘开苞一样,凡事总有个头 一遭,大江盟也没做过珠宝,他不照样接手霁月斋了吗?”
“大江盟虽然不懂行,可霁月斋的老人懂呀,大江盟一接手就宣布伙计一个 都不裁,霁月斋还是按老规炬开店,老哥若是插手珠宝业,那可真是从头做起呀!”
我却嘿嘿一笑,问道:“霁月斋成立不过一年,就与宝大祥、积古斋三足鼎 立,何也?”
慕容一怔,想了半天,沉吟道:“别情,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对女人用的那 玩意儿平常也不上心,记得好像一开始我那几房女人说同样的东西,霁月斋就要 比宝大祥、积古斋便宜一两成,后来又说霁月斋的款式旁人做不出来…”
我抚掌笑道:“嫂夫人说得一点不错!霁月斋先以低价吸引客户,再以品质 留住客户,这就是他能在极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不过低价战略是面双刃剑,只 能行得一时,却不能长久使用,这就像老哥你在镇江应天卖盐一个道理。”
“霁月斋真正的杀手□是它网罗了一批行里的顶尖高手,其中最成功的就是 说动了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跳槽投奔霁月斋,这六大档手的加盟,让霁月斋 珠宝的品质超越了宝大祥和积古斋,从而站稳了脚跟。不过,这一切都是霁月斋 原来的东主宋廷之的功劳,换句话说,一旦宋廷之离开霁月斋,这些行里的顶尖 高手会真心实意地为大江盟卖命吗?”
慕容眼睛顿时一亮:“别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老哥,我只能再告诉你一句话,寻常的老百姓没有几个愿意扯进江湖的纷 争里。”
送走自觉收获颇丰的慕容千秋,我先去府衙拜会知府白同甫,他见到我自然 十分亲热。
说起来自从他与我结交以来,好事不断,不仅不必再担心哪天丢了纱帽,而 且此番因为沈希仪在奏章中提及苏州府保障有力,加之其他种种因素,吏部给他 升授中宪大夫、加荫一子叙用并记大功一次的同时,已经着手把他列入考察对象, 很可能要提拔重用。
“别情,还是你说得对,皇上年轻气盛,不喜欢缩手缩脚地做事,我看吏部 的考评中,竟有一句”勇于任事“,想来就是那道弹劾周前宽的奏章带来的好处 了。”
他指着邸报得意洋洋地道,只是随即收敛起笑容,惋惜道:“不知吏部是怎 么搞的,你和鲁卫此番立了大功,吏部却只给了点口惠,莫非别情不欲与唐佐争 功?”
其实这份邸报,我比白同甫还要早一步看到,朝廷此番嘉奖与上次不同的是, 所奖之人都隶属于文官系统,沈希仪经历一番宦海起伏后,已经学得圆滑了许多, 捷报奏章写得滴水不漏,白同甫、松江知府俞善默、吴县知县等一干给过速营帮 助的人,不管大小多少,他一个都没拉下,甚至连谦字房的老板何定谦他都提上 了一笔。
不过,这其中大有轻重厚薄之分,白同甫沾了我的光,三分苦劳被说成了十 分,自然光彩照人,引来了吏部的关注;对我和鲁卫,沈希仪更是不吝笔墨,可 邸报上却只是一笔带过,鲁卫授了个承德郎,而我也只是给无瑕挣来了一副诰命。
桂萼发了八百里加急告知我此事原委,原来这竟是出自他和方献夫的建议。
桂萼直言,他和方献夫因为大礼一案虽得皇上恩宠,却与士林交恶,除了少 数像丁聪、白同甫这样的投机分子之外,大多数文官对两人敬而远之,皇帝虽然 有心更换这些文官,却非一朝一夕之功,故而两人不得不与军方改善关系,以求 得到军方的支持,此番把剿倭功劳尽遍军方,就是要示好军方,同时为沈希仪重 新返京大造声势。
只是桂方两人在第一时间见到沈希仪的奏章之后却为难起来,与白同甫们的 地方支援之功不同,我和鲁卫是实实在在的战功,特别是再经过沈希仪浓墨重彩 的渲染,说是首功也不为过。
可如此一来,军方处境就相当尴尬,毕竟我和鲁卫都是文官一系,二人权衡 再三,在从秘密渠道得知白澜已经上疏推荐我作为他的接班人之后,终于下定决 心,建言皇上将对我与鲁卫的重奖勾去,又将沈希仪的奏章删改后才转交吏部, 以全军方之功。
白同甫自然不知这其中竟是如此曲折,只道我要成全朋友,越发对我敬佩不 已,或许在他想来,我将来早晚是要走金榜题名那条正途的。
而他知道自己有望再高升一步,对政事也就重新焕发出了热情,我原本只想 待上个一刻半刻的,可等我从府衙出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从府衙回家正路过秦楼,我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秦楼依旧热闹非凡,却少了许多江湖面孔,大江盟相慕容世家虽然还分别租 住着秋水乐水两处别院,可人员大多已经撤离,这两处顿时冷清下来。
大江盟只留下了齐功等数人,连李思、李岐山都返回了杭州,而慕容世家更 是只留了一个无名之辈,以示眼下无意与大江盟争雄。
李岐山留信说,他此番调回杭州,想来是与大江盟接手霁月斋有关,大江盟 缺少懂得经济之人,他这个能写会算的干才就显得相当珍贵,而大江盟原本连我 假扮的那个王稷也想一并调回,却被他借故推掉,至于李思则完全是因为他和苏 瑾过从甚密,怕我迁怒大江盟,索性调回,让我眼前清静。
李思会那么听话?我随手把信扔进了火炉里,看它霎时化成一股青烟,大江 盟对李思能有多少约束力?
心中哂笑,想来不久我们还会在秦楼再次相遇,只要苏瑾还在…
从玉角楼向东望去,花树掩映中的第一栋小楼就是苏瑾的爱晚楼,那里寂静 无声,只有一灯如豆,似乎李思的离去把小楼主人的心都带走了。
哼,你为什么偏偏不求去呢?这秦楼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冷眼再向东看,停云楼却是灯火辉煌,琴声悠扬,孙妙虽然对人冷漠,对银 子却很有感情,可凭她出道几载攒下的银子就足够过上安宁小康的生活了,为何 要听从我的召唤屈身秦楼?这琴歌双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呢!
目光转回梳妆台前,就如我见过的所有女孩的梳妆台一样,上面摆着几样胭 脂水粉,只多了插在瓶中的一枝桃花,拿起那胭脂盒子,却见盒底烫着一个小小 的“同”字。
京城同心堂?六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起来了?我心中微微一怔。
其实六娘本就是个生活极其精致的女子,她所用器皿物事几乎样样都极精雅, 只是相识好长一段时间,却未见她用过这点染修容之物,直到…
应该是那场大病之后的事情吧,我想起六娘镜前那回眸一笑,杏眼桃腮竟似 女儿一般,同心堂的胭脂水粉是宫里嫔妃们的御用之物,在江南极是难得,六娘 倒是真下本钱呀!
只是此番她倒是舍本求未了,女子养颜,首重心神,次重饮食,再次睡眠, 最末才是点染,这么晚了,她不歇息,却不知又去应付哪路神仙?说来白秀被我 收服,已是忠心耿耿,何苦事事都要她亲劳亲为?
随口问服侍的小丫鬟,六娘哪里去了,那小丫鬓满脸红云,期期艾艾地说不 清楚,见我皱起眉头,更是几乎要哭出来,问了半天,我才明白,六娘的贴身丫 鬟明珠正在伺候无瑕月子,而这几天服侍六娘的丫鬟又突然生病了,这小丫鬓只 是临时顶替,连六娘的面还没看见,我就闯了进来,偏偏白秀别的没怎么交待, 倒把遇到我这个少东家该如何伺候说的详详细细,弄得这小女孩一见到我就心神 不定。
看小丫鬟比隋宝儿还要年幼一两岁,我不禁暗骂白秀胡闹,一摆手让她下楼, 不禁想起与师娘一起来苏州的隋宝儿来了,几个月不见,楚楚动人的少女身上已 经能感觉到狐媚的味道,不仅吸引男人,就连女子也不知不觉地受其影响,阖府 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听大师娘墨夫人说,宝儿眼下只是练到了皮相外着的阶段,等再过半载,媚 态内敛,才是媚功初成,那时就需要我来指点她继续修练了。
大师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宝儿正和紫烟在屋外玩耍,记得上次两人相见,还 颇有互相别苗头的架势,而眼下两女好得竟似蜜里调油,不仅是宝儿变了,紫烟 也变了,再想起紫烟也正在修练一种特殊的功夫,而开始修练的时间好像就是在 遇到宝儿之后,我当时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六娘也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呀!
把困脂盒放回原处,不经意发现书箧中微露锦笺一角,抽出一看,几行秀气 小楷书的却是“牡丹亭”里的一段。
“原来托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 家院…”
这可是思舂之曲呀!我心头忽地一动,朝窗外望去,玉角楼下,十几株牡丹 正迎月怒放,花旁小径上,一绰约女子在月光下达迤而来,步履曼妙,彷若神仙, 却正是六娘。 ---------- 第十章
“动儿,你不去陪你媳妇女儿,怎么跑到干娘这儿来了?”六娘亲自沏了一 吓煞人香端上来含笑问道,或许是方才行得急了,她双颊隐隐透着一丝粉意。
“宗设一战,我还没把详情告诉您哪!”回来之后,诸事繁杂,竟没找到时 间与六娘讨论一下这一战的得失,本来到秦楼只是临时起意,此刻倒真想听听她 的见解了,于是把战役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就连与魏柔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也如 实相告。
“动儿,你这一战赢媒男!”六娘话一出口,方觉自己说的太过严厉,又补 了一句:“当然,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干娘您别安慰我啦!”我苦笑道。
“动儿,不是干娘说你,像你这般自恃武勇,保不准哪天宝亭她们就做了寡 妇,干娘是替你担心。”六娘眼下满是关切之色。
“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不是还有干娘您指点我吗?”我笑道。
“干娘岂能跟你一辈子?倒是那个宋素卿是个人才,真心归附你的话,对你 日后掌控江湖大有裨益,动儿你要多下点功夫。”
我一皱眉:“干娘如何不能跟我一辈子?!再说,我王动堂堂男子汉,如何 事事依靠妇人?!”
“好了,算我说错了。”六娘嫣然一笑,旋即肃容道:“就战役本身而言, 不管过程如何,基本目标已然达成,就算成功了,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动 儿你要小心宗设死灰复燃。那华青山、赫伯权两人甚为关键,应尽快找到两人的 下落,斩断宗设与中土武林的联系纽带,则宗设短时间内再无力祸害江南。严格 说起来,此战更重要的意义恐怕还在于它对朝野两方的影响。”
听六娘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她几乎没有提到魏 柔和隐湖,这让我颇有些奇怪,便出言相问。
“这就是你的可取之处了。”六娘道:“依我看,魏柔性情似柔实刚,隐湖 当权者不查,很可能让她心理逆反,从而和师门产生裂痕,你倒不必大过心急。”
她瞥了我一眼,笑道:“心急吃不着热豆腐。”
然后话锋一转,“宗设溃败,动儿你的心思也该放在江湖上了,今儿慕容千 秋来苏州就是一个信号,江南江北看似风平浪静,可两家私底下的小动作却都不 少哩!”
我点头称是,遂把慕容来意说了一回。
“求援?”六娘微微一笑:“他只是来确定一下你的态度而已。前两天青烟 从唐天威嘴里得知,那宝大祥扬州号竟有慕容家的股份,而唐门老六、百草堂堂 主唐天运已经开始接触霁月斋的大档手准备挖人,慕容岂会不知?”
我大吃一惊,慕容世家竟然和唐门联手,这可是震动江湖的大事件,两强联 手,完全可以改写江湖格局。可转念一想,心中已然明了,这定是唐天威背着唐 天文私下与慕容结交,否则,即便唐三藏隐瞒这个消息不告诉我,去松江与沈家 做珠宝交易的人也该是唐三藏而不是唐五经才对。
唐天威若是老老实实地研究他的毒药,该是唐门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臣,可 惜为了儿子,却要弄得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倒在秦楼乐不思蜀了,是不是唐五经从监狱里放出来了?”
六娘点点头:“唐五经也在秦楼住了一晚,说是要赎曹小月,被我借口说你 不在家给推托过去了,看他迷恋小月的模样,估摸不会轻易罢手。”又问:“沈 熠没给你消息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时我心思都放在了无瑕母女身上,与他只是匆匆见 了一面,松江那边织造铺子的工程正紧,也离不开他,我们俩都没顾上唐五经这 个小王八蛋。”
想起唐五经在黑石村抛下何素素独自逃生那一幕,便提醒六娘:“他虽然贪 花,可天性薄凉,一个小月恐怕栓他不住,等他下次再来,叫叶小童、张小修一 并伺候他。”
忽又想起回蜀的唐天文,也不知道他清理门户清理得如何,看唐天威父子依 旧敢在秦楼流连,想来唐天文就算是重掌唐门主导大权,一时也不敢拿自己大哥 开刀,十有八九是不了了之了,我心中不由暗忖,索性布局就让唐天威父子一同 死在女人肚皮上,一劳永逸地解决老丈人的大难题。
六娘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窃笑不已。时已过子夜,两人谈兴正浓,我怕宝 亭她们傻等我回去,就想叫小丫鬟去竹园知会一声,告诉家人我今夜在秦楼歇息。
六娘这才发现四周的丝竹声早已断了,只有几处精舍尚有灯光闪烁,便催我 回家,说我最近半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既然身在苏州,自然要多陪陪家中诸女。
听六娘说得有理,我匆匆告辞而去,途经牡丹馆,听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 心里暗哂,唐天威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此旦旦而伐,就算他有诸般奇术助阵, 恐怕也要被青烟吸尽精髓了。
街上早已寂静无人,唯有月影相伴。只是没行几步,忽然觉得黑暗之中似乎 有道冰冷的目光直刺过来,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心中一惊,霎时间提起全身功力,假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行走,六识却已经完 全开动起来,朝四周探测过去。
打鼾声、磨牙声乃至磨豆腐的磨盘声从街北一股脑地传进了左耳;街南小俩 口的拌嘴声,情人幽会的欢好声,孩子的呓语声,还有绵长的呼吸声…
我身子骤然发动,幽冥步施展开来如鬼魅一般迅疾无声,只是当我一脚揣开 那户宅院的大门,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倒是房里传来一阵惊叫。
我冲进屋去,却见一对男女正惊恐万状地望着我,身上却无丝缕,我扭头回 到院子,细想这短短一刻发生的一切,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这人是谁?他轻功内力绝不在我之下,究竟是什么人?”江湖十大乃至武 承恩、宗设的名字飞快地在我脑海里掠过。
“如此跟踪我又意欲何为?”
深深吸了口气,却隐约嗅到一股淡雅的困脂香气,女人?我心头蓦地一动, 这香气绝不是魏柔,莫非是…鹿灵犀到了?
“可是隐湖鹿仙子大驾光临?”
我朗声道,一连说了三次,只惊起了一群梦里鸳鸯,惹来一片骂声,却不见 有人回应。
夜里不怕惊世骇俗,我飞奔回竹园,众女果然都在等我回来,虽然脸上都有 倦意,却个个安然无恙,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回了原来。
只是众女见我跑得呼呼直喘粗气,都诧异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想娘子们啦!”
不敢把事情告诉她们,怕徒惹得她们担心,可心里仍有些不安,随手拉过身 边的宝亭和萧潇拥在怀里,一边暗恨自己怎么没生出七八只手来,一边暗自琢磨 这突如其来的蹊跷事情。
众女闻言或嬉笑或娇瞠,仿佛数朵颜色形态各异的鲜花争奇斗艳,霎时间一 室皆春。
“今儿晚上谁也不准走,老爷我要开无遮大会!”
于是小山斋的浴池里臀波荡漾,乳浪翻滚,就连宝亭也禁不住众女的央求, 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欢好起来,唯有解雨守着最后一丝底线,未曾真个销魂。
一番胡天胡地,宝亭、武舞体力不佳,已泄得头昏目眩;玲珑这些日子操心 母亲,也是精力不济,四女早早递了降表去书房歇息,借大的浴池里只剩下我和 萧潇、解雨三人。
我靠在白玉池壁上,紧紧抱着萧潇,生怕她飞了似的。而跨坐在我身上的萧 潇虽然已经连泄了两回,却还是用玉女天魔大法练就的后庭谷道紧紧里着独角龙 王蠕动不已,而一双玉手却在我周身几大穴道上细心搓揉按摩起来。
其实我身子真的已经倦极了,毕竟在水中欢好要比寻常多费一倍力气,而即 使不算解雨,也是以一敌五,就是个铁打的人儿也经受不起。
可今夜不知怎的,我就是想在我女人的花房里注满我的精液,只是连着射了 四回之后,萧潇就怎么也吸不出我的精来了。
“哼,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变得这么疯!”
解雨去雪藤躺椅上取了自己的月白肚兜穿上,回来坐在池边,一边娇嗔,一 边抱着我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学着萧潇的样子按摩起我的双肩来,她家医术渊 博,手法自然精妙,我顿时舒爽地哼哼起来。
“相公他…是有心事…”萧潇却温柔地望着我细声道,那痴情的目光里分明 有着几分怜惜。
还是萧潇呀!我心中顿时一阵叹息,把她又往怀里紧了紧,八年的时光让萧 潇熟悉了我的一切,我已然融进了她的生命。
“他有心事?”解雨小手蓦地一停,我双肩的动作瞒不过她,她自然明白萧 潇的话应是没错,狐疑道:“萧潇姐姐,相公他以前也是一有心事,就这般胡闹 吗?”听她说得天真,我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萧潇却窘得给了解雨一粉拳,瞠道 :“死丫头,净胡说。”
转头柔声道:“相公瞒着不跟夫人说,自然是和江湖有关,不,该是直接与 竹园有关才对,相公是怕惊吓着了夫人吧!”
她顿了一下,望了解雨一眼,续道:“贱妾和雨妹妹虽然武功不入相公法眼, 可我们姐妹联手,能讨得好处的在江湖上也没有几个,就让贱妾姐妹替相公分忧!”
“怪不得方才你这丫头推三阻四地非要等到最后,又拖着雨儿不让她走,原 来心里早拿好主意了!”我恍然大悟,小肮狠狠扭动了两下,下体浓密的毛发磨 在萧潇娇嫩的花办上,激得她一阵乱颤。
说起来萧潇一身武功足以排进江湖名人录的前三十名,再加上鬼灵精怪又有 一身出色暗器功夫的解雨,能占到她们便宜的江湖的确没有多少。
虽然她们联手也应付不了江湖十大的攻击,可细想十大中也没有一人有理由 来攻击竹园,倒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
不过,江湖尚有不知名的奇人异士,虽说自己出道以来一帆风顺,但一旦得 意忘形,疏于防范,没准儿就要吃大亏了。
把遇到的蹊跷事儿说了一遍,两女听说那人的功力竟不在我之下,也有点紧 张起来。
“不会是鹿掌门吧,这么藏头露尾的,不像是隐湖的风格哩!”解雨虽然知 道我对隐湖没什么好感,可毕竟心里对隐湖还有几分尊重,不像萧潇那般直呼鹿 灵犀的名字。
“相公,莫不是在太湖牡丹阁出现过的那个黑衣女子?”
“不是,那黑衣女子该是我魔门弟子,想找我没必要弄得这么神秘。”
仔细回忆在太湖牡丹阁发生的一切,那黑衣女子身上的幽香确与院中残留下 来的胭脂香气不同,何况我心中已经认定她该是我魔门的顶尖高手,而魔门三宗 虽然明争暗斗,却依旧遵守魔门铁律,门下弟子绝无自相残杀的恶习,心里反倒 希望今夜这女子和那黑衣女子是同一个人了。
“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也没必要杞人忧天。”我见两女有些心神不定, 只好反过来温言相劝。
解雨却沉吟道:“当年我家参与争夺药材及长江上游船运的控制权,青脶等 蜀中七大门派结成联盟对付我家,我家那时的实力远远不如现在,相比之下,七 大门派实力明显占优,一段时间几乎日夜围攻我家,全仗我太祖爷爷无畏公学得 机关阵法之术归来,在我家布下天罗地网,消耗了七派的力量,最后才在金沙江 一战中将七派彻底击垮。”
“嘿嘿,你相公对机关之学也是颇有研究的呀!只是机关阵法阻得了宵小, 却难以对付真正的江湖高手。”
我明白解雨话里的意思,其实竹园已经布置了不少机关,虽然当时布置竹园 的时候我并不在家,可六娘的机关阵法之学与我不相上下,所设机关阵法颇为可 观,只是在我看来,把那些机关倚为屏障尚有很大不足。
“相公也不把人家的话听完。”解雨低灯□宋乙话,才道:“干娘的机关设 计得当然很精妙,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留了许多余地,如此一来,就恐怕难以 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不过,若是再辅以我家的机关,就算十大能破去机关, 也要费一番周折,足够姐妹们聚在一处,共同御敌了。”
“既然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说?!”我心中大喜,却板起面孔呵斥道。
“那些机关歹毒异常,人家怕相公你误会嘛…”解雨委屈道,转眼看萧潇正 在偷笑,才知道我那一脸怒容乃是假的,那掐捏我肩头肌肉的五指顿时变成了粉 笔,却被心情大好的我一下子拉进了水里,水花激荡间又是一池春色。 ---------- 第十一章
剿灭宗设带来的热潮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偶尔能从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那里 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那个在黑暗中窥视我的神秘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也像是商 量好似的不再烦我,齐功来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又为了庄青烟和化名宋难策的 唐天威争风吃醋了。
江湖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仿佛所有的恶人都被这明媚的春天所感化而改邪 归正。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竟让我一时无所适从,游手好闲地过了几日才觉得自己该 干点什么,于是我一下子成了苏州城里最繁忙的官员。
轻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捕快们仿佛又回到了鲁卫刚当政的年代,街头巷尾又 开始现出他们勤勤恳恳的身影。
虽然我不时埋怨一下鲁卫没给我留下什么积年大案,好让我一展才华,可修 理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也是快乐无比,苏州的老百姓更是从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里 熟悉了他们的推官。
年轻的学子们也找到了他们新的领袖,当然激发灵感的醇酒美人从此有了付 帐之人,十几个天资聪慧的贫寒士子得到了资助,其中的两个身边更是多了添香 的红袖。
而旖旎的夜晚让我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师傅尚在,而我还是个无忧无虑、 一心只知走马章台、攀花折柳的快乐少年,虽然竹园比不得扬州的春色十里,初 晴楼、云梦阁比不得闻香院、碧涛台的歌舞喧天,可在我胯下婉转娇啼刻意承欢 的娇妻美妾却每每让我如痴如醉。
“是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鲁卫在自家的后院摆下简单的酒席,庆祝他的干外孙女也就是我的女儿满月, 席上,我这样问鲁卫,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看见一个高大儒雅的文人施施 然走进了院子。
“白公…”、“晓生兄…”、“白晓生…”、“白──澜!照你这么个走法, 咱们猴年马月才能赶到京城?!”
站在船头正出神凝望着江里一轮浴别夕阳的白澜,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说话的 声音,我顿时泄了气,从苏州出来开始,他就这么一副模样,路上的景致,无论 是小桥流水,还是绿柳人家,都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仿佛他并不是在这 烟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似的。
我不理会白澜,和老艄公对酌起来,那老人家虽然把自家陈酿的名字都忘了, 却还记得我和杨慎。
“那小伙子真是又俊,学问又好,俺在江上几十年,也没见过几个…怎么, 他是个状元公?怪不得,人家是文曲星下凡哩!小伙子,俺看你也挺有学问的, 你是个什么元呀?”
“老人家渡过杨升庵?”白澜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拿起老丈的酒喝了一 口,却呛得咳了起来。
“是啊,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儿,陆眉公就是护送升庵公才来江南的。”没有 陆眉公,我和白澜之间会不会发生这么多故事还两说呢!
把过江的趣事说了一遍,自然少不了那首“临江仙”,白澜听过,就有点痴 了,反覆颂了几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升庵也知道,他没多少机会看这江上的青山夕阳了。”
我心中的疑惑此刻全有了答案,原来白澜这么留恋江南风光,竟是怕自己再 回不来了,心中顿时一片茫然,不知道此去京城究竟是福还是祸。
“别情,你与我不同,我和皇家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好处说,会给 你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助益,可同样的,猜忌也会随之而来,特别是我掌控江湖 十几年,手里握着许多人的秘密。”
他轻轻太息了一声,才接着道:“不必皇上说,我也会自请留京,再也不出 京城半步。所以别情,你在京城千万按捺下你风流的性子,别叫哪个金枝玉叶相 中了你。”他苦中作乐地道。
于是,这一路上我再也没催促过他,本来十几天的路程,两人却足足走了一 个月,方才到了京城。
“别情,你可来迟了!”‘萼如今的气派与应天时截然不同,光是这座与江 南小桥流水的风格大柑迳庭的豪宅大院已经让我生出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 觉,再看门房里等着桂萼接见的官员,品秩最低的一个胸前也绣着鹭鸶,比起我 这个七品推官还要高出两级。
众人见是桂府大管家王泰亲自把我带进府来,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探 我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桂萼亲自迎出客厅,王泰也仔细打量起我来,似乎要把我这张脸牢牢记住, 听我叫了声“姑夫大人”,他这才恍然大悟,陪笑道:“老奴就想,这是谁家的 公子这么英俊潇洒呢?原来是侄少爷。”‘萼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各地想要巴 结他的人如过江之鲤,可他毕竟新贵,根基未稳,又与京城六部的文官颇有仇怨, 他自然不敢收受贿赂,可皇仙痛下来的豪宅总要有人管理,自己做官的体面也要 维护,若是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一年十二个月,桂府恐怕有十一个月要喝西 北风了,眼下桂府能维持住这么大的排场,几乎完全是靠我的银子,桂萼怕出篓 子,碰巧妻子王氏与我同乡,便干脆让她认我做了侄子,如此一来,总算可以堵 住那些谏宫的悠悠之口了。
“正月里你就该来京才是,今年的会试,没有几个出众的人物…”
家宴席上,桂萼还在为我没参加会试而惋惜,王氏在一旁却不以为然,说我 侄儿才学过人,就算有几个出众人物又能如何,听得立在王氏一旁的香玉抿嘴直 乐,妩媚动人的模样不时引来桂萼儿子桂靖爱慕的目光。
桂萼把妻子和一双儿女都叫来作陪,显然是真的要把我当作自家人了;而我 送给桂萼的侍女香玉至今尤是处子之身,我内心也不禁对桂萼生出一丝敬意来。
宴罢,我和桂萼在书房里密谈起来,没有了旁人,桂萼脸上浮起几分忧色, 竟不似我想像中的意气风发,仔细一看,他已是鬓染霜白了。
“见了你的密函,我才知道皇上要召见你。”
这我早猜到了,毕竟他和白澜不是一个系统的人,聪明一点的皇帝也绝不会 把公事全部交给一个人来掌管,桂萼聪明绝顶,想来不是为了此事而忧心,果然 听他续道:“非是我不关心你,那白澜虽有专奏之权,可想探得一点消息也并非 不可能,只是近来廷争不断,我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无心他事了。”
听他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不由吃了一惊,我之所以同意了白澜的提议, 很大程度是因为我觉得在朝中有得力奥援,万一桂萼心灰意冷,挂冠求去,我的 如意算盘岂不顿时落空?忙问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先是大同戍军叛乱,我替军方说了两句好话,竟遭满朝文官群起而攻,不 是我保举了唐佐平乱,上月尽诛叛军首脑,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攻击到什么时候呢!”
“接着皇上的伯感④皇太后寝宫失火,偏偏皇上此时提出要把生父献?帝的 祀庙建在太庙里,结果满朝文武除了我与叔贤之外,俱齐声反对,就连张璁席书 也说此事应缓,弄得我和叔贤极为狼狈。”
皇上尊宠亲生父母天下皆知,而杨廷和的退仕和左顺门廷杖事件已经宣告皇 帝在大礼一案中的胜利,可在这种情况下,朝臣竟然还有勇气对抗皇上,就连我 都吃惊不已,可细想一下,方知问题的根源。
“皇上一片诚孝之心固然可嘉,可惜时机不对。虽然因为④皇太后对他生母 章圣皇太后不够尊重,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可也不能在孝慈寝宫起火的时候提 出这么个议案来,百官若是不反对的话,颜面何在?”
“这我和叔贤焉能不知?!”桂萼无奈地道:“我俩都曾苦劝过皇上,奈何 他执意而为,我俩也只能选择在朝上全力支持他的提议了。后来礼部折衷,提议 在大潮旁修建献皇帝的把庙,皇上派我监工,可户部、工部凡事左推右挡,互相 扯皮,过去了半月,却连个地基都没挖好。”
献皇帝的祀庙非同小可,所费必然巨万,我也不敢开言大包大揽。桂萼续道 :“我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更让人忧心的是,皇上今年尚不满十八岁,立皇 后亦不过三载,只因未有子嗣,便已有近侍引进方士道人晋见皇上,去年龙虎山 上清宫遁士邵元节一言契合上意,至今还居于显灵宫未曾离京,我真怕前朝故事 再度发生!”随即长叹一声:“唉,一进中枢,方知为官之艰险!”
我和白澜乃是秘密进京,一路之上连馆驿都未曾住饼,自然看不到朝中邸报, 也就不知这短短一两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见桂萼意兴阑珊,有心鼓舞他的斗志,想到沈仪蒙他保举平叛得胜而归,想 必已受重用,也算桂萼拉拢军方有所成效,遂问起了沈希仪的近况。
“唐佐有大将之才!”
果然一提起沈希仪,桂萼脸色就有些许好转:“他眼下已官复原职,为京卫 指挥同知,圣眷正宠,说起来,别情你真有识人之明。”
“那是唐佐自己有本事,我只是因缘际会罢了,不值一提。”桂萼眼下已大 贵,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常怀挟恩之心。
桂萼含笑不语,半晌,突然问我来京之后的行?,我说进京之后哪儿也没去 就径直来这里了,他赞许地点点头,道:“别情你此番前来京城,千万要谨慎行 事,不可大张声势,叔贤、唐佐那里你暂且不要去,回到白澜处你就学人家黄花 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入。”
我心中一怔,虽然此番前来乃是皇上秘密宣召,可既然可以来桂府拜访你桂 萼,为何不能去见见方师兄和沈希仪呢?‘萼似乎察觉到我的困惑,沉吟了一会 儿,才解释道:“皇上年轻有为,但行事常常率性而为,又因大礼一案屡遭群臣 反对,对臣下颇有猜忌之心。白澜去年年底已上疏求去,推荐你为他的接班人, 可就因为皇上知道你我关系深厚,反倒将白澜的奏章搁置一旁,置之不理。”
我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桂萼却感慨道:“说起来真是人事难料,你弃 会试而去剿倭,我和叔贤都大不以为然,不料竟成了转机,后来我和叔贤分析, 你此举竟是一举三得。”
我这回倒真的惊讶起来,见桂萼扳着指头数道:“一来,你放弃博取宝名的 机会去剿灭倭寇,皇上就认为你是以国事为重,不管事成与否,已经给皇上留下 了一个好印象;二来,剿倭大胜,让皇上意识到你是个文武全才,这可比白澜奏 章上写的那些东西有用得多,此刻皇上心中恐怕已经有意启用你,只是怕你我之 间的关系容易形成尾大难掉的局面,这时沈希仪的奏章又送来了一个机会,之后 的事情,你看到我的信也该清楚了。”
我不由笑了起来,开玩笑道:“可惜我一场宝劳只换得一副诰命,就算是诰 命也成,倒是给我多弄几副呀,我房里七八个女人眼巴巴地盼着呢!”
心道,桂萼非但不为自己名义上的侄子争功反将功劳尽遍他人,也让皇帝对 他越发信任吧!
“别情,等你接替白澜,就只会害怕封赏太多了。”桂萼也被我逗得笑起来, 又道:“你我姑侄关系想来也瞒不过皇上,若是你走科举正途倒也无碍,可惜你 执意要与江湖打交道,不如此的话,难消皇上疑心。等接到你的密函,我就知道 这招棋走对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皇上召见时的对策,随后又聊起眼下的时局来,桂萼告诉 我,我师兄方献夫眼下正在与张璁一道加紧编赞《大礼集议》,准备作为献给皇 上十八岁生日的大礼。
提起皇上生日,我拿出给桂萼准备的皇上及皇太后的寿礼交给桂萼,桂萼谢 了,随口说章圣皇太后的庆生十分低调,问我如何得知。
我便把胡世宁委托唐门替他采购寿礼一事说了一遍,桂萼听说是皇太后五十 大寿,微微一皱眉,冷笑道:“这个胡永清倒是两边讨好呀!”
“这是从何说起?”我一怔,毕竟事关唐门,我便问道。
“别情你有所不知,过五十大寿的是④皇太后而非皇上生母章?皇太后,此 皇太后非彼皇太后呀!苞世宁丁忧回乡,尤上疏支持我和叔贤,我以为他是同志, 没想到他对④皇太后也是一?孝心,而这位④皇太后可是杨廷和一派的支持者呀!”
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却暗生悔意,看来这官场之上,真的是一 句话都不能多说,否则便会害人害己。 ---------- 第十二章
托桂萼给苏州家人报个平安,又给方献夫和沈希仪留了书信,我便住进了白 澜家里,可一连十几天,却不见皇上召见,那白澜也是来去匆匆,倒是他妻子宜 伦郡主时常过来嘘寒问暖。
宜伦是个有着皇家风度的美人,可我知道那张优雅面孔的背后是一颗善妒的 心,且不说她身边所用侍婢无一出众之人,因为七年无出,不得不替白澜置妾, 结果前后两妾容貌都远逊于她,而她五年前生下一子后,那两妾更是被她打入了 冷宫,我不禁暗替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姐宁白儿的未来担心。
不过如此倒让我静下心来,不是埋头客房苦读诗书,就是住报园里练功。
说起来,自从出师以来,我还从没这么长时间地专心修练过,从鲁卫那儿学 到的易筋经与天魔心法互相参照,已经小有心得。
这日午后,我正在房里作画,隐约听见有人匆忙向这里走来,不一会儿,就 见白澜低头快步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皇上下旨了?我心中一喜,可待看清了白澜 那张苦脸,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果然,白澜进屋支吾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人言”天机不可测,人事 不可知“,诚哉斯言!”
“难道事情有变?”我讶道。
“没有啊?”白澜一愣,才苦笑道:“别情,你错会意了。”又问:“可记 得我在途中说的话吗?”
我心道你路上讲的话何止万万千千,我上哪儿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刚想摇头,心头却蓦地─动,迟疑道:“白公,不会是哪家金枝玉叶看中了 我吧…”
不料白澜却点了点头,我诧异道:“白公,我一进京城就从未出过白府,连 方师兄和沈希仪我都没去探望,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里面可 没有半个金枝玉叶,这是从何说起?”
“家有贤妻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宜伦郡主惹来的麻烦。白澜告诉我,封地在大同的代王 俊杖因为朝廷平定了戍军的叛乱,故而派世子昭王充耀来京谢恩,充耀的妹妹宁 馨郡主也跟着来京游玩,几日前,几个在京的藩王郡主聚会,宜伦无意中提起了 我,却引起了宁馨的好奇,非要见我一面。
“她不知道我早已娶妻生女了吗?”
“本朝以来,多少人为了一个驸马仪宾的名号抛弃了发妻?这些天潢贵胄, 早就习惯了那群奴才的嘴脸,自然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 一旦看中了你,才不管你娶没娶、嫁没嫁哪!”
白澜一脸无奈:“让我头疼的是,别情你太优秀了,很容易让女孩子变得疯 狂,我怕宁馨对你一见倾心,缠得你不得安宁。”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情,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眼下只是把这场约会推到 你觐见完皇上之后,其他的恕我帮不了你了。”
我不怕多娶个女人,但我怕娶到一个妒妇,闹得我家中不得安宁;即便宁馨 不是妒妇,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也很可能给家人带来伤害,何况我怎会舍弃 宝亭?!
而宁馨也不会甘愿做妾──我还没狂妄到真的以为独角龙王可以解决一切问 题的地步,再想起宜伦的善妒,心中对这些金枝玉叶实在没有多少好感,不免真 的有点头疼了。
“奶奶的,这个宁馨郡主怎么不去找沈希仪?他是她爹代王爷的救命恩人, 不怕得罪她,让她吃一记沈氏闭门羹,或许能清醒清醒哩!”
“宁馨今年尚不满十八岁,她管沈希仪叫叔叔哪!”
“哦?”我眼珠转了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实在推不开,那就去吧,不过, 要带着沈希仪一同去见宁馨。”
白澜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称是。我知道他因为宁白儿的缘故,与唐佐不是那 么和睦,此番也是想藉机解开两人心中的芥蒂。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我辞官不干了,想皇上总不会逼我停妻再娶 吧!
再说,谁知道届时宁馨会是个什么心思?咱也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倒是你 准备怎么安排我师姐呢?“两人难得有机会单独会面,我便问起了宁白儿的情况。
白澜顿起愁云:“宜伦已经听到了点风声,好在去教坊司找白儿的时候,她 已经被你那个管家高七接走了。没找到人,我就来个死不认帐,她闹闹也就没招 了,只是把我看得死死的,哪儿也去不得,回来这么多天,我只偷偷去看过她一 次。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我心里顿时大怒,我一个淫贼,尚知疼爱自己所爱之人,如此对待宁白儿, 岂不让她伤心?
可又不好说他,突然间就觉得这白府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压抑,这七月流火 也让人烦闷不已,强压着心火,对白澜道:“白公,那我替你去看看宁师姐吧!”
“桌犹豫了一下,才道:”也好,反正京城里没什么人认得你,只是要记得 桂大人的话,凡事千万谨慎。“
出了白府,我竟觉得自己仿佛是─只逃出笼子的小鸟似的,自由畅快得差点 放声欢呼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四下─打量,顿时明白方才白澜 的叮嘱绝非无的放矢,丰城胡同里的大树下,纳凉的人三五成群,下棋的、夫序 的、说书的、卖大碗茶的、剃头的,嘈杂的声音一下子都灌进你的耳朵,让你一 厂子就融进了这火热的生活里。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人民的生活果然安逸富足。只是当你拥有一对像我这 般锐利而又经过了刑部第一探案高手指点的眼睛,你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两人和这 幅动人的画卷并不那么协调。
连白澜都有人监视呀!虽然明白这只是皇上监控臣子的一种手段而已,可我 还是暗暗感慨了一番。
在胡同里溜跶了一圈,那两人只是偷偷写了点什么,却没如何注意我,想来 我尚未成为关注的目标。
离开丰城胡同,果然没有人跟踪,不过找还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去了宁白儿 暂居的缨子胡同,这儿离白府仅隔了两条街,而旁边的粉子胡同就是京城有名的 商贩聚集区,当初选在这里,也是为了白澜来去方便。
一扣铜环,半晌才见一老妪探出头来,见来人并不相识,也不发问,就要关 门。
“你是莫大娘吧,我是从江南来的,是你家相公的朋友,王动王别情。”
老妪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把我让了进来,陪笑道:“大官人勿怪,老婆 子虽然听说过官人的大名,可没见过,不过,看您这模样,一准儿差不了。”
进了宅门,迎面是一道驶婷防加壁,向左穿过月亮门,再进了垂花?,却见 一美妇带着两个稚婢已恭候在内宅院里。
这陌生的少妇却让我心底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一愣神才发觉她羞花闭月的 娇颜上散发出的母性光辉,像极了孕中的无瑕。知道她就是宁白儿,忙上前快走 两步,深施一礼道:“小弟日宗王动见过宁师姐。”
宁白儿甫一见我,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旋即浮上─层惊喜,想来定猜到了我 的身份,听我通名,嫣然笑道:“听相公说师弟到了京城,奴家一直渴欲一晤, 以报师弟襄助之恩,不想今日才得相见、”又唤两个丫头:“苏湖、李芦,过来 见过师叔。”
“一家人千万别说两家话。”我嘻嘻一笑,转眼细看那两个稚婢,果然是两 个美人胚子。
把我让进正房客厅,两婢送上茶水就退下了,宁白儿随口问我在京城住得惯 不惯,我一面做答,─面打量着厅里的摆设。
屋里虽说物件不多,可几案椅机、炉瓶书橱都极其精雅,记得高七曾经告诉 我,他只是以我的名义购下了这座老四合院,还没来得及布置,桂萼就让他带着 给松江织造局的书信速速返回了江南,当时只留下了─千两银子。看这客厅的布 置推算,整座宅子的装饰所费应在万两,白澜是绝对拿不出这笔钱的,想来宁白 儿定是星宗的重要人物,可以支配本宗的钱财,方能将此宅装饰一新。
只是偌大的宅子只住了一妇两婢一妪,未免冷清,再想想宁白儿如此精心布 置此宅怕是只为了吸引白澜,我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楚。
“眼下人口是少了点,不过孩子生下来,这儿就会热闹了,现在真用不了那 么多人。”宁白儿似乎看破了我的心事,淡淡一笑道。
“师姐自己觉得好就好。”我能听出她心中对白澜的依恋和对今后生活的向 往,不禁暗叹男女情事真乃天地之间最不可理喻之事,白澜纵然才学过人,可一 个惧内就几乎可以断送宁白儿今后的幸福,她竟毫无怨言,想想星宗那些前辈,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和宁白儿几乎同时举起了茶杯,屋里静了下来,过了─小贬儿,宁白儿才 问道:“师弟见过皇上了吗?”
我摇摇头,见宁白儿轻蹙蛾眉,颇有担忧,便道:“师姐不必担忧,我和晓 生兄都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是皇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迟迟不下旨。”
“那他也不催催皇上。”宁白儿说完,自己也乐了,随即轻轻一叹:“我当 然盼着师弟能早日接替相公,好让他从江湖里解脱出来,他一个文弱书生,在江 湖里□混,那是命悬游丝的事儿。何况,师弟若能掌控江湖,必然对我神教中兴 大有裨益,我自然心急了。”
“师姐,恕小弟直言,据小弟所知,星宗早已将魔门的教义大部抛弃,三宗 合一,星宗怎么能忍受其他两宗的行径?”
“师弟看过神教的教义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说起来惭愧,我虽然知道魔门原本是从神秘宗教门派演化 而成,可对它的教义却毫无所知,师傅只是将魔门的武功传下,对教义根本就是 只字不提。
而我老丈人日宗守护使萧别离倒是想让我学习一番,可被我推脱拒绝了,而 他热心武学显然要比关心什么教义强上百倍,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见我不 听,也就罢了。
宁白儿见状微微一笑:“这倒怪不得师弟,想来令师逍遥公就从来没和你提 起过神教也大有可能。”
“师姐所言极是,我后来是从门内一位长辈那里才知道师傅的身份。”
“那师弟尚未继承日宗宗主之位了?”见我面露窘迫,她恍然大悟,噗哧一 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日宗宗主大驾光临,弟子倒是失礼了,只是,想不 到日宗除了尊师之外,门里的长辈也是一样的胡闹性子。”
她这一笑顿时艳光四射,媚态横生,藕臂轻抬,一只嫩白小手捣住了小嘴儿, 动作曼妙无比,那清脆的笑声中更是透着一丝若隐若无的靡靡之音。
我没想到她竟突然使出了星宗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一时心旌摇曳, 急忙运动不动明王心法,才静下心来。
“师姐也不怕我反击闹出什么事情来。”宁白儿的媚功还在萧潇之上,我心 头一动,笑道:“是不是师姐有意魔门教主之位?那小弟我拱手相送就是了。”
“我只是见猎心喜罢了,神教三宗宗主都神秘的很,见到一个不容易,我岂 能轻易放过?至于神教教主,我只是星宗守护使,岂敢觊觎教主宝座?”
“那星宗宗主…”
“我师傅已在一年前故去了,眼下宗主之位空悬,我和祖师姐等几位师姐妹 都无意于此,将来就看苏湖、李芦她们几个小字辈里谁的天份更高了。不过,师 弟若是有意神教教主之位,我倒是可以暂摄本宗,以促成三宗主的聚会。”
听她与其他星宗弟子尚有联系,我便提起了太湖牡丹阁里遇到的那个黑衣女 子。
宁白儿想都没想,便否认是星宗弟子:“星宗虽握有天魔刀的刀法,可几乎 无人修练,因为不知道天魔刀法的修练法门,练起来事倍功半。就算会用此刀法, 星宗也没人有这么强的功力,即便是我师傅在全盛时期,恐怕也很难挤进十大去。”
又提起月宗,她比我了解的只少不多,我便转了话题。
“既然师姐对魔门如此热心,为何不继位星宗宗主,进而整合魔门呢?有晓 生兄帮忙,这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宁白儿摇摇头,道:“相公他能以平常心看待神教,我已经知足了,毕竟神 教曾经肆虐江湖,而且神教教义和武功心法中,也确实有很多难以让世人接受的 东西。”
她虽然没明说,可我大体上能猜到一些,光是她星宗,就有许多不足与外人 道的秘密。
萧潇修练的玉女天魔大法与天魔销魂舞同宗同源,修练过程中数度需要男人 相助方可越过难关,萧潇幸有我在一旁护持,而宁白儿呢?若是光靠白澜,她大 概什么心法也修练不成。
如此推演,就算我没看过教义,也知道教义里定是鼓励门下弟子无论男女俱 放开身心,将伦理道德统统抛去,而这或许就是导致魔门和各大门派交恶的关键。
“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师弟成为相公的接班人,放眼神教,只有师弟你才能 将神教教义去芜存精,让神教发扬光大了。”
听着她有些空洞的声音,再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那 么轻松,我突然恍悟过来,在宁白儿乃至萧别离、武承恩的心里,魔门,或许我 该称它神教才对,大概只是一种象征意义的符号罢了。
就像没有人愿意做亡国之君一样,也没有人愿意神教是断送在自己的手中, 他们的任务只是如同传宗接代一般把这个符号一代代的传递下去,所谓发扬光大, 该是自我保护的另类诠释了。
虽然在星宗两大绝技的修练上颇有所获,可我从师姐家出来的时候,心情还 是有些压抑,不过拐进了粉子胡同,那些红男绿女和此起彼伙的吆喝声就很快让 我忘记了烦恼。
“北地的女子和江南还真是大不相同呢!”
我目光不时落在那些抛头露面的少女身上,她们大多是街两旁商铺人家的女 儿,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看起来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 神大胆而又火辣,绝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么扭捏羞答。
“小扮哥,我家的酸梅汤好喝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 一家茶贪铺子里探出个女孩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少女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我, 声音甜脆无比:“不信?您弄碗尝一尝…”惹得对面铺子里的几个女孩都笑了起 来。
“不想喝酸梅汤了,有别的吗?”
“冰镇河鲜,又凉又鲜又爽口。”女孩见我停下脚步,头一缩,须臾,门帘 一挑,那少女蹦跳着出来,拉住我的袍袖摇蔽道:“小扮哥,进来尝尝吧!”
她不知道她可爱的笑容和鲜活的肉体对眼下的我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天生 亢阳之体的我,在一个多月未近女色后,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心头的欲火了,嗅 着那处子体香,我心头蓦地升起一团火来。
小店里坐满了客人,那丫头就把我径直领进了后院,前店后院的格局倒让我 想起了南元子的老三味,只是这院子大了许多。
树荫下摆开了六七张桌子,也几乎坐满了客人,多则六七人、少则三五人围 坐在一桌,认识不认识地枣在一处,一面摇着蒲扇,品着香茗,喝苦冷饮,一面 谈天说地,纵古论今。只有靠东厢房的一桌因为大半暴露在阳光下,众人或许是 由沟没牛就只坐了一个老头。
就非了瞧我身上的?服,飞快地打量厂一圈院子里?客人,便领着我坐在那 张桌子旁。
“冰镇河鲜?”丫头递过蒲扇问道,见我点头,她一拧身轻快地转进了店里。
我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扭动的腰肢和裸露在外、泛着蜜腊色光泽的半截滚圆胳 膊。
直到她消失在布帘后,就听耳边传来豪爽的笑声:“我的好爷,我巴巴儿的 来献勤儿,不料转扑了一鼻子的黑灰,得了,我今儿再给您抖搂点新鲜货,不然, 您心里非骂我棒槌不可。”接着一票人嚷道:“快说,快说!”
我转头一看,却见树荫当中,一青壮汉子袒胸露腹站在桌边,一边给一商人 模样的中年人打着蒲扇,一边眉飞色舞地道:“白牡丹,大伙儿都知道吧,卖艺 不卖身,是那百花楼响当当的头牌红清倌儿,你们猜怎么着?嘿嘿,昨儿被人开 苞了!”
“杜大哥最喜欢说这些无聊事儿!”
就方满满一大碗冰凉的冰镇河鲜放?我跟前随口道,又凑?我耳边小声笑道 :“我给你多盛了一勺,小扮哥你慢慢吃哦。”
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笑谵的语气:“丫头唉,你真是个偏心 眼子哩!”
那少女却不怎么害羞,嬉笑道:“邵爷爷你眼馋啦,那我给您再添点去,不 过,五文钱拿来。”
丫头很快就消失,前店又传?她甜脆的吆喝声,想必地对每个客人都大抵如 此,就算看我顺眼,也就是多给我盛一勺罢了;而那边开始是几个汉子争论起来, 后来几乎波及到了所有的客人,好像人家都不相信白牡丹已经失了身。
敢叫白牡丹的还真都有点本事哪,我不由想起了苏州快雪堂的白牡丹,这百 花楼的白牡丹是不是一样妖媚动人呢?
低头看这冰镇河鲜,不过是家乡唤做莲藕菱角粥的小吃罢了,吃上一口,倒 真是又凉又鲜又爽口。
“小扮是外乡人?”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对面老人问道,知道自己的模样瞒不过老北京,随口应 了一句“是啊!”不过听那老人的语调,似乎也夹杂着一点江南口音,便抬头望 了他一眼。
老头看上去五十多岁,生得十分瘦小,相貌也寻常,梳着─只孩童似的朝天 髻,一身细布衣衫虽然旧了,可浆洗得十分干净。
“会试的举子早该散了…”他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玉扳指,欲言又止。
“落第了。”既然老头想差了,我也没必要纠正他,倒觉得挺有趣:“寒家 尚算宽裕,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等下一科开考。”
“哦,小扮心胸开阔,非比寻常。”老头捻须微笑,沉吟道:“不知今年大 比,出了什么题目?”
“首题是”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没能参加大比心中毕竟有憾,我便 让白澜寻来题目自己做了一番,不然,还真被这老头问住了。
“嗯,《大学》右三章”释止于至善“中的一句,好题目,小扮是怎么做的 文章?”
咦?这老头是个读过书的人?我迟疑起来,听说京师卧虎藏龙,他别是个什 么高人隐士,或者朝中的大臣微服私访吧,把白澜提起的几个朝中重臣从头想了 一遍,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小扮不必多疑,老夫也曾数度赶考会试,却都名落孙山了,听你说落第了, 就想看看你的文章和我当年孰强孰弱,来推算一下今科的进士学问如何。”
我这才释然,便把私下做的文章颂了一遍,那老头闭着眼睛细细聆听,脸上 却无甚表情,直到我说:“…材质以琢而益精,物欲以琢而尽去,其如琢也,天 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于更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 以磨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莹,故无不发之光彩…”他才突然 睁开眼来,细细打量起我来,嘴里沉吟道:“这么一篇好文章都没中,今科的进 士可不得了呀!”
“命也!”
“桌看过我的文章,就说一甲不好说,二甲前几名?没问题,再听老者这么 一说:心中那份感慨倒真是发自肺腑。
老头眨了眨眼,突然向前店喊道:“兰丫头,有纸笔吗?借用一下。”方才 那丫头应了一声,说等一下,却又吆喝起来:“大哥哥、小姐姐,我家的酸梅汤 好喝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弄一碗尝尝吧!”
“哥,我渴了。”
“就快到了。”
“不,我偏要在这儿喝!”
前店传来兄妹俩的争执,男人似乎拧不过自己的妹妹,只好答应,不一会儿, 就听见三人似乎是向自己这桌走来。
兰丫头喊了老头一声,说纸笔来了,老头应声抬起头来,目光却是一呆,而 这时院子里嘈杂的声音也突然小了下来,我心头忽地一动,缓缓转过头去。 ---------- 第十七卷
第一章
“美人儿,大美人儿。”
千家女儿千家态,我房里的女人就是燕瘦环肥,千姿百态,可我从没见过身 材如此惹眼的美女。
一张玉雕粉琢的娃娃脸虽然透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却因为明艳如花,还是让 人觉得相当可爱。
细布的淡黄纱绫豆绿沿边对襟背子,白杭娟绣花裙子都是大家闺秀时下最时 髦的款式,却穿出了别样的味道,背子的对襟别出心裁地加了几条丝带,系在胸 前,不但勾勒出了一对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挺拔双峰,而且丝带被风吹得飞荡飘 摇,更平添了几分飘逸。
背子也不似江南那般长的遮住了后臀,却只到小蛮腰处,越发显得身材纤浓 得度。蜂腰轻摆,系着的那条葱绿丝带若隐若现,悬着的大小五六块玉佩叮当作 响,着实悦人耳目,只是腰间别着一把七寸短匕,似乎在警告登徒子,别打她的 主意。
寻常女子身上添了这么多零碎饰物,早显得凌乱了,可眼前这个少女看着却 是错落有致的精彩,不为别的,只为她那高得出奇、几乎与我相当的身材竟是一 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比别人多了几分神采,配着孩童 一般的天真笑脸和少妇一般的丰满身躯,自是出奇的动人。
“只是…怎么好象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我心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略一思索,心下已恍然,这少女竟和我那 已经习惯了富豪人家千金小姐生活的妹妹有着几分相像,只是容貌更加娇美。
目光转到她身边那位比她尚高出半头的高大书生,细看之下,俊雅的他果然 和我也有着三分相似。
少女似乎浑不觉自己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进院子就东张西望起来。
那书生却颇为鄙夷地扫视着院子里唧唧喳喳的众人,只是目光落在我脸上, 才微微一怔,转眼见那少女好奇地望着树荫下那个袒胸露腹的汉子,他面露不悦, 轻咳一声,拉了少女一把,冲我这边一努嘴:“去,坐那边去,快吃快走,省得 回去晚了老王他们又急了。”
那少女嘻嘻一笑,依言坐下,却坐在了老头身旁,正对着她方才打量的那个 汉子,目光只是在落座的瞬间才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旋即又飘到了树荫那边。
书生见状,阴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挪动椅子,遮断少女的视线,她这才收 回目光,瞧了瞧我的冰镇河鲜,又看了看老头的酸梅汤,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和她 同桌的是一个潇洒儒雅的少年。
我不由一阵气结。记得自从修炼了不动明王心法,气蕴神凝,自有一种动人 风采,只要我愿意,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吸引绝大多数女孩子的目光。
可眼前的这丫头竟似对我熟视无睹,不由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加之心火正 盛,于是暗运心法,脸上渐渐透出神采来。
“两碗酸梅汤?”兰丫头把纸笔放在老头面前,问刚刚落座的两人,又见我 的已吃了大半,便想问我什么,可目光转到我脸上,就似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 开,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小…哥哥,嗯…再、一碗吗?”原本甜脆的声音陡 然变得羞涩起来。
我展颜颔首,兰丫头心更是怦怦直跳,不等书生回话,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那少女却把她喊回来,指着我那碗冰镇河鲜说她也要这个,可等抬头对上我深邃 的目光,她神情突然微微一呆。
“到底是人老了,记性差了,可惜一篇好文,老头只记下了三几段,小哥你 看对是不对,可否将其余赐下?”那老头笔走龙蛇,顷刻就写满了一张纸,把它 推到了我面前,一看,却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被老头横插一杠,女孩这才清醒过来,冲我大方一笑。我虽然暗怨老头多事, 可得到卖弄学问的机会,也算失中有得,嘴上一面谦称不敢,一面却运笔如飞, 等兰丫头扭捏地端来各人要的东西,一篇文章已然写就。
不料那少女看了两眼就兴趣索然,身子一歪,一面掏出丝帕擦拭额头鼻翼的 香汗,一面又趁机去偷看那汉子,那汉子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便刻意摆出姿势, 汗珠从他脖颈流下来,阳光一照,那肌肉盘结的胸膛油光发亮,越发显得雄壮。
倒是那高大书生颇为好奇,凑到老人跟前把文章看了一遍,面容渐渐沉静下 来,目光在我和老头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却不说话。
“没道理呀!”老头翻看着我的文章自言自语,书生这才忍不住道:“晚生 看这篇文章论证精当,道理分明,老丈如何说它没道理呢?”
“文章当然是好文章,可这样的文章竟然落了第,老头原本以为这位小哥的 字不大出色,不入考官法眼,可公子你来看看,这字笔力遒劲,章法有度,嘿嘿, 这样的卷子也落了第,真是没道理呀没道理!”
我心中一紧,这老头要我写下文章,原来竟是要看我的字!
说起来本朝会试,确有文章锦绣而字体难看以致不中的例子,可我显然与此 不同,在旁人眼里,自己不中真是没了理由。
可事实是我并没参加会试,一旦老头把此事传扬出去,我岂不犯了造谣惑众 之罪?!连忙笑道:“要不怎么说一切都是命呢!头场眼看就要结束了,自己却 把墨砚打翻,污了试卷,弄得心情大差,后两场文思全无,如何中的!”好在每 科会试,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可惜!不然,就是一位翰林公了。”老头一阵惋惜,见墨迹已干,便把纸 折好揣进怀里,笑道:“小哥年少,等三年未必是件坏事,他日金榜题名,小哥 这副墨宝老头就可以换上许多酒钱了。”然后冲前店喊道:“兰丫头,算帐了。”
见他欲起身离去,我心下顿起狐疑,他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如何得知我下 科是否榜上有名?
略一留心,突然发现,旁人都被那蒸笼一般的天气蒸得汗流浃背,可他坐在 大太阳地儿里,额头鬓角却不见一丝汗迹。
饶是我修炼不动明王心法已近寒暑不侵之境,可这么大热的天,脸上还是能 见到丝丝细汗,而寻常老人虽然心水枯而少汗,可若是一点汗都没有,不是心水 尽竭离死不远的话,就是练有佛道两家清心寡欲的功夫,修为已达上乘境界,而 眼前这老头,精神矍铄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邵…爷爷?
我心念电转,把知道的武林人物想了个遍,却没想起哪一个前辈高人姓邵。 再想来京后桂萼、白澜提起的朝中人物,心中蓦地一动,猛然想起来京第一天桂 萼说的那番话来。
莫非…他就是一言契合上意的龙虎山上清宫嫡传弟子邵元节?
我不由仔细打量起老头来。龙虎山上清宫乃是道家符箓派领袖,相传藏有男 女双修的丹道奇术,虽然绝足江湖,可代代都有高手。
心有所疑,就觉得这老头眼神做派就还真带着那么点仙风道骨,暗忖,若真 的是他,倒是不必问我姓名,去打听一下谁的卷子被污了,就该能找到我的资料, 当然,失望也在所难免了。
此时却听树荫里传来一阵暴笑,接着听那精壮汉子朗声道:“得了,各位哥 哥都这么说了,我杜老四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哥哥就等着瞧好吧。”
说着,他竟然径直走到了我们这桌桌前,就那么敞着胸露着怀地冲那少女一 拱手,笑道:“这位小姐是才到京城的吧。”
“滚!”
那书生厌恶地瞥了杜老四一眼,骂道。
老头见状,本已抬起了屁股要走,却又坐了回去。倒是那少女肆无忌惮地望 着杜老四,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是啊,我们才来没几天呢,你怎么知道的?”
我暗自摇头,看着少女的肌肤体态,少说也有十八九岁了,可心智怎么和她 的那张脸一样都停留在了孩童时代?
不说别的,单她那口官话,没有半点京片子味儿,一听就知道是外地新近来 京的。
“这就是眼力架儿!”
杜老四也不理会书生,笑着对少女道:“京城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又多,小 姐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如何能把这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回到家,别人问,去过滴 水岩吗?小姐说,没去过,再问,那去过碧云寺吧,小姐说,也没去过,别人还 不得以为小姐是蒙人啊!哥哥我对城里奔儿熟,干脆领你四处走走。”说着,就 要去拉那少女。
那书生见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左掌快速截向杜老四伸出的爪子,他身高 臂长,身子只稍稍前倾,整个桌子四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听“啪”一声脆响, 左掌已然击在了杜老四手腕上,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书生掌缘在杜老四的尺关大 穴狠狠一划,随即小臂如灵蛇一般扭曲贴在杜老四的胳膊上猛然一带,杜老四猝 不及防,身子一下子就被带了出去,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他伸手胡乱一 抓,正抓到那老头的胳膊,而那老头似乎没八两重,根本吃不住他的劲儿,两个 一齐跌倒在地。
金蛇缠丝手?!
我心中蓦地一震,这可是武当鹰蛇十二变中极有威力的一招啊,这书生是从 何处习得的呢?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武功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那鹰蛇十二变中 的前八变在江湖上也颇有流传,可这书生招式严谨,运用自如,显然是受过名师 指点。
几乎摔了个嘴啃泥的杜老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全不顾一旁哼哼唧唧的 老头,照着桌子就是一脚,不想那书生眼明手快,双掌按住桌面,桌子没飞起来, 杜老四却抱着脚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一转眼看见正瞧得眉花眼笑的少女, 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一般,一个虎扑就想把少女抱在怀里。
却见从白裙里飞出一道红影,正击在他光溜溜的肚皮上,他大叫一声,仰面 跌倒在地,看他肚皮上已被划开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那少女却毫 不在意,拍手笑了起来。
我正把那老头扶起来,见状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丫头下脚怎么如此狠辣?!
树荫下顿时炸了营,杜老四的同伴抢上前两人就去探他的呼吸,却听少女笑 道:“不过划破了点皮儿罢了,死不了!哼,可惜挺顺眼的人儿,竟然是个呆瓜, 人家又没说不和他去,他着得什么急呀!”
众人听她还说风凉话,俱围了上来,大声鼓噪起来,可都看出这兄妹俩会功 夫,下手又那么狠毒,谁也不敢上前。
倒是那书生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似乎是怪她惹是生非,随即掏出一只锦袋扬 手扔进人群中叫嚷最凶的一个汉子怀里,沉声道:“里面是上好的刀伤药,还有 二十两银票,算我替我妹妹赔罪。”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却没一丝一毫的歉意。
那人把锦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周围立刻有人动了贪念,一撸 胳膊,就冲了上来,被那书生飞起一脚踢了出去,竟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
“不开眼的家伙,想讹人?”书生潇洒地掸了掸衣襟,冷笑道:“不问问你 爷是谁,瞎了你们的狗眼!”转头对少女道:“我们走!”抬腿就朝院外走去。
众人见他骤然换上一副霸王表情,又瞄了瞄他高大的身躯和斗大的拳头,不 由得气势俱沮,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来。
“那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呀?”
兄妹俩眼看到了院门口,却见门帘一挑,走进两个人来,左首就是方才还在 院里的中年富商,可看到右手那个马脸老者,我目光顿时大盛,差点蹦了起来。
赫——伯——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无名岛没发现他的踪迹之后, 我就在江南发下了海捕公文捉拿他,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上了,真是天助我也!
想站起身来立刻抓他归案,转念却想起了和他一起失踪的华青山和宋廷之, 心里盘算了一番,就想看看能不能从赫伯权的身上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定睛细看赫伯权须发皆白,腰弓背弯,看上去比在大江盟的时候不谛老了十 岁,更是全然没有了名人录上江湖名人的风采,想来这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带来 的巨大心理压力已经快把他压垮了。
说起来,他眼下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还真难认出他来,可 我和他曾经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对他自然了如指掌,而那时我却是易容装作了王 谡,就连在松江沉家那一战,我也是扮成了曾亮,他竟是从没见过我的真面目, 眼下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接近他。
众人一见这两人进来,都纷纷叫嚷欢呼起来,“太好了,白师傅来了!” “白师傅来了,小子等好吧你!”倒是两人身后的店老板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 请求两方和气说话。
白师傅?哼,既然想隐姓埋名,干么要显露自己的武功呢?我心中不由揣测 其中的缘由来。
却见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赫伯权的身上,冷笑道: “凭你?你还没那个资格!”
赫伯权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让众人把那受伤的汉子抬了过来,自己却堵住 了兄妹俩的去路。
那书生轻哼了一下,大步上前,伸手扳向赫伯权的肩头。
赫伯权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头,只是那书生又使出方才对付杜老四的招式, 他这才轻咦了一声,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犹豫,而肩已经本能地一塌,身子向旁边 一闪,便摆脱了书生,手臂顺势挥出直奔书生的前胸而去,可力道却弱的连他三 成功力都不到,而且同样是鹰蛇十二变中的一招“鹰击长空”。
那书生似乎对这鹰蛇十二变十分熟悉,变招相当迅速,鹰爪变蛇芯,疾点赫 伯权的手里牢宫大穴,只是虽然如愿击中了敌人,却是闷哼两声,身子一连倒退 了四五步才停下来。
众人想上前捡便宜,却被赫伯权出声喝止。
只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那书生顿露惊容,少女跃跃欲试,被他一把拉住, 目光缓缓扫视了众人,似乎在想脱身之策。
赫伯权来到杜老四身前仔细检查了伤口,脸色缓和下来,告诉众人放心,说 只是皮肉之伤,又转过身对那书生道:“你妹妹出手虽然狠辣,却尚有慈悲之心, 此事…”
众人听赫伯权似乎要放了这兄妹二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叫嚷起来:“白 师傅,不能放了这个小妖女!”“对,送她去见官!”“见官岂不便宜了这妖女? 让她服侍老四,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算完!”
我当然明白赫伯权的心理,本来出头管事大概就是抹不开那富商的面子,一 见到那书生使出了江湖功夫,他更是把自己的功力藏起了大半,见官?恐怕打死 他也不肯去官府吧,可众意难违,他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京城物价腾贵,不比寻常地方…”赫伯权沈吟道,似乎是想用银子了事。
那书生脸色一变,方想说话,少女却俏脸生寒,突然插言道:“好,见官就 见官!”态度竟是极其坚决,只是话音未落,她眼珠飞快地转向了在人群外看热 闹的我,展颜笑道:“这位大哥哥,你可愿意给我做个见证吗?”一颦一怒,就 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围着兄妹俩的一干人齐齐转头注视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 第二章
“大明律,殴人至伤者,轻则笞,重则杖…”我朗朗上口,众人都得意起来, 随声附和。
那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指着我骂道:“好小贼,亏你 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连半点气节都没有!”就要冲上前来打我,却被她哥哥一把 拉住,气得她直跺脚,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我真是瞎眼了!”
我却把话锋一转,道:“然,我朝最重妇女名节,妇人抗暴致他人死者,不 仅不咎其罪,反而要彰其贞洁。前有五河孙氏抗辱杀继母子李州儿而获官府旌表 其贞,后有…”
“真的?”
少女立刻眉花眼笑,没等我话说完,就抢着问道,见我点头,她身形猝动, 如穿花蝴蝶一般绕过身前两人,来到杜老四身前,抽出短匕,当胸刺了过去。
却听“当”的一声,杜老四胸前突然现出一支精钢的烟袋锅子,正打在短匕 的刃脊上,那少女被震得身子一歪,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不由怒视赫伯权道: “流氓!护着一个地痞,老头你就是个老流氓!”
美人含怒,自有一番风情,一帮子指着我破口大骂的汉子都停了下来,呆呆 地望着那女孩。
赫伯权却是充耳不闻,徐徐点着了烟袋,狠狠抽了两口,又瞥了我一眼,才 转头和那富商耳语了几句,不外乎是说,这兄妹俩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真进了官府,保不准谁输谁赢,想来他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便极力游说那富商 罢手。
那富商面色阴沉,良久不语,赫伯权似是无奈,遂低声道:“此地人物繁杂, 多有不便,洪公若是喜欢那丫头,我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您弄来,岂不省了 许多麻烦?”
那富商洪公这才面色稍霁,冲众人笑道:“儿呀,别跟人家一姑娘家的过不 去了,像是咱们京里人没气量似的,多跌份儿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身 边少年道:“去,给姑娘压惊。”说罢,扭头就朝院外走去。
围住那兄妹俩的一干人等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罢手,俱面面相觑,却也不 敢再动手了,悻悻随他而去。
那少女接过银票,看也没看,随手就递给了老板,目光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嘴角渐渐露出一丝顽皮,柳眉一弯,笑道:“你这书生胆子倒不小。”
“色胆包天嘛!”
虽说这女孩容貌绝美,可自从听到宝亭与解雨的一番对话,我已暗生警觉, 自己万不可再轻易招惹情债了。
竹园眼下还算和睦融洽,是因为我对房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几乎毫无保留地投 入自己的感情,可我心中难免有轻重厚薄之分,一旦闺怨因此而生,阖家不得安 宁。
何况看了这对兄妹的行事手段,就算我欲火中烧,也明白这少女一旦沾手, 很可能甩都甩下掉,反不如兰丫头这个小家碧玉更适合做一夕之欢的对象,我没 拔腿就走,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赫伯权为了这个女孩而陷入囹圄,进而打草惊蛇, 吓跑了宋廷之和华青山。
可淫贼当惯了,心中警惕,嘴上却下意识地轻薄起来。
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再看那老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索性装 到底,一双贼眼直在少女身上打转转。
那少女眼睛一亮,却扳起面孔道:“亏你还是个举人,说话怎么如此孟浪轻 狂?!怪不得落第了!”可眼中却是吟吟笑意。
那高大书生却面露不豫之色,瞪了我一眼,对少女沉声道:“闹够了吧,还 不赶紧走!”
少女一拧腰,不高兴地道:“着什么急,我还想歇会儿哪!”
书生愕然:“不是你非急着要去的吗?”
“那…我现在不想见他啦,行不行?”少女撅着嘴嚷道。
兄妹俩争执起来,我却拉过老板问起了那个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细。
这位洪爷本名洪七发,是粉子胡同里有名的地头蛇,开了一家马车行唤做通 达,粉子胡同里的南北货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货运的,而且他只负责将货物运进 运出京城,别的一慨不管。
据说是买通了税课司,妹子又嫁给了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做妾,别的马车行 出入城门总有麻烦,他却能一路畅通无阻,又守信誉,价钱虽然贵点,可商人们 却看中了他的好处,渐渐就垄断了粉子胡同的货运生意。
老板又说,洪七发为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不是个太过胡来的人。而那个杜老 四则与高七当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赌馆里讨生活的棍棍。
看俏丽的兰丫头尚且是处子之身,我对老板的话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瞥了那 少女一眼,心道,没有她肆无忌惮的撩拨,洪七发和杜老四恐怕都不会来招惹她 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来,对上我的目光,她展颜一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头道 :“看你好像闲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紧。”我马上拒绝。陪你逛衔?除了丰盛胡同 周围巴掌大的地方还认得之外,我对京城可是两眼一摸黑,就连皇宫大门朝哪儿 开都不知道,岂不立马就让你看出破绽,我并不是一个来京已近半载的应考举子?
少女一皱眉:“咦?你怎么又怕了?再说,京城里又不是没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棍棍。”我一本正经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你 生得国色天香,光看你我就看饱了,时间一长,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岂不要饿死?”
“你这书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声来,竟上来拉住我的衣袖边晃边笑道 :“我不管,就是你了。”
饶我是个花班魁首,也不禁吓了一跳,认识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计其数, 只有一个武舞才这么大胆,而且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已艳名远播了,不想眼前的 这个女孩,举止竟也如此不拘礼节,看那张俏脸上明明写满了天真,可偏偏我眼 角余光就能看到那对随着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双峰,心头忍不住蠢蠢欲动,也不 去挣脱她的手,只是含笑望着她。
书生见状,唬着脸对我道:“我妹妹年幼无知,可你一读书人怎么也如此不 明事理?!”说着摺扇一合,疾点我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来势,真若被他点中 了,一条膀子少说十天半个月无法动弹。
“谁年幼无知?”
那少女勃然作色,松开我的袍袖,顺手从腰间抽出短匕回首击去,正点在她 哥哥的摺扇上,竟将摺扇齐齐切断!
书生只来得及抬手躲过锐利的刀锋,可袖子却被削去了一截。
“看我不告诉父…爹去!”书生气得脸都绿了,却拿自己的妹妹没辙,转头 冲我恶狠狠地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干嘛要告诉你!”少女替我拒绝,赌气道:“你若是和爹爹说,那干脆连 你在百花楼的好事一并说了罢!”
“你怎么知道的?”书生满脸惊讶,脱口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 妥,不由大窘。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女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虽是讥讽, 可声音却轻了许多。
我心头却蓦地一动:“原来昨晚替白牡丹开苞的人就是他!”不由仔细打量 起书生来。
熟知风月的我当然知道要得到一个名妓的初夜是多么的不容易,想当年为了 苏瑾花了我多少心血!而看他虽然一表人材,可京城里人才济济,岂会少了这样 的人物?没有特殊的背景,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书生要想获得美人的垂青,那可 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颇有些来历的兄妹,不会这么巧吧…”
我心底正在沉吟,却听邵老头干笑了两声,对那书生道:“文为心声,那位 小哥虽然言语轻浮,却不见得行止无端,再说令妹有自保之计,公子何必杞人忧 天?”
我和那书生都诧异起来,俱不明白这老头话里是什么意思,那少女却颇为赞 许地点点头,流瞳轻转,将一张笑容贴近我的眼前,呵气如兰道:“公子高姓大 名?”甜脆的声音自然与她哥哥的威胁口吻大相迳庭。
“…李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假名,当然,李佟的路引就在怀里, 倒也不怕别人怀疑我的身份,随即问道:“那…姑娘呢?”
“怎么可以随便问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请教喔!”我随口道。
“嘻,那本姑娘就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名宇——保密!”她狡黠地一笑: “倒是我哥哥,别人都喊他赵公子的。”
赵公子?昭王充耀?那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宁馨郡主呀?
我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无奈,弄不好这兄妹俩就是代王的一双儿女昭王充耀和 宁馨郡主了,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大慨就是前头不远的白府。
瞥了少女一眼,暗自头疼,若真是被这个疯丫头相中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干 出些什么来!
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若是我用李佟的身份吸引住她,会不会让她忘记那个 从未谋面的王动,从而让我可以顺利达成来京的使命,之后再来个金蝉脱壳,一 走了之呢?
反正大同江南远隔千里,想找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就算是代王府恐怕也没那 么容易吧!
可那老头若真是邵元节的话,那一切就都免谈了。我下意识地瞥了老头一眼, 他已和老板会过了帐,正准备离开,见我看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 院外走去。
“赵兄!”我有心赌上一赌,收回目光,拱手对那书生道:“方才言语或有 得罪之处,赵兄且多包涵。不过,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独行,而在下 也是性情中人,做事不计谤毁,大家又都是外乡人,何不交个朋友?”
书生轻蔑地“哼”了一声,少女却白了我一眼,不满地道:“你干嘛要向他 道歉?”
“他是你哥哥嘛!”我笑道,随即压低了声音:“没准儿就成了我的大舅哥 也说不定,现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后岂不要找我麻烦?”
不待少女发怒,我偷偷一指正挑门帘而出的邵老头:“京城里的景物咱有的 是时间去看,可眼下一件趣事却下可错过,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吗?”
少女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连那书生都下意识地往院外望去。
少女柳眉轻蹙,不解道:“他?怎么啦?”
“姑娘习过剑术,当知世上有剑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这老者正 是一位出世的剑仙!”
“啊?!”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薄薄的 夏布遮不住藕臂的圆润滑腻,竟让我迟疑了一下才放了手,解释道:“你这么冒 失地去问他,他岂肯承认?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一探究竟了!”
“这倒也是。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剑仙?”少女这才转过头来,惊讶地问道。
“法不传六耳。”我凑近少女,她个头只比我矮两指,我甚至连腰都不用欠 一欠,她宛如瓷器一般光滑自皙的脸颊就近在眼前,而从她衣领里散发出的幽幽 香气更是似曾相识,略一思量,就晓得这是六娘用过的京城同心堂绝品香水儿的 味儿。
“你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练有上乘的内功。”
少女若有所思,书生闻言却是一怔,沉声问道:“你一举子,如何知道这等 江湖事情?”
我微微一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乃是我书生本色,江湖本 就是江山一隅,我清楚明了,何足道哉!”
“那咱们还下赶快跟上去?”少女急道。
“姑娘若是这么出去的话,身后不跟着一队登徒子才怪,别说是剑仙,就算 是个聋哑之人,也从别人眼神里看出问题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少女忍着笑,可眉眼却都弯了起来。
替你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可这么一来,恐怕这对兄妹的疑心会更 重。当然,让她换上男装也是个好办法,可这总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于是我并没有做答,反而唤来了兰丫头,在少女迷惑的目光里,我开始问她 有关邵老头的事情。
“邵爷爷当然不是本地人啦!”兰丫头漫无机心地道,或许在她的心里,还 清晰地刻着我施展不动明王心法时的潇洒风姿,让地下意识的对我毫无保留。
“嗯…大慨是一年前,对,那也是个大热天的下午,邵爷爷被我拉进店里, 以后,他每隔两三天就来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羊杂碎的火锅,这可 都是我家拿手的绝活呢!”
兰丫头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着我:“大哥哥,你…冬 天还能来吗?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杂火锅了。”
“我自己也不晓得…”
兰丫头的话竟一时勾起了我思乡的情绪,冬天,竹园也会支起丹甑,做上一 锅热气腾腾的八珍火锅,大家围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其乐融融。可看皇上眼下 的架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江南!
“那邵老头住什么地方?”少女问道。
兰丫头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却鼓动我道:“大哥哥,你要离开京城?京城不 好吗?我听邵爷爷说,你文章写得好,城里许多大户人家都要请教书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我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 京赶考的读书人在京里一住就是好几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给他们哪,我 爹也说过,我家后院空着的那间屋子也该租户人家了。”
我心中忽地一动,是呀,住在白澜那里当真拘束得很,而且宜伦的态度颇为 暖昧,时间长了,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儿;况且一旦我接替白澜的职务,自然少 不了上京述职,总住别人家里恐怕不妥,莫不如在京里购上一处宅子,与己方便, 与人方便,也让皇上安心。
那少女听兰丫头说得热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我沉吟不语,似乎心有所动, 更是蛾眉紧锁,脸色变了几变,正想说话,却见我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按捺下性 子听我道:“兰姑娘,我现在住的地方倒还清静,不过,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 什么时候就离开京城了,届时你可要帮我找个地方落脚呀!”
“那干脆让我爹把屋子给你留着。”兰丫头喜动颜色。
“也好。”我色心一起,便点头称是,掏出十几两碎银交给她,笑道:“三 个月内,我若没搬来住,再请你爹另找住客。”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兰丫头慌忙拒绝,我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若 是我住过来,自然就在你家吃饭,你不想多向着我一点儿啊?”
“谁向着你?!”兰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嗔道。只是那银子此刻却紧紧攥在 手里,似乎只有这银子才能把我和她联系到一起。
“不过,兰姑娘,粉子胡同这儿虽然生活方便,可毕竟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这附近有没有清静的佛寺道观,我白日里也要去那儿看书。”又自嘲地一笑,道 :“说起来惭愧,来京好几个月了,可考前要用功读书,落第又无面目见人,这 周围有什么景致我都不知道呢!”
“怎么没有!离这儿隔了两条街,就是城里有名的道观,叫…叫…”兰丫头 一时想不起那道观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可是显灵宫?”
“对对,就是显灵宫!”丫头如释重负,却诧异地问:“咦,大哥哥你怎么 知道?”
“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不知离这儿这么近。”我心中已经隐约感到,这邵老 头十有八九就是客居显灵宫的邵元节了。
书生原本一副准备看我好戏的表情,可一听到显灵宫三字,眼神一紧,似乎 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听我和兰丫头拉哩拉杂地聊起粉子胡同的事儿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 对话,支开了兰丫头,道:“李兄,既然你有意一查邵老先生的底细,为何迟迟 不动,莫非你知道他的去处?”
少女随声附和,可听她哥哥话里的称呼陡然尊敬起来,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便诧异地望了她哥哥一眼。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邵老先生,岂能知道他的住所,不过,不知道可不等 于猜不到。邵老先生来京一年了,粉子胡同的地头蛇洪七发却与他不甚相识,显 然不是来京做买卖的客商,赵姑娘你别笑,剑仙也是皮毛骨肉血,一样需要赚钱 吃饭;他来的次数多,说明他住在左近,通常久居一地,住在客栈的可能性不大, 而客居在亲戚朋友家里,兰丫头又没见他带什么人来,可见他是孤身一人在京。 如此推算,他极有可能寄宿在周围的佛寺道观里。”
少女恍然大悟,笑吟吟地道:“怪不得你问起了那个什么显灵宫的,这邵老 头是不是住在那里?”
“是不是要看过才知道,只是女儿家出入道观,怕…”
少女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书生:“哥,你去替我买件衣服嘛!” ---------- 第三章
“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少女身材修长,换上长衫,竟是相当合体。熟练地正了正头上的平定四方巾, 手腕轻抖,纸扇“唰”地张在胸前,青衫本就宽大,再被纸扇一遮,那对丰挺凸 起就几乎看不出来了,踱出的四方步似模似样,竟是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此时我已经心知肚明,这丫头大概不是头一回易钗为弁了。
只是换上了男装,少女竟和我有着五六分相像,兄妹俩儿都惊奇起来,少女 更是围着我,一面仔细打量,一面啧啧称奇。
直到那书生发话,三人才分两下出了兰丫头家。
“不知道她这副模样能不能瞒过赫伯权?”和少女并肩走在大街上,我心中 暗忖,而两人前面十好几步,书生独自一人悠闲地朝显灵宫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两人鬼头鬼脑地跟在了书生后面,只是那两人的表情却 都十分迷惑,显然少女的失踪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就 匆忙离去,想来是向赫伯权报告去了。
“咦,那人跟着我哥哥做什么?”
我略一提示,少女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凑近我道: “不对,哥哥就在他前面,他干嘛还要东张西望的,莫非他要找的人其实是我?”
少女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厉芒,竟与她天真无邪的脸庞极不相称,就听她冷哼 一声,道:“他脚下虚飘无根,分明没练过武功,敢打我的主意,胆子倒不小! 哼,大概是给那个姓白的打前哨吧!”
“你知道就好。”我随口道,心头却不由一紧,这丫头虽然武功不济,可心 思活络的很,别再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才好。只是她提起赫伯权的时候似乎并没有 什么惧意,也不知是因为她身份尊贵,还是另有倚仗。
“你一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怎么想起学那江湖上的功夫了?”我像是不经意 地问道。
少女刚想说话,却见几个差役抱着大包小卷的东西从前面一家货栈里骂骂咧 咧地出来,后面哭天喊地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嚷道:“…
…官爷,这都是客商的东西,不是弥勒教的财产呀!“
“哼,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天了,你们竟还敢私自供奉弥勒佛,真是胆大 包天,老子今天心情好,才没抓你们进班房。怎么,嫌自己命长,想进牢里快活 快活?”一个衙役一边出言讥讽,一边一脚把那妇人蹋开。
那妇人兀自纠缠,哭声很快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就连那书生也一旁冷眼 观瞧。
不少和那妇人相熟的邻里邻居一开始都纷纷指责那几个衙役,可一听说妇人 家里供奉着弥勒教的佛像,众人顿时调转枪口,同声挞伐起那妇人来。
皇上下旨禁弥勒教?一个弥勒教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心头狐疑起来。
上京路上的一个月倒不是光陪白澜看风景了,他口传心授,让我了解了许多 江湖上鲜为人知的秘密,弥勒教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有蛛丝马迹表明它与被太祖 高皇帝明令严禁的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经过太祖、成祖两任皇帝的大 力镇压,它早就失去了元气。
教里唯一能摆得上台面的岳幽影还被我逼得嫁给了谭玉碎,绝大多数的老百 姓也早把它忘到了脑后,眼下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皇上现在下旨查禁,不啻 是唤起了人们对它的关注和兴趣。
我脑海中不期然地浮起邵元节那张干瘦的脸来,自古释道不两立,莫非是他 给皇上出的这个馊主意?
“你和哥哥也是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少女不满地嘟哝着。
“你一女儿家懂什么!”我低声回道:“京城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哥哥 当然要细心体会了。”心道,白澜被宜伦所拘,住在白府什么也听不到见不到, 不用多久自己真就成聋子瞎子了。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道:“那让他看好喽,咱们不理他,先去显灵宫!”
“这就是显灵宫?”少女望着落日余晖中那破败的青灰宫墙暗朱宫门大失所 望:“还是京城三大观哪,都不如我们家乡的真君观来得庄严气派!”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太奢华了,不免影响修真。”我对道家只是一知半解, 便胡乱猜测起来,那少女却点点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眉头一皱:“好象闭 观了哩!”
“天晚了嘛!”四周一望,这儿虽然远不如粉子胡同那么繁华热闹,可树荫 下依旧有三五成群的老少爷们在纳凉,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却没有一个在显灵宫 门前停留。
上前敲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小道童开门,说进香的时间已经过了,让我俩 明儿赶早,然后就要关门。
任我和少女如何哀求,那道童死活不让两人进观,甚至少女说要捐出千两根 子修缮道观,都被那道童一口回绝:“敝观乃是宫观,一切用度均由户部下拨, 不敢乱收居士钱财。何况居士若是心诚,明日也是一样。”气得少女就想硬闯, 却被我拦了下来。
“他不让咱进去,咱不会偷偷溜进去吗?”道童的固执,愈发激起了我的好 奇。
“可众目睽睽的,总不能翻墙而入吧!”少女嘴上说不行,可那神态看起来 却是跃跃欲试。
“当然不能!钻穴逾墙,那可都是夜半三更的营生。”
少女似乎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点头称是。离天黑透尚有个把时辰,这大块 的时光总要有个地方打发,而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倒想不起来究竟该带 着女孩去哪儿消遣,倒是少女眼珠一转,笑道:“走,我带你去个朋友家蹭饭去 ——其实下午我和哥哥就是要去他家做客的。”
听她意思竟是要去白府,我顿时吓了一跳,刚想找个藉口将她哄骗过去,却 见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迷惑地:“咦?我哥他怎么还没来呢?”
我暗舒一口气,趁势说要回去找他,两人来到粉子胡同,却遭寻不见书生的 影子,一问,就有人说看见他一个人向东去了。
“向东?显灵宫明明是在西面,这个笨蛋向东作甚?”少女大惑不解却又异 常担心,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人:“他是一个人吗?你看清楚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得到周围好几个人的肯定回答,少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我则越发肯定了 这兄妹两人的身份,充耀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查抄弥勒教的那一幕才想起藩王不可 以暗自交通朝臣的律令来,那邵元节身份特殊,骤然相见,天知道结果如何,不 若让自己的妹妹宁馨打头阵进退自如,大不了把一切都推到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
“是回长宁…客栈了?这可不像他的脾气呀!”少女望着胡同里穿梭往来的 行人,沉吟道,俄而她突然轻啐一口:“哼,我知道啦…”
“百花楼!”
我几乎和她异口同声地道,可心中却涌起一丝忧虑,听洪七发的口气,他至 少对百花楼不算陌生,而那种私密的环境,也很容易被江湖人所利用,一旦把充 耀劫了,不仅一时半时难以发现,而且充耀的身份也将不保,从而吓跑了赫伯权。
“你…似乎有点担心…”我正若有所思,却听到少女同样若有所思的声音: “奇怪,你和我兄妹素不相识,你担心什么呢?”
我遽然而惊,知道少女那张孩子般天真纯洁的脸不知不觉地让我放松了警惕, 一面暗骂自己大意,一面装出副窘迫的模样来。
少女噗哧笑道:“莫非你还是个鲁男子,从未涉及过花衔柳巷不成?”
她果然会错了意,只是我纵横花丛近十载,竟被当做了一个雏儿,她未免错 得太离谱了,我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可嘴角却已泄出笑意。
少女这才恍然大悟,脸上蓦地飞起一道红霞,瞪了我一眼,迳直向东行去。
百花楼竟然就在粉子胡同的最东头,离宁师姐家所在的缨子胡同和粉子胡同 交叉的路口仅有百步远,而就在这百步里,胡同两侧一溜都是红灯高悬、脂粉流 香的秦楼楚馆,数一数竟有七家之多。
“怪不得这儿叫粉子胡同呢!”我心里暗忖,不期然地想起了宁白儿,她当 初管辖的教坊司几乎就是官办的妓院,想来与这些风月场所大有来往,不过,俗 话说大隐于朝市,方师兄当初选定缨子胡同,看来不光是为了靠近自府,也隐含 “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这个道理吧!
进了百花楼,那少女却似轻车熟路。唤来一中年龟奴,他见我俩衣着光鲜, 自是不敢轻慢,可待我说要见白牡丹,他却颇为失望,挤出个笑脸道:“白大家 好是好,可她毕竟只有一个身子不是,哪儿能伺候过来这么多大爷?”
旋即又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再说了,今儿晚上点白大家的主儿,等闲人 也惹不起哩!”
我瞥了一旁惊疑的少女一眼,塞了块碎银,笑问道:“是谁这么大来头?”
“公子您想想看呀,白大家在敝楼两载守身如玉,昨晚却心甘情愿留他过夜, 他该是个多大来头!”
少女虽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可神情却轻松下来,显然她知道那人就是她哥 哥。
“这么说来,他身份还真是不得了啊!”我感慨了一番,招呼龟奴到近前, 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又递给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顿时换上了一副阿谀 面孔,点头哈腰地连连说是,目光溜了少女一眼,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少女狐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突然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我故作神秘道:“既来之,则安之,百花楼的姑娘你总要 见识一下吧!”
话音甫落,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见到屋 里两个俊美少年,四女俱是目光大盛,对视一眼,或豪放、或扭捏,各自来到心 仪的对象身边坐下,斟酒添茶,然后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去!”少女打掉探向她胸腹的小手,呼地站了起来,一脸愠色的瞪着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呵斥那姑娘道:“我妹妹虽然顽皮,可你们也该有点分寸,大家一起吟 诗做画岂不美哉!”
又对少女道:“她们可是百花楼里最着文采的姑娘,学问比起寻常的大家闺 秀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骗人!”
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对风月场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微微一笑。
那四个姑娘也早从龟奴那里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此刻听到少女不加掩饰的声 音倒也并不惊讶。
“公子说笑了,咱们姐妹哪敢说有什么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清秀脱俗唤做云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咏,长夜 无荒’,咱们姐妹只是靠这些词曲儿打发时间罢了。”
“你知道陆机?”少女惊讶间收拾起轻视的目光,缓缓坐了下来,她神情一 专注起来,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和我从宜伦身上体会的那 种皇家风度极其相似,想来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来训练这些金枝玉叶。
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向少女投去关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顷,对云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诗正义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 此诗乃是刺晋僖公,申曰‘好乐无荒’,此‘无荒’与陆机诗‘长夜无荒’中的 ‘无荒’同解否?”
云仙张口结舌,顿时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云仙不知小姐 学富五车,班门弄斧,让小姐见笑了,当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少女旁边的两个女孩敬佩地望着她,目光已透着 几分爱慕。
我心头却是一愣,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通晓诗文?眼神便有些诧异。又 想起方才自己挑逗她说钻穴逾墙,她竟诈做不知,暗惊她心机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衅道:“李兄替云仙做答如何?”
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一丫头啊!朗声笑道:“那好,我就来替云 仙扳回一阵。”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无荒’大异于彼‘无荒’。陆机《短歌行》乃是劝人行乐毋失其时, 长夜无荒,当然是指通宵无歇了,正如楚辞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中的‘ 不废’…”
正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老鸨的笑声,上来就是连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 不好,奴家该死,怎么就没想着再调教出几个白牡丹呢,倒让两位爷白走了一趟。”
她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两位爷兴许还不知道吧,昨儿牡丹她房里也留 了人了,所以就算她今儿有空,我也不敢给两位爷送来呀!这两丫头可是正儿八 经的清倌儿,最补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过听过她名字罢了,就这两丫头了。至于银子, 一切好说,妈妈你开个价来。”
那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耳熟,我已愣神,少女却在一旁催促道: “那‘好乐无荒’又怎么解释?”
“此荒乃当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书云:”内作色荒,外作 禽荒‘是也…“嘴上一边解释,耳朵一边听隔壁的动静,那老鸨和老者定下了百 两开苞银子,想来那两姝该是姿色不俗,老鸨要走,屋里另一人道:”妈妈,可 有唱小曲儿的,或者弹琴的也成。“
老鸨笑到:“真巧了,昨儿刚来了个姑娘,说是会弹琴,想借百花楼赚点银 子,奴家听她弹得倒还顺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却不知晓。您哪,一看就是个行家, 正好请您帮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点学问!寻常学子只知死读四书五经,要他 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不难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落了第,原来功夫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说得众女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云仙毕竟年纪稍长,善解人意,忙给我斟了 杯酒,柔声道:“听说今科的状元也曾是个落第的举子,公子倒也不必烦恼。”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我才不会烦恼 呢!”
饮尽杯中酒,我冲少女道:“倒是你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老气横秋。”
隔壁传来听惯了的嬉笑声,说的也都是些调情的话儿,我便收回六识,心道, 这世界千罗万象,总有相似之处,就像眼前这个丫头,竟和我三分相像,说话声 音相近的自然也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来:“这话是我哥的老师说的,正好被我听到了。”
“别是你哥哥的老师正在给他讲‘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吧!”
“猜对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前几日才讲的东西,今儿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脑筋一转,正想发问,却听隔壁“叮咚”响了几下,接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响 起,似春夜潮生,托起一轮明月当空,照彻宛转江流,一丽人似有无穷心事,在 月下徘徊独行,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这指法…分明是孙妙一派。”
酒盏蓦地停在唇边,只一瞬间,我已经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谁。
“指法熟练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是不辍练习,可这究竟为何?又为何来的 京师,投身到这污秽的风月场里?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修练不成?”
酒气上行,我心里几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竟要吐出来。
魏柔! ---------- 第四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番出生入死,魏柔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悄然发生了 变化,这变化让我暗生惧意,害怕自己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最后背弃了师傅的遗 愿。
魏柔宁波请辞,我虽竭力挽留,心中却也暗松了一口气,沉醉在竹园众女的 温柔里,大慨可以帮我更冷静地对待魏柔吧!
三个月里,魏柔真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本以为再次相见,我已心如磐石、 智珠在握,却没有想到,情愫一生,时空俱非其敌,反而愈添相思,真是作茧自 缚!
就想一拳打破这木板墙壁,一脚踢爆那两个猥琐客人的脑袋,刚想站起身来, 却听少女奇怪道:“李兄,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差?”
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我心中倏地一惊,有她在,我可不敢和魏柔相认, 否则,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无疑。
心绪冷静下来,头脑顿时就恢复了灵动,记得六娘说过,魏柔外和内刚,此 番出人意表地寄身娼门修行,大慨就是对鹿灵犀和辛垂杨不满的反弹吧,而我此 刻去惹动她的情怀,必然被她认为是想趁火打劫,反而与我大计不利。
遂按捺下相思与心痛,回少女一句酒喝急了,又低声问云仙道:“可知那位 弹琴的姑娘姓字名谁,仙乡何处?”
云仙摇摇头,一女插言道:“她昨儿才来的,琴弹的尚算动人,可惜只会些 古曲,时兴的小调却一样不会,怕是赚不了多少银子呢!”
“既然你喜欢,等一会儿叫她来弹一曲,不就成了?”少女见我有点魂不守 舍,忍不住打断云仙的话,赌气道。
“不必了。”隔壁一曲《春江花月夜》正好弹完,传来几声巴掌响,就听方 才点琴的那个老者赞道:“姑娘指法虽然有些生涩,可意境高远,来日必成大家! 敢问姑娘芳名,与江南曲凤梧曲先生有何关系?”
“小女子姓陆名昕,客官您说的曲先生的大名,小女子倒是头一次听说呢!”
“哦?这倒怪了,姑娘的指法分明是曲式一脉正宗相传,敢问姑娘的老师是 哪位高人?”
“是孙妙孙大家。”
“孙妙?”那老者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多了几分讶意:“可是借居 苏州秦楼的琴神孙妙?”
孙妙大名竟然远播京城,这倒颇出乎我的意料。
“正是。”
“那…姑娘学琴多久了?”
“不足两载。”
魏柔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迟疑了一下之后,竟把自己学琴的时间前推了一年 多,看来即便是在一个与自己以往生活毫不相干的环境里,她依日保持着足够的 警惕,这倒让我放心不少。
“不足两载就有这等意境,姑娘天分甚高!”点琴的那人感慨道:“假以时 日,姑娘或许就能取代那个孙妙,成为新一代的琴神!”
“琴神?呸,这也能叫琴神?!比起我嫂子来,她差远了。”少女鄙夷道, 她说话声音很大,隔壁顿时没了动静。
我狠狠瞪了少女一眼,却不敢说话,生怕魏柔听出我的声音。
而隔壁两人看来也不是争强好胜之徒,只低低说了一句:“不知是谁家的纨 裤子弟!”就又请魏柔弹起琴来,铮铮咚咚的琴声随即再度响起。
“来来来,喝酒!”我知道魏柔一弹起琴来,就全神贯注,再也不理会周遭 的事物,便放胆畅饮。
几轮酒令下来,少女输多赢少,连干了几大杯,俏脸被酒气蒸得粉里透红, 竟是媚态横生。
“你这位朋友是个大美人呢!”坐在我腿上放浪形骸的云仙一边调整着姿势, 好让我那只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更加方便一点,一边在我耳边腻声道。
少女紧握着酒杯,星眸闪动间,目光片刻不离云仙衣下那千变万化的凸起, 喉间不时地蠕动,显然已有点意乱情迷。
“酒是色媒人,诚哉斯言!”我心中暗叹,却听房门一开,先前那个被我支 走替我送信的龟奴探身进来,冲我飞快地点点头。
“走吧!”
“这就走?”少女竟有点恋恋不舍。
“是呀,不会再有人拿刀子来捅你哥哥了。”洪七发能在粉子胡同混下这么 大的名堂,果然不是一个意气之辈。
那个龟奴跟在后面,恭敬地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小的万金愿执鞭坠镫, 跟随公子左右。”
“洪七发给了你多少银子?”我让少女先行,转身问万金道。
“真如公子所言,洪爷给了我一百两。”
“嗯,我记着你了。”我只让他告诉洪七发说那一对兄妹身份贵不可言,让 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寻死路。
消息索价一百两,结果还真让万金赚到了这笔银子,想来他是个能说会道之 人,日后保不准会用得上:“你先在百花楼待着,届时我来找你。”
少女看我快步出了百花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看不出,你竟真舍 得云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 的大美女,庸脂俗粉岂能入我法眼?!”
夜色已深,显灵宫门外四周空无一人,少女望了望几乎丈高的观墙,示意我 蹲下身子,一双四寸金莲便踩在了我的肩头。
“这丫头好重呀!”我一面缓缓站起,一面暗自嘀咕,相比之下,玲珑、紫 烟几乎可作掌中舞。
“这么大的个头,还缠什么足呀!”心里一想,就觉右肩一沉,少女藉势蹿 上了墙头。
“李兄,借你的汗巾带子一用。”她话音未落,一条白色汗巾已落在了她手 上:“早知道你要用,我就从云仙身上顺手牵羊拿了一条。”
落在观里,才发觉这显灵宫远非其观墙表现出来的那么破旧,地面全是青石 铺就,正面大德显灵宫气势威严,两侧偏殿被森森松柏遮蔽,看不太清楚,可那 飞檐斗拱,透着飘逸灵动。
西侧两株松柏特异,树枝枯干委地,其擎若手,枝干相连之处细若丝发,枝 头树叶茂盛却倍异其他,十分神妙。
“没准儿这显灵宫还真拈了点仙气呢!”我和少女都注意到了这奇妙的景象, 对望了一眼,才穿过松柏,进了回廊,过了无极通明殿,便进了二进的道士居所。
偌大的显灵宫只有六个道士,却不见邵老头儿,我心下狐疑起来,难道我判 断错了,他不是邵元节?
可少女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下子提醒了我:“咦,方才开门的那个小道童怎么 也不见了?”
紧锁的后花园月门当然挡不住少女和我,站在宫墙上,就能看到在青松翠柏 中一间小屋一灯如豆,而松柏形成的道家逆九宫八卦阵自然也难不倒我这个阵法 大家,很快两人就掩到了小屋左近。
“…弟子头目森森,丹房澹澹,上师…喔…上师…”
“且听仔细,华池律液入丹田,配合须归造化源。玉液搬上昆仑顶,能教衰 老变童颜。”
早在几十步外我已听到了燕好之声,出了大阵,那声音越发清晰,听到邵老 头诵出一段修炼秘诀,心中再无所疑,此人定是邵元节!
龙虎山上清宫讲究性命双修之术,邵元节与女弟子双修练道自不奇怪,可那 女弟子的声音,虽然谈不上熟悉,却绝不陌生!
练青霓?!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我脑海中不禁浮起了一个清丽身影,她一 身灰白道服,容貌端庄秀丽,态度淡定从容。
她不是齐放的情妇么,怎么和邵元节勾搭成奸了?
我心中狐疑,屋子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上师…”、“玄玉过来。”、“上师,弟子守…不住了,要、要、要… 啊…”一阵阵婉转娇啼伴着“噗噗”“咕唧”的淫靡之声传了过来。
“师——”
少女功力不足,此刻才听到屋里的云雨之声,顿时惊叫起来,只是刚喊出一 个字,她已经机警地捂上了嘴,可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屋子里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但毕竟正在欢好的高潮,耳目比 平常弱了许多,竟没听到少女的惊呼,那皮肉撞击之声自无稍停。
“原来她竟是练青霓的弟子!”
一个“师”字已经足以让我明白她和练青霓之间的关系,也最终确认了她的 身份。
大手搭上宁馨的肩头,心神俱乱的她竟毫不躲闪,任自我将她搂进了怀里。
“自己早该猜到的,代王封地大同离恒山不过五十里,充耀习得的鹰蛇十二 变又那么正宗,宁馨也不可能拜一个男人做师傅,江湖上还有谁比练青霓更符合 这些条件?”
“想不想看看你师傅现在的模样?”我贴着宁馨的耳朵小声道。
“不…想…”少女下意识地回道,等我已抱着她向窗下掩去,她才低呼了一 声:“啊?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
我没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宁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朦胧的灯光下,榻上四条肉虫交织在了一起,榻下道袍亵衣散落满地。
浑身不着丝缕的练青霓骑在邵元节的身上放肆的驰骋着,欲仙欲死的春情把 秀丽脸上的端庄驱赶得毫无踪影,略微有点发福的腰肢狂野地扭动着,带动双丸 划出一道道乳浪,双手更是捧着站在她身前的道童玄玉那鲜蕈一般的阳物贪婪地 吸吮。
又有一长发少女跨坐在邵元节的脸上,双臂紧紧搂着玄玉的腰肢,香舌不住 地舔着他的脊梁;玄玉仰面朝天,闭目沉息,似在苦忍着什么。
练青霓雪白丰腴,邵元节干瘦如铁,少女玲珑新鲜,玄玉稚气未脱,巨大的 反差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连我呼吸都是一滞,胯下蠢蠢欲动;宁馨更是面色潮 红,呼吸散乱,呢喃之声几乎细不可闻。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别慌,仔细看你师傅师姐的动作,你很快就要用上它了。”我贴上她的后 背,强忍着心头欲火,轻轻拉摩着她几处大穴,助她平静呼吸,然后握住了她的 一只小手,把它牵向我的下身。
她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反倒顺势倒在了我怀里,屋子里的一切太过淫靡, 似乎已经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心里紧张,握着独角龙王的力道就相当大, 仿佛她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屋里最先败下阵来的是那长发少女,接着练青霓的动作骤然骤然停了下来, 琼鼻翕张,星眸失神,腰腹挺得笔直,肌肤更是如染胭脂,身子轻轻地抖动起来。
十数下之后,她才长吸一口气,一下子瘫在了邵元节的身上。
“还是只差一点点呀!”邵元节惋惜道,任由那少女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晶 莹汁液。
“上师金刚宝杵法力无边,弟子自然抵挡不住。”练青霓偷偷瞥了一眼下了 榻的玄玉腻声道,白腻的大屁股轻轻一抬,只听“卜”的一声轻响,一只硕大无 朋的肉杵露了出来。
我眼睛顿时一眯,想不到竟在邵元节身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
看它头冠紫亮,杵身棱棱,宝相庄严,已达臻境,怪不得练青霓无法抵挡。 心中升起较量之意,胯下越发壮大。
“青霞,你可不要小看玄玉。”邵元节神目如电,练青霓的一瞥没能逃过他 的双眼:“他虽年少,却跟了我十年,期间日夜修行,服食红铅无数,内基极其 稳固,不用上你那春水玉壶一般的妙处,就算你口吐莲花,也是无济于事。”
“上师你坏死了,师弟这般厉害,也不早告诉人家一声。”练青霓粉掌轻擂, 撒娇地嗔道,那模样仿佛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哪里还像是一个四旬出头的一 派掌门?
邵元节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搭话,一双枯掌在女人肉感十足的娇躯上缓缓 游走,女人舒坦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小眼却陡然一转,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窗 户,竟好似透过了窗纸,正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中分明有几分揶揄的笑意。
我寒毛倒竖,发现我的人竟不是练青霓而是邵元节!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功 力?
而我身前的宁馨也是呼吸一顿,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抓着独角龙王的小手也 一下子变得汗浸浸的,显然她同样感觉到了邵元节的目光。
“‘老子一气化三清’?!”我再惊:“这不是武当掌门才可修练的内功秘 法吗?而且,他像是知道来人是谁,难道龙虎山道家秘法真有神鬼莫测之功?”
不过看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对于窗外有人,他也没有想让练青 霓知道的意思,这倒让我静下心来,一面附在宁馨耳边,细声安尉她,道:“别 怕,一切有我。”一面分析着眼前看到的一切。
青霞?练青霓使用假名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那她知不知道邵元节的 来历呢?
我心念电转,邵元节虽然因为一言契合上意,才遵密旨居于显灵宫,可这一 年来皇上并不经常召见他,故而他受宠之事相当机密,只有亲近大臣才知晓,恒 山或是练家掌握此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加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倒让我 觉得练青霓是偶遇邵元节而萌动了双修之心。
“上师能在这显灵宫待多久呢?”练青霓爱抚着邵元节胸前嶙峋瘦骨,呢喃 问道。
“那青霞又可在京城待多久呢?”
练青霓幽幽一叹:“弟子倒想一辈子侍奉上师,却怕上师日久生厌,心中委 实难决。”
“青霞你天生异禀,本是我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呀…”邵元节也是一叹, 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上师何出此言?”
“我正一道教主张彦頨大真人日前来信,让我回龙虎山议论教务,不日就要 启程赶往江西了。”
“上师不能带弟子同行吗?”
“龙虎山乃我正一道之灵山宝地,非我教中弟子不可擅自入山,青霞你可愿 改投我教门下?”邵元节目光炯炯地望着练青霓。
练青霓只微一迟疑,刚想说话,却被邵元节打断:“一旦性命双修,彼此心 意相通,青霞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勉强,若是有缘,日后总会相见。”
“那…就请上师指点金光大道。”
“天地氤氲,万物化淳;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这是提领道家双修术的总纲, 青霞,碍于门规我无法将它解释给你听,不过我可以提醒你,等弄明白什么是氤 氲,什么是化淳,你就该知道媾精化生之道了。”
邵元节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宁馨更是一脸茫然,倒是练青霓伏在邵的身上 一动不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弟子见状,便替师傅盖上了一层薄被,自己也穿戴整齐,和玄玉一起进了 旁边的厢房里。
宁馨这才回过神来,松开小手,转头羞涩一笑,月光照着她羞花闭月的娇颇, 纯真与妖媚水乳交融,竟是分外动人。
“这丫头真是个天生尤物啊!”
我正有些意乱心迷,突觉小腹一凉,大脑刚反应出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子早 已下意识地急速退后,瞬间就和宁馨拉开了两丈的距离,月色里她手里的那把短 匕泛着凛冽的寒光,刃尖上,一粒血珠凝而不落,宛如妖异的血瞳一般,只是她 脸上却露出奇异的表情。
一阵剧痛这时才从小腹传来,用手一摸,小腹上竟有一条三寸长半寸深的口 子,鲜血已经浸湿了下裳,我不禁暗骂一声,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一面飞快地点了四周的穴道止血,一面不解地望着宁馨。
宁馨脸色变了数变,迟疑半晌,突然高声叫道:“师傅,快来帮我杀了这个 淫贼呀!” ---------- 第五章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不容我细想,从厢房里已跃出一女,见到宁馨,失声惊叫道:“师妹,你… 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心念电转,叫宁馨这么一闹,练青霓的身份自然暴露,倒不必我多事了, 可我自己的身份却需隐瞒下来,否则被宁馨缠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她方 才那一刀,已经让我见识到了这些金枝玉叶的刁蛮与无情。
想到这里,我大袖一掩面目,身形似慢实快向后退去,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 逆九宫八卦阵中,耳边隐约听到那女弟子讶道:“咦?这淫贼跑得倒快!”
凭记忆找到了粉子胡同里一家药铺回春堂,请大夫把我伤口洗好缝好包扎好, 万幸的是,宁馨的匕首虽然异常锋利,却没喂毒,只是两三天内,自己的武功定 要大打折扣了,赫伯权那儿只好暂时放上一放了。
憋着一肚子气从回春堂出来,抬眼望去,不远处百花楼依旧灯火辉煌,心里 更是烦闷,自从踏入花丛以来,除了苏瑾,自己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堂堂一 榜解元、一府推官、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竟被一丫头片子玩于股掌之上,甚至弄 到了受伤的地步,说出去岂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不过对宁馨虽怒且气,却没有多大怨恨,杜老四和我的相同遭遇已然让我明 白,宁馨看似放荡,却是守身如玉,反是自己被她的假面所惑,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被她撩拨起来的欲火和郁结于心中的戾气纠缠在一起,若是不得发泄的 话,势必要影响我的修为,思量再三,我偷偷溜进了百花楼。
望着去而复返的我,万金极其乖巧就要去叫云仙来,我却拦住他,问清楚化 名陆昕的魏柔眼下正在演奏,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望着万金远去的背影,我心中 突然一怔——为什么我怕在百花楼里见到魏柔呢?
云仙自然又惊又喜,推了正陪着的客人,领着我朝后院走去。后院虽然不大, 可几座小楼掩映在假山花树中,却是十分幽静,我这才明白,云仙竟是百花楼的 红姑娘。
路过一栋小楼,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侧耳倾听,那男人却是充耀。
我顽童之心顿起,心道,你妹妹摆了我一道,那就落在你身上还债吧!低声 问清楚云仙的住所,让她先回去等我,说我去去就来。
云仙低眉浅笑,轻声叮嘱道:“公子快去快回,莫让奴家等得心焦。”便快 步朝自己住的小红楼走去。
见云仙进了楼里,我偷摘下一件挂在外面晾晒的月白肚兜,用青草汁胡乱写 上“令妹受困显灵宫速救”几个大字,照准窗户扔了进去。
屋里顿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我心中窃笑不已,刚 拧身要走,却听屋里充耀道:“外面可是李兄?”
我脚下一缓,心头顿时一凛:“这兄妹俩倒都不是草包哩!”刹那间就想出 了几条日后相见的对策,我暗哂一声,闪身躲在了假山后。
须臾,就见充耀神色匆匆地离开小楼,朝大门口飞奔而去,一丽人倚门相送, 直到看不见充耀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扉。
“呵,充耀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呢!”四下无人,白牡丹自不会做戏给她 自己看,想来这几日下来已是情根深种。
我触景生情,心头蓦地升起一个念头来,转身朝前院走去。
“公子若再相逼,牡丹以死明志!”白牡丹柳眉倒竖厉声道,手一压抵在自 己雪白脖颈上的锋利剪刀,血丝顿时渗了出来。
一张卖身契“唰”的一声展开在她眼前:“白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花了 一万两银子买下你,你说死就死,不怕我找上你的家人?”
“我早与他们恩断义绝了!”白牡丹冷笑道,可她目光却不离那张卖身契: “妈妈怎么突然肯放手了呢?”
“一转手十倍利,傻瓜才不肯放手呢!何况她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嘛!”我 嬉笑道。
白牡丹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恳切地道:“公子若为求财,牡丹愿加价两 千两,只求公子将此卖身契还给我!”
我假装意动,沉吟道:“转手赚上两千两,这倒是个不小的数目,可你一烟 花女子,如何有这么多银子?”
“公子且宽限三天,牡丹自有办法。”
我倒有点惊奇了,充耀虽然贵为王爷,可家主是他父亲代王俊仗,他哪里能 弄出这么多钱来?
何况俊仗素有迂腐之名,就算是充耀手里有钱,花上万余两银子去赎一妓女, 若是被俊仗知道,不砸断他的腿才怪,弄不好充耀连世子之位都不保,否则,哪 儿会轮得到我买下这卖身契?
不过,这些对于我眼下的计策来说并不重要,眼角余光中,白牡丹因为分神, 剪刀已经稍稍离开了脖颈,我左手闪电般出击,一下子夺去了威胁她生命的那把 利器。
白牡丹面如死灰,可当我再度故意给她留出一丝空当儿,她真的就一头撞向 了桌角。
“唉呦!”
我疼得叫出声来,白牡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我小腹的伤口上,惹来一阵钻 心的疼痛,不过好在我动作够快,不然她真撞在了桌角上,大概已经香悄玉殒了。
“好一个贞烈女子!”我赞道:“如此才不枉赵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如此 才配作我李佟的嫂子!”
正悲悲切切哀叹自己求死不得的白牡丹闻言一下子止住了悲声,一双泪眼难 以置信地望着我。
“姑娘恕罪!”我深施一礼道:“在下不忍见赵兄为情所困,又不知姑娘心 性如何,故而一再相试,还望姑娘恕罪!”
白牡丹此刻倒恢复了冷静,心中却是患得患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 来诳我?”
“姑娘聪明绝顶,我岂敢相骗。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姑娘。”
“…?”
“赵兄身份贵不可言,姑娘若身在欢场,如何进得了赵家大门?就算进得, 想必也要饱受他人冷眼吧!”
一句话打消了白牡丹的疑虑,却勾起了她的心事,脸上忽明忽暗,一时沉吟 不语。
“寒家虽然远比不上赵家,可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在下亦有功名在身,姑 娘若不嫌弃,叫你一声妹子如何?”
把白牡丹暂时安置在了兰丫头家里。她见我要租房子给一美女,自然一脸的 不高兴,等我告诉她说是我的嫂子,她才转怒为镇。
我留下了百两银子作为用度,又叮嘱兰丫头父女替我守密,这才折返百花楼。
轻敲门扉,云仙应声而出,见果真是我,不由得又喜又怨,低声嗔道:“去 了这么久,奴家还以为你做了那失约的潘必正哪!”
云仙秀发胡乱盘在头上,露出一大截雪白脖颈,身上只套了件细纱的背子, 却连抹胸都没扎上,一对丰腻双丸若隐若现,看她这身打扮,我早猜到她的心思, 上前一把搂住她纤细腰身,探手入怀,捉住一只玉兔一边把玩,一边凑近她脸蛋, 刚想调笑说她陈妙常也没如此猴急,一根纤纤玉指却压在了我的唇上。
“小声些,陆姑娘没地方住,妈妈把她送我这儿来了,别惊扰了她,人家还 是个黄花姑娘呢!”
“谢谢你。云仙。不过,我正好要出去…”
随着话音,一个窈窕身影从黑暗的屋里走了出来,当我看清楚那张陌生而又 熟悉的面孔,它的主人同样也看清楚了我,话声戛然而止、脚步戛然而止,各自 的目光带着各自的心绪交织在了一起。
一瞬间,我的大脑竟一片空白,曾经想像过无数种和她重逢的场景,却没有 一个会让我如此尴尬与难堪,当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脑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脸 上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没了用处,无名岛上的强烈 预感此刻又浮上心头,胸口竟撕裂般的一阵剧痛。
我要永远失去魏柔了!
云仙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与诡异,不由自主地向我怀里靠了靠,我下意识地想 把她推开,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不听使唤,一提内息,只觉丹田有如针扎一般, 几乎无法运行周天,内心大惊——自己心神激荡之下,内息乱窜,已快到了走火 入魔的边缘。
见云仙挤进我怀里,魏柔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绝望,银牙一咬、莲足一跺, 身形倏地一晃,屋子里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半空中只留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绝望?为什么会是绝望?”顷刻间我便明白,原来她方才竟然还怀着最后 一丝希望等着我的解释,真是枉我自诩多么了解女人呢!
“可我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呀,师妹!”我心底呐喊着,偏偏连一句话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柔从我眼前消失,就觉得心一下子变得 空荡荡的,喉头一甜,“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这才能活动起来,急忙 拧身追出门外,外面树影婆娑,月华如水,却哪里还有魏柔的影子!
“师妹!师——妹!”
我不甘心地大叫数声,只惊起宿鸟一群,招来骂声一片,心中既悔且恨, “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就觉得天上满天星斗齐齐转动,心底念一句“造化 弄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柔!”
睁眼便看到了绣着五彩鸳鸯的月白枕套,一股淡雅的香气随即钻进了我的鼻 子,透过碧纱厨的帏帐,窗前正是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几只像是装着胭 脂水粉的小盒,案头还有一盆水仙含苞待放,愣了一下神,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慨 是睡在了云仙的绣房里。
魏柔大慨是一去不复返了!
愣了一会儿,我才一提内息,果不出我所料,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内力只 剩下了不足七成,估计没有三五个月别想复原,不过我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反正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眼下都在观望风声,一时倒不会有什么大的举措。
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未着丝缕,左右看看,也没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好大 声叫嚷起来。
“云仙,云仙…”
“哼,那狐狸精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惦记着她,是不是脑子坏掉啦?” 外屋有人应道,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宁馨?
光听到那略带着一点稚气的甜美声音,我心底就一声轻叹,自己到底落在了 这个小妖女的手里,不必如何推敲,我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云仙见我晕倒,便报告了老鸨,恰巧充耀发现白牡丹被人赎走,也来找她, 于是就发现了我。只是宁馨打的什么主意,一时还弄不明白。
果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停在了碧纱厨外,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少女就挑开了帐 帘,那张天真无邪颇有些倦意的脸上透着七分得意两分关切一分羞怯,不是宁馨 是谁?
“害我的人是你赵大小姐才对。”我苦笑道:“拜托,可否帮我找件衣服先?” 心道,看这丫头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倒让我一肚子怨气无从发作。
“又不是没见过。”宁馨飞快道,目光落在我健硕宽阔的胸膛,一抹桃红悄 然飞上她的双颊。
照我以往的脾气,我百分之百地会先回她一句“你还摸过呢!”然后把大被 一掀,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眼下我却没了这份心情,望着窗外豪雨如注,天色昏暗无比,便问道: “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这么饿?”
“你都昏睡两天了,能下饿吗?”说完,少女便转头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 端进来。
“两天?!”我眉头顿时一拧,两天没露面,白澜岂不要找疯了?万一皇上 这时候再召见我…身上顿时惊出了一层细汗,心里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已至此,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接过一碗参苓粥,我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粥熬得又濡又滑,手艺竟与无 瑕不遑多让。粥的温度也凉热适中,显然花了宁馨不少心思,我不由得称赞起来。
“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熬什么粥哪!”
宁馨只是欲盖弥彰地回了一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黄花梨八足圆 凳上,饶有兴趣望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人挺斯文的嘛,换做是我饿了这么久,早狼吞虎咽了。可你…可你…”
“可我为什么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我接言道,宁馨脸一红,目光立 刻转向了窗外,却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气鼓鼓地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阉了 你!”
“小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哩,拜托你不要说这些脏字好不好?”我却毫不 在意地随口道,一边把粥碗舔了个干干净净,想想心里倒有点可怜起她来。
或许在代王府里,她所接触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书先生之外大慨都是阉 人,才会对杜老四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那么感兴趣,反倒是我这眉清目秀的书生 因为和阉人有点相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改变了印象的话,十有八九是因为她那一匕首没能扎死我 的缘故。
想到这儿,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间的绷带已经换过,药香中隐 约透着一丝胭脂香气,不知是宁馨还是丫鬟给大夫打的下手。
“就说、就说!阉了你,阉了你!”
宁馨一下子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连说了好几遍,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胳 膊做出斩切的动作,那模样就像是个未晓事的任性孩童一般,不仅我看得莞尔, 连外屋的丫鬟都忍俊不止。
宁馨见了更是有气,劈手夺过我捧着的粥碗扔向外屋,骂道:“再笑,都把 你们嫁作菜户去!”
外屋顿时没了笑声,几个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
“有脾气朝我头上发呀,关丫鬟们什么事儿?!”我不满道。
“哼,就你怜香惜玉!”宁馨气哼哼地瞪着我,我毫不退让地凝视着她,对 望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噗哧一笑:“你这淫贼,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儿还敢跟你 发脾气呢!”
“好还被你扎了一刀?说起来你武功高才对。不过,那时候你竟敢叫你的师 傅,还真是出人意料呢!”我似无心地道。
“谁知道你轻功那么好,人家只一眨眼,你就跑出去一丈多远了,心里害怕, 当然要叫师傅了。”宁馨理直气壮地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我道:“你 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记得我当时只说了个‘师’字呀!”
“她那么大年纪,不是你师傅就是你师娘,可她是个道士,不能嫁人的,自 然是你师傅喽!”我解释道,又问后来结果如何。
“师傅说要回山悟道去了。”
我却从宁馨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弦外之音,那一晚定然发生许多事情, 只是她不愿意说而已。
这越发让我觉得她当时刺我一匕首绝非那么简单,而邵元节眼下即便还不知 道练青霓的身份,对她也起了疑心,否则不会轻易让练青霓离去,因为毕竟就像 他自己说的那样,好鼎炉实在难找啊!
“那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山去悟道?”我嬉笑道。
“悟你个头!”宁馨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恼,随手拿起一只胭脂 盒儿掷了过来,嗔道:“乱嚼舌根子,老天怎么不把你嘴给缝上?”
“老天舍不得嘛!”我一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儿,看着式样眼熟,翻到背面, 果然印着同心堂的标记,心下暗自揣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馆驿自然是不可 能了,可外封藩王绝不可以在京拥有住宅,看这摆设用度,不是王公贵族,就是 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余光中却见宁馨眼睛倏地一亮,心里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落 在了她眼里,竟让她看出些许破绽来。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货品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单单这么一小 盒胭脂售价就高达千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师傅当年在京城偷香窃玉不知偷到 了谁的头上,才弄到几盒,后来师娘得了,都当宝贝似的,而普天下能识得这个 不起眼的“同”字标志的人非富即贵,宁馨心里大慨正凭这个猜着我的身份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心中暗忖,伸了个懒腰,告诉宁馨我必须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盘桓几日,也好让我兄妹一尽地主之宜!”
外屋突然传来充耀爽朗的笑声,而宁馨却一个高地蹦起来,叫道:“哥,别 把你的破斗篷乱放,弄湿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咦,这会儿怎么嫌弃起哥哥来啦?”话音甫落,充耀人已经进了里屋,不 等宁馨和他发火,飞快地道:“老太太招呼你去一趟,别让她等急了。”
宁馨大约看出充耀有话要对我说,并不多言,只做了个鬼脸,便出了里屋, 不一会儿,就见她披着蓑衣消失在了浓浓的雨幕里。 ---------- 第六章
见妹妹走远了,充耀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京城这场豪雨连 着下了两天,说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几乎成了湖泽,昨夜又刮了一夜大风,禾 苗毁了十之七八,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城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东西城各有百余 处房屋倒塌,压死了下少百姓,连交通都堵塞了。听说皇上为此忧心忡忡,竟然 病倒了,今儿连早朝都没上…”
听充耀一番说辞,隐藏在我心底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情一松,立刻 明白过来,他话暗藏玄机,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自己留下的破绽不少,而白府若是再着急寻我的话,充耀机警,不难从各种 线索追到我身上来,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辞试探。
只是他一番试探之辞却透出不少信息,宜伦只告诉宁馨有我王动这么个人, 却没说皇帝要召见我,可听充耀话里的意思,他至少知道我或者说是王动正在等 着晋见皇上,这是谁泄露的天机?是皇上,还是另有其人呢?
“皇上爱民,乃我大明之福。”我漫应道,看充耀眼中闪过一丝急色,心中 暗笑,只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时倒不便硬要离开了,遂捂着脑袋,沉吟 道:“不过皇上龙体,尚有小痒,在下这升斗小民有个头疼脑热倒也不奇怪了。 说起来外面的雨这么大,在下头目昏沉,还真有点畏惧呢,可贸然打扰赵兄…”
“你我一见如故,何来打扰之说!”充耀喜道。
“只是我暂居于朋友家中,总要通知一声…”
“李兄书信一封,我这就派下人送去。”
我点头称是,却含笑望着他道:“不知赵兄府上如何称呼,万一有事,朋友 也好寻得到我。”
“那李兄先告诉我,这书信可是送到白府的吗?”充耀终于沉不住气了。
“王爷高明!”我嘿嘿一笑,翻身下床跪倒施礼:“微臣苏州推官王动拜见 王爷千岁,不恭之处,万望王爷海涵!”
“果然是你小子!”充耀把我拉起来,瞄了一眼我赤裸的下体,笑道:“赶 快穿上衣服,要不你这模样,可真是不恭了。”
“那微臣还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微臣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我 苦笑道。
说到宁馨,充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敢戏弄本王, 就连我妹子都敢招惹,这下好了,你等着日后头疼吧你!”
转眼看我脸上都变了颜色,他倒笑了起来:“听说你是风月魁首、花柳班头、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贼,怎么瞧着不像?罢了,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儿上,容 我仔细想想。”
“王爷千万想仔细了,微臣房里已是一妻四妾了。”心中却暗惊,一惊充耀 竟然找到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被充耀接走了;二惊他竟似有意用亲 妹妹来博得我的欢心。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的临时起意眼下却越来越有神来之笔的味道了。
“这我也听说了,总要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停了一下,突然转了话 题:“别情,我前年成婚,正妃乃蒋氏,你猜猜看,她是何许人也?”
我管她是谁!我心中一阵烦乱,可既然充耀这么说,那蒋氏必然大有来历, 于眼下之事也必定大有关系,遂开动心思猜了起来。
虽然本朝的藩王不得干政,没有多少实权,可若不是像宁王宸濠那样心怀不 臣之心而刻意结交朝中大臣的话,那些大臣还没放在藩王的眼里,他们最怕的该 是当今圣上,想通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蒋氏的身份。
“娘娘莫非是皇上生母章圣皇太后的娘家人?”
“正是,她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而这里就是我岳丈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那皇上不就是王爷您的小舅子了吗?”我笑道,心里却蓦地想起白澜来。
“这蒋氏别和宜伦一个禀性吧!”我暗自嘀咕,宜伦虽然贵为郡主,却也没 蒋氏的后台硬,大礼一案,已足见今上诚孝之心,有蒋太后撑腰,就算充耀是个 王爷恐怕也不敢轻易开罪蒋氏吧!
“蒋氏贤德,甚是替夫家出力,而我有五个妹妹,她最疼爱的就是小妹宁馨, 小妹也最向着她这个嫂子。”
我的头顿时变得老大。蒋氏贤德,自然不会让娼妓入门,我赎出白牡丹并认 她为妹,不仅让她有了一个好出身得以嫁入代王府,而且有了我这个强大的娘家 后援,她在王府里也不会受人欺辱,这是充耀最感激我的地方。
不过,听宁馨所言,她定是认得白牡丹,而她又与蒋氏交好,一个弄不好, 势必要将白的底细和盘托出,告知蒋氏,从而使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听充耀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意让我降服宁馨,大家一同把白牡丹的身份遮 掩过去。
而我若是不答应的话,不用宁馨出面,充耀就会让蒋氏找她姑妈去,叫我吃 不完兜着走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干嘛自作聪明去撩拨这兄妹俩呢?
可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可吃,我只得苦笑道:“那王爷的两全其美之计可千万 想扎实了,舍妹的幸福可全系于此了。”
充耀微微一笑:“宁馨也一样啊,做个郡主不见得就快乐吧!”
见我若有所思,他又道:“别情,你是不是该在京里购置一处宅子了?”
几近中午天才放晴,豪雨过后,道路极是泥泞,下了马车没走几步,我和宁 馨崭新的鞋上就沾满了泥浆,就连长衫下摆上都是黄泥点点。
宁馨从没受过这等罪,又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过,站定身形,望了望胡同 两侧的残垣断壁和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恼怒道:“李佟,难道你要在这儿买房 子?”
“非也,不是买房子,而是买地,这儿还有房子能卖吗?”
离白府和粉子胡同相距不足二里的沈篱子胡同就是昨夜那场飓风肆虐的重灾 区之一,这儿原本就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房屋大多年久失修,连日暴雨已经把 屋子打透,再经飓风,胡同里十屋九毁,十数人葬身于瓦砾之中,此时的沈篱子 胡同已是满目疮痍的人间修罗场。
“买地?”宁馨一脸狐疑。
“是啊,看到那群乞丐没有,其实两天之前他们还不是乞丐,而是这里的住 户,只是一场大雨之后他们已经几乎都一无所有了。与乞丐唯一不同的是,他们 不少人怀里还揣着一张地契,可眼下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有能力把屋子盖 起来呢?”
宁馨眼睛倏地一亮,仔细打量着我,流瞳轻转,低眉浅笑道:“你这人呀, 一肚子的坏水,像淫贼、像恶少、像奸商,就是不像个读书人,偏偏你还很有学 问,连我哥哥都夸你的文章。”
宁馨虽然易钗而弁,却是大有媚态,那神情怎么看也下像是个二八少女。
“你是不是想说我满口道德文章,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其实你错了,说实 话,我连道德文章都懒得讲呢!”我轻笑道:“我就是个口蜜腹剑的浪荡子儿。”
宁馨飞起一脚,我不躲闪,正踢在我的胯上,却没觉出什么力道,只是长衫 上下免多了一个肮脏的泥印。
“别闹了,顺天府已经来过了。”我望了一眼赈灾的粥棚,两口大锅里面已 是干干净净。
“有心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得快点了。”
胡同里的人一脸麻木地望着我们这两个嬉笑的少年,显然他们已经被突如其 来的天灾击垮了。
我和宁馨走了两个来回,众人的议论之声已尽收耳底,心里便有了计较。
来到拖儿带女的一家六口面前,我施了一礼,问道:“大叔,请问这是沈篱 子胡同吗?”
那四旬汉子“嗯”了一声,我又问道:“那侯松侯二哥可是住在这胡同?”
“你找他?他死了。”
“啊?他死了?怎么死的?”我惊讶道,心里却暗笑,废话,我当然知道他 死了,我还知道他全家都死光了,否则,我怎么会偏偏提起他来?
“怎么死的,当然是屋子塌了砸死的。”
“那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得到已知的答案,我不禁一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汉子终于被我勾起了好奇心,看看我和宁馨衣着光鲜,实在不该与侯松有 什么亲戚关系,忍不住问道:“公子找侯二哥…”
“喔,是这么回事,我大爷是开饭庄的,极善岭南菜肴,其中最拿手的就是 蛇羹和炸蝎子,每日要耗费大量的毒蛇蝎子,我大爷就想在城里找一处养殖此二 物,不知怎么认识了侯二哥,他说沈篱子胡同这儿地价极贱,又说能联系几户把 房子卖给我大爷,我大爷就动心了,说好前天过来看房子,可偏偏碰上了大雨, 就来迟了,没想到…”
一想到自己要和毒蛇蝎子为邻,那汉子不由破口大骂,道侯二见利忘义,果 然是个卑鄙小人。
倒是旁边妇人瞧了瞧嗷嗷特哺的孩子,突然小声问道:“公子,你大爷要花 多少钱买侯二的房子?”
“纹银一百两。”
“三哥!大爷不是不让你说的吗?!”宁馨在一旁突然埋怨道,她上面有两 个哥哥,出门说为了行事方便,就叫起我三哥来了。
我心中一凛,这丫头还真机灵!那妇人闻言,眼睛顿时活泛起来,上前扑通 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襟小声央求道:“大少爷,我卖、我卖!”
大汉呵斥了一声,那妇人哭了起来,说就算大人熬得起,可孩子怎么熬得起? 那大汉顿时就蔫了。
妇人拉着我走进一座破院,院里北东西三面六间房子俱已倒塌。
我面露难色:“大婶,我大爷要的是现成的房子…”
妇人抽泣道:“沈篱子胡同哪儿还有现成的房子,若是有,谁还肯卖呀!大 少爷,您就发发善心,权当可怜我们吧!”
“我也得给我大爷有个交待呀!”说话间,掏出一两碎银塞进妇人手里,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见状,越发央求起来。我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宁馨心领神会地 道:“三哥,反正买谁的都是买,这大婶挺可怜的,就买她家的吧,我从月例银 子里拿出十两,跟大爷就说是九十两银子买的。”
“可大爷说要买一座院子,这里好几户人家,总不能户户让咱俩贴银子吧, 再说,这里又没有中人作保…”
听我松了口,那妇人连忙说她去与各家商议,至于保人,几户一起作保,官 府那里自然没有问题。
我勉强点头,那妇人出去不大一会儿,就领来了五人,六张地契房契摆在我 的面前,一看,原来竟是哥六个分家产各得了一处屋子。
买卖契约自然一蹴而就,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用顿饭功夫,我 便用五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座破落宅院。
虽然警告他们下可将售屋的消息泄出,可早有有心人在关注着我和宁馨的一 举一动,在我似乎无意中说出我二爷也要买座院子的时候,果然几个人鬼鬼祟祟 地拦住了我俩的去路。
“公子,去我家看看吧!”
“公子,还是去我家吧,喏,就在前面。”
“你家什么破地方,猪都不愿意住进去!”
“你家好,不也是变成破砖烂瓦了!”
没等我俩说话,几个人倒先吵起来了,吵闹声吸引来更多的人,得知我要购 屋的消息,立刻加入了争夺我的混战中。在生与死之间,人性的卑劣面彻底地暴 露了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一家一家地看、挨家挨户地看,每一家都看,还不成 吗?”
我看到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有不可收拾的迹象,一面高声喊道,一面 紧紧把宁馨护在身前,她那对硕乳顶在我的胸口,像兔子一般欢快地跳着,可两 眼却东张西望的,竟然浑不知什么是害怕。
众人这才停下手来,见我真的进了胡同口的第一座院子,才轰然散了,各回 各的家,每座宅院的门口都留着人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在每座院子里,我都似禁不住别人的哀求,好意指点他们,说这事我拿不定 主意,你们拿着我的纸条去某某胡同找我二大爷万金,由他来定夺。
这时倒不用我提醒了,每一户都神神秘秘地离开沈篱子胡同,我又故意在每 座院子里多停留一会儿,好给万金留出处理契约的时间,中间虽有个别人心存疑 虑,可禁不住亲友邻居的攒弄,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
“怪不得你一出门就先去百花楼,和万金嘀嘀咕咕了半天,原来早就安排好 了,倒让人家白奇怪了半天。”宁馨偷偷掐了我一把,道:“那万金贼眉鼠眼的, 又是个龟奴,你怎么就放心他?”
“山人自有相人之法,法曰:眉长过目,忠直有禄;鼻头圆肥,食足衣丰。 他若不跟随我,一辈子在百花楼作龟奴,哪儿来的富贵可言?!再说了,不过万 八千两根子,你三哥我还没放在心上。”
“一派胡言!”宁馨嗔道,又狐疑问道:“你真把银票给了他?”见我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他当时都要哭了似的,原来如此…”
等到回到万金住的胡同,就见万金正一脸兴奋地在胡同口走来走去,见到我 更是一脸崇敬。
“赵少爷,小人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中午,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小的 就花出去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他浑家和几个儿女也都敬畏地望着我,连 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万金,你好好跟我干,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我看了桌上满满一桌子房 契地契,整个沈篱子胡同除了全家死绝了的七户之外,其余一百零六户人家的房 契地契尽归我手,顺利的竟然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随手递给万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他立刻搬离此地,最好能在缨子胡同 或粉子胡同寻到住处。
万金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应了下来。我又跟他了解清楚了京城风月场的分布, 便和宁馨收拾好房契地契,赶回了充耀岳丈、皇太后亲弟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听我说了事隋的经过,充耀立刻明白了我的打算。
“三分之一地皮做见面礼,你小子好大的手笔!”
“王爷您这可说错了,微臣这可是拳拳爱民之心呀!您想,国舅高兴了,皇 太后自然高兴;皇太后高兴了,皇上能不高兴吗?皇上心情舒畅了,咱大明百姓 才有奔头…”
充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宁馨这才明白我早知道了她的身份,气得狠狠踢 了我两脚,向充耀诉苦说我一整日都在欺负她,充耀说那就把他发配到你那儿三 天,三天之内,任你打罚。
宁馨这才放过自己的哥哥,一转眼却见我毫无惧意,眼珠滴溜乱转,脸上突 然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 第七章
充耀拿着我的丰厚礼物去游说他岳父蒋云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宁馨。
我一面含笑望着盯着我不放、恨不得从我汗毛孔里发现点什么的宁馨,一面 仔细擦拭着新月一文字。
离开苏州上京的时候,怕带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斩龙刃和碎月刀都放在 了家中,身上只带了这把尺半短刀和羿王弓,而羿王弓和箭壶又都留在了白府, 眼下自己内力受损,要对付郝伯全甚至华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丝毫马虎。
“你这把刀很古怪,虽然短,却让人害怕。”宁馨突然道。
“再怎么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随口道,却把下半句咽回肚子 里:“否则,你如何能伤得了我!”
细想那一晚的一切,在比首刺进我小腹之前,我竟没感觉到一丝寒意;而发 觉被刺,肌肉却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他那把匕首定然大有来历。
“‘墨漪’是皇帝哥哥赐给我的,据说还是西域的贡品呢!”宁新得意道, 只是脸上旋即浮起一层懊恼:“它想杀的人,就只跑了你一个哩!”
“多谢郡主夸奖。”
我夸张的深施一礼,顺手把一文字挂在腰间,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镶金嵌 玉,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倒和京城纨绔子弟腰间挎着斗富的饰刀毫无二致。
走到镜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那里面便映出一个俊俏风流的小官儿来。
“你要出去?喂,你别是没听见我哥哥的话吧!”一张娃娃脸从我肩头探出 来,贴着我的耳朵道。
虽然她人离我还有半尺远。可那对丰挺的乳房已经顶在了我的后背,透过轻 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觉到那里微微有点发赢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只是想到充耀的话,才皱起眉头道,道:“王爷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可王爷 并没有说三天里不许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务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务为重。”
见我脸色突然变得沉重,宁馨一时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欲语还休,半 晌倒赔出个笑脸来,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一口 回绝道。
“可你若是个守礼君子,我怎么会去刺你!”宁馨忍不住唬着脸道。
“我天生就是个淫贼。你不是也喊过我半天淫贼吗?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什 么时候听说过淫贼对美女守过礼呢?”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说你是郡主,身份高贵,淫贼就不动心了吗?”我微微 一笑:“说实话,在兰丫头家的小店里,我就猜到了你的来历。”
“你…”
宁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气的脸色煞白,想都没想,抬手一掌击向我的后心。
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背肌一阵奇异的蠕动,非但化解了他的掌力,而且将 她的手掌猛地带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着自己的手腕痛苦的呻吟 起来——那手腕竟然脱臼了。
“干嘛使这么大的力,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就像杀我啊!”我边说边握住宁 馨的那至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样,肉乎乎的却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 男人说的比这还难听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声音却立刻换成了痛苦的尖叫:“轻点、轻点!”
见我一摊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动自如,脸色稍有好转,白了我一 眼,怨道:“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又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 模样:“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别讲得那么难听。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去过。”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办案。”
“对呀,我倒忘了你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个捕快哪!”她反身坐进了逍遥椅 里,手里蓦的变出一支赤铜腰牌,正是南直隶下发的捕快腰牌,想来是替我收拾 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它。
她把腰牌在两手间抛来抛去:“一个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还真是天下 少有呢!”她讥讽了一句,可见我身形欲动,她却飞快的把腰牌塞进了自己的香 囊里,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不管你上哪儿,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连走了六家妓远,我都是叫来妓院所有的琴师,见没有魏柔,我连一首曲 子都不听,就打发他们离开,顺便也把自己打发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宁馨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欢地道。虽然希望渺茫,可我心里总存着一丝幻想—— 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会抱着那把古琴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云仙那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昏倒了?我看过你的伤口, 好像没那么严重,哥哥似乎知道点什么,问他偏偏又不说,真是气死人了!”
他瞒着你的东西多着呢!难道要他告诉你,白牡丹已经被赎了出来,不日就 成了你的另一个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问起显灵宫那晚的事情来就支吾以对吗?
我心中暗哂,嘴上却道:“你倒说得轻巧,我天生血液难凝,若不是回春堂 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王爷不过是怕你内疚罢了。”
宁馨一脸狐疑的望向我,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在我身上划出 一道口子,来验证我话中的真伪。
“别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着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为何这么差?
你师傅练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呀!“
“父王让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健身罢了,师傅也难得进府教大家,只是到了这 两年,她进府的次数才多了起来,但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个把月而已。”有偏头问 道:“师傅她真的很有名吗?哥哥倒是说过,自从习武以后,打架就很少吃亏了。”
“你爹爹不喜欢你师傅?”凝馨的模样倒不似假装出来的,如果连青霓想藉 机拉近与带府的关系,显然不算太成功。
“父往是不太喜欢出家人,说出家人断绝亲情,有悖伦常,故不可深交。” 她说着,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也转低了下来:“其实,他的话也未必全对,出家 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啊!”
我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倘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练青霓怎么会做了他儿 女的师傅?大概是因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欢密宗欢喜禅,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 道门中人来往密切罢了,而今皇上渐有喜好青词的迹象,练出入王府才较以往频 繁。
而倘若未被练青霓迷惑,看来他迂腐王爷的大号倒是名副其实,也难怪充耀 凝馨一旦离开他的视线,行为就及其放肆,却又十分惧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伤春,你师傅国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练 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节在修炼丹道之术。
可让我意外的事,宁馨的眼中竟倏的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旋即撅着小嘴儿嗔 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斜着凤眼问道:“你这话是不是在指桑 骂槐啊?”
“向哪儿去了?有我在,你会寂寞,那才又鬼了哪!”
“咦?你想赔我一辈子?那我以后嫁人了,你怎么陪呀?”宁馨眼珠一转, 目光飞快的瞥了我下体一眼,诡笑道:“我倒个注意哩,不若你净身入我代王府, 就能陪我一辈子了。”
我顿时气结,这丫头竟然没想过要嫁给我,或许她眼下还满脑子门当户对吧, 自己倒白担心了半天,可转念一想,充耀的嘱托换个方式或许一样可以实现,自 己真要惹动了宁馨的情怀,日后怎么安置她可是一点谱儿都没有哪!
心里刚松口气,却突然发现凝馨的眼中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宫,头上怕是要绿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这淫贼家里定然少不了女人!”宁馨笑着嘟囔了一句。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渐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灯来,走未酒肆 饭庄的活计已经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我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抬腿想去一家饭 庄,宁馨却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白花楼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换做是我,第一个就去百花 楼找人,你却过门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我错愕的望着她,半是夸张半是惊讶,想不到她心思不仅灵动,而且相当缜 密!
想到或许今生与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宁馨知道了,便道:“记得那晚 在隔壁弹琴的那个琴师吗?我从显灵宫出来,去百花楼找云仙,和她不期而遇, 却发现她竟是我苦练的情人,当时两人都误会了对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 却正巧碰上了王爷,而她想来也不会再在百花楼待下去了。”
“活该!”一番话半真半假,宁馨果然信了,幸灾乐祸地道:“你们男人没 一个好东西!那些骚狐狸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偏偏勾着你们往那种地方跑,哼, 怪不得叫勾栏院呢!”
“还不是你是师徒惹的祸!”我不满道。
宁馨欲言又止,一跺脚回头朝百花楼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 :“若是她真心喜欢你,她就一定会在百花楼等着你。”
魏柔真心喜欢我?
我脚下顿时一滞,宁馨看似浅白的话语却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最不愿意触动 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满了权谋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应该都是为了完成师 傅的遗命,达成征服她的目标,虽然我觉得付出的感情越来越多,可这目标却像 一座大山始终横亘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隐湖联系到一起的结果,就是让魏柔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像是 代表着隐湖的利益,都含着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还是她征服了我?
我几乎没有想过,或者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去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魏柔这个二十岁的花样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爱宝亭、无暇那样去爱魏柔,难道就一定是违背了师傅的遗愿吗?
我默然跟在宁馨的身后,一同进了百花楼,心绪百转千回。
宁馨还记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开口,她已对迎来的龟奴道:“去,把陆昕 路姑娘给我请来。”
见鬼奴竟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心底猛地涌起一阵狂喜,就连脸上都藏不 住那喜色。
宁馨见状不由轻哼了一生,酸酸地道:“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这个陆昕是 怎样一个女子!”
可随着一阵香风进来的却不是魏柔,而是老鸨,那晚我赎白牡丹蒙着面,她 并不认得我,可见了我之后,她一愣神儿,才一甩香帕扭着身子走到我近前道: “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
见我点头,她埋怨道:“奴家琢磨着您就该来了,加上今儿,陆姑娘在这儿 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别急,先听我说呀!”老鸨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沉吟道:“陆姑 娘出门应酬去了…”见我脸色不豫,目光冷厉,她连忙赔笑道:“大官人,百花 楼不敢得罪客人,陆姑娘既然在百花楼,总也得守规矩吧!”
老鸨讲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气,问道:“是谁请她出局?”可不知不觉间, 语气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达车行的洪老板。”
“洪七发?怎么,他很喜欢听琴吗?”我顿时一征,魏柔自从向解雨习得易 容术后,此番易容的容貌与在宁波时大不相同,宁波时尚能看出几分谪仙的底子, 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个平凡少女。洪七发自然不太可能是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兴趣, 再加上他与郝伯全过从甚密,不仅让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他一个粗人哪里会喜欢这么文雅的东西!”老鸨笑道:“听说他做东请客, 是客人点名要请陆姑娘出局的。”
问清楚洪七发请客的地点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楼,我一刻也没停留, 就直奔一品楼而去。
刚到一品楼门口,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兄弟,你换个地方吧,今儿晚上一 品楼被我大哥全包下来了!”
听楼上传来的清幽琴声中夹杂着男人淫荡的笑声,我心头稍安的同时却禁不 住涌起一团怒火,挑衅道:“你们大哥挺能摆谱的啊,他怎么不把整个京城都包 了?”
“嗳,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呀!”那几个人一撩就着,其中一个更是认出我来, 叫道:“是那天在老兰家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哥几个揍他呀!”边喊边当胸给了 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来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脸,右手含忿击出,自是雷霆万钧, 同样的金蛇缠丝手,威力却与充耀手下有着天壤之别,几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 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的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场子 来了。”
七八个壮汉闻声从一品楼里冲了出来,却被我和宁馨联手一口气打趴在地上, 宁馨本来就因为兰家的事情对洪七发一肚子怨气,此时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一边打一边大呼过瘾。
而我望着一地哀号的汉子,怒气总算发泄了大半,只是奇怪楼下打的热闹, 怎么却不见郝伯全出面阻拦。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撒泼撒到爷爷头上来了!”洪七发人未到,声先到, 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诧异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着的十几个手下,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 了一番宁馨,脸上愠色渐渐消退,突然笑了起来:“洪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 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双全,只是李公子未搏佳人一笑,也犯不着拿我手下弟兄开 刀吧!”
“洪老大,我今儿来不是和你打架了,赵姑娘也没求我来替她出口恶气,找 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栏着不让我上楼,我只好先摆平他们。”我注视着洪七发, 双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请了陆姑娘出局?”
“陆昕?那个弹琴的妞儿?”
洪七发一呆,脱口道,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宁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脑海里, 我为了貌美如花的宁馨大闹一场尚算合情合理,可为了相貌平平的陆昕,则未免 有点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发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来意, 他语气也强硬起来:“我是请了陆姑娘。不过是百花楼一姑娘,怎么,请不得吗?”
“你说对了!”
我原本渐趋平静的心绪却被洪七发两句话又撩拨起来,一股强大的杀气猝然 而发,惊得洪七发登登倒退了两步,面上惊疑不定。
“洪七发你听着,他是老子的女人,赶快放她下来,万事皆休;否则,老子 让你通达车行灰飞烟灭!”
我的声音里似是挟着北冥极地的玄冰,搅得周遭寒澈无比,饶是暑意正盛, 身边的宁馨都不仅微微打了个冷颤。
而话语中不容置疑的绝强气势更是压得洪七发几乎喘不过起来,求救似地朝 楼上望去。 ---------- 第八章
“好大的口气!”
楼上的琴声已戛然而止,显然魏柔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从楼上施 施然走下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文士来到洪七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扫视 了那群被我下了膀子正哼哼唧唧的汉子一圈,轻蔑地道:“黄口小儿,以为自己 会点旁门左道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下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文士冷哼了一声:“皇城根下,藏龙卧虎,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通达灰飞 烟灭!”
“那你就滚一边给我瞧好了!”我森然道,目光直盯着洪七发,心念电转, 光凭洪七发与赫伯权交好一事,我就可以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没抓到赫伯 权,倒不宜打草惊蛇。
而眼前这个文士,洪七发见了他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想来他就是洪的妹夫, 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不过有沈希仪京卫做后盾,区区五城兵马司,我还没放在 眼里,心里想好了主意,我大步上前,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一掌将洪七发打 倒在地,冷笑道:“通达车行不仅欺行霸市,而且偷逃朝廷税银,他不灰飞烟灭, 天理何在?!”
“大胆!”那文士恼羞成怒,喝道:“诬蔑缙绅,罪同谤官,你这小儿叫什 么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佟是也!”心道,既然不想放过洪七发,这 廖喜已是得罪定了,便凑到他近前,冷笑道:“廖大人,我劝你回去把一屁股的 屎好好揩干净了,不然,日后后悔,可别怨我没告诉你啊!”
说罢,哈哈一笑,将一脸错愕的廖喜推到一旁,昂首踏上了楼梯。
甫一登上二楼,我就看到了抱琴索然立在墙角的魏柔,那纤弱的身影虽然还 隐约透着一丝卓尔不群的气势,可看上去却是那么孤单。
一双布满了血丝、略微有些浮肿的俏目怯怯地望着我,竟是茫然失措的楚楚 可怜,昔日笑傲江湖的风采已是踪迹皆无。
“师妹!”
我心头忍不住一酸,就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这个坚强的女孩身上究竟发 生了什么,怎么让她看上去竟似完全失去了斗志一般!难道说…是因为百花楼那 猝然一遇让她伤心过度了吗?
似乎被我那一声深情的呼唤所感染,魏柔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层迷雾,双臂 一松,古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消瘦的肩头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俄顷,她竟然做出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足疾奔,如倦鸟投林般一 下子扑进了我怀里,死命搂住我的腰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师兄,师傅她…不要我了。”
“你师傅…不要…你?”我大脑一时竟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句 话的真正含义。
“你师傅不要你了?!”一阵无法遏制的狂喜霎时塞满了我的心,我竟然感 到眩晕般的幸福,鹿灵犀竟然把魏柔开革出门了?那魏柔岂不就不再是隐湖弟子 了吗?!师傅的遗命不也就与她无关了吗?!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我都有点语无伦次,好在魏柔的情绪比我更加激动,似乎根本没有 听到我的呓语,只是伏在我胸前啜泣不已。
望着怀里惶然无助的少女,我满心的欢喜霎时间化成了满心的怜爱,一只强 壮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纤细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深情而又坚定地道:“阿柔,你别怕,你师傅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嗯哼!”
一声重重的咳嗽把我从狂喜中惊醒,我这才看清楚了餐厅里的景物。
偌大的餐厅里只在临街靠窗处摆了一张大圆桌子,四周围坐着两男八女。那 两个老者年龄相近,都是五十开外,坐在主位上的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清癯,神 情甚是倨傲,只顾低头饮茶,却并不怎么看我,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双眸开阖之间偶有冷芒闪动,极是锐利。
陪酒的八个女子都相当美貌,而他身边两个尤甚,且都是十三四岁的雏妓, 想到作陪的廖喜已是六品,这老者该是京城颇有地位的大臣才对,我不由多看了 他两眼。
他下首那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又咳了一声,一双略有些浮肿的丹凤眼阴柔地望 着我,显然方才的咳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晚生心忧拙荆,多有得罪,老先生务必见谅!”
我心情大好,言辞自然客气起来。而魏柔听到“拙荆”二字,身子只是微微 一颤,却不出言反对,只是我胸腹间传来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是你媳妇?!”
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那两老者不由对视一眼,就连正不 知所措地呆立在大厅中央的六个美貌舞者都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可眼前的情景 不由他们不相信——陆昕,这个操着贱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女,正是我这 个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哥的女人!
“你就是陆昕?”宁馨靠近魏柔,一脸匪夷所思。
她没掩饰自己的声音,魏柔就任由她扳过自己的脸,泪水清涕满面,自然愈 损容颜,宁馨盯着她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也就这双眼睛称 得上勾魂夺魄,再没一处过人之处,那家伙眼界奇高,怎么偏生放你不下?”
我差点冲上去亲宁馨一口,她的无心之言,比我说上一万句都有力。
魏柔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喜色,只是看清楚宁馨的模样,那双环着我虎腰的藕 臂突然紧了一下,竟似怕宁馨把我抢走了一般,耳边传来她细若蚊蝇的声音。
“她…是谁?”
听魏柔声音里面充满着一股浓浓的醋意,我兴奋得几乎仰天长笑。
其实,方才固然都是我在表白心声,可魏柔没有反驳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思, 然而我患得患失间一时竟然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听她为我而吃起另一 个女人的醋时,我心下再无所疑,方想开口说话,却听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声,接着就听廖喜喝道:“小子…”
“嗯哼!”无须老者三度咳嗽起来,打断廖喜的话头道:“廖大人,这是一 场误会,李公子寻妻心切,做事难免焦躁,你就原谅他则个吧!”
听他阴柔的声音,我顿时想起,他就是那晚百花楼里在我隔壁请客的老者, 如此说来,那个高大老人就是那晚的客人了,他精通音律,也颇为欣赏魏柔的琴 技,在座的几人中也只有他才会请魏柔出局弹琴。
“可您又不是没听到,这小子猖狂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灭了老洪 的通达!”廖喜指着我忿忿道。
“那必是公子一时气话吧!”无须老者冲我微微一笑道,显然是想做一个和 事佬。
虽然这老者一脸阴柔之相,看起来不那么顺眼,可我还是有点喜欢他了,我 无理取闹在先,他竟然能泰然处之,想起那晚宁馨生事这两人也不计较,看来是 个讲道理的人。
若不是方才自己话说得太满,我心情大好之下,听他递给我台阶,早就借坡 下驴,罢手言和了。
“气话?这小子心肠歹毒着哪!”廖喜虽然不满,可声调却稍稍降低了两度 :“老洪头脑灵活,为人仗义,通达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就有人心存嫉妒,隔三 差五的造谣生事,这小子保不准又是哪个对头请来捣乱的。”
他顿了一下,打量我两眼,接着道:“瞧他那身行头,绫罗绸缎,那口腰刀 上的宝石怕是值上千两银子,这么有钱的主儿,老婆竟在娼门里头讨生活,谁信 呀?!”
说着转头对高大老者道:“明公,我已吩咐手下前来一品楼,准备将这狂妄 小子拿回兵马司严加审问,看他有没有幕后指使,您看…”
那高大老者明公的目光在我、魏柔和宁馨身上逡巡片刻,略一沉吟,才道: “琴为心声,陆姑娘琴声高洁,自有风骨,与这位李公子的关系,松甫你自不必 置疑。至于这位李公子么…”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在哪个衙门做事,兵马 司还是顺天府?”
“兵马司可没这号人!”廖喜一怔,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这小子 身上是有点官味儿…嗯?好像还是同行,难道你真是顺天府的?可我从没在郭大 人那里见到过你…”
五城兵马司专管缉捕盗贼,与我确是同行,而做这一行久了,自然有种特殊 的气势,不仅盗贼见之气馁,同行之间也容易分辨,廖喜津淫此行久矣,一旦用 心,我又未加遮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倒是那明公竟也能大致看出我的身份 来,大出我的意料。
“他是南京来的捕头,你当然不可能在顺天府见到他啦!”一旁宁馨漫无机 心地道。
“南京?捕头?”廖喜闻言胆气顿时一豪,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 字,道:“一个小小捕头就如此狂妄,南京还真是出人才哪!明公,他们手伸得 这么长!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岂不是要翻天了!”
我狠狠瞪了宁馨一眼,却听明公沉声道:“松甫此言差矣!食君之禄,忠君 之事,乃是臣下本分,遇上事端,岂有推脱罔顾之理,又岂分官职大小高低!这 位李捕头敢于任事,倒是十分难得!”
听他意外地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来,我和宁馨都怔了一下,廖喜更是面 红耳赤,却不敢反驳,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声“是”,就低头喝起闷酒,眼角余光 却是恶狠狠地瞄了我一眼,只有那无须老者神态自若,仿佛明公的一席话早在他 的意料之内。
“大人所言极是!”我急着回去与魏柔述说心事,眼下也无心与之争闲斗气, 顺水推舟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洪七发和通达若无贪赃枉法之事,我 李佟将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在廖喜呵斥姗姗来迟的部下的骂声中,我带着魏柔和宁馨扬长而去,虽然一 开始屁股后面少不了跟踪者,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宁馨轻功亦有相当的基础,绕 了个圈子,很快就把尾巴甩掉。
仿佛是要把今后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我,魏柔任由我搂着她前行,只是眼中偶 尔闪过一丝不安,甚至看宁馨的眼神都隐隐有些敌意。
我不知道隐湖为什么要自毁长城,将魏柔逐出门去,可我知道,这突如其来 的打击定是将她心里的理想信念统统打碎,她的自信心更是受到重创,就像当初 的无瑕一样。
而以隐湖的地位,白道中有谁还能明目张胆地接纳她呢?在她心里,大慨只 剩下那个亦正亦邪,对隐湖向来没有敬意且已与她有了数度亲密接触的我才能依 靠吧!
我真该好好感谢鹿灵犀,她竟然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来到蒋府大门前,魏柔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我立刻察觉到了她心中的那份 紧张与抗拒,便轻声安尉她道:“三天,我们只在这里住三天。”她这才舒缓下 来,可一旁的宁馨却冷哼了一声。
一进蒋府,管家早等在了门房里,先给宁馨见过礼,便告诉我,说充耀和蒋 云竹在书房已经等侯我多时了。
听管家喊宁馨郡主,魏柔神情蓦地一变,一股熟悉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陡 然出现在她的身上,就仿佛从前那个自信从容睥睨江湖的“谪仙”突然又活了过 来,宁馨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咦?好奇怪呀,这感觉…怎么像是师傅?”
我心里却暗叹一声,魏柔过度的反应只能说明她心底强烈的自卑,而自卑这 个词原本应该和这个天之骄女一辈子无缘!
刚想对宁馨说那你就把她当师傅看好了,却想起她对师傅练青霓并不十分尊 重,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先是含笑拍了拍魏柔的香肩,示意她别太在意 宁馨的身份,然后瞪了宁馨一眼道:“别拿你师傅和我媳妇比!还有,我媳妇被 人侍侯惯了,拜托借你个丫鬟用三天。”说罢,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宁馨,随管家 朝书房走去。
见到朱蒋二人才知道,一下午的功夫,蒋云竹已把沈篱子胡同余下的土地全 部弄到了手,他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我下一步的计划。
我心中虽急,也只好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可没讲几句,精明过人的充耀 已然察觉到我有心事。
“什么,你媳妇来了?为何不早说一声!”充耀埋怨两句,又问:“听说你 房下妻妾甚多,不知来的是哪一个?”
我先向蒋云竹告罪,说未经他的许可就将家眷带入了侯府。
蒋云竹却毫不在意,反是对如何应付众多妻妾颇感兴趣,连连追问我有何秘 诀,我简单说了两句,已把他勾得心痒难挠,还是充耀把话题岔开,我才告诉他 陆昕眼下尚未过门。
“贤侄,你可得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好让老夫与你切磋切磋。”蒋云竹还 算体恤人,忍下好奇心放我离开,可留客之意甚是殷勤,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心思早已飞到了魏柔身边。 ---------- 第九章
等我迫不及特地赶回凝翠阁,里面已是剑拔弩张。
“李佟,我对你的评价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还没进屋,宁馨就满脸怒气地冲了出来,指着我道:“你不是说过家里妻 妾成群吗?那母夜叉还没过门,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对吧?可她怎么比我娘、 我大嫂还厉害!人长得丑点也就罢了,那河东母狮子的脾气你竟然能忍受得住?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她纤纤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亏你还是个淫贼,都不知道你那双 贼眼长哪儿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我贴着她耳朵调笑道。
看她的模样,想来是被魏柔气得够呛,可魏柔性格谦和内敛,就算她眼下心 绪极不稳定,也不会不讲道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讨厌,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宁馨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只是那嗲声嗲气的娇嗔像是向里屋的魏柔示威 一般。
随即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安排这里的一切,她,只 能和小红她们睡在外屋,我和你睡里屋!”
“丫头你疯了!”我吓了一跳,心里却恍然大悟,两女大慨就是为了这个争 执起来的吧!
可宁馨虽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离已渐有亲近之意,不过一下子就变得如此 亲昵,就算我自诩风流,也觉得大为可疑。
“是被嫉妒烧昏了头?还是觉得输给陆昕没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紧 盯着她的眼睛,一面试探道:“传出去,我不是被王爷打死,就是被侯爷掐死! 你呀,还是回你嫂子的听雨斋吧!”
“当初你怎么没怕被我哥打死!”宁馨稚气的脸是涌出几分妒意,上前狠狠 掐了我一把:“媳妇来了,就有贼心没贼胆了,胆小鬼!”
转头对外屋的几个小丫鬟道:“你们谁敢嚼舌头根子,我就砸断她的脊梁骨, 让她一辈子当个废物去!”吓得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宁馨,别瞎胡闹。”我有点不高兴了,一甩手,往里屋走去,却没看见身 后的宁馨脸色变了数变,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进屋,泪眼婆娑的魏柔已飞快地投进我的怀里,泣道:“师兄,你都听 到了吧,她…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我满心爱怜:“她既不是我娘,也不 是宝亭,你怕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是我娘、宝亭,不还有我吗?这世上,再没 有人能把你我分开了,绝对没有!”我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三哥,那你就舍得我吗?”跟在身后的宁馨突然颤声道。
回头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脸上竟浮起一层极不相称的幽怨,一双凤眼痴痴地 望着我,目光里似蕴藏着无穷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个扣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露出淡黄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腻 的凸起,那深深的乳沟就连在孕中的无瑕身上都未曾见过,见我目光扫过她酥胸, 她更是挺起了胸膛,饶是我心坚如铁,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马上察觉出来,侧脸偷看宁馨,脸上顿有妒意,我腰间立刻传来一阵剌 痛,耳边就听魏柔低声骂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这是魏柔吗?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就算是仙子, 一旦谪落人间,也和人间的平凡少女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呀!
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动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 是多么可爱,真真爱煞我了!说起来天宫高处不胜寒,怎比得上人间鸳鸯成双交 颈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宁馨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送上门来,那我还客气什么! 脑筋一转,回头冲宁馨意气风发地道:“宁馨,你也一样喔!三哥是舍不得你, 可你若真想留下,过来叫陆昕一声姐姐。”
“凭什么?!”
没想到两女竟然都不买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只是宁馨暴跳起来,像是只 踩了尾巴的猫,而魏柔则是幽怨的一声轻嗔。
“就她这副模样,给我当…当…我还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没门儿!”大慨 在宁馨的眼中,这个陆昕一无是处,输给她,简直是丢尽了颜面,就算宁馨并不 知道她对我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可这面子却不能不争,只是对上我严厉的目光, 她才不得不把“丫鬟”两字咽进了肚里。
“人家的妹子还少吗?玲珑妹妹、雨妹妹,还有人家不知道的什么妹妹…”
“她们都是你姐姐,比你早过门的嘛!话说回来,你叫宁馨妹妹的机会恐怕 也不多了。”
“?”
“她是郡主,能嫁给别人做妾吗?而我又万不能负了你和宝亭她们,我和她, 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那你还…”魏柔神色缓和了许多,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迷惑。
“李佟,我真看错了你!”宁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冲过来,伸手 就去拽魏柔,却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这不是帮你说好话吗?你不愿意叫她姐姐,她还不愿意认你这个妹妹呢!”
“她?!”宁馨气极而笑,恶毒的话语刚想出口,却被我的话堵了回去: “阿柔,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宁馨她心高气傲,没有真本事,她一辈子不会认你 这个姐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间一文字的刀把上,“沧啷” 一声犹在耳边,她已如一缕青烟飘向梳妆台前,眨眼间一文字凛冽的刀光就上下 交错了四次,镜前竟似涌起了一团青白雾气。
没等宁馨叫出声来,又是“沧啷”一声,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怀抱。
魏柔一连串的动作如莺起燕落,迅捷而优美,宁馨看得目瞪口呆,转眼见梳 妆台上毫无异样,更是又惊又疑,听我说出“蜡烛”两字,她飞快地跑过去,手 方触到那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就听劈啪几声,八根烛条四下倒去,只剩下四 四方方比筷子还细的烛芯孤零零的挺立燃烧。
“别惊讶了,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阿柔胸怀锦绣,认了这个姐姐,多得是 好处。”我冲脸色阴晴不定的宁馨笑道。
宁馨闻言却一下子涨红了脸,酥胸剧烈地起伏,突然挥手将蜡烛扫落在地, 狠狠踩了几脚,气哼哼地瞪着我道:“武功好就了下起吗?我师傅比她武功还高 哪,我一样…”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后摔门而出,边走边扔下一句硬邦 邦的话来:“里屋留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好了,不过,李佟你敢欺负我,我…我 跟你没完!”
出门又吩咐丫鬟:“去听雨斋把我的行头搬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淫贼今晚上 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魏柔默然不语,半晌突然小声道:“师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皱眉:“这丫头就这脾气,过一晚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心中却 暗自奇怪,方才还斗得不可开交,怎么突然关心起情敌来了。
“别的事情或许如此,可眼下却大不一样,宁馨对师兄你大有情意,我不会 看走眼的,你去吧,我…我认这个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见我从里屋出来,宁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却把身子一转,只留了个后 背给我。
可听我没上前安抚她,却把丫鬟招呼回来,她立刻转回身来,怒道:“小红 是我的丫鬟,你凭什么使唤她?!”
“听雨斋和这中间隔了那么远,折腾两趟,明儿你留宿凝翠阁的事儿就会传 遍全府…”
没等我把话说完,宁馨已然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贼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怕,也是怕你白担个虚名!”我不满 道:“你若是不怕阖府上下都看咱俩笑话的话,我还有更绝的——明早让小红把 王爷侯爷都请来,告诉他们,今晚上咱们已经把事儿办了,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 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谁跟你办什么事儿呀?!”宁馨脸上的怒意一半换成了羞意:“想做那下 流事情,里屋不是现成的人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说到后来,又是醋意 横生。
“这么说,咱俩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还 以为你和陆昕能做一对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宁馨轻啐一口,脸上怒色渐退,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兰膏光里,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静。那对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一双莲足也 藏进了裙内,双手交织优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虽然半解,却因为她雍容华贵 的气势而少了淫靡的气息,倒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的些许烦恼,让人忍不 住心生怜意。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快速变化起来,忽而温柔一笑、忽而焦 躁不安、忽而自伤自怜,显然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争执不下,待到脸上闪过一丝憧 憬,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与她做姐妹也好,不过,我 要做姐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宁馨是想藉此来试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够获得正妻的身份, 我立刻出言打消她这个念头。
“宁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认 识你在先,陆昕就算比你年长,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宁馨神色一黯,却倔强地道:“我贵为郡主,岂能居于布衣荆钗之 下?!”顿了一下,螓首一垂,语气舒缓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长 这么大,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乱过,总觉得有件极宝贝的东西,我应该拼命把 它抓在手心里不放,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快乐。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抓住它, 力气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气小了,它就要飞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说着说 着,晶莹的泪珠竟然落了下来,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 那么的凄凉。
我心里暗叹一声,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该多好呀!不过,冲你这一番心意, 我就试试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缘分?
“宁馨,我和你相识不过四天,其中两天我还昏迷不醒…”
“我娘说过,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像是初次见面;有人初次见面,却像是 相知了一辈子…”
“我懂了。宁馨,我明白,当你享受着郡主威荣的同时,你身上已经背负上 无数的责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践踏、代王府的名声不容损毁,单单这两样, 就注定了你宁馨要做而且必须要做一个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么 几房独子,能让你两头并大…”
“是这样啊…”宁馨神色愈发黯然,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么还有一丁点的希望, 你可以换一个方式做你喜欢的角色,只要你愿意,会有无数的美女管你叫姐姐, 而你的亲戚朋友也一样会以你为荣…”那办法在我心中酝酿了半天,虽然很不成 熟,可眼下看来,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真的?!”
就像从悬崖边上被拽了回来,宁馨脸上顿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纵体入 怀,喜道:“三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有了我亲口许下的大妇之位,什么是委屈,什么算寂寞,此时大概早抛到爪 哇国去了:“只是,别告诉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么大的本事,它一定会变 成现实的!”
“那就要看咱俩的缘分了。”看到宁馨如此激动,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些愧疚, 言辞顿时诚恳起来:“宁馨儿,这条路艰难险阻,就算老天爷对我极其眷顾,我 都不知道这希望究竟有多大,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宁馨,别问那结局究 竟是什么,你若是愿意守候一个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而现在,该去叫陆 昕一声‘姐姐’去了!”
虽然两女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姐姐妹妹,可这毕竟是个良好的开端,而宁馨 一旦抛开郡主脾气,倒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少女,对未来满心憧憬的她看起来比心 事重重的魏柔更显得殷勤。
吩咐小红她们帮两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丫鬟们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 心意,对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违,想来宁馨御下极严。
两女虽有些拘谨,可听我在外屋率先跳进了浴桶,就任由丫鬟们服侍盥洗, 等我穿着妥当又等了半天,才见丫鬟们捧着木盆巾栉鱼贯而出。
里屋没了光亮,只有月华如水。只披了一件纱衣的宁馨坐在梳妆台前,藉着 月色,正给一旁的魏柔讲解着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处,虽然魏柔看起来似乎 心不在焉,可眼神却相当轻柔,想来两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见拉进了不少距离。
听我进来,宁馨蓦地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刹那间万道柔和光芒照得镜前青 蒙蒙的发亮,映出两道娇美身影,原来里面竟是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抱拢在胸前,惹得宁馨咯咯笑了起来,道: “这么宽大的衣服,他能看到什么?亏姐姐还说已经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双臂,欲言又止,她比宁馨矮了一个头,穿着宁馨的衣服,自 然显不出完美无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荡起一片柔情,走将过去,一手搂住魏柔的纤腰,一手抚着宁馨的香 肩,笑道:“有你这么一个大胆丫头就够了,若是你姐姐也疯起来,岂不要了我 的命。”目光向下一溜,顿时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没有了抹胸的束缚,她那 对丰腻的雪乳几欲裂衣而出,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动了两动,总算忍住了向下一探 的冲动。
宁馨偷偷一笑,脑袋一歪,俏脸贴在我手背上蹭来蹭去,我心头欲火一下子 窜了上来,却转眼见魏柔心绪不宁,只好用壮大的分身狠狠顶了宁馨的腋窝两下, 沉声道:“宁馨,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个月未见,有好多事情要问。”
听出我语气中隐含的威严,酥了半边身子的宁馨不敢反驳,乖乖上了碧纱厨。
不过,凝翠阁毕竟是蒋云竹故去的小女儿的香闺,那碧纱厨再大,也只能勉 强睡下两人,魏柔虽然没有一丝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极度兴奋的结果,看她樱唇 干裂、星眸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她捱得极是辛苦。
不理会她心里如何不愿意,我还是强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圆凳坐在碧 纱厨边,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
“离开宁波,我就径直回了师门,和师叔讲了事情的经过,师叔安尉了我一 番,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 师门闭关修练。”
床榻里头的宁馨和魏柔一样,心里异常兴奋,辗转反侧了半天,根本无法入 睡。
魏柔机警过人,听我一直用着假名,话就不敢说得太明白,师门名称长辈名 讳都被她一一隐去。
“六月中的时候,师傅突然送来一封书信,说她和我的师徒缘分已尽…”说 到这里,魏柔顿觉委屈,声音呜咽起来,被我攥着的小手微微颤抖,一行热泪禁 不住流了下来。
“你师傅不在师门?”我微微一怔,一边替她拭去泪花,一边柔声问道。
魏柔哽咽着“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师傅平素多是 云游在外,近二年来,更是极少回师门。”
“哦,竟是这样?!”我惊讶道,原以为鹿灵犀坐镇隐湖潜心修练,只有魏 柔和辛垂杨两人替师门行走江湖,却万万没想到,鹿自己就在这滚滚红尘中。
是不放心魏辛两人,还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练?为什么江湖没有得到她 的一点消息?她又是怎样隐匿自己行踪的?隐湖又在哪里?一个个问号从我心底 涌起,可此时却不便开口问魏柔。
心思转回来,实在是想不明白鹿灵犀为什么突然要断绝与魏柔的师徒关系, 问道:“那,你师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说的呢?”
魏柔从贴心的香囊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展开一看,却是用秀气的钟王小 楷写了满满一页。
“柔儿见字如晤:汝入吾门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聪慧,足快吾心;而门内 诸心法,汝亦尽知。吾尝言:他日光吾派门楣者,柔矣!此言验之不远矣!然,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际,即吾师徒缘尽之时!
何也?昔日孟子拒齐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 汝当自知矣。临别之际,赠汝一言——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切记切记。他 日有缘,自会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灵犀在信中不仅丝毫没有透露开革魏柔的原由 ——她只是极不负责地留下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日后当知”,而且字里行间竟流 露着对隐湖武学宗旨的怀疑,如果她不是隐湖掌门魏柔师傅的话,我真要怀疑她 是想叛出隐湖了。
心头疑念丛生,不禁问道:“阿柔,这真是你师傅的笔迹吗?”
魏柔说千真万确,我仔细观察,那笔法丝毫没有局促散乱的痕迹,想来不会 是被人胁迫写下此信。
胁迫鹿灵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 这封信的真实性勿庸置疑,那鹿灵犀何等人物,这等事关隐湖前途命运的大事, 她岂能当作儿戏?
心中仔细思量起来,一条清晰的脉络透过模棱两可且矛盾重重的话语渐渐浮 现出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从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魏柔、可让她重新对鹿 灵犀和隐湖充满希望,但对我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一时真说不清楚,不由沉吟 起来。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决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 让她在将来心存一丝遗憾!
“阿柔,你师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师徒关系,这一点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不过,你师傅此举却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师兄,我眼下心乱如麻,竟不知师傅她还有什么 深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剑如一心法的极限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一句‘天道 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已然道破天机,我猜你师傅眼下的见解想必是大异于从前 吧!”
心里不禁暗暗替师傅可惜,鹿灵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慨就要叫她一声师娘, 而师傅也不会郁郁而终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倦。
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过?那定是你师叔了,她对这句话 一定是大为不满吧!不过,这应该都在你师傅意料之中。说起来,观念的变更绝 非一朝一夕之功,对你师门来说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时难以预料。阿柔你武功已有 青出于蓝之势,又是下一代掌门的不二人选,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师傅不欲师 徒关系影响了你的判断,故而说你们师徒缘分已尽,却不说把你开革出门,实在 是用意颇深。而不管她的新观念能否被众人接受,她都认为,日后光大门楣的人, 只有你阿柔!”
“何况,师徒缘分尽了,还有亲情。记得你说过,她在你心中就像妈妈一样, 而在她心中,你何尝不是她的女儿!一句柔儿,已尽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剑如一 没练的斩断了七情六欲,日后相聚,怕是比师徒更亲近呢!”
“人家的心剑如一早就有了破绽,”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万道柔情: “师兄,听你这么说,我开心死了,不光是为了师傅,更是为了你真心待我。对 于江湖,我已经倦了,真的厌倦了,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为…为你素手调羹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中爱意却越来越盛,灼热的目光竟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素手调羹?难道你不知道闺房之乐有甚于调羹吗?”说话间,我已经轻轻 吻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热无比。 ---------- 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过去了。她几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终身有托、心结 半解,心情放松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月色里的花园,那一株株妖娆 的花树渐渐化成一个个娇娆的身影,或颦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过后,一缕思乡之情伴着若有若无的彷徨禁不住地从心 底涌起——魏柔得归、鹿灵犀心境大变、师傅的遗命几近完成,是该过过团圆快 活的日子了。
这一切大概都都是师傅的功劳吧,魏柔终下决心与我偕老,大半是因为她师 傅鹿灵犀,而我隐隐觉得鹿灵犀此番变化与师傅密不可分,两个绝代高手相争, 以一方完败而收场,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师傅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 概也留下了师傅的潇洒身影。
是任由鹿灵犀独自品尝悔恨的苦酒,还是…?
一旦发现她原本否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娘,我的心情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六 娘己经让我头疼不己了。
不过,就算依旧把鹿灵犀列为征服的目标,想来也容易实现多了。
那么,征服了隐湖之后呢?
身后的碧纱园里传采一阵淅嗦声,接着就听有人下了床向窗边走来,虽然脚 步放得极轻,却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尘的飘逸,转过头来,果然见宁馨披着那件薄 如蝉翼的纱衣踏月而来。
“人家睡不着,就想和你说话儿。”宁馨娇羞中带着一丝兴奋,只是是看清 楚我脸上的表情,她顿时迷惑起来:“怎么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陆昕己 经重归于好了吗?难道…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别胡思乱想。”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绝然发现, 人生己没了目标。”
“还说喜欢人家哪!”未来这亲昵的姿势让宁馨大感羞涩,可听我这么说, 她顿时滚进我怀里,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叹道:“没把人家娶到手,怎么能说 没了目标?”
“这算什么人生目标呀!”她露出小女儿的刁蛮模样,我不禁莞尔笑道。
“为什么不算?!”宁馨顿时撅起了小嘴儿,一连串的诘问脱口而出“”你 现在能娶我吗?你能说服我父王把女儿嫁给你吗?不能吧!你说过,这期间充满 了艰难险阻,你要竭尽全力去争取,难道我不是你奋斗的目标吗?“
我心头一凛,知道无意之间伤了宁馨的心,见她唬着脸要起身离去,我忙按 住了她的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标,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买现我目 标的女人,换言之,给你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的奋斗目标。”
话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烦恼和忧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师傅的 遗愿是快要达成了,可那并不是我人生的尽头,我和我心爱之人一生的幸福,或 许才是我该用一生去追求与守护的吧!
“什么‘或’,是‘一定’啦!”
宁馨转努为喜,一双白生生的藕臂环住了我的脖颈,脉脉含情地望着我。
似乎是怕惊醒了魏柔,她声音压得极低,几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么, 自从在显灵宫刺你一刀,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放不下你,等见哥哥救你回来,我 心里别提多欢喜了。从家出来那么多天,本来夜里总想起我娘,可这几天,满脑 袋却都是三哥的影子,那千奇百怪的念头时不时地翻涌上来,每一个都连着三哥, 直到躺在床上,听陆昕说要做一个小女人,为三哥你素手调羹,我才知道,那其 实就是我想说,想做的…”
她滑动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那颗初恋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融动 了我的心弦,就像她娘说的那样,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叫做一见钟情, 宁馨正身陷于此吧!
“宁馨,若是我告诉你,我不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 叫李佟…”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宁馨竟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 道你就是那个南京解元,苏州推官,大淫贼王动啦,就看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坦白!”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王爷没时间告诉你的啊!”充耀察觉到我的身份己 经让我吃惊不小,自己连宁馨都没能瞒过,想想真是既气馁又惊讶,宁馨这丫头 心思之灵,心机之深,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瞒着我,看我不找他算帐去!”
宁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实你提起显灵宫,又把邵老头和显灵 宫联系到一起,人家就开始怀疑了。来京之后,听长宁候和哥哥提起过邵元节, 说皇上亲近他,命他在显灵宫暂居,你那么一说,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头十有八 九就是邵元节。而我听长宁侯说此事在朝中都属机密,寻常举子怎么会想去打探 邵元节的底细?就觉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还能装出个没事儿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嘛!”宁馨笑道:“其实人家早就听过 你的大名,师傅过年的时候就无意之中说起,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解元淫 贼,那时我就记下了你的名字,来京城和宜伦姐姐她们聚会,才知道你竟然来了 京城,要入朝为官,就住在宜伦的家里,人家才动了见你的念头。说起来好笑, 那天本来就是要去宜伦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试探你一下可我还没 说去白府,你就紧张起来了;再说你是个鲁男子,你只是一脸不屑。”
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然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听她续道:“等到了显灵宫,看你过九宫八卦阵如履平地,我心里就更加怀 疑。可心里怀疑却…却禁不住你的撩拨…”
宁馨的声音陡然细了下来,可羞涩中却隐隐有一丝荡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头火热,独角龙王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宁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渐重,我知道她己有所察觉,就像那晚一样,将她 的小手引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后手向上一撩,顺势探进了她怀里,一把握住了一 只我一直都想探寻的硕大椒乳。
“宁馨儿,好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触手就体会到了惊人的弹性,只堪勘握住一半、比孕中无瑕尚丰一筹的玉 乳竟像未过门的解雨、年少的紫烟一般微微上翘,而这样的弹性只能出现在青春 正艾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岁了。”宁馨“嘤咛”一面靠在我身上。贴着我的耳朵轻喘道, 小手下意识地撸动着我的独角龙王。
“才十五岁!你到底吃了什么天地至宝,身子竟如此丰腴!”我讶道。扳过 少女的身躯,我麻利地解开了纱衣的丝带,胸口的衣襟还没完全分开,那只硕乳 便一下子蹦了出来,在月色里泛着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红乳首虽然大似龙眼,可被丰乳一衬,却是那么娇俏可爱。
“三哥…你喜欢…”宁馨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己经做一探头,把那只乳首含 在了唇间,宁馨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蓦地一僵,顿时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轻轻蜻蜓点水似的白了几下,我腿上就一热;轻轻用牙齿一磨, 宁馨更是激灵打了个冷颤,两腿顿时绞在一处。
她一达扭动着身子问躲着我的唇,一边飞快地系好胸前的丝带,细自求饶道 :“三哥,你再亲人家,人家一难受…回去,娘要骂的…”
虽然宁馨的话断断续续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来代王夫妇管来她 极严,一旦两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被她爹娘发现,好事可就要变坏事 了。
我遂坐直身子,手虽然还舍不得离开她的胸前,却也只是用指肚儿轻轻地在 乳上圆着圆圈解解馋了。
宁馨松了口气,媚眼如丝地接着道:“哼,在显灵宫人家就知道,若不杀了 你,贞洁怕是要毁在你手里了,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没刺死你,只是把你的 功夫逼了出来,看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身法,我就隐约定得,你就是那个王动, 因为这世上亦文亦武的淫贼,怕就只有你一个了。”
“还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则岂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说我撩 拨你,还不是因为一开始你就乱抛媚眼!一个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了,怎么,没见过男人吗?”
“三哥你吃醋了耶!”宁馨刮着脸蛋羞我,声音里却透着几分得意:“人家 只是没见过那么精壮的汉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样。”
说着,她贴上我的耳朵,纤手在我胸膛摩娑着,腻声道:“没想到三哥生的 俊俏斯文,身子却比杜老四还要雄壮。”
“早知道你偷看过!”我狠狠搓了她乳头一下以示惩罚心道,十七年的血泪 汗水岂是白流的?
宁馨细细呻吟了两声,才分辩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谁知道哥哥 把你服了个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发的捕决腰牌和六七万两银票,人家都几乎可 以肯定,三哥你就是王动了。”
“其买,不管三哥是谁,李佟也好,王动也好,那时候己经都不重要了,真 正重要的,是我能看得见,摸得着三哥你这个活生生的人。可借…”她幽幽一叹 :“要是早半年认识三哥就好了,听宜伦姐姐说,三哥的媳妇二月里头才过门的。”
“我们很早就定亲了。”人心奇妙,对于久远的事情,总是抱有相当的宽容, 相对的,遗憾也就少了许多,万一哪天宝亭和宁馨相见我不想因为这些遗憾而横 生枝节。
换了话题,我笑道:“宁馨儿,王爷和娘娘喜欢什已,我好提前准备。”
宁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风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欢上你 的,就怕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头根子说闲话。”
“你是说…好师傅练青霓?”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
俊仗迂腐,听宁馨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喜欢练青霓,那么练青霓该是勾引俊仗 不成,转而与代王妃接近,大慨颇有成效,只是练青霓刻意结委一个出了大同就 没有多大影响力的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势力?
宁馨只嗯了一声,就停了下来,为尊者讳,她自然不能多说,我便旁敲侧击 道:“那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罢了,干么非惊动你师傅?她与邵元节正习道家阴阳 双修之术,你这么一来,岂不让她尴尬?”
“道家阴阳双修之术?”宁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我日后也去 习这道家阴阳双修之术,三哥你可愿意?”
“大胆!”呵斥了一声后我突然笑了起来:“嫁给我之后,你就会明白,我 就是好最好的双修老师。”
“三哥,人家真想早点嫁给你——”大概是想起显灵宫的淫靡景象,宁馨的 身子风火热起来。 ---------- 第十一章
天刚蒙蒙亮,魏柔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宁馨偎在我 怀里睡正得香…她天真的脸上流露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就像父母怀抱中的婴孩一 般。
嘎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纱厨。我想把宁馨抱上床,身子刚一动, 四肢就一阵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顿时惊醒了宁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过来。
“宁馨儿,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压麻了!宁馨心情舒畅, 却不在意,只嬉笑了两声,冲外屋喊道:“小红,快进来给我三个松松骨头。”
转眼却见魏柔己经伏在我身边仔细搓揉着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镜 转了两转,偷偷给小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后挪到我身后,一双玉悄然搭 上了我的肩头。
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却苦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轻纱 罗衣虽然宽大,却隐约可见那对绝妙的玲珑凸起,云鬓蓬乱,睡眼朦胧,更是别 有一番温馨滋味。
而背后宁馨的丰挺双丸也不时在我脖颈上蹭来蹭去。早晨本来阳气就重,此 刻胯下越发蠢蠢欲动,就恨不得那四只在我身上细心捏掐的软绵绵小手干脆转移 阵地,好让自己憋了许多天的欲望发泄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听充耀惊讶道:“小红,你怎么在这儿?小红 支吾道:”郡主她…她在…要我们在这儿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宁馨蓦地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闪进了碧纱厨,而充 耀己在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吗?”我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讪讪笑道: “这么早王爷就来凝翠阁,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皱眉道:“你不是也早起来了吗?只是你这身衣服,怎 么像是塞在床底下压了一宿似的?”
我心道,这还不是你妹妹的功劳!刚想胡乱解释一番,充耀却一摆于:“罢 了,你快去换一件衣服,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沈篱子胡同看她,你陪我去一趟 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约好了,为何昨晚不告诉我呢?心中暗觉蹊跷,回房一边 更衣,一边低声叮嘱魏柔,让她一切小心,又嘱咐宁馨,说替我照顾她姐姐,莫 让蒋府的人欺负了她。
急匆匆赶到沈篱子胡同,我顿时吃了一惊,仅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个胡同 己被关人多高的棚栏团团围住。乞丐似的难民不见了,赈灭的粥铺子也撤了,道 路虽然还有些泥泞,可也被收拾的干干净挣,不是那殁垣断壁和十几口破木棺材, 这里宁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长宁侯蒋云竹果然颇有实力。”我心里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张望,几辆马车疾驰而来,头里那辆马车里探出一个圆咕隆 咚的大脑袋,冲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东山,你可迟了。”充耀笑着迎上前去。
看这二十出头的胖小子模样与蒋云竹颇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蒋氏家族中 人,难怪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马车停稳,东山就“噌”地跳了下来,嘻嘻哈哈地给充耀见过礼,目光 一转,落在我身上,笑道:“姐夫,这位可是一日之间尽购沈篱子地产的那个李 佟?”
“不敢,正是李某。”见充耀竟不加介绍来人,我也权当不知他的身份,吊 儿郎当地一拱手,心中暗自诧异,这消息传得可更快呀!
“哟,这是什么怪味儿?这么难闻!”随着一面娇嗔,个二十出头衣着奇异 的丽人捂着鼻子从东山马车上下来,四下看看,才袅袅娜娜地走到东山身边,拽 着他的胳膊不满道:“这儿不是沈篱子胡同吗?一大清早的,带人家到这个下三 滥住的地方干嘛?”
“你知道个屁!”东山张口就骂,那女人却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东山的 脾气。
而随后从五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东山年纪小,俱 是衣饰精美华丽,想必身份不会比东山差到哪儿去。几人也都带着女件,却没有 跟下车,只是透过竹帘向外观瞧。
刚收回来目光,我心中却蓦地一动,眼珠轻转,眼角余光便落在了第四辆马 车的车夫身上,他正跳下车辕,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目光忽 快忽慢,而每一个让他目光稍微停留的地点在我这个经过了名师鲁卫指点的人眼 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杀者的好地方。
“这人是公门高手!”霎那间,我就做出了判断,不由瞥了从那辆马车上下 采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体消瘦,面目惨白,似乎是大病初愈, 看起来就显得弱不禁风,一点都不出奇。倒是车窗后隐约可见一少女美若天仙, 竟与解雨、玲珑不遑多让,在诸女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些天璜贵胄、金技玉叶没人保护,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释然,见几个少年 纷纷上前与充耀打招呼,却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是蒋家子弟的缘 故,还是随东山这么称呼。而充耀无一例外的以字号相称,显得十分亲切。
问明眼前就是沈篱子胡同,众人立刻唧唧喳喳起来:“二叔怎么想起来买这 儿的地?”其中一个少年不解地问。
东山神秘地道:“走,进去看一圈,你们就知道了。”
胡同并不长,可稍有泥泞之地,车天们必用木板垫道,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 夫,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们和那位艳妇才走完一圈。
方才说话的少年皱眉问东山:“大哥,这儿原来住的都是什么人呀,怎么房 子都破成了这副模样,一场雨就全塌了?”旁边就有人告诉他,说这是西城有名 的贫民窟,少年越发不解。
“就因为都塌了,二叔才买这块哪!”东山道:“我特地领你们在四周绕了 一圈,这地角你们可都看明白了吧,从这儿北去丰盛胡同兵马司胡同,放屁功夫 就到了,那儿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积地,奶奶的有银子都买不到那儿的宅子!
众人点头称是,东山越发起劲儿:“往东北不远,就是粉子胡同,哥几个别 说你们没去过吧,反正我是惦记看百花楼的白牡丹、翠云阁的小凤仙。”
旁边艳妇骂了他一句没良心的,地却浑不在意,往西边一指:“这儿过去两 条街就是内城河,显灵宫也离此不远,这么好的地角儿,若是建上几座好府第, 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二叔这地,买得相应着哪!”
另一脸上贴着膏药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后巷,摇摇头道:“二叔的如意算盘未 免打得太响了。你们看,这前后两街房屋破败,所居必是贫贱之人,所谓贵贱有 别,就算二叔把民子建得花儿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与这些贱民为 伍吧!”
东山点头道:“四弟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昨晚上我听我爹说,二叔前脚刚把 地契拿到手,张延龄后脚就找到了顺天府,说要购下沈篱子胡同的地产,听有人 抢在他前头,又改口说这是籍天灾敛财,要顺天府治买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 他才悻悻罢手。张延龄机灵鬼儿似的,没百利,他肯动这脑筋?今儿找到姐夫, 就是想听他怎么说。”
我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却不由得一凛,建昌侯张延龄乃是孝慈皇太后的亲 弟,为人十分跋扈难缠,若不是有蒋云竹挡在前面,自己能不能斗过他还真是个 未知数。而因为张太后向与皇帝生母蒋太后不和,张家与蒋家的夫系也十分紧张, 自己无意之中扯进了两大外戚的争斗之中,祸福难料。
“张延龄此番轻易罢手,不知他闹得什么玄虚。”充耀沈吟了一会儿,才道 :“至于太启所言,不错,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东起太常胡同,西至内 城河,沈篱子、八千张、榆钱和跨车这并排四个胡同都是贫寒居所,但沈篱子最 为贫穷,比起沈篱子来,其他三胡同的境况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别是跨车胡同, 更是寓京举子的聚积地。当然,这种境况不加变化的话,王公大臣们是很难迁居 此处,不过,若是对跨车等三个胡同改造一番,景象就会截然不同了。”
充耀了解到的情况,已经超过了我当初的述说,显然他在劝说他岳父蒋云竹 之前,曾经仔细地考察了沈篱子的周围环境;而我昨晚讲述的计划,大概也在他 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偏偏要借我之口说给蒋云竹听,难道仅仅是为了让白牡 丹的哥哥显得与众不同吗?
四弟太启皱眉道:“姐夫,如此一来,所要花费的银两岂不巨万?”充耀摇 摇头:“跨车三胡同受沈篱子胡同拖累,地价比其应当具有的价值低了许多,现 在消息没传出去,收购正当其时,估计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低价购得相当一部分 地产。加以修缮后,再择人而租,要么是殷实人家,要么索性把目光放长远一些, 廉价租给贫寒的士子。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大伙儿一张扬宣传,必然会有人加入 到收购行列里去,那时这三条胡同的地价无疑就会大涨,而地价一涨,则势必带 动周围的物价,一些贫苦人家无力在此地生活,就要迁出。估计不出两年,此地 就会焕然一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启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篱子的地留下两处来…”
东山笑道:“二叔不过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他一指我 :“就是这位李佟李公子。”大概是因为充耀并没有给大家引见,加之我内敛神 韵,竭力隐藏自己的实力,又怕日后要与他们相见,更是做出了与平素截然不同 的轻薄神态,于是几乎没有人留意到我,那个车夫高于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 就转向别处了。或许在他们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直到听东山这么一说, 众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里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太启道。
“兄弟祖籍扬州。”李佟这个身份彻头彻尾是个假的,话自然不能多说,眉 毛却是轻浮地一挑,似乎不满太启的言辞。
“扬州?那儿遍地都是盐贩子,你这么有钱,不是贩私盐的吧!”太启粗鲁 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够吃够喝的了,犯不着干那违法的勾当。
听我不是官宦子弟,几个少年都轻视起来,太启似乎与蒋云竹不睦,追问道 :“靠田租就能买下大半个优篱子胡同吗?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扬州有数的大地主。”充耀接过去道:“太启,记不记得我方才 说过,现在收购跨车三胡同的地产用不了多少银子,当然沈篱子就更少了,李佟 买地所费不过一万两而己!”
“什么?才一方两?!丫的这哪儿他妈的是买,分明是抢嘛!”众人惊讶得 面面相觑,太启更是叫出声来,瞪着我道:“怪不得张延龄要告你籍天灾以敛财 哪!”东山也说我心肠够黑。
“非也!”太启、东山的话若是原封不动地传出去,对我自然大为不利。听 太启脏字连篇,我心中更是有气,反正充耀也没明说众人的身份,我张嘴就否了 两人的指责:“兄弟此举,于朝廷与百姓均大百益处,岂能说是籍天灾以敛财!”
众人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太启更是面露不屑,讥讽 道:“这么说,皇上倒是该下旨嘉奖你喽!”。“皇上明鉴万里,圣心自有圣断!” 瞥了太启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爷爷头上来 了,今儿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肃容道:“宸濠叛乱,将国库耗之一空,赈灾银两常常捉襟见 肘,大前年河南山东大旱,朝廷无力赈饥,灾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谏耗时三月方 将叛乱平息。去年两淮洪灾,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爱民,实在是因为国 库空虚啊!”
众人的笑声一下子弱了下去,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着残垣断壁续道:“沈篱子胡同十屋九毁,顺天府却只能设些粥铺子而 己,根本无力安置受灾的百姓,日子久了,这些一无所有的灾民极易变成暴民, 威胁京师安全,在下出银购地,每户所得银两,足够他们在城里生活三载,或在 城郊购置民屋,如此一来,不费朝廷一两银子,灾民就己得到了安置;而沈篱子 这边发展起来之后,又会给朝廷带来更多的税银,这岂不是两利之举?”
几个少年都默不作声了,倒是东山身旁那艳妇一撇嘴,讥笑道:“说的冠冕 堂皇的,可骨子里还不是自己想赚钱吗?”
“大姐说的是。”
一句大姐气得那艳妇直翻白眼,东山却乐得大笑,道:“这小子是个商人, 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换做是我,也绝不会放过,可惜没 那个脑子!”他转头望着众人:“肉他妈的没吃上,汤总要喝两口!这地方利厚 着哪,早点下手,大家都有钱赚。”
他边拉着那艳妇走向马车边道:“临走的时候,我可告诉你们带银子的,哥 儿几个想明白的,现在就和我一块圈地皮去!”
太启等人哄笑着上了马车应声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个唤作永明的消瘦少年 留在了原地。
而我也终于发现,东山、太启他们离开之前,都似乎不经意地望了永明一眼, 在得到永明极其隐蔽的眼色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离去。而其间,充耀、东山也和 他数度变换眼神。
“原来这个瘦弱少年才是众人的首领。”
能让这群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俯首帖耳,再想想有谁能让充耀一大清早就爬 起来,这永明的身份己经呼之欲出。
我背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一达暗骂充耀不给半点提示,一边细想方才的话 中有无不妥,好在我怕这群公子哥儿揪住小辫子,说话极是谨慎,总算没有什么 不敬,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张总管,咱们不在这儿等东山了,直接去显灵宫,东山知道该去哪儿与咱 们会合。”
那车夫应了一声,却偷偷给充耀使了个眼色。
充耀犹豫了一下,才道:“显灵宫素来香火繁盛,游人众多,今儿又是七夕, 里面定然拥挤不堪,不若另择时日,可好?”张总管也连忙接言称是。
“我出来一回可不容易,再说,游人多,正好热闹。”永明的目光突然转向 我,笑道:“李佟,你说哪?”
“独乐乐,确买不加众乐乐。”
此句盂子劝梁惠王的话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深邃而锐利,那乌 亮眸子深邃的仿佛是一望无际的暗夜幽冥,几乎让我迷失在那里;而锐利的目光 更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头颅,仿佛要把我刺穿了一般。单单一个眼神的变 化,就让这个瘦弱的少年顿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而我耳边竟似响起 了洪钟一股的诵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工之滨,莫非王臣…”明知道眼 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景象,冷汗却禁不住从额头鬓角流了下来,竭尽全力凝住心 神,在心底喝出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真言偈语,抓住那瞬间的空明,我狂提不动 明王心法,怪异的感觉才告消退,少年依旧是那个瘦弱少年,而我凝神静气,神 态已与方才的轻浮大不相同。眼角余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时,而出一丝难以察 觉的赞许。
传说皇帝受命于天,心中自百一股天子剑气,想来这绝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设集团余孽伯权己现身京城,轻蹈险地,为上位者所不 取。”
少年大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转头责问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么叮嘱你的 吗?”
朕,天子自称曰朕,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来京等候了半 月有余未得召见,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克耀吓得顿时就要跪倒在地,却被少年所阻,只好肃立 在他身边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有旨,臣岂敢有稍违!大概是皇上云从风随,自 有君临天下之威,为王动所觉。”
“王爷确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访,否则,臣万死不敢以假名污吾皇之耳。” 我撩衣下跪:“臣苏州推官王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叩首,一面心 中震惊不己,此番来沈篱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标竟然是我!
可购买沈篱子地产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么会惊动了皇上?而且昨天刚 刚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 过,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起来吧!”少年一挥手:“算你机灵,否则,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 个欺者之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不用假名,岂不有损 朝廷的尊严?”
“强词夺理!”少年呵斥了一声,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访,不 觉面露微笑。
“‘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吧!朕本以为你在白 府深居浅处,己悟得谨慎为官之道,不想你一离白府,短短数日,就搅得我王公 大臣不得安静,连朕都被你惊动了!算算结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 在酒肆大打出手,桩桩件件岂是轻轻一句胡闹就能开脱得了的?说你目无朝纲, 胆大妄为才是!”
“皇上,那些实乃李佟所为,而非臣王动所为。”我冷汗涔涔,心中己然猜 到,充耀己将认识我的经过向皇上和盘托出,可连我在一品楼和廖喜、洪七发发 生冲突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系统真是庞大的惊人。
“哦?”少年闻言颇有些意外:“难道王动与李佟是两个人不成?
“本尊分身虽是一体,却各有功用。臣王动入京以来足不出户,亲朋好友消 息断绝,何也?因臣深知,臣处境微妙,即便不获吾皇任用,亦当谨慎从事。然, 提调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聋,京中之事无一得闻,臣实忧心 仲仲,亦不愿白白浪费时间,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沈吟不语,俄顷,他忽然问充耀道:“宁馨今年十五岁了吧!”
“皇上明鉴,宁馨二月里过的生日。”
“皇后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三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别是要赐婚吧,听他续道:“充耀,太 后很喜欢宁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说,朕要给她找个 好婆家。”说着,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刚见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话还没出口,少 年己经一摆手示意我闭嘴,转头对张总管道:“传我口谕,代王五女宁馨郡主朱 湖儿娴雅聪慧,甚得章圣皇太后之心,赐宫女两人绢百匹。至于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皇上叫我李佟,这是唱的哪出戏?!”
“缙绅李佟忧心国事,京城雨涝,其率先捐银一万两,堪为缙绅楷模,恩授 锦衣卫百户。张佐,替李佟请功的素章就由你来写吧!李佟,你也别忙着谢恩, 你这个假身份,朕现在帮你变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亲,又是外戚,张佐乃朕 兴献王时的旧人,朕不怕他们知晓,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让不相干的人晓得李 佟和王动实是一人,朕立刻诛你九族!”他微微一笑:“听说你一身奇技淫巧, 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赐,敢不殚精竭虑,报效皇上!”
“好!张佐,传旨白澜,宣他明日与王动一同入宫!” ---------- 第十二章
“臣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同知、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 南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白澜叩见皇上!”
行近两千步,穿过九重朱红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和白澜终于 上了建极殿。
换上一身滚龙袍,端坐在虎皮龙椅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惟我独尊的 绝强气势,让人禁不住臣伏于地。不过听到白澜报出长长的一串官衔,我心中还 是忍不住暗道,他说就怕皇上赏赐太多,原来是这般意思。
“爱卿快快平身,赐座。”少年抬手虚引,阶下的东山笑嘻嘻地给白澜搬来 一个圆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挤眉弄眼。
我从充耀那里知道他是蒋太后三弟安平侯蒋云梅的长子,见他在场,我己然 明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听皇上并没有我 起来的意思,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
少年温言道:“卿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载,期间江湖歌舞升平,实乃卿 之功劳。不过,卿为朕而独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团聚,为人君者,心实不忍。卿 又屡荐王动,言其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后,就 准卿所奏!”
白澜喜动颜色,立刻匍富在地谢恩,又说以往亏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 伴她,放请辞本兼各职。
“歇息一阵子倒无妨,不过,爱卿乃国家栋梁,理当为国家出力。着革去锦 衣卫、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职,升前军都督同知,晋宜伦郡主为宜伦公主。”
白澜升任前军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伦晋封公主,却是极少见得荣耀, 白澜激动不已,连连叩首。
皇上让东山将他扶起,又褒奖了几句,才对我道:“代天巡视江湖,关系朕 江山安危,王动,你浪荡不羁,朕本无意让你担重任,不过,白爱卿与数位王公 大臣保荐于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见你忠君爱国之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授王动锦衣卫副千户、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妻段氏宜人,妾大玉氏、 小玉式、萧氏安人,赐宝剑一口、金十斤、绢纱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们鸿冥楼喝酒去,今儿我做东,庆贺你官升三级!”皇上留下白澜, 吩咐蒋迟蒋东山送我出宫。蒋迟在宫里还像个人似的,一出宫门,就立刻勾肩搭 背上来,嬉笑道。
“小侯爷,跟您去鸿宾楼喝酒的该是李佟才对。”我笑道:“从今儿起,王 动不仅要洗心革面,而目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话,你倒是是一句!”蒋迟哈哈笑道,小圆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伸 手在我胡子上摸了几下,突然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能漫得过太 启他们,可他们都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我绞尽了脑汁儿也没想明白,你有什么 招子能扭转乾坤?光靠这撇胡子…”
“易容之术而己。”我笑道:“这只是江湖上的雕虫小技,说白了一钱不值, 不过,还需小侯爷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让我跟着你,原来是给你打掩护啊!还以为他总算大发慈 悲,给我找点事儿做哪!”
我微微一笑,却没言语,心中暗道,蒋迟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亲,乃是 皇上要着力培养的心腹之人,让你跟着我的目的,我岂有不知!你也别心急,这 个位子老子现在己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做上两三年我自会让给你。不过,若是急 着跟我玩阴的,嘿嘿,皇上给的权力我若都不会利用的话,那可真是个白痴了。
上了马车,掏出易容的家伙事儿,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动了几下蒋迟顿时瞪 大了眼睛:“咦,真TMD 怪了,你明明是王动,可我怎么就觉得你是季佟呢?却 又和昨天见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样。”他啧啧称奇,仔细看了半天,沉吟道:“胡 子没了、嘴唇薄了、眉毛长了、眼角翘了,嗯,关键是那眼神,TMD 怎么看怎么 轻浮淫荡!”
“小侯爷好眼上!”我笑道:“再过两天,这模样还要变上一变,直变到大 伙儿都觉得王动与李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止。”
“有意思!”蒋迟一点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黄狗宝还真不少哪!成了, 我就暂目跟着你,你可要把这个、这个易容术教给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妈的 整个一大醋坛子,老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小妾都差点被她打死,这回呀,我他奶奶 的跟你学,易容变身!看她怎么找到我!”
说到得意处,不禁嘿嘿淫笑起来:“今儿晚上人多,就先将就鸿宾楼了,赶 明儿你给我易容,咱们翠云阁会小凤仙去!”又叹了口气:“可借我几天没去百 花楼,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赎走了,他奶奶的,连个下落都没有!不然,咱就去百 花楼了。”言下颇为惋惜。
我一听便猜到充耀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没有提及白牡 丹是被我赎出来的。说起来,那晚地能找到白牡丹,一来是他知道我去而复返百 花楼,二来他知道我在兰家租下了一间屋子,旁人不了解其中的关节,自然猜不 到我身上。不过,兰家并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转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篱子胡同的 宅子一半时建不起来,自己也要尽快寻个住处。
想到这儿,耳边又不禁响起临出宫前皇上看似无心的家常话:“听说你那个 未过门的妾室陆氏弹得一手好琴,让她在京至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听她 弹琴。”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陆晰就要一辈子住在京里, 加上宁馨,皇上己经不动声色地给我脖子上套上了两道枷锁,好在没有人知道陆 晰就是魏柔,我倒要赶快给她寻个替身了。
一旁蒋迟叹息了一番,却复哈哈笑了起来:“你没看见我姐天充耀王爷那副 模样,找不着白牡丹,他简自如丧考妣,那个心疼啊!”可笑着笑着,他的小眼 睛突然颇有些同情地盯着我看了起来:“听皇上说,宁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 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没事招惹那疯丫头作甚?她可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 而且翻脸比翻书还TMD 快,前一刻还跟你笑语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 几天我老爹请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启不过开了句玩笑,这丫的就不干了,吓,一 酒杯就摔在了太启脸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没这么厉害呢!你呀,等着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惊又苦恼地道,心里却暗笑——宁馨是头母老虎?母老 虎能逗得显上、皇太后那么开心吗?怕是你们都看走了眼。想起昨天太启和克耀 抬杠,原来根上的毛病在这儿。
“认识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把事情 的经过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蒋迟虽然嘻哈地打浑插科,可问的都是关键之处,几句过后,我顿时明白过 来,他这是在替皇上问话,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与充耀的话相互印证,看看我俩 是不是对皇上一片忠心,没有丝毫隐瞒。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让我回长宁侯,却让我直接去了白澜家。好在蒋迟不知道 我和白牡丹己经见过面,无意中让我猜到了充耀对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 路,—一做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圣旨,尚书赵鉴不在,左侍郎李承勋 亲自接待了我俩,验过公文,温言鼓励了几句,便叫来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浙江 司郎中黄良,按照圣旨的交待,告诉他我俩要在浙江司锻炼。
其实,自大明开国以来,代天掌控江湖者几乎都挂着刑部某清吏司员外郎的 头衔,一来刑部拥百事关江湖的最为详尽的机密档案,调阅档案自然方便;二来 有了这个头衔,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决争端,并取得 第一手的资料。估计是白澜考虑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与慕容世家这一仗又与 私盐密切相关,而浙江司正代管两浙盐运,才向皇上建议我任职浙江司,而蒋迟 作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个刑部只有尚书赵鉴和负责通缉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两人知 道我和蒋迟的真正身份,黄良并不清楚,而他属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俱是满额,骤 然多了两人,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认识蒋迟,以为我也是个皇亲国戚, 倒也不敢轻慢,介绍了同僚,又带着我们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机密档案库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当然要熟悉,可重点却是这档案库房,望着浩如烟海的档案, 蒋迟趁黄良没注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妈呀,这么多!别说三个月,就是 三年也看不过了来啊!”
“等问清楚白大人再说吧!”
我环视四周,屋外加盖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阳光,库房里昏暗而朦胧,几乎 占满了整个屋子的书架红漆斑驳,架上的书册更是古旧发黄,空气里弥漫着历史 的沧桑气息,就连磨香和麝香、花椒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异气味都想那沧桑的 历史一样,忍不住让人怆然涕下。今后的三个月,我就要埋首在这故纸堆里,去 探寻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脉搏了。 ---------- 第十八卷
第一章
和蒋迟约好了晚上鸿宾楼见面,两人就在刑部分手了。回到白府,这儿早接 到了喜讯,阖府上下俱是兴高采烈,下人们忙里忙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 景象。
与白澜夫妻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庆贺宴,我就告辞了。白澜带回了圣旨,要 我立刻搬离白府,另觅他地居住。
因为还有一大票事情要与我交接,今後不乏相见的机会,白澜并不如何戚戚, 倒是宜伦颇有些舍不得,殷殷叮嘱要我常来白府做客。
暂无居所的我在京城里只有桂萼这个名义上的姑夫一门亲戚,自然不能再去 旁处了。同样得到了消息的桂府看似平静,可桂萼中午已闭门谢客,请来了方献 夫与沈希仪为我庆贺。
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准大舅哥,相见自然欢喜,却也少不得挨上一顿埋 怨。
我见方献夫红光满面,衣著光鲜,腰间更是挂上了一副精美的双鱼玉沛,风 流倜傥大异南京之时,心中诧异,一问才知他新纳了宝珠为妾。
“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师兄看著年轻了好几岁!”我恍然大悟:“可惜, 礼物是给我侄女过百岁预备的,师兄的只好暂时欠奉了。”
提起自己的女儿,沈希仪顿时乐得合不上嘴。方献夫却盯著我嘴上的那撇八 字?看了半天,才道:“别情,你留起?子,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熟稳重多 了。为官者重官威,官威首在容貌风度,你这麽一来,还真有点朝中大臣的风采。”
“我这算得哪门子朝中大臣?”我随口道,皇上旨意不能不遵,眼下自然不 是提及李佟的时候,我只好把留?子的事情含糊过去。
方献夫却笑著说,有明以来,除了跟随太祖成祖打江山的功臣之外,很少有 非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年纪轻轻地就做到了从五品,该知足了!
桂萼也道:“一部员外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看只有从五品,可多少人 一辈子就停留在六品主事上无法登上这个台阶。倒是三年後的大比,你怕是要让 主考官头疼了。”
沈希仪笑道:“还大比什麽,乾脆请皇上恩赐一进士出身,不就成了吗?”
桂萼沈吟不语。方献夫微微一皱眉,道:“唐佐,你有所不知,今日与别情 一起去刑部报到的还有安平侯世子蒋迟,虽然圣旨是分开下的,可两人俱在浙江 清吏司,这就颇耐人寻味了。”
“蒋东山?我认得,不就是一憨少嘛。”沈希仪毕竟是个军人,全没把桂方 两人的忧虑当回事:“不过他走马章台的花花性子倒是和别情有那麽几分相像。”
“传言不可尽信。皇上此举大有深意,蒋迟必然不会仅仅是个只会吃喝玩乐 的纨裤子弟。”方献夫道:“我与子实兄才进中枢,对锦衣卫掌控江湖一事不甚 了解。不过,白澜代天巡视十几年,身份一直都相当机密,直到这一两年,才渐 为人知。可我听子实说,别情你接替白澜一事已经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这可 不是什麽好事!”
方献夫把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就连沈希仪都明白过来,讶道:“叔贤兄,你 是说别情他只是一个过渡人物,将来真正掌权的是蒋迟?”
方献夫微微一笑,道:“不然的话,子实兄洛u ㄓT 年之後的大比呢?别情 若想不为今上所忌,必然要走科举正途,以示与江湖身份彻底决裂之决心。”
沈希仪脸上顿起忧色,可片刻後却笑了起来:“别情这小子…是那麽好相与 的吗?”
“你想害死我呀!”我笑著踢了他一脚,心中却暗道,桂方两人毕竟津淫官 场久矣,一点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看出许多问题来。
不过,从蒋迟变成我助手的那一刻起,我已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白澜身份的暴露很可能是皇上有意而为之,毕竟他是先皇正德的心腹,皇上 根基一旦稳固,势必要替换上自己的人马。
不过白澜掌控江湖多年,朝野关系根深蒂固,又是蜀王让栩的妹夫,能够和 平交接自然是上上之策,但白澜一系的人马又必须清除,於是这遭人骂的苦差事 便落在了我的头上,一俟清洗完毕,就趁我羽翼未丰,一举换上心腹之人。
若是届时我老老实实地听从皇上安排,估计安安稳稳地做个轻闲京官该没有 什麽问题。而宁馨的出现,让皇上多了一个安抚我的手段,从而促使他下了决心。
只是…我那麽好相与吗?
“三年後的大比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当然我要竭尽全力争取师兄做那一任的 主考官,不然姑夫也成啊!”
沈希仪不由笑了起来:“老天,这都是什麽辈份呀!子实兄已经成了你姑夫, 你师兄再成了你的房师,我不平白的矮了一辈吗?”
转了话题,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一顿饭吃到天色已昏才告结束。
沈希仪听我说要在京城待上三个月,便偷偷告诉我,说希珏陪著她嫂子孩子 两个月後抵京,届时就把事情悄悄办了,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等我匆匆赶到鸿宾楼,离与蒋迟约好的时间只差顿饭功夫了。鸿宾楼整个楼 上都被蒋迟包了下来,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早早就等在这里,离著大老远就能听到 众人的喧哗声。
待上楼一看,黑压压坐了七八十号人,之乎者也与妈个巴子齐飞,青襟道袍 与抹胸肚兜共色,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倒是昨天著过面的几个蒋家子弟却 还没有一个人到场。
见进来个陌生人,众人并不在意,只是有人随便问了一句是不是给小侯爷道 贺的,可他不等下文就忙著和怀里的女人亲热去了,倒是几个妓女见我人物风流, 偷偷抛起媚眼来,惹得旁边之人大翻白眼。
找了个角落坐下,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起众人来,我知道,这其中的某些人 日後很可能成为蒋迟的班底。
“小兄弟,少见啊!”耳边传来略有些沙哑的女声,转头看去,旁边桌子一 个三十多岁的俊俏少妇正递来一缕挑逗的目光,她眉眼浪荡,体态风流,可看她 的打扮,却不像是妓家中人。
“姑娘也一样。”
“姑娘”二字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都嘻笑起来,就有人“蒋姑娘”“蒋姑娘” 地喊她。我心头一怔,蓦地想起昨日和东山在一起的女人也是这般风骚,心道, 这女人姓蒋,别是蒋氏家族中的什麽人吧,暗自警惕起来。
那少妇眼睛一亮,一边敲著那几个小子的爆栗,一边把椅子挪到我跟前,亲 热地道:“好俊的小夥子,我这姐姐当定了!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李佟。”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好戏开锣的模样,我知道这少妇定然有 些整人的本事,可我还是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她胸前的丰满凸起,才慢条斯理地做 答,随後又加了一句:“姐姐姓蒋?”
“弟弟耳朵倒尖。”少妇笑盈盈地一抬手,兰花玉指亲昵地朝我点来,可似 乎是一个不小心,宽大的香纱袍袖扫到了桌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顿时向我倾洒 过来。
如果不是扮作李佟的话,我大可以从容地一挥袍袖,或者施展出神鬼莫测的 无上轻功幽冥步,保证绝不会有一滴茶水落在我身上。
可我现在虽然也是双足一点,带动椅子一下子退後了好几步,然而速度却与 往日相差得不可以道里计,於是茶水不可避免地洒在了我的衣襟上。
“哎呦,你看姐姐粗手粗脚的,没烫著弟弟吧。”她伏下身去,就想用手中 的香帕去擦水渍,只是她用力过猛,椅子一歪,人坐不稳,整个身子就向我怀里 倒来。
“奶奶的,这骚娘们在搞什麽鬼?”
我心中已然明了,方才的情景全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可目的何在却不得而 知。
心中恼怒,一只虎掌飞快地横在了胸腹之间,蒋氏撞进我怀里将我扑倒在地 的同时,我的大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她的丰乳上。
少妇“嘤咛”叫出声来,旁人都以洛uo是故意做作,俱都哄笑起来,只有我 见到她眼中闪过的一道厉芒,就觉得一只灵蛇似的小手藉著与我身体接触的机会, 飞快地在我腰间怀中的钱袋香囊上掐摸了几下,又倏地缩了回去,顺势在我胳膊 上轻佻地一捻,白了我一眼,细声嗔道:“坏弟弟,还不放手…”
原来竟是个下五门的偷儿!我心中不觉释然,五师娘就是江南神手帮的大小 姐,我对偷儿自然有些爱屋及乌。而著手处绝不似三十几岁的妇人应有的柔软, 倒像是刚出阁的少妇一般坚挺,想来绝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男人可以轻易地 得到她的身体。
“真有点舍不得呢!”我低声调笑道,话音甫落,却听头前传来一阵大笑: “奶奶的,蒋嬷嬷又在发骚了,这回是哪个倒霉蛋?”
然後就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小侯爷来了!”“恭喜小侯爷!”“给东 山兄道喜!”恭喜声此起彼伏顿时响成了一片。
“妈的,又不是做了御史尚书,区区一个六品主事有什麽好恭喜的,不过是 让大家有个托词儿给家里交待,哥们弟兄好尽兴地聚上一聚。”蒋迟边走边说, 话音离我越来越近,待看清楚倒在地上的两人,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小眼睛 睁得溜园,脸上的胖肉抖了两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绝配,绝配!你们俩儿 一个是降服汉子的行家里手,一个是花街柳巷的妇女班头,还真是他妈的棋逢对 手、将遇良才呢!”
“小侯爷这话奴家听著伤心。”蒋氏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抛给蒋迟一个幽怨 的眼神:“奴家倒是想降服小侯爷哪!”
“妈的,奶先把我家媳妇降服了再说。”对这没上没下的话语蒋迟却浑不在 意,一边说笑,一边拉起我来。
他身後的蒋逵蒋太启见到我颇有些惊讶,可见我两胯之间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便幸灾乐祸地笑道:“李佟,你不是被蒋嬷嬷吓得尿裤子吧?”
“四少,我倒是想痛快地撒他一回野,可惜和蒋大姐是初次相见,我俩闹得 惊天动地的,岂不是喧宾夺主?别忘了今儿的主角可是小侯爷。”
我故意把小侯爷三个字说得极重,蒋逵果然面色一变。
他父亲蒋云松虽然也是个侯爷,可他却是次子,又是庶出,世袭的清河侯爵 之位自然轮不到他头上。而我听蒋迟说,蒋家少一辈中数蒋逵最为狂妄,兄弟六 个他没一个放在眼里,对久病的同父异母哥哥世子蒋遥更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常 叹老天不公,洛u 鞲L 早生十天!
“初次见面?我看你们倒是前世的冤家!”蒋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和蒋逵 言语上已经交锋了一次,嘿嘿笑道。
蒋逵深吸了口气,眼珠一转,浮起一脸坏笑,大声道:“哥们弟兄静一静, 我给大夥儿猜个应景的闷儿。”
四周安静下来,蒋逵道:“听好了,这谜面是”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 在上,止宜在下。“”
联想到方才蒋氏压著我的模样,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有人问打什麽,就有一 个瘦小的少年怪叫道:“打什麽,打洞呗!”
几个妓女夸张地嗔怪起来,蒋氏也立刻反唇相讥:“小死猴子,没老娘给你 牵线搭桥,你只配五个指头告了消乏儿,还懂什麽打洞?!”惹得笑声越发响亮。
蒋逵笑道:“当然不是打洞了,这可是个字谜,猜中了小爷有赏。”说著, 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来。
“俺说这是个”一“字。”方才那个瘦猴似的少年掐著陕腔抢著道,听起来 那个“一”字倒像是个“日”字。
蒋逵大喜,随手扔过银子,赞道:“好!小猴子,够聪明,回去告诉你师傅, 赶明儿我去给他捧场。”
我只冷眼观瞧,蒋逵不仅有急智,而且还会收买人心,怪不得他看不上装彪 卖傻的蒋迟。
蒋迟却任由蒋逵表演,等瘦猴少年一个劲儿地谢赏,他才一挥手,笑骂道: “这银子既然是你”日“得的,也得由你”日“出去,等会儿就让蒋嬷嬷给你找 个俊俏小娘来,银子不够,少爷给你添上。”
说罢,他快步走到大厅中央,先是谢了一番,接著一声“开席上菜!”,山 珍海味便流水介似的送了上来,眨眼间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蒋迟顺手拎过一坛花雕,拍开泥封,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怪叫道:“今儿咱 们是不醉不归,谁他妈的要是唧唧歪歪的,就是看不起我蒋东山!”说著,将酒 一饮而尽。
众人大声叫起好来,杯盏交错,席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当”之声,不一会儿, 猜拳声酒令声就喧天而起,大厅里已是热闹之极。
蒋迟见酒不要命,一连乾了十几碗,已是醉态可掬,却仍嚷著要乾杯,他亲 弟蒋远却是滴酒不沾,在一旁一边给众人使眼色,一边往酒里掺白水,最後更是 在白水里倒上一两口酒就递给他哥哥。
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听蒋迟骂骂咧咧地说这酒都能淡出个鸟来, 却都说这酒没问题,是他自己醉了。
“妈的,不喝了!”蒋迟一摔碗,晃晃悠悠地在席间穿行,忽而摸一下和尚 的光头,忽而掐一把妓女的奶子,突然看见正和蒋氏说话的我,他踉踉跄跄地走 了过来。
“蒋嬷嬷,奶…奶的脸真他妈的红呀,是不是看、看子愚他他他俊俏,奶、 奶就动心啦?”
“小侯爷您净寻奴家开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谁身上了!” 蒋氏大抛媚眼道。
蒋迟嘿嘿淫笑几声,身子一歪,就想坐在她怀里,她却轻盈地闪开身去,蒋 迟便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刚想发怒,女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怀里,一盏斟 满了酒的青花杯子抵在了他唇边。
“奴家给小侯爷道喜。”
蒋迟顿时眉开眼笑,牙齿叼住杯边,一仰脖,那酒一小半吸进口中,大半却 沿著下颚脖颈直流下去,他却好像不知似的,头一甩,杯子飞出去落地摔碎了, 嬉笑道:“奶奶的,我、我就喜欢奶这…骚模样。”一只胖手更是毫不掩饰地攀 上了女人丰满的胸脯,若无旁人地掐捏把玩起来。
蒋氏假意推搪了几下,便转身面对蒋迟跨坐在他腿上,身子贴上去,仔细给 他擦拭脖子上的酒渍。
蒋迟体肥,坐在圆凳上,屁股还露出了一半,此时身子无法後退,那只手不 得使唤,只好换到女人的後背上。
我心中暗笑,蒋迟借蒋氏让众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爱胡闹的纨裤子弟,而蒋 氏何尝不是借蒋迟来保护自己呢?
看她的动作,蒋迟大概只能占点手上便宜吧。只是两人这样子待久了,不是 蒋迟被人看出他是假醉,就是蒋氏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
“小侯爷,在下还等著蒋大姐给介绍几处好地角的宅院,否则过两天,我可 要睡大街上了。”我替两人解围道。
“瞧我我我这臭…脑子,啥…他妈的都记记记不住。”蒋迟推开蒋氏,一拍 自己的脑袋:“你小子现在是、是他妈的锦衣卫那个百户了,自然不能、不能再 住我我我姐夫家了。”
周围的喧哗声顿时弱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便有些畏惧,就连蒋氏也都意外地 偷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锦衣卫既是皇上亲卫,又拥有三法司之外的独立司法权,南北镇抚司更是有 诏狱擅断之权,凶名威震四海,一个锦衣百户,权柄不下於寻常禁卫千户。
虽然今上大力裁撤锦衣卫几乎过半,可人数仍有五万之众,指挥使张佐又是 皇帝红人,缇骑之名依然赫赫。非但寻常百姓畏之如虎,就连亲贵大臣也不敢等 闲视之。
“这个锦衣百户,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哪,”我虽是自谦,脸上却现出几 分得色,道:“想来我是祖上有德,平空落下一场富贵,正好砸在我头上。”
看蒋逵、蒋远的模样,大概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奥妙,可谁也不敢说破,蒋逵 又羡又妒地道:“李兄平步青云,怪不得我大哥要请你来。不过,沈篱子胡同叫 你买下了大半,岂会没了住的地方?”
蒋远却道:“四哥,等沈篱子胡同的房子能住进人去,短了说也是明年开春 了,李大人还真得找个住的地方。蒋嬷嬷走东街窜西巷的,知道哪儿有空宅子, 问她正是问对了人。”
“对,这事儿就…落在奶头上!”蒋迟打了个酒嗝,指著蒋氏道,回手端起 酒壶,塞在我的嘴边:“这小子…才他妈的走了狗屎运哪,哥儿弟兄,往死里灌、 灌他奶奶的!” ---------- 第二章
“一去就没了人影,两天都不着面,回来又醉成个死人似的,你心里还有没 有我…我们姐妹?!”
宁馨望着浑身酒气、几乎是被丫鬟背进来的我既心疼又有气,转头又埋怨跟 进来的充耀:“大哥,你明知道他身上有伤,为什么还让他喝那么多酒?!”鼻 子嗅了两下,疑道:“奇怪,怎么你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
旁边魏柔虽不言语,却忙不迭地从丫鬟手里接过我,把我搀到官帽椅中坐下, 转身又去准备茶水给我解酒,已然拿起了茶壶,她这才醒悟过来,以我深厚的内 力,怎么可能喝醉?不由回头偷偷嗔了我一眼。
充耀连忙辩解:“不关我的事儿,今儿可是蒋东山作东请客。”
“他?”宁馨大惑不解:“他平白无故地请三哥作甚?”
“李佟他捐银赈灾有功,皇上亲自简拔,封他锦衣百户。蒋东山是个喜欢交 朋友的人,自然要替他庆贺了!”
“可三哥明明是…”话只说了一半,宁馨突然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 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拉着充耀的手急切地问道:“大哥,这两天到底出了 什么事儿?”
“等你三哥醒了,让他告诉你吧!”充耀说罢,不理会妹妹的央求,带着丫 鬟飘然而去。
“三哥都醉成这副模样了…”宁馨气得直跺脚,一转头,却正对上我一双清 澈明亮的眸子和一张含笑的脸。
她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是装醉而已,不由扑进我怀里,狠狠擂了我 几拳,嗔道:“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还笑!死三哥!坏三哥!”
“就算我没醉死,怕也要被你打死了。”我夸张地呻吟了两声,转眼看魏柔 眼中流露出一丝幽怨,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她略一迟疑,宁馨已脱出我 的怀抱,皱着鼻子道:“三哥,你莫不是把酒都喝到了衣服上?”
“算你聪明。”
却见宁馨晕生双颊,下意识地瞥了魏柔一眼,又回头望了望外屋——小红她 们都被充耀带走了,外屋已是空无一人,她犹豫了一下突然顽皮一笑:“人家可 不想这凝翠阁里酒气熏天的,你说是不是呀,陆姐姐?”说着,上前拉着魏柔朝 外屋走去,边走边伏在魏柔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我一愣,这丫头弄得什么玄虚,方才还急着追问事情的真相,这会儿怎么又 不急了?
可宁馨的声音极轻,我内力受损,竟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忙跟了出去,却被 宁馨推了回来,她顺手竟把里屋的门也关上了。
侧耳倾听,两女手脚甚轻,间或传来几声叮当脆响,却不知在做些什么,直 到断断续续的淅沥水声传了进来,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宁馨竟是拖着魏柔要给 我设汤沐浴呀!
于是那些声音一下子都有了意义,往浴桶里添水的水流声、铜壶暖炉的相撞 声、硝石相击的打火声、蒲扇扇动的风声,真是声声关情,悦耳动听。
悄悄推开门,却见满脸炭灰的两女蹲在炉前,一边猛摇蒲扇,一边焦急地望 着火炉,那火炉只见青烟,却不见半点火苗,原来两女摆弄了半天,竟然连火还 没生起来,“你们两个笨丫头,火可不是这么生的。”
望着这两个天之骄女的狼狈模样,我心头蓦地泛起一股柔情,话语虽是埋怨, 可亲昵中却透着万般爱意,魏柔闻言甜甜一笑,牙尖嘴利的宁馨也不反驳,只是 撅着小嘴辩解道:“人家看小红她们就是这么生火的嘛!”
拎开硕大的铜壶,炉膛里果然塞满了红萝木炭,我用火钳把木炭夹出一半, 把炉底的木炭松动了几下,一股红焰猛的窜起,俄顷,满炉木炭俱都燃烧起来。
“不愧是贡炭啊!”火苗很快转成了幽蓝颜色,铜壶底部的水珠顷刻间就化 成了一缕青烟,回头取下魏柔手里的蒲扇,笑道:“瞧你们俩画的,快去洗洗脸 吧!以后啊,还真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你们,不然,连怎么伺候自己相公恐怕都不 知道…”
两女对视一眼,这才从对方那张被木炭炉灰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上察觉出 自己的狼狈,顿时掩面惊呼起来,齐齐起身奔向面盆架子,飞快盥洗起来。
等两女收拾妥当,我早已把那只巧夺天工的沈香木浴桶推进了里屋,放在了 碧纱厨的旁边,原先摆在那里的屏风却被我挡在了窗前,严严实实地就连月光都 遮去了,那龙凤香烛摇曳的烛光便陡然暧昧起来。
京城政局变化多端,皇上心机高深莫测,自己该早点把与两女的暧昧关系明 朗化了。
和魏柔有过多次亲密接触,加之眼下她恋情正浓,又心无所忌,想得到她不 是件难事。
可宁馨却不一样,她看似放荡,却守着底线不肯放松,偏偏皇命一下,宁馨 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我在京城只有短短三个月,自然没有时间一点一点来攻破 她的贞洁防线,只好出此下策,欲以霹雳手段,加之两女的竞争之心,一举得到 两女的处子之身,造成既成事实,以安稳我的大后方了。
两女虽然羞赧,可谁也不肯率先出言反对。眼见我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终 于调好了浴汤,魏柔这才轻轻吁了口气,细声问宁馨道:“妹妹可有玫瑰花露?”
“有啊!”宁馨随口答应一声,才明白魏柔话里的意思,慌忙从梳妆台里拿 出一只精致的瓷瓶,拔下塞子,一股馥郁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往浴汤里滴了两滴,她便琢磨出点滋味来,一边下意识地搅着兰汤,一边微 微有些醋意地小声问:“陆姐姐…你怎么知道三哥他要用玫瑰花露,你自己可都 不用它的呀?”
我闻言暗自放下一小半心来——在这等旖旎的气氛下,宁馨却不逃走,她大 概已经察觉到,我带回来的消息,和她的终身大事有关。
我遂微微一笑:“哪有女人不知道自己相公癖好的,日子久了,你也会知道。”
话虽这么说,可放在魏柔身上的一半心思却免不了有些诧异,隐湖不尚奢华, 魏柔当然不会去用比金子还要昂贵十倍的玫瑰花露,就算住在竹园,她在指月轩 的起居也是相当简单,事实上她能叫出这等奢侈之物的名字已经相当令人惊讶了。
而我喜好玫瑰花露还是未出师的时候,等玉家母女过门,三女都喜闻我自然 的体香,后来的宝亭、解雨、武舞也莫不如此,我就极少用到它了,魏柔又是如 何知道我旧日的喜好呢?转眼看魏柔,她目光倏地一转,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羞意。
“皇帝哥哥封了李佟,你又说你是人家的相公…”宁馨眼睛倏地一亮:“这 么说,三哥你得到的果真也是喜讯了!”那神情极是患得患失。
“难道三哥得了锦衣百户不是喜讯?”
“你明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意思嘛!”宁馨急切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幽幽道 :“人说福无双至,昨天人家得了皇帝哥哥的封赏,就一直心绪不宁,见你一整 夜没回来,我和陆姐姐别提多担心了,连七夕乞巧都没了心思。问大哥,大哥只 说没事儿,再就不肯多说一个字…”
“皇上不让王爷说,他当然不敢说了。不过,常言倒是没说错,确实是福无 双至,这几天福气接踵而来,七福八福都有了。”我插言道,心里却不期然想起 了去年的今日,那时正和萧潇及玉家三女泛舟太湖,忘记了乞巧的我帮着玲珑姐 妹乞子,那旖旎景象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是昨天一样。
“三哥你果然知道人家受赏的消息。”宁馨白了我一眼:“只是,哪儿来的 这么多福?”她嗔怪之后却迷惑起来,扳着手指头认真数着:“找到陆姐姐是一 福,授封锦衣百户是一福,人家得了赏赐算一福,嗯…认得三哥…这也算一福, 一二三四,这也不过才四福嘛!”
“想知道的话,伺候相公入浴啦!”
说话间,那件浸满了酒渍的长衫已被我脱了下来,烛光里,肌肉盘结的赤裸 上躯雄壮如狮,油亮的肌肤更是隐泛毫光,配合一张俊雅的面孔,自有一种奇异 的魅力,而小腹上那道被墨漪划开的伤口快速愈合后留下的刀疤更添男人气概。
二女呼吸顿时一窒,愣了片刻,才齐齐绯红了脸,啐了一口,倏地背过身去。
又不是没见过!我肚子里暗自发笑,自己的身体这两丫头一点都不陌生,如 此害羞多半是因为对方的缘故吧!
将衣服尽数脱去,钻进浴桶,坐在浴桶浅处,我叫道:“阿柔、宁馨,过来 帮我洗洗头搓搓背。”
两女不由对视了一眼,可谁也没有动,倒是宁馨轻哼了一声。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就连我都有点莫名的紧张。
正犹豫是不是该使上天魔吟,却见魏柔的小手缓缓握紧,那裙摆也无风微微 飘动起来,紧接着白影倏地一闪,宁馨的身旁已少了一人,随后一只纤细的手臂 从我身后探出,捞去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舀子。
“陆姐姐…”
魏柔故意荡起的一缕清风立刻惊动了宁馨,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扭头一看, 目光顿时变得异常复杂,犹豫了一下,她才快步追过来,轻擂了魏柔几粉拳,见 她正用木勺向我头上浇水,便拿起一块混了香精的皂角在我发上轻轻搓揉起来。
两女动作生硬无比,自然没有什么手法可言,就算比起同样云英未嫁的解雨, 都差了好大一截。
宁馨无名指上长长的指甲不时弄痛了我的头皮,而从魏柔手中木勺浇落下来 的水也总慢了一拍,使得那皂角的泡沫杀得我两眼几乎流泪,想来两女现在俱是 羞涩难当,心乱如麻。
可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爽快,天下能有几人有福享受这样两个贵女的服侍呢? 何况,我已隐隐猜到了魏柔的心思。
意飞神驰,我一时陶醉在两女的羞怯和生疏中,那独角龙王却不甘寂寞地暴 涨起来,大有劈波斩浪之势,可惜浸在水里的下半身被浴桶形成的阴影遮住,只 有那巨大的龙头在水波荡漾中忽隐忽现,背后的两女自然看不到这奇景。
“三哥…”一时走神儿的我突觉肩头一痛,却听宁馨嗔道:“还有几福哪…” 她虽然极力平顺着自己的声音,可依旧能听出她心中的不安和憧憬。
“喏,三哥帮你数,我得授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兼锦衣卫副千户算是一福 吧…”
不能迫得太紧,我语气便煞是轻松。魏柔的小手微微一缓,耳中似乎听到她 轻轻太息一声,想必是她明白我已正式接替白澜了。
虽然离开了隐湖,可师门多年的恩情岂能一朝断绝?惦记师门自在情理之中。 而我原本对隐湖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又不用再顾忌她,她心中怕是担忧起隐湖的 命运来了。
宁馨却惊讶地叫出声来:“方才你和大哥不都说是锦衣百户吗?怎么…怎么 又弄出来个刑部员外郎,又是什么锦衣副千户的?”
“锦衣百户是李佟,锦衣副千户可是王动啊!”
“可…可刑部员外郎乃是从五品,三哥怎么会无缘无故连升三级?而那锦衣 副千户更是功勋子弟才能得授…”宁馨紧张起来,想来充耀并没有把我入京的真 正目的告诉她。
“皇上以我为腹心,自然要委以重任。”虽然嘉靖过河拆桥的可能性极大, 可眼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称得上是他的心腹。
“哦,是这样。”宁馨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人家还以为你为了我舍了王 动的身份,原来…是我猜错了。唉,皇帝哥哥还不知道李佟就是王动吧!”她错 会了意,语调低沈,听着竟是万分沮丧,纤手更是蓦地停了下来,微微抖动起来。
“欺君?欺君可是要杀头的啊!”
话音未落,一道倩影倏地闪到我眼前,宁馨的俏脸便近在咫尺,那一脸的狂 喜顿时映入我的眼帘。
“三哥,你是说,皇上知道你既是王动,又是李佟;既封了王动,又赏了李 佟?”
“然也!”
宁馨眼睛越发明亮:“那皇帝哥哥让我留在京城…”
“自然是要你做我李佟的老婆啦!”
“我明白了,明白了…”宁馨脸上喜极而泣,呢喃道:“原来三哥你早就想 好了主意!王动虽然妻妾成群,可李佟却是中馈乏人。”
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都打在我的手臂上:“可三哥,万一皇帝哥哥不 答应怎么办?人家想想都后怕…”
“大不了拐了你跑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花,我笑道:“不赌上一赌, 我怎么对得起美人情重?好在我总算赌赢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还没等我开口,皇上已经决定利用她来束缚我的手脚了, 把宁馨留在京城,我就多了一层羁绊。
皇上也没有明旨,要宁馨嫁给我的身外化身李佟,毕竟宗室的颜面总要保存。 可尽快得到她,却可大幅降低皇上对我的戒心。
宁馨,只好日后多疼你些了…
“什么赌赌赌的!是皇帝哥哥看你可怜吧!”宁馨再无所疑,心花怒放,转 眼间已是笑语盈盈,连眼角眉梢都尽是笑意,抬头对魏柔道:“陆姐姐你说,他 非但是个淫贼,还是个赌鬼,咱们怎么…
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陆姐姐、陆姐姐——“宁馨喊了两声,才听魏柔轻轻 应道:”恭喜妹妹了。“却没了下文。
宁馨心思灵动,自然和我一样,听出魏柔有心事。想来是猜到大概与自己有 关,她笑容一敛,一双俏目眨了几下,便朝我望来。
薄命怜卿甘做妾?
嫁入豪门的隐湖弟子鲜有为正室者,那些功成名就能助隐湖一臂之力的官宦 大多已是人到中年,身边自然不乏妻妾。就算魏柔与那些甘愿为师门牺牲自己的 同门不同,她对妾室之位也不会太过排斥,让她心生醋意的,多半是我为了宁馨 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而显露出来的那份深情。
可阿柔你哪里知道,这一切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隐湖,都是因为你呀!
头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水流下来,却有一滴一滴的热泪落在我肩头,每一滴 都似乎打在我心上。
“阿柔,其实你和宝亭、无瑕她们,当然还有宁馨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缓缓站起身来,转身一把抱住拧身欲逃的魏柔,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 突然呜咽起来。
“说是你的心头肉,那在无名岛上你为什么不要我?在宁波为什么又轻易让 我离开?你…你就是害怕我师门,你就会骗我!”嘴里说着我骗她,胳膊却死死 搂着我的腰,仿佛生怕我消失了似的。
“阿柔,我比窦娥还冤哪!”
搂着魏柔,我知道她再也跑不掉了,虽然伏在她耳边急切地辩解,心下却是 一阵轻松,钻进了牛角尖的女人是难以捉摸,可这个牛角尖毕竟叫做爱情。
“我哪里不想要你!可难道你想让我告诉咱儿子,当初他爹上了他娘,只是 为了解那‘春风一度丸’?害怕你师门?那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连皇帝都不怕, 岂会怕了你师门!不信?看我如何荡平它!”
“你敢!”魏柔转愁为喜,樱唇突绽,一口咬在我赤裸的胸膛,一阵刺痛传 来,肌肤竟渗出血来,让她红唇玉齿一下子变得妖艳起来,听她呢喃道:“师兄, 你若是负了我,亦或对不起我师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这辈子是没这机会了!”望着梨花带雨的魏柔,我心里明白,眼下的她 心神脆弱,最是容易为外物所感,一言能悲之,一言亦能喜之,若不尽快抚平她 心灵的创伤,不仅她武功会大受影响,而且她捉摸不定的心思能可能会打乱竹园 的宁静与平衡。
“宁馨儿,你不是数不出这七福八福究竟是什么吗?就让你相公一一道来, 这第六福,就是你陆姐姐要过门了——”说话间我并指如刀,魏柔身上的鲛绫纱 背子白绫束胸便应声而裂,双手握住她的小蛮腰向上猛然举起直过头顶,娇呼声 中,洁白的纱衣抹胸飘然落在我臂弯里,那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绝美娇躯赫然露 在了我和宁馨眼前。
两女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呆了,魏柔甚至忘了去遮掩胸前的那对 玲珑凸起,直到温热的浴汤漫过她的腰身,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薄如 蝉翼的亵裤之外,再无一物蔽体,就连绣鞋香袜都被我脱了去,慌得她忙捂住酥 胸,飞也似地将身子缩进水中。
不想眼前却是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似乎要择人而噬,她愈发羞赧,紧闭双目, 身子后退的同时,螓首倏地沈下水去。
却见几个巨大的气泡翻滚上来,随着气泡破裂的卜卜声,一对纤细的手臂蓦 地伸出水面胡乱拍打起来。
“魏柔惧水!”我心头忽地一动,知道她踩空滑进了浴桶的深处,急忙上前 跨了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猛的一拉,将蜷成一团的她拉出水来拽入怀中,而 她方出水面,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怕、别怕,相公在这儿。”我轻抚着魏柔消瘦细嫩的香肩后背柔声道, 心里却似火烧一般,魏柔那几近赤裸的娇躯紧紧贴在我身上,双腿更是死死缠在 了我的腰间,且不说胸前传来的酥腻几乎腻到了骨髓,单是抵在她两腿间的独角 龙王感觉到的柔嫩,就算是隔着一层绫罗亵裤依旧妙不可言。
“你们…”
打断我销魂好梦的自然是宁馨,她正吃惊地望着拥在一起的我和魏柔,惊羡 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妒意。
魏柔这才惊觉眼下的姿势竟是如此羞人,咳声立停,骤然变得火热的娇躯再 度滑进水里,却不敢像上一回那样放开手来,抱着我的大腿倏地一转,躲在了我 的身后。
“什么你们他们的,宁馨儿,你应该说…我们!”我抚摸着魏柔湿漉漉的秀 发,冲宁馨邪邪一笑。
“我们?”宁馨眼中一羞,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独角龙王上,那稚气未脱的 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清雾,那声音也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般朦胧动听。
“三哥,莫非你也想要我吗?”
大概是皇上的许诺让她没了顾忌,让她动了献身的念头——代王爷也不能抗 旨不遵吧!
身后的魏柔却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靠,脸几乎贴在了我的外胯,一只挺翘的 玉乳更是抵在了我的大腿上,带起的水声掩盖了她细不可闻的低语:“她真是个 小狐狸精呢…”
“宁馨儿,你可是我的第七福喔!”
一句话击碎了宁馨残存的矜持,她飞快脱去弓鞋,展开双臂,挺起丰胸,嫣 然一笑:“三哥,人家也要你抱进去嘛…”
宁馨个高体重,我依言抱她进来的时候,浴桶竟然轻微晃动了两下,她就顺 势扑进我怀里,小腹碰到硬梆梆的凶物,她只象征性的微微退缩了一下,就屈服 在我强有力的拥抱下,似乎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小腹更是顶着独角龙王贴了上来。
那张交织着童真与春情的娇媚容颜就停在我眼前两寸处,虎目对凤眼,胆翼 对琼鼻,灼热的目光和撩人的体香勾起彼此内心最狂野的欲望。
宁馨毕竟是个处子,俄顷已是呼吸渐乱,轻轻呻吟一声,似是唤着我的名字, 然后星眸一闭,朱唇半启,一副任君采摘的娇羞模样。
一股火热倏地从小腹窜起,脑袋微微向前一凑,大嘴一下子噙住了眼前那嫣 红的香唇。宁馨身子一颤,腻哼一声,一双藕臂霎时缠上了我的脖颈,忘情地咂 吮起我攻进她口中的舌头来。
“这丫头不像是第一次亲嘴儿哩。”我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丝疑念,正解着她 对襟背子钮扣的右手不由得缓了下来。
而宁馨却已浑然忘我,直吻得快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迷离的 俏脸上闪过一丝恍悟,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莫非这丫头只是偷看过谁?我心头方动,宁馨已复送上了樱唇,细心体会, 她就像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好奇而又贪心。我放下心来,飞快解开她前胸的 衣服扣子。
却听“噗”的一声轻响,眼角余光中就见一道晶莹水箭从浴桶激射而出, “噗”地将龙凤蜡烛打灭,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明暗的变化并没有惊动陶醉在深吻里的宁馨,然而我却明白了魏柔的用意。
果然,身后的她已缓缓站起,只迟疑了瞬间,一具湿漉漉的娇躯便贴上了我 的后背,纤细的手臂顽强地穿过了我和宁馨紧贴在一起的胸腹,死死揽住了我的 虎腰。
温凉水珠里夹杂着的几滴灼热让我知道魏柔又哭了,她该是从没想过,自己 不仅要低头服小做妾,就连床笫之事都要与他人分享。
“委屈吗?其实我也想陪着你们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把你们一个个开 开心心地哄上床,让你们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可江湖险恶,为官亦险恶,为了 日后我们能尽情地享受美好生活,你们相公还要再打拼两三年,恐怕顾不及那些 花前月下的事情…”
“…相公,是贱妾的不是…”
这是魏柔第一次喊我相公,声音虽然呜咽,可我却绝对不会听错!
喜悦霎时间就涌上了心头,动少、师兄、相公,整整一年我都在等待着这一 声称呼啊!两代近二十载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在这声呼唤里化为了乌有。
“要说你或是你们有什么不是,那就是你们太出色了,出色得让我舍不得你 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示意宁馨让出半个身子,把魏柔拉在身前,紧紧把两女拥 在怀里:“虽然委屈,可相公保证,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美妙的夜晚。来, 再叫一声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魏柔羞涩的呼唤激起了宁馨争强好胜的心,她腻在我身上也相公相公的叫个 不停;而黑暗似乎也让魏柔少了许多顾忌,那呼唤一声声地大胆起来。
倒是宁馨叫到后来,说还是觉得三哥叫着亲切顺口。
我当然明白这一声声“相公”所蕴含的情意,此起彼伏的娇呼听起来就仿佛 仙宫纶音一般,嘴里“好媳妇”、“好老婆”地乱叫,手上也不闲着,左手去扯 宁馨的背子束胸,她拧动着娇躯配合着我。
右手沿着魏柔后背优美的弧线一路下滑,顺势撕开了她的亵裤。
魏柔身子顿时僵硬起来,发烫的俏脸伏在我胸前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可下身 却听话地靠了上来,腿间稀疏柔软的一蓬水草贴在腿上,水波荡漾,那水草也随 波逐流,荡在腿上,痒在心里。
燕瘦环肥,若说宝亭解雨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丰腴得让人忍不住想压在她们 身上,魏柔则纤弱得惹人生怜。
大手滑过纤腰,落在雪臀上,小屁股虽然圆润挺翘,摸起来却有一种青涩的 感觉,仿佛手下并不是一个青春正盛的姑娘,倒像是十三四岁未发育成熟的少女 一般。
真是奇妙哩,我心中不由感慨起来,与右手的触感截然不同,左手五指几乎 陷进了一团雪腻中,那只似乎双手才能握住的雪丘玉峰竟是一个才满十五岁的少 女所有,而指尖手心更是传来柔软和弹性完美结合的美妙感觉,那沈甸甸的乳房 饱满得如同充满了乳汁一般,就像产后的无瑕,却不似无瑕那般微微下垂,反而 傲然上翘,上天造化之玄妙,真是不可揣度。
僵硬融化在了温柔的爱抚里,魏柔的身子越来越柔软。不过,酥胸毕竟比香 肩雪臀敏感得多,魏柔只是娇喘渐急,宁馨却已细细呻吟出声来,搅得魏柔心头 鹿跳,脸颊火烫,终于压不住心底的好奇,细长的睫毛蠕动几下后,她偷偷偏了 小半个脸窥视着宁馨。
屋子里虽然没有一丝光亮,可近在咫尺的那只丰乳,魏柔想必看得清清楚楚, 在五指的蹂躏下,它正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好看吗?”
魏柔羞赧无语,可搭在我手上的那只纤手却狠狠拧了一下。我假意躲避,大 手却向下突然插进了她的双股之间。
魏柔如遭电殛,呼吸顿窒,就连心跳似乎都一下子停了下来。俄而,心跳有 了,却宛若疾驰的奔马;呼吸有了,却仿佛干渴的白鱼。大脑却似没了思考的能 力,僵直地贴在我身上,却不知道逃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中的缘故,触手处的雌花竟比我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要 娇嫩,甚至八年前的萧潇似乎也略逊半筹。
鲜花正含苞待放,轻轻抚弄几下,就仿佛春风吹过,倏然绽放起来,连花蜜 都泌了出来,饶是在水中,都能感到那丝丝的滑腻。
“阿柔,你就像世间最名贵的花朵…”我极细的赞叹传进她的耳朵,她娇躯 顿软,双腿大启,任由我的大手肆虐起来。
那边宁馨闻听魏柔偷看,身子也火热起来,酥乳愈发挺拔,竟似要从我手里 跳脱一般,人更是伏在我肩头娇喘:“三哥,我好看吗?”
“好老婆,你浑身上下亦是无一处不美…”
“不管多美,从今以后,它都属于三哥了。”没等我说完,女孩就轻笑起来, 她容貌本就出众,自然胜过易容后的魏柔太多,那颀长而丰腴的身材更足以自傲, 难怪她笑声中透着几分得意。
“…所以你和你陆姐姐,正是春花秋月,各擅专场。”
“陆姐姐?”宁馨不由自主地瞥了魏柔一眼,在我耳边低语:“三哥,你… 莫非喜欢小女孩?可人家也只有十五岁呀!”
“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小女孩。”
我知道魏柔六识通神,宁馨的话再轻也瞒不过她的耳朵,只有替宁馨补救一 番,心里却着实无法将这丰满的娇躯和年方及笄的少女联系在一起:“你陆姐姐 学识过人,足以做你的老师了。”却不知道陶醉在爱抚中的魏柔根本没有听见我 和宁馨的话语。
“人家不是…”
宁馨听我曲解她的话,急忙申辩,可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我始终在她丰腻凸 起下缘活动的五指中的两个突然捻住了那粒已然勃起的乳首,骤然得到祈盼已久 的爱抚,宁馨激灵打了个冷颤,乳珠更是急速地肿胀起来,话自然说不下去了。
“宁馨儿,你别不信喔!”
双手同时抬起,按在两女的香肩上,手上传出的沛然力量让两女明白,我是 想让她们跪下。
骤然失去情郎的抚慰,魏柔竟嘤咛出声来,待明白我的意图,不是第一次跪 倒在我面前的她只犹豫了刹那,就顺从地屈下膝来。
宁馨见状,身躯也渐渐滑进水中,洁白的纱裙便渐渐浮在水面上,宛若盛开 的水莲花一般,直到那片片莲瓣托起了一对莲蓬,才听宁馨惊呼一声:“三哥, 陆姐姐她、她…”
就在魏柔跪下的同时,独角龙王的头冠已经点在了她的樱唇上,瞬间恍惚后, 她轻轻握住龙身,朱唇微启,香舌乍吐,滑腻的感觉便在龙头上四处蔓延,等宁 馨矮下身子注意到这边的奇景,那硕大龙头已然尽没在了魏柔的檀口中。
故地重游,心情却大不相同。无名岛上,是为师门献身的隐湖魏柔,眼前却 是讨好情郎的女儿魏柔。同样是那条细腻的香舌,无名岛的羞怯与躲闪透着几分 无奈,而今羞怯依然,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欢喜。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吧!除了献上贞洁无瑕的处子之身,女儿家如此表达 自己心中的爱意已算是到了极致了。
凝望着漆黑的夜,虚空里似乎现出师傅的眼眸,那曾经让我伤心不已的忧郁 似乎不见了,充满睿智的目光传达着赞许的信息。
征服,不是非要把被征服者踩在脚下啊…
想起自己对着郁郁而终的师傅许下的诺言,要把隐湖弟子一一踩在脚下,我 心中慨然一叹。
那时,虽然也同样幻想魏柔跪在自己面前,可她应该颈上戴着狗项圈,屁股 里插着狗尾巴,向我摇尾乞怜;而我抚着魏柔湿漉漉秀发的大手更应该握着皮鞭, 在她身上留下道道鞭痕。而今…
征服了一颗隐湖少女心,师傅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瞑目了。而以往幻想中的 那些场景就算能够出现,也是闺房里的秘戏,意义截然不同了。
“宁馨儿,好好和你姐姐学吧!”
“这个…人家也会。”
可带着银丝的独角龙王刚落在争强好胜的宁馨手里,她就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咦,怎么和邵元节的不一样啊?”
宁馨天真的话语虽然引得伏在我大腿上轻轻喘息的魏柔莞尔一笑,却一下子 拉近了两女之间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两女的拘谨和敌意似乎少了许多,于是趁 热打铁地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邵元节的就像韦舵手里拿着的那根大杵,而三哥、三哥…”宁馨脱口道, 可说了一半,却突然扭捏起来。
“相公的…是不是更像君临天下的龙王?”魏柔羞涩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对对,真是像极了哪!这儿就是龙头…”宁馨轻声附和,只是纤手轻轻抚 摸着独角龙王的头冠,却惊讶地叫出声来:“咦,这儿怎么多了一个角,以前怎 么没见过?”叫声把魏柔也引了过来。
却见头冠上一只肉角渐渐凸起,就像龙头上的龙角一般,龙身上的青筋也暴 起盘结,仿佛龙鳞似的,整个阳物就似一条巨龙傲然立在云端,睥睨着天下苍生。
魏宁二女都被这惊人的变化惊呆了,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它,直到 诸般异象倏然隐去,两女才长舒了一口气。
独角龙王的真身向来只可能出现在激情的最后时刻,而我修练的不动明王心 法,更是让它难得一现,虽然御女无数,却只有在太湖边上和无瑕的那场欢好, 真身才偶现踪迹。
不过,自从得到了易筋经,我结合洞玄子秘注十三经,经过多日苦思冥想, 终于初窥运作内息现出真身的奥秘。
又经过一个多月禁欲的刻苦修练,才让自己的女人亲眼目睹到了这天下独一 无二的精彩奇观。
可惜天下之事无法尽善尽美,十成功力的我也仅能支持一袋烟的功夫,眼下 内力受损,只能做惊鸿一现了。不是因为宁馨见过邵元节的金刚杵,自己心里隐 隐有着一争高下的念头,我还没想让它这么快就现了身。
“好凶啊,怎么像是要吃人似的。”宁馨呢喃道,小手却忍不住摸索起龙身 来:“还是现在可爱哩…”
虽然高昂的龙头凸起的青筋依旧仿佛要择人而噬,可较之方才压迫得让人几 乎喘不过气来的凶威,眼下的分身确实可爱多了。
“…妹妹,这可是独角龙王,当然…当然要吃人了。”
“姐姐,你见过?”
“独角龙王百万中无一,我…我怎么会见过?”魏柔羞得打了宁馨一粉拳, 宁馨却委屈道:“可我只见过两人,就…”
魏柔愈羞,一边往宁馨身上撩水,一边嗔道:“傻妹妹,你还说!”
“宁馨儿,你姐姐胸藏锦绣,这个…虽然没见过,却也认得。”
“相公也来欺负人家…”黑暗中,我似乎都能感到魏柔送来的白眼,不过她 声音虽有嗔意,可落在我身上的粉拳却让我知道她并没真的着恼。
其实在听到她说出独角龙王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对三大名枪并不陌生。 从她隐约透露出来的片言只语中我已猜到,隐湖对于门下弟子的教育相当全面。
说来也不奇怪,隐湖俱是女性,留在门内的行走江湖时要提防淫贼,嫁入豪 门的更要取悦自己的男人,不了解男人如何能行?
故而就算是像魏柔这般需要守身如玉的未来掌门,对男人的身体也绝不陌生。 而这种教育对其他男人或许是种灾难,可对我来说,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那好,等一会儿再欺负你。”我笑道,藉着闪躲魏柔的粉拳,一屁股坐在 了浴桶的浅处,双腿一左一右分别插进两女的腿间,顺势向前,两女便分坐在我 腿上滑进了浴桶深处。
两女都惊叫出声来。宁馨个子高,站在深处,浴汤尚没过她的乳首,自然不 是因为怕水的缘故,只是我的小腿正顶着她丰腻的私处,虽然隔着亵裤,女孩儿 也经受不起,就像方才的魏柔一样,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而魏柔略有些惊慌的叫声方起,我的胳膊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肢,稍一用力, 她便扑进了我怀里。
浴汤漫过魏柔的酥胸,那些动人的隐秘之处便隐藏在了水中。黑暗中,浴汤 仿佛幽深的古潭,水下什么也看不清,这让她的动作一下子大胆了许多。
偷偷挪动了一下身子,人便跨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左臂揽住我的虎腰,右臂 自然放松下垂,手便碰到了壮大的独角龙王。
刚给她一个暗示,那纤细的小手便温柔地抚慰起龙王来,没几下,她腿间那 朵已经微微有些闭合的娇花就紧贴着我的肌肤重新悄然绽放开来。
这奇妙的感觉让我直想把她抱进怀里恣意爱怜,只是顾忌别忍不住在水里要 了她的第一次,我才按下心头的躁动,可大手还是探向了她柔媚的雌花,那花顿 时大放,只是手指想刺探花心,却不料那花径竟是异常狭窄,指尖方进,她已细 细呼痛起来。
“三哥偏心…”
和魏柔一样,宁馨的僵直也融化在我下意识的温柔爱抚中,见魏柔几乎霸占 了我整个胸膛,她立刻娇嗔起来,正欲上前钻进我怀里,不想那浴桶深区浅区之 间过渡得相当陡峭,她足下一滑,人向前扑倒,身子一下子全没进了水中。
我足尖急忙一勾,宁馨的身子便稳住了,可却不见她头伸出水面,我心下正 疑,方想抬腿把她带出水面,突见水下亮起一团雾蒙蒙的青光,那光亮虽弱得几 乎透不出水面来,可对我来说却不啻是盏明灯一般,仿佛眼前这一对玉人的粉弯 雪股都能尽收眼底。
这丫头什么时候把夜明珠带在了身上?我暗自惊喜,转眼看魏柔正羞赧伏在 我怀里,星眸紧闭陶醉在我的爱抚中,丝毫没有察觉水下有了变化,心中一动, 左手向那光亮处一探,正捉住了宁馨的柔荑,她手中果然攥着那粒鸽卵大小的夜 明珠,我稍稍用力一掐她的小手,夜明珠便落在了我的掌心。
宁馨“呼”的一声从水中钻了出来,方想嗔怪,我却抢先笑道:“三哥当然 偏心了,可偏心也是偏在左边呀!”而握着夜明珠的手在水下晃了几晃,却始终 未出水面。
“三哥最会哄人啦…”
春心荡漾的宁馨思维比往常慢了许多,可她还是看出我似乎要用夜明珠做点 什么,便顺着我的话不满地娇嗔道。
“难道馨儿你不是?快来让三哥听听。”我挪动身子,让自己坐在了深浅交 汇处,随手拉过宁馨,让她坐在我腿上,她那一对长腿荡在深区里,这才活动自 如起来。
巍巍高耸的一对丰乳挺立在我眼前,妖媚之极,我强压着心中一股冲动,才 没将那勃起的乳首擒在嘴里,可目光却不住在那团丰腻凸起上流连。
而右手动作不免大了一些,魏柔娇呼一声,羞得越发不敢睁眼,可握着我独 角龙王的小手却又快了两分。
宁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双手伸到脑后,边解发钗边说:“三哥 讨厌,把人家头发都弄湿了。”湿淋淋的长发落下来,披在肩头,愈添妩媚。
这丫头果然是天生尤物啊!不想再忍,将夜明珠卡在我卵子下,左手一揽, 那雪丘玉峰便迅速向我接近。
于是一句调笑就成了真实的写照,偌大的乳头含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竟让 我爱不释口。而宁馨则像是被一下子击中了要害,身子一软,就瘫在了我的身上。
雪腻一团压在我脸上,竟让我无法呼吸。等宁馨难过地绞起双腿扭动玉臀, 我肺里的空气也已耗尽,吐出肿胀到了极处的乳首,两人都大喘了一口气。
“今儿你可别想再逃了!”我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宁馨腻腻应了一声,小手 不由自主地沿着我的胸膛向下滑去,无意摸到我小腹上的刀疤,才蓦地一停。
“三哥,还疼吗?”宁馨边问边下意识地想俯下身子看去,却见那夜明珠在 我腿间放出光华,朦朦胧胧地照出独角龙王的身影,一只白嫩的小手半握住粗大 的龙身正快速撸动,从龙头到龙尾,竟要滑动相当的距离,越发显得那只小手纤 细可爱。
而一旁我的大手却消失在雪股之间,虽然看不清那手在做什么,可那白腻股 肉却忽而收紧,忽而放松,带动小屁股不时小幅的抬起落下,倾听细若箫管的娇 喘和纷乱的心跳声,任谁都知道这娇躯的主人是情动已极。
这淫靡的景象一下子吸住了宁馨的目光,半晌她才轻声问道:“三哥,这样 …舒服吗?”可不等我回答,她突然跳进浴桶深处,飞快褪下碍事的纱裙,一头 没进了水中。
宁馨的螓首快速向我腿间接近,水中漫舞的秀发很快就遮住了夜明珠光,魏 柔的胳膊忽地碰到了一团柔腻凸起,小手吓得立刻停了下来,而独角龙王巨大的 头冠却突然落入了炽热中。
“呼——”我舒服地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就觉握着龙身的小手倏地松开,耳 边传来魏柔惊羞的叫声。
“呀,什么亮…”
魏柔六识通神,从秀发中透出来的几丝光亮自然逃不过她的目光,她这才明 白自己方才那些亲昵的动作都落在了宁馨眼里。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她羞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忙在她耳边轻声哄道:“傻丫 头,闺房之乐,本就有甚于画眉者,相公喜欢你还来不及,你倒是害得什么羞? 真害羞,过来看看宁馨儿。”
拢起宁馨的秀发,那青蒙蒙的烛光复又大亮起来。水下品萧乃闺房绝技,等 闲女子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宁馨误打误撞施展出来,却不知其中奥妙,怕水呛 着,只好一动不动,就连细滑香舌也只是在我龙口周围舔来舔去。
可充满天真稚气的绝美娇颜和散发无穷魔力的独角龙王构成的图画极其奇异, 就连我都有点看呆了,遑论魏柔了。
隐去傲人的身材,这张童稚的脸才让我把宁馨和她的年龄联系在一起,十五 岁?单看这张孩子气的脸,或许说她只有十岁也有人相信吧!可腿上那沈甸甸的 椒乳却分明告诉我,这果实已经熟透了。
忍不住探进她的亵裤,那悄然绽放的花朵丰润饱满,似乎在向我说:“有花 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宁馨本就有点坚持不住了,私处被袭,人顿时钻出水来,似怨非怨地嗔了我 一眼,见魏柔正望着她,她轻咬朱唇,蓦地一笑。
“陆姐姐你偷看…”她扑进我怀里,却捉住魏柔的小手拉到龙王身上撸动起 来,娇笑道:“人家也要看你嘛!”自己却拧动着娇躯,任由我将她剥成了一只 白羊。
三人遂腻在了一处。情火越烧越旺,动作越来越没有顾忌,两女渐渐迷失在 了滔天情海中,只有我尚留着一丝空明。
“你们两个丫头,快点给相公洗身子吧,再闹,水可都凉了。” ---------- 第三章
“相公,别、别看…羞、羞…”
碧纱厨里,魏柔小手捂着脸羞赧央求着。夜明珠光下,她赤裸的娇躯散发出 惊人的魅力,粉颈桃腮、纤腰酥乳、粉弯雪股,诸般妙处在情欲催动下,甚至比 往日还要娇艳三分。
那朵粉嫩羞花更是绽放到了极致,泌出清腻的花蜜,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缓缓流过菊蕾,落在臀下垫着的白绫上。
“陆姐姐的身子真好看呀!”侧身躺在她身边的宁馨发出由衷的赞叹,甚至 忘记去爱抚我的独角龙王。
“这就是…女儿家最美的时候。”
俯下身躯,轻轻拉下魏柔的手,让她直视着我的双眸。读懂了炽热目光里蕴 含的一切,她瞬间就被融化了,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染上了一层粉腻,大腿悄然分 开,藕臂娇羞环上我的脖颈,痴痴呢喃道:“贱妾纤纤弱质,相公千万珍惜…”
那浓浓爱意竟似透过了易容膏,让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陡然焕发出异的神采, 我心中竟恍惚起来,自己身下的女孩儿,究竟是魏柔还是陆昕?
“错觉吧…”
来不及嘲笑自己,那迷离朦胧的星眸已倏然接近。
有花堪折直须折,盛开的花朵迎来了摘花客。硕大的独角龙王刚触到娇嫩欲 滴的花瓣,便引来一阵细细的娇喘。
可龙头抵在柔软滑腻的凹处稍一用力,连花道的入口尚未橕开,身下的佳人 就嘤咛一声,蛾眉顿蹙,露出痛楚的表情,那双玉腿更是一下子把我身子夹住不 让稍动,眼里已满是怯意,雪雪呼痛道:“相公…疼…”
“相公疼你。”我心中怜意大生,吻着她秀发柔声道,虎掌探上她的酥胸轻 轻摩娑起来,身子却不敢稍动。
方才嬉戏的时候就知道她花径狭窄异于常人,就做足了功夫,没想到依旧如 此艰难。
宁馨也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在我和魏柔脸上来回逡巡,小手却下 意识地学着我的模样,轻轻搓揉着魏柔另一侧的椒乳。魏柔黛眉渐渐松开,痛苦 之色渐退,大腿怯怯地重新张开。我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龙头稍退,不等花道 闭合,复又挺进至方才的地方。魏柔嘤咛一声,浑身一哆嗦,浓腻的花蜜洒了出 来,那花径口顿似大了一点。
我心中一喜,乘势进了一分,魏柔却又呼起痛来。如此一来却苦了我,只敢 在花径口小幅进进退退,进一分却要退二分;而几乎每进一分,都要靠魏柔小丢 一次身子。
等我费劲千辛万苦,龙头终于遇到了真正的阻碍,魏柔已是丢得浑身瘫软, 香汗淋漓,臀下的白绫更是湿得一塌糊涂了。
而我若不是胯下神功盖世,恐怕也早就射得腰酸腿软没一丝力气了。
知道现在不是疼惜她的时候,我揽住她的纤腰,身子微微一沈,就觉得龙头 撕开了阻碍,一路破开细嫩的媚肉,眨眼就顶到了一处柔腻的凸起。
就像被利箭射中的白天鹅,魏柔陡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哀鸣,身子花道一齐剧 烈颤抖起来,阴中热流泛滥的同时,泪水唰地涌了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手臂 死死抱着我的脖颈,失声痛哭起来。在龙王冲破阻碍的一刹那,我脑海里轰然一 响,好像隐藏在心底的一样东西也同时被打破了,浑身上下竟是说不出来的愉悦 轻松,就仿佛巨龙破壁而出,飞上云端,自由自在,翱翔蓝天一般。
半晌,目光才从虚空收到眼前,望着怀中宛如小女孩一般哭泣的魏柔,我心 头竟是百感交集。
“今生来世,卿,永为吾爱吾妻!”
晨曦顽强地透过屏风,一寸一寸地驱赶着屋子里的黑暗。碧纱厨里有了动静, 三具交织纠缠在一起的白生生的身子随着光亮蠕动起来。
“三哥,人家还困…”身边睡意朦胧的宁馨呢喃道。
侧脸望去,枕在我臂弯里的少女明艳如花,凤眼似拢非拢,樱唇挂着幸福满 足的笑意,仿佛昨夜高潮的余韵至今尚未消散。一条修长玉腿亲昵地勾缠住我, 坟起的牝处紧贴着我的肌肤散发出温热的湿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她颀长优美的脖颈滑下去,落在巍巍雪丘之上,那雪白 的酥乳嫣红的乳珠丝毫看不出曾经被我肆虐过的痕迹。这丫头的体质才是万中无 一哩!“我心中惊叹了一回,不禁想起昨夜的狂欢来。
魏柔花枝娇嫩无比,破瓜后再也不堪挞伐,那一身傲视江湖的内力功夫竟没 有多少用武之地。可搂过宁馨,业已兵临城下,她却害怕起来。
这都是魏柔惹得祸。另一侧,佳人正蜷在我怀里安然恬睡,芬芳甜蜜的气息 随着她细长的呼吸萦绕在我的鼻间。
眼波落在枕边两块白绫上,那雪白的鲛绫上俱是落红,其中的一块更是被染 红了大半,深深一吸,女儿脂香中尚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饶是我破了无数处子之身,看到她流了那么多血,也有点慌了手脚,难怪宁 馨看得毛骨悚然了。
还好自己没心软。我心中窃笑起来,这丫头与魏柔截然相反,周身上下无一 处不丰腴,就连私处也丰腻无比,虽说不是七大名器之一,可花道幽深繁复,正 是大同女子里的绝品。
魏柔花心甚浅,吃不进一半龙王,可宁馨却能纳入大半,竹园中只有宝亭可 与之匹敌,不是独角龙王发威,等闲还降服不了她呢!说北地女子发育迟,宁馨 才十五岁,经过一两年的雨露滋润,宁馨怕是更让我期待吧!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轻把胳膊从两女头下抽出。
“再陪人家睡一会儿嘛…”宁馨半梦半醒,腻声央求着。魏柔虽然也被我的 动作惊醒了,却羞得不敢睁眼,只是缠着我的粉臂玉腿却透露出与宁馨同样的心 思。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几天相公怎么也得装装样子啊!”甜言蜜语哄了一 番,终于说动两女继续躺着歇息,我自己起身下床,心里不禁怀念起苏州的悠闲 时光来。
小红几个丫鬟早等在外屋,连早餐都已做好了,见我出来,都慌忙口称少爷 道起万福来,却无一人敢问及宁馨。
倒是我边吃边交待她们做些补气血的燕窝鱼翅羹来,又叮嘱不要打搅了她们 的主子,这才匆匆离了凝翠阁,去内堂拜会蒋云竹充耀翁婿。
蒋云竹只随口恭喜了一句,我还没弄清楚他到底恭喜的是什么,他已急着追 问起御女术来,甚至连沈篱子胡同的地产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我从教给高七的那一 套心法里挑些简单的讲给他听,老头就乐不颠儿的试验去了。
等蒋云竹离开,充耀这才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别情,过几天我要回大同 了,宁馨就拜托给你了,只是,别让她挺着大肚子做新娘喔!”
在昏暗的刑部档案库房里,我埋首在发黄的案卷里。蒋迟没看几页,就已不 耐起来,把案卷一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埋怨道:“这他妈的哪是人待的地 方!再说了,咱办的可是皇差,给弄点冰水儿也算是个意思,这赵明甫也忒他妈 抠门了!”
他肆无忌惮地数落着刑部尚书赵鉴的不是,也难怪他心烦,库房里密不透风, 仿佛蒸笼一般,他又胖硕过人,虽然蒲扇摇得呼呼直响,可汗水还是很快就把他 贴身的衣服打透了,官袍前胸后背处处可见一片片的汗渍阴影。
“小侯爷,不若你帮我去买幢宅子,如何?”
刑部档案浩如烟海,没有白澜的指点,一时还真难理出个头绪来;而白澜如 横空出世一般出任前军都督同知,老朋友自然闻风而动前道贺,不知底细的人更 是踏破了白府的门槛,前军府自然也少不了贺客。
虽然前军府与刑部只是一墙之隔,可这两天想见到他是不大可能了。而我方 得两位佳人,心思也不在这刑部档案上,便暗自打算,干脆利用这几天把家先安 定下来。
“大日头的,我可不想遭那份儿罪!”蒋迟一口回绝道,可又似想起了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凑到我近前,问买房子的是王动还是李佟。
“两人都要买,不过,王动有我姑夫张罗,就不必我操心了。”
蒋迟顿时来了兴趣,嬉笑道:“李佟可就大不一样了,没准儿又是个发财的 机会。得了,我就陪你走一遭吧!不过,先得找个人打探打探情况。记得昨晚上 那个蒋嬷嬷吧,她是京城有名的马泊六,西城一带的大户人家,没有她不知道的。”
“想发财的话,小侯爷可要失望了。”我微微一笑:“改造沈篱子、八千张 等四条胡同,所需资金巨万,而且都需事先垫付,寒家就算再有钱,也无力他顾 了。不过,俗话有云,‘四方之货,不产于燕,而毕聚于燕’,想在京城里发财, 机会多得是。”可像沈篱子那般一本万利的少啊!“蒋迟满脸悔意。
一问才知道,那天蒋家哥几个动用了两万余两银子一下子收了八千张等三个 胡同近一成的地产和房屋,其中蒋迟自己就占了一半。可等昨儿蒋迟媳妇带着亲 戚再去的时候,三胡同的地价已经飙升了六成,而且是有价无市了。
“你他妈的还好意思问怎么升得这么快!升得越快,你不就赚得越多吗?” 蒋迟边往外走边道:“大通钱庄、同升和、宝悦坊三家一动手,摆明了看好那块 地角,消息一传出去,可不一下子就抢翻了。”
“我当然希望地价升上去,不过,应该是一个可控制的递进过程对咱才更有 利。”
见蒋迟一脸迷惑,我解释道:“沈篱子四条胡同要成为丰盛胡同那样的公卿 聚积地,其所建宅院势必是豪宅大院,无论是用料还是工匠都应是上上之选,就 拿工匠来说,京城虽然工匠人数过万,可高手能有多少?大家一窝蜂地抢到了地 皮,自然就会一窝蜂地抢工匠,以期早完成早见利,工匠的酬劳势必要暴涨,那 建房子的材料亦是如此。而一下子多出那么多的豪宅,必然也要拖累价格。”
蒋迟这才明白过来,停下脚步,挠着脑袋愁道:“那…怎么办?其实我倒无 所谓,反正不是很缺钱花。只是既然做了这笔生意,自然要让利益最大化。”我 沈吟了好一会儿,心中才有了主意,微微一笑:“前两天,我无意间路过显灵宫, 发现它破败不堪,甚至不如江南寻常道观…”
“怎么可能!”蒋迟立刻反驳:“前两天我还去了一趟,三大殿才经修缮, 气象庄严,怎么能说它破败不堪?!要说难看点,也就它的观墙大门旧点罢了。”
“小侯爷可说到点子上了!”我随口赞了一句,心里明白,蒋迟自然不会自 己没事儿做跑去显灵宫,便暗暗调高了邵元节在嘉靖心中的地位:“俗话说,人 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脸面的事儿可含糊不得。”
“可修个大门观墙能有几两银子?”蒋迟渐渐琢磨过点滋味来。
“银子自然不会多,否则大臣们又要说三道四了。不过显灵宫乃是御观,征 调大工匠理所应当…”
“你小子可真是一肚子鬼主意!”蒋迟恍然大悟,兴奋地捣了我一拳,又瞥 了我一眼,惋惜道:“可惜你已成家了,不然我非把妹子嫁给你不可!话音未落, 院门口便传来一阵低沈的笑声:”王大人什么事儿让小侯爷如此高兴,要把郡主 嫁给他?“
随后就见一瘦小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我一直未能见到的搭档之一、刑部河 南司主事陆眉公。
他看到我微微一怔,旋即笑道:“王大人真是深谙为官之道啊!”
显然是注意到了我与往日颇为不同的打扮修饰。
“妈的,这小子又多才又多金,长得又他妈的能迷死人,又是新鲜热辣的一 部员外郎,还用得着扯事儿让我高兴?倒是眉公你没事儿跑这倒霉地儿干吗?” 蒋迟说话很随便,显然和陆眉公熟稔得很。
“唉,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跟前告状,说宗设集团的余孽赫伯权现身京城, 皇上命刑部查办,差事就落在了俺老陆的头上。小侯爷您兴许还不知道吧,宗设 这股倭寇是王大人和京卫沈希仪沈大人联手剿灭的,说赫伯权在京,岂不是打沈 王两位大人的脸吗?”
“眉公多虑了。这本就是在下向皇上禀告的。宗设集团溃而未灭,皇上也早 就知道。其实,宗设党羽所剩无几,在下还怕他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哪,赫伯 权在京城现身,正好可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原来如此。“陆眉公点点头,又问:”王大人可知赫伯权的下落?“
“具体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有一人应该知之甚详,西城通达车行的老 板洪七发。”
“洪七发?”陆眉公微微一怔:“他不是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的小舅子吗? 怎么和宗设余党搅到了一起?”
“赫伯权用了另外一个身份。”虽然我很想藉此构陷廖喜洪七发,可听陆眉 公竟似认得两人,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言辞便含糊起来。
“我和廖喜只是认识而已。”陆眉公一眼便看出我担心什么,不过这正是我 想要的,我不想现在就在这些成了精的老家伙心里留下个阴谋家的身影,那该是 以后的事儿了。
听他嘿嘿一笑,解释道:“河南司代管东城兵马司,自然与西城有些联系, 何况我还在北城做过一段时间的兵马司副指挥哪!”
他沈吟一下,又道:“既然怀疑洪七发,那廖喜也不能放松,不过兵马司位 卑却权重,廖喜虽只是六品,想侦缉他也要尚书大人下令,除非…”他目光转向 躲到树荫下的蒋迟:“小侯爷,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是锦衣副千户吧!
这回我倒是由衷地暗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锦衣卫不受三法司限制,别说 侦缉廖喜,就算直接捕了他,只要能弄到口供,也没有几个人敢替他喊冤。
可我记得陆眉公就是锦衣百户,为何还要求助蒋迟?是想拉蒋迟一起蹚这池 混水,还是他锦衣之职已被革去了呢?
蒋迟却一摆手:“不成!皇上一再告诫,不许我拿着鸡毛当令箭。
再说了,我他妈这个锦衣副千户手下一个人都没有,总不能我自个儿去盯着 廖喜那王八羔子吧!“”哪儿能让小侯爷吃苦遭罪哪!我也只是因为赵大人这几 日不在京城,怕赫伯权那边出了纰漏,一时心急罢了。“陆眉公见风使舵,却给 我使了个眼色。
蒋迟如此谨慎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蒋迟精明过人, 知道他怎么花天酒地甚至欺压良善,皇上都不会如何怪罪,可一与朝政沾边,眼 下他最好还是韬光隐迹为妙。
“不打草惊蛇的话,赫伯权倒是不会很快离开京城。”
陆眉公听我给他一个台阶,便顺势说那还是等赵大人回来之后再与商议商议, 闲谈了几句,便告辞了。
等陆眉公走远,蒋迟才问起赫伯权和洪七发来,我把来龙去脉简单交待了一 番。
蒋迟眼珠转了几转,沈吟道:“车行?车行很赚钱吗?”
“我不知道京城如何,可我认识江南最大的车行老马车行的老板孙二,他旗 下不仅养活了近五百名弟兄,而且一年的纯利约有十万两之巨。”
“这么多?”蒋迟眼睛一亮,我趁势道:“其实赚钱倒是次要的,所谓车船 店脚牙,那可都是获取情报的重要途径。”
“他妈的,我可真佩服你了,明明你想整廖喜出口恶气,却说得如此冠冕堂 皇!”蒋迟顿时嬉笑起来:“不过,这银子若是不赚,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一番 好意?不若叫上你朋友,咱们就合伙在京城开上一家车行!当然,一定要先把通 达整垮!”
“小侯爷明鉴!”我一竖大拇指:“孙二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未必对此感 兴趣,不过,向他借几个熟手,这点面子他总会给的。只是如何对付通达和廖喜, 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其实方才陆大人的话给我提了个醒,用锦衣卫。可惜我和 小侯爷的锦衣之职都是件摆,不过我记得陆眉公好像是锦衣百户…”
“他说自己年纪大,过年后就请辞了,皇上也准了,毕竟他和杨廷和关系密 切。”蒋迟随口道。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白澜、陆眉公相继请辞,想来都是洞悉了皇上的意图, 绝非仅仅因为杨廷和的缘故。
而今看来,陆眉公很快就会把勘定恶人榜的职责一并辞去,谁来接替他,我 倒要未雨绸缪了。
鲁卫当然是最佳人选,只是他与我过从甚密,反而最不容易得到这个职位, 况且我也需要这么一个朋友帮我镇守苏州大本营;苏耀、翟化年龄太老;冀元亨 冀师兄又太过方正;李岐山倒是个秀才,不过总不太让人放心,放在眼皮底下或 许更安全…
十几个相熟的人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竟没找到一个中意的,我 甚至后悔起来,当初应当力劝南元子出仕才对。
“陆眉公的劲儿借不上了,可别忘了李佟也是锦衣百户嘛!修缮显灵宫虽然 是工部的事务,但照例要派中官及锦衣监督,因为这里面没多少油水,想来也没 有几人愿意揽这趟差事,我再和皇上通融通融,正好让李佟出场。一旦皇上许了, 便可藉机行事找通达的毛病。”
蒋迟一脸得意道。
订好了计策,想把新车行放在粉子胡同,李佟的宅子自然在它附近为宜,这 正合我心意。两人约好下午凉快一点的时候在一品楼见面,我先去锦衣卫报到, 领了腰牌,随后便回了桂府。
桂萼办事极其迅速,一头午的功夫,已经给我找到了两处宅子,可都离桂府 有段距离。
好在我本就不欲让王动在京城过于显眼,便挑了离刑部衙门相对比较近的一 处让桂萼替我买下。然后,我甩掉了跟踪者,造访宁白儿的家。
“星宗子弟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人能扮成弟妹。不过,我在教坊司里有 一亲密姐妹却正是合适人选,且她一直想跳出火海,却苦于无人敢伸出援手。师 弟你想必也知道,教坊司龌龊到了什么地步,若是你嫌弃她…”话虽如此,可宁 白儿眼中却满是渴求。
“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只是…她是姓刘姓江还是姓钱?”我斟酌道。
教坊司的女子其实就是官妓,除非是像宁白儿这样的管理者,否则失身在所 难免,不过这倒不是我犹豫的关键所在。
教坊司里绝大多数都是罪属,听宁白儿的语气,此女的身份肯定相当棘手, 而这几年的罪臣里,今上和百姓最嫉恨的自然是刘谨、江彬、钱宁三贼,朝中大 臣就算想赎他们的家人,也要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
“她叫钱萱,乃是钱宁的大女儿,今年刚满十七岁。此女容貌虽不十分出色, 可琴棋书画却无一不精,是教坊司有名的才女。”宁白儿闻言颇为宽慰,赞许地 瞥了我一眼。
果然!我一阵头疼,钱萱扮演陆昕或许无甚难处,可我两个身份都无法动用, 如何能不着痕迹地救她出来?
何况她对今上必然心怀怨恨,万一她再有反志,我可真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了。
“其实她越默默无闻越好。”我沈吟起来。
宁白儿却不搭言,让我明白她是真心要救钱萱,想起传言钱宁擅房中之术, 没准儿师姐为了练成星宗绝技,和他曾经有段露水姻缘。
“救她亦无不可,只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啊!”见宁白儿眼中竟流露出几分 哀求,我心顿时软了下来,为了这个星宗师姐,就赌上一赌吧!
“有这话就成!”宁白儿顿时喜笑颜开,可旋即却微微一叹,声音里透着些 许遗憾:“其实本来是给白郎预备的,可惜宜伦太霸道了!”
她顿了一顿,问道:“师弟在朝中可有什么对头吗?” ---------- 第四章
“这就是陆…兄弟?”
在宁馨面前,蒋迟收敛了许多,可见到易容男装后貌不出众的魏柔,他还是 忍不住评论起来:“子愚,你的眼光…嘿嘿,她不是有内媚吧?”
“不是内媚而是内秀,贱内弹得一手好琴。”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魏柔生得究竟有多美,不过看蒋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 他又想歪了道儿。
转眼见那边蒋嬷嬷蒋烟已经拉起了刚从马车下来的宁馨的手,便笑道:“蒋 大姐,你倒是荤腥不忌,男女不分呀!”
“大姐这双眼睛,还不至于那么走神儿,连姑娘小子都看不出来!
这是李大人的妹子?“
易钗而弁的宁馨与我有着五六分相似,乍一看,就像亲兄弟一般。
不过偷儿和媒婆都极讲究察言观色,蒋烟很快发觉宁馨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妹 妹应该有的,就偷偷问我道:“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
我含糊一笑,李佟的身份要尽快传扬出去,少不得借助这些媒婆的力量,认 错了关系,对我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妈的,一看到俊俏小官儿你就发骚!”蒋迟见蒋烟离开我和魏宁二人,重 新腻在了他身上,忍不住开口骂道。
两人打情骂俏了一番,蒋烟才带着我们去看房子,可连走了四家,不是我没 相中,就是魏柔宁馨看不上眼。
众女依旧兴致勃勃,可蒋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过缨子胡同再往南走,进 了一个窄小得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胡同,蒋迟没走进几步,往前望了望,见里 面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门脸,街上又没一个行人,他终于忍不住,一边抹着额头 上的汗水,一边唬着脸道:“蒋嬷嬷,你说的到底是哪一家,咱还要走多远?”
“小侯爷就是心急。”蒋烟风骚地嗔了一句,抱着蒋迟的胳膊朝胡同深处行 去,我带着两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宁馨虽然年幼,可身子有着极强的恢复力,蹦蹦跳跳地浑不似一个刚刚失去 处子之身的少女;倒是魏柔不时蹙起蛾眉,想是嫩枝不堪攀折,我便放慢了脚步, 示意她依偎到我怀里,偷偷笑她道:“让你在家歇着,你偏不听,这会儿辛苦了 吧!
走了近二百步,才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蒋迟骂道:“妈的,怪不得叫口袋 胡同呢,看着就邪气。”
那边已经开始叫门的蒋烟接言道:“小侯爷,您别看不起这口袋胡同,这儿 不显山不显水的,住的可都是些殷实人家。”
半天才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来开门,见都是陌生的面孔,老人迟疑地问找 谁。蒋烟上前笑道:“您是唐管家吧,我是灯市口的蒋嬷嬷,听板肠胡同的马大 善人说你们这幢宅子要兑出去,就带几个朋友过来看看,不知这宅子兑出去了吗?”
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家老爷的病好了吧?”
“灯市口的蒋嬷嬷?哦,我想起来了,马家二小姐就是你给保的媒吧!马老 爷还真上心,我也只是和他随口说那么一句罢了。”老管家一面把我们让进来, 一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当初要卖的不是这幢宅子,而是对面那幢,不过这 两幢宅子格局倒是一模一样。
为了它们,我家老爷可着实费了一番心血,现在他病也见强了,卖不卖还两 说哪!“蒋迟一听,顿时就要翻脸,我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老管家看着糊涂,其实精明的很,他若真不想卖,怎么会让我们进来?“
蒋烟也是明白人,冲冲老管家笑道:“看看无妨,反正我朋友也不急。”
进了外院,我一眼就看见了那精致的垂花门,心中顿时暗赞一声。
向外一侧的麻叶梁头仿佛红云漫卷,梁头下一对倒悬的短柱雕饰出朵朵莲叶, 将垂柱装点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莲柱间的梁上雕刻着“玉棠富贵”的 图案更是喜庆吉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盘门上包着六排铜箍儿,显得十分结实厚重,里面的屏门 更是用了上好的铁木,油漆明亮几可鉴人,可见老管家所言不虚。
待过了垂花门,众人眼前更是一亮。三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气派,东西厢房也 是雕梁画栋;庭院内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铺就,余处则是绿草茵茵;正房前面种着 几株枣树,枝头青果累累;东边是一溜葡萄架子,西侧则遍栽丁香,甬道正中摆 着一只巨大的荷花缸,缸内荷花正盛,不时见到几尾金鲤跃出水面,发出劈啪的 声音。
院子相当优美幽静,就连东西厢房传出的读书声都相当轻柔。
“不错啊!”蒋迟四下张望了一圈,不由赞道。
老管家拿了钥匙出来,闻言面有得色,笑道:“这两幢宅子在口袋胡同排不 上第一,也是头三名。”
宁馨悄悄碰了我一下,小声喊了一声:“三哥…”
看宁馨的眼神就知道她极是喜欢这地方,可总不能让卖家看出自己的心思, 我便忙示意她别出声,那边蒋迟却装傻道:“哦,这胡同里还有更好的宅子?那 他卖不卖呀?”
老管家干笑了两声,声音里不免带了两分嘲笑,蒋迟顿时不乐意了:“老头 你笑什么?小爷我买他房子是看得起他…”
他话没说完,人已被我拉到一旁去,蒋烟陪着笑脸对老管家道:“唐大爷您 别生气,我家少爷就这脾气,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她冲我一努嘴:“买房子的 正主儿是这位李公子,外地来京做买卖的,想把家眷安置在京城。这宅子若是卖 的话,大爷您说个价儿。”
“老头就是一管家,哪儿能做得了主啊!”话虽这么说,可老管家还是带我 们去了对面。
进去一看,两处宅子果然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庭院里的花树荷 花缸都一模一样。只是院子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花坛里仍可见杂草蔓生,正 房厢房也听不到一丝起居的声响,显然是没人居住了。
看过正房,就连魏柔都露出喜欢的神色。那边老管家似乎禁不住蒋烟的软磨 硬泡,偷偷把东家的底牌泄露出来:“听老爷说,这宅子带上家俱没有一万五千 两银子是绝不会卖的。”
蒋烟一呆,大概是这个数目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宁馨却喜上眉梢,偷偷摇 了摇我的胳膊。
我却犹豫起来。万五是个相当公道的价钱,别说宅子本身就值七八千两银子, 单是那些做工精美用材极其讲究的家俱怕是万两也挡不住。
可因为竹园的资金都有他用,我此番上京不过带了八万两银票而已,除去送 给桂萼方献夫沈希仪三人各三千两,白澜二千两,赎白牡丹一万两,买沈篱子胡 同地产近一万两,被皇上讹诈赈灾一万两以及桂萼帮我购置的住宅约五千两,所 余不足三万五,若是再花去万五,势必要影响到沈篱子胡同的建设,从而引起别 人对李佟实力的怀疑。可若在蒋迟面前显得底气不足,一样对我不利。
宁馨心思玲珑,眼珠一转,贴近我耳朵细声道:“三哥,进京的时候,我娘 给我带了一千两银子,人家只花了一小半;蒋伯伯还给了一千两的见面礼…”
宁馨一番好意却激起了我心中豪气:“区区万五还没放在你三哥眼里,你手 上的私房钱还是留着日后体贴房里的姐妹吧!”
宅子主人卧病不起,便由他太太出面接待了我们。我和蒋迟自然不会放过这 个毫无商场经验又相当羞涩的少妇,轮番用话挤兑。
那边蒋烟则缠住了老管家,又有意无意地透露了我的身份,最终那幢宅子以 一万两千五百两的低价成交了。
“唐勉?我怎么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蒋迟望着房契上的主人印签,突然 开口问管家道:“你们家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是茶叶。”
“茶商?”蒋迟端详着手中那盏精致的三足白瓷茶碗,然后闭上眼睛,细细 品味起茶来,不再出声了。
“人家今天就想搬过来哪!”地契转到宁馨手里,她自是兴奋异常,拉着魏 柔在新购下的宅子里转来转去。
蒋烟是个自来熟,又见多识广,便热心替宁馨出起主意来,从仆人丫鬟到内 堂摆设,两人越说越热络,看宁馨的架势,甚至要把蒋烟拉来做总管,我忙藉故 打断两人的对话。
“宁馨儿,你和你陆姐先回府去,我去找万金,明儿再请蒋大姐给咱介绍几 个得力的丫鬟。”
宁馨一点就透,含笑称是。蒋迟却随口问道:“万金?百花楼的那个万金?”
我赞了他一句交友广泛,蒋迟却压低了声音诡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没 去百花楼了,就陪你走一遭,见不到白牡丹了,可还有姚碧莲哪!”说着嘿嘿一 阵淫笑。
于是先把魏宁二女送回长宁侯府,蒋烟这才知道我与蒋家关系极为密切,可 拐弯抹角地打探二女的身份,蒋迟却摆出安平侯世子的架子,警告她不要多问。
蒋烟并不如何害怕,腻在他身上,笑道:“大不了是个郡主娘娘呗,不过, 脾气这么好的郡主,奴家真还没见过哪,奴家心里自然喜欢!”
“她脾气好?她脾气好的话,太启脑袋也不会开花了!”蒋迟一撇嘴:“也 就是遇上子愚了,妈的,这才是老鼠怕猫,一物降一物哩!”
说着这儿,他才品出蒋烟话里有话,瞪了她一眼,骂道:“奶奶的,你是不 是嫌我媳妇太厉害啊?”伸手就去掐女人的丰乳。
蒋烟假意躲闪了两下,就伏在蒋迟身上任他放肆,只是眼角余光偷偷递过一 丝幽怨。我不为所动,含笑望着两人嬉闹,心中却暗暗揣测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 关系。
百花楼很快就到了,三人都是轻车熟路,姚碧莲虽然有客,可那客人不敢得 罪蒋迟,蒋迟自然抱着美人云雨高唐去了。
蒋烟则钻进那些妓女的房间,一面推销自己在豪门深宅里见到的新奇玩意, 一面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倒是让她打探出不少隐私来。
我告诉万金准备辞职,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之后便找来了云仙。
听说我要赎她,她自是喜出望外,低眉浅笑说那几日照顾陆昕的辛苦总算没 白费。
而老鸨似乎也觉得云仙年龄偏大,又因为读过几天书而不太愿意狐媚客人, 加之忌惮蒋迟,故而没拉锯几个回合就答应了我八百两赎金的条件。
银契两清,老鸨笑道:“陆昕、云仙都只有读书人才喜欢,李大人看着也是 个读书人,没想到拳脚却那么厉害!”
在一品楼与洪七发、廖喜发生冲突的那晚,陪侍的歌女舞女都是百花楼的人, 老鸨得到信儿自不奇怪。我随口笑着说了一句狗急还跳墙哪,便问这两日可有廖 洪两人的消息。
“怎么没有!洪…七发已经放出风来了,说要大人好看,不过,大人有蒋小 侯爷这样的朋友,自然不会怕他!”老鸨谄笑道。
“洪七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我打了个哈哈:“他手下也只有一个叫 什么白师傅的还能上得了台面。”
“白师傅?”老鸨怔了一下,方才醒悟道:“大人说得是白曲白老头吧,他 可不是洪七发的手下,只是听说他好像赔了生意,才寄人篱下,帮着洪七发训练 车把式,顺便教他们几招拳脚,还指点过敝楼的护院哪!不过,看来也就是些花 拳绣腿而已,要不,怎么那么多人都没伤着大人一根寒毛呢?”
“哦,这是多久的事儿?”
“有三四个月了吧!”老鸨也拿不准。
我心中微微一怔,如此算来,赫伯权在松江沈家一战之后,就脱离宗设集团, 秘密潜回京城了,显然他和宗设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何密切。
可宗设能得到那么多的马匹,除了赫伯权,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可疑之人。 联想在杭州西湖快马堂弟子的对话,我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疑念,快马堂的生意骤 然滑落,中间会不会是有人捣鬼,他加入大江盟又会不会是另有内幕呢?
不过洪七发似乎并不知道赫伯权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轻易让他露面,白曲 的身份想来是赫伯权早就预备好了的,那么他当初的马匹生意恐怕就问题多多了。
和老鸨闲聊了没多久,很快弄清楚赫伯权眼下就住在通达车行。我有心前去 一探,便欲去找蒋迟,告诉他我要先走了。
“带奴一起走吧,奴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多留了。”云仙抱紧我央求道。
换了前两日,我或许真的会带她离开,可昨夜一场盘肠大战已经让我郁积了 近两个月的心火得到了发泄,对她自然没有太多欲望,更何况千娇百媚的魏宁两 大绝色美女也一定在凝翠阁里等着我回去温存,我就藉口宅子需要修缮,温言安 抚了几句,让她在百花楼里再待上一晚。
搂着云仙送她回自己的住处,一路之上就有几个得到信儿的姐妹龟奴向她祝 贺,她复又高兴起来,甫一进后花园,她就送上了香唇。
“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仙姐姐怎么也傍起情郎来了?”
却见假山后面接连转出七八个人来,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其中一女惊讶地 笑谑起来,她依偎着的那个男人也诧异地望着我道:“子愚,听我大哥说,你是 个风月魁首、花柳班头,没想到真是这般大胆风流,你就不怕宁馨吃醋吗?”却 是蒋逵蒋太启。
“人不风流枉少年!四少不也是家有贤妻嘛!再说了,没那金刚钻,咱也不 揽这瓷器活儿。”蒋逵能知道我和宁馨的关系,想必是充耀开始散布消息了,而 蒋家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情报。
“你丫跟谁说话哪!”蒋逵旁边一白净的公子哥儿听我言语没有半点敬意, 便尖声喝问,却被蒋逵喝止。
他瞥了云仙一眼,笑道:“子愚,也难怪小七无礼,你堂堂锦衣百户,来百 花楼即便不是姚碧莲葛昙作陪,也要是李樱柳芳这等出色的人物相伴,云仙姑娘 么,嘿嘿…”说话间一脸哂笑。
云仙顿时花容失色,怯怯地躲在我身后。我却冷笑道:“四少此言差矣!姚 碧莲葛昙之流,不过得妖媚二字而已,岂能与云仙相提并论?!再说了,云仙已 被我赎出成为在下的姬妾,日后谁敢出言无状,别怪我李佟心狠手辣!”
“哈哈,笑死人了,你赎了云仙那老逼货…”那小七讥笑之声方起,我已轻 轻推开了云仙,一步跨到他跟前,抡起铁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眼看就要打上他的鼻尖,却猛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阴冷凌厉 有如毒蛇一般,竟让我觉得极不舒服。
“蒋逵身边有高手!”
我目光微微一转,却见蒋逵身后两艳女正亲昵地依偎在一文弱秀美的青年怀 里,那青年目光灼灼的望着我,目光里分明带着几分惊讶,那张面孔却极是熟悉, 竟是唐门三少唐五经!
咦,他怎么来京城了?又怎么和蒋逵走到了一处?
心念电转,拳头已然砸在了小七脸上,只听他一声哀嚎,身子顿时飞了出去, 砰然落在了两丈之外,再看他已是血流满面。
哄笑声戛然而止,蒋逵和同伴一下子都愣住了,后花园里只能听到小七痛苦 的呻吟。
半晌,蒋逵才色厉内荏地骂道:“李佟,你丫太放肆了!打狗还要看主人…”
“四少,您瞧我,就这副驴脾气!我也是发贱,跟他妈一条狗一般见识个什 么劲儿呀!”
我打断蒋逵的话,一抹手上的血痕,嬉笑道,突然一指唐五经,脸变得比翻 书还快,挑衅道:“小白脸,别他妈的像个女人似地看我,就算老子喜欢操屁眼, 也只喜欢女人的。”说着大手在云仙臀上揉了两下。
唐五经虽说为人狠毒又贪花好色,可却是唐门的后起之秀,一身武功甚至不 在解雨之下,且其父唐天威在易容术上的造诣颇深,估计他这方面也不会太弱。
我易容成李佟能不能瞒得过他,殊难预料,看他眼神,想必已是起了疑心, 我只好反客为主,心里却道:“妈的,这小子真是碍手碍脚,怎么才能神不知鬼 不觉地干掉他呢?”
月色中,唐五经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血红,胳膊突然一分,将怀中两女齐齐 震开,上前一步与蒋逵站在一处,眼角余光望了蒋逵一眼,见他脸黑得如同锅底 一般,目光更是恨不得把我杀了似的,便一抬手,摺扇唰地一拢,指着我森然道 :“李佟,你敢辱骂于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只是目光里却透着一丝犹豫。
“呵,谁这么大胆,敢对锦衣百户不客气?”假山后面无巧不成书地传来蒋 迟的声音,就见他搂着一丽人嘻嘻哈哈地从一帮人身后走到蒋逵旁边,上下打量 了唐五经一眼,笑道:“挺斯文的一个人,火气干嘛那么冲啊?” ---------- 第五章
“子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迟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告状,总算弄明白了 事情的经过:“赎了云仙,嘿嘿,连我他妈的都没想到哩!”
“四弟,你也别生气。”他搂过蒋逵的肩膀,望着满脸是血的小七感慨道: “比起宁馨这位夫婿来,咱哥俩儿可有点相形见绌了!我看也就这厮的脾气,才 能压制住那疯丫头!”
扭头见和他走在一起的丽人脸色不豫,他又嬉笑地许诺道:“碧莲,你也甭 羡慕云仙,赶明儿我也赎你出去!”
叫蒋迟一搅和,蒋逵只得悻悻地瞪了我一眼,而那小七更是怨毒地望着我, 却敢怒而不敢言。
蒋迟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唐五经的身上:“这位仁兄少见啊,四弟,是你朋 友吗?”
“他叫唐五经,是做珠宝生意的。”蒋逵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地 介绍起彼此来:“五经,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哥蒋迟蒋东山。”
我心中蓦地一动,不错,唐门的确是做珠宝生意,可比起它名下的药材生意 来,名声相差何止十倍!蒋逵是不知道,还是有意避而不谈呢?而看他的态度, 却似乎与唐五经颇为亲近。
“唐五经?这名字有意思,莫非你哥哥叫唐四书,弟弟叫唐六艺?”
蒋迟随口开了个玩笑,又问:“贵宝号怎么称呼?”
“敝号宝大祥。”唐五经的目光飞快掠过我的脸。
“哦?”蒋迟微微一怔:“可是应天府的宝大祥?前一阵子听说它通倭走私 被人告发了,后来却没了动静。”他望着蒋逵笑道:“四弟,不是你替宝大祥说 了什么好话吧!”
“小侯爷说笑了,真正替宝大祥出力的乃是苏州判官王动王大人,后来他成 了宝大祥殷东主的乘龙快婿。不过,宝大祥还是因为这场官司一分为二了,应天 扬州号为寒家所得,依旧保留了宝大祥的名号。”唐五经耐心解释道,眼角余光 却始终留意着我的表情。
“这么巧?王动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认得他?他眼下正在京城哪!”
蒋迟的惊讶恰到好处,唐五经不由迷惑起来:“在下自然识得王大人。”他 目光转到了我身上:“说实话,这位李大人和王大人长得颇为相似,在下差一点 就认错了人。”
“乍一看子愚和王大人是有些相像。”蒋迟并未遮掩,却也没多说,看起来 极是自然。反倒是蒋逵在一旁解释着我的身份,唐五经听说我是代王俊仗的准女 婿,眼中疑色这才退去大半。
“既然是卖珠宝的,赶明儿带几件好东西给我瞧瞧,说起来积古斋的老赵心 眼也忒小了点,早该有人和他们争上一争了。”又闲聊了几句,蒋迟便拉着我告 辞,前去安顿云仙。
两人出了百花楼,蒋迟才沈吟问道:“这唐五经是不是有点来历?”
我解释一番,蒋迟皱眉道:“蜀中唐门?太启怎么跟江湖人搅到一块儿去了?”
“说起唐门,它更像是个商业世家,而唐五经父子就是专门处理门内生意的, 或许他真是为了宝大祥在京发展才结识了四少。”
蒋迟身份特殊,我不想让唐门给他留下一个毒药世家的形象,便只好暂时便 宜蒋逵和唐五经了。
“但愿如此。”蒋迟打了个哈哈:“别情,我这个四弟可不太安分,你别小 看了他。”见我点头,他才换上了招牌笑容:“我陪你来百花楼,你也该陪我去 趟翠云阁了。”
回到长宁侯府已是二更天,魏宁两女果然在凝翠阁翘首以待。虽说二女昨夜 方才破瓜,可两人一直歇息到了中午,此刻尚有精神。和二女温存了一会儿,宁 馨见我迟迟不更衣,蛾眉渐渐簇了起来。
“三哥可是要出去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送上一顶高帽子:“相公倒是想和你们好好亲热亲 热,可我发现蒋逵与江湖人关系密切,怕他另有图谋,想去他家探上一探。好老 婆,你去过他家,说说那儿的布局地形。”
而原本想去一探赫伯权的情况,眼下自然让位给唐五经了。
“那个混蛋,人家看他就不顺眼!”宁馨兴奋起来:“清河侯府那么大,一 时哪能讲清楚。三哥,那儿离这儿就隔着一条街,干脆人家陪你去一趟,不就成 了吗?”魏柔也满怀希翼地望着我。
如果没见到唐五经,带着宁馨一道去自然亦无不可,然而我曾亲眼目睹唐五 经的飞刀绝技,眼下自己的内力不足原来的七成,自保有余,想护住宁馨可就难 说了。而魏柔新妇破瓜,功力也是大打折扣。
“清河侯府并不安生,因为唐五经很可能就住在那儿。”
“唐五经来京城了?唐门来的好快呀!”魏柔微微一怔:“相公任职刑部的 消息怕还没传到江湖哪,等消息传开了,来京的江湖人怕是更多了。”
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瞥了宁馨一眼,万一被江湖人发觉我和李佟是一个人, 宁馨她立刻就成了我的软肋。如此说来,精通易容术的唐五经更是留不得了。
“唐五经是蜀中唐门的人?”宁馨毕竟是练青霓的俗家弟子,对唐门自然不 算陌生:“他武功很高吗?可三哥你是江湖十大高手啊,怎么怕起他来了?”
“我怕他?换在以往,三招你相公就能砍下他脑袋来!现在可好,遇上你们 姐妹,一个刺我一刀,一个弄得我差点走火入魔,我没死翘翘已是老天保佑了!” 我没好气地道,逗得魏宁二女齐齐笑了起来。
宁馨终于明白自己去了就是拖累,便仔仔细细把清河侯府的格局讲述了一遍, 又通情达理地让魏柔与我同行。
“算了,你陆姐也是新妇不良于行。倒是你没事儿就把练青霓教你的东西说 给你陆姐听听,让她指点指点你,日后咱们夫妻也好同进。
同退。“宁馨记忆力惊人,清河侯府只去过一次,却记了个八九不离十。顺 利地找到了世子蒋遥的住处,我戴上了黑色头套。
当看到病恹恹的蒋遥出现七连环的中毒症状后,我心里全都明白了,蒋逵到 底和唐五经做着什么生意。
只是蒋遥虽然被那嗜心吸髓的剧痛折磨得满床打滚,汗如浆涌,可发作的时 间却比唐三藏形容的短了一半有余,而且他也没有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大概是唐门对七连环的毒性做了些许改进,让它更加不易被人怀疑吧!而唐 门负责研制毒药的百草堂乃是唐天威的嫡系,唐三藏不知道七连环的新变化并不 奇怪。
听宁馨说,蒋遥虽然自幼多病,可两年前才得了这怪病,我知道该是那时候 中的七连环了。而不管七连环如何变化,时间拖了这么久,毒性也早就深入骨髓, 神仙难救了。
“两年前,蒋逵还不满十八岁…”
躲在屋檐下的我陷入了沈思,一个是不知道哪一天会咽气的蒋遥,一个是豺 狼心性的蒋逵,究竟哪一个更有利用价值呢?
过了片刻,我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蒋遥,悄然离去。
天还没亮,就听充耀砸起凝翠阁的门来。
“云仙死了!东山差人来报,说她昨晚被人奸污,自缢身亡了!”
“…自缢?!”
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我睡意全消,手足顿凉,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嚷道: “不可能!我才赎了她,她怎么会自缢?!”
脑海里蓦地浮起小七那双怨毒的眼睛,我叫道:“妈的,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只是,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妄为,难道我锦衣百户的名头都不足以震慑他们? 还是他们另有所恃?
伴随满腔怒火与悔恨的是一丝寒意,却不如何悲伤。对云仙我只有一份欣赏 和同情,却没有多少爱意,有魏宁二女在身边,就连在她身上发泄欲望的心思都 淡了。
赎她,一半是为了给宁馨找个伴儿,一半是为了闯出李佟的名号。
可即便如此,心头的复仇之火却依然越烧越旺。
“我要把那小子挫骨扬灰,让他后悔为何要生在这世上!”
魏宁两女见我脸色冷得吓人,都连忙起身,一边帮我更衣,一边柔声相劝。 宁馨更是半解罗衣,把我脑袋抱进自己怀里,细声道:“三哥,你别乱了方寸, 爹说过,官场上,每一个可疑事件的背后都有阴谋。”
我遽然而惊,心思一静,顿时觉出几分蹊跷来。云仙久在欢场,名节二字对 她并不像对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有着强大的约束力,她与我也多是感激之情,就 算真被奸污了,多半是设法掩盖,以图日后复仇,自杀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而小七心怀怨恨,怕云仙离开百花楼就没了报复的机会而强奸她尚在情理之 中,可他只要咬定和蒋逵在一处,我只能哑巴吃黄连,看着他逍遥法外,他实在 没必要杀人灭口。
可偏偏云仙死了。
我看不透整件事背后的重重迷雾,可代王爷的官场经验却不容我忽视,把当 晚在场的人细想了一遍,总觉得蒋逵、唐五经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宁馨儿,你替我去趟刑部,待在档案库房不要出来,有蒋东山掩护,不会 有人看出破绽的。”
唐五经的出现,不由得我不小心,自己的身份不容暴露,我便预先做出安排。
又让魏柔给蒋迟送去书信,告诉他别去百花楼而改去刑部,更请充耀说动蒋 云竹,请他出面安排顺天府在京城四门严查出入人员,一旦发现唐五经等人,立 即扣押。
匆匆赶到百花楼,现场已被顺天府的衙役封锁了。带队的张姓捕头从老鸨那 里听说我是蒋迟的朋友,本就有点头大,再看到锦衣腰牌,越发紧张起来。
“听说云仙姑娘已被大人赎出,下官就没敢擅动尸首。看样子,似乎是…不 堪受辱而自缢的。”
我望着悬在梁上的云仙,她脸上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煞是奇怪,仿佛是在痛 苦中羽化登仙,衣衫也相当整齐,看不出被辱的痕迹。
只是撩起裙摆,一股精臭尿液混在一起的怪异气味便扑鼻而来,下体更是狼 藉一片了。
目光四处逡巡,炕上两条锦被胡乱地堆在一处,十几处指甲大小的精斑散布 在床褥各处,却不见一丝毛发;云帐幔钩一点都没破损,想来云仙并没有得到多 少抵抗的机会。
梳妆枱没有什么异样,几上的茶盏也是丝毫不乱,不过凑近一看,几上明显 可见水渍的痕迹,那茶杯底也残留着茶渍。云仙是个精细的人,仅这一处我就知 道,现场显然被重新布置过了。
端起茶杯,杯口隐约可见淡淡的胭脂红,仔细嗅了一嗅,却嗅到一缕奇异的 幽香,似乎并不是云仙的气息。查了云仙的胭脂水粉,果然都与之迥异。
凶手中有女人,我心中暗道。
“今晨一个留宿客人离开的时候,想偷看云仙姑娘,结果发现了她的尸体。 眼下,百花楼的客人已经全被下官扣押下来,只是…”
一旁张捕头局促地道,想来扣押了不少有身份的客人,时间久了,他就无法 控制局面。
“记下姓名,留下口供,就放人家走吧,反正凶手留在百花楼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我相信顺天府。”
“多谢大人。”张捕头松了口气,却突然反过味儿来:“凶手?大人是说云 仙姑娘是他杀?”见我目光陡然冷峻起来,他才讪讪退出房去,走了老远,隐约 听到他啐了一口:“真他妈的邪门!”
我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目光落在老鸨身上,自从知道我锦衣卫的身份,她就 一直战战兢兢,此刻慌忙掏出我赎云仙的银票双手奉上。
“你不必害怕,我李佟是个讲道理的人,云仙的死若与你无干,百花楼依旧 可以照开不误。不过,有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昨天我和小侯爷走了之后, 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一五一十道来。”
客人争风吃醋,妓女互别苗头,光是打架就有两起,这一晚上百花楼还不安 生。
蒋逵几人都没留宿,在我和蒋迟走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云仙旁边住的柳芳 虽然听到云仙屋里有欢好声,可她并不知道云仙已赎了身,自然也没多留意。
至于百花楼的姑娘谁和云仙交情好,谁与她有过节,她的恩客都是哪一个, 老鸨自然都一一道来,连那个小七的资料,她也说得相当详细。
很容易就在八千张胡同找到了任小七,不过当我把犹在睡梦中的他从被窝里 拎出来的时候,我心中已然明白,这小子八成不是凶手——除非他是个杀人的惯 犯,否则他绝不会睡得如此安稳。
看到锦衣腰牌,任小七已经变了颜色,待听说云仙死了,顿时嚎叫起来: “冤枉!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是四爷的人,我要找四爷!”
没叫上两句,已被我手下锦衣给戴上了口塞,蒙上了黑布。
“没有几个凶手一上来就肯承认自己的罪名,不动刑有谁肯招?”
我望着瘫软在刑房里的任小七,好整以暇地道:“不瞒你说,我上任没几天, 却久慕本卫北镇抚司诏狱刑法大名,今儿终于有人能让我亲自试上一试了。”
锦衣大刘拿起杀威棒,一把撸去任小七的下裳,锦衣老赵眼睛便顿时一亮, 望着那雪腻一团淫笑起来:“妈的,这小子倒生了一个好屁股!”
我心中一动,过去在他下身一探,腿间竟是空荡荡的一片,才知道他竟是个 为了求富贵自行阉割而滞留京城的阉人,却不说破,对老赵大刘两人道:“你们 审吧,我只要口供!”说罢,便出了牢房。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心满意足地拿着口供谄笑道:“大人,这小子招了!”
看口供上记述的杀人经过漏洞百出,我已敢肯定,任小七与云仙之死毫无干 系。不过,一条阉人擅留京城的罪状已足够把他发配到穷乡僻壤去戍边了,我也 不怕抓错了他。何况,凶手不是他的话,那蒋逵、唐五经的嫌疑可就更重了。
“任小七,你一个伶俐小官儿,手无缚鸡之力,若说云仙是你自己一个人杀 的,着实难以置信!实话告诉你,云仙是被奸杀的,而你,好像已经没有强奸女 人的资本了吧!”
任小七这才明白我是成心冤他,虽然极力掩饰,可目光中的一缕仇恨却始终 挥之不去。
我不为所动,冷笑道:“快点把同党说出来,看在你没本事奸污云仙的份上, 我没准儿法外容情,饶你一死!否则,哼!诏狱阎王殿的大名岂是白叫的!” ---------- 第六章
“逮捕唐五经?难道真是他杀的云仙?”
魏柔眼中寒光一闪,她曾和云仙一起住过几日,云仙对她颇为照顾,骤然得 知凶手,不免勃然而怒,可片刻她就冷静下来:“相公,唐五经可是雨妹妹的三 哥啊…”
“唐五经乃衣冠禽兽,阿雨在黑石村的时候就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何况,唐门内讧,唐天文一系与唐天威一系已势同水火,除去唐五经,唐天 文该拍手称快才是。不过这一切,有心退出江湖的魏柔已经没必要了解了。
“那…贱妾陪相公去吧!”
“阿柔,毕竟血浓于水,就连我都不会亲手去杀唐五经这混蛋,当然也不希 望你们姐妹因此而心生芥蒂。”
就算我知道魏柔是得力的助手,就算我弄不清楚唐门在京的实力,可我也不 想让她手上沾上唐家的鲜血,我只能尽可能地小心应对,这才回蒋家来取兵器。
将宁馨随身携带的一口上好长剑挂在腰间,又别上新月一文字,随后亲了亲 魏柔:“放心吧,一个唐五经,相公还没放在眼里。”
唐五经住的客栈就在清河侯府的同一条街上,我匆匆赶到那里,老板却说他 昨晚就没回来。到他的房间一看,虽然尚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七零八碎的杂物, 可涉及他身份和唐门生意的物证却一样也没有。
跑了?这么说,真是做贼心虚了?
眼下四门盘查甚严,我自不虞他出城逃逸。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 算唐五经能逃得生天,我大可藉此紧逼唐门交人,不过能在京城抓到他自是上上 之选。
略一思索,我还是按原计划来到了清河侯府。
投进名刺求见清河侯蒋云松,管家很快把我请了进去,他边走边替主人致歉, 说主人偶感风寒无法出面待客,我再三请求,管家只是不允。
这本在我预料之内,虽然李佟宁馨夫婿之名怕是已传遍蒋家了,可我用得是 锦衣名刺,两者地位相差悬殊,蒋云松又不知道我的来意,避而不见自然合情合 理。
遂退而求其次,说见蒋逵亦可,管家便说蒋逵犹在高卧,让我稍等片刻。
坐在客厅里,竹帘后便不时有人偷偷窥视。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见蒋 逵恹恹而至。
“李佟,你丫不去和云仙风流快活,怎么跑到我这儿扰人好梦来了?”蒋逵 神态自若道。
“四少嘴上留德。”我冷笑一声:“在下爱姬新故,心情可是差得很!”
“操!你小老婆死了关少爷鸟事儿?我被人搅了好梦,心情还不好呢!”蒋 逵立刻翻脸,端起茶杯咳了一声,刚想说送客,手却突然一缓,迟疑道:“你有 几个小妾?死的…不会是云仙吧?”
“正是云仙!”
蒋逵倒吸口冷气,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李佟,莫不是你认为我杀了云仙?”
“不是我认为,而是任小七已经招了,四少你就是这桩血案的幕后主使!”
其实我已从任小七那里了解到,蒋逵离开百花楼之后,便去了任家与其燕好, 直到近四更方才回家,杀云仙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我却依旧想藉此来打击蒋逵的 气焰,以方便我计划的实施。
蒋逵面色大变,腾一下就站了起来,竹帘后也传来几声惊呼。他在厅里来回 走了几圈才站定下来,连说数声“好”,不怒反笑道:“想不到啊李佟,你胆子 竟如此之大,大得连皇亲国戚你都敢攀污!锦衣卫他妈的是个什么地方,你以为 小爷我不知道吗?!三木之下,何样口供你得不到?说我是幕后主使,你居心何 在?谁他妈的是你的幕后主使!”
“四少,是不是攀污你,审了才知道!要说胆子大,在下不如四少多矣!起 码在下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带人把你抓回锦衣卫去!”
“就算你带人来,你能走出我家大门吗?!”蒋逵气焰顿炽,突然喊了一声 :“陈叔!”
话音甫落,就见一身材高大的老者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瞥了我一眼,问蒋逵 道:“是个小子?”
“就是他。”蒋逵眼里露出戏弄的表情:“李佟,先委屈你一会儿,我保证 我家比锦衣卫舒服多了。小爷我还要睡觉去,等我睡醒了,再问问皇上,你这狂 妄之徒究竟该不该杀了。”
陈叔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蒲扇似的大手带着风声向我胸前抓来,似是根 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想留我?”
我往旁边一闪,大袖一挥,手掌便向陈叔的尺关切去,正是鹰蛇十二变中的 金蛇缠丝手。
为了立威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掌上便只用了两成内力。没想到那老者皮 糙肉厚,打在他尺关上竟似未觉,只是虎吼一声,一反手复又抓来,右手更是沧 啷抽出了肋下长刀,顺势横扫,只见刀光霍霍,气势竟颇为雄烈。
横扫千军?
在剿倭营待了数月,我一眼就认出这招式的来历,乃是大明军中极为流行的 罗汉刀法中颇有威力的“横扫千军”,顿时猜到这陈叔定是蒋云松在燕山左卫当 指挥使时的部曲,心中再无顾虑,新月一文字龙吟而出。
只听“当啷”一声,那老者的长刀顿时飞了出去,身子更是被震的连连倒退, 眼看我右腿撩过来却再无力躲闪,被我一脚踢倒在地,挣扎了两下竟没爬起来。
蒋逵没想到我功夫竟如此强横,大吃一惊,忙尖声呼哨。四名大汉应声涌进 客厅,却被我连施重手,不是折了手腕,就是断了胳膊,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失去 了战斗力,等蒋逵明白过来,一文字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就是四少的待客之道?还是四少果真是杀人凶手,心虚失措?”
竹帘后突然传来重重一咳,接着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李佟,你是代 王女婿,代王爷就是这么教你礼节的吗?”听口气,想来就是清河侯蒋云松了。
“非是李佟无礼,在下孤身来此,未带一个部曲、未带一副刑枷,足见诚意。 可求见侯爷,侯爷却避而不见;二公子更是刀剑相加,不是在下还有两把刷子, 地下躺着的就该是我李佟了,侯爷怕是还在一旁看热闹呢!所谓人敬我一尺,我 敬人一丈;人给我一刀,我当然十倍还之!”
“放肆!”
竹帘里外齐齐断喝,蒋逵更是高声叫骂:“小子,你他妈的敢对我爹放肆?! 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倒有些佩服起他来了,为了讨老爹欢心,竟然连自己小命都豁出去了。
就见竹帘一分,一个与蒋云竹颇为相像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目光灼灼地望 着我:“李佟,难道你不知道蒋家和代王爷乃是姻亲?”
“在下当然知道,而我李佟也没兴趣做一个大义灭亲的孤臣!可既然在下高 攀,和蒋家沾亲带故,那二公子为何杀我姬妾?!”说着将任小七的口供扔了过 去。
在我的润色下,那份口供看起来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破绽了,从起因到结局, 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蒋云松匆匆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沈了下来:“逵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儿也莫名其妙!”蒋逵急道:“李佟一见到我,就说我杀了他小妾。”
“蒋荣,二公子昨晚是什么时辰回府的?”
管家支吾了半天,说是三更,蒋云松面色越发阴沈:“逵儿,你们昨天在百 花楼可有过冲突?”
“也说不上冲突。”蒋逵辩解道,却不敢全然否定。他不知道任小七的供状 上都写了什么,委屈中便带着一丝紧张。
“这唐五经是何人?”
“乃是一珠宝商人,孩儿也是认识不久。”
我怕蒋云松再问,就问出蒋逵的破绽来,便突然插言道:“侯爷,这案子锦 衣卫自会审理,不劳侯爷费心。侯爷若是不放心,大可请旨陪审,至于二公子, 还是跟在下回锦衣卫吧,刑部驾帖一出,我岂有空手而回之理?!”
刀架在脖子上,不由得蒋氏父子不屈服。只是我拉着蒋逵回锦衣卫的同时, 蒋云松的马车已疾驰内城皇宫而去。
“四少,请问唐五经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把马车停在一处僻静所在,我钻 进车理问道。
蒋逵冷哼一声,头一别,却不回答。
“四少,虽然你很不尊重我,又是杀害云仙的疑凶,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尊 重一样东西,我们就有共同语言。”
蒋逵神色微微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我脸上,却又飞快移走,冷笑道: “和你有共同语言?李佟,你现在才想起来和我套近乎,晚了!再说,我可是杀 害云仙的疑凶,你难道不想为云仙报仇了吗?!”
“逝者已矣,来者可期!就算我把四少千刀万剐,云仙也不能死而复活,何 不放眼将来?何况杀了四少,或许真正的凶手还在后面窃笑呢!”
“什么意思?”蒋逵迷惑起来。
我却转了话题:“四少说现在套近乎晚了,可我不过二十出头,四少也才满 二十岁,通往权力之路才仅仅开始,怎么能说晚了呢?”
我淡淡一笑:“再说,我没把任小七是你娈童的事情写在口供里,也算对得 起四少了。否则,以清河侯的军人脾气,就算你大哥蒋遥一命呜呼了,你也难承 继清河侯位,别忘了你弟弟蒋迁可是嫡出啊!”
“李佟,你他妈的胡说什么?!”蒋逵色厉内荏地叫道。
“四少,或许你不知道,我李子愚曾经做过几天捕快,年前应天府出了一桩 奇案,五十多个人中了一种叫做‘七连环’的毒药…”
骤然听到“七连环”三字,蒋逵顿时面如死灰,冷汗“唰”地便流了下来, 猛的就想站起身来,可屁股刚离开坐垫,却又重重摔了回去,原来他的腿已经软 的支橕不住身体了。
“四少如此胆小,倒让李某好生失望!”
我用上了些许佛门狮子吼的力量,蒋逵这才缓过神来,一拱手,勉强挤出副 笑脸来:“太启有眼不识泰山,对先生多有得罪,万望先生念我年幼无知,原谅 则个。只是先生所言,太启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人言四少乃是蒋氏六子中最负才气之人,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被我一激,蒋逵呼吸顿促,沈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脸上惊恐竟 去了大半:“既然先生已知,那先生有何要求,但凡太启能做到,敢不从命!”
“四少言重了。”我当然明白,放长线钓大鱼,鱼线可不能绷得太紧:“我 与蒋家沾亲带故的,怎忍见令尊连失二子?不过,唐五经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 四少你该知道后果吧!”
见我真把蒋逵带回了锦衣卫,同僚们顿时肃然起敬。锦衣卫虽然权势熏天, 可经过皇上一番整治,眼下还真没人敢轻易招惹那些圣眷正隆的权贵和皇亲国戚。
虽然蒋逵看起来神色倨傲,浑不把卫所当一回事儿,可人毕竟是到案了。
等看到任小七前后几份截然不同的口供,蒋逵这才明白过来,我早知道他不 是杀害云仙的凶手,不禁埋怨道:“子愚兄,你这不是成心冤我吗?”
“四少,若云仙是你杀的,我早把你碎尸万段了!不过如此一来,别人就不 会想到,仇人似的两个人,暗地里却是同盟军。只是四少你千万记着,人前人后, 最好叫我李佟。”
“这么说,人也不见得是唐五经杀的喽?”蒋逵拿起任小七最后一份口供, 沈吟道:“小七岂不是也要冤死?”
“人是不是唐五经杀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于任小七,他连你都敢出卖,留他 何用?何况,京城里找个带把儿的二尾子难,可找不带把的阉人却是一大把一大 把的,孰轻孰重,小侯爷您自个儿掂量吧!”
看到方来客栈登记薄上写着何素素的名字,我知道蒋逵的消息完全正确,问 过老板,才知道何素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至于唐五经,老板说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只是这几天仅见过一回。
何雯、何霏姐妹依旧留在客栈,我知道何素素必然还要回来。老赵大刘很容 易将姐妹俩调开了一会儿,我则打扮成了伙计模样,进屋搜索起来。
闻到何素素的胭脂,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凶手。只是我不明白,唐五经为何 冒着偌大的风险奸杀云仙,难道仅仅因为我昨晚曾经羞辱过他吗?
直等到快晌午了,才见何素素急匆匆地走进客栈,却不见唐五经的踪影。
不一会儿,她便带着女儿会了帐,又匆匆离开。老赵、大刘按照计划跟在后 面。两人都是老锦衣,跟踪的手法极是高明,对京城里的道路又十分熟悉,不时 交叉换位,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何素素虽然十分警惕,却没发现她已被人跟踪 了。
我在方来等了半天,何素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了,却见从树荫下斗 牌的人群中踱出一人,虽然面目与唐五经颇为不同,可冷酷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 身份——或许是因为觉得没人注意他,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眼神。
四下张望了一番,他才快步朝何素素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了鲁卫的指点,我的跟踪技术还在老赵、大刘之上, 一路上光是头上方巾就换了四块,又利用马车换了三套衣服,终于跟着他来到一 家名为大福的客栈。
远远望去,却见唐五经掏出一样物事给老板看了一下,老板便拿出了登记薄, 唐五经翻看了几页,与老板耳语几句,才施施然上了楼去。
过了半晌,估摸着唐五经也该动手了,我这才进了客栈,将锦衣腰牌递给了 老板。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就三拨官爷…”老板嘀嘀咕咕地拿出了帐簿。
看清何素素的房号,我拎起柜枱上的铜茶壶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何素素房间的隔壁,果然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把铜壶塞进更换下来的长衫里,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甩手将长衫扔了进去, 就听“噗噗”数声,四把飞刀打在长衫上,将它贯出老远,直钉在了墙上,那铜 壶“当啷”一声落地,热水洒落在地,地上竟冒起一大片白泡来,呲呲作响,果 然房间已被唐五经下了毒。
可惜,他不知道,我是他堂妹唐棠的心上人,她早把唐门毒药的趋避解毒方 法一一告知于我,对通常的唐门毒药,我也早有了抗性。
而除非唐五经自己也不想活了,否则,屋里毒药的毒性绝对不可能太强。
铜壶骨碌几下,便被人一脚踏扁,而我则趁势抢入了房内。
“王动,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岂不辱没了十大的名头!”
唐五经垂手立在房中央,冷冷地注视着小心翼翼的我开言讥讽道,只是语气 中却分明能听出几分紧张。
刚用过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他内息一时跟不上,一柄飞刀虽已扣在 左手,却不敢发出,目光不时扫过我的脚下。
我真想告诉他,我脚下快靴的鞋底是一层精钢,地板上那蓝晶晶的细针对我 毫无作用。心中冷笑,目光却飞快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景象。
大刘倒在唐五经身旁,喉咙上鲜血咕咕而出,显然是被唐五经一刀毙命。唐 身后何素素胁持着一身是血、只能呵呵却说不出话来的老赵,见我进来,目光颇 为奇特。而随着白烟渐起,老赵的脸色越来越灰暗。
“唐五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敢杀官,等着凌迟吧!”
“你能找到‘方来’,我杀不杀官又有何区别!不死在你手里,蒋逵那个王 八蛋也不会放过我!不过,王动,到这时候了,你还演戏,莫非是怕同僚知道你 身份?那好,我就逼你现形!”
话音未落,就见唐五经的手臂在胸腹前划过一道奇异的圆弧,四把飞刀已经 落在他手中,只是那速度极是惊人,飞刀看起来仿佛是自己从腰间皮套中跳将出 来,组成四道亮晶晶的银线,就像琴弦一般,唐五经五指挥出,那四柄飞刀宛若 跳跃的音符骤然而出。
我挡、挡、挡、挡!第三次见到华丽的“天狼七星变”,我心中早有对策, 只靠着拔刀诀左右抵挡,便将四把飞刀尽数破去,其中一把更是被我击飞,正扎 在了老赵的心窝上!而我因为内伤未愈,看似轻松,额头却见了细汗。
“好一招借刀杀人!”唐五经瞥了一眼老赵,咬牙切齿地道:“看来你真要 赶尽杀绝了!只是我唐五经与你何怨何仇,你这般苦苦相逼?”
“那云仙又与你有何仇怨,你却先奸后杀?别急着否认,何素素留在云仙房 里茶杯上的口红已经泄底了。”
唐五经目光一凝,可惜何素素在他身后,无法看到其中的那丝怨毒。
目光扫过我额头鬓角,他突然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隐瞒! 不过,你武功一下子差了许多呀!不管你是不是王动,今天你死定了,素素,咱 俩联手杀了这厮!”
“好!”
何素素应了一声,苗刀一送,竟直扎进了唐五经的后心!
望着前胸透出的半寸刀尖,唐五经的脸骤然扭动起来,白皙的面孔霎时间变 得血红,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把飞刀已从袖底激射而出,蓝芒乍现已没,飞刀正 扎在离他不足一尺的何素素身上,何素素闷哼一声,苗刀一撤,鲜血立刻从唐五 经的前胸背心喷了出来,他嘶吼一声,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变生肘腋,我仅仅来得及抱住将要倒下的何素素,只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 脸上已全是灰暗颜色。
“…没用了,飞刀上是…阎王帖,连唐门也没解药…”
见我手飞快伸进唐五经的衣服里寻找解药,何素素吃力地道,她那原本火辣 灵动的眸子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去刑部的…是个女孩,可我、我没告诉唐五经。你和动少…”
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早该死了,能死在…你怀里,我、我也心 满…意足了…”
“雯雯、霏霏快来呀!”
我抱着她直往隔壁冲去,可声音却变了调,武林茶话会上那个豪爽大方热情 似火的何素素一下子回到我的记忆中,竟让我心头异常酸楚,一面飞快地点着她 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一面忍着悲恸含笑道:“大姐,我是王动,我是王动…” 而何雯、何霏看到母亲的模样,却是吓得号啕大哭。
“不要叫我大姐,我…不配,云仙…是我杀的,虽然唐五经威胁我,可…可 听说赎她的人八成是你,我就忍不住杀、杀了她。
别怨我,我还债了,只是…只是霏霏、雯雯…听叔叔话…“她的声音越来越 低,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知道,何素素,这个我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怜的 女人,就这样走了。 ---------- 第七章
“相公,别太过自责了,或许,对何姑娘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魏 柔搂着几乎被吓傻了的何雯何霏,关切地望着我。
我没想到何素素的死竟给我带来了如此大的冲击,也许她曾经袒露出的情怀 让我觉得她是我亲近的人,纵然她最终屈服于唐五经的淫威之下。
如果倒在我怀中的不是何素素,而是宝亭、无瑕…
我不敢再想下去,何素素那张苍灰的脸又浮现在我脑海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那张脸都没露出痛苦的痕迹,反而安详从容,甚至嘴角还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许 真的像魏柔说的那样,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她原本可以不死的…”我揉了揉被何素素攥得发紫的手腕,淤紫的颜色 分明告诉我,她对生的留恋。
“她杀了云仙,如何再面对相公?难道让她一辈子忍受心灵的煎熬吗?”魏 柔轻声道:“相公现在的样子,大概何姑娘走得也不放心吧,你可是我们姐妹的 主心骨啊…”
望着那双妙目射出的海样深情,我遽然而惊,是啊,逝者已矣,我更该关心 爱护的是我的妻妾儿女才对,为了她们,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换上一套素白衣衫,我来到书房,管家来催了好几次,说蒋云竹要见我。
“大哥方才来过,被我劝回去了,他是个军人,脾气不免大了点,贤侄你别 见怪。”蒋云竹一边喂鱼,一边慢条斯理地道。
我斟酌着词句道:“小侄也是性子急了点,心痛姬妾被杀,怕凶手逃逸,故 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对清河侯也不免多有得罪。眼下凶手已经伏诛…”
“和太启那孩子没关系吧?”蒋云竹打断我的话,狡黠一笑,见我点头,笑 道:“都是亲戚,你不必担心,私下里找机会跟我大哥说清楚就成了,他是个明 白人,不会怪你,只会感激你。”
饶是我聪明过人,听到蒋云竹这番云遮雾罩的话,一时也没弄清他的用意。
不过,很快他自己就将谜底揭开:“皇上待蒋家恩重如山,一门三侯,乃是 少有的殊荣,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而蒋家子弟仗着自己的身份特殊,行事难免 骄纵。说起来,多赚几两银子多占几亩地没人说你什么,可有人要干预政事,这 可是外戚之大忌,总要有人不时出来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清醒清醒才是,否则, 尾巴翘上天,最后惹得皇上都厌烦了,那可不是蒋家之福。”
“侯爷的意思,小侄就是这个扮黑脸的?”我恍然大悟,望着露出狐狸般笑 容的蒋云竹,心头慨然——他,和那个追着我问御女术的荒唐侯爷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是自家人好,你和我蒋家的关系,说近不近,可说远也不远,正正好 好。像我,就不可能拿着棒子到我大哥府上逮人吧!”
蒋云竹的话意犹未尽,可我明白,按照他的想法,我大可对蒋家严厉行事, 只要留着回旋的余地即可,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蒋家的共识,可 不管怎样,蒋家已经对我开始敞开了中门。
蒋云松说动蒋太后请来了圣旨,曰锦衣卫不得羁留蒋逵,蒋逵也需随传随到, 两下都保住了颜面。
不过,由于老赵、大刘的殉职,我自然少不得挨了张佐一番申斥,只是他看 在皇上和桂萼的面子上并没有深究,甚至连唐五经和何素素的身份都懒得理会, 只说将此案全权交给我处理,务必尽快结案,想来蒋云松也让他不堪其扰。
锦衣的怒火发泄在任小七的头上,等我得到消息,他已被活活鸡奸而死。蒋 逵虽然痛惜,也只能接受现实,毕竟自己的前程重要。当然,他少不得和我大骂 一场,方悻悻离开。
不少锦衣见到圣旨,就隐约察觉我可能来头不小,见我没了部曲,纷纷要求 做我的属下,都被我用危险二字一一婉拒。
老赵、大刘之死,本就是在我的算计之内,空出来的两个职位,当然要委以 心腹了。
可惜秦楼的人一个都用不了,否则高七、白秀都是绝佳的人选。放眼江湖, 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来,只好把此事暂时放在一旁。
想起桂萼替我购屋约好了今日给我房契钥匙,只好打起精神,前往桂府。
桂萼让儿子桂靖陪我去看房子。房子坐落在僻静的马宁子胡同,离刑部快走 只要一袋烟的功夫,而且从这里去桂府,正好路过口袋胡同,对我行事极是方便。
三间两耳的小四合院就算在平头百姓居多的马宁子胡同里也是不显山不显水 的,庭院和摆设更是相当简朴雅致,正和我的心意。桂萼早替我准备好了被褥铺 盖,搬进来就能住人了。
于是我干脆就从桂府搬了出来,好在东西不多,只是府上的书籍却被我拿走 了大半,反正桂萼眼下没时间读书,而桂靖一心进学,也不可能去碰那些闲书了。
买了几个伶俐的丫头,除了少了个女主人,这儿也算有点家的味道了,只是 丫头们望着衣饰精美的我和接踵而至的几顶八人大轿,再看看不带一丝奢华气息 的院子,总有些茫然失措。
刚送走桂方沈三人不久,就听有人扣门。开门一看,门口一老者面目清臞, 白发飘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是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
“您老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忙把他让进屋里来,只是顾忌那些丫头, 却不敢以岳父相称,待把丫鬟打发下去,我才重新见礼。
“不是潇儿稀罕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哪!”萧别离边说边递过来一只精致 的香囊,说是萧潇叮嘱捎给我的。
言罢,环视四周,又瞥了我那胡子一眼,颇有些惊讶的道:“动儿,你倒转 了性子!”
“不得不如此啊!”
我感叹一声,偷偷掐了掐香囊,里面似乎是个同心结,却不像是丝线绣成, 心中狐疑,怕是私密的东西,便随手把香囊揣进了怀里,开言问起了竹园的情况。
虽说已经接到宝亭寄来的一封平安信,可毕竟信中有许多事情都无法细说。
“竹园、秦楼都平安的很,松江那边诸事也进展顺利,若说有事儿,也就是 你那一大堆媳妇儿都好像染上了相思病似的。”萧别离笑道:“玉氏母女也很好, 那两小丫头片子,真爱死人了。”
说着他瞪了我一眼:“潇儿跟你七八年了,怎么连个屁都没生出来,你小子 是不是偏心呀?”
“我偏心也是偏在萧潇身上。”我嬉笑道。
重新摆上酒菜,翁婿俩边吃边谈。我这才知道,萧别离进京已经两天了。
“你小子神出鬼没的,不是盯着桂萼,我还找不到这儿哪!”又说来京的路 上,曾经远远见到大江盟的高君侯和齐小天,不过萧别离是日夜兼程,便赶在了 头里,估摸高齐二人再过两三日也该到了。
“他们来京的目的自然和我一样,你和白澜突然失踪了,江湖这才叫热闹哪, 说什么的都有!”
算算从离开苏州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我和白澜同时失踪,有心人大概能猜 出个七八分来。
不过,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我在京城枯等了半月有余,才阴差阳错地接替 了白澜的职位。
“别他妈管过程如何,关键是你得到了这个位子!”听我讲述了来京后发生 的事情,萧别离喜笑颜开:“风水轮流转,我神教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我是我,魔门是魔门,可别搞混了!”
萧别离却不和我分辩,笑道:“乍一看你住这破地儿,我还以为你被皇上打 入冷宫了哪!”说着,他一皱眉:“这地方太过僻静,你自己可要小心。想当初 白澜韬光养晦,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像你,弄得满城风雨的,小心最后大 家把矛头都指向你!”
“不至于我刚上台,就要我好看吧?否则,齐小天高君侯来京城干嘛!您老 人家这一趟,明着也应该是慕容的主意。”
“就你机灵!”
萧别离没有否认,把最近江南地面上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大江盟和慕容都 按兵不动,只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
霁月斋自然首当其冲,六大档手中,两人回归殷系宝大祥,积古斋也争取到 了一人,而慕容私下支持唐系宝大祥抢到了江南第一珠宝高手周哲,均衡下来, 四方实力相差无及。
殷系宝大祥因为事先抢购储备了一批原材料,在价格上占了上风;而周哲投 入新东家后,使出浑身解数,精品迭出,一举扭转了唐系宝大祥的不利局面,扬 州应天两地大半巨贾富商都被其吸引过去了。
霁月斋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一面利用关系封杀了殷家和积古斋在宁波开设分 号的计划,一面却在湖州和温州连开了两家分号。
更有甚者,在萧别离离开江南之前,已经有传言说,霁月斋和殷家秘密接触, 准备出售其苏州分号给殷家。
“如果高齐二人能够肯定你已接替白澜的话,霁月斋苏州号大概就是送给你 的礼物了。”
“我那位岳丈大人还不至于如此贪心。”就算他贪心,我那位星宗师姐也应 该能够劝住他:“倒是慕容托您老人家送来什么礼物?”
“胡姬两名。”萧别离嘿嘿笑了两声:“俱是绝色,果然大异中原女子,也 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两姬眼下正住在客栈,要不要给你送来?”话虽如此, 可最后一句听起来就呛人的很。
“算啦!”我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看到了,眼下我可是要洗心革面 了。”心里却叹了一声可惜,慕容虽然深知我的脾气,可惜所托非人,就算我再 无耻,也不能当着自己的老丈人收下这样的礼物,当然时机也不大对头。
“这儿是有点简陋,不过,李佟那幢宅子价值万二,想必适合金屋藏娇吧!”
毕竟是老丈人,一眼就看穿了我,我只好实话实说:“竹园的女人够多了, 我不想一晚上睡十张八张床的还睡不过来;而李佟的妻室说白了都是人质,我一 日羽翼未丰,她们一日出不得京城。而我一年在京待不了几天,多说也就两三个 月而已,李佟的屋里人自然要能耐得住寂寞。那胡人朝秦暮楚的,在我眼皮子底 下兴许没事儿,放在京城,没准儿就弄得我头上花花绿绿的了。”
“你倒老实。”萧别离笑了起来:“也好,两方的礼都不收,也算公平。不 过,”他收起笑容,正色道:“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旗下都聚集了大批的江湖 人物,两家都不可能让一群雄赳赳的武夫整日里在商场上打拼,只是因为你态度 暧昧,两家才强压着众人不敢动手。可压抑久了,总要爆发出来,否则,不用对 头来打,两家自己就分崩离析了,而这种结局,想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不可能 接受。一旦两家不再忍耐,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不若你现在就拿个主意,就算是 小打小闹的,也好让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有事可做啊!”
萧别离一口气地把话说完,显然他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其实,对江湖出乎 寻常的平静下所隐藏的巨大危机,我同样有所察觉。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实力都太强大了,削弱他们的势力实属必然,可两家这 一战该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我却要一一算计清楚。
打大了,两家成了生死仇敌,至死方休,不仅会动摇整个武林根基,让我失 去在皇上面前说话的本钱,而且躲在暗处的练家很可能趁势杀出;打小了,两家 没伤筋动骨,很可能对我阳奉阴违。
而且,我的前任白澜让江湖歌舞升平了十几年,这难免对我产生影响。我一 上任,江湖就杀得血流成河,容易让人找到攻讦的藉口,可能我连位子都没坐稳 就被人轰下台了。
而且,如果这一场江湖大战仅仅涉及武林中人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毕竟朝廷乐得看见这些江湖汉子从世上消失,可大江盟的背后已经闪现出丁聪的 影子,再看慕容世家在镇江府的手段,也很可能有官府暗中助之。这一战弄不好 的话,极有可能震动朝野,我也难逃替罪羊的下场。
当然,若是能因势利导,当前的局面或许更有助于我掌控江湖,关键之关键, 是我如何平衡各方的实力。
“别总想着非把人家的路数算得一清二楚不可,想算你也算不清楚,谁都不 是诸葛亮!就算诸葛亮,还有失街亭的时候嘛!”萧别离显然看出了我的心事, 一针见血地道:“叫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计,你只要比别人少犯 一个错误,最后的胜利就是你的。动儿,别瞻前顾后的什么都舍不得,就算咱没 干好,可最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大不了咱们一起出洋,去暹罗,去东瀛,天下之 大,哪儿不能找到咱爷们吃饭的地儿!再不济,咱们就去当海盗,你一媳妇原来 不就是倭寇吗?”
一番话让我顿开茅塞,不禁笑道:“老爹,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萧别离当晚就离开了京城,拟定的计划需要离别山庄的配合,他自然越早回 去越好。
等我偷偷回到长宁侯府,魏柔和宁馨都惊讶地望着我——何素素、云仙的死 带来的悲伤已经被我深埋在心底,眼下的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三哥,人家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你踩在脚下似的。”宁 馨纵身投进我的怀抱笑言道。
“这话就在闺房说说罢了,要是让你皇帝哥哥听见,相公脑袋可要搬家了。” 我笑谑道:“不过,把你们压在身底下恣意爱怜,我倒是很乐意喔!”惹得二女 忍俊不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请显灵宫做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事,以妾室之位发送了云 仙,紧接着又发送了老赵大刘。
一位王爷、两位侯爷世子、数名外戚勋贵、十几个锦衣千户百户参加了云仙 的葬礼,连老天爷都遂人心愿,下起了淅沥小雨。云仙生前未能享受富贵,死后 总算尽享哀荣。
几乎与此同时,唐五经和何素素在普济寺化成了灰烬,顺天府、锦衣卫以及 京城著名武林人士八极门掌门尤笠、大如镖局总镖头谢朴一同查验了当时的现场, 三方一致认为,唐何二人乃是杀害云仙的凶手,在击杀了追捕他们的锦衣卫赵刘 二人后,因发生内讧而互相残杀致死,这一结论已报刑部备案。
“人死如灯灭呀!”
众人几乎散尽,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问着昨日发生的诸般事情的蒋迟此刻 却发起感慨来,一面回头对玄玉说明儿要请他师傅做趟法事,乞福求子,一面对 我道:“我他妈的老婆娶了都快三年了,可她连一男半女都没给我生下来,万一 哪天我嘎崩一声没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岂不凄惨?”
玄玉应了一声,我一怔,问道:“邵真人不是回龙虎山了吗?”
玄玉嘻嘻一笑:“家师法力通神,缩地成寸,京城龙虎山之间当然是瞬间往 返了。”
“竟有这等神通?!”蒋迟顿时来了兴趣,我却明白,这世上哪儿有这等神 功?!既然邵元节根本没回龙虎山,那晚他对练青霓的一番话便是诳语。
“莫非他早已知晓练的身份?”我心下暗喜,开始盘算如何能够不着痕迹地 拜见这位道教天师。 ---------- 第八章
“那头母老虎,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听宁馨正扮成我的模样在刑部,到中午才能离开,蒋迟死活不肯自己单独回 去了。昨晚宁馨只说蒋迟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便捉弄了他一回,没想到竟让他畏 之如虎。
“这可如何是好,我总要娶她的,本来还想高攀和小侯爷做个通家之好…”
“天哪!我家那婆娘已经够我受了,你可千万别让这两头母老虎碰到一处去!” 蒋迟脸都变色了,急忙打断我的话:“要来,你带那个陆昕什么的来,也好让那 婆娘看看别人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看蒋迟似乎不像是完全装出来的模样,我迟疑道:“小侯爷,有句话不知当 说不当说…”
“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蒋迟道:“我知道你是个解元公,不是因为去剿 倭寇的话,十有八九还是一榜进士,可跟我不用文绉绉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你 还不知道我性子?我喜欢爽快汉子,什么小侯爷的、什么高攀的,陌生人叫着也 就罢了,你也这么喊,太生分了吧,是不是想让我喊你一声驸马爷?再说了,一 个王动还不够你斯文的呀!”
“东山,这还真是我的不是了。”我笑了起来,心中却暗道,蒋迟豪爽的性 子如果真是他本性的话,对日后接掌江湖倒是大有益处。
“虽然弟妹是徐公爷的女儿,难免娇纵,不过醋吃到这份儿上,也算少有。 想来不外乎她爱极了你,不愿与人分宠;又没有儿女,怕小妾母凭子贵…”
“对、对,可有什么招儿没有啊?”蒋迟连连点头。
“请邵真人就是妙招儿,他们龙虎山有种子秘诀,缠着他多学两招总没坏处。”
“嗯,皇上也是这么说。”蒋迟若有所思地道。
“再有,就是东山你得多锻炼了。”
蒋迟晃了晃一身的脂膘,自嘲道:“我都这副模样了,还锻炼个鸟儿!”
“嘿嘿,正是要锻炼鸟儿!”
蒋迟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自己下身,迷惑道:“丫的这 玩意儿也能锻炼?”
“那是,不然我怎么能娶那么多媳妇!赶快附耳过来吧!”
见唐家已把口袋胡同的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蒋迟连个藉口都不找,就一溜 烟地跑了,见猎心喜的他忍不住要去修练洞玄子十三经了。
等到了黄昏时分,他就喜滋滋地找上门来:“东山,你少说也要修练一个月 才能开荤,别是你忍不住…”
“你丫想哪儿去了,快跟我走,有好事儿!”
魏宁二女和我布置家正起劲儿,见我要走,自然满心不高兴。魏柔只是叮嘱 我尽快回来,宁馨却似乎要把蒋迟吃了一般:“跟你能有什么好事儿?再说,明 儿去不行吗?”
“是皇上召见嘛!”蒋迟缩着脖子道。
“皇上怎么啦?!皇帝哥哥也得让人吃饭睡觉啊!”可话虽这么说,拉着我 的手却悄悄松开,只是又狠狠瞪了蒋迟一眼。
蒋迟拉着我逃命似地离开了我家,走没多远,我就发现胡同口停着三顶小轿, 周围十几个轿夫都是二十左右的精壮汉子,个个精气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军中 的好手,而张佐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往胡同里观瞧。
心中一动,连忙一路小跑跑过去。众人见有人从胡同里出来,都暗自戒备起 来,张佐低声说了句什么,大家才放松下来。
“李佟来了吗?”中间那顶小轿的轿帘一掀,露出半张苍白文弱的脸,正是 嘉靖,他见我要跪倒施礼,手掌虚引,道:“免了,朕微服私访,爱卿不必拘礼。” 说罢,轿帘便放了下来。
张佐简单交待了两句,告诉我护在皇上轿边,把马缰绳递给我,就匆忙上了 头前的轿子,众人开拔,向西行去。
我落后嘉靖轿子半个马头护着轿子前行,目光不时逡巡着四周,以防不测, 心中却暗自揣测起来。
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显灵宫了,记得蒋迟说过,皇上最近崇道之心日盛,已 数次偷偷驾临显灵宫,估计邵元节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将越来越重,兰家那次 偶遇,不知我给他留下的究竟是个什么印象?
而由我替换陆眉公担当护驾重任,想来陆眉公淡出已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我, 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开始成为皇上的心腹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瞥了那顶青呢小轿,突然觉得方才看到嘉靖,不过 是个平常的少年,只是气势有点迫人罢了。
细细一品味,心中哑然失笑,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天子剑法,一个尚不满十 八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把它练到了十大的境地?!
那惊人的威势,倒有一多半是自己对皇权的恐惧作祟的结果,就像十几年前 的老爹,每每看到县令都会浑身发抖,可现在生意做大了,见到知府他都会主动 打声招呼…
一路无语,只是从嘉靖轿中偶尔传出几声细细的娇腻喘息。路上行人对我们 也多是漠不关心,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起眼的小轿里,竟坐着当今圣上!
很快到了显灵宫,就如那晚一样,宫外寂静无人。不过,同样是敲了半天门, 同样是玄玉开门,可他一看到张佐,就立刻大开观门,恭恭敬敬地将一行人请了 进去。
邵元节闻讯迎出,少年正缓步走向大德显灵殿,那日在沈篱子胡同见过的丽 人面带潮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君臣礼毕,三人隐入大德殿,只是邵元节临进大殿之际,有意无意地冲我微 微一笑。
张佐吩咐我和蒋迟带着几人留在院子里把守大门,自己带着余下众人也跟进 殿中。
见他离去,蒋迟这才轻松起来,凑到我近前笑道:“子愚,感觉如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样的好事,还是少点为妙!”
“习惯就好了,再说他也不常出宫。”蒋迟似乎很满意我的感觉,笑道: “我说的好事,是皇上答应修缮显灵宫,并委了你我监工。”
“太好了!”我喜动颜色:“眼看就上秋了,风干物燥,正是大兴土木的好 时候。明儿我就去工部催促他们准备征调工匠,沈篱子那边也该开工了。”更高 兴的是,我总算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拜会邵元节了。
“工部还是我去吧!”蒋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我不可想再和那头母 老虎待在一块儿了。”
两人商议一番后,话题便渐渐转到了显灵宫上:“我小时候来显灵宫玩,那 时候才叫破败不堪呢!就像大殿的柱子,油漆早就脱落得几乎一干二净了,上面 更是写满了千奇百怪的留言,我还在上面刻了一句‘蒋东山到此一游’哪!转眼 不到十年光景,这里已是焕然一新,倒是往日香火极盛的普济寺却冷清了许多…”
蒋迟望着一轮明月爬上树梢,肥胖的脸上竟露出少有的凝重,这兴衰更迭在 他眼中或许更有一番深意,能体会到其中的奥妙,该是蒋家之福了。
“听说皇上幼年随父亲进京时,曾经受过西域番僧的冷遇…”
蒋迟点点头:“我爷爷那时是京卫指挥同知,还要受那番僧的气哪!
一个外地藩王,那些番僧怎么会正眼相看?可笑报应来得快,几天前,皇上 就说,佛是从外国传来的,跟中国人语言不同、衣服也不一样,大家为什么要信 它?又说我朝历代先皇文功武治足以安邦定国,干嘛要去宠信一个西方之教?当 然,皇上自然说得文绉绉的,可就是这个意思。“我心中一凛,皇上前一句尚是 韩愈”论佛骨表“里的言语,纳与不纳当在圣裁之中;可后一句却是出自唐武宗 的禁佛诏令,诏云:”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 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诏书一下,立成法难,无数宝刹名寺毁于一旦,光是被迫还俗的僧尼就达二 十六万之巨。
看来皇上毁佛决心已下!
毁佛崇道本与我毫不相干,子不语怪力乱神,事实上我对佛道两家向来都没 有什么好感,可眼下武当已落入清风这个阴谋家之手,却不得不让我考虑毁佛崇 道带来的后果。
清风手握武当练家两家强兵却依然不敢太过放肆,少林乃是头功,一旦少林 被毁,清风就更难约束了。
想想嘉靖如何对待自己的伯母孝慈皇太后,就知道他的复仇之心谁也阻挡不 了,毁佛已是必然,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这股洪流尽可能的不波及到少林,而这进 言之人,当然是邵元节最合适了。
皇上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月色里,他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些红 润,精神也颇为兴奋,倒是那丽人神情乏倦,越发弱不禁风。
军士们都各回轿前,少年却站在了那株奇异松柏前,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 轻声诵道:“紫殿怀明主,丹丘侯羽人…”却又沈吟起来,一时无语。
“匡时久不任,适已近知真。显灵宫等待明主多时了,而今终于等到了。” 邵元节接过话头道。
少年点点头,突然转身冲我招了招手,待我到了近前,他笑道:“听邵真人 说,你一篇文章做得沈稳老成,有二甲前十的功力,今儿就考考你的诗文。”
“邵真人过奖了,那日多有诳语唐突,真人勿怪!”
我先致歉,心下却一阵暗叹,头也顿时大了起来。兰家一番偶遇,我既没瞒 过宁馨,也未瞒过邵元节,虽然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露出了许多破绽,可也实在是 出糗出大了。
而听皇上和邵元节的对和,显然是青词的一种,自己从没做过,也不知有没 有什么忌讳。
心念电转间,一阵微风吹过,那株奇异松柏枝叶摇曳,仿佛是对着少年飘然 下拜,一时顿有所悟,开言道:“松柏抟阴古,蒲桃抱蔓新。此辈知圣意,俯首 悟前身。”
“好一个‘此辈知圣意’!”望着那株频频顿首的松柏,少年高兴起来: “朕赐汝名知意松!”
回宫的路上,皇上便提起昨日的事情来,说我擅自拘禁蒋逵,有辱皇家尊严。
我道圣上乃是圣上,蒋家乃是蒋家,不可混为一谈。又曰臣是圣上之臣,而 非蒋家之臣,皇上便释然,转了话题,问起唐五经、何素素之死。
我迟疑了一下,毕竟我现在顶着李佟的名头,张佐蒋迟知道无所谓,可这些 军士…
少年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道:“石家四兄弟乃是朕的死士,不必多虑。”
我这才打消了顾虑,简单解释了一下唐家的背景,虽然无法避开它在江湖的 地位,但我还是尽力把它描绘成一个商业世家,最后道:“…唐五经素来行事乖 张,违法自毙乃是意料中事。”
“这么说,蒋逵和江湖中人有来往…”
我故意犹豫了一下,才道:“微臣不敢枉断。不过,微臣得到消息,唐家插 手珠宝生意本来业绩平平,可最近得到江南玉器顶尖高手周哲的鼎力相助,业绩 大涨,遂有意向京城发展。因为京城珠宝市场几乎被积古斋垄断,唐家不得不另 辟蹊径,欲与蒋家联手,故而与蒋逵结交,如此看来,蒋逵知不知道唐家的江湖 身份尚在两可。”
少年嗯了一声,赞许道:“你能持中而论,甚是难得。只是京城豪门巨贾遍 地,唐家为何偏偏找蒋家议论联合事宜?”
“听说积古斋有建昌侯的股份。”
“张延龄?这倒很有趣啊!”少年的语气隐约带着一丝怨恨,沈吟道:“记 得你媳妇殷氏的娘家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就留给殷家吧!”
“可微臣和蒋逵闹得极不愉快…”
“跟蒋逵闹不愉快的是李佟,又与殷家何干?”少年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嘛…”
离开了蒋家,少了寄人篱下的束缚,宁馨自然比前日放开了许多,我这才知 道,她在代王府里闲极无聊,偷看过几次太监和菜户的欢好,弄得她对男女情事 一知半解又似是而非,不过却也学了几招少见的花式。
魏柔虽然羞涩,可宁馨的大胆也唤起了她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身 子已恢复过来,自然不像破瓜时那么不堪。两女争奇斗艳,竟吸出我的精来。
宁馨神游太虚半晌,才发现一股白浊的粘液从花瓣中缓缓流出,惊得连忙下 榻盥洗,见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更是大窘,不由嗔怪起来。
我不禁莞尔,可骤然大亮的夜明珠光下,宁馨巍巍雪丘之上的青紫触目惊心, 自己心疼起来,肚子里的邪火干嘛发泄到这个无辜少女的身上呢?虽然她也姓朱 …
“三哥,人家知道你这两天心里难受。”
不必再在我眼前掩饰什么,宁馨天真无邪的面孔下隐藏着的那颗洞晓世情的 心便清晰地摆在我面前,或许这就是藩王们赖以生存的法宝。
时光流逝,朝代变迁,藩王们与当今圣上的血缘关系已经越来越淡,再没有 敏锐的政治嗅觉,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吧!
“娶了你们两个,惹得老天都嫉妒,才在蜜里给我加了点黄连,不过有你们, 那点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我搂过细心擦拭着独角龙王的魏柔展颜笑道,而话 里话外则故意把她们的思绪引向歧途,毕竟我明白,那些有违忠君之道的念头会 吓坏了她们。
七月里暑意正浓,饶是魏柔千娇百媚,可一身香汗地腻在我怀里,两人都觉 得不爽利,遂唤小红等丫鬟设好浴汤,三人便钻进了浴桶里。
魏柔内功深厚、宁馨体质特异,欢好后气力恢复得相当迅速,竹园众女中只 有无瑕能与之匹敌,连萧潇玲珑都差了数筹,更遑论没有功夫在身的宝亭、武舞 和素卿了。
有了精神,宁馨率先闹起我来,魏柔也不甘人后,那浴桶本就比蒋府的小上 一号,水花激荡,自然洒得一地是水。
“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今晚上可就什么正事儿都甭干了。”
我抓住宁馨探向我臀间的小手——这丫头中阉人流毒颇深,总是忍不住想试 探我的底线。
又搂住魏柔的身子,她一对玲珑玉乳正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眼波柔得如春 水一般,再让她蹭下去,大概只有将她就地正法了。
“什么正事,非得今晚上去做?”
“记得在兰家打败了你哥哥、又要帮洪七发掠你的那个老头吗?他可是朝廷 通缉的要犯,倭寇余孽赫伯权。”
“赫伯权?谁?”宁馨坐上我的大腿,一脸茫然,显然练青霓并未提及过他。
魏柔却是微微一笑,贴近我的耳朵轻声道:“相公不必多虑,直到今天上午, 赫伯权还在通达车行里。”
“?”
虽然我发出了疑问,可我马上就明白,定是她从我与宁馨在兰家的偶遇里发 现了赫伯权的蛛丝马迹,才利用今天上午的空闲,亲自去查探了一番。
再想到从姓名到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白牡丹赫然出现在家中,我心 里明白,解开了心结,那个心思玲珑行事如剑的魏柔又渐渐回来了。
“好老婆,相公可真要好好谢谢你…”我吻上她炽热的樱唇,她羞涩而大胆 的回应告诉我,这正是她心里想要的… ---------- 第九章
“王动来迟了,真人勿怪。”
“别情说得哪里话,你那晚就来过显灵宫,如何说来迟了?”邵元节大有深 意地一笑:“亏得你媳妇演了一出好戏,才让贫道识得青霞的真正身份。”
“可晚辈却结结实实捱了一刀。”我苦笑道。
“哦?宁馨这丫头还真舍得下手。”邵元节有些惊讶,沈吟片刻,才道: “她不太喜欢她师傅吧!”
我点点头,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宁馨同样猜到了邵元节的身 份,不欲让练青霓获得强援,又想保住自己的贞洁,才下决心刺我一刀。
“可惜。”邵元节轻轻叹息了一番:“青霞实是龙虎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 她心有旁骛。贫道虽然知道她功力精湛,却不知她竟是一派之尊。”
人说龙虎山正一道有教令严禁弟子涉足江湖,竟是传言不虚。练青霓这等功 力的女性在江湖本就寥寥无几,身为正一道治头大祭酒的邵元节竟然猜不到她的 身份,想来对江湖近乎一无所知。
他能知道我,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不时有朝中重臣提起我的名字,这才引 起了他的兴趣吧!
“真人既知练青霓乃是恒山派掌门,那知不知道她还是武当掌教清风真人的 亲妹妹呢?”
邵元节端茶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那目光如雷似电,气势竟然 咄咄逼人。
俄顷,他精光倏地一敛,缓缓啜了口香茶,沈声道:“别情,武当莫非是你 接掌江湖的一块心病?”
“真人神目如电。清风雄图大略,所图非小,江湖自然是他的目标,可重塑 三丰真人时代的辉煌亦是他能调度武当上下全力投入江湖争霸的先决条件。”
我的话正击中了正一道的隐痛。太祖成祖都曾宣扬过,自己取得天下,乃是 武当真武大神的阴翊,若不是当时的武当掌教张三丰自诩清高,辞官不就,恐怕 还轮不到正一道教主张正常来统领江南道教。
即便如此,太祖还是大封武当,张三丰获真人称号,其弟子邱玄清则入朝做 了太常卿,风头不在正一道之下。
只是后来继任正一道教主之位的张正常之子张宇初实乃一代天骄,不仅巩固 了正一道的地位,而且用计分裂了武当,使其实力大减,这才让武当百年来再无 力挑战正一道的道教领袖地位。
然而,太祖成祖之言仿佛一把利剑一直悬在正一道的头顶,让教中首脑不敢 或忘武当的威胁。我的一番话,顿时让邵元节心生警惕。
“别情,你的意思是,青霞是有意接近贫道了?”邵元节沈吟半晌才重新开 口。
“虽然晚辈宁愿相信她是真心求道,可事实恐怕不尽然。真人可以回忆一下 两人相识的过程,期间是不是充满了巧合?”
“可她所图为何?”
“所谓佳人独行,正是偷香窃玉之机。真人在正一道中地位尊崇,正如佳人。 孤身在京,亦如独行,换做是我,也要把握此机会,小则困真人于情丝之中,大 则图真人襄助于武当。当然,她也可能想利用真人来阻止晚辈接掌江湖,毕竟我 是魔门中人。”
“我正一道向来绝足江湖,不问江湖之事,恒山派亦属道家,想来应知我教 教规森严。”
“可贵教难道连朝政都不关心吗?晚辈接掌江湖,绝非江湖之事那么简单, 真人明知其中利害,何必欺我?”我虽然还是含笑而语,可言辞却渐渐锋利起来。
“谁说别情可欺?”邵元节微微一笑便化解了我的攻势:“不错,贫道不仅 给皇上看了别情的文章,而且对你接掌江湖投了赞成票。
所谓言为心声,你那篇策论说,‘天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子至 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以磨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 磨而益莹,故无不发之光彩’,颇得我教龙虎双修的精义,想来你接掌江湖,于 我教有利。“怎么会是这样?!我的老天爷,他究竟把天下至粗之物当作什么了?!
虽然早猜到邵元节赞同我出掌江湖,只是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我还是 不免露出愕然的表情。
“青霞心中是有一段魔障无法除去,不过该与别情你无关,你进京之事,寻 常大臣都不知晓,她如何能知?此番接近贫道,想来是为她哥哥出力的可能性为 大。”
我心道,你邵元节的身份又有几人知晓,练青霓不一样找上你了吗?
不过,我却没有纠正他的想法:“真人既知她的企图,想来清风再弄不出什 么花样来,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有道家慧根,自是道门之幸,而道门一洗先皇时的晦气想必指日可待。 然而,毁佛一事,过犹不及,沙门经历数次法难,都是毁而复兴,破而后立。而 复兴之后,带给道门的却是重重劫难,譬如会昌法难,唐武宗毁寺院四千有余, 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之巨,禁佛不可谓不彻底,可宣宗一继位,佛寺即复,刘玄清、 赵归真等十数道家真人命归黄泉,前事可鉴啊!”
我缓了口气,续道:“故而晚辈以为,虽然佛教乃夷狄之教,理当严禁,可 手段需缓。”
邵元节点点头:“贫道亦正有此忧。只是,皇上外柔而内刚,又是性情中人 …”他停下话来,不再说下去了。
我当然明白,邵元节的话就是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的另一种说法:“这正是 晚辈要恳求真人之处。禁佛大势所趋,不可避免,但保全其中一二,真人应有此 能力。江湖中素有少林武当之称,武当势大,唯少林可以抗衡,一旦少林被毁, 武当更难以驾驭,对晚辈掌控江湖极是不利。而且,武当一旦在江湖上没了对手, 它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正一道呢?”
等蒋迟带着工部营缮司营缮所的一个吴姓所丞来到显灵宫的时候,我已经在 和显灵宫提点孙玄清品茗论道了。
四人很快商议好了大致的修缮方案,因为七月十五乃是道教的重要节日中元 节,开工日期便定在了七月十七。
那个吴所丞似乎是吃了蒋迟的贿赂,将简简单单的一个工程说得重要无比, 孙玄清自然爱听,而我和蒋迟则会心一笑。
随后便按工部掌握的花名册发了调签,我不经意地一问,才赫然发现,征调 的大工匠当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桂萼监工的献皇帝祀庙工程中抽调过来的。
“这可不行!”我偷偷拉过蒋迟小声道:“祀庙工程本就被工部户部拖来拖 去误了许多工期,这些人再被调走,我姑夫怎么向皇上交待?”
蒋迟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帮丫的怎么这般好说话,原来是想让 咱们自个儿人打自个儿人呀!”又说难怪离开工还有好几天,吴所丞就迫不及待 地要把人手都从祀庙那里调过来。
蒋迟是蒋太后亲侄,和桂萼自然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甘心被人愚弄, 转身就想立刻找吴所丞算帐,却被我拦下。
“东山,你这一闹,怕是连显灵宫的工程也扯上皮了!人手都调来也好,不 光是祀庙工程的人手,其他工程不也抽调了不少人吗?既然人到了咱们手里,怎 么用可就是咱们说的算了!”
我瞥了吴所丞一眼:“让这厮在家歇上十天半个月的想来不是难事吧?咱们 就把人手一分为二,一部在这里悠着干,另一部白天在沈篱子,晚上去祀庙,我 让姑夫给工匠们加点工钱,咱们这边再补贴一点,这么多人手,祀庙那边的进度 非但拉不下,连原来耽误的工期怕是都能赶回来,我这回要玩死工部户部这群王 八蛋!”
蒋迟兴奋得嘿嘿笑了起来,我说桂萼眼下还不知道我李佟这个身份,与他协 调的事儿就拜托蒋迟了,他一口应了下来。
工部调签果然十分有效,人手很快聚集起来,可五十多个大工匠听说自己要 干的只是砌墙、抹灰、铺路这等小工力工才干的活儿,又要白白空闲好几天,俱 都鼓噪起来,却被吴所丞弹压下来,又说这几日工钱照发,大家虽有怨气,也只 能忍了。
等蒋迟拉着吴所丞花天酒地去了,我才把计划告诉这些工匠们。先是推崇了 一番他们的技术,讲述了一番当今圣上如何爱戴自己的父母,修建献皇帝的祀庙 是多么的重要;又说沈篱子胡同乃是蒋家新要开发的地产,蒋家是皇上的娘家, 为蒋家效劳,就是为皇上效劳;最后自然是亮出自己的锦衣身份,要求他们把嘴 巴都管牢了,否则,诏狱伺候!
这样的事情,大工匠们经历的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何况,自己不用做小工 了,工钱还可能长上一成两成的,何乐而不为?于是大家都点头称是。
推举了两个临时主事的,在他们的指点下将工匠们分了工,各工种也推举了 管事之人,又招来五十小工力工点拨一番,显灵宫这边的工程就专等十七日开工 了。
带着各工种管事的去沈篱子胡同,其他人则约好了明日在胡同口相见。这一 部领头的公输起听了我的设想之后,捻着山羊胡子沈吟道:“沈篱子长约六十丈, 按照大人的设想,大约可建两座大四合院和四座中四合院,如果用材也依大人提 议,大四合院每座所需银两约在八千两左右,中四合院则需六千两,这六幢宅子 建起来,就要四万两银子哩!”
“公输,钱你不必多虑,蒋家和我还没把四万两银子放在眼里,材料用度我 会用现银支付,你只要关心质量和进度。不过,钱多也不能当冤大头,谁要敢在 材料价格上跟我玩花样,我要他的人头!”
心里却暗自感激我的老泰山萧别离,没有他雪中送炭的十万两银子,我怕是 只有向宁师姐告贷了。
“大人放心,小老儿也不敢坏了公输家的名头啊!”公输起的脸上同样流露 出了放心的笑容。
安排妥当,我不由松了口气。沈篱子这边自有蒋云竹派人来照看,我和蒋迟 只需照顾好显灵宫不出纰漏,一切就算万事大吉。
坐在刑部档案库房宽大古旧的桌子后面,我独自一人品味着一份难得的宁静。 从遇到宁馨、充耀兄妹开始,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都有些应接不暇,此 刻总算找到了一点安定的感觉。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人一生中的两大得意之事在短短几天里我又重 新体会了一遍,虽然形式或有不同,可快感却无二致。
大权在手江湖我有的豪情快意,魏柔、宁馨破瓜的娇羞颤栗,回想起来,都 会让我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可云仙、何素素的死也同样提醒我,前路崎岖,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如临 深渊的戒备之心,我一样可能瞬间成为京城里的匆匆过客。
“该着手处理赫伯权了。”
李佟这个化身已经开始深入人心,沈篱子购地、宁馨夫婿、云仙被杀以及拘 捕蒋逵等一连串的事件够众人回味一段时间,暂时不必再为他而东奔西走了。
除了与白澜交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我在京城接近中枢的机会对付 丁聪一党和宗设余孽。
我望了一眼桌上摆得满满的档案,那里面竟有快马堂的资料,虽然不够详细, 可也聊胜于无。
快马堂是赫伯权一手建立的,他的本家兄弟在广宁马市做一小官,与负责和 蒙古人交易马匹的卫所军官相熟,每年在为大明军队选购马匹的同时,给他留出 百十来匹好马。
蒙古马少见于江南,把马贩过江,扣去各种费用,每匹马几乎有一倍的利润, 故而年景好的时候,快马堂一年能有三四千两的纯利,差一点也有两千两,十几 年下来,赫伯权着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富翁,怪不得江湖把快马堂当作中小门派发 家致富的典范。
这些资料,李岐山大多都不知晓,虽然他当过几天快马堂的总管。
记得李岐山说过,去年一年,快马堂除了与大江盟的那一笔四十匹战马的交 易之外,一笔生意也没做,而大江盟的那笔生意则完全是赫伯权亲自去谈的,内 幕无人知晓。
李岐山虽然精明,可也不可能想到赫伯权日后将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 否则,他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来搞到快马堂的帐簿。
然而眼下,我只能猜测赫伯权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把马卖给了宗设,这中间 是不是大江盟在穿针引线?
抓到赫伯权应该就能知晓这一切,可惜皇帝把对付他的任务交给了刑部,是 为让我安心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探索江湖的奥秘,还是想从赫伯权嘴里印证一下倭 贼的灭亡经过呢?
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知道我不能轻举妄动,在陆眉公正式向我求援之前, 我只能在暗中监视赫伯权,以防他重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佩服佩服,你还真能坐得住啊!”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蒋迟突然出现。可我恶作剧地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啊 呀,蒋迟竟然吓得一哆嗦,扭头就跑,等听到我的哈哈笑声,他才明白过来,气 急败坏地冲进库房。
“你丫变态啊!好好的装什么女人!”他忿忿地道:“妈的,我早晚得叫你 们公母折腾死!”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是不是还有演戏的天分,毕竟我现在一人扮演两个 角色,很吃重哩!”好在王动需要保持低调,又有宁馨相助,否则,我真不敢想 像会出什么乱子。
蒋迟颇有同感:“别说你累,我看着都累。”他抹了把汗,道:“先不说你, 方才路过前军府,正碰上白澜被一帮子人围着,说要请他去百花楼。那些人也不 想想,就宜伦那脾气,别说百花楼了,就算是一品楼,回去晚了都要吃闭门羹, 说起来,比我还不如哪!”
提起白澜,我不禁一阵苦笑,获封这五天里,他始终忙着应酬宾客,看样子 怎么还得五七天才能消停下来,可自己的时间却耽搁不起。
脑海中闪过宁白儿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幽怨眼神,我暗自生愁,竹园里的女子 会不会也是一腔幽怨呢?
正说话间,却见陆眉公气冲冲地走进来,把一本手卷往桌上一扔,怒道: “气死老子了!惹火了老子,老子不干了!”
我和蒋迟面面相觑,忙问出了什么事儿,陆眉公道:“咱前几日不是说要监 视廖喜么?今儿下午尚书大人回来了,我去请示,不料却挨了一顿训斥,说我不 该道听涂说,捕风捉影。虽然准了我的提议,却把我属下的几个人都抽调走了, 说是什么中元节快到了,皇上皇太后可能去几大宫观乞福,要加强保卫。奶奶的, 我一光杆司令,如何监视得了廖喜?”
虽说皇上出行大多是锦衣护卫,可有大的节日,刑部通常会配合顺天府及锦 衣卫做好防范工作。
陆眉公手下的几员干将都曾受过他的点拨,在刑部赫赫有名,赵鉴临时把他 们抽调出去来加强保卫的力量,根本无可厚非,大概是陆眉公挨了训,心里别扭, 就觉得赵鉴此举乃是针对他个人而来的。
心中虽憾,可报复廖喜毕竟只是我一己之私,便劝慰了陆眉公一番,说赫伯 权才是主要目标,廖喜且放一放也无碍,反正他也不会跑了。
蒋迟则说晚上要请陆眉公出去喝酒玩女人散心,随即晃着脑袋,嘴里喃喃自 语,带出一长串酒楼妓寮的名字,想来是在琢磨今晚的去处。
陆眉公哭笑不得,趁他不注意,赶紧溜走了;我也不等他拿定主意,忙道: “东山,今儿晚上恕不奉陪了,不然,我的下场比白澜好不了多少!”
“你丫净他妈的装熊。”不过,他总算体谅我眷恋新家的心情,又见陆眉公 没了踪影,便说改日定让我醉死在百花楼、翠云阁,倒看看宁馨如何整治我。
和蒋迟在刑部门口道别,踏着晚霞归家。没走多远,就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 我,虽然跟踪的技术相当拙劣,可惊人的身法却弥补了技术的不足。
我心中忽地一动,站定身形,缓缓转过身来,不理会周遭人诧异的目光,对 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朗声道:“高先生、齐兄,别来无恙?” ---------- 第十章
“这就是动少的家?”
“是简陋点,不过那四个俏丫鬟就足以让动少露馅儿了。”
齐小天凤目中露出一丝狐疑,高君侯却是一语道破天机,而我的目光则落在 了两人身后。
“见过王大人。”
随着黄莺出谷般的声音飘然下拜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绝色少女,不说她明眸 皓齿、容光四射,竟有倾国倾城之貌。难得的是她这翩翩一拜,气定神闲、从容 不迫,颇有大家之气,绝不带一丝草莽气息,倒像是世家门阀训练出来的大家闺 秀一般。
只是她眉目隐匿风情,虽然还梳着双丫髻,可显然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看这少女的穿着打扮绝非婢侍之辈,而高君侯心系青襟,行事颇尊孔孟之道, 想来不太可能是他的女人,心思一动,郑重还了一礼,笑道:“大人二字太生分 了,我和齐兄是打出来的交情,嫂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动少好眼力!”
齐小天爽朗地笑了起来,可他眼中倏然闪过的一丝痛苦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心下顿时恍然大悟。
经历了诸多事情,尤其是大江盟接管了宋廷之名下生意之后,我和大江盟之 间的关系已经极其微妙。
不管大江盟之前是不是曾经千方百计阻挠我接掌江湖,可眼下既然大局已定, 无论它心里愿不愿意,都需要示好于我,否则,立陷我和慕容世家的联手夹击之 下,就算大江盟真要对付我,那也是击败慕容世家之后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身为少盟主的齐小天不得不为本盟的利益做出妥协的姿态,慧剑 斩情丝而放弃追求魏柔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练无双。”
“练姑娘?呵呵,齐兄,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吃惊地赞道,目光不由 自主地又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就是名人录及绝色谱中最神秘的人物练无双?她…怎么会是练无双?!
不是说少女不够美丽,事实上她的容貌绝不输于竹园众女,而她空谷幽兰般 的容颜也和练青霓有着三分相似,可她的骤然现身却让我觉得突兀得近乎没有道 理。
记得从萧潇嘴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开始,练无双三个字就变成了神秘的代 言人,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少女,又身怀不俗武功,可极 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甚至连总掌江湖的白澜都只是见过童年时代的她。
按照我的推断,练无双如此神秘,大概是像隐湖那些神秘弟子一样,成为练 家和亲的工具而嫁入豪门了,可嫁给齐小天…?
我真是一头雾水,练家与大江盟之间有宫难齐萝的姻亲关系、有齐放练青霓 二十年的恋情,练家还有必要非投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右手,虎口隐约可见细小的茧子,想来是练剑留下的 痕迹,只是感觉她的内息,却与名人录第五十二名应具有的实力还有一段距离。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把满心疑虑压在心底,我笑问齐小天,他却目光 灼灼地望着我道:“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齐兄,你可真够坦白的了!”
我不禁气乐了,就算慕容千秋和我熟得可以赤裸坦诚相见,也没有说过如此 露骨的话语。可转念一想,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本就斗得你死我活,齐小天不过是 说出了心里话而已,只是传达出如此强硬的信息,却和他带着练无双一道来访的 良苦用心背道而驰。
“动少,不是我坦白,而是因为这是大江盟数千弟兄的共同心声啊,我岂敢 隐瞒!”
“所谓和光同尘,其乐融融。大家都在江湖上讨生活,为何要杀得血流成河, 方肯罢手?”
心中暗骂齐小天狂妄,竟然用几千武夫来威胁我,脸上却是笑容可掬:“当 然,慕容贪鄙好色、行事毒辣,非白道族类,大江盟看不过眼,自不奇怪。可慕 容对江北武林,却也颇多贡献,江北罪案率就不比江南来得高嘛!何况,南人北 人性格迥异,南人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治人;而北人则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快意恩仇,所谓橘移江北而为枳,大江盟的那一套拿到江北不见得就适用啊!”
有练无双在,我自然不能轻易表露我的态度。不过看几人的表情,显然是不 认同我的观点,再说下去,很可能引发激烈的争论。
“王兄,”冷场片刻,练无双出人意料地接过话题:“小天他曾和我说过, 您是淫贼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贼。既是君子,则淫亦有道,小天他就一直感谢 您,说您在苏州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和慕容是多年的朋友而有所偏颇,相反却是 一视同仁。”
练无双从容道出“淫贼”二字,竟没有丝毫扭捏,让我不由另眼相看:“淫 贼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贼,弟妹只说了一半,是怕那另一半与慕容相近,对你 相公不利吗?”我微微一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官场,同样身不由己, 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否则,唐棠我所欲也,魏柔我所欲也,慕容玉我 所欲也,弟妹亦我所欲也,岂不天下大乱?”
练无双这才露出小女儿姿态,倒是齐小天知道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闻言 开玩笑道:“动少,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割爱呀?”
“得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何况,我现在要修心养性了。不瞒你说,前两 日慕容托萧别离送来两个绝色胡姬,都被我回绝了。”
齐练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高君侯却正色道:“王大人拒绝的好!
大人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心中自有正邪之分。至于一入江湖官场身不由己, 俱系托词。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在苏州,大人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自当默处,隐而不发;可现在身处枢机,当出则出,该语则语,匡扶 正道,扫灭佞邪,这才是江湖之幸啊!“见面伊始,高君侯就刻意低调,放手让 齐小天来主导谈话的内容,似乎他此番来京只是为了彰显大江盟对我的敬意。
可不知何故,他说着说着,竟然少有的慷慨激昂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 似乎带着教训后辈的味道,齐小天不由尴尬地冲我笑了一笑。
在龙潭镇白澜组织的新一代武林高手联谊会上,我已经知道齐小天并没有读 过多少书,高君侯一番之乎者也,恐怕他只能听懂字面上的意思。
出、处、默、语,君子之道,这是孔圣人在易经系辞里的至理名言,不该说 的时候,一个屁都不能放;该出手的时候,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君侯似乎是说,眼下时机到了,是该我澄清江湖的时候了。可再听下句 “动少身处枢机”,却不由让我生疑起来。
大江盟能到刑部来找我,想来是得到了我履新的消息,虽说消息并没有控制 传播,可通常六部一个司的员外郎还不至于引起官场的轰动,眼下在京城,王动 远不如李佟显眼,毕竟我和蒋逵合演的一出好戏更容易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齐小天等人在路上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大江盟自然是 在京城有相当通畅的消息管道了,高君侯的话即是明证。
谁传递的消息呢?是丁聪在京的同党,还是另有其人?
只是以我的资历,还暂时谈不上什么“身处枢机”,倒是在同一篇系辞里, 提到了君子之枢机。
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 天地也,可不慎乎?”说君子言行,足以惊天动地,不可不慎!与他前面一段话, 竟是大有矛盾之处。
我不禁想起老泰山萧别离曾经说过的话,当初镇江之战,高君侯似乎隐藏了 自己的实力。离别山庄加入慕容世家动机不纯,莫非他排帮加入大江盟也是心怀 鬼胎?
高君侯,你究竟使的什么心机呢?入云龙,是不是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呢?
镇江一战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伤愈后的他几乎和去年杭州相见时别无 二致,那不经意在眼中闪过的精光依旧锐利无比,只是鬓间多了几缕白发,毕竟 这一年的江湖实在是多事之秋啊!
“高先生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江湖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大江盟十 几年都等了,难道就心急得连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宁馨儿,你知道练无双吗?”
与老丈人萧别离带回给慕容的消息一样,我向齐小天下了京都禁武令,三个 月内,严禁江湖中人无事来京,否则我不讲江湖情面,以阴谋叛逆论处。
来京人员,如有胆敢跟踪我的,以行刺朝廷命官论处,我当即格杀勿论。中 秋重阳几大节日相继而至,蒋太后的生日也很快就到了,而我扮演双重身份本就 吃力,再来些江湖人整日里的打扰我,我就更吃不消了。
高齐很知趣,只是简单解释了接手霁月斋的事情,表明与宋廷之毫不相干, 两家只是单纯的买卖关系之后,并没有提起将霁月斋苏州号转让给殷家的动议, 就和萧别离一样,连夜离开了京城。
正因如此,我才能有机会抚着宁馨的香肩,看刚刚出浴的她对着铜镜梳妆打 扮。
“练无双,我知道呀,她是师傅的侄女,我还见过她哪!”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便急忙追问起来。宁 馨不明就里,自然满脸迷惑,魏柔却偷偷嗔了我一眼。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年纪小,同来的几个人又都穿着道服,戴 着道冠,也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宁馨回忆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想起来练无双的 模样,不过总算记起了她们来代王府的目的:“好像是因为嫂子她喜欢弹琴,而 练无双精通琴技,才来指点我嫂子的。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说着,她拉住魏柔嬉笑道:“姐姐,那天我在百花楼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 心上,你的琴技当真好得很,我嫂子也只是和你差不多而已。”
宁馨心思聪慧不亚于魏柔,人情世故甚有过焉,知道我不喜欢她吃醋,近来 就绝不在我眼皮底下争宠,可却想尽办法要压魏柔一头,这两日,竟开始和魏柔 学琴了。她本就有点底子,两天下来,原来荒废生疏的手法也渐渐熟练起来。
我心中却一怔,竟不期然地想起魏柔的琴技师傅孙妙来了。宁馨为了避免争 执,她方才的话反而当不得真,所以她嫂子的琴技定是高于魏柔。
而眼下魏柔的琴技已是大为可观,那么练无双能指导宁馨的嫂子,她就算不 是孙妙那种级数的人物,恐怕也相差无几。
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练无双的琴技自有师承。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皆工,曾纵论当代著名琴师,印 象中北地里能与孙妙比肩的没有几个。若有必要,这未尝不是调查练无双的一条 途径。
只是想起练无双的大家风范,我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遗憾,她,竟是江湖绝色 谱上罕有的文武双全!齐小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算有所得了。
可…练家怎么不派她来勾引我呢?是清风过于自负,认为我无足轻重;还是 觉得无法用美色拴住我,不愿白白搭上一张王牌?
“三哥,你见到练无双了?她…是不是很美?”宁馨画完最后一笔,尾指指 甲已染成了豆蔻颜色,愈发显得纤长手指白嫩可人,剪水秋瞳送来娇嗔眼波,说 不出的狐媚动人。
“妹妹画儿一般的人物,吃这干醋作甚?小心酸死你!”魏柔一旁明着劝宁 馨,暗里却狠狠掐了我一把,想来方才自己有些遗憾失落的眼神被她捉了个正着。
“吓,不得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啊!”我嬉笑道,顺手搂过魏宁二女: “媳妇的话自然是千真万确,练无双再美,也比不上你们姐妹!”
这绝非诳语。浴后的两女只披了件纱衣,衣下再无丝缕,雪白胴体若隐若现, 极是诱人。只是女儿脂香中隐隐藏着一丝奇异的香气,像是母兽发情的气息。
魏柔还是宁馨?
宽大的碧纱厨里,赤裸的三人纠缠到了一处。魏柔跨坐在我腰上,纤弱的身 子似乎被独角龙王挑了起来,几乎是靠我扶在她腰间的双手,龙王才没刺穿她的 花房。清腻的花蜜因为龙王来回的肆虐,已经成了狼藉的白浊。
宁馨却像是美人犬一般跪在我的头顶,雪丘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更不时把那 对诱人的红莓送进我嘴里。
雪股间,一朵丰腻粉嫩的牡丹绽放开来,清澈的露珠带着晶莹剔透的丝线缓 缓从花瓣上滴落下来,一滴,两滴… ---------- 第十九集
第一章
“好大的雨啊!”
从半夜开始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在清晨终于演变成了京城入夏以来的 第二场豪雨,大雨给人们带来凉快清爽的同时,也把人们都变成晚起的懒虫。
“相公,今儿就别去刑部了。”怀中纤弱的美人儿慵懒道。另一侧,一具丰 满娇躯紧贴著我,巍巍雪丘压著我的臂膀,似乎也是不想让我起身。
“我倒真想偷一天懒。”心中暗叹一回,李佟是个落第举子、恶少无赖,在 锦衣卫又没有具体的差事可做,自然可以赖在床上和心爱的女人欢好,可我眼下 正重塑王动稳重诚实的形象,锦衣卫可以不去,刑部却一天也少不得。
脱出藕臂粉腿的胭脂阵,嘱咐两女多睡一会儿,自己顺著抄手游廊来到前院。
路过东厢房的时候,屋子正传来何雯、何霏的读书声,姐妹俩毕竟年幼,还 不太懂得生离死别的痛苦,对她们来说,母亲似乎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新拜的 义父对她们又是疼爱有加,于是笑容已经重新爬上了她们的小脸。
倒是白牡丹看惯世间冷暖,对这一对身世可怜的姐妹极是怜惜,要求也极为 严格,这几日每天早早就把姐妹俩叫起教她们读书写字。
万金夫妻早已备好了饭菜,夫妻俩把新购的宅子让给了儿子,两人则乾脆住 进了外院。万金圆滑、万氏谨慎,一里一外伺候得相当得体。
“老爷您真热心公事。”听我要出门,万金献媚道,又问我要不要传轿,我 摆了摆手,他马上叫丫鬟送来了衣、斗笠与油伞。
大雨如幕,割断了视线,口袋胡同越发显得深邃幽长,平常就很少见到人影 的巷子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踽踽独行,骤然见到一个与我同样打扮的行人擦肩而 过,我不由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
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望著很快消失在雨雾中的强壮背影,我心中隐约升起一丝熟悉的感觉,脚步 顿时停了下来。
这人是谁?
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却不期然想起了萧潇:“要是她在就好了。”
几乎形影不离的七年里,她那一双过目不忘的神眼彷佛就像是我自己的眼睛。 依赖她惯了,久而久之,虽然自己功力日精,六识也日益敏锐,可这记人记事的 本事却不见如何长进了。
回头跟过去,一直跟到了巷底,见那人敲起了对面唐家的大门,方敲了两下, 老管家就开门来,汉子闪身进了宅子。
“原来是唐家的客人。”我释然。这么大的雨,敲门声很容易湮没在风雨中, 老管家这么快开门,显然汉子的来访是早就约好了的。
反身朝巷口走去,却突然想起蒋迟在唐家说过的一句话来,心中蓦地一动, 京城富商多如牛毛,蒋迟没听说过唐勉一点都不奇怪,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神 情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可当时自己却忽略了。
“得到魏柔与宁馨,就算是我,都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啊!”明白了症结所在, 我心底自嘲一笑:“让蒋迟小看就小看吧,权当是晃点了他一回。”
可这个唐勉有什么毛病,惹得蒋迟生疑,自己倒要好好查上一查了。
刑部冷清得几乎见不到人影。为了后天的中元节,尚书赵鉴下令配合顺天府 对京城及其周边贼盗进行一次拉网式的搜捕,一半人手被临时抽调出去,剩下的 见到这等天气也都各找理由回家去了,倒是蒋迟很意外地出现在了档案库房。
“别情,你说今儿这雨能不能再冲毁他一两条胡同?”
“就算冲毁了,恐怕地也买不成,东山你信不信,眼下顺天府八成已经有人 在那儿坐镇了,买卖契约恐怕没那么容易通过哩!”
“你是说…张延龄?”蒋迟小圆眼睛一眯,冷笑道:“这厮倒是真能干出这 等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儿哪!”
不知是蒋迟业已发觉我知晓他大智若愚的真面目,还是有心示好于我,他现 在很少故意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迟笨的模样,相反,却不时让我领教他的机智与敏 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到了顺天府,我才知道,蒋迟远比我了解对手。我本以为会遇到张延龄的手 下,不想竟真是他亲自坐镇。
不过,在我心中,他早因为张后的缘故而被皇上私下判了死罪,眼下的风光 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虽然我很希望他能坚持上三年五载,好替我分散蒋家的注 意力,直到我羽翼丰满为止,可看他飞扬跋扈浑不知死活的模样,我心里清楚, 对他抱太大的希望,最终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
好在我来顺天府的目的并不是想结交这位建昌侯,而他也不知道我其实就是 收购沈篱子胡同的李佟。我只是给他见过礼,便藉口参观府衙,在衙中四处走动 开来。
府衙和刑部一样,也见不到几个人影,而留守的官吏大都是些无品轶的书办, 见我穿著从五品的官服,弄不清楚我的身份,也不敢擅加阻拦。
待行到西厢一处屋子前,正欲推门而入,门却突然大开,里面匆匆走出一人, 看也没看,就急著把手中油伞一伸,正撞在我的伞上。
“谁他妈的…”那人刚骂了个头,却突然看见了我胸前的补子,下面的话顿 时咽了回去,油伞一抬,露出一张圆滚滚富态的脸,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吏, 正讪讪笑道:“下官鲁莽…”
“不必拘礼,你是顺天府的通判还是推官?”见他胸前补子上绣著鹭鸶,我 打断他的话问道,心想总算遇到个管事的人了。
“下官顺天府推官郭槐,槐树的槐。”
“巧得很,我正要找你,本官刑部浙江司员外郎王动。”
郭槐闻言,脸上倏地闪过一丝讶色,旋即迷惑道:“大人找我?”
这人竟然听过我的名头?他脸上的些微变化没能逃过我的眼睛,心头微微一 动,这人姓郭,莫非就是廖喜在一品楼上提到过的那个郭大人?
“本官要调阅顺天府的户籍册子,请郭大人配合。”
郭槐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颇为热情地领著我进了府衙库房。
顺天府近二十万户居民的户籍几乎装满了两个大库房,唐姓虽小,也足足有 千馀户,等从厚厚的帐册堆中找到唐姓的那一本,看到上面沾满了灰尘,纸张都 有些发黄了,我暗叹一声,户部十年一稽核户口,看这帐册的样子,没有十年, 也该有七八年了,好在唐勉的户籍资料还在。
正德九年自杭州迁入京城…杭州盛产茶叶,茶商是出了不少,不过已经是四 十多岁的人了,却背井离乡,迁地而居,为了赚钱至于吗?
一妻三妾,两子三女…嘿,这老哥也是个风流人物。居口袋胡同,开茶号 “忘忧斋”…沦落到卖屋的境地,想来生意做得不那么顺利。
“…他家的茶还真是上品哪!”
虽然档案上的一切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还是仔细回忆著当时的情 景,等想起那满齿留香的上等西湖龙井,疑心就去了大半,内心却暗自感慨起来, 茶虽是好茶,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宋廷之那般高超的生意手段,可惜了宋廷之… 想到宋,我便找来宋姓的册子,却偏偏没找到他的名字;又去查看赫伯权化身白 曲的资料,也是一无所获。我不禁沈吟起来,赫伯权动用的化身可能是在户籍普 查之后才开始伪造的,可记得宋廷之当初告诉过我他是落籍京都,莫非那时候他 已经开始编造谎言了不成?
有心再查洪七发的资料,眼角馀光却见郭槐不时留意著我的举动,怕他与廖 喜关系密切,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假意翻看了几个我根本不认得的人的档案,才离开了库房。
大堂上,蒋迟和张延龄有说有笑,嗅不出一丝火药气,见我进来,蒋迟笑著 和张延龄告辞。
等走远了,他才狠狠地吐了一口吐,冷笑道:“妈的,这厮当著我的面都敢 非议我姑姑,和旁人还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哪!等皇上根基稳固了,不把他 凌迟了,我他妈的不姓蒋!”
他站定了,指著大街对面一处气派非凡的商号道:“别情,看见没,那就是 积古斋的总号,据说是与宝大祥、霁月斋三足鼎立的珠宝业巨擎,而张家兄弟少 说有它三成的股份,皇上既然有话,那咱就先弄垮它出口恶气。”
我苦笑一声道:“东山,宝大祥或许在南方可以和积古斋一较短长,甚至还 能压它一头,可在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这四省,积古斋一号独大已久,分号 遍布商业要津,想打倒它绝非易事!何况,我看蒋逵又特不顺眼,殷家换做与你 合作,我信心或许还足一些。”
“我家又没那么多钱。”
听蒋迟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蒋家三兄弟里,蒋迟父亲蒋云梅最为方正, 也是最穷的一个,他两个哥哥的家产则不相上下,俱是富甲一方。
不过,蒋云竹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婿充耀虽贵为王爵,却要守著祖训,不得 擅离封地,故而派不上用场,殷家合作的对象自然非蒋云松不可,在他膝下三子 中,也只有蒋逵最洛uX适。
“怪不得你急著赚钱。”我随口笑他一句,心里却明白,蒋云梅之穷,只是 相对于他两个哥哥而言,看蒋迟的行事排场,他家的财力恐怕不在竹园之下,足 以与宝大祥联手进军京城珠宝业了。
只是皇上对自己的几个表兄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已经委以蒋迟重任,不好再 让他出头,恰巧蒋逵又与我大有龌龊,给他这样差事,正是一举数得。
“东山,能弄垮积古斋,我当然高兴,只是我向来不插手宝大祥的事务,加 之掺和进了蒋逵,我更是不便介入。你是蒋家少一辈中的老大,殷家只好拜托你 多照顾了。”
先给蒋迟送上一顶高帽,我续道:“要说赚钱,门道多得很,别的不说,单 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可都是生意经,比如茶…”
“说起茶来,我可是个大行家。”蒋迟颜色稍霁,接过话头得意道:“京城 流行十来种茶,其中的雅州雷鸣和苏州天池就是我开了风气之先,前几日在唐勉 家喝的茶好吧,告诉你,那就是雅州雷鸣…”
我插言道,那天喝的不是西湖龙井吗?
蒋迟解释了一番,说两者相近,只有极其细微差别,不是此道高手,绝难分 辨出来,可说到后来他却沈吟起来,半晌才道:“能在口袋胡同建起两处豪宅, 这个唐勉该是茶商里有名的人物,可他的名字我却偏偏没有一点印象。”
“总有人行事低调,就像现在的王动。”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了拜访唐勉的主意,两人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 回刑部。
见乌黑厚重的云层没有消散的迹象,蒋迟边走边苦著脸问:“别情,这鬼天 气凉快倒是凉快,可干点什么好?”
“雨天梦高唐,雪夜读禁书,这天气,最适合搂著小娘睡觉了。可惜,东山 你想一辈子快活,就得先忍这一个月了。”
“知道知道,巫山云雨是肯定不行了,睡个午觉总该可以吧!”蒋迟淫笑道。
蒋迟非要我陪他,倒像是怕我一闲下来会作些让他担忧的事情似的,我只好 答应下来。
在刑部挨到中午,因为本尊王动不能陪蒋迟去那烟花之地,约好了见面的地 点,我就先回了马宁子胡同的家——方献夫给它取了个名字,却是唤做隐庐。
换了装束,待了好一会儿,见无人留意,才悄悄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了雨幕 中。
“…三个月后,京城都该下雪了吧!”
想想这做贼似的日子还要熬许多天,我暗自叹息。好在隐庐东侧隔壁一连两 户宅子已经托星宗宁师姐高价购置下来,等把秘道和密室挖好,就可藉此隐匿行 踪了。
本来想顺便去宁府探望一下师姐,却远远看见白澜自轿子上下来,大概是大 雨天没了应酬,正好来抚慰师姐的相思。
记起初见白澜时他何等潇洒倜傥,等回京之后,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心中不 免一阵黯然,想来竹园里的女子见到我眼前这副模样,也会生出一肚子的感慨来 吧!
“子愚,子愚…”
从缨子胡同拐进粉子胡同,方欲东行去与百花楼齐名的翠云阁,却听有人唤 我,转身一看,只见蒋迟的大脑袋正从兰家茶食铺子的窗格子里探出来,胖手乱 挥冲我直喊道:“子愚,你怎么从缨子胡同那边过来了?兰丫头到胡同东头堵你 去了。”
不等兰丫头她爹出来叫她,我已经快步朝东行去。在胡同口那儿,隐约可见 一素衣婀娜少女撑著油伞,正翘首向南张望。
唤了她一声,她便欢喜地朝我跑来,那野性十足的脚步溅起了水花无数,飞 扬的裙摆更好似雨中盛开的白莲,很快,一张红扑扑的俏丽脸庞就出现在我的眼 前。
“大哥哥,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过两天来看我,可现在都过了十天啦!” 少女倒豆子似的娇嗔道。
周围铺子里顿时传来女孩的嬉笑声,隐约听到有人细声道:“兰丫头要招小 女婿了。”
“谁敢笑,看我不扯了她的嘴!”少女羞恼地冲小姐妹们嚷道,只是转过头 来,脸上却多了一份拘谨,就连目光都有些敬畏:“听说…大哥哥做了锦衣卫的 大官?”显然欢喜过后,她才想到我的身份已然发生了变化。
粉子胡同本就藏不住事情,而云仙之死又是酒楼茶馆的好谈资,主角之一的 我自然被人关注,不用如何联想,兰丫头就能猜到我就是赎云仙的那个李佟。
“不过是个锦衣百户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官。”顺手拂去少女素袖上的雨滴, 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饶是在阴沈沈的雨天里也泛著蜜腊色的健康光泽,我一恍惚, 竹园女子的赤裸娇躯一一从我眼前晃过,周身俱是雪白如玉,没一个能看得出有 练过武的痕迹——不用风吹日晒,天天锦衣玉食,人都变得细嫩娇贵了。
我亲昵的动作羞红了少女的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骤然轻了下来:“我也这 么讲,可爹说大哥哥你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不得了的人物?我不禁莞尔,一年前少不更事的我才会自以为是的这么想, 而今我早已明白,那是个需要我付出相当代价才能达到的目标。
其实,人总是这样,在爬上了一座山峰之后,才能体会出另一座山峰的高大。
“你丫真是个花柳班头,那小妮子一听我提起你来,两眼都放光,好像半夜 里狼崽子看见了食儿似的。”蒋迟边唠叨边不满地瞪著在柜台里假装抹桌子的兰 丫头。身旁的蒋烟含笑解释说,蒋迟听我提起兰家的冰镇河鲜赞不绝口,就突发 奇想,非要来这儿尝尝鲜。
而兰丫头一如往昔地热情待客,可偏巧因为大雨,店里没其他客人,于是少 了参照物的蒋迟就误会了少女,玩笑开得重了点,便得罪了少女,她不知道蒋迟 的身份,顿时翻脸。不成想蒋迟一提起我来,少女态度立刻大变,殷勤之极,却 是处处打探我的消息,等知道我要来和蒋迟汇合,她立刻抛下两人,跑到胡同口 迎接我去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亏你还是粉子胡同里的名人,一点小事儿就大惊小怪的, 徒惹人笑话。”让兰丫头又送上两碗冰镇河鲜,我笑著试探蒋烟:“大姐别是在 东山身上下了什么香啊,怎么到哪儿你都能找到他?”
蒋迟和蒋烟俱是演戏的高手,就连我都看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不过蒋迟明著把蒋烟当作一个风流娘们任意调戏使唤,暗里却相当照顾她, 想来他和我一样明白,这个走东家串西家的少妇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线人。
“大人,你这就冤枉死奴家了,奴家可是特地来堵大人,给您报个信的喔!” 蒋烟神秘地一笑。 ---------- 第二章
“廖喜敢轻举妄动,大爷手中长剑岂是吃素的?”油灯下,我轻抚隐泛寒光 的青钢剑冷笑道。
“大人文武双全,难怪兰家妹子的魂儿都被大人勾去了。”蒋烟媚笑道。
廖喜若是知道我在江湖的地位,恐怕打死他也不会想出让洪七发纠合地痞流 氓暗算我的招数来。
而我自从与唐五经一战后也变得格外小心,想暗算我,没有江湖名人录前五 十名的实力,来了只能是白白送死而已。
不过,虽然自己的内伤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恢复得比预想的快,但眼下内力 毕竟只有平素的七成半,故而魏宁两女在我出门前都要叮嘱我带上兵器,宁馨的 佩剑几乎成了我的专属品。
“子愚,这厮这回可瞎了狗眼!嘿嘿,敢和锦衣过不去,他以为他是谁啊?”
蒋迟话中有话,我自然听得明白。李佟是粉子胡同的闻人,廖喜不可能不知 道我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依旧敢向我下手,除了心头那口恶气非出不可之外, 背后一定有强力人物支持。
不期然想起了在一品楼遇到的那位明公,看廖喜恭敬的模样,他该是朝中大 员,可惜我在刑部极力收敛自己,从来不去各大衙门走动,结果认不得几个大臣,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我碗底朝天,兰丫头乖巧地又捧来一碗,犹豫一下,顺手给蒋迟的添满。
蒋迟看在眼里,不由大生感慨,叹道:“总算沾子愚一回光啊!”
又小声对我道:“也不知道宁馨那头母老虎能不能容下这丫头。”
“哪儿跟哪儿呀!”我不置可否地笑道,转眼见兰丫头羞红了脸,却竖起耳 朵听个仔细,而她老实巴交的老爹脸上看起来既忧愁又有些患得患失,就彷佛以 往自己的老爹似的。
心中难免有些酸楚,为人父母者,既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婆家,又不想让 女儿受委屈,还要把女婿当依靠,真是难洛u 漱H 了。
“人常说,乱世人命如猪狗,其实像大姐这等平头百姓,就算太平盛世的, 又能强到哪儿去?”蒋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低声叹息道:“为了有个靠山, 把女儿送人做妾的多得是,非但没人说闲话,反而大家都羡慕。这年月,笑贫不 笑娼的,做妓女都没人笑话,何况做个现成的官姨太如夫人哪!”她白了蒋迟一 眼,怨道:“他若是敢娶,我们娘俩早跟他了。”
说话间,几个汉子快步闯了进来,甫一进屋,一人就冲老板喊道:“兰大哥, 风小先生今儿还来吗?”
老板憨憨笑道:“这么大的雨,怕是被一品楼留住了,我张望了半天,也没 看到小先生去通达,通达那一场不演了,俺家这儿也够呛。”
“这可咋办?”那人懊丧道:“一回书听得不上不下的,心里痒痒得要命…”
旁边一人接上他的话:“要不,咱晚上去百花楼?”
“百花楼?你丫不是疯了吧!再说,就你这身打扮,还不叫人打出来!”
那人嘟囔了一句,说卖油郎还独占花魁哪,咱也不比卖油郎差哪儿去,几人 转身想走,老板却突然指著一品楼方向惊喜道:“咦?那…好像是风小先生哩!”
说书的风小先生?我心头蓦地一动,难道是风小子?
不大一会儿,十几个汉子蜂拥而至,而中间那个瘦小少年金鱼眼大暴牙,果 然正是高君侯的关门弟子风大虾!
“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不知道我下了禁令了吗?!”只是原本对这个机灵 的少年颇有好感,此刻心中倒没有多少怒气,可一连串的问号禁不住在脑海中闪 过:“他是和高君侯一起来京的吗?洛u 颡S 和他师傅一起离开呢?大江盟又知 不知道他进京留京这件事呢?”
想起风大虾的身份虽然已经公开了,却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倒是没有 几人认得他,直觉告诉我,他此番留京,十有八九是高君侯瞒著大江盟偷偷安排 的。
而高想必是认定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少不了在烟花之地出没,才把说书 的场地设在了粉子胡同。只是高君侯的目的何在,我一时弄不清楚。
被周围的人挡住了视线,风大虾并没有注意到假装和蒋迟说话而拧过头去的 我。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去了后院,透过门帘看过去,后院早搭上了遮雨棚子,已 经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听众人嚷嚷才知道,通达车行那边的棚布都被调去盖货物了,没办法说书, 风大虾就直接来了兰家,有人飞快地冲出去,似乎是喊人去了。
店里的夥计顿时来了精神,果然后院传来一溜介的喊声,要酸梅汤的、要冰 镇河鲜的,叫声此起彼伏。
老板一边兴冲冲地刮著冰屑,一边回著蒋迟的问话。
“风小先生书说得那个好呀,连百花楼的老板娘都说,他嘎崩溜脆的就像俺 们家的冰镇河鲜。说的什么书?人家可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做”大明英烈传之 破倭记“,说的就是本朝的故事…”
“哦,可是京卫指挥同知沈希仪大人与刑部员外郎王动大人联手大破倭寇宗 设的故事?”
“谁说不是!”
蒋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趁别人不注意,冲我眨了眨眼。
说话间,陆续又有二三十个汉子来听书,想来就像那些风流才子难以抗拒苏 瑾孙妙的魅力一般,雨再大,也挡不住这些痴迷的听众。
“上回书咱们说到,这沈大人和王大人兵分两路之后,沈大人就率领一标人 马来到了南汇嘴…”
檀板一拍,慷慨激昂的声音陡然响起,如金戈铁马,飒然浮空,说的正是与 宗设的松江一战。
故事多是从上报朝廷的邸报中演义出来的,自然错谬百出,而我和沈希仪的 形象更是被美化了不止十倍,两人都成了智谋好似诸葛亮、武功赛过吕关张的活 神仙。
不过英雄向来就是平民百姓的梦想,英雄的故事向来就为平民百姓所津津乐 道,夸张只会带来更多的听众,却不虞被人戳破这美丽的肥皂泡。
若不是高君侯师徒顾忌著我的名声,为了赚钱,大概早在这刀光剑影生死搏 斗间,给我安排了无数美女相伴——虽然那其实更接近事件的真相,如此听众就 更觉得过瘾了。
“听说这位王大人还是去年应天府的解元公,真是文武双全啊!”
蒋烟听得神驰意往,忍不住赞道。
“李大人也是进过学的举人老爷。”兰丫头不服气地道。
蒋烟大为惊讶,不由上下打量起我来。
“不过是个落第举子罢了,不值一提。”
蒋烟却没言语,我知道她起了疑心,也不去辩解,却和蒋迟一道听起书来。
风大虾口才极佳,几人都听得入了神。不知过了多久,猛听檀板声起,不知 不觉间今儿的一回书已然说罢。
众人久久不愿离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松江那场战事来,风大虾似乎也没了 事情,跟著众人一起议论起来。
我问过兰丫头才知道,他每日只在粉子胡同演四场,一品楼、通达车行、兰 家和百花楼,这里已是下午的最后一家了。
我暗自一笑,这四家地方,倒是把上至公卿名士,下至贩夫走卒一网打尽了。
见蒋迟撑得直揉肚子,自己又不太想和风大虾打上照面,正要起身离开,却 听后院一人大声嚷道:“…到底谁没见倭贼?那个立花勘助被打入刑部大牢的时 候,老子还照他屁股狠狠踢了两脚哪!那厮生的凶神恶煞一般,没有丈高,也有 九尺,比风小先生书里说的还要凶恶哪!”
立花勘助被押解来京城了?我心中微微一怔,旋即释然,他是宗设集团的二 号人物,是此番剿倭俘虏的倭寇里地位最高的一个,朝廷自然重视。
当初,他被俘后便由军方关押,而我在宁波与沈希仪分手后就与军方再没有 接触,便不晓得他的下落。沈希仪大概也因为调职京城,同样再没插手剿倭事宜。
只是立花勘助既然押解进京了,却没有通知与此事关系密切的我,想来皇上 对无名岛一战还心存疑虑,要用立花的口供与我们上报的战功相互比对,以证真 伪吧!
好在当时沈希仪压制下了众将的意见,没有浮夸战功!
我暗自庆幸,冷风一吹,后背一阵发凉,才恍觉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是自己疏忽了,可这等重要的情报要靠我在大街上道听涂说才知晓,自 己在京城还真像个聋子瞎子啊!
这种被动的局面不打破,很快就会有我好受的了。
秦楼不能动用,魔门星宗不能动用,白澜原来手中的线人亦不能动用,我骤 然发现自己手头的资源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丰富,在京建立属于自己的线人网 已是刻不容缓。
可从哪里招募人手呢?我目光不禁转到了蒋烟身上,她倒是个极合适的人选, 若是蒋迟还不知道她偷儿的身份,倒是可以以此要挟她,让她为我效力。
还有风大虾…想到这个机灵少年,我心头蓦地一动,既然立花勘助可以被解 到刑部来,那么被丁聪收监的周福荣同样可以解到刑部。如此一来,对日后抓捕 审讯宋廷之极洛u 扣Q ,毕竟周福荣是在宋廷之指使下直接与倭寇交易的关键人 物。
好在离秋决还有段时日,除非是斩立决,否则就算刑部核发了周福荣的死刑, 也还有时间来挽回。
而为避免打草惊蛇,有关周的事情我能不开口最好不开口,剩下的最佳人选 当然就是蒋迟了,只要他提醒皇上,需要周的口供与立花的口供相互参照,皇上 自然会让刑部将周押解来京。
碍著蒋烟,我暂时把这个念头放在了一边。和兰丫头说笑了一会儿——小妮 子想来是真的喜欢上了我,把闺名和生辰八字都偷偷告诉了我,三人才出了兰家, 迳直向东而去。
翠云阁的小凤仙是和白牡丹齐名的西咱uW妓,白牡丹占得冷艳二字,小凤仙 则妖媚过人。
蒋迟是她的入幕之宾,招待自然周到,蒋烟则去了姑娘房里扯东道西去了, 我走又走不得,百无聊赖,小凤仙便叫来自己的亲妹妹小菊仙陪我,四人唠起家 常来。
官家隐秘、市井奇闻,小凤仙似乎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儿,可分寸却把握的极 好,特别是偶尔涉及官场上的人物,就根本听不到她直呼姓名,只有像蒋迟这般 熟知京城官场的人才能听得明白,发出会心一笑,而我看上去却是丈二金刚摸不 著头脑。
她不时穿插一些俚语笑话让我不至于觉得受到了冷落。传言她虽不轻易接客, 但一旦看中某人,媚惑的手段就极其高明,此番相见,果与秦楼庄青烟不相伯仲。
其实我的心思并没全放在小凤仙的身上,因为我已经隐约猜出了蒋迟非要带 我来翠云阁的奥秘——小凤仙的这些话大概很快就会出现在万岁爷的书桌上,而 我则是这些情报的证人。
虽是皇上的亲表哥,蒋迟做事还是慎之又慎啊!
“…竟有这事?!我的小亲亲,你别生气,少爷我明儿就带人把教坊司淫平 了!”蒋迟怒气冲冲地道。
他和小凤仙正谈起东城教坊司的红人柳如眉,小菊仙插了一嘴,说柳如眉仗 著教坊司的地位,最近一直在诋毁她姐姐,甚至连翠云阁都不放过,说它买卖人 口,逼良为娼云云。
看年幼的小菊仙似乎觉得翠云阁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禁暗自好笑,翠云阁 在京城的地位,就与快雪堂在苏州的地位相仿,这等规模的妓院,若说没有买卖 人口逼良为娼的事情,那才有鬼哪!
而她小菊仙有个名满京华的大牌姐姐罩著,自然不太晓得那些苦命女子的凄 惨境况。
小凤仙倒是大度得很,说同行相争,难免意气用事,而且教坊司自从宁白儿 突然失踪后,只靠柳如眉独撑大厦,她不免心情急躁,几人便说起教坊司的风月 来了。
我想起宁师姐提到的那个钱萱,便鼓动蒋迟走一趟东城。
“今儿雨太大了,赶明儿我一定陪你去,一定!”蒋迟以为我好色心起,暧 昧地笑了起来。
“一言为定!”我站起身来,笑道:“东山,你留在这儿和凤仙姑娘温存吧, 我可要回家了,两头母老虎在家等著,回去晚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离开翠云阁,我变换容貌匆匆诳u^刑部,立花勘助已解入京城,我便想看看 刑部是否从他嘴里得到了新的情报。
可遍寻陆眉公却不得,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他也被尚书赵鉴临时调去参加中 元节的保卫工作去了。
这赵鉴也是个马屁精!我不由恨恨道,见皇上尊宠道教,他便把一个中元节 的保卫规格弄到几乎和春节除夕相当!
想想自己到刑部报到已经好几天了,却一直没碰到他,他也没说召见我,想 来精力都放在了拍马屁上。
转念却突然想起一人,心中顿觉柳暗花明,便直奔刑部大狱而去。
在其对面一酒肆候到傍晚时分,就见几人打著伞匆匆而出,其中一人獐头鼠 目,正是在押解杨慎途中与我结下酒肉交情的黄宪。
尾随著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发现没有人跟踪,我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没想到,半年没见,大人已经高发了!本以为能在今科金榜上见到大人 的名讳,没想到大人却是另辟蹊径…”
在一处僻静的小酒馆里,我和黄宪把酒言欢。黄宪在苏州吃了我不少好处, 此番相见,本来有点忐忑不安,见我态度和蔼亲切,才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地就 有了投靠之心。
“剿倭一战可不是白打的。”我笑道,随口问道:“听说立花勘助已被解到 京城了?”
“怪不得大人微服。”黄宪觉得猜到了我的心思,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只是 很快就收敛起来:“立花勘助是月初押解到案的,三法司已经联合提讯他两次了, 大人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我才入刑部,自然不清楚,何况我还是当事人,理应回避,随 后问及庭审的结果如何。
黄宪迟疑道:“听说这厮狂妄的很,在公堂上只是咆哮大骂,说您和沈大人 手段卑劣,不是好汉,还说您若是有种,就真刀真枪地和他打上一仗!”
“哼,和倭寇有什么道义可讲!”
话虽这么说,我心头却是一块石头顿时落地,暗自庆幸,幸好抓获的是立花 这个鲁莽汉子,换一个机灵点的攀污我两口,恐怕我也吃不消。
以后再遇上这事儿,乾脆就拿人头报功,反正死人是绝不会和我唱反调的。
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目光如雷似电,惊得黄宪手一抖,酒差点撒了出来:“大 人眼神…怎么比陆大人还要…威严?”声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惧意。 ---------- 第三章
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伞上,听著倒像是一曲优美的乐章。
虽然没从黄宪嘴里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但他表露了要与我站在同一个战壕 里的强烈愿望,在他看来,我身上披著无数耀眼的光环。
论亲友,姑夫桂萼、师兄方献夫都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论自身,既有剿倭 军功在手,又是一榜解元,官职连升三级已经足以说明皇上对我的重视和信任, 日後他升官发财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一来,刑部大狱有什麽风吹草动,我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消息。
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蒋逵,让他动用手下那些牛黄马宝一点点地将风大 虾逐出粉子胡同,直至在京城无法立足为止;又让他留意粉子胡同等几大风月场 所聚阶ua出现的陌生人。
既然高君侯敢违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风大虾,那麽大江盟、慕容世家同 样也不可能那麽老实,一旦埋伏下线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会暴露,这对我自 然大为不利。
好在现在朝廷那边还没有人来监视我的行踪,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 人不疑,还是觉得我武功实在太强,贸然使用,会暴露这些探子的身份。
“说起来,更该感谢的是老鲁哩!”
从马宁子胡同隔壁那条街开始,我就藉口中元节保安需要,挨家客栈盘查。
或许是没想到这大雨天的我竟然亲自突击检查,在胡同口的一家客栈里,我 果然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这就离开京城。”鹰爪门总管宋维长诚惶诚恐地道。
“可以啊!”
“多…多谢大人。”宋维长神色一松。
“不过,宋总管大老远来一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你们司马掌门的面子上, 怎麽说也该送上一样礼物,你看…一副上好铁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犹在嘴边,一道凛冽寒光带著逼人的杀气陡然从我腰间飞起,寒 光过处,一颗大好头颅横飞而出,凄红血柱顿时冲天而起。
“为了奶们,就算杀尽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三哥,你好有气魄耶!”宁馨心神俱醉,扑进我怀里,满眼都是崇拜。
在她心目中,死个贱民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听到情郎重视自己,她顿时心花 怒放。
“…明天…贱妾陪相公打口刀吧!”一旁正在擦拭著宁馨佩剑的魏柔沈默了 半晌,才缓缓道,人却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剑刃上的一个缺口。
佩剑虽然锋利,却是刚有馀而柔不足,剑刃又薄,被我当作砍刀使唤,剑刃 上便崩了个口子,她就是从这儿看出我和别人交过了手。
“相公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嬉笑道,心中却一凛,她语气里隐约透出的一 缕不安和焦躁自然瞒不过我的耳朵;而易容膏虽然隐去了她脸色的细微变化,却 藏不住那一丝无奈。
“看来她对我杀宋维长很有想法呀!”
魏柔自幼即受隐湖正统教育,虽然那种教育远比我想像中的要入世得多,但 悲天悯人的宗旨却实实在在地烙在她的心灵上,只是眼下她正和我好得蜜里调油, 情爱压倒了所谓正义的力量,才让她委曲求全。
可一旦心里留下我滥杀的影子,日後面对鹿灵犀、辛垂杨的时候,很可能就 成洛uo心灵上的破绽。关於宋维长,我真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师妹,奶还记得潇湘馆吧!”
魏柔的目光顿时羞涩起来,轻轻点点头。
“潇湘馆是在鹰爪门宁波分舵的旧址上建起来的,之後成为了宋廷之与倭寇 走私的据点,宋廷之事败之後,又把潇湘馆转让给了大江盟,这其中的交易内幕 重重,我有九分把握,说鹰爪门与走私相干,剩下的一分,只是寻找证据而已。”
魏柔凝视著我,原本千头万绪的目光渐渐清澈明晰起来。
“是贱妾错怪了相公。”她莞尔一笑,将剑递给宁馨:“相公还要赔宁馨妹 妹一口剑哪!”
“赔什麽剑呀,要赔,相公赔她一杆枪!”我暗舒一口气,嬉笑著将两女搂 在怀里。
宋维长的首级硝制後被我用兵部加急快马送至江南,并且附上了一封措辞严 厉的信。
信是写给鹰爪门掌门司马长空的,这就避免了与大江盟的正面冲突,虽然我 隐约猜到,宋维长该是大江盟派去鹰爪门协助司马的。
利用京卫刑部协助顺天府整治治安的机会,马宁子胡同周围的客栈住户都收 到了沈希仪用顺天府及京卫刑部名义联合下发的公告,为了保证中元节以及接踵 而来的重阳节和皇帝寿辰的安全,所有留宿的外乡人的路引资料一律上报三府, 至於什麽时候解除公告,却没有明确说明。
公告下发之後,紧接著就是对马宁子周围的一场大规模的扫荡,据报当天就 有十数人离奇失踪,甚至连行囊都来不及取走。
再去刑部,同僚的目光就变得有点畏惧。与其他衙门不同,刑部常年和罪犯 打交道,对江湖总有一点耳闻,他们或许对江湖十大的名头没有多少感性认识, 但我这个沈稳的白面书生一剑就取了他人性命,还给被杀之人安上了一个袭官的 罪名,这等毒辣的手段不免让人心惊胆战,在档案库房就更没有人来打扰了。
转眼中元节就到了。大概是顾忌我的双重身份被人拆穿,皇上并没有把我调 去充当他的护卫,只是把蒋迟、陆眉公叫了去。
倒是我的上司黄良因为人手实在不足,虽然知道我只是在刑部挂职锻链,却 还是把我安排到了皇上去显灵宫的必经之地——粉子胡同口的一品楼。
其实那儿早安排好了西城兵马司的人马,派我去配合,不过是做个样子—— 刑部可是时刻都把万岁爷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兵马司的指挥才不过六品,品轶比我还低一级,为避免尴尬,黄良特地嘱咐 我穿上便服。
兵马司的人见我文质彬彬,以为我只是刑部的一个寻常书办,便让我在二楼 候著,说有事儿再通知我。
我乐得轻松自在,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外面大街上张灯结彩,人流熙熙 攘攘,颇有些过节的气氛。
虽然中元节只是个道教节日,民间原本并不如何认同,可皇上尊宠道教,商 家又欲藉机发财,结果生生造出一个民间节日来。
只因皇上不欲扰民,故而这一品楼在龙辇经过之时依旧可以照常营业。
坐下一会儿,我就发现二楼的客人络绎不绝,没多久整个二楼竟然坐满了, 我微微一怔,离晌午吃饭的时间还早,怎麽会有这麽多的客人呢?
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可仔细打量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的客人,虽然三教九 流无所不有,却个个衣著光鲜,神态悠闲,没一个像是心怀叵测的歹徒。
再细听他们的言谈,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风大虾上午在这儿有一场书会, 而这些人对风大虾都是交口称赞,直把他与京咱uW嘴王宝林相提并论。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头角,不几日竟然挣出了偌大的名头。高君侯这个死 穷酸教出来的徒弟武功上不了台面,这说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又等了一袋烟的功夫,果然见风大虾昂首挺胸从楼梯上到二楼,大暴牙紧咬 下唇,金鱼眼目光灼灼,神态坚毅沈著,行走间隐有杀伐之意,瘦小少年的气势 竟与那日在兰家见到的迥然不同,楼上顿时静了下来。
“言未发而喜怒哀乐俱乎其前,此子之技竟然已近臻境了。”
我心中大为惊讶,原来他在兰家还留了一手。果然檀板一响,风大虾几句话 就把众人带到了血雨腥风的战场。
但觉纵横撼动,声摇屋瓦;剑戟刀槊,金鼓起伏。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 入情入理,入筋入骨。
众人则俱屏息静坐,侧耳倾听,全神贯注的模样彷佛是生怕遗漏了他的一句 话、一个动作,整个二楼只能听到风大虾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风大虾的目光不时扫过众人的脸,我的座位虽不算好,可他还是很快看到了 我,声音便突然一顿,好在他机灵,一抖嗓音遮盖过去,从此再也没向我多看一 眼。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谁都没发现他中间出了小小的错误。
“孺子可教啊!”
我心下暗赞一声,他分明认出我来,却能把这场书坚持下来,心志之坚也算 江湖少见了,招揽他的心思越发强烈。
“酒色财气,不知道哪一个合他的胃口。”
望著说完书周旋在缟绅中间的风大虾,我暗自琢磨开来。
他不像高七、万金或马鸣那样可以晓之以义,动之以利,或者乾脆以官府的 身份威压,他上面还有他师傅高君侯,江湖重师承,让他背叛师门,日後他在江 湖都无法行走,也就失去了招揽他的意义。
而眼下高君侯动向不明,我不想在没弄清他意图之前轻易开罪他。
就算投其所好,也要给风大虾一个可以洛u 灾v 开脱的理由——他所做的一 切都是为了他师傅。
“该让蒋逵加快动作了。”
英雄不单单可以救美,也可以救风大虾。不过因为不能把风大虾放在身边, 出头的自然是李佟,他是蒋逵的对头,凡是蒋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这样在外 人眼中,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风大虾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一品楼,他下一个落脚点则是通达车行。
车行特地派了一个管事来接他,态度十分谦恭。风大虾只是在临行前,才有 意无意地又偷望了我一眼。
那时我正望著窗外,远处旌旗蔽日、马蹄轰鸣、鼓乐喧天,正是皇上的仪仗 车队快到了。
我下意识地扫视著跪在街道两侧的人群,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宅子,各家各 户都门窗紧闭,似乎怕被御林军误会,就连我眼前的窗户也被伶俐的夥计随手关 上了,皇城根下的子民毕竟见多识广,懂得如何趋吉避凶。
其实,有必要吗?望著四五百号训练有素的锦衣护卫著的龙辇,我心里明镜 似的,除非有三五个绝顶高手组成突击小组,以十几个名人榜上的高手做接应, 大家抱著必死的信念,或许才有可能接近龙辇。
只是等到接近了,大概也已成强弩之末,面对气势恢弘的嘉靖,恐怕连下手 的勇气都没有。
真要想行刺皇上,必须要五六个像我这样的神箭手配合,以期快速杀开一条 通道,接近龙辇,方有希望成功。
三五个绝顶高手的组合,在江湖各大门派的连纵下,还有可能做到,甚至像 少林武当,本身暗藏的实力或许已经足够,但要找出几个神箭手来,却绝非易事。
就像况天之死,在江湖上就绝找不到凶手,因为除了我之外,有数的几名养 由基似的人物都在军队里,这也是後来况天一案不了了之的缘由之一,反正大江 盟与慕容世家已然开战,藉口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况天的死虽然充满谜团,可在我看来,鹰爪门的灭门是慕容的杰作却是不争 的事实,既然已经背上了黑锅,当然要尽可能地剪除大江盟的羽翼,而作为大江 盟最坚定同盟军的鹰爪门首当其冲,自不奇怪。
“人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心中轻叹一声,况天之死与我并没有太大干系,我便不太在意他究竟是怎 麽死的,只是後来乐茂盛的出现,才让我动了心思,可案子已经时过境迁了,又 碍著武舞武承恩的父女关系,只好把猜疑放在了一边。
现在想想,倒有点心惊肉跳,如果军队和一个实力超群的江湖门派勾搭起来, 虽然在大军对阵时并无多大意义,可暗杀敌方大将的胜算恐怕会高上很多倍,就 像大江盟联手武承恩,说不定真连皇上都能被狙杀了。
我不禁假设起自己是刺杀指挥,该如何布置兵力、如何进行突击,默默推演 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嘴角不由扯出 了一弯弧线。
“别情,什麽事儿惹你发笑?”身後传来苍老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邵元 节!
“真人…先生怎麽不在显灵宫?”我一边搬椅子让他坐下,一边诧异道,皇 帝不去上清宫不去玄妙观而单单去了显灵宫,完全是冲邵元节的面子,怎麽正主 儿却偷跑出来了呢?
“场面上的事儿就交给孙真人他们吧!”邵元节大有深意地一笑。
他还是穿著那件浆洗得十分乾净的细布衣衫,看上去就和粉子胡同里那些衣 食无忧的老人别无二致,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任谁也猜不出他是今上以帝师相待 的厉害人物。
看正好是吃饭的时辰,我便叫了酒菜,两人对酌起来。
邵元节说,他本来去了兰家,却因为街上的行人都被赶进了粉子胡同,不少 人就乾脆在兰家打尖,前屋後院坐得满满登登,竟然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换了 别处。
“兰丫头可是惦记著你哪!”老人眼里满是笑意,倒像是看自己的孙子: “她老爹也和老朽隐约提了一嘴,问认不认得合适的人来保个大媒。”
兰家的客人都是市井百姓,在兰老爹看来,他熟悉的人当中大概数邵元节最 有学问,最能与我沟通,不过把如此重任交给绍,想必是被兰月儿那丫头逼得急 了眼,有病乱投医了。
可看邵元节的意思,倒真想保这大媒,我不禁犹豫起来。
虽然我有心用兰月儿顶替云仙,好让宁馨日後在京咱u 陪茼诨遄A 可媒人若 是邵元节的话,兰月儿的身份顿时不同,这和我当初的计划颇有些抵触;然而这 媒人却又轻易拒绝不得。
“兰丫头可有宜男之相啊!”邵元节微微一笑:“若是老朽膝下有子,怕就 轮不到别情你了。”
我一怔,道家丹道派并不忌婚嫁,就像正一道教主张彦大真人拥有妻妾十数 人,子嗣无数,身为正一道大祭酒,邵元节有个七房八房的并不奇怪,他又通晓 双修之术,怎麽会落得子嗣皆无呢?
“世人总以为不孕是女人的事情,其实根据我正一道历代留下的典籍,早就 有了推断,有些男人是天生就不该有子嗣的,不幸的是,老朽就是其中之一。”
望著老人隐隐透出的落寞神情,我不禁也替他难过,随口道:“玄玉道兄跟 随您日久,乾脆就收他做个螟蛉义子,岂不两全其美?”
“玄玉身世奇特,老朽与他只有师徒之谊,而无父子之缘。”
“是这样…”我一时福临心至,脱口道:“那…雪崖公,若不嫌弃,晚辈拜 您做义父如何?”
“别情,你怎麽把主意打到老朽身上了?”邵元节一眼看穿了我的用心,呵 呵笑了起来。
“雪崖公慧眼如炬,晚辈岂敢相瞒,晚辈正是欲借您老之力。”
我心思飞快转动,把利害得失算计了几个来回,越发觉得拜邵元节为义父是 著妙棋,既然如此,直言相告乃是上策,遂正色道:“常言道,主疑而臣惧,晚 辈执掌江湖,本来就容易引起猜忌,一旦再有小人从中挑拨,晚辈可能立陷万劫 不复之地。而晚辈姑夫桂大人和方师兄虽然颇得圣眷,可正因为与晚辈关系太过 密切,反而不易取信於圣上,届时谁来替晚辈主持公道?”
我语气一顿,对面的邵元节渐渐收敛起笑容,静静地望著我,停箸无语。
“晚辈对皇上和社稷的忠心唯天可表,可细数历朝历代,总有忠臣冤死;而 晚辈不想做个冤死鬼,自然要事先预做打算。皇上敬您如师,您一言胜过他人万 言,晚辈自然要打您老的主意了。可您老是修道真人,等闲绝不会干预朝政,若 晚辈与您老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怎好意思向您老开口求援?”
“别情,你有此心,已是不忠。”邵元节慢条斯理道,说出的却是诛心之言。
“雪崖公,且听晚辈一言。昔日汉大将军卫青谢门下苏建云,”自魏其、武 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何也?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这是皇上的权利, 臣子乱用,必遭主疑。而晚辈替朝廷掌控江湖,却不得不与天下豪杰之士相交, 稍有不慎…”我轻轻一叹,没把话说全,却道:“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蚝俱是 外戚亲贵,尚遭天子切齿,何况是晚辈?”
“别情,你也是皇亲国戚嘛!”
“人家那两位,一个是皇后的堂侄,另一个更是皇后的亲弟弟,与晚辈不可 同日而语。再说,他们的下场也是相当凄惨。不过,若是晚辈小心谨慎,就可保 一世无忧,晚辈也不必担心,可细想却不尽然。王安石云:”远迹久孤之地,实 迩言易间之时“,黄庭坚也道:”一日不朝,其间容戈“,苟离君侧,谗间即入, 晚辈一去江湖,即是远离君侧,别说一日,一年三百六十日,晚辈恐怕也没几天 能见到皇上。而在朝为官,难免有几个对头,若是他们天天在皇上面前说晚辈” 厚宾客“的话,皇上会不会”切齿“呢?”
我一番话让邵元节沈思起来,其实朝中已有人上疏不满皇上宠信於他,他大 概也有所耳闻,比对之下,似乎已有些心动了。
“加官晋爵,那要靠晚辈自己的本事,所以即便晚辈认了您老为义父,晚辈 也不敢洛u 髡薅p 颜相求,甚至那份孝心都得在人前隐瞒起来,在他人面前晚辈 不会叫您一声义父,过年过节晚辈也不会去拜贺。晚辈唯一能作的,就是一旦兰 丫头生下了儿子,晚辈会将他秘密送给您老过继为孙,以继绍家宗祧。”
邵元节目光如刀,盯著我看了半晌,才沈吟道:“老朽今年已是六十有六了, 也不知哪天就归了西…”
“崖公身体健硕的很,长命百岁也非妄言。何况,如果兰丫头真是宜男之相, 两年内,您大概就能抱上孙子了。”
“三年吧,不过别情,你可千万别诓我这老头子啊!”
听邵元节应允,我不由大喜过望,有三年时间,我羽翼也该丰满了。
给邵元节满满斟上一杯酒,我端起酒杯,肃容道:“崖公,虽然人前孩儿不 能叫您一声义父,不过父子之情,孩儿会牢记在心,这杯酒就祝义父福如东海长 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虽然是利益的交换,可彼此之间还是觉得亲密了许多。
老人问起我妻妾儿女的情况,我告诉他不算宁馨,身边已有一妻四妾,一对 双生女儿过几日就要过百岁了。
老人开玩笑,说我膝下虽然单薄,可毕竟不是光秃秃的什麽都没有,日後勤 加耕耘就是了。只是说到後来,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忧色。
“义父莫非是忧心皇上无嗣?”我心念电转,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为 皇上乞子已近一载,可後宫却不见有人怀上龙子,长此以往,皇上对他的宠信势 必要大幅衰减,而朝中攻讦他的言语也正是针对了这一点,才让他对我的话感同 身受。
“别情你果然机智过人。”老人赞许道,我心头忽地一动:“皇上别是和先 皇一样…”
“眼下还不能那麽说。”老人话语略有迟疑,显然他也拿不准,究竟是不是 天不佑我大明,让接连两任皇帝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见我有些迷惑,他遂问道:“别情,听说你在江南颇有浪荡之名,那你是什 麽时候失去元阳的?”
“十七。”老人到底是龙虎双修的一代宗师,问起这种问题来,丝毫没有窘 迫的意思,我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遇到了一个好师傅啊!”老人感慨一声:“十七岁肾水已固,男女交合, 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了。而皇上他遇人不淑,十一岁即失元阳之体,几年来又旦 旦而伐,肾水几近枯竭,不是皇上受命於天,恐怕早就夭折了,又如何能有子嗣?”
“那义父这一年来是给皇上固本培元了?可依孩儿所见,皇上似乎依旧不行 存蓄收敛之道…”想起那日去显灵宫路上少女细细的喘息,我不禁洛uH担忧起来, 没有嘉靖的配合,老人所做的一切都要大打折扣了。
“少年戒之在色,可惜後宫三千,俱是佳丽,难矣!何况皇上肾水已稀,肾 火便旺,肾火一旺,就禁不住媚惑,更静不下心来修炼。
为父都只好把龙虎双修的道家秘诀融於从素女九法衍化而生的龙虎三十六式 中,每半月修炼一式,皇上觉得有趣,方肯修炼,为父这才有机会替他调理身体。 不过…“他沈吟了一会儿,复道:”按眼下的情况估算,十年之後,皇上的内息 才会略有小成。“
“十年?!”
“十年。”
“那…皇上知道吗?”别说十年,再有一两年不见功效,就算皇帝再迷信道 教,恐怕老人也该滚蛋回家了。
“为父说是需要三五年。”老人微微一笑:“其实若依皇上原来的性子,恐 怕三五年也等不得…”
“义父,是不是加了料的龙虎三十六式,让皇上在后妃面前大有面子,故而 这三五载您还能应付过去?”我闻弦歌而知雅意,老人不由再度赞许地点点头。
“若是这样…”我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声音压得极低,却是满怀信心:“孩 儿如此这般助义父一臂之力,可保您十年富贵无忧!” ---------- 第四章
等皇上的龙辇再度路过一品楼,邵元节已经离开多时了,望著如林旌旗渐渐 消失在大街的尽头,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一切平安。
虽然京城发生的一切抑制了我狂热的忠君思想,可还远不至於让我丧心病狂 地去诅咒那个少年死亡。
刚站起身来准备回刑部,无意中朝窗外瞥了一眼,却正看到大街上一顶青呢 小轿的轿帘掀起了一半,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乌云盖头、黛眉弄巧,活脱 脱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只是那张脸看上去却有些眼熟,寻思半天,才恍然大 悟,原来,这绝世容颜本是属於一个七尺男儿的!
唐三藏!
我真是哭笑不得,还要极力克制住跳下楼去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他唐家易容术天下无双,干嘛要偏偏装扮成个女人!可大街上遍布顺天府和 刑部的眼线,我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很容易就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反正他易容进 京,必是听说了我的京都禁武令,自然也就知道了我就任的新职位,那就等著他 找我吧!
不过,他和唐五经先後抵京,并没有留在蜀中,大概唐门的内乱暂时是用一 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和平方式解决了。
然而唐三藏恐怕没想到,唐五经才死没两天,他此时进京,倒是极容易被唐 天威误会的。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哩!”
我嘴角含著微笑,缓步走下楼去。
一劳永逸地解决唐天威一系人马正是我所需要的理想结局,一个元气大伤的 唐门想要在中原做出一番事业,只有依靠我这个女婿了。
…女婿。我不禁想起了古灵精怪的解雨,女装的唐三藏和她竟有七分相像, 甚至那秋水流瞳的眼波都好似一模一样。
甩了甩头,把这荒唐的感觉赶出脑海,信步向西进了粉子胡同。
路过兰家的时候却听不见了兰月儿那清脆甜亮的吆喝声,依窗招揽客人的是 一个陌生的大眼妹子。
“义父他还真是个急性子哪!”我心中好笑,可转念想起老爹每每在我眼前 唠叨,说他那些老哥们儿早都儿孙绕膝了,我也就明白了老人的心境。
过了兰家没多远,就是通达车行了。车行门脸并不算太大,青瓦石墙也不算 张扬,只有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似乎是出於名家之手,一团和气,圆润大方。
进进出出的脚夫昭显著生意的红火。进院子一看,东西两厢的各六间屋子, 上面写著“子丑寅卯”十二地支的字样。
与普通的四合院不同,正屋两旁没有耳房,却是两条宽敞的通道通向後院, 同样有货物进出,不过,脚夫却是清一色车行夥计打扮了。
每间屋子门前都站著三人,两人清点货物入库,一人验票。进入车行的货物 都暂时寄放在了东厢房,随後由车行夥计搬到後院,统一运出京城。而进城的货 物则运到西厢分门别类地储放起来,不时有各色人等从那里提出货物来。
人虽杂乱,可细看却是井井有条,甚至那些在兰家看起来相当无赖的夥计, 面对客人的时候都是笑容可掬。
“洪七发倒不白给啊!”我心中暗叹了一声,通达名声尚好,没有一个合适 的理由,就算把它打倒了,可客户因此产生了逆反心理,也不见得有利於新车行 的发展。
“客官可是有货物需要敝号托运?”大概是看我张望了许久,一夥计过来殷 勤问道,他那天也在兰家,却丝毫没认出我来,只因我现在的容貌与我自身的本 来面目已有一段距离,而和朝另一个方向变化的李佟,相差就更远了。
“在下有一些京城土产需要运到江南,听说贵号是京咱u 钗W 的大车行,故 而来探问一下,货物运到苏杭一带,价钱如何计算。”
“客官有所不知,敝号只负责将货物运进运出京城,在这期间,敝号将保证 您货物的安全和商税的公平。出城之後,您可以再委托他人运到目的地,若是您 走陆路的话,敝号可以为您联系腾达、四海等拥有全国货运能力的车行;若是您 走水陆,敝号则向您推荐大和、水伯等老字号的船家,这些车行船家都有专人与 敝号联络,保证您价钱公道。”那夥计笑道,他这套说辞相当流利,也听不出丝 毫漏洞,显然是车行统一了口径。
“一马车货物,敝号收银三两,商税自理。如有损失,敝号最高赔付十两。 当然,您如果事先声明货物的价值,并愿意交纳总价三厘的货物保证金,如果货 物受损,敝号将全额赔付。”
哦?保价运输,这倒是个蛮新鲜的事物。而廖喜手握西咱uw保重权,让别的 车行出几次货物事故显然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如此一来,势必把相当一部分商贾 逼到不得不采用通达保价方式的地步。
我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如果一年有十万两银子的货物参加保价运输的话, 通达就可以轻松拿到三千两银子,而洛u 匮W 加的成本,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出这样点子的经营者,真算得上是位高人了。
我把刚在粉子胡同采购的土产清单递给了夥计,夥计飞快地看了一遍,道: “您这些货物,大约占马车空间的六成,按敝号规矩收银二两,但因为要和别人 货物搭配,故而明日才能送出城去,若是您心急,可以包下整个马车,不过要多 加一两银子。”他拨了几下算盘,复道:“这些货物,总价约合三百两,虽然价 值不菲,却不太容易损坏,依小的看,您保价五十两,就足以应付可能出现的损 失了。”
夥计面面俱到,又颇为客人著想,寻常商贾很难拒绝,就连我也不由掏出了 五两银子,包下一辆马车,又付了保价的费用,馀下的我则说是给夥计的好处, 心中却暗道,如果他拒绝,那我可真要重新考虑对付通达的方案了。
好在夥计偷偷把赏银揣进了兜里,态度也越发恭敬热情,我心里暗松了一口 气。
很快办理好所有的手续,我拿了回执跟随马车向西门驶去。
“哦,是保了价的?”税课司的官员见是通达的马车,瞥了一眼货单,只简 单查验了一下,让我纳了十两税银,便放行出门。
而旁边其他车行的货物,则多有刁难,把货物翻个底朝天还属寻常,更有甚 者,货物的价值被凭空抬高了数倍,商贾自然要多交不少税银,实在是苦不堪言。
委托船商大和将土产送到扬州师娘处,我便和通达的马车一道返回城内。
过了城门,突然看到一身戎装的胡大海。
“吓,没想到,胡兄已经是军中百户了,恭喜恭喜!”
胡大海志得意满地笑了两声,举酒敬我道:“俺胡大海有今天,全靠当初动 少您提携,俺敬你,先乾为敬!”
几句话,我就弄清楚了胡大海的现状,他虽然武功在江湖派不上数,可他浑 不畏死的剽悍刀法在战场上却是大放光芒,无名岛海战他就战功颇著,甚得沈希 仪的喜爱,沈调任京都,就把他带上了。
随後他又在大同立下功劳,积功升至百户。这些天,京卫协助顺天府打击京 城左近的盗贼,因为他熟悉江湖人物,沈希仪便把他派到了京城水陆两路最重要 最繁忙的出入口——西门。
“唐佐真是人尽其材啊!”我感叹道。
两人抚今追昔,不由又谈起去年武林茶话会的趣事来。胡大海虽然做了官, 可脑筋却依然转不过弯来,待听我的解释,才明白好多事情的关节,心情畅快, 那酒下得越发快了。
“格老子的,俺本来觉得唐家哥几个就够厉害,现在总算明白了,再好的猎 手也斗不过好狐狸…啊不,是再好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啊!”
在他面前,倒是不用太谦虚了,因为他会把我的谦虚当了真,我便转移了话 题:“胡兄这几日大概是见到不少江湖名人吧?”
“咋不是?还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哪!像离别山庄的萧庄主,还有大江盟的 高爷齐公子,齐公子还认得俺,和俺说了好一阵子话。对了,还有俺们蜀中唐门 的唐六爷…”他虽然离开了江湖,可对江湖高手还是另眼相看,口气也相当尊重。
“唐天运也进京了?这是什麽时候的事儿了?”我脱口问道。
胡大海是个粗豪之人,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随口道:“就是今天上午啊!”
我一怔:“那…沈大人没告诉你,我已经下了京都禁武令吗?”
“告诉了,可俺想你和唐大少是朋友,大概没什麽关系吧!再说,他是俺乡 亲,怎麽好意思拦他?何况,唐五经那小兔崽子进了城就没出来过,他能在京城 待得,洛u 鞲远搦ㄠo ?”他振振有辞道。
“唐五经已经死了,他当然没法子出城了!”见他又开始犯浑,我又好气又 好笑,心中却是蓦地一动,浑人也有浑人的作用,一条妙计顿然在胸:“胡兄, 你在军中,当知军令如山。我王动虽不是军人,说话也是一言九鼎,你把唐天运 放进京城,却是害了他!”
胡大海醉意盎然,饶是我说得如此浅白,他还是一脸迷惘,我不得不解释道 :“胡兄,眼下就算是唐三藏在京城,我一样会诛杀他。
否则,日後谁肯听我号令?“
“你说要杀…谁?唐大少?你、你不是喝醉了吧,他可是你兄弟啊!”
“胡兄,是你自己醉了!”
一个自以为是,一个有意引导,两人越说越僵,最後终於不欢而散。
胡大海那榆木疙瘩的脑袋里最後留下的印象就是,因为唐门违反了我的禁令, 所以我要对它动手了。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胡大海意外在军中崛起,势必会吸引江湖各大门派的目 光,特别是在我下达了京都禁武令和斩杀宋维长之後,为了获得京城的消息,那 些有心的门派极有可能私下与他接触。
按照他的性子,他那张大嘴怕是很快就会把消息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因为他 已经脱离了江湖,他的话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
唐门内讧乃是唐门之秘,江湖并不知晓,在外人看来,我若是斩杀了唐天运, 就和与唐门翻脸别无二致,这和杀了宋维长绝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一来,既震慑了江湖,又帮助了我未来的老丈人一把,还可以撇清我和 唐门之间的关系,好让唐门从皇上的视线里消失,却在暗中成为我的助力,可谓 是一石三鸟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解雨的反应,不过我自幼饱读兵书战策,岂能不知三十六计 之一的借刀杀人?
望著胡大海愤然远去的背影,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道怪异的弧线。
胡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般黑暗啊! ---------- 第五章
“呼呼,逛街还真是个体力活啊!”嘴上发著牢骚,可望著两女欢快的身影, 我的心才能感到温馨和宁静。
夜晚的粉子胡同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士子如织、仕女如梭,看著比苏州的 南浩街还要热闹。
到底是一国之都,一个小小的中元节,也搞得五彩缤纷,花样百出。
魏柔和宁馨本来说是要陪我买剑去的,可看到这等繁华所在,两人顿改初衷, 直缠著我陪她们逛街看光景。
宁馨少年心性,新奇的玩意自然一样也不愿意错过,不一会儿,我手上就多 了一大堆的东西。
而魏柔简朴惯了,那些在名媛贵妇圈中十分流行的物事她只是拿起来看两眼, 就又放下了,不是我和宁馨坚持,她怕是就两手空空了。
“姐姐奶看,这式样好像从没见过呢!”宁馨拿起一顶尖顶覆额的貂皮帽子 冲魏柔嚷道。
店主人谄笑道:“夫人好眼力!这可是辽东奴儿乾都司极北之地今年最时兴 的款式,估摸今冬就要在京城流行了。”只是笑容里却泛著疑惑,目光不时在我 和宁馨身上转来转去。
有了皇上的旨意、大哥的支持,宁馨也大胆起来,知道我用李佟的身份一时 半时难以得到父母的认同,就想生米做成熟饭,造成既成事实。
见魏柔盘起了凤头髻,自己也把代表未出阁少女的双丫髻打散了改梳牡丹髻, 可配上她那张天真的娃娃脸,看著著实让人生疑。
听别人叫她夫人,宁馨还不习惯,心中羞涩,嘴上就不饶人:“骗人!大热 天的,蒙古人也不戴帽子啊!”
店主顿时急了:“那极北之地,四季都是冬天,我哪里骗人了!”
他摸著帽子的皮毛:“夫人奶看这貂皮的成色,可是寻常蒙古貂皮比得上的 吗?”
我伸手一摸,果然毛绒丰厚,色泽光润,绝非一般貂皮可比。
宁馨虽然对貂皮只是一知半解,可毕竟从小锦衣玉食,眼界颇广,也看出它 非同寻常,可面子上过不去,便想开口反驳。
我使了个眼色,顺手将帽子戴在她头上,棕里带兰隐泛毫光的貂皮帽子与宁 馨白嫩的俏脸交相辉映,勾勒出另一种塞外佳人的风致。
“多少银子?”
我催问了两声,看傻了眼的店主才清醒过来:“本来是要八百两银子的,夫 人喜欢的话,本钱三百两就卖,只是别人问起,夫人可一定要说是在敝号福瑞皮 草行购得的啊!”
扔下六百两银票,拿起两顶帽子,飞快出了福瑞。半天身後才传来店主如丧 考妣的嚎叫:“另一顶是要卖八百两的啊!”三人对望一眼,不由开怀笑了起来。
福瑞对面就有一家兵器铺子,只是进去一看,我却大失所望,这里所售的刀 剑,都是公子哥们附庸风雅所佩,看著精美异常,却是极不实用,比之宁馨的佩 剑尚且差了许多。
店主见我是个行家,便直言相告,说京城对兵器管控甚严,除非花大价钱订 做,否则,各家店铺卖的都是这种不堪一击的华美佩剑。
“老板,你看此刀如何?”我解下新月一文字递了过去。
刀甫一出鞘,老板就两眼放光,赞不绝口,脸上那股商人的市侩气刹那间也 去了几分,正色道:“小人虽是铸匠出身,可此刀的工艺已经远远超出小人所学, 十年里,小人见过的刀剑千千万万,却没一件能比得上这口刀的!”他有些迷惑 :“公子有了这口刀,其他兵器都不足为道,怎麽还要打制兵器?”
“在下善剑而不善刀。”
老板恍然大悟,冲夥计道:“去,把郭师傅请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矮壮汉子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一进屋 就嚷道:“东家,听说有口宝刀…”见到老板手里的一文字,他叫声顿住,“噌” 上前一步夺下刀来,举到近前,仔细鉴赏起来。
“…好刀,真是好刀!”汉子的目光渐渐变得狂热起来:“这锤法当真惊人, 俺都能感觉到,大锤一下一下砸在刀刃上,那落点和力道,简直让人没话说,这 等技术真是羡慕死俺老郭了!五百两,不,八百…一千两银子都值!东家,买了 这口刀吧…”
老板听一口刀竟值一千两银子,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把刀鞘小心翼翼地还给 我。
宁馨却噗哧笑了起来:“这是相公的宝贝,如何卖得?叫你来,是问你能不 能打造出类似的宝剑来!”
老郭这才看到绝代风华的宁馨,愣了一下,头脑才清醒过来,讪讪道:“俺 老郭可打不出这等神兵利器来…”
宁馨插了一嘴说:“你们东家可说了,你郭大路是京城第一铸匠师,莫非是 浪得虚名?”
郭大路的脸顿时挣得紫红:“夫人奶有所不知,就算俺郭大路有一身本事, 一没材料、二没助手,如何打出这等上好的兵器来?”
我一听就知郭大路果然名下无虚,当初何定谦与铸剑天才源藤壶两人联手, 又用了特殊的矿石,才铸得此刀,郭大路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奥秘,自然是有真本 事。
於是,我便抢在宁馨前头和颜悦色地道:“郭师傅所言极是,境况不同,我 亦不能强人所难,但求郭师傅您能使出全部本事,替我打造三口宝剑。”说著, 把式样比划给他看。
郭大路听得极仔细,见三剑长短厚薄轻重均不相同,正好与我三人相配,便 知道我是个大行家,态度也谦恭起来:“此刀重量特异,必然用到特殊的材料, 京城俺没见过,不过,公子若是肯花银子,助手倒是能请得来。”
想是他被一文字激发起了斗志,要做出几把像样的兵器来,见我点头,便向 老板要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仔细盘算了一下,郭大路才道:“三口剑,七天,六百两银子。”
“成交!”
我便把三剑的具体细节详细说给他听。魏柔随身宝剑明霜虽然没在江湖现身 几回,可毕竟几大门派中都有人认得,给她订制的那一口剑轻重与明霜完全一样, 剑身也与明霜相同,只是剑柄剑鞘的式样却大不相同,她用起来与明霜毫无二致, 可别人就无法从剑上认出她来。
对宁馨却是另外一番心思,她日後很可能要孤身在京,总要有点自保的能力。 虽说她眼下武功比当初武舞还差了一大截,可她毕竟才十五岁,尚有潜力可挖, 而且练青霓打下的底子还算扎实,日後她的成就该不会在武舞之下。
可若是一味仰仗墨漪的锋利,只能让她陷入投机取巧的邪路上去,对她武功 的进境极是不利,故而给她订做的佩剑甚至比魏柔的还要长了三寸、重了五两。
“为什麽偏偏人家的剑又重又长?”宁馨附在我耳边娇嗔。
虽然她和魏柔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又知道我不喜她捻酸吃醋,可心思玲珑的 她知道,眼下这种无关大局的飞醋绝不会惹得我厌烦,只会让我觉得她天真可爱。
“因为奶的恢复力惊人啊!”我悄声调笑道:“奶姐姐功力那麽深厚,每每 却先支持不住,不好好训练奶一番,岂不辜负了奶的天赋?”
“三哥你欺负馨儿…”
两女初尝情爱滋味,自然食髓甘味,而我刻意要在两女身心上打上我的记号, 也是极尽荒淫之能事,这几夜三人俱是连床欢爱。
魏柔纤弱,不堪疾风暴雨,空有一身傲视江湖的绝强内力,却每每先败下阵 去,虽然比寻常人恢复的快了许多,可也招架不住一夜身四五回。
反倒是宁馨体力绝佳,兼之恢复力惊人,又正值最易受孕的日子,最後都是 她独自承欢。
Oo疯VS凌乱oO 她这过人的天赋若是用在学武上,在体力上自然比旁人占 了相当大的便宜,这几日在魏柔的指点下,武功进境就颇为迅速。
郭大路画完了三剑的图形,交给我看,却是一点不差,我随口赞了一句,他 却道:“这算什麽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能打出好刀好剑来。”
随即好奇地问道:“公子这口刀究竟是哪位高人打造的呢?”
“何定谦”三字已在嘴边,我却突然想起,在朝廷下发的剿倭嘉奖令上,赫 然就有何定谦的名字,获此殊荣後,他的大名在同行中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了,说刀是他打造的,万一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很可能会就此追查出李佟的真 实身份来,便改口说,是别人所送。
郭大路啧啧称奇,说拿这种价值千金的宝刀当礼物,出手还真大方。
老板闻言却立刻变得拘谨起来,仔细打量了我们三人一番,迟疑道:“公子 可是姓李,可是李佟李大人?”
“你怎麽知道?”我尚未出言回答,宁馨已笑问道。
老板和郭大路闻言,都慌忙跪倒,口称:“草民拜见李大人、李夫人及郡主 千岁。”
自己到底成了粉子胡同的闻人。细问老板,才知道自从云仙被害之後,李佟 大名已在粉子胡同不胫而走,不仅翻出了我为陆昕大闹一品楼的故事,就连在兰 家与洪七发的冲突众人也是知之甚详,甚至连宁馨的身份在有心人的露下也广为 人知。
更有传言说我本是宁馨未曾谋面的表哥,自幼就与她结有婚约,此番进京, 就是想在金榜题名後去大同迎娶未过门的媳妇的,只是落了第,才无颜面对佳人, 心情沮丧,几乎流落街头,结果名妓陆昕和云仙慧眼识英雄,搭救我於水火之中。 而宁馨为了寻夫,来到京城,才有兰家一番偶遇,随後在我大舅哥充耀的推荐下 一步登天,成为锦衣百户。
这传言就像是坊间流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
魏宁两人不由莞尔,而我则忿忿不平:“我如何落第了,又如何流落街头了 …”我指著十几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就像他们,美人能正眼相看一眼,就够他 们美上三天的了!能得到美人垂青?那才是活见鬼了!倘若真的如此,大家不打 破头颅去做乞丐才怪哪!
嗯?这些乞丐…“
我话音未落,却见那些乞丐突然暴起,纷纷抽出藏在衣下的砍刀,闷声冲我 直杀过来,中间隔著的两个士子来不及躲闪,竟被乱刀砍死。
四周行人见血光飞溅,吓得哭爹喊娘,四下奔逃,粉子胡同顿时乱成了一锅 粥。
见乞丐们形成了军队冲锋时惯用的队形,整个队伍更是饱含在战场上才能一 见的惨烈锐气,我心里顿时一惊,这些人哪里是什麽乞丐,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 人!
再看十几双眼睛恶狠狠地直盯著我,显然不是认错了人,而是早有预谋!
我什麽时候得罪军方了?竟要派人暗杀我!
不及细想,手上的东西已然飞了出去,那些魏宁两女精挑细选的胭脂水粉、 新奇饰物和彩衣锦服此刻都变成了暗器,而我则掩在了满天飞舞的衣衫後面,趁 著前面几个乞丐拨打“暗器”的空隙,一口气连杀了五人,馀下的八人被同伴的 尸体所阻,攻势顿时缓了下来。
突听身後宁馨一声惊叫,紧接著就是几下金铁相交的叮当声,我心中一紧, 身形倏然後退,却见魏柔、宁馨并排靠著一堵院墙。
魏柔明霜剑上隐约可见血迹,而宁馨身前更是横著两具尸体,另有七八个士 子打扮的持刀凶徒逡巡在周围不敢上前,想来是没料到两女都会武功。
“大胆狂徒,竟敢行刺大明郡主,想诛灭九族吗?”宁馨黛眉倒竖,粉脸含 煞,厉声叱道。
远远观望的众人当中有好事者大声嚷道:“快报官啊,有人造反了!”
一时叫声四起。
那群士子打扮的白衣凶徒看起来紧张之极,似乎眼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了预想 的范围,几人的目光四下游移,拿不定主意是该进还是该退。
而我身後的乞丐却是相当剽悍,对同伴的死视而不见、对众人的喧哗充耳不 闻,气势虽然稍挫,却依旧快速杀了上来。
奇怪,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我一阵迷茫,却蓦地想起蒋烟的话来,廖喜是 想对付我,可同行的尚有一国郡主,他犯得著冒株连九族的杀头之罪吗?
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旁观的人群中窥视自己,心头微微一动,刀法顿时变成 了在江南捕快中颇为流行的五虎断门刀法,力道也减了七分。
反身冲进了白衣凶徒的包围圈,与两女汇合在一处,两女一左一右护住我的 两翼,立刻形成了相持对峙的局面。
我连伤了两个白衣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没有一时三刻,凶徒别想击溃这 一男两女的组合。
时间流逝,官府来援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自然对我有利,纵然敌人悍不畏死, 脸上也有了惶惶之色。
“尔等何人,洛ut算本官夫妇?”
我沈声问道,其实我并不希翼能得到回答,只是想趁机找出窥视之人。
目光扫视著周围的人群,福瑞的老板、小摊贩子、出局的妓女,熟悉的面孔 还著实不少,甚至风大虾也夹杂在人群中,正好奇地打量著我、魏柔和宁馨。
不是他,他的眼神没那麽锐利,也没那麽阴柔。
不过,看他一直没有出手的意思,我就知道,江湖已经没有什麽侠义可言了 …凶徒默然不语,几个领头的对视了几眼,似乎在暗寻对策。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却见兰月儿和几个兰家的夥计高举著菜刀朝里 挤过来,少女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边分开人群,边嚷道:“叔叔大爷,求求你们 别看热闹了,咱们一起上啊,那歹徒才几个人呀…”见有人挑头,一些血气方刚 的少年便跟著向里冲过来。
“丫头,不知是奶命好,还是我命好…”
我心头猛的一热,复又担心起来,少女丝毫不谙武功,她冲进来反倒要我分 神保护。而让凶徒丧失了逃命的希望,他们很可能狗急跳墙。
果然,就听那些乞丐呼啸一声,竟然反身将那些白衣同伴尽数杀死,随後向 少女冲去。
变生肘腋,我只来得及刺伤扑上来的四丐,其馀四人已弃同伴不顾,直扑兰 月儿来的方向而去。
前面看热闹的群众眼见歹徒来势汹汹,俱转身欲逃,後面的热血少年们不明 就里,依旧往前冲去。两下拥挤在一处,谁也不得动弹,眨眼间歹徒便到了。
歹徒连杀两人,头飞臂断,血光冲天,围观者和打抱不平者的勇气都一下子 消失不见了,众人呼啦向街道两旁散开,把少女和夥计暴露在了歹徒眼前,而少 女他们也都吓傻了眼,呆举著刀,彷佛都成了泥塑,不会动了。
我睚眦欲裂,头轰然一响,眼前蓦地现出何素素胸口那团暗红血污,再也顾 不得身份暴露不暴露了,内功一下子提到了极至,幽冥步刚要发动,身边白影一 闪,却是魏柔抢在了我的前头。
只是一眨眼,她却突然在我身前两步停了下来,一声轻“咦”传进了我的耳 朵:“…雨妹妹?” ---------- 第六章
从魏柔的肩头望过去,四个乞丐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色灰黑,显然 是中毒身亡了,就像那几个被我刺伤的凶徒一模一样。
一把砍刀就断在兰月儿的脚前,鲜血浸湿了她的雪白绣鞋。眼前的一切既血 腥又离奇,让这个为了心上人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天真少女也变得茫然失措起来。
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一样茫然和恐惧,望著满地的死尸,就算心智再坚强的 人也都把头别了过去,不敢看这人间修罗场。
躲在人群中的风大虾也是一脸迷惘,甚至忘了他手中尚掐著半截竹竿,而竹 竿的另一半正插在一个乞丐的胸口。
只是他惊诧的该是——谁打出石子点了那四个凶徒的穴道,让那半截竹竿毫 无悬念地刺进其中一人的心脏?又让其馀凶徒不得不咽下嘴里的毒药,自杀身亡?
“别找了,那…不是雨儿。”我只远远望到了那素衣少女隐入缨子胡同的最 後一道身影,那惊鸿丽影速度之快绝非解雨所能达到,想来该是唐三藏了。
“倘若真的是雨儿就好了。”一缕惆怅伴著相思从心底深处油然升起,我不 禁喃喃自语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走吧,待会儿官府来了,大家有嘴都说不清。”众 人这才似清醒过来,顿作鸟兽散,就连风大虾也趁乱跑掉了。
眨眼功夫,大街上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与魏宁三人,还有傻愣愣站在街中央的 兰月儿以及几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夥计。
“月儿,谢谢奶。”
我快步走上前去,将少女拥在怀里。虽然莫名其妙地遭到攻击,可看到少女 一颗淳朴可爱的心也算有所得了。
少女顿时满脸红晕,手足无措,僵在我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宁馨轻 轻咳了一声,她才慌忙从我怀里挣脱开来,跪在宁馨面前,期期艾艾了半天,却 是憋出了一句:“民女见过郡主千岁。”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全没有方才挥舞菜 刀时的勇敢。
“妹妹起来吧!”宁馨脸色虽然有点惨白,却依旧含笑将兰月儿拉起来: “没想到在奶家吃了一回冰镇河鲜,倒让我们成了姐妹。”
却不期然望了魏柔一眼。
她已经知道我要纳兰月儿为妾,也知道我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女孩,这反而让 她容易接受兰月儿,大概在她眼中,相貌毫不出奇的陆昕才是她的劲敌。
“郡主…”兰月儿一时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又羞又喜,却不敢正眼 看人,只是诺诺道出自己的感激之情。
“月儿,奶别叫郡主,显得生分了,就叫她姐姐吧!”我顺水推舟,兰月儿 受宠若惊,甜甜地叫了宁馨一声“姐姐”。
魏柔却只和兰月儿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俯下身去查看凶徒的身份死因。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若说处事之圆滑,不再受隐湖条条框框约束的魏柔还比 不上小她整整五岁的宁馨,就像她那把明霜剑,剑一出鞘,虽然每有慈悲之心, 却总要见血而回。
“师妹,从兵器服装上是绝不会看出他们的来历的。”那十几个乞丐分明抱 著必死的决心,显然事先早有周密安排。
“就像这砍刀,定是才在地摊上买来的,倒是可以问问地摊的老板,这些人 说话是什麽口音。”
“贱妾猜想他们十有八九是军人。”魏柔轻声道,经历过招宝镇一战,她多 少对军人的气质有了了解。
我点点头,心思却飞快转动起来:“兵马司的士兵虽然也是军人,可就算是 廖喜大概也无法说动养尊处优的他们前来送死吧!是蒋逵的父亲蒋云松不明就里 要为儿子出口气?他倒是做过燕山左卫的指挥使,甚至自己的部曲还养在家中, 再养些死士也大有可能,只是凭蒋家和代王府的关系,好像没有必要使用这麽激 烈的手段吧?!”
可除了廖喜和蒋逵,我李佟可是没得罪过什麽人,究竟是谁欲置我於死地? 甚至不顾我锦衣的职位和宁馨尊贵的身份?
刚刚查验了四具尸体,西城兵马司的人就到了,行动如此之快,想来廖喜平 素训练有方。
见到近三十具尸体,带队的头领也傻了眼,一面吩咐手下保护现场,一面派 人挨家挨户录取口供,又差人飞报上司。
不一会儿,廖喜匆匆而至。听了属下的汇报,他才阴沈著脸走过来,随便一 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大人受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麽多凶徒行刺郡主殿下!廖大人,你西城治 安管得好得很嘛!”
廖喜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不得不向宁馨施礼:“下官眼拙,不认得郡主,望 乞恕罪。暴民行凶惊扰鸾驾,下官之罪也。”见宁馨梳著牡丹髻,神色便有些惊 疑。
“暴民之罪与大人何干?”宁馨微笑道,廖喜颜色稍霁,却听宁馨续道: “不过,皇帝哥哥今天去显灵宫替万民乞福,往来皆路过此地,这些暴民是不是 行刺皇帝哥哥不果,转而向本郡主行凶呢?”
我暗自好笑,这丫头真能牵强附会啊,这麽一说,可够廖喜喝一壶的了。
果然见他额头已渗出汗来,讪讪道:“这个…郡主…不会吧,是不是李大人 得罪了什麽人前来报复?”
“哦?这麽说是廖大人指使的喽?”宁馨脸色一沈。
廖喜明白是宁馨有意刁难,脸色变了数变,最後低声下气地道:“郡主大人 大量,就别和下官一般见识。下官这就去缉拿凶手,给郡主一个交待。”
“我一女流之辈,要什麽捞子交待!有什麽交待,还是跟我夫君说吧!”
我道:“廖大人,郡主体谅你做官的难处,在下也不强逼你。半个月内,在 下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别怪我锦衣无情。再说了,过一个月就是中秋 节,你西城治安这麽差,如何保证得了皇上的安全?”
其实,出这麽大的乱子,已经不是我或廖喜所能压得下来的了。
上报给皇上,自然有廖喜的好看,届时我有的是机会落井下石,没必要非在 他面前表现出来,我也只是出言讥讽他两句便罢手。
廖喜知道轻重缓急,不与我争那口舌之利,吩咐自己的得力干将与顺天府的 人一同开始查验尸体,他则向我询问起事情的经过来。
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清楚,告诉兰月儿耐心在家中等候喜讯,我带著魏宁两 女扬长而去。
松懈下来的宁馨才觉得後怕和恶心,短短的一段回家路,她两次叫停了马车, 伏在车辕上大吐,几乎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其实,她不是没伤过人——按照蒋迟的说法,宁馨郡主刑罚之厉,在这些天 璜贵胄中都相当有名,只是在她心目当中,下人和人还有一定的差距,而她也是 才开始学习如何给予下人适当的尊重。
当一具具尸体像小山一样堆叠在一起的时候,这种震撼绝非一个十五岁的少 女所能承受。
看她亲自查看大门的门闩是否插牢就知道她心中是多麽恐惧,落在我眼里, 让我心头一阵酸楚,竟让自己的女人担惊受怕,在京咱ubr/> 己混得可真不如意 啊!
不过,对头实在是太愚蠢了!想用这些不入流的人物暗算我,真是把我看得 太扁了!
就算我不是王动,好歹也曾在一品楼痛殴过通达的十几条汉子,何况以我和 宁馨的身份,给主事者安上个谋逆之罪也大有可能。
温言开解了宁馨一番,她的心思才渐渐平静下来,嘱咐魏柔好好照顾她,我 匆忙赶到了长宁侯府,向蒋云竹通报了整件事情。
蒋云竹吃惊,知道不可等闲视之,虽然他立刻排除了他大哥蒋云松是幕後指 使的可能,但他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很快,蒋迟、蒋逵就随他一起回到了长宁侯 府。
“贤侄,太后很喜欢宁馨那丫头,又是亲戚,找个日子让宁馨进宫陪老人家 唠唠家常吧!”蒋云竹还是怕暗杀的目标是宁馨,故而想让宁馨入宫暂避:“再 说,有太后出面,婚事也容易说。”
我诺诺,心中却并不如何愿意,後宫本多秽恶,再听邵元节嘴里的皇上比荒 唐的先帝强不了多少,我可不想宁馨在宫里吃了什麽暗亏。
不过对蒋云竹而言,他已经做足了姿态,便说自己精神不济,剩下的事情就 交给年轻人,自己搂著小妾寻欢去了。
见蒋云竹离开,蒋逵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讥笑:“李兄,为人嚣张也需要本钱, 本钱何来?同宗同族、同乡同学、同科同志。像你那麽得罪人,早晚成为孤家寡 人。成了孤家寡人,还用得著暗杀你?大家吐口吐就淹死你了!李兄,吃一堑长 一智吧!”
“四弟,你的嘴还真不饶人。”
蒋迟的大笑冲淡了屋里的尴尬,蒋逵是个出色的戏子,他把对我的怨愤之情 诠释得清清楚楚,蒋迟自然要出来做个和事佬:“这事儿也不能这麽说,那张家 兄弟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以前也没见有人敢吐他丫的吐!再说了,代王府与蒋家 是什麽关系?那是同气连枝的亲戚,明著是对李佟对代王,暗地里没准儿就是冲 著咱蒋家甚至皇上去的,咱蒋家在大礼一案中得罪的人可著实不少啊!”
听蒋迟也如宁馨一般上纲上线,甚至有过而无不及,我心里一阵感慨,如果 皇上听信了蒋迟的话,宁馨遭暗杀一事则成了肃清朝中异己分子的上好藉口,而 这就是政治吧!
蒋逵不易为人察觉地偷瞥了蒋迟一眼,目光颇为复杂,既惊讶,又艳羡嫉妒。
蒋迟自出任刑部主事之後,锋芒渐露,此刻已经引起了蒋逵的警觉和重视, 原本被认为是个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的大哥,竟是深藏不露的少年俊杰。
“大哥说的是,案子发生在粉子胡同,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都难逃其咎。顺 天府尹葛止野虽说是继统派,可他是张鹤龄的儿女亲家;那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 更是和继嗣派的几个死硬份子过从甚密,现在虽然收敛了,日後有机会会不会翻 案可就难说了,正好藉机整治他们一番。”
“还是四弟聪明!不过,葛止野那老头为人相当忠厚,行事又不偏不倚的, 像二叔购地,张延龄阻拦,葛老头也没帮著他亲家兄弟,皇上倒是很看重他,不 若把目标对准了廖喜一个。”
“区区一个六品兵马司指挥,犯得著费这麽大动干戈?这岂不是用红衣大炮 打蚊子?!”蒋逵不以为然道。
“别小看廖喜,动他可是连著筋带著骨哪!再说,四弟,你哥他身子骨差, 没法出来做事,你也满二十了,该出头帮皇上和蒋家忙了,一个六品指挥,正适 合你的身份吧!”
“东山,不是我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蒋逵此人心胸狭窄,恐非西城兵马司 的得力人选…”
“子愚,你或许不知,日安他活不了多久,太启势必要继承我大伯的爵位, 拦是拦不住的。而皇上没做过太子,杨廷和又欺皇上年幼,把持朝政多年,皇上 自己的亲信大臣寥寥无几,自然要借重外戚,蒋家少一辈哥六个,总不能厚此薄 彼吧!”
我心道,我当然知道蒋遥已命在旦夕,而蒋逵接任西城兵马司对我更是利远 大於弊,不过我还是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论起来,令弟蒋远稳重多了, 是更适合的人选。何况,沈篱子胡同的工程也需要自己人埙u ㄦ茯K ┅”
“太启就是自己人嘛!”蒋迟笑道,只是眼中却倏地闪过一丝异色。
“别情,你怎麽这麽神神秘秘的?还有,你的?子哪儿去了?”方献夫一脸 惊讶,可还是依我之言,让宝珠去了外间。
“师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我一脸无奈,把晚上遇袭的事情前前後 後说了一遍。
“你就是宁馨郡主的夫婿?!那殷氏怎麽办,莫不是你休了她?”
方献夫吃惊地道,随即摇著脑袋道:“不对,我虽然只听到传言,说宁馨郡 主在京城找到了夫婿,可那人的名字好像叫…叫…”
“叫李佟对吧,师兄,我就是李佟啊!”
方献夫“腾”的一下站起,神情紧张地望了房门一眼,看房门紧闭,又听我 说来得秘密,他似乎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别情,你怎麽这般胡闹!叫人 知道你冒名骗娶郡主,死罪啊!”
“可扮作李佟是皇上的圣旨!”
“皇上也胡闹!”方献夫脱口而出,神情一松,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意 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狠狠瞪了我一眼:“总之…是胡闹!”
我把前因後果仔细叙述一番,又道皇上有旨,让我不得露身份,方献夫这才 颜色稍霁,笑道:“你也该骂,遇到难心事了,才想起师兄来。”又问桂萼、沈 希仪知不知道此事。
我摇摇头。其实当初我曾犹豫过,究竟先找谁更适合。
沈希仪是纯粹的军人,对政局没有什麽影响力,自然先放在一边;而桂方两 人,照理说桂萼的地位比方师兄高,又是我的乾姑夫,理应先与他商量,可我想 起老师阳明公对师兄的评价,加之宝珠深受师兄的宠爱,才下定决心,先向师兄 揭开李佟身份之秘。
“子实性子暴烈,知道李佟就是你,很可能替你出死力,这很容易引起别人 的怀疑,暴露你的身份,皇上也会有所察觉,反而对你不利,还是先瞒他一段时 间吧!不过,日後有你头疼的时候。”方献夫沈吟道:“再说了,对付廖喜,蒋 家的人已经足够了,别情你来,怕是还有其他事情吧!”
“什麽都瞒不过师兄。”我恭维了他一句,笑道:“偌大的一件事,只把个 廖喜拉下马,我和宁馨受的一番惊吓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你受到惊吓了?怕是隐藏在幕後的对头才受到惊吓了!”方献夫开了句玩 笑:“你也奇怪,洛u 鞲ㄚX 凶手?凶手能有第一次暗杀,就会有第二次!”
“死士可不是那麽好培养的!何况受了这麽大的挫折,幕後主事躲还来不及, 近期不会再有人想拿刀子威胁我了,我可以慢慢揪出他的尾巴来。眼下著急的是 怎麽利用此事来打击师兄和我的敌人。”
其实我心中隐隐察觉到,那些死士或许与宗设有关,在宋素卿与宗设一战中, 我就见识过倭人视死如归的疯狂,再说倭人本就与汉人相貌别无二致,而他们从 头到尾更是没说过一句汉话。
只是与宗设有仇的乃是王动、沈希仪,洛u 铖c 头上,这个事件的关键之处 我还无法解释,只好把怀疑留在心底。
“你的敌人不是都在江湖吗?”
“老师曾经说过,江湖本是江山一隅,武林许多门派的根子就在庙堂之上, 师兄知道丁聪吧!?”
“浙江布政使丁聪丁文台?他与江湖有染?”方献夫眉头一蹙诧异道,思索 了一会儿,他正色道:“别情,我记得去年宝大祥一案就是他推动的,最後因为 你出头辩护,将官府的证据一一否决,子实又给杭州知府文公达去函让他公正审 判,此案才了结,莫不是你想替你岳家出口恶气?”
“师兄你也忒小看我了!”
我勃然作色,方献夫倒笑了起来:“别情你不是意气用事就好。”
可随即脸色黯然下来,指头下意识地弹著桌面,半晌才道:“且不说丁聪是 否与江湖有染,此人心思机敏,又是一员能吏,乃是继统派的一员大将,对付他, 那可是继统派自己内讧起来了。”
他缓了口气,接著道:“虽然皇上罢了杨廷和,可在朝中和地方,继统派仍 是势单力薄,十三布政使中,也只有三人是赞成继统不继嗣的。”
“可丁聪不仅与江湖有染,而且涉嫌交通倭寇,走私杀人…”
“那眼下更不能动他!”方献夫闻言斩钉截铁地道:“若是继统派出了这麽 一个人物,对继统派的声誉将造成重大打击,这不是继统派眼下能承受得了的!”
他叹了口气:“算起来,这都因为皇上的皇位来得过於偶然、年纪又轻的缘 故。皇上没做过太子,甚至继位之前没在京城待过几天,与朝中大臣没有联系。 而兴献王府的旧人才学品德又不足以承担管理国家的重任,皇上的心腹大臣实在 太少了。”
或许是见我神色有些异常,他放缓了语气:“别情你放心,若真的如你所说, 他终将难逃国法,只是缓上一两年罢了。再有一两年,皇上根基稳固,继统继嗣 也就不重要了。”
“还要让他逍遥一两年…”我颇为失望地呢喃道,本来是想从方献夫这儿寻 求帮助,没想到却是这麽一个结局。
可方师兄的话也不无道理,况且他和桂萼是我在朝中最有力的奥援,杀敌一 千,自损八百的事儿,眼下我还干不得。
“要是老师在朝中就好了,他一个人顶三个丁聪…”
“我和子实何尝不知!”方献夫却苦笑起来:“可惜老师他一心为国家为社 稷,结果却是得罪了当权者。我和子实多次上疏,请求皇上启用老师,每次首辅 费宏都是极力反对,皇上则不置可否,此事就被搁置下来。”
他叹了口气,复道:“皇上疑老师功高震主,费宏妒老师才学无双,这还好 理解,可军中重臣也有大批人反对老师再度出山。後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年老师 四十六天速灭宁贼反叛,让许多人失去了加官晋爵的机会。按照他们的话来说, 若这一仗打上个一年两年的,还不得像成祖靖难一样,打出几十个公侯来!反倒 是那些中下级军官,还把老师奉为大明军神。”
“那…老师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我心中一阵冰凉。
“也不尽然,朝中没有几员名将了,能带兵的文官更是寥寥无几,一旦大战 开打,老师还有望复起。只是眼下国泰民安,哪儿还有什麽战事?”
“战事…战事…哪儿才能有战事呢?”转眼看窗外,北风劲吹,花树摇动, 天上暗无星月:“…天又要下雨了。” ---------- 第七章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心情复杂的接过宝珠手里的衣油伞,踏著夜色 而去。
本来还想夜探通达车行,甚至去唐家踩踩盘子,可此刻已是意兴阑珊,既然 丁聪动不得,那我也没必要打草惊蛇。
因为方献夫的家离马宁子胡同很近,我就想先回隐庐看看,若是唐三藏动作 快的话,他也该找到我的居所了。
大街上依旧能看到京卫的巡逻队,虽然他们只是临时来协助顺天府和西城兵 马司的,不过因为皇上、蒋太后的诞辰和中秋节、重阳节很快就到了,他们只好 继续待在城里。
京卫是军中精锐,就算不是在战场上,执行军令也是一丝不苟,一路上,就 有两批巡逻队检查到了我。
布置在马宁子胡同周围的京卫暗哨同样没有撤走,这是沈希仪在他的职权范 围内给我提供的最强有力支持。
暗哨清一色都是他的心腹,不仅监视著陌生江湖人的动静,就连刑部和顺天 府在此地的活动也一并纳入了他们的监视范围中。
“我那大舅哥可别一头撞进了监视网啊!”
离隐庐还有段距离,我就看见门外停著一辆豪华的马车。
进门一看,却见丫鬟宝月陪著一个披著衣的矮瘦车站在垂花门下躲雨,那车 神态甚是倨傲,似乎不屑入房歇息,而他身边临时搬来的椅子上的茶水点心看上 去也丝毫没被动过。
“老爷,有位解小姐来拜访您,说是您的朋友,而解小姐主婢就是那车送过 来的。”开门的宝纨道。
宝月看见我,也忙迎了出来,小声道:“老爷,婢子让车大哥去倒座房休息, 他死活不肯,问他是哪个府上的,他也不说…”
“不妨,主随客便吧!”我打断宝月的话头,心道,什麽解小姐,定是唐三 藏弄出的花样,问他就是了。
冲那车一点头,车拱手施了一礼,却不开言,我也不去理他,吩咐宝月好生 招待客人,我迈步朝正房走去。
庭院里的花早就谢了,可雨夜的空气里却残留著淡雅的香气,香气凝而不散。
“我这大舅哥还真下本钱哪,连上好的胭脂水粉都用上了…”
心里正暗自发笑,却听房门一响,一道婀娜身影从屋里飞奔而出,一下子扑 进了我怀里,那张炽热丰润的红唇在贴上我的嘴唇之前,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相公!”
“雨儿,是奶?!”
骤然见到心爱的女人,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唇上传来那熟悉的感 觉、怀中传来熟悉的拥抱,我才完全确定下来——雨儿,是我心爱的雨儿来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霎时塞满了我的胸臆,油伞跌落在青石板上的同时,我 的双臂已经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儿,那力道是如此之大,就连臂弯里的佳人都发 出了满足的呻吟。
两张同样炽热的嘴唇就像彼此寻找了千年,一旦相逢,就再也不愿分开。
天,不在了;地,不在了。此刻的我,心中只有唇上传来的那绵绵无尽的爱 意。
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那张熟悉的俏脸才回到我视线的焦点。
“雨儿,让相公好好看看奶。”
我轻轻梳理著她被雨水打湿了的发髻,水滴顺著发丝流下,和眼泪汇合到了 一处,亮晶晶的,就像女儿晶莹的心,少女融化在了我灼热的目光里。
“想你想你想死你了!”她伏在我胸口不住地呢喃,直到另一道倩影出现在 两人身前。
“大哥最讨厌啦!”
依偎在我怀里的解雨娇嗔道,对面一身素白裙衫宛若天仙的唐三藏只能尴尬 地笑著。
陪解雨一起进京的许诩坐在我侧後小心地靠著我的臂膀,一面轻嗅我的气息, 一面好奇地望著唐三藏,女装的唐门大少爷可是稀罕物,她一辈子恐怕就只有这 麽一回眼福了。
“真是冤枉啊,妹妹!奶知不知道,为了让奶早点见到老公,奶大哥付出了 多大的代价!再说了,奶们夫妻亲热的日子长著哪!大哥可是一大箩的问题要问 奶老公哪!”
“我接掌江湖了吗?答案是”是“,不过还要苦熬三个月。皇上封了什麽官? 从五品刑部浙江司员外郎兼锦衣副千户。见过大江盟和慕容家的人啦?见过了, 不过都被我轰走了,大舅哥你装神弄鬼地才进了隐庐,想必知道隐庐四周都是探 子,不错,我还下了京都禁武令,洛u 鸠荦F.唐门?唐五经和何素素同归於尽了, 这消息千真万确,至於唐天运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还敢进京城,我和他又没 有什麽交情…”
“别情,你可真能避重就轻啊!”唐三藏苦笑道。
“三藏,剩下的就只能和雨儿在被窝里说喽!”我嬉笑道,明白唐三藏在粉 子胡同已经认出了我的分身李佟,就算一下子没认出我来,他大概也认出了魏柔 的明霜剑,否则,今晚他怕是不会出手了。
而我的话也等於明确告诉他,他看见的魏柔和宁馨,都是我的私事,与唐门 毫无关系。
“就知道大哥有事儿瞒著人家!”解雨偷偷掐了我一把:“等、等…的,你 若是不老实交待,看人家不…”说著说著,脸一热,不再说下去了。
“六叔原本是和三弟在一起的,他此番冒险进京,大概是听到了三弟的噩耗。”
“别紧张,看在媳妇的份上,只要没惹到我头上,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权当没看见。”
唐三藏微微一笑,那笑容彷佛鲜花初绽,娇艳异常。不是他眼中射出的一丝 锐利,我简直是要忘掉他还是个男儿身。
若论容貌之俊美,大概只有李思那厮才能和大舅哥相比吧!只是,男人美到 了连女人都要嫉妒的地步,不怕遭天遣吗?
这样的话,我只能在肚子里说说,眨了眨眼,问唐三藏:“唐六叔是为唐五 经而来,你呢?”
“来的不是我一个。”唐三藏沈声道,却偷偷转了话锋:“大伯在苏杭乐不 思蜀,蜀中就基本稳定下来了。你是阿雨的夫婿,唐门自然要全力相助。”
短短一句话,我却听出了许多内幕。唐天文定是趁唐天威父子被我羁留在江 南的机会,速回蜀中安定下了局面。
说唐门支持我,其实是唐天文变相认可了我和解雨的关系,至於什麽时候解 雨能够变成唐棠,却需要他们父女逐渐化解各自的心结。
然而唐五经的死,已经打破了唐门两系人马的脆弱平衡,唐天文会不会一鼓 作气除掉唐天威呢?想想唐三藏来京的时机,实在启人疑窦。
“或许他原本就是来解决唐五经的吧!”不过,眼下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当著妹妹的面把这样的心思说出来,若是真想弄明白他的心 思,看他下一步如何对付唐天运就知道了。
解雨闻言虽没说话,却含羞望了我一眼,目光颇是欢喜,毕竟婚事能得到家 人的承认是最理想的结果。
“岳父大人的好意岂能拒绝!”我嘿嘿笑了两声,便问来的都是什麽人。
解雨抢著告诉我,说她四哥、六哥都来了,还有两个远房的兄弟,加上唐三 藏一共是五个人,可以说唐门年轻一代的精英至少出动了三分之一。
若唐天文真是想助我一臂之力的话,不可谓手笔不大,光是伪造身份,怕就 费了相当大的功夫。
该如何使用这天上掉下来的帮手,我还需和唐三藏仔细研究,可惜他们来的 著实不巧。
“三藏,你也知道,京城出了桩大案,这几日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肯定要严 密盘查来京的外地人,客栈并不安全。乾脆我先送你们去沈希仪处躲避一下,等 风声过後,咱们再好好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嘻,阿雨肯放你离开半步吗?”唐三藏笑著拒绝,要我不必担心,他们自 有自保之道,我想起垂花门下的那个倨傲车,知道他所言不虚。
他随後告辞,那车也不问跟著唐三藏的两个婢女哪里去了,一言不发地驾车 离去。
“相公,你留了?子,不仅看起来稳重多了,而且,人也变得老实了耶。” 送走唐三藏,我和解雨相拥朝正房走去,她依偎在我肩头轻声笑道。
“怎麽说?”
“人家看宝月、宝纨还是…还是姑娘家嘛!”
“咦,竹园的紫烟、明珠、喜子,她们不都还是姑娘吗?”
“那不一样,竹园有殷姐姐、萧潇姐姐她们,在京城相公可是孤身一人…”
我脚步一顿,侧过身来正视著解雨,缓缓道:“奶说错了,雨儿。
其实在京城,相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除了隐庐,相公还有另外一个家,那 个家中,有相公的妻妾。“
解雨的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地望著我,那宛若宝石般明亮的眸子一下子变得 迷茫起来,我甚至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疑惑和忧伤在她眼中聚集,然後 散发开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她才喃喃道:“新…家?难道…相公要舍弃竹园的一切吗?”
“傻丫头,相公怎麽舍得!”
我坚定的目光和无可置疑的语气让解雨的眼神活了过来:“那…究竟是怎麽 一回事?”
“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相公不是万能的皇帝,虽然五斗米折不了相公的 腰,可为了日後能和奶们过上自由富足的生活,相公却要暂时低下骄傲的头颅…”
听我宛宛道来抵京後的故事,解雨不时发出感叹:“魏姐姐好可怜啊!” “…好羡慕魏姐姐啊!”
最後,她伏在我怀里沈默了半晌,道:“相公,我想去见见她们。”
这样的要求,我连拒绝的馀地都没有。二话不说,我驾起马车,带著她和许 诩离开隐庐,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之後,就直奔口袋胡同而去。
“大人,听俺那口子说,奶奶们都还在等您哪!”开门的万金机灵得很,见 到解许两女,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却不著痕迹地把屋里的情况告诉了我。
听得垂花门响,魏宁两女都迎出屋来。魏柔一眼见到了我身後的解雨,脚步 骤然一缓,脸上蓦地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羞怯,就像新婚的小媳妇第二天拜见公 婆,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那麽的不自在。
“姐姐…”
解雨看上去却是欣喜异常,飞快跑上前,兴奋地一把抱住魏柔,喜道:“终 於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
“雨妹妹…”
“嘻嘻,错啦,奶现在该叫我雨姐姐了。”解雨得意道。
她脸上洋溢著的真诚,化解了魏柔的不安与羞涩,偷偷瞥了我一眼,便和解 雨说起悄悄话来。
宁馨狐疑地望著解雨和许诩,目光闪烁不定。她该能猜到,两女是从竹园来 的,而这似乎让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威胁。
“三哥,来的可是竹园的姐姐,是殷姐姐还是萧姐姐?”她悄悄挪到我身边, 依偎进我怀里,小声问道。
“我姓解,奶是宁馨妹妹吧!”解雨耳尖,回头笑道,只是那笑容里,却隐 约透著一丝争宠的味道。
宁馨呼吸一顿,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转头委屈地白了我一眼。
她的心思,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这里是李宅而不是竹园,她才是这里至高 无上的女主人!
可解雨却把她当作了竹园的寻常姐妹,她又是郡主之尊,难怪她觉得委屈了。
然而说起来,觉得委屈的该不是她一个吧!一代天骄谪仙魏柔、唐门的娇贵 千金怜花公主唐棠、天真与成熟交相辉映的稀世母女三人组无瑕玲珑,她们每一 个人都是江湖侠少的梦想,可她们却都居於侧室,何尝不觉得委屈呢?
就像解雨,虽然在隐庐答应得好好的,要给宁馨足够的尊重——毕竟日後她 一年只能与我相聚一两个月,可真见到宁馨,却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来。
真让人头疼哩!我不禁皱了一下眉,解雨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却对官家有著 一种本能的反感。在竹园里,她和武舞也仅仅维持著一种简单的姐妹关系。
我脸上的表情落在宁馨眼里,她越发楚楚可怜:“三哥,竹园里的姐姐可真 多啊…”
“谁让奶三哥是个淫贼,见一个爱一个的。”解雨嗔道,一面狠狠白了我一 眼。
宁馨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料到,在我面前,还有人敢像她一样放肆,不由轻 哼了一声。解、魏的六识都极是敏锐,宁馨声音虽轻,两女却听得清清楚楚,蛾 眉俱是微微一蹙。
一见面就交恶,这大概是我能预料到的最差开局了,而这一幕却活生生地发 生在我眼前,我不由一阵气闷。
可转念一想,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倒要负上大半责任,本以为李宅和竹园相 距千里之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可解雨一到,却让我骤然醒悟,两地的女子拥 有著同一个男人,就有了最大的交集——这两个家中,还有谁比我更重要呢?
至於来的是不是竹园里对我最肆无忌惮的解雨并不是问题的根本,就算是最 温顺的无瑕、萧潇来了,能以郡主之礼待宁馨,可随著宁馨对我日益依赖,当我 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能不怨恨带走她丈夫的竹园诸女吗?
少女情热如火,可不像无瑕那样能够控制得了自己的相思啊!
看来对宁馨的策略要调整一番了,或许让她不时去趟江南以慰相思之苦,会 让她们彼此更加了解,更加和睦吧!只是,皇上肯放她出京吗?
“过来,雨儿。”我一边琢磨著对策,一边朝解雨招了招手。
见我脸上的神色,玲珑剔透的她自然明白该收敛一下了。她姗姗走了过来, 只是眼中却还有些不情愿。
“雨儿、宁馨,相公介绍奶们认识一下。朱湖儿,李宅未来的女主人;解雨, 相公未过门的妻子。在京城,虽然雨儿奶与相公订亲早,可也要叫宁馨一声姐姐 ;出了京城,宁馨奶虽然贵为大明郡主,也只是我王动的外室而已,雨儿可就是 奶的姐姐了。”
解雨轻咬贝齿,白了我一眼,刚想开口,宁馨却抢在了前面,只是话却是对 我说的:“解姐姐年龄比我大,我就叫她姐姐吧!”
我感激地望了宁馨一眼,她肯先让一步,真是省了我许多烦恼,想起当初她 和魏柔为了一个姐姐的名分争论不休,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宁馨她…倒不像个寻常郡主哩!”
许诩不堪挞伐,已沈沈睡去。解雨未曾真个也销魂,甚至似乎比真的欢爱还 耗神,只是久别相逢的兴奋让她虽是倦极却依旧蜷在我怀里,和我喃喃细语,述 说相思之苦。
道尽了相思,又说竹园其他诸女如何想我想得寝食无味而全靠喜欢一双女儿 打发日子、无瑕如何武功尽复、秦楼和织染铺子的生意如何红火,最後终於说到 了宁馨头上。
“是啊,除了奶之外,大概只有她狠得下心来向奶相公动刀子了。”
我不禁想起了身边心爱的女子。宝亭当初只是为了报恩,後来却陷入情网不 能自拔;玲珑天真无邪,自然无法抵挡我的魅力;无瑕温婉天下无双,当我趁虚 而入,给精神趋於分裂的她以坚定支持和无比关爱的时候,她已经就再也无法离 开我了;萧潇是宿命,而八年的时光也足够让她了解我的一切,那超凡脱俗的才 华足以让每一个怀春少女动心;武舞,那丫头是个性享乐主义者,或许找到了独 角龙王,她已经满足了。
这些女子的心路历程虽然各不相同,但结果却只有一个,心灵与肉体的归宿 也只有一个。
然而,世事无绝对,总有那麽一些人的心思,或者我根本无从把握、或者我 无法完全把握,比如苏瑾,比如…轻抚著怀中佳人的新剥鸡头,飘荡的思绪也收 拢了回来,夜明珠光下,傲然挺立的嫣红一点散发著妖艳淫靡的气息,温软如玉 的雪丘上却布满了青紫,乍一看触目惊心。
而艳红的双唇真的如血了,因洛uo吸吮著的地方正渗出血丝来,那是她飞越 颠峰的明证。
解雨于归之路也算是相当奇特了,我爱怜地亲吻著她的发丝,说起来,倒要 感谢江湖上的那些无聊传闻了。若不是我被渲染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淫贼,怕是 还激不起性格反叛的她的兴趣呢!而当我一点点展露我的才华,她的心也一点点 对我开放,最终被我俘获。
该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名分了,只是…唐天文向我示好,反倒让我有点缩手 缩脚,就连原本抱著来京之後就不顾一切嫁给我的解雨,心中也多了一丝犹豫。
既然这样,那还是等唐天文明确表态,也好让解雨心中没有丝毫遗憾,可我 和解雨却只好苦忍了。
“…她…也挺可怜的…”解雨细细呻吟了一声,朝我怀里紧了紧,把我的手 压住,那对满是倦意的剪水秋瞳流出告饶的目光後,渐渐合拢上了眼帘。
“宁馨儿,奶怎麽还没睡?”
解许两女都睡了过去,而我想起夜小解,无意中向窗外望去,却见庭院花树 下隐约有道身影俏立在细雨中,正是宁馨,忙披了件衣服冲出去。
宁馨听见动静,见是我,便一头埋进我怀里。
“三哥,我好怕…”浑身湿透了的她哆嗦著身子,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傻丫头,有三哥在,奶怕什麽?”
我拥著她回到她的屋子,主人没睡,小红她们也不敢睡,而在宁馨积威之下, 她们也不敢相劝,只是把热水都早早准备好了。
把宁馨的湿衣服都脱了,抱著她跳进浴桶里,她的身子才暖和过来。
“我怕三哥回了江南,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宁馨死命搂著我,似乎我马上 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似的。
宁馨是个敏感的女子,我来京的真实目的瞒不了她多久,这几天我便逐步把 我的计划渗透给了她,不过她方尝情爱滋味,无心细想,今日解雨骤来,一下子 引发了藏在她心底的疑虑。
“傻丫头,相公怎麽舍得奶!”我真诚地道。
或许一开始我真的动过这样的念头,可眼下心思已经变了,当宁馨真的完完 全全属於自己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完全把她当成一件工具了。虽然这样的弱点, 很可能让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陷入被动,不过,就算想站稳脚跟,我也不会让 自己的女人做出太大的牺牲。
“或许两三年里,奶得忍受一下相思之苦。可苦尽会甘来,我们还有几十年 的好日子…”
“三哥,莫辜负了我。”
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永远是迷惑女人心灵的最佳良药,宁馨的眼泪不见了, 身子却变得火热,丰腻的羞花偷偷绽放开来,将硕大的龙王迎了进去,在发出一 声娇腻呻吟的同时,她细声道:“…其实,陆姐姐她…也没睡哪…” ---------- 第八章
粉子胡同宁馨遇刺事件在蒋家上奏後,果然引发了嘉靖的愤怒。
负责京城治安的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都遭到了严厉的斥责,葛止野和廖喜被 记大过。皇上更有严旨,要求两大衙门一个月内追查到凶手,否则将严惩不贷。
我的分身李佟却因为保护宗室有功,升至了锦衣副千户。蒋迟笑我因祸得福, 又问我什麽时候迎娶宁馨。
“区区一个副千户,恐怕不入代王爷法眼吧!”
我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暗忖,在充耀和蒋家的有意散播渲染下,我和宁馨 的姻缘成了皇上钦定的姻缘,这样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代王的耳朵里。
而年迈的代王大概没有什麽兴趣去对抗皇上,那麽剩下的就只是面子问题, 大家都在一个默契之中,只要我的份量足以让代王满意,嫁娶将会极其顺利。
何况,代王老矣,代王府真正说的算的是代王妃和充耀夫妇。
对於女人,我向来有一套,而充耀又是自己的同盟军,或许用不了多久,宁 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我了。
朝中大臣虽然对我的升迁颇多议论,甚至连不明真相的桂萼都出言反对,但 大家都仅仅是就事论事而已。
外戚难以干政,这是大明不多的优良传统,固然前有白澜统领江湖,但在大 多数官僚的眼里,连续两个驸马仪宾接掌此重任是不可想像的。
况且,就算皇上打算重用外戚,也暂时轮不到李佟头上,蒋家还有哥儿六个 哪!
在众人眼里,我的超迁只是为了迎娶宁馨的需要而已。
蒋迟点点头,随口吩咐负责显灵宫修缮工程的工匠头目,说为了尊重道门, 这个工程不求最快,但求最佳,每一块砖石瓦料都要精挑细选,每一个接缝都要 经得起历史的推敲。
“一个月不够,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够,那就三个月。记住,这是皇上钦 点的工程,绝不能有任何损害皇家气度和风范的地方!”
随後又要求工地随时随地的保持整洁乾净,以方便皇上的驾临。
那头目心领神会,工程的进度越发缓慢下来。
“东山,你这张嘴,黑的都能让你说白了。”我赞道。把谎话说得如此冠冕 堂皇,我甚至都有所不能,毕竟在官场上,我还是个新人,而蒋迟官宦世家子弟 的优势,此刻就显露出来。
“这算什麽本事,你还没见过,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哪!”蒋迟不以为然地笑 道,随即转了话题:“对了子愚,我早就听说,你在江南的一妻四妾俱是国色, 可你昨儿晚上带回家的两个女子据说都很不出奇,莫不是她们像你一样,都易了 容不成?”
我心中一凛,倒不是为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蒋迟的耳朵里——我知道,虽 然马宁子胡同眼下还没有人监视,可口袋胡同已经在皇上密探的监督之下了,只 是连解许两女的模样都一清二楚,那麽十有八九是宁馨的丫鬟里出了皇帝的探子, 这就难怪充耀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了。
或许,充耀明知道探子是谁,也要把她带在身边,好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坦诚 与忠心。
可对我来说,这就相当讨厌,好在女间可能是意志最为坚定的线人,但也很 可能截然相反…“易容这东西可不是万能的,我的易容术在江湖绝对一流,但你 看,”
我把随身携带的易容用品掏了出来:“我为什麽还要带著这些东西?
因为要随时随地的准备修补破绽,就像女人补妆一样。易容最怕的是水,因 此汗就是易容术的大敌,所以东山你用易容术去上女人的时候,小心自己变成一 张大花脸哦!“说著,挑了点易容膏抹在蒋迟肥嘟嘟的脸上,他额头的汗水滑落 下来,不一会儿,易容膏就变成了魂画似的一片。
寻常易容术确实有此弱点,不过,唐家的易容术早已超越了这个高度。
就像解雨所用,除非经过长时间类似海水那种液体的浸泡,否则只有唐门秘 制的药水才能洗去易容膏。传给魏柔的虽然偷工减料了,但魏柔已不虞和我与宁 馨同浴时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而我为了防备蒋迟,使用的却是普通的易容术。等蒋迟能够了解到唐门的不 传之秘,那该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可我怎麽没见你用它补过什麽妆啊?”蒋迟狐疑道。
我把脸凑到了蒋迟眼前:“东山,你看我脸上有汗吗?我内功深厚,不作剧 烈运动,是不大会出汗的。再说了,你当补妆这种女人该做的玩意,男人做起来 好看吗?要修补破绽,当然也是背著你做了。”
蒋迟恍然大悟,旋即懊丧道:“这麽说,这易容术对我是毫无用处了?我这 麽胖,一动就出汗…”
“所以,对你来说,洞玄子十三经才是王道!”我嘿嘿一笑:“等十三经练 成了,怕是郡主就要替你张罗收几房小妾了,还易个什麽鸟容!”
“十三经还真是个好东西!”提起十三经,蒋迟顿时来了兴致:“先不说我 现在睡觉特踏实,这几天早晨醒过来,卵子硬得像根棍儿似的,而且挺翘翘的几 乎贴上了肚皮,这可是最近几年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连我媳妇儿都啧啧称奇。皇 上听了,特感兴趣,还问我要了十三经的心法,说要看看哪!”
果不出我所料!我心中暗忖,教给蒋迟和蒋云竹的洞玄子十三经不仅经过了 我的删减,而且我有意强化了快速固本培元的部分,真正说起来已非王道。
但王道霸道的差异仅在一线之间,就算义父邵元节这样的房中大家恐怕一时 也无法从理论上分辨出来,只能从修炼的效果上察觉出来一点蛛丝马迹,因为王 道的进境相对霸道要缓慢一些。
蒋迟虽然肥胖,身体底子却很厚,一旦禁欲,肾水很快就会充盈起来,加之 霸道的十三经,他不晨勃才怪哪!而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要与皇上分享。
心中得意,脸上却丝毫不露,反倒皱起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蒋迟果然上钩,小眼珠一转,问道:“怎麽,有什麽不对吗?子愚,虽然你 说过,这十三经不可外传,可皇上总归不一样吧…”
“东山,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上生出 来的东西,本来就是属於皇上的。只是据我观察,皇上的情况与你大不相同…” 我故意停了下来,住口不言了。
蒋迟一怔:“这和修炼十三经有关系?”
“怎麽没有!记得孔夫子说过因材施教吧,十三经亦是如此,东山你修炼的 步骤未必就适合於皇上啊!”
蒋迟眨了眨小眼,似乎明白了什麽,想了半天,才道:“子愚,你说,皇上 和我的情况大不相同,这话怎麽说?”
我却左顾而言他,任蒋迟如何央求,我都嘻嘻一笑,直到他发了毒誓,说绝 不外传,我才道:“依我的经验来看,皇上大概年少的时候就开始临幸女子,眼 下肾水已稀。十三经虽是王道,但教给你修炼的方法却是扶强不扶弱,皇上若是 贸然修炼,万一没有什麽效果,倒要怪罪你我了。当然,也很可能是我看走了眼, 具体情况如何,除非能亲自替皇上诊次脉,否则都是猜测而已。”
十三经扶强不扶弱自然是胡说八道,不过,嘉靖的身子几乎被女色掏空了, 修炼起来肯定要比蒋迟慢许多,不容易那麽快见到效果,这却是无庸置疑的。否 则,义父一代房中名家,路子又对头,皇上早就见效了,岂用等上十年!
蒋迟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又不知道我和邵元节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听我 说起皇上的情况几乎完全准确无误,脸色顿时一变,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就要离开显灵宫,进宫见皇上去。
“东山且慢!”我忙拦住他:“难道你要跟皇上说,十三经扶强不扶弱,所 以对我有用,对万岁您却没用,这不等於说皇上在那方面赶不上你蒋东山吗?不 把你当堂赶出来才怪哪!”
“对啊!”蒋迟醒悟过来,苦笑道:“怪不得你刚才一直不肯说,原来如此! 可万一皇上练了…唉,这可怎麽收场啊?”
“你先别急,没准儿是我看走眼…”
蒋迟立马打断了我的话:“子愚,老实告诉你,你一点都没看走眼。
要不,怎麽邵真人替皇上调理了近一年,也不见後宫有人怀孕?“
“是这样啊!”我沈吟道,似乎是在思索对策,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东山, 十三经究竟对皇上有没有用,我也拿不准,但至少没坏处,最多就是效果不明显 罢了。先让皇上修炼一段时间吧,没准儿就对了皇上脾胃,比你还管用哪!万一 没用,皇上怪罪下来,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就是这麽教的,我哪,届时就冤枉 邵真人一回,说十三经和邵真人的调理方法有些冲突。这等理论上的东西向来都 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深 究了。而邵真人是得道的真人,想来也不会和我这个晚辈计较。至於那扶强不扶 弱的话,东山你就自己留著偷著乐吧!”
蒋迟看了我半天,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子愚,沈希仪刚回京的时候,桂大 人宴请他,我也去了,席上他就说起你让功的事儿来,当时我就觉得,做你朋友 大概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做你对头可就难受多了。今儿这事儿看,你够交,我蒋 东山要好好交你这个朋友。”
“难道咱们不是朋友吗?”我含笑反问道,心中却是一叹——东山,命运已 经注定了我们很难成为朋友,因为我们中间隔著一个无法逾越的皇上,聪明如你 想必也该明白吧!不过,只要你能保持著一种对待朋友的态度,那麽,两三年之 後,我会交给你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
“哈哈,算我说错了。”蒋迟大笑起来。
工匠们不明就里,纷纷转头观瞧,见两个男人勾肩搭背贼笑不止,就有人小 声道:“俺怎麽看都像是两个狼狈洛ul的混蛋啊!”
两人离开显灵宫,又去了趟沈篱子胡同的工地看了一回,虽然进度受到了大 雨的影响,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当中。
大工头公输起告诉我俩,京城的雨季很快就会过去,那时进度就会快了。
而秋风一起,正是做室内家俱的最好时候,手里有这麽多工匠,很可能没入 冬,所有房屋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这麽快!”蒋迟颇为兴奋,这里的房产可是他生平第一个自主投资的项目, 自然想得个头彩。
转到跨车胡同,那里大通钱庄、同升和以及宝悦坊的工程也是进行的如火如 荼,四条街上的装修工程更是随处可见,不到半个月,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 的变化。
大通是全国有名的大钱庄;同升和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药铺,他老板名下还 有京城著名的贡品胭脂水粉生产商同心堂;而宝悦坊虽是初进京城,在江南却是 家喻户晓。这三家商铺几乎占了跨车的三分之一,一旦建成投入使用,会给四胡 同的形象带来一次大飞跃,彻底甩掉贫民窟的大帽子。
“子愚,你说这建个酒楼赚不赚钱?”
“赚。不过,好像已经有好几家在打这个主意了。”我指著胡同里几处正在 加盖二层小楼的宅子道:“酒楼最是操心,既要有信得过的人管帐,又要有几个 好大厨招揽生意,在苏扬我还能找到熟人,在京城可是两眼一摸黑。你在这一行 有熟人吗?没有,那就算了吧,还是老老实实打通达的主意吧!”
“要不,咱开个妓院?你在苏州不就开了一家秦楼吗?这个你该最拿手了。”
“可惜,跨车是外地学子聚积地…”
“咦,那不正好解决他们的问题,怎麽又可惜了?”蒋迟打断我的话头道。
“切!我虽是个淫贼,可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好面子,一个妓院摆 在眼皮子底下,还不闹翻天了?再说,粉子胡同就离这儿不远,一对七,就算神 仙也赢不了。”
正说著,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太启!”蒋迟也看见了他,便大声招呼起来。
“大哥、李兄,你们是来看沈篱子进度的吧!”蒋逵满面春风地道:“还是 李兄眼光独到,这块地的变化真让人吃惊哩!”
蒋迟点点头,问他怎麽也到这里来了。
蒋逵得意道:“李兄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大哥你也知道,我爹一直想 在京城开办一家珠宝店,今儿皇上准了,合作的夥伴是江南珠宝业的泰斗殷家, 名字还用殷家的字号宝大祥。皇上还说,以後宫里用的珠宝都交由京城宝大祥采 买,嘿嘿,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啊!他张家积古斋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他回头一指跨车胡同:“这不,我就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地皮,别说, 还真看中了一处,只是价钱太离谱了。”
蒋迟问了价钱,虽然那数目让他吃了一惊,可他对生意场上的东西并不把握, 便转头朝我望来。
皇上的器量到底是小了点啊!我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叹,主疑而臣惧, 臣子恐惧,就要自保、就要生出贰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说,我不过是殷家的女婿,把殷家弄到京城来,真能拴住我的手脚吗?
心里不由感谢起师傅来,他老人家高瞻远瞩,在收我为弟子後,立刻著手处 理我的身份,老爹也远走应天,至少在官家的档案里,我和老爹已经没有任何关 系了,而这,恐怕也是皇上拿殷家做人质的原因之一吧!
蒋迟又催了一遍,我才轻膝ua道:“地价听起来高,但那也只是因为当初买 地的时候地价太低的缘故,几天之内,凭空涨了两倍,不觉得高才怪哪!可再和 周围的地价,比如丰盛、兵马司比一比,这儿还低不少哪!”
似乎觉得自己讥讽的语气有点过了,我遂缓和下来:“宝大祥能进驻跨车, 四大胡同的地产都跟著受益,我李佟也不例外,这样吧,宝大祥真进来,我负担 地价一成。”
蒋家兄弟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不过两人都很精明,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才是 真正的只赚不赔,蒋逵眼珠转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兄是聪明人,在下 也不笨,李兄若能负担三成…”
他话没说完,就被蒋迟打断了:“四弟,大家互惠互利的事儿,别让子愚太 为难了。说起来,购地的银子又不是你自己一家出,多和殷家要两个不就成了?”
蒋逵迟疑了一下,才道:“可皇上有令,要待殷家以诚,也不知道他殷家哪 儿来的那麽大面子?记得那天在百花楼唐五经说过一嘴,说大哥你上司王动是殷 家的女婿,可区区一个刑部员外郎能有多大本事?他是不是有什麽来头,我还正 想问大哥呢!”
蒋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四弟,我先问你,你说除了咱蒋家,皇上现在 最得意谁?”
“嗯,桂、方、张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这谁都知道,不过,最看重的倒很 可能是显灵宫的邵真人了。”
“不错!”蒋迟嘿嘿笑道:“可桂大人是王动的姑夫,方大人是王动的师兄, 你明白了吧!”
“我怎麽没听说过?”蒋逵吃了一惊:“怪不得皇上指定殷家,原来有这麽 一层关系!”
皇上的话自然是意图送我一颗定心丸,在蒋家兄弟面前,我也赞了两句皇上 宅心仁厚。
蒋迟又问蒋逵京城宝大祥准备的如何,蒋逵说他爹已经派人去江南请殷家来 商议联合事宜,至於人手配备,殷家肯定要出几个懂经营的人,最难的是缺少大 档手,私下接触积古斋的人,却都被人家拒绝了。
“反正还有时间,离开业早著哪,等店面建起来,就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蒋迟却满不在乎,随口道:“大哥给你介绍个人,蒋烟蒋嬷嬷,这女人和大户人 家的内眷熟得很,放在宝大祥替你跑跑腿,正对路子。”
我心头忽地一动,蒋烟虽然没有霁月斋宋三娘那两下子,但她向女眷和妓女 推销珠宝首饰却的确有著先天的优势,不过,事情绝不会像蒋迟说得那麽简单, 他八成是想让蒋烟头上多一个名正言顺地出入豪门大院的身份,如此说来,两人 之间十有八九已经达成了默契。
蒋迟现在就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了,控制江湖,首重线人,他这一步倒是迈 得正确无比啊!
蒋逵似乎并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只是笑言道:“大哥,蒋嬷嬷风韵犹在, 你该不是想让兄弟们改口叫她小嫂子吧?” ---------- 第九章
蒋迟是个急性子,于是蒋烟很快就出现在三人面前。一谈论起珠宝,蒋烟立 显知识之丰富,让蒋家兄弟瞠目结舌。
蒋逵不由连连感谢大哥,说他介绍来了一个宝贝,蒋迟眼中亦是异彩连连, 想来是没料到蒋烟还有如此本事。
偷儿哪有不懂珠宝的!我心中暗笑,五师娘早就告诉过我,除了金子银子, 偷儿最喜欢的就是珠宝首饰,判断它们的好坏优劣,这可是偷儿的基本功。
不过,能对价值百金千金的名贵珠宝做出一番正确评价,想来蒋烟的师傅也 是行中翘楚,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见识到那些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大街上的珠宝 珍品。
市井多奇人啊!我不禁想起了孙二和南元子,暗自可惜老南要终老市井,否 则他真是个得力的帮手。
又想起那天和蒋迟说向孙二要两个人不成问题,可回家才记起与孙二有交情 的只是王动而已,李佟出面,孙二哪认识他是老几?
可偏偏和他合伙的却是李佟,扮演两个越来越出名的人,我已经有点筋疲力 尽了。
“子愚,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没看见兰丫头啊?错错错,你瞧我忘了 不能再叫兰丫头了不是,她可是飞上高枝了。别说,我还真佩服你,宁馨那头母 老虎你丫怎么降服她的,让她认下了兰姑娘?”我没理蒋迟,前店后院都不见兰 月儿的身影,想来宁馨许了姐妹关系后,她就躲进闺阁里不再抛头露面了,不过 快嘴的人多得是,于是后院树荫下的我就始终能感到一股炽热如火的目光一直停 留在我的身上。
“那也是人家兰姑娘自己拚死挣来的!”蒋烟白了蒋迟一眼:“怎么就没人 暗杀你一回,让奴家舍身相救,也好打动郡主娘娘的心。”蒋迟气哼哼地骂道: “小淫妇你咒我死就直说,宁馨是头母老虎,子愚这丫的也是一头公老虎,我他 妈的能跟这两公母比吗?
没等你来相救,丫的我早被人乱刀跺成肉糜了。“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你 也太有面子了,京城可是五六年没出过这等火爆的场面了。“”谁说不是!“蒋 烟飞了个媚眼给蒋迟,道:”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都大动干戈了,昨儿夜里开始, 已经抓了好多人了。啊,对了,听说就连这几天在这儿说书的风小先生都被抓进 狱里去了哪!“蒋逵的惊讶完全在合理的范围内,蒋迟也好奇地问起了原因,蒋 烟说这遇到这样的事情,总要找一些替死鬼,那些外乡人自然是首当其冲了,又 有什么好奇怪的哪!顺天府的大牢里果然是人满为患,喊冤叫屈的声音此起彼伏。
郭槐陪笑与我一道巡视着大牢,一边解释说府尹葛止野觉得此时不宜见当事 人,所以才让他作陪。
他并没认出我来,说我与刑部王大人有几分相像也只是无话找话的开场白。
“就这风一吹就倒的麻杆,还有那个尿裤子的,他们可能是暗杀郡主的凶手? 你是刺客,你会要这种人做同伙吗?别侮辱了大家的智慧,想找替死鬼,你也找 个精明强干点的呀!咦,那不是郭大路吗?
怎么把他也抓进来了?…我当然知道他是打铁卖兵器的,郭大人总不能因为 砒霜能毒死人,就把人家药铺给封了吧…“接连被从监狱里提出来的几个都是京 城人士,略一询问便知他们绝对与案子无关,便径直放了,几人自是说不尽的感 恩戴德。
而郭大路和他老板则由我作保释放出来,对我也是感激不尽,直说那三口宝 剑就不收银子,权当谢礼了。
我心中暗叹锦衣卫果然权势熏天,换做我刑部员外郎的身份,恐怕直接就被 葛止野打回票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我说放谁就放谁。
郭大路是个热心肠,自己自由了,就想搭救别人,道:“大人,那说书的风 小先生也被…”“从哪儿来的说书先生?你能替他作保吗?”一句话噎住了郭大 路。郭槐闻言迟疑道:“大人,那个说书的风大虾有重大的嫌疑,有人看见他用 半截竹竿杀了一个刺客,可他死活都不承认,眼下正审他哪!”等风大虾被人架 到我的眼前,饶是见识过诏狱大刑的我也不由吃了一惊,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像 个血葫芦似的,看上去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
“查来查去,就他一个人嫌疑最重…”郭槐讪讪道,想来皇上追索甚急,顺 天府也着急上火,见有个嫌犯,立刻严刑逼供。
风大虾不敢承认自己出过手,自然是怕暴露了身份,而严刑拷打下他竟能坚 持住,看来这貌似吊儿郎当的瘦小少年倒真是一条汉子。
“俺叫风大虾,浙江余姚人,来京城说书的。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人, 如何能杀得了人?”一盆水浇醒了风大虾,他见到我眼睛一亮,复又黯淡下去, 开始回答郭槐的提问,听那声音已是虚弱已极。
郭槐又想提问,我拦住他,问道:“你说你是江南来的,那你师从何人?” “俺师傅是应天晁启正。”风大虾大概没想到我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眼中 闪过一丝紧张,但还是立刻回答道。
“哦,应天一笑楼晁启正晁先生?那你且说来,晁先生有几个弟子,都姓甚 名谁?”审问与被审的都没想到我竟然知道晁启正,郭槐身子顿时向前探去,目 光炯炯地注视着风大虾的反应。
风大虾怔了一下,才说师傅有四个徒弟,自己是他的关门弟子,又把师兄的 姓名一一道来。
风大虾真是有备而来呀!我心里暗忖,可惜他遇到了江湖上除了他师傅高君 侯之外最了解他的我,而我又每年都要去应天与家人团聚一段时日,对名满应天 的晁启正自不陌生。
“郭大人,放了他吧,晁先生的弟子不会和刺客有染的。”郭槐有些不豫, 推三阻四地不想放风大虾,我遂诚恳地道:“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子身上,到头来 还将是一无所获,有那精力,不如再去找找线索。真的一个月没缉拿到凶手,我 带着这小子去大理寺,咱们来个三堂会审,看他到底是不是刺客的同党!”把风 大虾带回锦衣卫,找大夫替他包扎伤口,等处理完毕,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纱布包 了起来,看上去凄惨之极。
“多谢李大人。”他挣扎着要向我磕头致谢。
“要谢也是本官谢谢你喔!”“大人说的哪里话来?”“风大虾,有件事情 你可能不知道,本官来京之前,是在应天衙门做事,晁先生和他的弟子本官比你 还要熟悉,他的关门弟子可不是你。”突然被人揭穿了谎言,风大虾紧张起来, 金鱼眼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反击道:“那…大人为何不在顺天府说破此事?” “昨晚确实有一刺客被人用半截竹竿杀死,既然有人看见是你干的,想来没错, 那你不是为了搭救本官,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说起来,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凶悍 的很,即便安排其他人来灭口,你的份量也不够;不是来灭口,自然是出于侠义 之心拔刀相助了。就算那晚真正出手相救本官的另有其人,本官也不会把你留在 顺天府让你背黑锅,刺杀郡主乃是死罪,你不想让你师傅没了传人吧!”“什… 什么意思?”“本官好歹也练过几天武。”我微微一笑:“江湖上的事情虽然知 道得不多,可有名的几个本官倒是很留心。风大虾这个名字名不见经传,可毕竟 是高君侯的关门弟子,我就有那么点印象。你不敢承认你出过手,只是怕人晓得 你的身份,因为你知道,刑部王大人已经下了京都禁武令,也有人因此送了命, 万一被他察觉,恐怕你师傅都保不了你。你两个师兄都已死了,你再在顺天送了 命,你师傅一生的心血岂不就全白搭了?所以你只有否认出过手这一条路…” “…大人…”风大虾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年轻和热血可以让他笑对老虎 凳、火钳和辣椒水,但连自己的身份也被揭露出来,进而可能威胁到师门的时候, 他一下子崩溃了。
用自己的本尊来威胁风大虾为自己的分身服务,这样的主意大概只有我能想 的出来。
把他送回粉子胡同继续养伤,顺便买了个丫头服侍他的生活,剩下的就等着 收获源源不断的情报了。
随后,我与唐三藏秘密一晤,商定好了唐门弟子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四少唐六艺以唐系宝大祥欲和蒋家合作为由,与蒋逵进行初步接触。之后, 由我本尊出面将之驱逐出京城,进一步划清我与唐门的界限。
六少唐八股则隐居京城,熟悉京城生活,为日后在京潜伏做好准备;而他那 两名堂兄弟事实上却是唐天文的私生子,在唐家都没什么名气,却有接近名人录 的实力,一人接近蒋迟,另一人则协助唐三藏监视唐天运的一举一动。
唐三藏则视情况看是说服他六叔投降还是把他的小命留在京城。
唐五经一死,唐天威一系立刻没有了未来,这极有可能动摇唐天运跟随唐天 威的决心,而我毕竟对唐家的内幕了解尚浅,当初拟定的借刀杀唐天运的计划只 好放弃。
唐天威的命运则在他儿子死的那一刹那已经被决定下来了,因为丧子之痛很 可能会让他变得疯狂,进而有可能不顾一切地毁掉整个唐门,虽然谁也说不准这 种可能性究竟能有多大,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足够唐天文下定决心除掉他了, 深知父亲为人的唐三藏毫不掩饰地告诉我这个结论。
唐天威的死无疑将大大削弱唐门的实力,甚至会使唐门研发药物的能力倒退 十至二十年,但相对于稳固的权力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况我这个女婿还可以为唐门赢得两三年从容发展的时间,这其间唐门不必 担心会受到其他门派的攻击,从而迅速恢复自己的实力。
唯一值得忧虑的是唐天运拒绝投降,并利用他掌握的唐门经营体系做出反击, 不过按照唐三藏的话来说,如果他六叔如此顽固,那早早晚晚会有这一仗,眼下 先发制人,或许能将对唐门的危害降到最低点。
“国家都有兴衰,朝代都有更迭,妄想唐门永远屹立在江湖之巅,我还没那 么无知,甚至唐门在我眼皮底下灭亡我也不奇怪。”唐三藏冷静道。
只是在同样冷静的面孔背后,我隐隐觉察到了一丝惆怅。
“阿棠已经有了归宿,六弟大概也不会受到唐门的牵连,就算唐门灭亡,火 种已经留下了,如此我就可以放手而为了。”大概是见我神情凝重,他嫣然一笑 :“放心吧,别情,局面再怎么坏,也误不了你在西南蛮苗的大事。”“这一剑 为什么要反手去刺呢,陆姐姐?”
“它是要配合步法的,看清楚我的脚下,这样出其不意,此剑的威力就大增 了。”夕阳已落山了,院子里挑起了气死风灯。灯光下,魏柔正在指点宁馨练剑, 剑法是恒山剑法,只是魏柔根据宁馨个子高的特点,稍稍加以变化,毕竟恒山剑 法更适合身材娇小的女子。
宁馨虽然不明白,能够修改一套成熟的剑法乃是武功步入江湖绝顶高手的旁 证,但她已隐约觉得,陆昕在江湖上的名头或许不在她师傅练青霓之下,那陆昕 的身份简直就是呼之欲出了。
若不是唐门易容术太过神奇,而魏柔投身娼门太过离奇,她早就改口叫魏姐 姐了。
一旁解雨、许诩袖手旁观。解雨对宁馨颇具戒心,自然不肯轻易泄露自己的 底细,故而一言不发;而许诩知道她在武学上没有什么前途,便一心用在了算学 上,她在这方面倒颇有天赋,渐有独当一面之势,眼下只不过是陪自己的主子看 热闹而已,注意力没全在魏宁两女身上,所以第一个发现我回来,忙捅了解雨一 下。
“怎么这么晚呀!”解雨飞奔过来嗔道,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苏州,那时我悠 哉游哉的岂像现在这般早出晚归。
“你相公要为稻粱谋喽,不然,你们的小嘴儿都要喂不饱啦!”
我嬉笑道,悄声告诉她和她大哥商量事儿去了。
魏宁两女闻声也停了下来。以往这时,都是宁馨飞快扑进我怀里,可现在她 却瞥了依偎在我怀里的解雨一眼,接过丫鬟送上的毛巾擦起汗来,直到我笑问她 剑练的如何,她脸上才绽出灿烂的笑容。
“陆姐姐说我的进境一日千里哪!”“那是你姐姐溺爱你,让三哥试试你的 武功,看剑!”话音甫落,细长的佩剑如空山新雨轻灵地刺向了宁馨,剑法是偷 学的几招恒山剑法,内力也只用了两成,模拟的却是宁馨还算熟悉的师姐静闲。
“千山雪!”宁馨轻叱一声,向左疾跨一步,手中长剑数道流光,反攻过来, 似乎正是在武林茶话会上见识过的那招“千山雪”,只是出手的时机方位却与练 青霓那一招稍有不同。
“好!能料敌机先,知道三哥舍不得伤你!”我赞了一声:“雪阻蓝关!” 回剑在胸前舞起一团剑光,便听得“叮当”一阵金铁交鸣,宁馨倏地退后,收剑 喘息起来。
“不错,你真是大有进步哩!”我忙上前助宁馨调匀内息,她趁势偎进我怀 里,噘着小嘴嗔道:“三哥最会哄人高兴啦…”“有它哄你就够了。”用有点伸 头伸脑的独角龙王顶了顶她,调笑了一句,又道:“宁馨儿,说几天功夫你就凭 空多上几分内力,那是哄你高兴。
真正说起来,你是渐渐领悟了使用内力的方法,原本你只能使出三分本事, 眼下却可用上五成,这和你长了内力可是同样的效果哩!“在她腰间轻捻了一下 :”去,好好谢谢你陆姐姐。“宁馨流瞳轻转,甜甜一笑,拧身去谢魏柔了。
东厢房的何雯、何霏姐妹听到我回来的动静,此刻也跑出来腻在我身边爹呀 爹地乱叫,两小自幼没有尝过父爱,对我便极亲热,我也在她们身上重温着做父 亲的快乐。
化名李依的白牡丹招呼大家吃饭了,她和解雨一样,为了心上人充耀而开始 向万氏学习厨艺。
弹琴的女子都有一双灵动的手,而百花楼又是个食不厌精的地方,于是见多 识广的她手艺很快就超越了万氏,从长宁侯府搬出来,喜爱美食的宁馨倒是没在 这上感觉出什么差异来。
魏柔却还有意无意保持着她在隐湖养成的习惯,对宁馨的奢侈也偶有微词。
其实对我来说,女人花自己相公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我不想魏柔的思 想一下子为我改变那么多,地位的剧烈变化已经让她的心灵相当脆弱,眼下只能 用我的爱心来温暖呵护她。
不过她身上还是越来越多地出现奢侈的迹象,就像细布衣衫下已不是同样材 质的肚兜亵裤,而是换了名贵的湖丝制品,因为我说,她娇嫩的肌肤实在应该受 到绫罗绸缎的呵护,而这样的话,恐怕任何一个做了人家媳妇的女子都不会拒绝。
席上四女唧唧喳喳倒是话题多多,从琴棋书画到衣食住行,似乎没有她们关 心不到的事情。
四女眼界俱宽,虽然见解思想有差距,但各自广征博引,听着就相当精彩。
我并不插言,这种辩论对彼此了解对方十分有益,只有彼此了解,才有可能 结下友谊;即便没有友谊,也会多一分尊重。
我若是冒然参与,很难做得不偏不倚,反倒坏事。
不过,女孩们却没忘了我,不时拉我出来助阵,话题正说到饮茶需用“山上 水,江中水,井下水”,可究竟哪一种更佳却是各执己见,宁馨非要我说出自己 的想法,我先是笑曰:“相公才不管是什么水哪,总之一经媳妇的手,那味道就 甘美无比。”说得三女都心花怒放,随后却是心头一动,沈吟道:“真要说起茶 来,对门的唐先生可是大行家,明儿就去请教他一番吧!” ---------- 第十章
“…李公子?”
老管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自从我搬进口袋胡同以来,就再没上过唐家的门, 骤然看见我,他难免有点奇怪了。
我把几样滋补药品和特色点心送上,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在下早该来看 看唐先生的,只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拖著,直到今天才得出空来,唐先生身体还好 吧?”
老管家这才明白我的来意,连忙把我让了进去,一面说我真客气,一面说老 爷他身子骨还不大好,病虽见强了,可多数时间还卧床不起,眼下也正躺著歇息 哪!
“那唐先生得的什么病,大夫又怎么说?”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老爷他是极严重的哮喘,大夫说他是肝肾阴虚, 血燥气郁。”
“哦?唐先生是劳欲久病,延迁不愈,导致病情加重;还是因情志所伤,五 志过极化火,肝火灼伤肝阴,下汲肾水,才缠绵床榻的?”
“原来李公子是个行家。”老管家一怔,打量了我几眼,才道:“老爷他以 前病得倒没这么重…”
“那就是遇到了难心事儿,心火交加,一病不起。”我心道,他被迫卖屋, 想来是赔了生意,也难怪他著急上火了。
“老管家,在下想去探望一下唐先生,可方便?”
“不成!”老管家脱口道,可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妥,讪讪解释道:“老爷 是个凡事都讲究的人,来了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老头是怕他太耗神了,对身体 没好处。”
“是这样…”我却疑心顿起,老管家的解释当然可以作为一种理由,可他回 绝的态度却不像是个生意人的管家,对待上门的朋友,就算主人不方便,管家也 该是婉言相拒,而他倒像是在瞒著什么似的…
疑心加上因蒋迟而起的好奇心,我遂试探道:“老管家,在下初通医术,或 许在下能给唐先生的病提点意见。”
老管家面有难色,似乎还要拒绝,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客厅道: “是对门的李公子吗?我家老爷有请。”
一模一样的格局让我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屋子里浓重的草药味提醒我, 这里住著的其实是个病人。
“嗯,你家老爷哪?”
床榻的帷幔虽然放下了,可我却听不到里面有呼吸的声音,倒是两侧耳房传 来窸窣的声响。那丫鬟却也不答话,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去了。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这等待客的手段,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心下正奇怪,东耳房响起了一串沈重的脚步声,随著脚步声响起的是感慨万 千的舒缓男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动少,别来无恙?”
随著话音,一个胖硕老者缓缓踱出东耳房,那面孔相当熟悉,竟是我在江南 一直苦寻不得的宋廷之!
“宋廷之…唐勉,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就连那个雨天早晨见过的汉 子也和霁月斋护卫韩征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很奇怪,见到略显苍老的他,心底涌起的兴奋和快乐很快就平息下来。
或许在我的心目当中,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尊敬的对手,当他陷入穷途 末路,我本能地为他可惜,而不是幸灾乐祸。
特别是他现在的隐居状况,让我隐约觉得他和丁聪大概分道扬镳了。
宋廷之缓缓坐进黄梨木太师椅中,竟是从容不迫。
“动少,你比老朽估摸的可晚来了好几天,这不免让老朽猜东猜西的睡不好 觉,是京城这池水太深了吧!”
“这么说,我第一次来,宋先生就认出我来了?”
我也缓缓落座,心中却是万分惊讶,宋廷之的态度真是太耐人寻味了!
不过在一团迷雾中,我隐隐约约捉摸到了他的意图,到嘴边上的“宋廷之” 就变成了“宋先生”。
“宋先生…”
宋廷之精明的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自语了一声,旋即微笑道:“动少, 老朽有个习惯,对于对手的一切,老朽都要尽可能的了解,对动少,自然也不例 外,而且,老朽花了更多的精力。”
他喘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我都能听到喉鸣,想来他的哮喘的确很严重了。
“李佟的相貌与动少太过相似了,让人忍不住发生联想;换做现在见到你, 老朽就不会再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或许你自己都没注意过,无论微笑的方式、 步履的大小、耳廓的形状甚至指甲的修剪方式,李佟都和动少你一模一样,加上 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我有十成把握肯定你的身份。只是…”他轻轻一叹:“没想 到杭州一别,你我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心里却暗暗警觉,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贼?呵呵,这世界上除了无知的婴孩,谁不是贼呢?”宋廷之笑了起来: “动少难道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鸡鸣狗盗、偷香窃玉之事我是做了不少,不过,却没像先生那样数祖忘典, 里通外国!”
宋廷之的眸子顿时黯淡下来,目光呆呆凝视著前方,沈默了半晌,才慨然道 :“里通外国是罪吗?闭关锁国才是误国误民!商关通畅公正,又何来走私?”
他长叹了口气:“唉,世间懂得这个道理的能有几人?辩之毫无意义!何况, 老朽只是个商人而已。”他目光重新转了回来:“动少,既然你已经知道老朽的 下落,那么老朽也该归案了。唉,卖屋也能把你引来,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 漏了。”
“你那么喜欢刑部大狱吗?就算喜欢,能不能先替我解开几点疑惑?”
宋廷之注视著我,突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动少想知道什么,老 朽但凡能说的,当知无不言。”
“先生既然认出我来,为何不逃走,反而坐以待毙呢?”
“动少一搬进口袋胡同,这里顿成众矢之地,就算老朽想走,也没有办法不 惊动别人了。何况,天下之大,哪有我宋廷之可去之处?
送一场功劳给动少,也强似送给他人了!“
“谢谢你那么看重我。不过,说怕惊动别人?那就是不光我王动一个人在注 意你喽?”我略带讥讽地一笑:“暂且认定先生说得有理,可先生怎么窘迫到了 要卖屋的境地?以先生高才,做那一行不赚个满钵是金?再说了,就算先生是为 他人作嫁衣裳,那么和丁大人分手,他总该给点遣散银子吧!”
宋廷之颜色剧变,一口气没喘匀实,便剧烈地咳了起来,那目光更是变幻莫 测,悲哀、痛苦、恐惧,不一而足,好半天咳声才渐止,那白胖的脸上已憋得通 红,只是目光复又冷静下来。
“动少实在厉害!丁大人聪明一世,可就是小看动少了,不过,当你初出茅 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会是只一飞冲天的凤凰…”
我心头不由一阵大喜。这倒并不是为了宋廷之的夸赞,而是我原本对丁聪的 猜想此刻得到了初步的证实,丁聪果然是走私的幕后主使,宋廷之果然知道丁聪 的秘密。
“先生怎么左顾而言他?莫非和丁大人起了龌龊?”我紧盯著宋廷之道: “丁大人是不是不仅没给先生逃命的川资,反而要杀先生灭口?先生才不得已启 动了秘密身份,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却打了水漂,被迫卖屋生活,不知我猜 得对不对啊?”
宋廷之再度沈默,只是脸上的肥肉却在微微地抖动著。
“宋先生,我很尊敬你,当然,我尊敬的是作为商业奇才的那个宋廷之,而 不是那个罔顾民族大义的宋廷之。但错误可以被纠正,耻辱可以被洗脱,通倭走 私一案,谁是主谋?并不是你宋先生嘛!首恶需要严惩不怠,可协从嘛,笔下超 生的例子倒是屡见不鲜哩!”
“动少,你的话老朽很明白,也算我宋廷之没看走了眼。”
宋廷之沈吟了半天,才道:“实不相瞒,丁大人是要杀人灭口。不过,我宋 廷之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他拿去倒也无妨。而眼下老朽虽然苟延残喘,可三 妻五子八条命也算对得起丁大人,大家两讫了!只是,你抓老朽可以,人大不了 一死,老朽活过了半百,好日子都经历过了,好女人也都日过了,没什么遗憾了, 死了也就死了。
但让老朽指证丁大人,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得出,老朽可做不出…“
“宋先生是个义气人,可惜,义气用错了地方!跟一个豺狼讲义气,自求死 也!”
话虽说得激烈,可心中却是惊讶不已,丁聪杀了宋廷之的三妻五子?
那当初丁聪究竟给了他多大的恩惠,竟能让他忍受下这不共戴天的仇恨?!
还有,他眼下这一大屋子的人又都是他什么人?难道说…丁聪杀的那些人都 是宋廷之的障眼法,还是这本就是丁聪与宋廷之合谋的一个圈套?
“好,退一万步说,宋先生可以为义气视死如归,那么你的家人?
你的儿女哪?通敌罪同叛国,妻子最轻也要被发配为奴,你狠得下心来?“
“这也是老朽在这儿坐等动少的原因之一,老朽想和动少谈一笔交易。虽然 老朽不会指证丁大人,可老朽掌握著宗设在江南所有秘密补给地点的资料以及他 在三大钱庄的秘密存银户头,没有这些东西的支持,宗设就算想卷土重来也没有 什么希望了。”
我心头怦然一跳,没想到宗设在无名岛之外还留了后手,更没想到他的经济 命脉竟然掌握在宋廷之的手里,这真是出人意料!隐隐觉得宗设会成为我的心腹 大患,暗自心惊起来。
不过,一句话却让我知道,他不是在和丁聪合谋对付我了。
目光灼灼地望著他,他脸上竟然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似乎是算计好了 我非答应不可。
就这一个表情,几乎让我对他的所有敬佩和欣赏都烟消云散了,不是他的目 光尚有那么一点真诚的味道,对他我大概只剩下一句话好说:“你丫的准备一家 老小上法场吧!”
缓缓吸了口气,我冷静下来,宋廷之敢直言相告,必然留有后路,万一我不 答应,他该如何求得速死,又如何让他的家人逃脱法律的惩罚?
而我的良心则要承担,宗设重新崛起后为祸江南的责任。
是袖里藏著刀,还是牙齿藏著毒药,他仰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时无法 猜测。
“动少,不是老朽想威胁你,作为一个商人,用手中的筹码换得最大的利益,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话对动少也适用。”
“丁大人是动少最大的敌人吗?老朽看未必,且不说万民福祉足以胜过一个 丁大人,单从动少政治前途的角度而言,宗设的重新崛起都比丁大人的杀伤力要 大得多。”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朽早想到有今天这个下场,丁大人也很难逃脱同 样的结局。其实只要动少你还在官场上,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弹劾他,只要皇上有 决心,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有没有老朽指证他并不重要。可宗设的重新崛起,会 给你的政敌提供攻讦你的藉口,从而毁了你的前途,你自身难保,又怎么对付你 的敌人?”
我遽然而惊,对啊,除掉丁聪的关键,不是我掌握了多少丁聪为非作歹的证 据,而是皇上不再需要他了!
又想起方师兄说过的话,暗忖道,我一方面要放过丁聪一两年,因为现在皇 上需要继统派维持团结;另一方面,两三年后我要把江湖控制权交给蒋迟,因为 那时候皇上不需要我了,那么藉口宗设攻讦我的政敌会不会就是…皇上呢?
我能得到眼前的位置,中间内幕重重,不过写在朝廷邸报上,我最重要的功 绩却正是剿灭宗设,一旦宗设重新崛起,这功劳顿时冰消雪融,到那时可真是任 由旁人谤毁,自己没有多少反击的力量了。
“宋先生,剿倭一役已过去三个月了,先生又与丁聪分道扬镳,丁聪难道是 傻瓜,不知道通知宗设防备吗?就是宗设自己,也不会坐等而没有一点戒备的动 作…”
我话没说完,宋廷之已经开始摇头:“动少,丁大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与 宗设没有直接的瓜葛,完全是靠老朽和一江湖神秘门派与宗设联系,其中最重要 的商业往来都是老朽一手负责,宗设败与不败,与丁大人何干?而宗设事败虽然 已经三个月了,但他已是惊弓之鸟,在大陆的活动必然慎之又慎,那些秘密补给 点能够转移的不会太多,即使都转移了,有了名单,他们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也 就失去了作用,宗设再想重建补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至于三大钱庄的存银,都是用宗设的三个化身份别存入的,这三个化身在 我大明的户籍上都确实存在,但宗设他现在敢用自己的化身去兑出银票吗?就算 敢,他也只敢用小额款项来试探。钱庄对于一个不活跃的帐户突然有了大额度的 提款可都是相当警惕的,所需要的手续相当耗费时间、审查也极为严格,很可能 就让宗设的假身份露了原形。”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深有感触,沈园花了十几年才在大通钱庄建立起了信誉, 大通才授予了沈园特别提款权,而这种特别提款权也只能一次性提出存银的一半 而已,如果不使用这种特权,我只能在存银的分号和总号提出大额度的银子。
宗设在三大钱庄定然有走私的专用帐户,但这些帐户上不会留有多少存银, 甚至为了安全起见,帐户还要经常变换,在钱庄那里自然也积累不起什么信誉, 何况宗设崛起的很快,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得钱庄的信任。
宋廷之手中的秘密帐户略有不同,作为棺材本儿,它应该是有大笔存银的, 但同样无法获得钱庄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钱庄里的存银是很难很快兑现成银 票或者金子银子。
宗设在无名岛的秘藏已被缴获,如果连棺材本儿都没了,那他想东山再起可 就希望渺茫了。
怪不得宋廷之胸有成竹,原来真有打动我的资本啊!我沈思了半晌,突然微 微一笑:“在下想在京城商界做出一番事业,先生何以教我?” ---------- 第十一章
“三哥,你去了好久哩!”
“怪只怪这茶里的学问实在太大了,不是惦记著你们,怕现在还说不完哪!”
细一留心,我便察觉出来,宁馨的大丫鬟小红就是宫里的线人,内院只有她 才能接触到外人,那个经常上门推销胭脂水粉、鲜花水果的王大娘应该就是她的 联络人,只是回忆她的行动,却不像是在有意刺探情报。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她在身旁,我只好把肚子里的品茶知识一股脑地倒 出来,权当去唐家的收获。
在没收服她之前,唯有限制她与同伙的见面次数,趁著三女把话题从茶转移 到胭脂水粉上的机会,我说起了同升和在跨车胡同的工程。
“相公在沈篱子修建豪宅,和同升和在跨车建分号,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买卖, 他老板倪远方总该给相公点面子,同心堂的贡品胭脂虽然产量少,可给你们弄出 来几盒倒不太难。”随后说了一番四大胡同眼下的热闹景象。
沈篱子胡同是我和宁馨一起去买下的,宁馨对那儿自然抱有极大的热情,问 东问西,差点就把我和蒋迟挪用工匠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而听到宝悦坊的名字,解雨也来了兴趣,她和宁馨都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 这方面两人倒是颇有共同语言,一问一答的,渐渐热络起来。
小红替宁馨梳理完辫子,就听有丫鬟喊她整理院子里的花草,她应了一声去 了。
魏柔见我神情微有变化,小手悄悄搭在我腿上,小声问道:“相公可有心事?”
“雨儿来京仅仅一天,官家已经知道了。”
魏解宁三女都是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解雨乌亮眸子转了 几转,沈吟道:“这么说,咱们身边…”
“是小红。”宁馨怯怯望了我一眼,小声道:“三哥,她早就是我代王府的 人,传出去的每一份情报都事先和我商量过。像陆姐姐会武的事情,就没报上去 哪!”
怪不得她的行为不像个线人,原来被人收买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脸上却严 肃起来。
“三哥…”“相公…”“亲哥哥…”“亲达达…”
知道我生气,宁馨便腻在我身上一声一声地讨好:“大哥临走才交待,人家 也是才知道的嘛!大哥还说等大家都熟悉了,小红她不会担心新主子对她不好了, 再把她的身份告诉你;否则,一旦你觉得别扭,打发她回大同,好多京城里的事 儿就瞒不住了,人家和三哥的事儿就悬了。再说,三哥也没什么好瞒著皇帝哥哥 的嘛!”
“那是你大哥吓唬你!再说,你现在可是王门宁氏,凡事怎好隐瞒相公!”
听宁馨这么说,我倒不好乱发脾气,只好搬出家法,训斥了她一番,想来充 耀也是怕小红无缘无故被我打发回去,连带白牡丹的事儿也败露了。
心里却暗自苦笑,宁馨啊宁馨,你哪里知道,你三哥可是有许多事情瞒著你 那皇帝哥哥的呀!
宁馨自知理亏,便百般撒娇讨好。耳鬓厮磨软语央求之下,我消了气,可独 角龙王却生起气来。
宁馨感应出来,身子也渐渐火热。可她毕竟年少,虽是情动,白昼宣淫的事 儿她还一时还做不出来,轻轻捻了我一把,笑著跳开。
我看看时辰也该去刑部了,便放她一马。
宁馨遂去东耳房替我去取长衫,解雨则说有几味药要我替她买来,问她怎么 了,她却含羞不语,只道我买来就是,说著也去了书房找笔墨去了,屋子里只剩 下魏柔。
“相公,上午琴弦断了两根,顺便帮贱妾买回来…”魏柔边替我整理头发边 道。
我一怔,魏柔眼下的琴技已经大为可观,不是心神不宁的话,琴弦即便会断, 也不会连断两根。
回首望去,没有了旁人,她脸上果然有丝焦虑不安。
“阿柔,出什么事儿了?”我忙问道,心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没什么了…”魏柔眼中陡然飞过一丝扭捏,可在我灼灼目光下,她脸上的 焦虑却越发明显,似乎是无意识地瞥了耳房一眼后,她目光一垂,细声道:“相 公,都过四天了,这个月、这个月…还没来…”
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不由噗哧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的,嫁人 生宝宝…”
“相公!”魏柔急得连忙捂住我的嘴,似乎生怕解雨和宁馨听到:“贱妾都 急死了,相公还笑!”
见她真著急了,我心中便有些明白。她是个孤儿,是隐湖把她抚养大的,无 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份感情都无法割舍。
虽然鹿灵犀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就像我劝慰她的那样,她还可以把鹿灵 犀当作母亲,这种母女之情甚至超越了师徒之情。
没得到鹿灵犀的认可就失身于我,她心里已经有点歉疚,如果再怀了身子, 她怕是更无颜面对自己的恩师兼心目中的母亲了。
“难道真怀孕了?没理由啊?”
我心下奇怪,虽然自松江一战,魏柔便落下了经期绵长淋漓不断的病根,但 日子似乎尚准,超过四天确实可疑。
不过她身子纤弱,不堪挞伐,这十天若有欢好,种子最后都是播撒在了宁馨 身子里,照理说她不应该怀孕。
疑惑间猛然想起解雨说过,女子一旦破身,生理心理都要发生巨大的变化, 或许魏柔就是生理发生变化了吧!
“再等两天,还不来,相公就抛开京城一切,去跟你师傅负荆请罪,承认相 公和师傅一样,输给你师门了;再求她老人家大发慈悲,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做媳妇。”
魏柔的身子猛然一震,眼中蓦地闪过一道耀眼光华,霎那间散发出的强大气 势,让眼前小家碧玉的陆昕突然幻化成了灵隐寺中那个明霜如冰、白衣似雪、傲 视江湖的谪仙魏柔,我心头竟似被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顿觉一窒。
定下心神再看,魏柔还是陆昕,只是脸上的忧愁却云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没 了踪迹。
“三哥,穿这件长衫怎么样?”宁馨的声音不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别情,你怎么才来?是不是久别胜新婚,你丫连中午都不肯放过?”
蒋迟在刑部档案库房等我等得无聊,见面就讽刺起我来。
我知道他近来憋得难受,最见不得人家夫妻亲热,便没理他,随口问起宁馨 遇刺一案的进展。
“进个屁展!”蒋迟没好气地道:“这回我可知道顺天府是怎么破案了,水 火夹棍一上,嘿嘿,你想要啥就有啥!”
“小侯爷,你这就小看顺天府了,郭槐那小子遇到大案,向来都是明暗两手 一把抓,明著刑讯逼供,好像在找替死鬼似的,其实暗地里他还另有一手,不信 小侯爷你去查查,他手下和线人眼下保管没一个敢闲著的。若是案犯觉得顺天府 不过如此,放松了警惕,一准儿栽在他手里,事实上这几年上当的高手有十好几 个。就算万一拿不到真凶,他也能找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来顶包。”后脚跟进来的 陆眉公笑道,又说方才看见我来了,正好有事找我商量。
因为宁馨被刺一案轰动京城,他倒是没问我为什么关心起这个案子来了。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蒋迟惊讶道,我见他眼睛飞快眨了两下,知道他对 郭槐留上了心。
“京城的水多深哪,没两下子,早被淹死了。”陆眉公道:“说起来,这个 郭槐还是咱们尚书赵大人的门生,得不得意俺不知道,反正尚书大人时不时地提 他一嘴。”在蒋迟面前,陆眉公似乎也嘴贫起来。
“怪不得!”我和蒋迟异口同声地道,有这层关系,郭槐不仅可以利用刑部 的情报,就算有了什么闪失,赵鉴也可以帮他弥补,难怪郭槐的位子坐得稳稳当 当。
想起陆眉公修订恶人榜,对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知之颇深,我遂请教他对这个 案子的看法,陆眉公一口否决了江湖人作案的可能。
“有两个江湖名人录上的高手,宁馨郡主三人都得被害,犯不著动用十几个 死士,弄得这么轰轰烈烈的。而这种死士,小门派根本养不起,大门派虽然养的 起,可派在这样的用场却不对头,合理的应用该是用在两大门派之间的斗殴上。 何况,你王大人还下了京都禁武令,眼下恐怕还没有哪个门派敢顶风作案。倒是 那个准驸马李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听说那一仗,光他自己就杀了五六个人, 著实是个狠角色!”
听他的分析与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他手头没有更多的资料和信息,便换 了话题,问他来意为何。
“还不是为了赫伯权和廖喜!”
陆眉公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中元节一过,部里人手能宽绰一点,不成想闹 出这么一个惊天大案来,人手又被借走了。眼看皇上皇太后的生日和中秋重阳双 节就要到了,人手恐怕一时半时回不来,赫廖两人的监视实在是难以为继啊!王 大人,乾脆向尚书大人建议,把赫伯权收监算了!”
我已经从宋廷之那里知道,赫伯权和丁聪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抓他亦无不 可。只是眼下他的用途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倒不急于捕他归案了。
“赫伯权不是活得挺滋润的吗?那再让他逍遥几天,咱也尊老敬贤一回!”
“呸!我看你是怕皇太后大寿大赦天下,白白放走了这丫的才是真的!”蒋 迟马上揭穿了我的企图。
陆眉公恍悟。三人闲聊起来,陆眉公少年时在江湖是做黑道买卖的,黑道上 的奇闻逸事、规矩切口一一道来,我和蒋迟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话间,我的顶头上司黄良匆匆赶来,说尚书赵鉴要召见我和蒋迟。
“他——明公…竟然就是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赵鉴?!”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相逢!进刑部十余天却一直没见到的尚书赵鉴竟然就是在 一品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明公!
尚书的办公屋子很普通,和旁的屋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主人。 主人身材高大,面目清臞,顾盼之间甚有威严。
只是当我想起百花楼里鸨母的谄笑,我心头不禁一凉,虽然手握刑罚重权的 一部首长有著不可告人的特殊爱好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并不是付钱的那一个, 如此,司法糜烂的景象就可以预见了。
又联想起他对廖喜的回护,恍悟他们原来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廖喜敢对付身 份大不相同的我,大概也是自恃赵鉴是他的后盾吧!
倒是赫伯权一直没逃,想来赵鉴和丁聪集团没有什么瓜葛。
赵鉴似乎有意无意地多打量了我几眼,显然他察觉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 不过,他很快集中精神,沈声道:“本官日前事务繁忙,无暇过问两位贤契在部 里的情况。听郎中黄良奏到,说两位十分用功,这很好。两位身负圣命,自当谨 遵圣意。不过,学以致用方为上,现有宁馨郡主被刺一案,数年来仅见,顺天府 请求刑部协助,部议虽已派人协助顺天府破案,但机会难得,两位亦参赞事务, 从中观摩学习,勿负圣望。”
“不错,他就是赵鉴!怎么,不像吗?看他的模样,没想到他这么滑头吧!” 蒋迟没好气地道:“把咱俩圈进去,摆明了以后好替郭槐脱罪。你看,案子破了, 咱不过是参赞事务,功劳没有多少;可一旦案子没破,皇上问话,这老狐狸保管 会说,连咱俩出马都没破案,郭槐,嘿嘿,他可就多了许多回旋的余地喽。”
“和我发牢骚有个屁用,你倒是和皇上说呀!”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把不把 那天晚上在一品楼发生的一切告诉蒋迟,回想起那晚赵鉴的话语,甚是冠冕堂皇, 该不是当时他就对李佟的身份产生怀疑了吧?
赵鉴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入京目的的朝中重臣,按照惯例,又要在他手下做事, 他焉能不事先调查我?
富贵的公子哥、南京来的捕快,相似的背景很可能让他心生提防,才驳了廖 喜的面子,说出义正词严的话语。
不过,李佟后来成为宁馨的夫婿,大概去了他的疑心,毕竟明目张胆欺骗皇 上这样的事情,他料想我做不出来。
可今天再发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他没准儿疑心再起,一旦密令刑部监督 我和李佟,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蒋迟却叹了口气,道:“别看他是个继嗣派的中坚,可对皇上却是死忠,性 子直,还有点本事,而且在先皇的时候,他就和张氏兄弟过不去,眼下两方更是 水火不容,皇上对他就挺客气,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我点头示意我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把他放在刑部尚书的位子上原来是为了对 付张氏兄弟。而继嗣派内讧,皇上也是乐得瞧热闹。
既然皇上有他的用心,那暂时还是先看看再说,别蒋迟一冲动,揭了赵鉴的 老底,让赵鉴一下子就明白,我和李佟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蒋迟环顾了一下闷热的档案库房:“不过,他总算做件好事,这鬼地方,我 可待够了!白澜的应酬算算也该结束了吧,乾脆让他讲给咱俩听,听故事可比守 著故纸堆有趣儿多了。”
这两日来前军府道贺的人的确少了许多,不过我和蒋迟在给他的贺礼单子上 已经注明,交接的日程表由他来定夺,想来他觉得时机未到。
“人家白澜才真是久别胜新婚哪,咱俩就耐心等吧!” ---------- 第十二章
既然上峰派了差,两人只好走一趟顺天府。刑部相当重视此案,派出了一位 郎中、一位员外郎和近十名刑部高手分别支援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只是四大名 捕之一的陆眉公却不在其中。
按部里的说法,陆眉公他已经再三请求退休,部里虽然没答应,可轻易不想 劳动他老人家了。
“王大人,小侯爷,不是下官发牢骚,那李大人是苦主不假,可也不该插手 此案哪,一连放走了好几个人,万一案犯就在其中,下官这里的一番心血岂不全 白费了?”郭槐诉苦道。
我一听这厮竟藉机推卸责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确 给他留下了攻讦的口实,也怪我心太急,著急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却又小看了郭 槐的能耐。
“得了吧老郭,你那一明一暗的把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
蒋迟现学现卖,倒把郭槐唬住了:“李子愚干过刑名,他能不知道要避嫌吗? 我看哪,大概他是被你明的那一手给骗了,怕你找替死鬼糊弄他,才点拨点拨你, 告诉你,人家是个明白人,糊弄不得。”
蒋迟和李佟沾亲带故,替李佟说话自然不奇怪,可一眨眼就想出这么一个合 情合理的解释来,我心里都忍不住暗赞一声。
郭槐望著传说中的花花公子,目光颇为惊讶,半晌才讪讪道:“原来如此。 可李大人放走的案犯中,有两人确实有点嫌疑。”说著,把郭大路和风大虾的名 字提了出来。
“粉子胡同的郭铁匠?那丫的唯一兴趣就是打铁,怎么会是凶手?
啊,怀疑他卖兵器给刺客?废话,我的佩剑还是他卖给我的哪,那刺客脸上 又没写上字,有钱不赚,他是傻子啊!切!“
“风大虾?说书的?外乡人?李佟认识他师傅?嗯,师傅是师傅,他是他, 这件事,倒是李佟孟浪了,这样吧,”他转过头来问我:“王大人,郭大人可能 不好意思再出面抓人了,要不咱们去查查他?
也好让郭大人放心。“
“为了乡试,我在应天住了很长时间,就那时认识了晁启正,说起他在酒楼 茶肆的名头,就像白牡丹和小凤仙在秦楼楚馆一样,响亮的很。他门下弟子我虽 然不熟悉,可风大虾的说书风格和他很相似,该是一脉相承的,这就像江湖里少 林寺教不出武当派的功夫一个道理。”
“可他出过手…”
“没错,不过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他只是对著死老虎下刀子,大概是他说 书说多了,总幻想自己是个大侠,又看月儿一姑娘家的都敢挺身而出,就热血沸 腾大脑一时冲动起来,说来当真好笑。”
“丫的人家可是为了救你邪!”
“所以我才帮他一把。不过,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的莽撞人,往往好心 帮倒忙,郭槐打他一顿,倒不见得是坏事。”我微微一笑:“再说,他一直替我 宣传我的英雄事迹,我心里挺感激他的,本尊不好意思去救他,只好让分身李佟 出手了。何况,这小子走街串巷,是上好的线人材料,日后你我都用的著。”
见我说得如此坦白,蒋迟疑心尽去。见到被包扎得成了布人儿似的风大虾, 蒋迟也有些恻然,问了几句,也都没出事先准备好的范围。
倒是风大虾见到我,不免有点紧张——他还不知道我和李佟其实是一个人, 心里害怕我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蒋迟便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架不住蒋迟的央求,我和他在翠云阁小凤仙的闺楼里调查起当日的情景来。
没多久,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就纷纷聚集过来,小楼里顿时热闹起来,而 小凤仙则摆出主妇的架势,热情招待众人。
蒋迟不提刑部的茬儿,只道为了亲戚出头。这些人当中,不少就是在粉子胡 同混生活的,七嘴八舌地倒也说了不少连我也不晓得的细节,可惜一时还看不出 哪一条有助于案情的分析。
蒋迟也不表态,最后只让众人再去仔细打探消息,一旦有结果,他重重有赏。
躲在小凤仙卧房的我不禁暗叹蒋迟聪明,我被刺一案,竟成了他考量这群狐 朋狗友能力的藉口,这其中必然会有人脱颖而出,成为蒋迟吸纳的对象。
“但愿唐门那个小子能有足够的运气和实力。”
我正若有所思,蒋迟和小凤仙搂抱著走了进来。小凤仙看了一眼衣衫整齐、 鬓发一丝不乱的妹妹小菊仙,笑道:“小侯爷,你看人家王大人多君子,哪儿像 你…”
“吃惯了人参果,任谁对涩口的青苹果都没了兴趣,女人么,熟透了才有汤 有水有滋味。”蒋迟随口道,气得小菊仙追著他直打。
“竟是这样!”小凤仙微微有些诧异:“我看大人面生,以为是被小侯爷强 拉来的,不想原来是我妹妹不入大人法眼。”
“这么说,来翠云阁的朝廷命官想必为数不少吧?”
自己面生,当然是有人不面生,想起赵鉴都去嫖妓,这些京官该是远比我想 像中的胆大妄为,即便这里是天子脚下!
而官员敢流连勾栏,妓院就是消息的重要来源,如此算来,倒是可以考虑偷 偷在京城开上一家,既可生财,又能获得消息。
听到妓院里禁忌的话题,小凤仙警觉地瞥了蒋迟一眼,蒋迟却笑道:“别情, 你丫这是来京的时日短,不知道京城的状况。外面有句话说的好,说外省籍的京 官,个个是‘题个号,娶个小,搂著姑娘睡到早’,大家早他妈的见怪不怪了。”
他拧了把小凤仙的粉腮,接著道:“京城物价腾贵,就说我这心肝宝贝,一 天的用度没个三五两银子绝下不来,所以外省籍京官少有带家眷上任的,不然, 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得花多少银子,那官俸才几个钱啊!可没有家眷陪著,这些当 官的总不能天天告了五个指头消乏儿吧,宽裕点的就在京城娶个小妾,不太宽裕 的,隔三岔五来勾栏院里快活快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用笑话谁了!像 你姑夫桂大人,上有皇恩浩荡,下有你这个外甥财神爷支撑用度,那是极特殊的 例外,当不得数的。”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也难怪了…”
苏州和扬州毕竟只是一府之地,大小官吏不过几十,大多数又是本地人,与 京城截然不同,虽然心里大致猜到了原因,却不如蒋迟说得透彻。
他结交三教九流,对社会上层下层都有了解,看问题就有根有据。
不过叫他这么一说,我越发坚定了在京城开妓院的决心。
“女为悦已者容,人家还不是为了小侯爷?这会儿子倒嫌人家花得多了!” 小凤仙俏脸含嗔,愈见勾魂。
“不多,绝对不多!”蒋迟嬉皮笑脸道:“只要那银子都变成了心肝宝贝身 上的细皮嫩肉,再多花一倍银子俺也愿意!”转头却对我苦笑道:“别情,你总 该明白俺为什么要赚钱了吧!”
“不如赎了凤仙姑娘…”
“小侯爷家的门槛儿太高,奴家可高攀不起。”小凤仙笑道:“再说,奴家 已经习惯了翠云阁的生活,万一按耐不住红杏出墙了,小侯爷不打死奴家才怪!”
她竟是和庄青烟一个调调,想来是喜欢这迎来送往的生活。
就像庄青烟曾经对我说过,每次和我欢好,都恨不得立刻从良跟随我,为奴 为婢也在所不惜,可过了几日,见到陌生的男人,就忍不住想像,那新鲜的肉体 该是什么滋味,就算能守得住,心里也难受得紧。
可苏瑾哪…我心头微微一痛,她…也是这种人吗?
蒋迟看来早知道小凤仙的想法,不以为忤,笑著对我道:“反正满头都是绿 帽子了,多一顶不多,少一顶不少的,今儿就便宜你了,我在一旁给你擂鼓助威!”
小凤仙姐妹被蒋迟半真半假地吓跑了,蒋迟见房里没人了,嬉笑颜色去了大 半。
“别情,你是不是在动妓院的脑筋?”
我点点头,我故意流露出来的心思,果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东山,最初我就是因为在风月场里扔了太多银子,才想起为什么自己不开 上一家,至少可以有使不完的姑娘。可蒋家六大少爷虽然个个都喜欢女色,蒋家 却似乎并没有介入这一行,是不是顾忌皇家的名声?”
蒋迟点点头:“别说妓院,像盐茶这等生意,蒋家都是不能做的。
不光是蒋家,就连一向张狂的张氏兄弟也不敢经营妓院。不过,妓院却是天 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蒋家做不得,我能做,只要借点银子给我,你就全当放了高利贷。
不过,届时姑娘的缠头,你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啊!“ ---------- 第二十集
第一章
“又要开妓院,相公你是不是嫌家里的姐妹还不够多?”
正屋西厢房里檀香缭绕,轻烟雾霭中,怀里的赤裸佳人虽是一脸薄怒却愈见 可人,柔滑的小手捉住独角龙王一掐,不像是惩罚,倒像是撩拨似的。
“对,狠狠儿罚它,都是这丫惹的祸!”
我“嘿嘿”笑了两声,嘴脣贴上少女的香肩,左顾而言他:“雨儿,卸了易 容吧!让相公好好稀罕稀罕妳!”
“就不,馋死你!”少女斩钉截铁地道,可目光却透着几分心动,见我脸上 露出刻意做作出来的失望,她终于松了口:“重新易容要花一个多时辰哪,又不 一定和以前完全一样,保不准就被宁馨看出来,她…太精明了。”
我心底轻轻一声太息,解雨如此评论宁馨,责任大半倒是在我。
没把解魏的真实身分告诉宁馨,在两女眼里,就是连我自己都没完全信任她。
可我心里的苦处呢?无论是解雨还是魏柔,身分一旦暴露,都足以震动整个 江湖,我岂能不慎之又慎!
敏锐地感觉到我的心理变化,解雨机灵地闪身出了浴桶,没多久,一张倾城 倾国的绝世容颜笑吟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雨儿,怪不得叫妳怜花公主!在妳身边,不管多么名贵娇艳的花朵,下场 都只有一个——无人理睬,真是好可怜啊!”
听我曲解怜花真义,解雨笑得花枝乱颤,藕臂搂上我的脖颈,一团雪腻便死 死抵在我的胸前。
毕竟方才和魏宁许三女欢爱几近中宵,两人又温存了半晌,我渐觉睏倦。
解雨心疼,话语不免带着愠意,言辞之间隐刺宁馨狐媚,最后又转回到了开 妓院一事上。
“车船店脚牙,虽然情报来得不如勾栏院快,可都是平实的买卖,看看秦楼, 那些妖冶女子的目光,都似乎要把相公你吃了似的…”
“这回妳相公可要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有了妳们姐妹,我已 经没有多少寻花问柳之心了。”
“哼,那宁馨怎么回事?兰月儿又是怎么回事?没准儿,相公不把这李宅变 成竹园不善罢甘休哪!”
“妳相公又不是铁打的。”我噗哧笑了起来,解雨掐着我坚硬如铁的分身, 说怎么不是,它就是。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才抹干身子钻进碧纱厨里,许诩只呓语了一句,也没听 清楚说的什么,就又沈沈睡去。
“既能赚钱,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相公也能知道,这样的好事,相公岂能 不干!眼下真正该让妳这女主人担心的,是谁来管理京都秦楼?按照相公的想法, 明着和蒋迟合伙开一家,暗地里还要再收购一家,说起来,京城事实上是一明一 暗两家秦楼。京城达官贵人云集,又向来藏龙卧虎,颇多奇人异士,相公在江南 又鞭长莫及,坐镇京都之人无论经营头脑、交际手腕都得是上上之选,可这样的 人才…”
“六娘啊!”解雨也乏了,迷迷糊糊道。
“六娘…”她当然是最佳人选,可她肯离开苏州吗?连新近开业的秦楼松江 号她都基本交给白秀打理了。
其他五位师娘则为师傅和我操劳了大半辈子,又都不是喜欢经商的人,松江 的织染铺子已经够她们忙的了,我可不想再增加师娘们的负担。
而心目中另两个理财的高手无瑕和素卿,我又舍不得把她们孤零零地放在京 城,何况素卿还另有重任。
宋廷之倒亦是上佳的人选,可惜他只能隐藏在黑暗中。
算来算去,能够摆在台前替我主持京都秦楼的大概只有眼下在松江的白秀最 为合适,隐于幕后的那一个则一时还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宁馨?她好歹也是个郡主,岂能插手风月?”其实我心里明白,宁馨已经 不可能按照我的预期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她今儿晚上缠着我要学易容术,用心 已是昭然若揭。
“魔门呢?”
“宁师姐确是一把好手,可我不放心白澜。其他能稳得住阵脚的都是和师傅 同一辈的老人,怎好劳动他们?而年轻一代的弟子按照武承恩的话来说,除了我 之外,都还没成长起来,老的老、小的小,派不上用场啊!妳们唐门呢?能不能 有一半个管用的?”
提起唐门,解雨突然精神一振:“相公,昨晚你回来,说是见到大哥了,可 你的神情…”
这小妮子好敏锐的观察力啊!我心底暗赞一声。可唐三藏再三叮嘱,商议的 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妹妹,我只好笑道:“我是叫妳大哥那副易弁而钗的形象闹 得心烦,可妳大哥却似上了瘾,别说,他女装起来和妳还真像啊!”
“原来是为这个!”解雨心情一松:“好在,大哥十月就要…成婚了…”替 大哥庆幸的同时,睡意也不知不觉地袭上了她的双眸。
“大舅哥十月成婚?!女方是谁?江湖上怎么没有一点传闻?这家伙的嘴可 真严啊!”问清楚女方是蜀中一户官宦人家的千金,我在胡思乱想中也渐渐沈入 梦乡。
早晨见到魏柔,她神色开朗了许多,悄悄一问,果然是月信悄然而至,听她 抚琴有如春风吹彻江南绿,我心中反倒有点怅然若失。
“你脸色不大好。”蒋迟边啃着西瓜边道:“心里烦是吧!这也难怪,三个 女人一台戏嘛!我跟你说,有时候我就想,这家有妒妻也清净,不用看一群女人 阴阳怪气地打嘴仗。何况,这方面管得严,别的自然就百依百顺的。可惜,妻不 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贱脾气想改还真不容易哪!”
随手将瓜皮扔进桶里,他一抹嘴道:“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 个女子让你魂牵梦挂的,你恨不得把她藏在金屋子里,别人多看她一眼,你都会 难受好半天…”
“东山,你这可是经验之谈啊!”心下却狐疑起来,看他对待小凤仙,不过 是当一玩物而已,美艳如小凤仙者他尚且不放在心上,究竟是谁家女子让他这般 牵挂?
“随便说说而已。”蒋迟笑道:“好了,感慨已经发完了,咱该去赴白澜的 约了。”
“回到京都才发现,自己还是最爱眼下的悠闲生活。热血江湖少年游,江湖 不是属于我这样的中年人,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在白府幽静的书房里,白澜悠闲的就像窗外无拘无束地爬满了整个木架子的 青藤。
他不疾不徐的声音配合着优雅的手势,看起来竟是那么潇洒,仿佛武林茶话 会的那个白澜重新复活了似的。
“江湖本是江山一隅,虽然它有自己的规律和法则,但是,它大不过世俗社 会的规律和法则。别情、东山,你们说,对江山社稷你最大的祈盼是什么?”
“国泰民安。”
“正是!”白澜赞许道:“这话拿到江湖,就是朝廷需要一个歌舞升平的江 湖,而这样一个江湖,必然是一个各种势力相对平衡的江湖。”
“江湖虽有正邪黑白之分,可对朝廷而言,江湖上只有一种人——江湖人。 无论是正是邪,江湖人都是以武犯禁。所谓‘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 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不过是正道白道粉饰自己的美丽言语;长剑在 手,快意恩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黑道邪道蛊惑人心的可耻笑话。”
蒋迟频频点头,而我则冷汗涔涔。虽然我并不认同江湖人的所作所为,可白 澜生生剥去江湖人的外衣,却让与江湖血脉相连的我心头忍不住一阵撕裂的痛。
“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好;是烧杀抢掠,为非作歹也好,当江湖人的剑 出鞘见血,他就是个罪犯。除了官府的执法者,大明律没有赋予任何人向他人动 武的权利,不管他是以正义之名行侠,还是以邪恶之名作乱。”
“不过,一位高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江湖乃至江山的不 变铁律,妄图一笔勾销江湖的存在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太祖高皇帝高瞻远瞩, 定下了以江湖制江湖的妙计,而今已经百多年了,江湖再没发生像前朝末年那样 的大动乱,其中的奥妙就是平衡两字。“
“掌控江湖的关键其实就是这两个字,所有的行动也都围绕着这两个字,目 标也只有这两个字。为了这两字,掌控江湖者也要像江湖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
“无所不用其极?姐夫,我怎么听着糁得慌!”蒋迟笑道。
“东山,我给你讲两个例子吧!”白澜说着转过头来对我道:“别情,你对 江湖尚算了解,你说,近五十年来,有哪几场战役直接影响到江湖大势?”
“叫我说,自然首推以隐湖为首的白道与魔门的那一战。魔门战败销声匿迹, 至今元气未复;隐湖虽然得到了无上荣光,不过斩杀魔门门主李道真的尹雨浓自 己却归隐了,白道实力更是大损,江湖为此平静了二十几年。”
“然也!”白澜点头称是:“别情你对这一战或许更有感触吧!其实,个中 秘辛就连我都无法弄清楚,不过,李道真乃魔门中兴之主,行事作风虽然有相当 值得商榷的地方,可对门下约束之严远在历代之上,与‘魔’字相去甚远,却为 何激起了白道声势浩大的打击?”
“莫非这一切都是…众口铄金的结果?”
“相差不远了。”白澜赞许道:“这一战,至今依旧余波未平。只是毕竟年 代久远,真相都湮没在了时光的背后。别情,你可还有其他例子?”
“那…还有二十年前快活帮的覆灭。快活帮的实力不在眼下的大江盟之下, 而当时却没有类似慕容世家的门派与之抗衡,结果却很奇怪,它在与实力不明的 十二连环坞一战中离奇覆灭。”
白澜微笑着对蒋迟道:“东山,你可要好好注意听,别情他是话里有话啊!”
一直嬉笑的蒋迟面色庄重起来,沈吟道:“那我就来解读一下。眼下大江盟 的实力,不在历史悠久的三大门派——少林、武当、唐门之下。少林武当向来少 问江湖,唐门则偏安于蜀中一隅,若不是有江北慕容世家与之抗衡,大江盟打着 侠义的旗号,很可能席卷整个江湖,成为中原武林当之无愧的霸主。”
十天下来,蒋迟对江湖大势已有了大致了解,一番话说得有板有眼,白澜不 由点点头。
只是这样已是蒋迟的极致了,他皱眉问道:“快活帮有如此实力,在江湖上 又没有对手,为何不去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争取霸主之位?那十二连环坞是 什么东西?既然能让快活帮全军覆灭,为何说快活帮没有对手,十二连环坞不就 是它的对手吗?”
等我解释了一番,蒋迟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恶人们颐养天年的地方,可既 然没什么危害,快活帮为何去攻打它?有力气没处使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快活帮讨伐十二连环坞,却也能说出几分道理 来。不过,当时的连环坞,实力至少差快活帮一半,却将快活帮一举歼灭在太湖 里。”
“所谓有道伐无道,必胜也,当初快活帮帮主萧雨寒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没 想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二连环坞,而是朝廷。”
“那是我前任翻云覆雨的杰作。先用女子迷惑萧雨寒之心智,那女子身分特 殊,却是他的五师娘。背德乱伦之下,她怀了萧雨寒的骨肉,不得不死了,萧雨 寒为此伤心欲绝,心有死意,斗志就去了大半。其次,连环坞得到了我前任情报 系统的全力支持,以有心算无心,一场大胜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听到白澜匪夷所思的话语,就连蒋迟都惊讶起来:“奶奶的,再怎么说,十 二连环坞也是一群恶人啊!”
“因为有了恶人,那些侠义道上的江湖人的人生才有了目标,才不至于整日 里无所事事。无事则生非,这个浅显的道理东山你想必应该明白吧!何况,快活 帮的崛起已经打破了江湖的平衡,要恢复平衡,快活帮只有覆灭一条路可走了。”
白澜说得轻松,可背后你死我活的较量却决不轻松,支持连环坞动用的不是 一个两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可事后江湖上竟然一点传闻都没有,那 些人的命运…
我不寒而栗,不禁想起了南元子,这个固执地以为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帮 主是个感情懦夫的汉子,如果听到白澜这番言论,该作何感想呢?
“如此掌控江湖,我总觉得落了下乘,所谓上攻伐谋,白公以名人录和武林 茶话会来吸引江湖人的目光,才是上上之策,甚至茶话会举办的时间白公都考虑 的十分周详。”
“哦,是吗?”东山诧异道,白澜却微笑不语。
“名利害人。”我笑道:“古有二桃杀三士,就是为一个‘名’字。一个名 人录将江湖人心弄得四分五裂,人心不齐,江湖对江山社稷就没有多大危害;再 来一个武林茶话会,不仅让大家沈迷于无聊虚幻的排名中,又把野心家的野心压 制了十几年。”
蒋迟皱着眉头:“说那些排名弄得大家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的,这还好理 解,可它怎么来压制野心家的野心?”
我把近几届十大门派的排名说了一遍,解释道:“十大头三位隐湖、少林和 武当相对来说都是名利之心较轻的门派,未必有争盟中原武林之心,但十大排行 一出,哪个门派想号令中原武林,他至少要表现出和头三位相差无几的实力,江 湖才能信服,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的。”
“至于茶话会的时间选在冬天,更是相当巧妙的安排。江湖人也是人,也要 生活,春夏秋三季多要忙于生计,特别是农家弟子占多数的那些门派更是如此, 一年四季中,唯有冬季最为空闲。人一忙,自然无暇他顾;闲下来,则易生是非, 茶话会安排在十二月,各门派就要早早冬训,以期在排行榜上争出个名堂;茶话 会后,则是新年,弟子们都要回家过年,等过完了十五重新回到门里,还要花些 时日收拢因为过年而玩野了的心,这正月可就一晃而过了,二月一开春,大家又 要忙于生计了。”
蒋迟恍然大悟,不由赞道:“姐夫,你这主意也忒绝了。”
“别情能领会其中奥妙也是不易。”白澜含笑望着我,而蒋迟因为角度的关 系,并没有发现白澜眼中闪过的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
“循规蹈矩有时候是种美德。”我大致猜到了白澜的意图:“既然武林茶话 会和名人录已经深入人心了,那索性就让它们成为江湖的一部分吧!而我和东山 的任务,就是守护住江湖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 第二章
“宁静?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杀得血流成河了,你丫的还说江湖宁静?!马 屁也没有这么个拍法的呀!”躺椅里的蒋迟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不满地道。
“不管我说什么,白澜也和江湖无关了,何必吝啬几句赞美的话呢?再说了, 皇上明见万里,眼下江湖什么样子,怎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丫的,拍完了白澜又拍皇上,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大马屁精?”
“你是不满我没拍你马屁吧!”我心底一阵黯然,脸上却挂着笑容,扬了扬 手中厚厚的两大本名录:“好了,东山,别废话了,有了这份名单,咱们就可以 按图索骥,重新组织起江湖情报网。”
经过一百多年的经营,朝廷已经在江湖布下了庞大的情报网,从十三布政使 司到各府各州各县,从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到车船店脚牙娼这些下九流的 营生,无不闪动着朝廷线人的身影。
为朝廷服务的线人多达五千余人,许多家庭已经成了线人世家,其间虽经几 次大的江湖动荡,但基本能保持情报网的完整,就像快活帮与十二连环坞一战, 虽然损失了近三百名线人,但在白澜接手之后,已渐渐补齐了。
除了京师之外,其他十二省每省都有一名头领线人,一名执法线人;府县各 有一名头目线人,头领线人和头目线人负责统领全省、府县的情报系统,将情报 按等级或快或缓地报给朝廷统领江湖的执法者;执法线人则负责处置本省那些违 规的线人,而且直接听命于江湖执法者。
至于京畿重地,因为事关皇上安全,线人向来由皇上心腹锦衣卫统领亲自掌 管。
由于有朝廷的暗中支持和畅通的情报来源,那些头领线人和头目线人大多发 展成了当地颇有势力的豪强。
其中不少线人头领的地位都是代代世袭相传,就像高七的生父就是苏州的头 目线人,高七的大哥就继承了父亲的职位,而高七天生的线人本事,也是“龙生 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老话的最好诠释。
当然,朝代更迭,岁月变迁,许多线人世家没落了,甚至一夜之间就灰飞烟 灭︱︱在朝廷和江湖的夹缝中求生存,他们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风光。
但由于他们在当地大多根深蒂固,历任江湖执法者多是采用安抚手段与他们 合作,只是在事关切身利益的几个地区换上自己的人马。
白澜出身南海,妻子宜伦是蜀王的妹妹,因此广东、四川两省就是他经营的 重点,曾经在武林名噪一时的南海剑派被他一手剿灭了,唐门南下的念头也被他 扼杀在萌芽中。
不过,由于南直隶关系错综复杂,加之不欲引起皇上的猜忌,虽然他在应天 府待了十几年,只与南直隶的头领线人保持着密切合作的关系。
“别情,那你准备从哪儿着手?”
“当然是南直隶了,我老家扬州、现在的居所苏州都隶属南直隶,大江盟、 慕容世家的主战场也是南直隶,南直隶局势一稳,不仅我大后方安全了,江湖也 平静了。何况,南直隶又不是白澜的心腹地盘,更换头领线人他也不会有什么想 法。”
“瑞孚祥林家?这可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喔!”蒋迟边翻看名录边沈吟道: “呵呵,还跟我沾亲带故呢!我媳妇叔爷的三房是林家的姑奶奶…哦,这还有一 个,林家的二小姐是我岳父侄子的小妾,嘿嘿,别情,这事儿可不好办,我那老 岳父很护犊子啊!”
“别人不好办,可在东山你手里,却是好办的紧,只要弟妹修书一封,讲明 其中利害关系,自然手到擒来。”
“…利害?”蒋迟小眼眯了起来。
“东山,看到这份名录,你该明白咱们手中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了。你也知道, 我是个性情疏懒不求上进的人,爱好的是金钱美女,而不是这手中的权力,干个 两三年,囊中丰厚了,房里女人也收集足了,我就该告老还乡,过我的放荡淫靡 生活去了,届时接替我的,必然是你蒋东山。当你成为江湖执法者的时候,林家 头领线人的身分对你来说,是利大还是弊大呢?”
“多谢多谢!”蒋迟遽然一惊,坐直身躯,拱手谢道:“皇上最忌恨的就是 上下串通一气了,老子可不想触这霉头。”旋即眨了眨眼,笑道:“不过,你这 恶人的身分也跑不掉,总得给我媳妇一个写信的藉口吧!”
“那索性把浙江的王仁也捎带上,大江盟这两年发展的如此迅猛,而白澜得 到的情报却相对滞后,我怕这丫的早就被大江盟收买了。他家中有军方背景,我 出面搞掉他麻烦的很。再说了,杭州是我岳家的根据地,总要给点好处——人家 也不能白嫁个女儿给我吧!”
应天林家和杭州王家随后的遭遇竟有天壤之别。徐公爷与王家的后台本就有 矛盾,正好藉机将其拉下马去,打翻在地;而林家虽然辞去了头领线人的职位, 但新人没有继任之前,他还负责着南直隶的情报工作。
当然,这一切我并不知晓。事实上,那段时间,我和蒋迟也不在京师,而是 去了山东。
山东因为靠近京畿,虽有土匪响马,但公开活动的江湖势力并不庞大,而且 大多遵纪守法,线人们的工作轻松愉快而有序,正适合初出茅庐的我和蒋迟。
头领线人韩德重是济南府有名的大地主,精明但不失豪爽,一下子就博得了 我俩的好感,而他也倾囊相授,将他如何管理头目线人、头目线人又如何管理线 人,如何分辨情报的真伪、如何判断情报的轻重缓急、如何传递紧急情报,甚至 如何利用得来的情报发家致富都一一道来。
我俩则用他这个实例来与白澜讲解的精要相互验证,大致了解了线人的管理 流程。
忽倏进了八月,我俩终于完成了此行的任务。十几天下来,两人在济南府住 的已经有些厌烦了,便不多停留,即刻赶往京师。
这倒不是韩德重有意怠慢,相反他已是刻意逢迎,甚至还买了几个伶俐丫头 服侍我俩。可蒋迟正在修炼洞玄子十三经,不敢开荤,而我则对那些庸脂俗粉完 全失去了兴趣。再说,一听到鲁人那大葱腔调,我俩就什么欲望都没有了,济南 府又不比京师繁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和我们一起上路的是老马车行的二掌柜老张。我在离开京师的时候,就给孙 不二书信一封,向他透露了合作开办车行的想法,请他有时间来济南一趟商议合 作事宜。
孙不二却精明的很,给了老张五万两银子让他便宜行事,自己却根本不露面。
老张虽然憨厚,可毕竟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又极明白孙不二的心思, 说钱可以用,他老张人也随时听我差遣,甚至让他在新车行里管个事儿都可以, 但想打着老马车行的旗号则一切免谈,我和蒋迟见孙不二人情面子都给足了,倒 不好让他太为难,只好把老张留了下来。
老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哪儿有好吃的、哪儿有好玩的,他无不知晓,蒋 迟就像捡了个宝贝似的,稀罕的不得了,一路上,问东问西,颇不寂寞。
不过,老张嘴里江南女子的妩媚妖娆、西域胡姬的异国风情,也把蒋迟撩拨 的欲火中烧,离京师愈近,他愈见兴奋。
“奶奶的,憋了一个月,我他妈的现在看见头母猪都兴奋。”
“可你并没有变成一头公猪啊!”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蒋迟修炼十三经满一个月。歇脚的沧州虽然地方不大, 可挑出几个美人还不成问题,然而蒋迟却没有一丝寻花问柳的意思,让我大感惊 讶。
其实十三经有个二十天打基础也就够了,当初是怕蒋迟连二十天都坚持不下 来,故而多说了十日,没想到他真发起狠来,也是个坚忍不拔的主儿,这也颇出 乎我的意料。
“媳妇优先、媳妇优先。”蒋迟嘿嘿笑道:“她也馋了一个月了,好东西怎 么着也得给她留着啊!”
凉风徐徐吹过,蒋迟适意地眯起了眼睛,只是他猥亵的笑容里依然残留着一 份真情,这让我不禁想起了竹园和京城的诸女。
是啊!媳妇优先!我暗叹一声,这话糙理不糙,我从浪荡的淫贼变成洁身自 好的正人君子,恐怕也不单是因为绝色美女吃多了的缘故,心底不知什么时候生 出的那份责任感才是主要原因吧!
不过,被一阵环佩叮咚声吵醒的蒋迟很快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那副猪哥面 孔证明他只是对母猪具有抵抗力而已。
而我的头则立刻变得老大,因为从客栈别院门外走进来的那个宛如天仙的绝 色佳人不是别人,正是六尺须眉唐三藏。
“什么,他有了郡主就抛弃妳了?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美人,看本少爷 替妳讨回公道!啊?别情,你不用这么看我吧…好好,我怕了你了,清官难断家 务事,你们慢慢聊,少爷我累了,睡觉去也!”
见蒋迟讪讪离去,我才苦笑道:“三藏,你怎么扮女装扮上瘾了?”
唐三藏沈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道:“别情,我是来跟你道别 的。六叔已经答应和我爹全面合作了,唐门在京中的人马除了六弟之外,也已经 全部撤离,只是还有些尾巴,我只好拜托给你维护周全了。”
“你放心好了。”我点点头,缓缓道:“有我在,就有唐门在。”
白澜并不晓得我和唐门的关系极其深厚,在私下给我介绍江湖形势的时候告 诉我,官府已经摸到了关于唐门贩卖七连环的一些线索,甚至陆眉公和他已经搞 到了相当数量的七连环,只因为唐天运为人谨慎,在加大了贩卖数量的同时,也 改变了七连环的药性,结果始终没有抓住他的手脖子(注:北京方言,意即没有 抓到犯罪现行)。
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通知了唐三藏,他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开始 着手将唐门人马撤离京城,而这也很可能成为了他说服唐天运的重要筹码。
出于个人的目的,也因为七连环涉及诸多王公贵族的隐私,白陆两人并没有 公开七连环一事,反而把它隐匿了下来,并把白澜手中的全部七连环用在了龙潭 镇众豪身上,至于大圣门孙章的死只是狡兔死走狗烹而已,陆眉公缉凶更是贼喊 捉贼了。
名义上说,是为了给我接班创造条件,其实我心知肚明,白澜和陆眉公是需 要一个平静的江湖好体面地退休,而且他们并不敢真正面对唐门惨烈的报复。
对他们而言,唐门远比大江盟、慕容世家可怕的多,大江盟只要齐放父子一 死,树倒猢狲散的前景可期;而慕容虽称世家,历史也不过四五十年。换言之, 两者都是十足的暴发户,在江湖并没有多少根基,全靠强势人物的个人武功和魅 力维系帮派的团结,与唐门那种血脉相连的百年世家根本无法相比,唐门只要有 一个漏网之鱼,白陆两人恐怕就睡不安生。
他们真正寄予希望的,是我这个身怀绝强武功的江湖执法者能将唐门连根拔 起,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我才不会惧怕唐门的血腥报复。
“让我对付唐门?白澜这次可是错打了如意算盘。”在心中暗忖的同时,我 望着对面的唐三藏,他那张只比自己的亲妹妹、江湖第一美女唐棠略逊一筹的娇 颜上隐约透着一丝奇异的情绪。
“那眼下就只剩下我大伯这一个难题了。”唐三藏也不道谢,只嫣然一笑: “他若肯隐居起来不问世事,那是最好不过了,可三弟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全 部希望,三弟一死,谁也无法预测大伯会有什么反应,六叔不肯南下去劝大伯, 只好我去苏州了。而此去苏州,无论结果如何,我怕是都要在蜀中待上很长一段 时间了。”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唐天威精通毒术,唐三藏此去实是吉凶未卜。输则恐 怕连命都保不住;赢则唐天文很可能藉机摆脱唐门数权分立、门主势弱的境况, 唐门内部必将有很大的整肃动作,这必然需要唐三藏回蜀中助其父一臂之力。
何时唐三藏真正掌握住唐门了,他才可能重出江湖,而这可能是一年半载, 也可能是三年五年。
于公于私,我都该助唐三藏这一臂之力,于是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他:“你拿 着信去秦楼找我干娘,她应该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又解下随身的玉佩塞进 他手里:“听雨儿说,你十月就成婚了,这个权当贺礼了。对了,你未来岳家到 底是干什么的?”
“女生外向。”唐三藏无奈道,把岳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两句,旋即一笑: “别情,你对我还真有信心啊!”
“废话!”我正色道:“我在江湖没几个朋友,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走了?”“走了。”“你怎么忍心让她走了呢?!”“他要去苏州,你说 我能拦着吗?”
“闹了半天,她还是乖乖做你小老婆去了!”蒋迟一下子泄气了:“丫的我 怎么就没这等艳福呢?!小白脸就是他妈的吃香啊!”
“好了好了,别惦记着我媳妇了,真想找几个丫头乐呵,等我京都秦楼开业 吧!”
蒋迟顿时来了精神:“听说你干娘是训练姑娘的高手,不知道这次秀嬷嬷能 带几个人过来?”
“不会超过五个。”我回道:“松江秦楼才开业,人手本来就调配不开,而 且绝大多数的姑娘并不愿意离家乡太远——北方的天气对江南女子来说残酷了些。” 心里却隐隐有种担忧,虽然给六娘去函说京城这边需要白秀,可就像六娘无法完 全掌控她一样,我也不能完全看清楚这个江湖顶级女杀手的心思,除非我能在京 城见到她的身影。
“说得也是。”蒋迟该是想起了自己的媳妇,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可很快他 就淫亵地笑了起来:“那…宁馨家乡大同府的姑娘可是天下闻名,嘿嘿,不如让 你大舅哥我姐夫替咱张罗张罗,没有棒尖儿的姑娘,那妓院还开个屁呀!”
“这事儿不能急,在把宁馨娶回家之前,我不能给未来的老泰山留下任何不 良印象。”我立刻拒绝道,不过原来走马章台的经验很快起了作用:“东山,这 沧州地界的白洋淀也是出产美女的地方啊…”
没等我把话说完,蒋迟已经一拳捣在我身上,冲外面喊道:“伙计,把你们 老板给我叫来。”
盘古庙既是沧州一景,也是沧州最大的集市,据说这里既可以买到全沧州最 好的金丝小枣,也能买到最好最便宜的姑娘。
漫步在集市中,我心情渐渐沈重起来。在京城我也亲自买过丫鬟,不过她们 都是牙婆带来的,牙婆希图卖上个好价钱,于是每个人都被打扮得干干净净,看 着并不如何凄苦。
而这里卖身的姑娘们显然不同,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几乎是每个女孩的共同 特征,那久违了的关于童年困苦生活的记忆此刻又重新回到我的脑海里。
“这里的姑娘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那老板是不是言过其实啊?”蒋迟皱着 眉头道。
“非也。”我摇摇头:“明珠亦有蒙尘日,吹尽黄沙始见金。这集市上至少 有两个女孩,养上半年,就会脱胎换骨,再在秀嬷嬷手里雕琢两年,即便比不过 小凤仙,也不会相差太远。你注意看煎饼摊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别看她瘦得像根 杆似的,可你看她的身材极其匀称,脖颈上的肌肤在这么毒的阳光下,还有白皙 的痕迹,她的眼神更是藏着一股春意…”
“哦,她看你就是春意盎然,你丫的还真会自吹自擂啊!”
其实集上这些女孩关注蒋迟的目光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整个集市上再也没 有比我俩衣着更光鲜、气派更非凡的了,而在那些穷苦人的眼里,一件价值十金 的湖缎长衫远比相貌来得重要多了。
“五…五十两银子。”女孩旁边的中年汉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俩,一边 结结巴巴地喊出了一个价钱。
“五十两?!”
我明白蒋迟的惊讶来自于这女孩的廉价——五十两银子,还不够小凤仙半个 月的花销,在这儿竟然能买上一个人了。
他并不知道,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农夫来说,意味着他可以买几亩好地,或 者几头大牲口,或者舒舒服服地过上三五年;而对于一个动辄七八个乃至十几个 孩子的家庭来说,与其让儿女们饿死,还不如找个大户人家把多余的儿女特别是 女儿给卖了哪。
不过中年汉子显然误会了蒋迟的意思,脸憋得通红,言语也更结巴了:“昨 儿隔、隔壁家的七丫和…和老李家的四妮儿,还、还卖了五十两哪。”
“骗人!”蒋迟是个极精明的人,他立刻就猜到了中年汉子的报价显然偏高 :“最多二十两。”
“俺齐老实从来不骗人!”那汉子顿时急了:“昨儿一个女的,在集上一杆 子买了二十几个女孩,每个都是五十两,俺寻思她今儿个没准儿还能来,就和俺 妮儿一大清早赶了三十里路来集上等她。”
旁边煎饼摊的老板也证实道:“昨儿是有这么个妇人来着,忒有钱,还忒大 方,花了上千两银子都没皱一下眉头。”又压低了声音道:“集市上牛莽子哥几 个看人家生的水灵,就想调戏人家,结果四个打一个,反被一个妇道人家打得不 是胳膊断了,就是腿折了的。”
我和蒋迟不由对望了一眼,能一人对付四个地痞,这女人身上定然有些功夫, 可听集上当地人的意思,显然从前并没有见过她。
买了春丫儿等七个女孩让老张带回客栈,我和蒋迟去了牛莽子的家。验了几 个人的伤,我心下已经明了。
“剑鞘上灌注着内力,所以皮肤上仅留下一点淤青,然而骨头却被震断了, 这女人是个练家子。”
“那这女人武功有多高?在名人录里能排多少名?”蒋迟对武功一窍不通, 在他心目中,大概只有名人录才是衡量武功高低的唯一标准。
“这点小事,眼下宁馨也能做得到,所以名人录上的所有女子都有嫌疑。” 听牛莽子哥几个的描绘,那女子倒与白秀有几分相像,可老马车行传递消息的速 度再快,六娘调整人员接手白秀打理的松江秦楼也需要一段时间,白秀这么快就 到达沧州,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那…干脆请求沧州府帮忙,查一查契约文书,看看究竟谁是买家。”
没用多久,沧州府就送来了结果,那买家的名字叫做练青秀。
“练青秀?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武当清风的俗家姓名可是叫做练青峰的。”
“不错,练青秀正是清风同父异母的弟弟。”而那女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该是百花帮的帮主易湄儿,不过,她和清风的关系是我对付武当的王牌,眼下还 没有告诉蒋迟的必要。
“虽然练青峰、练青霓都是一派掌门,好像练家反而不是在江湖讨生活的, 你说他买这么多女孩干么?”蒋迟沈吟道:“会不会是和咱俩一个想法啊?”
我顿时醒悟过来,因为知道易湄儿的身分,我反倒被引入了歧途,以为练家 此举是为了扩充百花帮的实力。其实,想把这些女孩训练成手,怎么也得五七年 光景,那时候江湖大局早已定了。而且,练家有争霸江湖之心,在江东暗中经营 多年,根基雄厚,人手方面想必不是主要问题了。
真正让他们心有所忌的,一是因为大礼一案,练家在朝中的势力损失惨重, 二是摸不透我这个江湖执法者的脾气,京中有关江湖的消息又被我封锁得严严实 实。
在京城开上一家妓院,既可接近朝中大臣,掌握政局变幻,又可伺机打探我 治理江湖的方略,以期博得先机,实在是很妙的一招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 没进京,就被我发现了。
“东山,你说得不错,咱们这回可是遇上新对手了。”心里却冷笑一声…练 家,哼,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 第三章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我和蒋迟踏着晨晖回到了京城。虽然只分别了二十来天, 可小别胜新婚,解魏宁三女俱是欢喜异常,若说平素彼此间还有点顾忌的话,此 时也都抛到了脑后,言辞之火热、动作之大胆,就连我都颇为意外。
“好好好,今儿相公就一箭三鵰,谁也别想跑!不然,这得意居的名岂不白 叫了?!”我搂着宁馨冲解雨魏柔嘿嘿笑道。
手探进宁馨怀里,就觉得那对小山似的玉乳竟比我走的时候还要丰腻,把玩 起来,自是说不出的爽利:“宁馨儿,相公真是没白疼妳,等妳长大了,怕是连 妳无瑕姐姐怀孕的时候都没法和妳比哪。”
魏解闻言,不由噗哧笑了起来,而我耳中同时传来了宁馨的干呕声。
“妳…有了?!”
虽然我刻意在宁馨身上播撒种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收获到了果实,不由惊 喜地大叫一声,抱着宁馨跳了起来,心中的喜悦竟不亚于当初听到无瑕怀孕的消 息。
在竹园,诸女中只有无瑕一个怀上了我的孩子,这不免让我心中暗生阴影。
而宁馨的怀孕,彻底粉碎了我心底所有的疑虑,现在我可以十拿十稳地说,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我身边的每个女人都尝到做母亲的快乐与欢喜。
“还高兴哪,人家都急死了!”心中早就藏着“生米煮成熟饭”念头的宁馨 此刻却害羞起来:“相公,你什么时候去提亲?人家可不想挺着大肚子做新娘…”
“放心,我临走的时候,不是给妳大哥充耀写了封信么,说的就是这事儿。” 我忙安慰道。
转眼看解魏两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异常兴奋的表情让她们错会了意,以 为我偏心宁馨,两女虽然还是笑靥如花,可笑容里都隐约透着一丝幽怨。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放开宁馨,嬉笑着把解魏两女搂进怀里, 可伸手一摸,两女腿间俱垫着厚厚的一层绢纸。
“好么,妳们姐妹串通一气,是想憋死妳相公啊!”
梳洗清爽的我才知道,就像约好了似的,解魏许三人同一天来了月信,许诩 痛经痛得厉害,连床都起不来了,难怪没看见她出来迎我。
吃完了团圆饭,安抚下解雨三女,回头打起了宁馨的主意。
“三哥,你不怕人家小产了呀…”宁馨轻轻挪开我在她股间肆虐的大手,一 边舔着我的耳廓,一边腻声嗔道:“没准儿人家给你怀了个儿子哪…”
“哼,死丫头,有了儿子,妳就忘了老子了。”我狠狠揉着她的椒乳,任由 那硕大的雪腻乳房变换着千奇百怪的形状,可心头却暗自一凛,宁馨身为皇亲国 戚,自然明白长子的重要性,真要给我生了个儿子,且不说她高贵的出身,单单 母凭子贵一条,她在家里都会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人家怎么敢嘛…”宁馨身子渐渐向下滑去,那炽热的双脣在我身上留下一 道长长的清晰吻痕后,落在了我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上,樱脣乍分,龙头便进了 一处湿热的所在,滑腻的香舌仿佛蛇一般地迅速缠绕上了龙头龙身。
一头乌发遮去了半张脸,可遮不去她脸上的稚气,自己还是个淘气的孩子, 却要做母亲了,我一边抚着她丰腴的娇躯,享受着她略有些生涩的服侍,脑海中 一边涌起一股荒诞的感觉。
“累死人啦!”
吞吞吐吐了半晌,宁馨已累得娇喘连连,可龙王却依旧精神抖擞,她只好放 弃,爬到我身上,枕着我的肩头,媚眼如丝道:“听许诩说,竹园里只有萧潇姐 姐才能吸、吸…那个才能让三哥舒服,可是真的?”
“喂,妳们女孩子一天到晚在一起都议论些什么呀!”我朝着她挺翘的丰臀 使劲儿拍了一巴掌,不满地道。
“自然是议论怎么讨三哥你欢心呗。”宁馨撒娇道,那白生生的身子在我怀 里拧来拧去,我腿上很快就涂上了些湿漉漉的东西,心下恍悟,这丫头明知道欢 好的利害,可身子却不听使唤,早就动情,阴中生楚了。
“这还用别人告诉妳?”
我边笑她,双手边搭在了她的大腿上向两侧推去。宁馨想是知道我的用意,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那双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而腿上根本 没有一丝抗拒的力量,甚至是配合着我打开了通往玄牝之门的道路。
怀孕似乎让宁馨的身子敏感了十倍,从独角龙王破肉而入的一刹那起,她就 陷入了迷离中,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她宛如处子一般的秘道,她已经崩溃了。
“达达,达达…”她身子死死抵着我的身子,两瓣雪白玉臀紧紧绷起,形成 的两个酒窝似的漩涡不住抖动着,仿佛是一汪活水似的;那兴奋的呢喃和着血腥 气从我肩头飘出,回荡在碧纱厨里。
良久,瘫软在我身上的宁馨才回过气来,捶着我的胸膛嗔怪道:“三哥,你 坏死了!人家肚子里现在还一缩一缩的,你也不心疼人家!”
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气,她话没说完,眉头就蹙了起来,轻呕两声,转眼看见 她留在我身上的战利品,脸顿时羞得绯红,忙拿起块手帕,一边捏着鼻子,一边 细心替我拭去肩头的血迹。
“相公还不疼妳啊!”我假意挺了挺腰身:“不疼妳,妳现在还能有说话的 力气吗?”
宁馨连声讨饶,见我似乎不依不饶,她眼珠一转,突然喊了起来:“陆姐姐、 陆姐姐,快来救我啊!”
外间的魏柔闻声而至,可见到蛇一般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赤裸躯体,饶是三人 曾经大被同眠,也羞得轻啐一口,拧身就要离开。
宁馨忙跳下碧纱厨,一把拉住她央求道:“好姐姐,三哥他太厉害了,妳要 走了,人家非被三哥弄死了不可。”
魏柔愈羞,嗔道:“妹妹,这话妳…妳…”宁馨却伏在她耳边低语起来,也 不知她说些什么,只见魏柔忽而紧蹙蛾眉,忽而眼角生嗔,忽而送来惊鸿一瞥。
待宁馨说了半天,才听魏柔期期艾艾细声道:“这大白天的…”
“怕什么!人家不是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吗?”此刻宁馨说话的口 气反倒像个姐姐似的,一边说,一边解开了魏柔的对襟钮扣,魏柔半推半就,不 一会儿,身上只剩下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白绫肚兜和胯间窄窄的一条遮羞带子。
宁馨大概也没在白天见过魏柔半裸的娇躯,不由得看呆了。而魏柔被四道目 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羞涩地侧过身去,不敢正眼看我。
这熟悉的搭配让我蓦地想起了无名岛上无名小溪旁的那一幕,短短四个月, 这个曾经那么遥不可及的谪仙已经成了我的姬妾,再屈指算算,距我踏入江湖的 时间也不过一年多点而已,可不知怎的,在那浓浓的欢喜里面,竟莫名其妙地夹 杂着些许伤感。
披了件短衫下了地,在两女惊讶目光的注视下,我找来笔墨水粉纸砚,吩咐 宁馨研墨调彩,又让魏柔站在了纱窗下。
见我几笔勾勒出一个优美的轮廓,宁馨立刻赞道:“三哥,你还真是琴棋书 画,样样皆通哪!”
“不然怎么做妳相公!”我边画边笑道:“不过,相公擅长的是水墨山水, 临摹人物么,非我所长。”
可我心里却激荡着一股冲动,只想用画笔把魏柔这纯洁与淫靡完美结合的一 幕留在人间。
不过,就像我画不出变回唐棠的解雨一样,闭上眼睛,魏柔那清丽脱俗得只 应天上有的容颜在我脑海里却是一个片断一个片断的记忆,每个片断都是一副最 美的图画,却无法将它们聚拢在一起。
不过,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不出魏柔的容颜那就索性不画好了。一个时辰后, 当我画完青草上的最后一滴水珠,魏柔好奇地凑到近前一看,顿时呆住了。
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一条山溪蜿蜒曲折而下,一赤裸少女正背身在溪中沐浴, 溪水清澈,几可见底,虽然水面没过了少女的小腿肚子,那精致的足踝可爱的脚 丫甚至足边几尾嬉戏的小鱼却都清晰可辨。
她腿边溅起了几朵水花,似乎有溪水方从肩头冲下,可光滑如缎的脊背上却 留不住一丝水迹,只在挺翘的臀尖和腰间那根细细的红绳上才有几颗亮晶晶的水 珠摇曳欲坠。
少女右手执瓢搭在左肩头上——那水瓢果然是空的了,左手被身子遮住,不 知放在何处,可端起的臂肘隐约把方向指向了少女的胸前,这时少女微微扬起的 螓首和紧绷的雪臀仿佛突然就有了某种含义,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少女腿间。
一条洁白绢带遮去了神秘的风景,可那令人血脉贲张的饱满轮廓却因为绢带 的濡湿而若隐若现,仔细看去,少女大腿内侧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见数道细若 毛发、淡如烟霞的血丝,把这个原本有如山精水灵一般飘逸如仙的少女重新拉回 到了人间。
“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魏柔轻声吟了两回题画诗,眉目间渐渐荡起 春情,偎进我怀里,嗔道:“相公,你笑话人家哩。”
我伏在她耳边轻声调笑道:“阿柔,天底下已经有无数人夸赞过妳那不食人 间烟火的谪仙风范,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小娘子还有妖娆妩媚的另一面…”
我很快就体会到了魏柔的另一面,碧纱厨里,她和宁馨头一回在大白天联起 手来,她身子虽然不堪挞伐,可小嘴却有着不输于宝亭无瑕的实力,加上宁馨从 阉人那儿偷学来的功夫,我终于一泻如注了。
“她们都睡了吧?我猜也是。哼,折腾了一上午,还不如素卿阿诩哪。”正 在练字的解雨见我进来,忙弃了毛笔,扑进我怀里,温存了一会儿,她憋了一上 午的醋意忍不住发作起来。
“酸!”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其实我心里明白,解雨已是极懂事的了,就像我身边的其他女人一样。她们 的心思都落在了我身上,而我也基本上能做到不偏不倚,甚至让每个女人都觉得 自己是最受宠的三几人中的一个,如此家里才能这般风平浪静。
可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们不可能因为爱着同一个男人的缘故就彼此都变成了 朋友,事实上她们没变成仇人已经是相当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她们明白刻意争 宠的结果就是失去我的宠爱,而这正是让她们彼此相互谅解、进而相互了解的基 础。
但相互了解不等于朋友,有些人成为了亲密的姐妹,有些人则不然,就像解 雨和宁馨,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她俩已经相当了解对方了,可两人依旧只维系 着一种面子上说得过去的简单关系。
当我长时间不在家的时候,没有了平衡的基石,细小的摩擦很可能因为没有 宣泄的渠道而郁积在心里,从而损害本来就不牢固的关系。
“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解雨媚眼如丝道:“等我嫁给相公,我就学素卿, 把人整个儿都给相公。”
“那我可记着了。”我嘿嘿笑道:“到时候妳敢推诿,相公我家法伺候!”
“人家才不怕哪…”解雨轻笑起来,她心思玲珑,知道该适可而止,遂转了 话题:“相公,你可曾见到我大哥?”
“见过了。”
“我总觉得他这趟京城来的蹊跷,走的也蹊跷,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在他 心里,我这个妹妹,怕是还赶不上相公你哪。”
“话可不能这么说!妳大哥这是为了妳好,女孩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江湖 上的事情没必要知道那么多。”越了解江湖,我就越觉得江湖丑陋,越觉得它是 个女孩应该远离的地方。
换作平时,解雨定然要跟我辩上几句,可不知道是不是宁馨的怀孕刺激了她, 她意外地沈默了一会儿,才出神地道:“人家还真想珏儿、钰儿哪,相公你也不 在家,这些天只好稀罕何雯、何霏那两丫头了,说起来,京城也玩够了,人家就 特别想回苏州——这儿怎么待着也不如竹园自在。”
“再过个把月吧!”我笑道:“这次离开家,也实在太久了。”
次日,也就是中秋那天,白秀孤身一人悄然抵京,我满心的欲火才得以真正 的发泄,而心底的一缕不安也在她的婉转娇啼中烟消云散了——一个身负血案的 杀手肯为了我来到这普天下刑侦最严密的京师,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的忠诚?
“我的好爷,你这是怎么了?在京里,你不是偷娶了两个吗?解雨、许诩也 早到了呀!”瘫软在我身下的白秀抚着我的胸膛轻笑道。
“还不是想妳了。”
“甜嘴。”白秀嗔道,眼圈却微微有些红了:“明知道爷你哄我,可人家还 是很高兴。”
“阿秀,我身边的女人够多了,没必要故意去讨好谁了。事实上,京师关系 到我身家性命,把这儿交给妳,就足以证明我没把妳当外人。”
白秀直勾勾地望着我,在我眼中,她看不出一丝的虚情假意。
半晌,她贴着我的耳朵轻声道:“那…爷,你给我个孩子吧!也好让我有个 盼头。”
没想到白秀心里藏着这样的念头,我不由一怔。
白秀立刻发觉,紧张地问道:“你不愿意?”
“想哪儿去了,我是怕伤了妳的身子。”
白秀神情一松,把我的手按在了她的乳上,那儿虽不如宝亭玲珑解雨她们那 般挺翘,可依旧很结实:“玉掌门只比我小两三岁吧!她行,我也行。”
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她,我便重重地点点头。她顿时笑逐颜开,就连精神力 气都奇迹般地恢复过来,一边像个妻子似的服侍我洗浴,一边将江南的情况宛宛 道来。
“松江秦楼生意好得很,这还多亏了爷的五师娘,她对付起松江那帮子地痞 流氓,手段可是高明的很,现在松江那边就交给她打理了,六娘还派了冷银屏协 助她,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织染铺子,沈大少也经营得井井有条。”
五师娘本是神手帮的大小姐,对下五门的道道自然再熟悉不过了,但在扬州 的时候,她却极少抛头露面,此番肯出面打理秦楼,想来六娘也费了一番口舌吧!
不过,就像白秀说的那样,有五师娘在,松江那边大可以放心了。
“我本来想带几个人来的,可六娘说先要把这几个丫头的家安顿好了,才能 放心让她们进京,否则一旦出了纰漏,怕坏了爷的大事。”她顿了一下,随即笑 道:“六娘对爷实在是太好了,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
“我是她干儿子嘛!她不对我好,难道要对别人好才是?”我打断了白秀的 话头:“我的想法有变,妳和干娘培养的姑娘如果都摆在了台面上,以京城消息 灵通的程度,别人很快就会知道妳们的身分,我可不想妳遇到什么危险,一切都 要以安全为准。而且,此番和蒋迟合作的是李佟,我在京城还想留个好名声。”
“那我待在京城干什么,岂不成了白吃闲饭的了?”白秀嗔道。
“妳不是吃闲饭,而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我还要在京城暗地里再开一 所秦楼,由它来负责打探京城朝野的消息,妳要替我监管这所秦楼。”
离京赴山东之前,我秘密和钱萱见了一面,她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颇工琴 棋书画,巧得很,她和魏柔易容后的陆昕有那么三四分的相像,很容易就可以变 成另外一个陆昕。
而且更巧的是,她家学渊源,自幼就与其父钱宁学武,又受宁白儿点拨,武 技并不比宁馨差多少。
然而,让我觉得有些棘手的是,她对朝廷怀着刻骨的仇恨,但很快我就明白 了,如果她能看到一丁点复仇的希望,这种仇恨就可以转化成一种强大的动力, 那么由熟悉风月的她来主持明面上的那所妓院就再合适不过了,如此白秀便可脱 出身来,以另外一种面目出现在京城,替我打理暗地里的这所京都秦楼。
至于六娘训练的人手,就以蒋迟的名义注入到明面的那所妓院里,而暗地里 的秦楼人手,则由白秀就地就近加以训练解决。
“突然多出了一家竞争对手,蒋迟会不会起疑心?”被我委以重任的白秀非 但没有抱怨,反而越发欢喜,只是听到这复杂的运作过程,她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不安,生怕自己无法胜任。
“放心吧!因为妳身前还有个挡箭牌。”我笑道:“练家十有八九要在京城 开一座妓院,它会吸引住蒋迟的目光,妳低调入行,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我倒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误了爷的大事。再说,我训练人的手段,怎么也 赶不上六娘啊!”
“头两年绝不能用江南的女子。妳也别妄自菲薄,我知道妳可是得了干娘真 传的,何况又不是让妳培训出苏瑾孙妙来,有四小的实力就足够用了。”
白秀“嗯”了一声:“说起孙妙,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她一边替我抹干 身子一边道。
“是不是干娘查出什么了?”听白秀直呼孙妙的名字而没像以往那样叫她孙 大家,我就知道孙妙大概是出了问题。
果然就听白秀道:“什么都瞒不过爷!不过不是六娘,而是沈大少查出来的。”
“哦,伯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我搂着白秀回到榻上,美美地享受着 女人的服侍,身为六娘的记名弟子,她的按摩手法甚至比解雨还高出一筹。
“沈大少是查帐查出了问题,他手中的帐目和大通钱庄里的款项流动记录有 些出入,钱庄里十几笔大数目的进出在帐目中根本没有体现出来。他仔细回忆了 一下,发现这其中有七八笔的日期都是在孙妙化名曲悠到访沈家的前后,因此他 怀疑,孙妙并不是对沈大少父亲沈百万有着慕孺之情才来过府拜访的,而是来做 见不得人的走私生意的,那个被孙妙盗走的锦盒里,放的应该就是走私的帐目, 只是大通替客户守秘,他也不清楚这些银子究竟流向了何处。”
“是这样啊!”我沈吟起来,大通钱庄的后台通天,据说连皇上都有它的股 份,它要执意替客户守秘的话,我拿它也毫无办法。
不过,说孙妙走私,她恐怕只是个中间人而已,查出她的幕后主使才更重要。
大通查不得,孙妙的行踪却可以查的,我手中的线人加上官府的力量,我就 不信挖不出她的底子来。 ---------- 第四章
过了中秋,京畿左近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的头领线人就被我用八百里加 急招进了京城。头领线人与新任江湖执法者用这种方式见面,据说还是五十年来 的第一次,不过,事急从权,我也顾不得他们的感受究竟如何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件就是要求三省头领线人开始把工作重心转到三省的 重点门派,河南是少林寺、山西是恒山派、山东是漕帮最大的分舵济南分舵,我 要求有关这三家的消息要能详尽到夫妻敦伦或者上茅厕都要记录下来的地步。
少林寺自然是个幌子,我通过鲁卫已经和少林形成了默契,皇上前些日子查 抄了几十座著名寺院,偏偏放过了少林,这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虽说传言里说是道教真人邵元节出面向皇上求情,可空闻心里应该清楚,他 和邵元节并没有半点交情,谁在暗中出力对他来说不言自明。
我真正的目的是监视恒山派的一举一动,恒山派及练家已经成为江湖中最不 可捉摸的一股势力,它的动向足以打破江湖的均势。在离开京城南下之前,我至 少要了解到恒山派的经营渠道、它和代王府的关系,以及神秘弟子练无双的身世 情报,以便从中判断恒山派的走向和布置应对的措施。
至于漕帮,与其说是关注,不如说我是对漕督李钺和慕容世家的关系心存好 奇。
与此同时,殷家代表也到了京城,来人正是意料中的柳澹之。不过,妻姐殷 宝仪也一同抵京倒是让我颇感意外,看来我那老岳父是想抓住这次机会在京城一 展拳脚大干一场了。
住处早就安排妥当了,我又拉着蒋迟一同宴请了柳澹之夫妇和蒋逵,以表明 我全力支持殷家的态度,又借李佟之口警告蒋逵,别和殷家玩花样。
但私下我却告诉柳澹之,宝大祥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就是宝亭也要完全从 宝大祥撤出来了,因为殷老爷子的进取心在我看来是永无止境的,宝大祥的扩张 方针也与我要远离政治漩涡的思想背道而驰,而且我眼下显然也没有足够的财力 来支持老爷子的雄心壮志。
“你这个连襟不简单。”蒋迟边剔着牙边笑道,他这几日红光满面,志得意 满,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在床上降服了他媳妇:“可惜殷家大小姐却病恹恹的没 什么风采。”
“你不必含沙射影了。”我接过小菊仙递来的冰镇河藕:“娶妻在德,纳妾 在色,这道理我比你明白。”嚼了块脆生生的河藕,问:“蒋嬷嬷可有什么消息?”
“练家收购了隔壁的明月楼,呵呵,这下粉子胡同可要热闹起来喽。”
“练家?京城里有这号人吗?”偎在蒋迟怀里的小凤仙鄙夷道:“就算他有 钱,我看这一脚他也踢不出啥响来,明月楼的头牌喜宝今儿中午可是投奔我们翠 云阁来了,另一个台柱子花如意也去了百花楼了,想在粉子胡同坐回庄,可不是 那么容易的事儿!”
我总觉得小凤仙的神态与往日有些不同,一问,她果然是升任了翠云阁的三 管家,开始迈入老鸨的行列,而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而已。
“为什么?这要问你们男人呀!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新厌旧?”见小凤仙言 辞有些激烈,蒋迟笑着插言道:“谁说的、谁说的?老子就喜新不厌旧!”
我心头却微微一震,小凤仙的话让我想起了六娘和秦楼。
虽然我并不长于经商,也没有在秦楼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可耳染目濡之下, 六娘的经营手法我还是学到了不少,在用苏瑾、孙妙、庄青烟和冀小仙这些名妓 把客人吸引来之后,真正留住客人的是六娘不断推出的新人,虽然这些新人在色 艺两方面都略逊一筹,可新鲜的肉体总是受欢迎,所以短短一年,秦楼就有了四 小、小四小,而六娘手里还有近百名在训的女孩,可以不断的推陈出新。
从这层道理上讲,练家一口气在沧州购下了二十多个女孩,很可能是已经估 计到了这一点,准备以新制胜了。
“对了!姐夫,我看在老兰家建的那座楼都两层了,怎么还往上盖啊?”小 菊仙好奇地问。
“这我怎么知道?”
“咦?人家都说那楼是姐夫和老兰家的女婿李佟一起建的,说是准备开个场 子的啊?”
“别他妈的听人胡说,叫我爹知道了,还不把我打死!”蒋迟瞪眼道,不过 旋即又嘿嘿笑了起来:“要说倒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不就向妳情郎要了 好几个江南女孩去帮子愚吗?”
我明白蒋迟是要借小凤仙姐妹之口把消息传播出去,小菊仙却是一愣,滚在 我怀里笑问道:“姐夫干么向你要人?”
我含笑不语,蒋迟却得意道:“妳知道苏州秦楼吧?”
小菊仙一脸茫然,小凤仙沈吟道:“我听客人提起过,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 场子。”
“那妳知道这丫是秦楼什么人?”
小凤仙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又想了半晌,突然道:“莫非…王大人是秦 楼的东家?”
“聪明!”蒋迟赞道:“只少了个‘少’字而已,这丫是秦楼的少东家,放 着一尊现成的菩萨不拜,我才没那么傻哪!”
“怪不得王大人脸儿虽生,可这行里的规矩却丝毫不差。”小凤仙恍然大悟, 笑道:“凤仙倒是贻笑大方了。”
“京城里倒真是找不出几个比这厮更懂规矩的人了。”蒋迟将手伸进小凤仙 的衣襟:“好了,咱不说他了,子愚那座摘星楼估摸再有个把月就建好了,届时 妳去当个大管家如何?那老板娘是子愚的小老婆,原来也是妳的同行,人好处的 很。”
关于小凤仙的安排,蒋迟事先早就和我商量过了,而这也早在我的意料之内, 对于这个情报来源,他自然要与我一同分享。
“我的小侯爷,还说跟你没关系哪,我看关系大的很,没准儿还有…”小凤 仙瞥了我一眼,却没说下去:“大管家?听着倒是很诱人哩。”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子愚说说,给妳一成干股。至于赎身银子,我替妳 出,李嬷嬷她若是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就砸了这翠云阁!”
搞掂了小凤仙,两人离开了翠云阁。
向西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在老兰家茶食铺子原址上拔地而起的那座颇为雄伟 的摘星楼。
粉子胡同的地价太高,若是要建一处像百花楼、翠云阁那种占地规模的妓院, 光是地皮就不下十五万两,我和蒋迟都无法承受,只好另辟蹊径,用一万八千两 买下了兰家隔壁的两家院子,与兰家连成一片,准备建一座方圆几里内最高大的 楼宇。
而按照宋廷之的建议,沈篱子、八千张四胡同房产的预售也进行的相当顺利, 屋子还没卖出去三分之一,蒋迟当初买地加盖房子投入的两万五千多两银子已经 全部收了回来,喜得他把收回的所有资金都投进了摘星楼的工程里,加上我和蒋 迟手中握有的大工匠,又得到了蒋云竹的鼎力相助,仅仅一个月的光景,摘星楼 已初具规模。
“可惜秀嬷嬷不能常驻京城啊!”蒋迟感慨道:“你那小老婆陆昕,我怎么 看都不像是妓家中人,说你喜欢她的琴技吧,可听说秦楼有个琴神,你却没动心 …”
“别和我提琴歌双绝,这两人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个移情别恋,弃我而去, 一个让我吃了好几回闭门羹。我纵横花丛,无往而不利,偏偏就在这两个丫头身 上走了两回麦城!”知道陆昕貌不出众,引起了蒋迟的疑心,我只好自揭伤疤: “东山,我像你这般大小的时候,也是天天走马章台,可现在我觉得,怡情山水、 抚琴弄鹤,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吓,你才二十几岁,就想学陶渊明那厮?”蒋迟哈哈笑道,显然是听懂了 我话里的意思:“不过,摘星楼有小凤仙坐镇,倒是不会出大纰漏,咱们哥几个 再联系朋友捧上几回场,摘星楼大概就在京城坐稳当了。”
再往前走,就是通达车行了,望着进进出出的繁忙人流,蒋迟脸上渐渐浮起 一层黑色,沈声道:“奶奶的,这次让廖喜逃过一劫,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在我和蒋迟离开京城之后,廖喜、郭槐竟然联手破获了刺杀我和宁馨的刺客 集团。按照供词,他们是被剿灭的宗设集团的一部余孽,为了行刺皇上而埋伏在 粉子胡同的,没得到下手的机会,原本想在粉子胡同杀人放火制造骚乱,却发现 了宁馨这个千金郡主,便临时更改了计划。
虽然供词颇多漏洞,可经过通译的甄别,证实抓获的两个人的确都是倭人, 就连陆眉公亲自审问,都没审出别样的结果来,反倒是在大刑之下两人先后毙命。
而装扮成李佟模样的宁馨也不敢长时间地公开露面去兴师问罪,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廖郭两人把案子结了。
因为中元节那天刑部派去粉子胡同协助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的人正是我自己, 皇上无法太过严厉地处罚廖喜和葛止野,只好罚了两人一年俸禄,一场大案就此 消弭于无形之中。
赵鉴在刑部一手遮天,葛止野为人忠厚,顺天府的刑名又一向交给了郭槐, 就算我对案子是如何破获的心存疑虑,也无法动用部府两级的刑侦力量来证实自 己的怀疑,只能让蒋家表示了一通不满,说服皇上给案子留下了个继续追捕其他 刺客的尾巴之后不了了之了。
我和蒋迟分析过,两人都认为关键人物是赵鉴,可皇上现在要利用他对付张 家兄弟,好让继嗣派狗咬狗,所以一时不会让他离开中枢。
而有了赵鉴这个后台,想扳倒郭槐、廖喜就不那么容易,之前倒是我想的过 于简单了。
不过,我倒不急于再挑廖喜的毛病,因为已经有人盯上了他——蒋逵原本以 为自己这个西城兵马司的职位是手拿把掐,没想到竟是痴想了一个月,心里自然 难受,眼下正想方设法除掉廖喜。
只不过廖喜不倒,通达就可以照开不误,而我和蒋迟又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 车行上,于是我就听从了宋廷之的指点,干脆放手让老张自己先在京城组建起一 家小型的商行,专门贩运奴儿干都司的皮货到京城。
蒋迟通过蒋云松的关系帮他打通边关军队的门路,又答应替他弄来上好的马 匹,老张为了赶今冬这一季皮货生意,便拿着蒋云松的亲笔书信匆匆出关去了。
至于赫伯权,因为不想惊动洪七发,他又没有逃跑的意思,就暂且让他苟延 残喘些时日。
又陪蒋迟去显灵宫看了看工程,说来好笑,区区一个修缮宫墙的工程干了一 个多月至今尚没有完工的迹象,而工部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倒不是说工部无能,其实他们不久就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可监工的吴 所丞吃了大笔的好处,自然百般维护,又藉口蒋迟不在京城无法取得联系,一直 和上司扯着皮,而工部则认为这只是个费用不过二千两银子、工匠不过几十个的 小毛工程而已,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蒋迟回京,威胁工部说,皇上敬道如敬师,他们不尊敬道教就是对皇上 不敬,自此工部再无人敢过问显灵宫工程一事。
“要不要进去拜会一下邵真人?”
我摇摇头:“还是不见的好,皇上敬他如师,咱们私下拜会,怕引起…”见 蒋迟遽然而惊,旋即笑道:“再说了,看多了邵真人谦冲和旭的高人风范,我怕 到时真需要让他背黑锅的时候,我连冤枉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准儿还真不是冤枉他哪!”蒋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那天我 实实在在当了回爷们,从早晨到…”
“打住打住!东山,我已经听你讲了八百遍了!”我苦笑道:“弟妹好歹也 是个郡主,你就给人家留点颜面吧!”
“嘿嘿,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而已嘛!”蒋迟讪讪笑道:“丫的我就不信, 皇上他练了就没用!”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我笑道:“其实,用不着 你自个儿说,昨儿我听宁馨讲,她们几个相好的郡主聚会,弟妹就把你好一顿夸, 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的,宁馨回来还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哪。”
“是吗?”蒋迟又惊又喜,随后搂着我的肩膀,低声淫笑起来:“我媳妇回 来也说了,宁馨这丫头八成是怀孕了,她今年才十五岁吧?你丫的心可真够黑的 了。我跟你说,动作快点吧!万一穿帮了,代王爷脸上可不好看,到时候那是谁 说话都没用了!喂喂,你丫的别愁眉苦脸的装可怜了…怎么样,我就猜出来你没 安好心!…好好好、行行行,我现在就去找我姑姑,他妈的谁让你是我朋友来着!” ---------- 第五章
其实,我和宁馨遇刺一案并不是全无收获,蒋迟就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里发 现了不少人才,其中出色的就有方家私塾的先生方青云、在鸿宾楼有过一面之缘 的京西孩子王“瘦猴儿”侯宗、京城有名的包打听王大眼三人。
方青云老谋深算,长于筹划,很快就成为了蒋迟的智囊,王大眼和侯宗则擅 长打探民间小道消息,加上在豪门深闺里乱窜的蒋烟和勾引男人的行家里手小凤 仙,蒋迟在京城初步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系统。
京城线人向来由锦衣卫统领管辖,而眼下的锦衣卫统领正是皇上的心腹张佐, 不过一向谨慎的蒋迟竟然暗中组织起自己的队伍,显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随着对江湖的了解,蒋迟也渐渐重视起自身的安全来。
他和白澜不同,一来白澜素有文声,与江湖人打交道,自有一种儒雅雍容的 气度,时刻提醒着大家,他是个读书人,而江湖人向来对读书人都十分敬重。二 来其所作的江湖名人录相当公正,江湖人把他当作史笔来看,对他并没有什么恶 感。
蒋迟则是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很容易被江湖人接受,但正因为如此,江湖人 同样容易忘记他那高贵的身分,一旦冲动起来,对他使出江湖人的手段也不是不 可能的事情。
“尤笠,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两个好使点的人?”蒋迟没好气的说。
见我手中长剑仅仅画了半个圆弧就破了八极门掌门尤笠两个亲传弟子的联手 攻击,蒋迟不由得一脸沮丧。
一旁尤笠干笑道:“小侯爷,我这两个弟子您再看不上眼的话,那只剩下小 老儿我和谢总镖头勉强能入您法眼了。像王大人那样的高手,天底下一共才十个, 平常遇都遇不上哪。”
另一旁如意镖局的谢朴也道:“其实要说这人也不是就找不着,可王大人不 是下了京都禁武令了嘛…”
“你们俩跟着我?”蒋迟上下打量着尤谢二人:“这主意倒也不错…”
尤笠和谢朴在京城都有一份不错的生意,闻言顿时傻了眼。
半晌,尤笠才讪笑道:“小侯爷,您雄姿英发,带着我们两老头未免…”
谢朴也随声附和,又道:“尤兄,你前些日子不是收了个弟子吗?不仅根骨 好,力气又大,人又俊俏的像个小相公似的,莫不如把他献给小侯爷,然后让王 大人指点一二,不比跟咱们学强上百倍?”
于是,唐八股就这么出现在了我和蒋迟面前,从没见过他的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的身分,因为他的气质和女装的唐三藏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比他大哥更纤 细更秀美,甚至与李思那厮相比都不遑多让。
“奶奶的,比任小七还细腻好看哪。”蒋迟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别情,那 就拜托你了。”
我自然找理由推脱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化名韩文的唐八股做记名弟子,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和我一起回隐庐,而是被蒋迟拉走了。等再见到他的时候, 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离开蒋府回到隐庐,却意外地见到了宁师姐的弟子李芦。见她一脸焦急,我 立刻明白了个大概,果然李芦告诉我,说她师傅要生了,比预计的足足提前了十 天。
“通知妳师公了吗?”话一出口,才想起蜀王让栩因为妹妹授封公主,特遣 其弟入京道贺,昨日抵京,恰逢皇帝狩猎于郊,白澜便陪着小舅子出城拜谒皇上 去了,便问:“稳婆呢?”
“苏师姐去请了。”李芦道:“师傅说请师叔过府,以镇邪气。”
我知道师姐家里没有男丁,怕出意外,便让李芦先回去,说我随后就到。
急匆匆赶到口袋胡同的住处得意居,藉着夜色,我索性连装束都不换了,就 直接带着解雨、魏柔直奔宁府而去。
莫大娘见我到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多亏夫人在京里还有大人 这门亲戚,不然…”话没说完,就听屋子里传来稳婆的叫声:“家里人都死哪儿 去了,快来人帮忙啊!”伴着她尖叫声的是宁师姐痛苦的呻吟。
事后我才知道,我带着解魏两女是多么的正确,而当我在院子里徘徊了近两 个时辰之后,看到疲惫不堪的两女的时候,只剩下了心疼,我甚至没听到婴儿的 啼哭,也没听到莫大娘的报喜。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等搀扶着两女上了马车,我这才回转过来,和莫大娘商议了一番这几日的安 排,告诉她如果有事,随时通知我。
这时,稳婆过来道喜,她显然是把我错认成了男主人,不过我也懒得去纠正 她了,打赏了五十两银子,稳婆便欢天喜地地走了,而我也没注意到,莫大娘那 若有所思的目光。
“听说是什么臀先露的,不是魏姐姐和我拚命输给她内力,还没这么快就生 下来哪。”解雨毕竟是医道世家出身,又经历过无瑕生产,率先从那震撼人心的 一幕中恢复过来,一边讨功劳,一边按住我在她周身滚走按摩的手:“我歇几天 就好了,别再把相公你也累坏了,这两天怕是有得你忙了…她,生的该是我们家 的大公子吧?”
“别胡说!不告诉妳们她是我师姐,是白澜的外室吗?”
“哼,保不准是怎么回事儿哪,人家看那个莫大娘的眼神儿可有点古怪。” 解雨撅着小嘴儿嗔道。
“雨妹妹,那位宁姑娘修炼的确是光明教的心法。”
自从献身于我,魏柔就以光明教来称呼我的师门,多年的正统教育让她无法 说出“神教”两个字来,而像我一般“魔教”“魔门”的乱叫又怕我心里不高兴, 也亏她知道魔门的古称,这才解决了她心里的一大难题。
当然,她素知我虽是魔门弟子,但对魔门却没有多少敬意,这也是她在发现 爱上我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少抗拒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出手去救一个与己无关的魔门弟子,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自在,加 之女人生产的过程确实惊心动魄,从产房出来后她便一直沈默无语,直到听解雨 怀疑宁白儿的身分,这才开口说话。
“就算真是相公的师姐又如何,那无瑕姐姐还是、是…魏姐姐,妳不知道吧! 无瑕姐姐生珏儿、钰儿的时候,比宁姑娘还要费劲,足足生了五个时辰哪。”
虽然因为易容的关系,看不出魏柔脸色的变化,可她闻言却是又向我怀里靠 了靠,显然她的心里有了些感受。
回到得意居,等解雨宁馨她们都睡了,她偷偷跑来了书房。
“害怕了?”
蜷在我怀里的魏柔轻轻点了点头。
“宁师姐今年三十四了,无瑕比宁师姐还大一岁。女人一过三十,生产就一 年凶险似一年,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谁也没办法。可我的心肝宝贝,妳才多 大呀,二十岁呀!虽然妳身子是纤弱了些,可一旦怀上了孩子,相公保证,就算 不能像宁馨儿一样丰满,也绝不会差多少。”
想着魏柔怀孕的模样,已经沈睡了的独角龙王又蠢蠢欲动起来,轻轻摩娑着 怀中佳人柔嫩纤细的腰肢,我调笑道:“何况,妳相公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 凡,有诸佛庇佑。妳看,相公不在家,妳无瑕姐姐生了五个时辰没生下来,等相 公一进家门,珏儿、钰儿就呱呱落地了。”
我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有相公在,妳生个孩子,真就是易如反掌哪。” 又伏在她耳边笑道:“阿柔,想不想给相公生个儿子?”
“师弟,谢谢你了。”
宁白儿毕竟是江湖有数的高手之一,虽然三十多岁做初产妇大损她的功力, 可她明显比普通人恢复的快得多,等三天后我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起床 下地活动了。
“嘿嘿,师姐,我这可是未雨绸缪,万一宁馨儿生产的时候我不在京城,就 要师姐出手护持了,妳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到时候找谁去啊?”我边说边俯身 抱起那一团肉似的婴儿:“来,笑一个给舅舅看。”
“你这张嘴啊!”宁白儿微微一笑:“身边有好几个高手,还用的着师姐?” 目光落在婴儿身上,眼波变得极是慈祥,只是隐约藏着一丝落寞:“…舅舅?听 说师弟也是个孤儿…”
我心中微微一怔,名义上我的确是由师傅带大的孤儿外甥,但实际上我父母 俱在,弟弟妹妹也有好几个,而且我早已经做舅舅了。
可听宁白儿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把师姐弟的那个“师”字去掉,虽然我本能 地想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多这么一个姐姐,势必就多一份牵挂,可她眼神中的那 一丝落寞却深深打动了我。
想起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顾,心头一热,遂笑道:“谁说我是孤儿啦?我这 不还有妳这个姐姐么!”
宁白儿不由大喜,立刻叫进苏湖李芦和莫大娘等丫鬟仆妇,让众人认我这个 舅老爷。
等众人退下,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锦盒递给我,笑道:“弟弟,这是姐姐的 见面礼,你可不能拒绝喔!”
接过锦盒,就觉得有些份量,打开一看,在洁白的丝绒里静静躺着一对筷子 粗细的乌金手镯,手镯上雕着奇异的花纹,那繁复的图案竟让我眼睛为之一花。
六只小拇指节大小的宛如铃子花般的铃铛均匀地挂在手镯上,那铃铛非金非 铁的不知是什么做的,和镯子一样乌黑,却泛着妖异的光芒,仿佛是在无尽的黑 暗中闪动着的妖魔眼睛,直有夺人心魄之功。
“护花铃?!”我眼珠一缩,把这件星宗镇宗神器送给我,师姐这分明是想 把星宗宗主之位强加在我脑袋上啊!
“姐姐,妳的见面礼实在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且不说星宗宗主向来都是 女子,光是想想妳和祖师姐都要叫我宗主,就要折我寿了。”
“我神教行事向来不拘礼法,弟弟你可别读死了书!何况星宗宗主虽然向由 女子担任,但绝非教规所定,想我神教创教依始并无三宗,其后虽有日月星三宗 并立,可你太师祖李道真也曾掌理日月二宗,那弟弟你执掌星宗又有何不可?”
“况且…”她稍作停顿,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神教与隐湖小筑明争暗斗 百余年,从未占得上风,其间双方数对弟子相恋却无一得善终,李太师叔祖更是 被自己的恋人尹雨浓砍下了头颅。而今,姐姐终于看到了三宗归一的希望,看到 了隐湖臣服的希望,姐姐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个星宗宗主的名号呢?”
“喂,做姐姐的也用不着这么夸自己的弟弟吧!”
“弟弟你还要瞒我。”宁白儿白了我一眼:“那天出手护持我的两个女孩— —你说她们都是你的房里人,其中那个陆昕,内功心法十有八九就是隐湖嫡传秘 法心剑如一,而且她功力之精湛甚至在姐姐我之上,试问除了隐湖和我神教星宗, 天底下有哪个门派能训练出这等出色的年轻女性高手?陆昕,她即便不是谪仙魏 柔,在隐湖的地位也绝不会比魏柔差多少!她竟然是弟弟的女人,做姐姐的怎么 能不兴奋呢?”
我大吃一惊,明白若非因为魏柔成为我的妾室太过匪夷所思的话,师姐大概 就会直指陆昕为魏柔了。
不过,从魏柔表现出来的功力来判断她的出身这我还能理解,可她是如何识 得隐湖秘传心法的呢?
虽说我和魏柔已有了夫妻之实,可我至今并不知道隐湖心法的奥秘,我从来 没问过或试探过,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我。
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魏柔是机缘巧合的结果,在她内心深处其 实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时间来慢慢化解,就像她对魔门的看法,至今还深受隐湖思 想的影响,而在两个人没有完全达到心灵契合水乳交融的境界的时候,试图去窥 视对方的隐私,很可能心生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师傅逍遥公没有和你提过吗?”宁白儿面露诧异之色:“百年来,我神 教和隐湖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就不下十次之多,彼此对对方的武功心法特点已是 相当了解了,甚至还彼此借鉴过对方的武功。你修炼过我星宗绝技天魔销魂舞吧! 它就曾借鉴过隐湖的剑舞。那心剑如一的运功心法相当独特,内力如剑,全在一 点突破,瞬间的威力极其巨大,这个秘密我神教守护使以上的高手全都知晓。只 是…”她沈吟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天陆姑娘是为救我而非对敌,运用的方式 自然有些不同,而且,她的心法中似乎有天魔变的影子,让姐姐我有些吃不准, 不然,单从内功心法上,我就能猜出她是隐湖子弟。”
我恍然大悟。师傅除了故去的那天之外,绝口不提隐湖,自然也不会提什么 隐湖武功的特点,甚至我知道自己修炼的就是魔门武功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老师阳明公只是师祖的记名弟子,虽然武功没少传他一样,甚至师傅也把日 宗重宝翌王弓都交给他保管,但看来他并不真正了解也没有必要了解魔门的内幕。
而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他最关心的是我肯不肯去整合魔门,至于隐湖武功 有什么特点,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怕是没多少兴趣去琢磨吧!
“她真是魏柔?!”宁白儿听我说出了陆昕的身分,不由惊喜异常:“隐湖 未来的掌门竟是我神教宗主的姬妾!弟弟,就凭这一点,你已经拥有了统一三宗 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了。”
“姐姐,我绝不会拿阿柔来做交易,也请妳替阿柔守秘。”我正色道,旋即 笑道:“隐湖未来掌门?大概和阿柔无缘了。”
“这个自然,就是白郎,姐姐也不告诉他的。”听我并没有完全拒绝一统魔 门的建议,宁白儿微微一笑:“不过,魏姑娘身分特殊,姐姐总要送她件特殊的 礼物吧!”
她拿起那对护花铃,将一只戴在自己腕上,却把另一只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示意我站远一点。
她轻轻晃动藕臂,那手镯上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随着她忽快忽慢 的动作忽而高亢、忽而低吟,形成奇异的曲调,那曲调不似中土所有,反是充满 了西域风情。
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现出萧潇轻歌曼舞的身影,随即醒悟过来,这对护花铃 竟可以大幅提高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的对敌效果,果然不愧是星宗镇宗之宝。
宁白儿手臂一收,铃声戛然而止,我刚想说话,却见她手腕突然快速地抖动 起来,护花铃发出尖细的啸声,几乎与此同时,我腕上的那只护花铃竟然令人吃 惊地响了起来。
“咦,共鸣?!”
“对,这才是护花铃真正的秘密所在!”宁白儿赞许地道:“两百步内,只 要不是布满了障碍物,两只护花铃就可以相互激荡起对方的铃声;没有障碍物的 话,一千步内仍可彼此感应;熟练了之后,甚至可以大体判断出对方的方位,所 以这对手铃又叫作同心铃。”
“这么神奇?”我讶道。
宁白儿含笑颔首:“这护花铃需要特殊的心法来驱动,白郎手无缚鸡之力, 留在我这里也可惜了这件宝贝。弟弟,魏姑娘是你最心爱的人吧?送给她吧!只 要你们不是分开得太远,你就多了几分把握来保护她——别管她是什么十大,就 算她武功天下第一,也喜欢被自己的丈夫呵护啊!”
她把手铃摘下来重新放进锦盒,推到我面前:“你也别把它当作什么星宗的 镇宗之宝,它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
我欣然接过了这份特殊的礼物,笑道:“那姐姐千万别和我女人说起它的特 异之处,一句‘送给最心爱的人’,准会引来醋海风波,后患无穷啊!”
心里明白,我若能一统魔门,星宗的这件神器落在门主手里自然是可以接受 的结果;而若魔门统一无望,我也不会自私地把这件神器留在身边,等苏湖李芦 成长起来之后,自然会把护花铃归还星宗,就像当初师傅把翌王弓给了老师阳明 公一个道理,而这大概就是我这位新姐姐敢放心大胆地把护花铃送给我的原因了。
再看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不由苦笑道:“姐姐,妳还真是心疼我这个 弟弟啊!” ---------- 第六章
“江湖上几乎每个女杀手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吧!”
隐庐书房的长榻上,白秀边亲吻着我的胸膛边感慨道:“梅大姐、‘紫狐’ 姜宝儿、‘碧落黄泉’严落碧、‘虞美人’虞秋水,在出道之前,哪一个不是吃 尽了苦头,受尽了凌辱!可像贱妾这样能得到爷的垂青怜爱的,在江湖上却几乎 闻所未闻。”她声音有些哽咽:“能有今天的幸福日子,贱妾那些苦日子捱得也 算值了。贱妾只是伤心,没能给爷留下一处干净的…”
“只要妳的心是干净的,爷就喜欢。”我打断她的话,柔声道。
一句话让白秀泪如雨下,她边哭边狂吻着我的身子,从胸膛到腿间,从腿间 再到脚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我明白她的心情。这几日,她已将往日的杀手生涯和盘托出了,其间充斥着 强暴、轮奸、虐待和背叛,就像她说得那样,那是一部惨不忍睹的血泪史。
这些往事就像盘踞她心间的毒蛇,随时啮咬着她的心灵,只有把它们都赶出 来,她的心灵才能得到救赎、变得安宁。而在她眼中,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她 的使者。
等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搂着她,一边抚摸着她乳上的一道疤痕一边道: “说起来,我先要谢谢干娘,没有她,我怕是还见不到妳哪。”说着,我似乎是 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长:“遇到干娘,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了。”
“贱妾也是。”白秀像个小女孩似的痴痴地望着我,下意识地道:“没有六 娘,贱妾怕是和十二连环坞一起葬身太湖了。”
“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在江湖里如鱼得水。”我笑道:“和干娘接触越久, 就越觉得她深不可测,放眼当今江湖,我还没想到有谁能比得上她的。高山仰止 这种话,在我看来,就是专门用来颂扬干娘的。”
“爷,你也不比六娘差啊!六娘私下里净夸爷来着。”
“干娘夸干儿子,天经地义,我就是有一分好,也被她说成了十分,当不得 数的。就像梅流香,被干娘一调教,武功足足提高了两成,我就没这本事。对了, 阿秀…”我顺手在白秀硕大的圆臀上拍了一巴掌:“妳比梅流香年轻十岁,获益 怕是更多吧!这几日看妳床上的疯劲儿,名人录上那个六十九的位子一准儿是骗 人的,妳内力不输于玲珑、招式之熟练甚有过焉,就算对上百花帮的易湄儿,我 都敢肯定最后赢的必定是妳。”
“这还架不住爷折腾哪。”她爱不释手地搓揉着壮大的独角龙王:“易湄儿? 人家可是新名人录上排名三十九的高手,足足比贱妾高了三十名,贱妾怎么比得 了人家?”
“吓,妳是我干娘的记名弟子,又是我王动的私窝子女人,有什么比不了的! 她也不过是清风的小老婆嘛!”
白秀噗哧笑了起来,梨花带雨,倒别有一番风致。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道:“对了,易湄儿的身分那么隐秘,干娘是 怎么查出来的?当时想问她,一忙,后来却忘了。”
“练家是梅大姐负责的,具体事宜贱妾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很久之前,大概 三四年前吧!我就听梅大姐提到过练家的名字。”
虽然我有了思想准备,可白秀的话还是让我心头猛的一震,脑海里不禁响起 了那晚六娘的话语:“…魏柔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报让我对易湄儿的身分产生了 怀疑,就派梅娘前去练家和百花帮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调查…”
六娘骗我?!我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可当时的惊讶却清晰地从记忆中浮现。
梅流香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侦得这么重要的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
而白秀的话显然合理了许多,几年的努力搜集到的证据,才证明了百花帮和 练家的隶属关系。
只是六娘她为什么把最重要的结果都告诉了我,却偏偏在这个细节上做手脚 呢?
镇定下来,心中很快就有了两个答案,只是这两个答案竟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南辕北辙。
作为师傅的六妾,她和我的老师阳明公、岳丈萧别离一样,是师傅留给我的 最宝贵的遗产。阳明公是亲自找到了我的头上,而她则是和我巧遇在太湖湖畔, 在证实了我的身分之后,开始全力支持我。
这正是我判断出六娘是我的六师娘之后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由此,六娘为了日后助我征服隐湖,关注整个江湖包括关注练家自然也就顺 理成章了,因为这是隐湖在江湖的地位所决定的。对于当时并不熟悉江湖的我来 说,适当降低获得情报的难度,会大大增强我的信心,而事实上,我的确曾觉得 六娘无所不能,胆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灵动起来了。
而且,我还能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证明这个答案。但同样的,很多疑点也渐渐 浮现出来——师傅为何单单把辅佐我的任务交给了六娘?另五位师娘难道不能胜 任吗?
她们哪一个不曾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就说大师娘墨夫人吧!她武功不在全盛 时期的无瑕之下,一身奇技淫巧甚至比六娘都有过而无不及,既然有心让我走江 湖路,为何白白弃而不用?
再说,六娘她为何隐于太湖边的一个小镇达十几年之久?以她的实力,早十 年进军苏杭这样的大城市也不会有一丁点问题,苏杭消息的灵通程度数倍于栗子 镇,难道需要韬光养晦到了可以完全忽视利益的程度了吗?
还有,六娘究竟姓字名谁?出身何门何派?为什么五位师娘都不认识她,甚 至我翻了大半的刑部和白澜留下的机密档案也没发现江湖上有她这号人物?连老 南南元子和少林弃徒高光祖都被我查出了破绽来,六娘她可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 啊!
然而把这些疑点放大得出的结论却让我不寒而栗——六娘的脸是假的、六娘 的名字是假的,甚至六娘的身分也是假的,她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师傅的六 妾。
那么,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魔门的秘辛?为什么要帮助我,甚至只 有付出而不求半点回报?
白秀不愧是江湖顶尖的杀手,她超出寻常的敏锐竟然发觉了我心灵的波动。
她诧异地望着我,目光越来越迷茫,那迷茫中似乎还有几分不解,半晌,她 终于呻吟出声来:“天哪,爷你…你不会是在怀疑六娘吧?!她可是只差把心窝 子都掏给爷了!”
“妳想哪儿去了!”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干娘究竟用了什 么法子,让妳的武功暴涨了两成还多!我问过干娘,她说那法子对我没用,我想 也对,若是我武功也能提高两成,怕是孙不二在我手下都走不满十招,天下第一 的名头还不落在妳爷的头上啊!”
脸上若无其事,心底却猛的涌起一股愧疚,不管六娘是谁,她对我的好却是 一桩桩、一件件实实在在的,若连六娘都怀疑,那天底下还有几个能让我信任的 人呢?
“依我说哪,”白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她对爷,比旁人对亲儿子还亲, 就像、就像贱妾对爷似的…”我骂了她一句胡说,她也不分辩,改了话题道: “其实,虽然贱妾的刀法提高了很多,但内力并没提高多少,毕竟早过了女人修 炼内力的年龄了。六娘只是教我们怎么更合理地利用内力,说穿了,只是一句老 话而已,就是‘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说起来,像贱妾这样的杀手早 就明白这个道理,可说用在内力上,那还是在六娘指点之后才领会的。”
“原来如此,那…就让爷来试试妳的两扇门刀法究竟练得如何吧…”
离开隐庐,正欲去刑部,却正碰上两天未曾露面的蒋迟。他告诉我有事先别 回部里,我便跟着他去了他家里。
见端茶送水的是个伶俐小厮,我蓦地想起唐八股来,便问:“怎么一直没看 见韩文?我在京城可没多少日子好待,早给你训练出个人来,我早放心。”那唐 八股怕叫人看出了破绽,内力被他大哥唐三藏以唐门秘传心法封住了七成,早一 天跟我修练,他才能有藉口早一天恢复功力。
“他正养伤哪。”
“养伤?”眼前闪过唐八股那貌比子都的容颜,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
“他自宫了。”蒋迟嘿嘿笑道。
“自宫?!”我背上顿时“唰”地生出一层冷汗,一甩手把蒋迟推出去好几 步:“你丫的对他干了什么?!”我声色俱厉地道,心下又惊又怒,唐三藏托我 照顾他六弟,可他竟然被人阉了,这让我如何向唐三藏交待?!
“喂喂喂,你丫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小相公吗?怎么,你也看上他了?” 蒋迟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不由诧异地望着我。
“辣块妈妈的,我就是喜欢后庭花,也他妈的不去摘男人的!”我心头一凛,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用话补救:“我最受不了这点了,是朋友你赶快去洗 洗手,算我求你了!”
“亏你还说自己是一达人哪!”蒋迟这才释然,一撇嘴哂道:“你就是少见 多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好这口儿的呀!不说别人,就说先皇正德帝,后 宫三千,可照样喜欢江彬钱宁,还有今…”他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哈哈,转了 口风道:“韩文这小官儿,比女人还细腻哪。”
“那也用不着把人家给阉了啊!”
“嗳,这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是自愿的!”蒋迟甩了甩手上的水,旋即笑道 :“当然,他若是不自宫的话,我也要想办法阉了他。太启说他貌比子都,可别 情你知道子都是什么人吗?方先生告诉我,说这子都在史上还真有其人,是汉朝 一个大将军霍光的小相公,可他却偷了霍光的媳妇,嘿嘿,我他妈的可不想弄得 自己头上绿油油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
我不期然想起了女装的唐三藏,对蒋迟的话便信了大半,叹了口气,道: “东山,可惜我教你的十三经了,竟被你拿了去对付男人!”
“瞧,叫你闹的,差点忘了正事儿!”蒋迟一拍脑袋,凑到我近前,压低声 音道:“我才从宫里出来,真像你说的那样,皇上他练了十三经之后并没什么长 进。他明日申时要驾幸显灵宫,口谕你届时觐见,估摸是要问你十三经的事儿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姑姑给代王爷的亲笔信,你托个得力 的媒人走一趟山西吧!代王爷面子有了,婚事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着,他嘿嘿 笑道:“也算我功过相抵了。”
“我看就你当媒人最合适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大同女子天下闻名,我还 真想去见识见识,可惜啊,一当官儿就身不由己喽!我给你找个人,你看我二弟 蒋远如何?”
“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我的化身李佟在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有份量的人物, 蒋家中人可以说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蒋家不怕日后把戏被拆穿,代王爷找他们算帐吗?还是这一切其实都 是皇上的安排呢?
当晚,我就秘密造访了义父邵元节。次日,在显灵宫一密室里,我和邵元节 按照计划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那艰深的理论、晦涩的名词直让嘉靖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到最后他总算听明白了,他确实需要固本培元,而如何来修炼,似乎是邵 元节的理论占了上风。
“这么说,朕还是要等上三年五载的,才能有子嗣不成?”
“回万岁,若能将洞玄子十三经去芜存精,即可与龙虎大法相辅相成,以收 事倍功半之功,贫道断言,不出三载,后宫必传佳音。”
“启禀万岁,洞玄子十三经博大精深,微臣只要按吾皇所需量身订做修炼功 法而已,岂如邵真人所言之‘去芜存精’?”
“量身订做?”
少年随口反问了一句,苍白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对他来说,这等文字游戏、 口舌之争大概每天都会发生在朝会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倒是他身后那个弱不禁风的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和邵元节,而她白皙脸颊 上的一抹桃红昭示着她并非一点都没听懂两人的争论。
我从义父那里得知,此女乃嘉靖宠爱的妃子之一顺妃张氏,在后宫的地位仅 次于陈皇后,与另一宠妃方氏并列。
少年修习龙虎大法,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候由她陪伴,深受皇恩雨露;而我 计策成功的希望,正寄托在了此女身上。
当然我现在是目不斜视,只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张妃,印证着义父对她的评 价。
“正是,万岁万金之躯,九五之尊,自然与臣下不同。”我恭声道:“微臣 斗胆请求万岁,允许微臣在京之时伴驾显灵宫,以确定万岁修炼效果,来修正功 法中应当增加删减的内容。”
“准卿所奏。”
我心中大喜。和义父一番表演,已经让少年自己得出了结论,他求嗣非一日 之功,准予我伴驾,那么至少在一年甚至两年内,我安全无忧,而由此我也得到 了接近后宫的机会。
大事已定,邵元节便请少年驾临别室,他的弟子玄玉和一宫女早在那里等候 多时了。
少年每次来显灵宫,都是先观摩一场云雨实战的演出,然后再去密室把所学 功法用在随行的嫔妃身上,只有今天的行程被我打乱了。
邵元节身怀异宝,不欲让少年心生自卑,故而每每遣玄玉出战,他则指点少 年如何行功。
而玄玉虽然和他师傅一样身怀三大名枪之一的“金刚杵”,可他毕竟年少, 且身世坎坷,早年颠沛流离,影响了他身体的发育,眼下只具雏形而已,比之少 年还略有不足,如此一来,就不会刺激到少年的自尊心了。
望着在云床上翻云覆雨的一对少年少女,我的心思却飞到了密室里。提起全 身功力,通神的六识极力捕捉着密室里张妃的一举一动,等云床上云收雨散,我 才收了内力。
“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少年奇怪地问道。
“回禀万岁,龙虎大法虽然艰深,可万岁爷天资过人,并不需微臣饶舌多言。 微臣只需观察其行功之法,以十三经补其缺漏即可。”
少年得意地一笑,吩咐我和邵元节在此等候,他施施然进了密室。
邵元节示意玄玉带着宫女出去,别室里只剩下我俩。两人相视一笑,邵元节 刚想说话,我手指搭在脣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趺坐云床之上,再度提起 了六识。 ---------- 第七章
“皇上怎么说?”蒋迟一脸急色地问道。
“我把邵真人拖下了水,大概没事儿了。只是…”我拍了拍手中的几本书: “这些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喂喂喂, 别情,这、这好像都是医书吧!你闲着没事儿研究这玩意干么?”
“还不是因为你!”我苦着脸道:“我且问你,皇上他向邵真人修习龙虎大 法所为者何?”
蒋迟诺诺了两声才道:“当然…当然是为了子嗣了。”
“就是嘛!”我肚子里暗笑,蒋迟胆子再大,也不敢明说,皇上修炼龙虎大 法其实太半是为了淫乐而已:“十三经乃是御女之术,当初教你是为了你家中琴 瑟和谐,不是为了能让你生儿子的。可皇上却是为了子嗣计,十三经再好,它也 是南辕北辙啊!我只好从医术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诀窍,配合十三经,让皇 上既可求得子嗣,又有助于龙凤相谐。”
蒋迟却一脸的不以为然,显然他很了解自己的表弟:“别情,我跟你说,十 三经如果真的对皇上有效,那你就坚持下去。至于医术,你能比得过太医院里的 御医吗?”
“事在人为嘛!”我当然明白蒋迟话里的意思,看来他对我倒真有些朋友之 谊,可事关我一生的福祉,我只好再利用他一次,好事先在皇上心里作些铺垫了。
“…长生至慎房中急,何为死作令神泣,忽之祸乡三灵灭?这是什么屁话!” 我硃笔一挥,这行口诀旁边顿时多了“愚昧”两个字。
怀中解雨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魏柔捧起另一本书,随便翻看了几眼, 笑道:“妹妹妳看,在这还有哪。”
说着,把书递了过来,解雨接过一看,那页书上写满了“狗屁”“废话” “白痴”之类的评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咱们相公可是个大淫贼哪,和淫贼说什么清心寡欲,岂不是对牛弹琴?”
“大胆,妳相公是那么浅薄的人吗?”我唬着脸道。
“嘻嘻,人家说错了还不行吗?”解雨笑道:“相公锺天地之灵气,万中无 一,那些写给凡夫俗子们的东西,岂能用在相公头上?”
“嗳,这就对了,凡事都要因人而异嘛!若是相公也去学什么‘养心莫善于 寡欲’、‘年二十而四日一御,三十而七日一御’的,妳们这帮丫头还不得馋死 啊!”
“谁馋了?要馋,也是柔姐姐她们。”解雨的反驳却引来了魏柔一阵粉拳, 我趁势将魏柔也拉进了怀里,坐在了我的另一条腿上。
“相公只是想告诉妳们,别把老祖宗的东西都当作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动也 动不得是批也批不得的。就像武功,无论是唐门隐湖还是魔门,百年来都在不断 的汲取借鉴别派的武功来完善自己,如果自以为是故步自封的话,早被江湖淘汰 了。”
两女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我拿起一本书来:“雨儿,唐门也算是医道世家了, 妳该知道罗田万家吧!”解雨点点头,说当初在家的时候,还见过万家家主万筐。
“据说万家儿妇科当世第一,万筐长子万全眼下就在太医院里当御医,这本 书就是万全所著的《广嗣纪要》。”
魏柔闻言俏脸嫣红,解雨则嗔道:“无瑕姐姐一生双女,宁馨她也有了身孕, 相公神勇得很,还要看这捞什子书干么?”
“相公神勇可不等于皇上也神勇啊!”我笑道,把书翻到了“协期第五”一 篇:“先说正事儿,妳们来看这段。”
那是一段歌诀,歌诀云:“何为种子法,经里问因由。昨日红花谢,今朝是 对周。蓝田种白玉,子午叙绸缪。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
“看懂了?”
两女微微颔首,俱是娇羞不已。她俩都是读过书的人,而且和寻常大户人家 的女儿不同,她们读的不仅仅是《烈女传》和《女训》,而是经史子集均有涉猎。
这歌诀并不晦涩,两女俱能看懂大意,特别是解雨,她虽是专攻外科,兼修 内科,但儿妇科也略知大概,看得更是明白。
“那阿柔我问妳,什么叫‘三五成丹桂,二四白梅抽’?雨儿,妳不许帮腔!”
“相公最会捉弄人了!”魏柔大羞,不由嗔道,旋即求援似地望着解雨。
解雨非但不救,反而落井下石,嬉笑道:“人家也想听姐姐的高论哪。”
“阿柔,这里都是自家人,妳害的哪门子羞?”
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魏柔很快就投降了,悄然偎进我怀里,把脸埋进了我胸 膛,细声道:“此句说的是,妇人…经水止后三、五日…受孕为男,二、四日受 孕为女。”
“错!”我斩钉截铁地道。
魏柔一愣,螓首微抬,一双俏目怔怔地望着我,眼波里满是迷惑。
解雨也皱眉反驳道:“相公,柔姐姐解释得完全正确啊!你怎么说她错了呢?”
“阿柔解释的是没错,可歌诀本身就错了。”
“不可能!”解雨脱口道:“我记得孙思邈《千金方》、张仲景《金匮要略 》、陈自明《妇人良方》里都是这么说的,那孙思邈人称药王,张仲景更被人尊 为医圣,他们总不能都说错了吧?”
“医圣药王又如何,孔圣人还说错过话哪!别的相公不敢说,可论对妳们女 人的了解,孙药王张医圣怕是和妳相公还有一段距离哪。”
想来解雨精通医术,故而对张孙两人抱有极大的信心,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小 嘴儿,似乎在笑我说大话;倒是魏柔听我语气坚决,脸上越发迷茫,似乎不知道 该信谁的好了。
“雨儿妳别不信,且看相公如何驳它。”我正色道:“古训有云,‘不肖有 三,无后为大’,但凡求嗣,首先求子。如果按此歌诀所说,三五成丹桂,就是 说,生男生女是可以控制的话,那么普天之下即便生的不都是男丁,至少每家每 户的头一个孩子也该是男孩占绝大多数吧!可这符合事实吗?”
“对啊!”魏柔眼睛一亮,而解雨却眉头顿锁,深思起来。
“况且,妇人真是这几天受孕的吗?”我哂笑道,将两女扶好坐直,问道: “雨儿阿柔,妳们且看看对方与往日有何不同?”
两人虽不解我的用意,却依言对望了几眼,解雨笑道:“柔姐姐还是柔姐姐 啊!哪儿有什么不同啦?要说不同,也就是她把易容卸了而已呗。”魏柔也道解 雨亦是如此。
“敷衍了事!”我一人给了一巴掌:“妳们再给我好好看看。”
两人这才仔细地端详起对方来。说起来也真有点难为她俩了,两人平素都是 以易容后的面目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只是今天宁馨带着许诩去赴宜伦的邀约去了, 机会难得,我便要两女卸了易容,犒赏一下自己的眼睛,结果两女各自面对着一 副相对陌生的绝美容颜,光顾着欣赏对方去了,哪儿还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可听我的口气,却分明是与平素有异,解雨看了半天没看出门道,便胡乱道 :“柔姐姐,嗯,看着比以前可亲多了,真的就像、就像人家的姐姐似的;脸色 么,也比以往红润了,眼神也不那么锐利了,反倒有点…有点慵懒…”
“雨儿,妳果然目光如炬!”我哈哈大笑起来,魏柔一羞,偎进我怀里嗔道 :“雨妹妹又何尝不是哪。”
“宝贝儿,妳们说的太对了,不错,就是慵懒,可妳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两女俱是摇头。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天地生物,必有氤氲之 日;万物化生,必有乐育之时。”我见两女似乎没听懂,便解释道:“相公出身 农家,农家有农家的好处,那时相公年纪虽小,却见惯了牛马交配、猫狗打架。 这些畜生平常都老实的很,可一发起情来,就变得淫荡无比,而只有这时候交配, 它们才能受孕。可怎么知道它们发情了呢?别人都说,你看,狗儿撒尿了、猫儿 叫春了,这就是发情的症状,可相公有相公的办法。”
我把两腿稍稍并拢了一下,让羞怯已极的两女靠近一点,接着道:“来,妳 们把眼睛都闭上,放松…放松…好,闭上嘴,用鼻子呼吸,对,深吸一口气,吸 ——说吧!妳们嗅到了什么?”
两女白皙的脸颊顿时飞上了一抹桃红——六识极其敏锐的两女该和我一样从 她们的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息,心思聪慧的两女也显然明白了这气息的 含义。
“你坏你坏!”解雨羞得边擂粉拳边嗔道,魏柔更是转身欲逃,却被我一把 搂住了纤腰。
“很特殊的气息吧!”我得意地笑道:“这…就是妇人发情的气息,而现在 正是妳们最易受孕的时候!”
很快,榻上就多了三具赤裸的躯体,两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一左一右偎在 我怀里,正羞不可抑地望着我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我每只手的拇指食指间都有一 滴花露,那是刚从两女的羞花里采摘来的,手指一张,花露拉出两根长长的银丝, 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雨儿经水已过九日,阿柔妳经期绵长,经水方过三日,可妳们几乎是同一 天来经,又同一天绽放莲宫,那万全的种子歌诀岂不是胡说八道吗?”
一番云雨,魏柔不堪挞伐,四度泄身,泄得身子烂软如泥,连手都抬不起来 了,还没等解雨替她易好容,就已沈沈睡去。
而解雨则依旧精力十足,我便让她誊写起诸女的月事起止日期和易孕时日来。
“相公,这个张卿又是谁呀?”
解雨写完最后一笔,把墨迹吹干,将那本崭新的帐册簿子仔细收好,纵体入 怀,笑问道。
“是皇帝顺妃张氏。”
“莫非相公你真要替皇上乞子?”
我“嗯”了一声:“为了配合义父,我只好钻研钻研这门妇科了,毕竟皇上 是以求子之名向义父学习龙虎大法的,有了子嗣,对大臣们也是个交待,义父的 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咱们的安全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可我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文弱的嘉靖帝同样喜欢文弱的女子,听义父说, 陈皇后、方妃等一干皇上亲近的人都和张妃一个模样,全是些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想那宫里的其他嫔妃也不会强到哪儿去,男女俱弱, 自然难以受孕。
何况医书上也说了,但凡求嗣,妇人贵重而贱轻、贵厚而贱薄,就算男强女 弱,受孕也不容易,医圣药王的话固然偶有错失,可这一条怕是千真万确了。
抚着怀中佳人的秀发,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自宫的唐八股,转而想起了 汉大将军霍光的监奴冯子都。
上位者?我心底响起一声哂笑,无德无能的上位者戴上一顶绿帽子大概也是 咎由自取吧… ---------- 第八章
“三哥,你坏死了,怎么不告诉我,你请蒋家去提亲了?害得我被她们笑话!” 虽然语带嗔意,可宁馨喜滋滋的脸上却满是幸福:“嘻,太后还下了懿旨,人家 可比大姐二姐还风光哪。”
“其实我该去一趟大同,亲自向代王爷求亲,可妳也知道,眼下我实在是分 身乏术,好在大哥对我知根知底,让他替我美言几句吧!”
“他能不替你说话吗?”宁馨白了我一眼:“他还心急火燎地等着娶李依哪。 哼,你倒是安排得周详!”
宁馨已经知道李依就是白牡丹了,而李依对宁馨这位未来的堂嫂兼小姑子也 是用心结纳。
宁馨虽然与嫂子蒋氏交厚,可也不敢轻易怠慢这个未来的小嫂子兼小姑子, 毕竟不管真假,李依已是我的堂妹了,她再嫁给自己的大哥,亲上加亲,对宁馨 自己自然有莫大的好处。
“不安排周详,我都不敢离开京城。”我一语双关,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高大 楼宇:“不过,我怕是既等不到摘星楼的开业,也等不到沈篱子胡同的竣工了, 这一切届时都要交给妳了。”
果然是一语中的。四天后,蒋远带回喜讯,代王爷同意了婚事,随后充耀请 旨入京。
九月初六,宁馨入门,婚礼颇盛,后戚蒋氏家族几乎倾巢出动,锦衣卫指挥 使张佐亲率部曲到贺,而最有面子的事情自然是章圣皇太后亲赐一对玉如意恭喜 新人了。
七日后,我纳陆昕、兰月儿为妾。蒋迟到贺并带来皇上口谕,封陆氏安人、 兰氏孺人。
次日,蒋迟纳百花楼名妓姚碧莲,席上正欢,清河侯府来报,说世子蒋遥于 正午时分卒,而那正是姚碧莲向大妇南平郡主徐菡叩首的时刻。
蒋逵情难自禁,顿时失声痛哭。我怕他情绪激荡,说出不妥的话来,偷偷弹 酒如箭,点了他的大穴,看起来他就像悲伤过度而昏厥了一般。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别室,我又偷偷解了他的穴道,输了一道真气助 他平复心绪,他这才安静下来,随来人一同回府去了。
婚礼自然被搅得没了半点喜庆气氛,可主人对此却浑不在意,从偷置外室被 媳妇暴打,到媳妇主动替他纳妾,所有的面子全扳回来了,婚礼不过是个过场而 已。
“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福兮祸兮的吗?没准儿叫我大伯家这场白喜事一冲, 我这红喜事就更红了。”
可等贺客们都离去了,蒋迟单单把我留了下来:“日安病故,太启势必成为 世子,子愚你可得小心了。”
“我好歹也是个仪宾了,蒋逵他奈我何!”我笑道,又问:“倒是你突然娶 姚姑娘,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谁让你这几天忙得像个龟孙子似的!刚把宁馨娶回家,就又纳了陆兰两女!” 蒋迟数落道:“要是让代王爷知道你这个女婿这么荒唐,不气得吐血才怪哪。” 又补了一句,说别人他早在三天前就打了招呼。
“不是我急,我总感觉到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太多了,当初皇上定下了三个月 的期限,还有二十天就到了,而宁馨身怀六甲,身边需要人照顾,陆昕、兰月儿 没名没份的住在我家里也不方便。”心道,这还没忙完哪,若不是因为说好九月 初就能抵京的希珏至今未到,怕是还有一场婚礼等着我哪。
“恐怕连二十天都没有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十月前就离开京城,因为 武林茶话会还要照办不误,名人录也要按时修订,就算是照搬白澜那一套,也得 事先准备一下。而我随后也要更名南下,现在不娶碧莲,怕是又要等好几个月了。 再说了,”蒋迟邪邪一笑:“我这也是一举两得嘛!摘星楼下个月就能开业了, 顺手拆拆竞争对手的台,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放过哪?”
“三哥,人家也要跟你去江南!”
孕期反应渐强的宁馨变得既暴躁又多愁善感,一听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情绪顿时就低落下来,一个人赌气在闺房里乱砸东西,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一片狼 藉,我难得的低声下气地左劝右劝,她却不理,我不由心火渐起,刚想发火,她 却停下手来,扑进我怀里,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两个人为什么非要分开?!我不管, 无论你走到哪里,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
望着宁馨梨花带雨的俏脸,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语言,我心头忽地一热,一丝 丝愧疚霎时间在胸中弥漫开来,那些叱责的话语也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多月,这女孩不仅成了我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而且更 重要的是,她对我已是情根深种了,可我哪…
“馨儿,我的乖宝宝,妳是想和相公快活一时,还是想和相公快活一世呢?”
“如果总是要和三哥分开,我宁愿快活一时!”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长久的相聚,馨儿妳相信相公吧!短则一两年,长则 两三年,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生同衾、死同穴了。”
宁馨这才止住了悲声,可很快她又吃起醋来,道:“三哥,我知道你怕皇帝 哥哥怀疑你的忠心,可你能替魏柔找个替身,为何就不能替我找个替身?!”
虽然陆昕本来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可嫁进门来的那个陆昕却更是假上加 假。
没有和师门取得谅解,特别是没得到鹿灵犀的祝福,魏柔自然不肯擅嫁,因 为在她心目中,鹿灵犀不仅是她师傅,更像是她的母亲。
真正和我拜堂的是被我以秘密手段从教坊司解救出来的钱萱,而魏柔则离开 京城奔赴江南,拜见鹿灵犀去了。
那时宁馨已经入门了,我自然不能再瞒她。而她虽然是练青霓的记名弟子, 可她毕竟不是江湖人,出身又高贵,并没有把魏柔的江湖地位放在眼里。在她心 目中,或许魏柔那个江湖绝色榜第二的名头才更有份量,好在接替魏柔扮演陆昕 的钱萱容貌的确不算十分出色,又对她相当尊敬,两女相处的就还算愉快。
不过,现在,宁馨她总算猜到了几分我安排魏柔替身的目的,顿时醋意大发。
“相公何尝没想过?可惜妳生得实在是太美了!找人代替陆昕容易,可找个 和妳一般出色的人物,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哩!而易容术把人往丑里打扮容易, 想易容出妳这么个大美女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
宁馨一阵气结,我又道:“何况,妳还怀着身孕,路上颠簸,一旦出了事情, 妳我岂不后悔一辈子?妳放心,只要我一得着机会,就回京城看妳。”
“反正总是你有理!”宁馨狠狠白了我一眼,知道我所言不虚,眼下也只能 接受这个现实了:“那…这半个月里,三哥我要你天天陪着我!”
“郡主…她也挺可怜的…”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见蒋迟的钱萱突然小声 道。
我一怔,她对皇亲国戚们不是相当厌恶甚至仇视的么,怎么突然同情起宁馨 来了?
钱萱因为家遭剧变,饱受人情冷暖,故而心志极为冷静坚强,不过十七岁的 花季少女,心态却比无瑕白秀还苍老,连我都是在动用了从未对身边女人使用过 的魔门秘法之后,才击破了她的心防,因为我知道,想要融化她内心的坚冰需要 相当长的时间,可宁馨是怎么打动她的呢?
察觉到我诧异的目光,钱萱微微转了转头,朝窗外望去。
阳光透过车窗上的竹帘,照在她消瘦的脸上,那宛如刀削的侧影仿佛有她膝 上名琴“太古遗音”的影子,只是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她易容的时候不小心, 我总觉得她脸上的线条要比前些日子圆润柔和了几分。
半晌,她才转回头来,直视着我,微微一笑,道:“陆昕,贱妾喜欢这个名 字,以后,贱妾不再是钱萱,而是陆昕了!”
“陆昕?”我心头一喜,笑道:“难道妳现在不是陆昕吗?”
“子愚,你那小媳妇的琴弹得是好听,可赶鸭子上架地让春丫儿她们也跟着 练这玩意,猴年才能派上用场啊!”蒋迟迷惑不解地问道。
还没等我说话,小凤仙已经一指头点在了他额头上:“我的小侯爷,亏你还 在风月场里厮混了那么久!你也不想想,当初白牡丹和宁白儿靠什么起家的?不 就是人长得俊点儿,又会弹琴吗?你不好这口儿,可好这口儿的大有人在,特别 是那些当官的大老爷们,最喜欢在姑娘面前卖弄学问、吟风颂月了,能投其所好, 自然有银子可赚。再说了,白、宁两人被人赎了不知所踪,教坊司那个钱萱也神 秘失踪了,京城里现在缺的就是操琴的好手,真能培养出个白牡丹第二来,摘星 楼还愁没有生意?怕是就要把你门槛踏烂了!”
“操!妳当我不知道啊!可妳丫的看看,这些人里,哪个能赶上白牡丹的一 半?依我看,还不如培养出个小凤仙第二实用哪!”对被人神秘赎走的白牡丹, 蒋迟至今耿耿于怀。
“一半儿有一半的用处。”我接言道:“说起琴来,这玩意易学难工,没有 个三五年的苦练,别说白牡丹了,就连我媳妇都赶不上。但通常学琴的人都有个 毛病,自视清高、洁身自好,如果白牡丹早肯下海的话,百花楼早赚个满钵是金, 在京城风月场里独占鳌头了。”
蒋迟插言说:“就是就是!”
我没理他,接着道:“春丫儿她们现在学琴,只是提高她们身价的手段而已, 毕竟咱们是冲着朝廷那帮大老爷的钱袋去的,总不能人家说一句‘春眠不觉晓’, 你给人家对一句‘处处蚊子咬’吧!”
蒋迟挠挠头,说这倒也是。
我一招手,喊过来一直侍立在我身后的风大虾:“京城最年轻的名嘴风大虾 大家都认得吧!他是江南第一嘴应天一笑楼楼主晁启正的亲传弟子,我今儿请他 来给你们讲讲,人家江南地头上现在都时兴着什么。”
风大虾虽是头一次进蒋府,却不卑不亢,给大家作了个罗圈儿揖后,不疾不 徐地道:“小侯爷,要说江南风月场上的变化,小人不敢妄论,不过,说书这一 行有什么动向,小人却是清楚的很。”
“自古以来,男人说书,女人唱曲,至今京城还守着这个老规矩。可在江南, 说书这一行已经有了新花样,以往都是一个人说书,现在则出现了两个人在一起 说书的了,甚至还有一男一女对说的,原来一个人说书的时候,男人说女话,大 家都觉得别扭,现在男说男、女说女,精彩何止一倍!”
“你是说,让春丫儿她们去练说书?”蒋迟一脸匪夷所思。
“练说书也需几年功,不比学琴来得快。”我摇头道:“但我想了,既然男 女能在一起说书,为何不能在一起演戏?看两个男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我就厌 烦!若是能加上几个女孩,表演诸如《思春》之类的戏,根本不用什么唱功不唱 功的,只要扮相俊俏点、动作大胆点,不轰动京城才怪哪!”
众人眼睛一亮,齐声叫好,蒋迟手舞足蹈地道:“对对对,再来点妖精打架 的情节,呵呵,真是让人想想都兴奋啊!子愚,你这家伙还真有一肚子鬼主意哩!” 他转头对一年近六旬的老儒道:“方先生,这话本曲子就交给你写了。”
“本子没问题,只是,”老儒瞥了我一眼,沈吟道:“此事有关风化,还望 小侯爷谨慎从事。”
“不怕!”蒋迟笑道:“这东西只能新鲜一时,不等朝廷有意见,不是遍地 开花,就是自生自灭了。而咱们抓的也就是这一时,开业的时候,总要有点新鲜 玩意吸引客人吧!真正考功夫的,那还得看嫂夫人和凤仙训练姑娘的手段。”
正说话间,下人带着蒋烟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见有外人,她几乎让人无法 察觉地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即那窘迫的神情就湮没在了热情的笑容里。
“还是小侯爷这儿最好,天天高朋满座的,让奴家少跑了多少路呀!”跑到 姚碧莲跟前,低低和她说起了悄悄话,说得姚碧莲不一会儿就晕生双颊,轻颔螓 首。
她嘻嘻笑了两声,又和小凤仙嘀咕了两句,随后拉着陆昕的手,抛了个媚眼 给我:“李大人,那天不是说好了么,带奶奶们去选几样首饰,奴家可是眼巴巴 地盼着哪。”
“吓,妳替殷家拉生意,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就在九月初一,殷家为明、清河侯蒋云梅为暗的宝大祥顺天号正式开业了。 甫一开业,就遭到了积古斋与京城数家中小珠宝行的联手围剿。
积古斋从山西调来一名大档手,不仅将订做饰物的价格降低了近两成,而且 大大缩短了顾客的等待时间。张鹤龄兄弟更派出了头号心腹、银钱总管司聪坐镇 积古斋,协调与钱庄的头寸调度。
宝大祥虽然也从江南调来了一名大档手,可因为开业过于仓促,局面始终未 能打开,而据蒋迟说,宝大祥至少有三成生意是靠蒋烟走家串户拉来的。
“柳大官人看得起奴家,让奴家做管事,奴家怎么也得对得起人家啊!”蒋 烟半真半假地笑道:“听说大人正四处为摘星楼招兵买马,那姑娘们的行头能不 能由宝大祥提供?”
“没问题,具体事儿妳和我媳妇商量去吧!”
蒋烟的话让我不期然地想起了苏州霁月斋的掌柜李宽人和柜枱宋三娘,并不 是宋廷之嫡系的李宽人最后和宋廷之一样成为了我旗下的大将,反倒是宋廷之心 腹兼情妇的宋三娘却背叛了他别投他人怀抱。
虽然宋廷之不知道那奸夫是谁,可我却已经猜到了,而大江盟能那么顺利的 接管霁月斋,宋三娘该记首功了。
看蒋烟偷偷给蒋迟使了两回眼色,我知道她定有重要事情想报,便知趣地告 辞了,而心中总算确定下来,蒋烟已经彻底地投向了蒋迟。
至于蒋迟没像我预计地那样在娶姚碧莲的同时把她也娶了,大概正是因为她 超群的能力让蒋迟无法找到能替代她的人选吧!
“蒋小侯爷他人很聪明啊!”出了蒋府,风大虾若有所思地道,似乎不小心 踢到了一块小石子,那石子激射而出,正打在我的足踝上。
“风大虾,别试探我的耐心,就算你师傅是高君侯,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我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若无其事地朝前走着。
风大虾呆若木鸡地站了半晌,见我上了马车,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上车吧!你现在也算是京城里的名人了,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怠慢了你。”
风大虾正襟危坐在我的对面,连靠在我身上的钱萱——现在该叫她陆昕了— —都不敢多看一眼:“大人,明月楼的容老板果然来找我了,问的也和大人猜测 的一模一样,小人就按大人的吩咐,暂且回了他。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子,又 道:“大人,小人虽然武功低微,可恩师传授过许多识人的法门,依小人看,这 个容老板分明是个练家子…”
“我只关心明月楼都接待了什么客人,去的朝中大臣又有哪个?谁和谁经常 在一起,谁和谁见了面都不说话?他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吃什么样的美食? 是自己花钱,还是有人替他们付帐,花费又是多少?至于他们老板练不练武,那 是刑部王大人操心的事情,京都禁武令是他颁布的而不是我。不过,你在江湖上 还有那么一点知名度,容老板很可能很快就发现了你的身分,甚至可能以此来要 挟你,反过来让你打探摘星楼的消息,届时你就将计就计,我会提供给你适当的 情报的。”
我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担心容老板向王大人告发,王大人和蒋小侯是穿 一条裤子的,而我和蒋小侯是亲戚兼朋友,就算王大人知道你的身分,他不给我 面子,也得给小侯爷面子。不过我警告你,既然摘星、明月两楼要在粉子胡同大 有作为,少不了大把的漂亮姑娘,少年戒之在色,我不想你像软脚蟹似的出现在 台子上。”
风大虾在中途下了车,陆昕见他渐行渐远,道:“此子天份极高,日后成就 怕是还在王宝林之上,相公对他…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哪儿有时间去拉拢结交他啊!”我叹息一声,心道,对 妳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霸道用在了床上罢了:“小昕,今天我第一次听妳抚琴, 果然精妙无比。只是妳姐姐是江南曲凤梧一派嫡传,而妳的手法与她颇为不同, 不知是出自何人门下?”
“贱妾是宁师的弟子,而宁师的琴技习自京城第一琴师柳万长,可惜柳师十 年前已经故去了。”她微微一笑:“相公能听出此中的分别,想来宁师所言不虚。”
“原来妳是‘北柳’的再传弟子啊!”我笑道,知道我那干姐姐没少在陆昕 面前夸我,不过陆昕极有主见,大概现在才信了她的话。
“京城卧虎藏龙,能听出破绽的还有他人,比如刑部尚书赵鉴,他就听过妳 姐姐抚琴。虽然妳几乎没有可能再公开操琴了,但妳要开门收徒,别人就能从妳 徒弟的手法上听出妳的来历。所以相公要传妳一些简单的曲氏技法…”沈吟了一 下:“京城除了我姐姐之外,柳万长可还有其他传人?我请他收妳为徒,好让妳 的柳门技法有个出处。”
“柳师当年有六大弟子,可惜两人早夭、一人被杀、一人犯罪被发配辽东、 一人被建昌侯所虏,下落不明,再就是宁师了,而柳师两子俱未习琴。”“这么 说,柳氏一门已是烟消云散了?”我一皱眉:“那屠三泰和舒秀呢?他俩与柳万 长俱是北派宗师,号称北派三宗,技法应当相近吧!”
“相公你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陆昕轻笑了一声:“屠三泰终身未收 一徒,而且已经故去快二十年了;舒秀也故去五六年了,她倒是在京城教过许多 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但听说都未得其真传,只在晚年收了两个得意弟子,一个 是百花楼白牡丹、一个是教坊司柳如眉,可白姐姐失踪了,而贱妾和柳如眉又太 熟,怕她看出破绽…”
“北派三宗师早都死了?”我一怔,师傅给我讲解琴技的时候,还屡次提起 过三人,没想到俱已作古了,可既然如此,那练无双的琴技又是和谁学得呢?
宁馨的嫂子蒋氏看来就是舒秀比较优秀的记名弟子,而练无双能指点她,她 那时候的琴技就该和舒秀相差无几了吧!
压下心头的疑念,我沈吟道:“既然舒秀的学生众多,那就冒充她的弟子吧! 今儿回去,妳就开始和李依学琴。” ---------- 第九章
“爷,这儿合您的心意吧?”徜徉在假山花树中,白秀得意地道。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八千张胡同一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经过翻修改造, 门脸虽没什么变化,只在大门上多了一块不足尺半、刻着“江南居”三字的铜牌, 可内院已是面目全非。
中间的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风格的回廊影壁、假山怪石和花草树 木,迷宫一般的回廊和影壁将正房和东西厢房隔成七个独立的单元,每个单元都 布置得像家一般,家具摆设都是依照江南的式样精心打做的,挂轴壁画也是我模 仿苏州大家唐寅的笔法画的,甚至连厨娘都是从江南请来的,进了这座“江南居”, 还真像是回到了妩媚多情的江南。
这是我和解雨白秀商议了一下午的成果,京城风月场所众多,如果没有特点, 很难打开局面,三人都认为必须舍弃那种“大而全”的思想,考虑到想吸引的客 人主要是那些达官贵人,最后取得了一致意见,走“小而精”的路线。
不仅是环境与别处大不相同,就连姑娘都是费尽了心思千挑万选的,一对没 落大户的姐妹千金、两个被判死刑的官员的小妾,还有一个卖身救父的落魄大儒 的女儿,五女俱都容貌出众、知书达理,当然,在白秀的皮鞭下,她们也学会了 如何去取悦男人。
每个姑娘都配有两个从大同购得的稚婢,过着她们曾经经历过的那种锦衣玉 食、呼奴喝婢的生活,等待着钻穴逾墙的浪荡子们的光临。
而对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江南居外表没有一丝风月 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姑娘们就像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让男人 们有种偷情的快感,勾引他们在此流连忘返。
“很不错!”我由衷地赞道:“怪不得干娘放心让妳独当一面。”
“贱妾这还不都是为了爷嘛!”白秀边替我宽衣边撒娇道。
两人搂抱着滚上榻去,一番云雨事毕,一脸满足的白秀摸着我依旧壮大的分 身讨好道:“爷,都是贱妾没用,要不爷你收了秀喜、贵喜吧!她们姐妹可是贱 妾在大同替爷…”
“阿秀…”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瞪起了眼:“虽然妳没进我家门,可也得 守我家规,女人不许争宠,也不许暗地里搞小动作固宠,不然,仔细我家法伺候!”
虽然被我训斥了一通,白秀却高兴起来,先言辞恳切地检讨了一番,然后说 起此次大同之行的收获来了。
“恒山派在大同很有声望,与当地官府的关系也很好,特别是最近两年,官 府甚至拨款修缮了通往恒山派玄清观的上山道路。”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明白,这不奇怪,皇上崇道,结果天下所 有的道观都跟着受益。
“真正的恒山派弟子并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但玄清观内观里的女弟 则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几乎都是十五六岁以下的女孩儿,不少人眉散乳高,已 非处子了。”
见我眉头拧起,陷入沈思,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内观规矩森严,非 乞子的妇人不得进入,贱妾也是托言求子,才进得内观的。”说着把进内观的过 程和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其实山西的头领线人阎川已经差人送来了两份关于恒山派的报告,不过内容 虽远比白秀走马观花看到的情报详尽,可因为白秀本身就是杀手出身,又受到六 娘的熏陶,留意的细微之处却是阎川万万不及的。
阎川的报告已经指明了恒山派拥有近千亩田产,也说明它收养了大约一百五 十名孤女。但报告上并没有说,她们竟然能吃到白面米饭,甚至还有鱼有肉;也 没有说,排水沟能看到胭脂水粉的痕迹。
千亩良田,年景好的话,可收田租千石,最多不过一千银子而已,加上信徒 们的供奉,一年能有二千两就顶好不过了,也就是说,练青霓要把所有的收入都 投进这些女孩的嘴里,才能维持白秀看到的生活水准。
这样的结论显然荒谬,恒山派必定还有其他的赚钱途径没被阎川所侦缉到, 或许,山西的线人网出了问题也未为可知,因为按照白秀的观察,我隐约察觉到, 恒山派有贩卖人口的嫌疑,可从报告上看,却是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练青霓接掌恒山已经十二年,收容孤女也有七八年的历史,虽然规模是逐年 扩大的、虽然也有观里女子长大出嫁的记录,但白秀几乎没看到几个年纪稍大的 女孩,这不免让人迷惑,难道那些长大的女孩都嫁人了?那她们都嫁给什么人了? 怎么嫁出去的?
阎川的报告上未提一字,白秀待的时间太短,也无从得知。
“阿秀,妳看玄清观可有男人出没的蛛丝马迹?”
白秀在我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贱妾当时也怀疑,可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踪迹。 而且,这几年玄清观扩张的厉害,从练青霓接掌恒山时的不足五亩到现在足足占 了近二十亩地,房屋近五十间,贱妾一时也无法查清楚。再说,若是僧道淫乱, 寺观则多有密室暗道,更不易被人发觉了。”她妖媚一笑:“就像咱这江南居, 谁知道它地下暗道纵横,又谁知道它和左右邻居其实都是一个主人呢?”
“那,大同风俗是否很开放,为何观里有那么多女孩破了身?”
“这倒不太好说,大同女子虽比江南女子发育迟缓,可似乎很小就懂得男女 之事了,为了挑出这十几个处子来,贱妾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哪。这不,才开业了 七天,就有五个女孩失了身,还都是自愿的。”
我“哦”了一声,看来眼下有关恒山派的情报还不足以揭开它身上的迷雾, 我只好把满心的迷惑藏在心底,一边盘算着在离京后是否来得及去一趟大同,一 边随口问起了江南居的生意。
“好得很哩。”提起生意,白秀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道:“这七天加 上开苞银子足足赚了三千两,估计平常日子,每天二百两不成问题,用不上一年, 全部本钱连带着隔壁两栋宅子就都能赚回来了。”
“生意这么好?!”我不禁有点吃惊。
“可不是嘛!”白秀得意道:“五个姑娘几乎个个每晚都有客人,生意能不 好吗?”说着,她狐媚地眨了眨眼睛,笑问道:“爷,你猜,江南居的第一个客 人是谁?”
看她兴致勃勃的,我便不忍心拂了她的兴头,用心猜了起来:“肯定不出沈 篱子、跨车这四大胡同。是宝悦丝行的掌柜常林,还是大通钱庄的柜枱孙大旺? 哦?都不是?难道是蒋逵不成?”
“猜不着吧!是柳相公!”
“柳澹之?”
我顿时一阵苦笑,自己到底还是错看了他,以为他真是个谦谦君子哪!
不过转念一想,殷宝仪体弱多病,柳澹之大概无法得到满足,在京城又不似 在杭州那般受到莫大的约束,现出人之本性来也不足为奇,食色性也嘛!
其实他天性并不坏,宋廷之也证实了宝大祥一案的内奸并不是他,以后倒要 让宝亭劝劝她大姐,替丈夫纳房妾室算了。
“柳相公倒还有分寸,七天里不过来了两回,也没在这儿过过夜。那常林夜 夜留宿在宋朝云房里,光银子就花了五百多两,还送给了宋朝云十几匹上等的丝 绸锦缎;孙大旺虽没有常林那么疯狂,可他却把司徒琴的两个稚婢都开了苞。”
我闻言不由一皱眉。江南居开业的时候根本没有声张,只是把那块铜牌挂了 出去而已,因为我相信,神秘本身就是吸引客人的有效手段。
江南居的客人最先来自于周围的商号,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许多蛛丝马迹 说明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比如姑娘们的首饰是从宝大祥购得的、衣服所用布 疋是从宝悦丝行扯来的、钱是存在大通钱庄的,大数目的精美首饰、华贵衣料和 银钱进出必然会引起商家的关注,想来柳澹之和常林他们就是这么知道江南居的。 然而…
“阿秀,妳的心态似乎有点问题,江南居固然需要商贾的支持,但经营的重 心并不在他们身上,不能把这里变成商人们金屋藏娇的地方。”我正色道:“妳 重中之重的任务是要掌握朝廷的动向和朝中大臣的隐私,赚钱是次要的,甚至赔 钱我都能接受。”
沈吟了一下,我接着道:“眼下商贾多亦是必然,但要引导他们,这里不仅 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和权贵们联络感情的场所——这就需要妳这个老板 娘和姑娘们一起把这种思想灌输给客人。”
“这…怎么灌输啊?”
“爷教妳,妳去把常老板的银子还他一半,告诉他,江南居欢迎他来,但江 南居想从他身上赚更多的钱,所以请他保重身体;如果就是执意想包宋朝云,那 么江南居可以把钱留下,而且保证宋朝云在这期间内为他守贞,但也请他自己算 算,单单只为了床第之欢值不值得?到这时候,妳就可以告诉他,宋朝云其实可 以替他做很多事,比如,可以帮他招待朋友、可以陪他出席他妻子不适合去的聚 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白秀眼睛一亮,随即伏在我肩头沈默起来,似乎 在琢磨什么,半晌,她道:“江南居不是还空着间屋子么?贱妾原本是想给爷训 练几个房里人,这屋子就是给她们预备的,按爷的意思,莫不如把它重新布置一 下,做个书房或者其他可以密谈聚会的处所…”
“嗳,这还差不多。”我拍了她一巴掌,她正爱不释手地抚弄着我的分身,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不知什么时候又搭在了我的腿上:“阿秀,妳聪明的很,只要 肯多动动脑筋,江南居这点事情难不住妳,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生儿子!”
“奴就是想要个儿子嘛!”白秀顿时找到了藉口似的,八爪鱼一般地缠了上 来,那濡湿的蜜壶一下子就把我的独角龙王又吃了进去,一边放肆地扭动着腰肢, 一边在我耳边腻声呻吟道:“给奴吧!就算不是好日子,奴也要…要爷把奴射穿 …”
从江南居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和百花楼、翠云阁的灯火辉煌不同,江南 居的大门口只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就如同八千张胡同的其他人家,只有那块泛着 乌亮光芒的铜牌和隐约入耳的丝竹声,才透露着它与别家的不同。
“公子爷可要马车?”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上响起了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粗鲁 声音,似乎车夫也不愿打扰小巷的宁静。
“走吧!去粉子胡同。”
“嘿嘿,采完了东家采西家,公子爷真神勇啊!”
“怎么,你知道江南居是什么地方?”
“怎不知道!五天前俺就知道了。”车夫笑道:“不知道的话,俺也不会在 这儿傻等了。这儿客人虽少,可都大方的很。”
“嗯?这儿开业没几天,你是怎么知道的?”
“俺家就住这附近,那天晚上抄近路回家,却在江南居门口被人截住了,让 俺送他回跨车——才几步路呀,那人就给了俺两钱银子——就这么知道了。说起 来,俺还闹了个大笑话,看人家门脸不出奇,就想进去见识见识,可进了门才知 道,那里面——吓,富贵着哪!嘿嘿,公子爷您当然知道,可俺那时候不知道啊! 那门官儿说,光打个茶围就要二十两,乖乖,俺这一年还挣不出二十两哩!”又 说,这丫的老板心够黑,就是明火执仗地抢钱一次还不见得能抢上二十两哪!
我心头一动,江南居生意如此火爆,很容易引起他人觊觎,可我又无法出面, 表面上看它就缺少后台支援,一旦有豪强介入,怕是白秀要难以应付了,可找谁 做后台呢?望着赶车的汉子,我突然灵机一动。
“抢钱?天子脚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抢钱!人家的姑娘就是好,值这个价 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个后台,他也不敢开这江南居啊!”
“是这么个理儿,可它究竟是谁家开的哪?”车夫果然好奇地问道。
“你拉了好几天客人,连这都不知道?是张大人啊!…哪个张大人?除了锦 衣卫指挥使张佐张大人,京城里还有哪个张大人能够手眼通天、左右逢源?!” 心中却暗道,张佐,就委屈你当两天江南居的后台大老板了,反正是谣言,你也 别太在意。
又思量起来,虽然张佐绝少出入风月场所,而别人就算听说了,大概也不敢 去问他,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偷他几件信物、临摹他几封书信放在江南居 为妙。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车夫激灵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江南 居早就看不见了,可他脸上还是现出了惊畏的表情。 ---------- 第十章
去探望了一回宁师姐,我才姗姗来到明月楼,蒋家兄弟和几个狐朋狗友早已 是酒到半酣了,见我到了,众人都起身胡乱招呼起来。
自从身晋锦衣副千户,又特旨娶了宁馨,坊间已经开始流传,我的分身李佟 是前首辅李东阳大人的侄孙、皇帝眼前的新红人,不少朝中大臣开始刻意示好, 这群不知底细的浪荡公子哥们也是相当巴结,远比我的本尊王动风光得多。
蒋迟在我衣服上嗅了两下,撇嘴道:“我就知道你丫的才从女人身上爬起来, 早晚我这粉子胡同小金刚的名头得叫你丫的抢了去。”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 美妇身上,便笑着介绍道:“子愚,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明月楼的容湘容老板 ;容姐,他就是我干妹妹宁馨郡主的丈夫李佟李子愚,妳家斜对面的那座摘星楼 就是这丫建的。”
“容老板,久仰久仰。”
虽然早听蒋迟说,主持明月楼的容老板是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明月楼几乎是 靠她一人维持住了半壁江山;而我也早就知道,这个容老板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易 湄儿,可真的见到艳光四射、媚态撩人的她,我还是禁不住暗自心惊,眼前的她, 除了容貌之外,已和武林茶话会上的那个聪明但很矜持自重的易掌门、易女侠没 有半点相似之处。
那精修的眉毛、殷红的朱脣、染着丹蔻的指甲、胸前裸露着的大片粉腻凸起 和搭在蒋迟大腿上的小手,让我直觉地感到,如果需要,她可以和在座的任何人 上床欢好。
清风还真舍得下本钱啊!我心中暗道,虽然我也需要我的女人替我打理生意, 可我决不会拿她们的身体当本钱,而清风本钱下得愈大,所图自然愈大,他的野 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易湄儿刚见到我的时候,曾微微一怔,毕竟我现在的模样仍和本尊王动有着 五六分的相像,可听蒋迟这么一说,她早已释然。
她对我亲切的笑道:“奴家才是久仰驸马爷的大名哪,不说别的,光看摘星 楼,就知道驸马爷眼光有多么高明。”又亲昵地抱着蒋迟的胳膊,风情万种地道 :“小侯爷,你可不许偏心,奴家可是把女儿都给了你的。”
“那可不成!”蒋迟看着虽然有点飘飘然,却还算清醒:“容姐妳不知道, 宁馨她是头母老虎,要知道我不向着她夫君,非把我撕了不可!喏,我就偏心子 愚一点点,”他伸出小指,用手遮去半个指甲:“就这么一点点好了。”
“大哥,子愚本事大着哪,你莫不如偏心偏心容老板,这粉子胡同才来得精 彩。”蒋逵阴阳怪气地道。
他前天已被正式册立为清河侯世子,气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他也是个极高 明的演员,在公开场合,时不时地露出对我的厌恶。
易湄儿显然发觉了蒋逵和我似乎有些矛盾,眼珠微微一缩,眼角余光不由得 瞥了蒋逵一眼,而这一切落在我眼里,心中顿时生出个主意来。
“太启,摘星楼以后要交给陆昕打理,她原和容老板是同行,两个女人打擂 台,咱爷们在一旁看着也是个乐呵,可你胳膊肘也别往外拐呀!我大舅哥好歹也 是你们蒋家的女婿吧!”
蒋逵眨了眨眼,他想必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按照我正他就反的总原则, 我竟是要他支持明月楼,这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些拿不准,不敢再在偏心不 偏心的话题上纠缠,只好挑起我话里的毛病来了:“什么你们蒋家我们蒋家的, 子愚,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
在座的几乎都知道蒋逵被我“请”到锦衣卫做客的故事,一听这话,顿时明 白他是有所指,都停箸望着我俩,一时间席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弄得陪酒的雏 妓们一时摸不着头绪,都面面相觑起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蒋迟哈哈笑了起来,可他刚想说话,只听“轰”的一声, 房门被撞开,一个龟奴连滚带爬地跌撞进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衣着光鲜的汉子, 喝得都已是醉醺醺的。
为首是一身短体瘦、面目丑陋的恶少,手执一把马鞭正追赶着那个龟奴劈头 盖脸地抽打着,待看到易湄儿,他眼睛一亮,骂道:“妈的,这不就是美人么?! 狗奴才,就是他妈的欠揍!”边说边朝易湄儿走去,竟将满屋子人视若无物。
众人俱都鼓噪起来,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闯进来的这几人所吸引,我飞快地 给蒋逵递了个眼色,蒋逵这才确认下来我的意思,一伸腿拦住了那瘦小恶少的去 路。
“小子,你家大人没教过你‘王法’两字怎么写啊!闹事闹到明月楼来了!”
易湄儿见蒋逵出头,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已经微微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 去。
“王法?”那恶少一抬手,“啪”的一声,一块铜牌落在了桌上,却正是锦 衣百户的腰牌:“少爷我是锦衣卫的,小子,你说我的话是不是王法?”
他似乎这才看清楚屋子每个男人的衣着打扮都不输于他,气焰不由稍抑,可 藉着酒劲儿,马鞭子却依然几乎触到了蒋逵的鼻子上。
“锦衣卫?”一听到这三个字,蒋逵连戏都不必做,顿时就火冒三丈,“噌” 地站起身来,一抬手拔开马鞭,抬脚竟将那恶少踢飞了出去,嘴里骂道:“锦衣 卫他妈的净出你们这种杂碎!今儿小爷我就替张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变生肘腋,那恶少身后的几个汉子一下子都惊呆了。那恶少大概摔得七荤八 素,根本没听清楚蒋逵说的什么话,只知道自己被人打了,趴在地上恼羞成怒地 道:“丫的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爷挨打了吗?还他妈的等什么,给我打呀!狠 狠地打!”
几个汉子随即扑了上来,顿时就把蒋逵打翻在地。蒋迟一看不妙,呐喊一声, 就和弟弟蒋远以及在座的几个朋友冲了上去。
可对方那几个汉子却不似他们的上司那么脓包,反倒像是久经战阵,蒋迟上 去没一个照面,就被人一拳打倒,他不禁高声叫道:“子愚,快来救我!”
见蒋逵敢教训锦衣卫,易湄儿眼中已是异彩连连,待见蒋逵几人落了下风, 她的纱袖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桌面,桌上的一根竹筷就没了踪迹,而她白嫩的纤手 也隐入了袖中,我耳中只听“卡嚓”几声轻响,明白那筷子已经被她折成了几段, 大概是要暗中出手相助了,可蒋迟的高声求救,却让她顿时迟疑起来,一双妙目 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而我此刻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拳就将蒋迟的对手击飞出了丈远,又拦在 蒋远身前,一把攥住了直奔过来的一只拳头,喝道:“大胆!你敢和上司动手!”
恶少和他带来的几个汉子闻言手下顿时一缓,蒋迟蒋远趁隙把蒋逵救了下来。
蒋逵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刚爬起来就指着恶少骂道:“翻天了,连你爷爷都 敢打!小子,你他妈的是从哪个屄缝里钻出来的?老子不把你打回去,他妈的就 不姓蒋!”
“太启,这小子不是喝多了么,没灌这一肚子黄汤,他看到你小侯爷,还不 得绕道走啊!再说了,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好说不好听,太启你大人有大量,原 谅他们则个吧!”说着,我朝那恶少喝道:“你懂事点,敢快过来给蒋小侯爷道 歉!”
一听是蒋小侯爷,恶少和手下酒全吓醒了,其实寻常侯爷锦衣卫未必就放在 眼里,可蒋家乃皇帝娘家,皇上一直恩宠有加,乃当世第一外戚家族,就连锦衣 卫统领张佐也不敢轻言得罪,遑论一个锦衣百户了。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蒋逵却斜着眼睛冲我道:“道歉?子愚,你倒是很护犊 子啊!哦,敢情我这打白挨了不成?!”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边给那恶少使了个眼色,一边笑道:“太启,我 先替弟兄们道个歉。容老板这儿人杂,明儿兄弟给你在翠云阁压压惊。”
那恶少总算还长着个人脑袋,慌忙躬身道歉,然后几人就仓皇溜掉了,甚至 连锦衣腰牌都忘了拿。
蒋逵还想追,却被蒋迟拦住,他便狠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干么换地方? 我看容老板这儿就挺好,明儿咱们哥几个就在这儿不醉不归!”
“子愚,你还没忘云仙那档子事儿啊?”蒋迟苦笑道:“你看,太启八成是 要琢磨着帮明月楼对付咱们摘星楼了。”
“东山,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没忘,而是太启他一直耿耿于怀。再说了,他 说的那话真传到张佐的耳朵里,对蒋家也没什么好处。”
“子愚,你上次也是太冲动了。太启估摸是一直把进诏狱当作奇耻大辱,明 儿你还是把这件事说开了,再给他个面子、道个歉,毕竟是亲戚嘛!”
“东山,我不冲动,有人就要打陆昕、打兰月儿的主意了!”我脱口道,话 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不过,沈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给蒋迟一个面子,道:“好吧!我不让你 为难,明儿我给太启道歉。不过,东山,你告诉他,最好在我面前客气点。”说 着,我停下脚步:“你们先走吧!我要教训教训锦衣卫那个小兔崽子。”
“谢…”
那恶少一伙躲在暗处并没有离开,见蒋家兄弟走远了,才讪讪走了出来。恶 少刚想道谢,却被我狠狠踹了一脚。
“丢人现眼!锦衣卫的人都叫你们给丢光了!”我知道楼上易湄儿正在偷眼 观瞧,一边暗笑一边骂道:“难道皇上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妓院里耍酒疯、 和别人争风吃醋的吗?!既然想打架,就他妈的别管什么侯爷不侯爷、上司不上 司的,先打过瘾了再说,你们他妈的可都是锦衣卫!”
“大人…大人也是锦衣卫的吧?”恶少不敢反驳,诺诺道。
“废话!不然,早把你们抓起来送给张统领治罪了!”
“恕下官眼拙,大人是…”
我报了姓名,一干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那恶少的表情却相当奇怪,既想讨 好,又似乎有点顾忌,笑容就极不自然:“原来是李大人,怪不得、怪不得…”
我顿起疑心,暗暗摸了摸那腰牌,上面刻着“司升”两字。
“司升?你这个姓很少见啊!”我猛然想起一人来:“你和建昌侯大管家司 聪…”
司升喜道:“大人认得家父?”
我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心思却飞快转动起来,蒋家和张氏兄弟几如水火, 皇上更是讨厌张家已极,只是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理由废黜他们哥俩罢了,可 笑张家兄弟却不知死活,还一味放纵自己的子弟。
而我内心虽然希望张家兄弟能挺得久一点,好转移一些皇上与蒋家的注意力, 但表面上却要配合蒋家的步法来对付张家,结识这个司升,没准儿会有助于我掌 握一点平衡的主动权。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把腰牌扔给了司升:“如果觉得委屈,那 就回家问问你爹,清河侯世子是不是你能得罪的。至于明月楼么…”我回头望了 一眼灯火辉煌的小楼:“京城妓院多得是,对面的摘星楼下个月就开业了,有空 去捧个场吧!”
又望了望漆黑得没有一丝月光星光的天空:“要下雨了,本官告辞了。”
离开粉子胡同一路向东,还没到口袋胡同,斗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掀开 马车窗帘,车外雨若倾注,夜如黑幕,伸手不见五指,斜风带着雨丝打在身上, 竟有些凉意了。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马车进了口袋胡同,一袋烟的功夫,又出了口袋胡同,折向西去。可跑了没 多远,就被一蓑衣人拦住。
“去教坊司。”
车夫心里害怕,却不敢拒绝,一路狂奔到了城东教坊司,可开门一看,车厢 里已杳无人影,只有座位上放着一块五两多重的银子,银子上刻着一个小叉,叉 子的凹槽里是半干的血迹,煞是触目惊心。
“子愚,明月楼可是你的对手啊!怎么反倒让我帮它?我特意去查了它的底 子,它现在什么后台都没有,想整垮它易如反掌,我一旦帮它,它可就在粉子胡 同站住脚了。”
“你太小看明月楼了!没点道行,它敢在京城讨生活?何况,就算你能整垮 明月楼,你就能得到容湘吗?”
“嘿嘿,子愚你眼睛可够毒的。”蒋逵讪讪笑道。
“不是我毒,而是你自己要小心。”我点了他一句,接着道:“太启,你是 我的盟友,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强。别不相信我的诚意,在我看来,利益之交,远 比虚幻的友情来得牢靠。”
蒋逵陷入了沈思,良久,他默默地深施了一礼。
“咱俩之间,可以省却一切繁文缛节。”我道:“世子之位,只是你迈出的 第一步,因为它有名而无权。本来我遇刺一事,可以藉题发挥扳倒廖喜,让你坐 上西城兵马司宝座的,可惜功亏一篑,但这个职位早晚是你的,为此,你要事先 未雨绸缪。粉子胡同是消息灵通之地,把明月楼抓在手里,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 大有好处,况且我也需要明月楼的情报。万一容湘有病乱投医,投奔到廖喜旗下, 对你我都无益处。”
“高见!”蒋逵闻言,精神一振。
“再说了,你支持明月楼,明月楼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明月楼垮了,容 湘多半要与它玉石俱焚了;可希望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这时候,她倒很可 能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太启,你聪明过人,总不会让她从你指尖上溜走吧!”
嘴上这么说,我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清风,既然你把媳妇送到我眼皮底 下了,不顺手送你一顶绿帽子,怎么对得起你一番好心好意!
蒋逵哈哈大笑起来,我趁机提醒:“太启,你别得意的太早!容湘不是个善 荏子,你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掉进她的美色陷阱里。咱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你 心智为其所迷,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蒋逵神色一凛,旋即笑道:“子愚你放心,女人只不过是权力的战利品而已, 我分得很清楚。只是,今儿晚上可要委曲你了。” ---------- 第十一章
司升不知道从他爹那儿讨到了什么主意,整日里地去明月楼惹是生非,可也 不大闹,就像只苍蝇似的嗡嗡地围在易湄儿身边,赶之不走,挥之不去。
易湄儿又不能真像对待只苍蝇那样一巴掌把他拍死,就这么个无赖,竟把堂 堂一个名人录上的高手弄得束手无策。
这正给了蒋逵护花的机会,加之他本就是蒋家诸子中人物最风流的一个,没 几天就和易湄儿打得火热,很快,粉子胡同就传出了清河侯世子是明月楼后台老 板的消息。
不过,我没有多少心情去理会蒋逵的风流战绩了,因为距离离京的日子已是 一日近似一日,我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得意居的女人身上。
宁馨结婚的喜悦渐渐消退,离别的情绪越来越浓,孕期的反应也越来越大, 情绪更是越来越难以捉摸。
好在陆昕早在教坊司练就了一副充耳不闻的本事;兰月儿又常怀敬畏之心, 倒还能忍受她的脾气;而解雨嫌她情绪反覆无常,干脆就和许诩整日里待在自己 的屋子里,尽量减少和宁馨见面的机会。
四女各有心事,我只好尽力安抚,上午解雨带着许诩提前离开京城去沧州等 我,竟让我觉得稍松了一口气。
“宁馨儿,我走之后,妳还要和蒋迟碰几回面,大约十天半个月后,皇上会 下旨让李佟去某地公干,之后,妳就可以安心在家保胎了。”
只要在我身边、只要不提起离京,宁馨的心情就会像明媚的阳光一样,可一 提起离京,她心情就顿坏:“过几天李依也要走了,陆昕又要忙着摘星楼,就我 和月儿在家,闷都闷死了!”
“妳可以和南平、宜伦她们几个不时聚上一聚啊!蒋迟十月中大概也要离开 京城了,南平也是闲得很。再说,”我轻怜蜜爱地抚摸着宁馨微微隆起的光滑小 腹:“今儿听蒋迟说,南平也怀孕了,妳们俩正好做个伴儿。”
“是吗?!”宁馨惊喜道:“南平姐姐可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哪,这回总算得 偿心愿了!”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情绪又低落下来:“她一大家子人百多口 人,热热闹闹的,就算蒋迟那个混蛋不在家,南平姐姐她也不会寂寞…”
“哦,相公我才明白,敢情妳是嫌得意居太小啊!”我打趣道:“别急,沈 篱子不是有咱们一座大宅院么,那院子可不比宜伦、南平家小,到时候妳买上几 十个丫鬟小子的,也就不寂寞了。”可说着说着,心里却是灵机一动。
宁馨性子活泼,就像解雨一样。解雨在我离开苏州赴京之后,人就闲不住了, 不是去秦楼露两手赌技,就是跑到源藤壶那儿跟她学铸剑,甚至远赴海上去帮素 卿秘密重建妙之丸,最后耐不住相思,就索性来京城找我。
而我去山东,她就带着许诩在京城左近游山玩水,把京畿风光看了个遍。真 要把她圈在家里,除非有我相伴,否则她就会像失去阳光照耀雨露滋润的鲜花一 样,很快就会枯萎了。
“宁馨亦是如此吧!”我心里飞快地拿定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中多疑,宁馨竟把我的话当了真,撅起小嘴儿气鼓鼓地 道:“三哥,你就知道胡乱编排人家!”说着,竟哭了起来。
“冤枉了相公不是。”虽然这样的场景这几天我几乎天天看到,可我心里还 是大起怜意,轻轻亲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哄她道:“相公知道妳闷,所以才想把 沈篱子、跨车四胡同的后续工程全部交给妳来打理呀!”
“沈篱子胡同的房子不都建好了吗?”宁馨一怔,眼泪顿收:“甚至,该卖 的也都卖了呀?剩下那些家具摆设的,我又不懂。”
“不懂可以和公输起学嘛!他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营园大家。”我道:“不 过,这不是重点,妳的任务是推动四大胡同的进一步改造。”
见宁馨一脸迷惑,我解释说,四大胡同的地价虽然已经飙升了三倍,可再进 一步改造的话,依旧有利可图,而我的目标是把沈篱子和跨车打造成另一个丰盛 兵马司,说着,我嘿嘿笑道:“咱们宁馨郡主府总不能座落在贫民窟里吧!”
“那是!”宁馨立刻就动心了,但旋即皱起了眉头:“可人家怎么推动四大 胡同的改造啊?”
“相公给妳留下五万两银子,至于银子怎么运作,去请教隔壁的唐老先生吧! 他会用心指点妳的。”
“动少请放心,郡主聪慧过人,能有这么个学生,老朽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宋廷之诚恳地道,他的精神比我在京初见他的时候强多了,病情也在解雨的努力 下有所缓解。
“一切以安全为上,今后要借助先生的地方还多得是。”我笑道:“京城不 是你我久居之地,四大胡同那边只是让宁馨有事情可做罢了,还望先生明察。”
宋廷之会心地点点头,道:“其实宗设帐号被封后,如果丁大人消息灵通的 话,他必然会认为老朽已经秘密潜回江南了,所以在京城老朽很安全。”
我漫应了一声,可一段心事却被宋廷之勾了起来。
前两天接到六娘用隐语所书的密函,才知道她并没有按照我的计划直接将宗 设在三大钱庄的帐号透露给官府,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极端秘密的手段, 根据宋廷之提供的情报伪造出了身分、印章、钱庄密押等所有文件,将宗设在三 大钱庄近百万的存银提出了近一半,在钱庄有所察觉之时,又从容销毁了所有证 据脱身而去,宗设秘密帐号这才暴露出来,余银则被没入了官府。
六娘告诉我,她没有把这四十万两银子的巨额款项投入秦楼、织染铺子及相 关产业,而是极其小心地在松江城内及沿海村庄购买地产及田产,说是“以备他 用”。
我明白,六娘定是从素卿重建妙之丸一事上悟到了什么,遂开始配合我的计 划。而由于我刻意隐瞒了一些情报,特别是没有和她提到过我和邵元节、蒋逵之 间的同盟关系,她或许认为我在京城的境况很不乐观,进而觉得单单动用秦楼的 资金来营造后路不仅力有不逮,时间上恐怕也不允许,她这才铤而走险。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不然的话,我怕是连人都要悔死、肠子都要悔青了。
“最难消受…”
心里正百感交集,却听宋廷之关切地问道:“动少可是有什么难心事?”
“啊!我只是有点担心宁馨的安全,毕竟她剑下曾有倭寇伏法,所以想请韩 兄多多照拂她了。”
“怎么,担心宁馨的安全?”蒋迟奇怪地望着我:“你丫不是挺聪明的么, 怎么突然变笨了?让她住我二伯家呀!她当初进京,不就住在那儿的嘛!我就不 信,有谁敢去长宁侯府生事!”
我心里一阵苦笑,这是我在两个月前就想到的方案,可现在早被我否决了, 我怕形成了一种惯例,只要我一离京,宁馨就被变相地软禁在长宁侯府里,届时 她想离开京城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住在得意居一样没人敢生事,我是怕粉子胡同遇刺的故事再度重演。”
“是这样啊!”蒋迟并没多想,随口道:“那我干脆先把韩文借你用段时间, 反正我随后也要离京了,又不能带他一同上路,他那两把刷子,在京城还凑合, 在江湖上就是一白给的。”
我心中顿喜,唐八股的武功不在韩征之下,在京城的确少有对手,有他护卫, 宁馨自然安全多了,可脸上却大不以为然道:“去去去,别把那龙阳君往我身边 塞。”
“咦,韩文现在不就是一太监嘛!难道宁馨她没用过太监?!”
“这话说的也是。”我顺水推舟道,只是想起唐八股,我心头却流过一丝莫 名的恐惧。这个少年从心理上已经完全变成了女人,而从他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 我知道唐家有着令人窒息的可怕传统,落在唐八股身上的这种恶毒诅咒在唐家绝 非仅有,我现在只能祈祷上苍,日后解雨给我生的最好都是女儿。
“说起来,宫里的太监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韩文的。”蒋迟一边感慨,一边 无聊地左顾右盼,狭长的甬道里空荡荡的再没有旁人,在夕阳掩映下,那宫墙看 起来越发朱红如血。
“那你怎么不把他献给皇上?”
我将了他一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副淫靡的场景——粗若儿臂的 龙凤蜡烛、摇动的床榻和掀开杏黄床幔的小手,那姣美得如同妇人似的少年也如 妇人似的小解,随后床榻又摇动了起来。
蒋迟讪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宫门“吱扭”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都 是熟悉的面孔,正是皇上秘密驾幸显灵宫的全班人马。
“爱卿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吧?”
“万岁明鉴。”
我提起六识,细查着车厢内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少年心跳之速几乎是我的三 倍,与七月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少女却比平素尤快了两分,我心 跳也不禁快了起来,饶是时近十月,天气已凉,可手心却微微沁出汗来。
“爱卿此去江南,除了办好武林茶话会外,沿途之上,要替朕留意各地雨水 多寡、收成好坏、米价高低,明春回京之时,朕要听你奏报。”
“臣遵旨。”我恭敬地道,心头却是一凛,这差事可着实不好干啊!
皇上要我留意的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地方官吏要如实上报给朝廷的,但在官场 浸淫久了,我知道天下十三布政使司没有一个藩司、三百多州府没有一个知府知 州当真每一项都如实上报的。
在贪官手里,光一个雨水多寡就能变出无数花样,雨多成涝、雨少则旱,无 论旱涝,朝廷都要拨款赈灾、减免税粮,而实际上百姓的税粮并没少交一粒,朝 廷拨款也不是用来修缮水利,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贪官自己的腰包里。
至于清官…这朝廷上下还有清官吗?
我若如实上报,自然对皇上对朝廷有利,但有朝一日皇上想除掉我的话,他 只要透露出我身负的这项使命,则朝中遍是我的敌人;可若隐瞒不报,更是欺君 之罪,何况蒋迟很可能也得到了相同的圣命。
“爱卿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万岁知遇之恩!”
少年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和蒋迟唠起了家常。这半个月来,他开始重 修十三经,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在显灵宫召见我来讲解示范,反倒是蒋迟近来不曾 伴驾,于是少年便问起他三个舅舅的近况来。
蒋迟事无钜细都一一道来,什么大伯蒋云松心痛长子病故,越发放浪形骸; 什么二伯蒋云竹两个小妾争宠,打得头破血流;自己的老爹一心想长生不老,天 天炼丹不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他口才甚好,少年听得津津有味,车厢里不时传出他的笑声。只是蒋迟说到 他妻子徐菡已有身孕,少年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只“噢”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蒋迟额头顿时现出汗来,目光不由得转向我,一脸哀求的模样。
我明知道这时说话,一旦说错,后患无穷,可看张佐正在马车另一侧警惕地 巡视着四周的状况,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石家四兄弟更是目 不斜视,也只有我能帮他一把,心底沈吟片刻,轻声笑道:“小侯爷,你还真是 孔圣人的忠实弟子哪。”
蒋迟虽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可知道我这是在救他出窘境,乖巧地配合道: “此话怎讲?”
“圣人说,‘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在下记得小侯爷的生日还没 过,算算正是二十而冠的岁数吧!”
蒋迟顿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明白我这话其实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今年不 过十八,按孔圣人的说法,他现在没子嗣正常的很,而等他过了二十,离现在正 好三年,与邵元节“三年内必有子嗣”的判断完全相吻合。
“王动,你言必称孔孟,帽子倒是大得很啊!”少年道,言辞虽厉,可语气 却相当轻松,显然是笑谑之语,我和蒋迟知道他心情好转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到了显灵宫,马车方停,少年便跳下来,径直朝大德显灵殿走去。
少女跟着怯怯下了马车,站定紧了紧大氅,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也 不知是因为天凉如水亦或是晚霞如火的缘故,她白嫩精致的双颊一片嫣红。
“别情,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说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
“什么星星月亮的我都不要!东山,你少说两句话就全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小衣都被冷汗打透了,再来这么两次,小命都得交待给你。”我苦笑道:“少 说两句憋不死你吧?”
“是、是!”蒋迟讪讪笑道:“其实,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当时大 脑就一片空白,看你都不是你了,就是一根儿救命稻草。”
“你什么时候也变回救命稻草啊?”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不过,不等蒋 迟回答,我已然换了话题:“其实,今儿这事儿简单的很,你不欲欺君罔上,那 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皇上又没问你。等郡主觐见太后的时候,让她告诉太后, 不就结了?”
“得了,你这也是馊主意,我姑姑盼孙子的心比皇上还急哪!”蒋迟脸色好 看了些:“连皇后都被她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了,可这能怨…”
见皇上和张妃已走出了大殿,蒋迟连忙收了口,却轻轻叹了句无头无尾的诗 来:“谁知盘中飧,它粒粒皆辛苦啊!” ---------- 第十二章
蒋迟知道我离京在即,也不拖我去走马章台了,将皇上护送回宫,我说要回 隐庐再叮嘱下人一番,两人便在马宁子胡同分手。
甫一进大门,就见院子当中肃立两人,见我进来,齐齐迎了上来,前面一个 正是昨儿才一同喝过饯行酒的沈希仪,只是他全不似昨日那般神采飞扬,反是脸 色阴沈的可怕。
“唐佐,出什么事了?”我一下子想起早该到京城却一直迟迟未到的希珏和 她嫂子,心顿时“喀登”一声:“希珏,她…”
目光瞥向沈希仪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眉目清秀却是一脸木讷,颇有风霜之 色,虽然穿着一袭花白长衫,脑袋上还顶着一头乌发,可我一眼就认出他来,竟 是少林木蝉,心中更是惊讶,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
“希珏她们傍晚到了,可…可希珏她一只脚废了,永远都走不了路了!”沈 希仪悲愤地道。
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里,又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沈希仪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而让我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向想,听 到希珏至少还活着,我心里竟暗自庆幸起来——脚没了?没了就没了吧!人不是 还活着吗?
随后,我才意识到,他们竟然遇袭了!
“唐佐,人在比什么都重要!带我去看看希珏吧!”边往外疾走边问道: “嫂子和我侄女没事儿吧?”
沈希仪点点头:“希珏就是为了保护她们受的伤。”又道:“还多亏了少林 寺的师父,不然,她们三个怕都要被害了,可怜我手下二十精兵,回来的只有七 个!”
木蝉谦逊了一句,道:“木蝶师弟也受了箭伤,师傅就让小僧护送沈夫人和 沈小姐来京。”
“宗设!”我心头猛的一震,已经大致猜到了究竟是谁攻击了希珏一行。
当初写信给鲁卫,请他帮忙从他师门里找个人来暗中护卫希珏一行,只是为 了以防万一,不过我没想到,少林派出的竟是戒律院首座木蝶。
木蝶乃是少林新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木蝉的第二高手,据说有着不输于名人录 前三十位的实力;而沈希仪派去接他妻女和妹妹的二十名军校也都是百里挑一的 军中精锐,竟然死的死、伤的伤,对手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沈希仪在军中政界并没有多少敌人,政界的敌人就算要对付他,也极少有人 会先对妇孺下手;打劫的强盗见到官兵大多也都躲得远远的,真正与沈希仪有不 共戴天之仇的是宗设。
朝廷极力宣传的剿倭英雄是沈希仪,坊间流行的故事主角也是沈希仪,我的 事迹只有少数人才真正了解。沈希仪又是剿倭营的主将,宗设把国仇家恨通通算 到他的头上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我没想到宗设这么快就展开了报复行动。他进不了京城,只好拿沈希仪 的妻女出气,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暗中还有高人保护,以致功亏一篑。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沈府。
三人进了内院,沈希仪方指了东厢房一下,我便施展幽冥步冲了进去。
“哥哥…”
半倚在榻上的希珏似乎刚刚梳洗完毕,一个丫鬟正替她梳着那乌亮鉴人、几 抵纤腰的一头长发。
她虽然消瘦了许多,却不见我想像中的戚容,反倒很沈静从容,只是见我闯 了进来,她眼睛才倏地一亮,脸上顿时绽出一朵花来,惊喜地唤了一声,身子一 蹁下了短榻,可她的脚真是吃不住劲儿了,一个踉跄,就向一旁跌了过去。
“希珏!”我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身子,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嘴脣 一下子噙住了她的樱脣用力地啜吸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她藏在心底的恐惧 和忧伤吸出来化解掉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丫鬟惊叫一声,两人这才分开,再看屋里已是空无 一人,只有门帘不住地晃动。
“希珏,妳受苦了。”
我爱怜地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抱回榻上,脱去她的绣鞋,褪去香袜,两 瓣腴美的莲钩便落入了手中,只是一瓣温软如玉,另一瓣则略显苍灰,触手微有 凉意,再看足踝,一道铜钱大小的疤痕赫然入目。
“奴不苦。”女人家身体最隐秘的部分被情郎抱在怀里,希珏已是羞不可抑, 只是她的一双妙目却不肯离开我片刻:“哥哥,奴这是高兴,真的。”
她虔诚的目光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异样光彩让我知道,她真的并不在意自己的 一只脚已经废了、将来很难再独立行走了。虽然我心头一松,不用担心她沈迷在 自怨自艾里,可她的心境怎么会如此奇怪?
“哥哥你知道吗?奴前个丈夫结婚两年就死了,其实之前奴还曾许了个娃娃 亲,只是那家的儿子很早就死了。别人不说,可奴知道,奴大概是克夫的命,找 了个相面的也是这么说。遇上哥哥,奴心里又欢喜又害怕,哥哥和大哥去打倭寇, 奴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直等到听到哥哥的喜讯,奴这才睡 上了安稳觉。”
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腰间,隔着衣服,隐约能感觉到她比以前瘦了: “四月里的时候,奴比现在还瘦哪,哥哥送的那副链子都没法戴了。”
“别胡思乱想,也别信那些无良相士的胡言乱语!”听女人宛宛倾诉一段衷 肠,我心中对她说不出的爱怜,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就算妳克夫,相公也是逆 天的命,不怕克!”
“奴知道哥哥…相公命硬。”头一回听我自称相公,希珏又羞又喜,忍不住 换了称呼:“相面的也说,只要丈夫命硬就无妨,只是奴怕是要短寿了。其实能 和相公过上一年半载的,奴也就心满意足了,可奴总有些痴想,若能过上五年十 年的、二十载三十载的,直过到奴和相公都七老八十了、都成了老爷爷老奶奶了, 那该有多好啊!”
“在淮安遇刺受伤那会儿,奴真是万念俱灰,想一定是相公的命太硬了,奴 就是心里想着相公都承受不起了,如何还能嫁给相公?可后来听木蝉大师说,我 面相原本的确是疾厄宫克夫相,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遭遇一场上苍安排的劫难, 身为金器所伤,且永不复原。奴足踝所受一箭,正暗和破解之法。奴虽然废了一 只脚,可换来了和相公厮守一世,奴岂能不高兴呢?”
等从希珏房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我许下诺言,一俟我回到京 师,就立刻迎娶她;而希珏得偿心愿,也是道不尽的相思,说不尽的情话。
不是顾念着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她这么个已知男女情事滋味的少妇怕早就 全面沦陷了。
复与沈希仪、木蝉一起检讨那场遇袭战,我才大体弄清楚了事件的经过。
在出了淮安府沭阳县约百里,快进到山东地界的一段坡路上,被宗设余党打 了伏击,头一轮弓箭就射死了九名军校,第二轮又射死了三人,希珏就是被这一 轮弓箭中的流矢射断了脚筋。
不是木蝶冒死攻击那些弓箭手,车队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而宗设看来武功 也是一直没恢复,发觉木蝶实力强悍,也不得不撤退了。
“不是因为倭寇的箭头上抹着毒药,沈小姐的足筋或许还能接上,可现在, 怕是再好的金疮药也没用了。”
“是我害了希珏!”沈希仪已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痛心疾首地道。
木蝉自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我知道,当初在无名岛上,沈希仪曾有意 拖延时间,放走了一部倭寇,本意是穷寇勿追,没想到除恶不尽,反受其害。
他罕见地失去冷静,不光是因为妹妹受伤致残的缘故,更多是因为他的内疚。 不过听到我已和希珏订下佳期,他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自从宁馨郡主遇刺以来,京城防卫愈加森严,宗设恐怕也不敢在京城生事。 所以,我在京城安全无忧,倒是宗设杀我不成,很可能将目标转向你,你行走江 湖要小心了。”
“唐佐,宗设就交给我了,不把这厮挫骨扬灰,我怎么对得起希珏!只是京 中防卫万不可松懈,剿倭营不单单是打垮了宗设集团,还触动了许多汉人的利益, 其中不少是能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可不防啊!”
“大人对江湖人有成见。”在回隐庐的路上一直默默无语的木蝉进了书房之 后,第一句话就直刺我心底的隐私。
“没那事儿!”我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待木蝉说话,我又道:“别叫什么 ‘大人’的,听着别扭。我和老鲁是朋友,和你木蝉也是熟人,我没叫你木蝉大 师,也没叫你木蝉长老吧?”
“那,动少,”木蝉不再坚持,微微一笑,旋即双手合十,深施一礼,正色 道:“动少援手之德,敝寺上下铭感五内,贫僧谢过了!”
“少林不也救了我的女人吗?”我笑道:“别谢来谢去的了,大家都是朋友 嘛!你帮我、我帮你,理所应当。何况,你死活要跟我回隐庐,恐怕不光是为了 说句谢谢,也不是为了听我道谢吧!”
“动少明鉴。”木蝉道:“恩师月初接到动少密函,要求敝寺提供高光祖的 全部资料,恩师本就欲让贫僧秘密赴京以解动少之惑,正巧夫人遇险,木蝶师弟 求助,贫僧便有了进京的藉口。”
“果然!”我沈声道:“那就请你替我解惑吧!”
我从书橱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木蝉,道:“高光祖十岁入少林寺,被上代方 丈宝慧大师录为关门弟子,法号空见,十八岁开始修习达摩十八杖,二十二岁开 始修习金刚伏魔神通,二十六岁与同门对练中误伤了左眼,二十九岁被逐出师门, 后投入十二连环坞。我没说错吧?”
木蝉点点头。
“或许是为尊者讳的缘故,我在苏州的时候,老鲁并没有告诉我,那个伤了 高光祖的同门就是尊师空闻大师,这是后来我在刑部看到的资料,不知道这资料 是否准确?”
“准确无误。”
我突然转了话题:“我记得你修炼的是七十二宗绝技里的枯禅心法和佛门狮 子吼吧!虽然不如尊师精通七十二宗绝技中的三项那么惊人,但因为枯禅心法和 狮子吼都是名列前五的绝技,有人已经把你和尊师并称为少林百年来罕有的天才。 那么贵寺是如何评价高光祖的哪?”
“空见师叔的天资在敝寺五十年来可排名前五。”
“那也该称为天才了,可问题出来了。那场比武在十四年前,令师正值壮年, 武功正在颠峰,又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面对武功比自己差了至少两成的天才 师弟,他怎么可能误伤他?就算是真刀真枪,空闻大师怕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 伤了小师弟吧!如果真是误伤,以令师的性格,十有八九要躲进藏经阁内疚一辈 子,岂能在七年后接掌少林?!难道他那时候就看出来高光祖有狼子野心?”
“那只是一桩苦肉计而已。”木蝉缓缓道。
听木蝉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心中竟然紧张起来——高光祖身上的秘密,不仅 牵扯到十二连环坞的覆灭之谜,而且联系着大江盟、排帮、铁剑门甚至隐湖,真 正是牵一发而动江湖啊!
“当年快活帮与十二连环坞一战震动江湖,快活帮的实力不在敝寺之下,十 二连环坞竟能一战而灭之,江湖上谁也说不清楚它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但正 邪不两立,敝寺还是在两年后联手武当及几家白道同道,派出精兵强将进剿十二 连环坞,结果它避而不战,在太湖里和白道捉起了迷藏,并在白道撤退之际,趁 白道警惕性下降,打了白道一个措手不及,敝寺和武当都损失了一名长老。”
“师祖明白,没有确切的情报,想在太湖里剿灭十二连环坞是不切实际的幻 想,于是就想出了这条苦肉计,准备派人打入十二连环坞,空见师叔揣摩到了师 祖的心事,遂毛遂自荐,欲去十二连环坞卧底。”
“师祖却犹豫不决,一来空见师叔自幼受苦、嫉恶如仇,怕他面对十二连环 坞的恶人露了破绽,二来他修练金刚伏魔神通正到了关键时刻,需要高手护持, 故而无法离寺,但空见师叔一番说辞打动了师祖。”
“于是,在一场同门对练中,恩师伤了空见师叔的左眼,因为眼睛对修练金 刚伏魔神通来说重要无比,他左眼受伤后,功力大损,而且无望练成神功,于是 变得自暴自弃、屡犯寺规,遂被逐出了师门。”
“且慢!高光祖的左眼真的被刺瞎了吗?”
“动少你真是不放过一处疑点啊!”木蝉的苦笑显得很无奈:“空见师叔的 眼睛并没有受损,受伤的乃是他的弟弟高光宗。”
“弟弟?”
“对。空见师叔入寺五年后,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据说是怕高家绝后, 他弟弟并没有入寺剃发为僧,却在少室山下的一处村庄落了户,此事敝寺极少有 人知晓。高光宗不仅酷似其兄,而且同样是个习武的天才,空见师叔本来传他少 林入门功法是为他强身健体,可见他进境神速,忍不住将敝寺武功私下偷传,只 是空见师叔深知七十二宗绝技对师门的重要性,才没把金刚伏魔神通和达摩十八 杖倾囊相授。”
“高光宗无意中知晓空见师叔的计划,便以死相逼,要替其兄受那一剑,空 见师叔拧不过他,便禀告了师祖,师祖于是修改了计划,由空见师叔兄弟俩一起 来实施这出苦肉计。”
“咦,这么秘密的计划,高光宗竟能无意中得知?”我哂笑道:“怕是宝慧 大师心疼自己的弟子,才有意透露给他的吧!”
木蝉也不分辩,接着道:“为了让高光宗更逼真地扮演空见师叔,师祖秘传 了他达摩十八杖,并把计划推迟了一年。由于空见师叔给高光宗打下了深厚的武 学基础,一年后,他的达摩十八杖已有小成,于是和恩师一起演了一出双簧戏。 之后,高光宗留在了寺内,开始胡作非为;而空见师叔则隐居起来,修练金刚伏 魔神通。三年后,神通初具,卧底计划正式执行。”
“这就对了。”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眼前交替现出高光祖和宗亮的 胖脸来,很多纠缠在我心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顿时迎刃而解,只是新的疑惑又 浮了出来。
“在太湖被辛仙子斩杀的该是弟弟高光宗吧!而哥哥高光祖却化身成了铁剑 门宗亮。这个死老鲁,他骗得我好苦啊!”我一直怀疑高光祖和宗亮之间的关系, 但因为不知道高光宗的存在,鲁卫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高光祖的左眼确实被刺 瞎了,这才让我放弃了联想。
“鲁师叔至今还不知道,而贫僧也是半月前才得知其中原委。至于空见师叔 化身宗亮,敝寺是在去年的武林茶话会上才知晓的。”木蝉尴尬地道。
“那你还一口一个空见师叔叫得那么亲热?!且不说他化身宗亮莫名其妙, 光是他在十二连环坞的所作所为,岂是一句简单的‘卧底需要’所能解释得了的!” 想起春水剑派的灭门和无瑕所遭受的侮辱,虽然我知道那晚遇到的该是已经死翘 翘的高光宗,可我内心还是压抑不住地怒火中烧。
“许多事情都是高光宗所为,空见师叔并不知晓,而且在十二连环坞覆灭之 前,他还是心向师门的,许多重要情报,包括十二连环坞的宗旨、与快活帮一战 时的许多内幕、几桩刑部追索甚急的惊天大案的线索等等,都是他提供的。只是 其弟高光宗死后,他才与师门到了几乎决裂的地步,因为他认为弟弟的死,敝寺 负有责任,因为他不相信敝寺事先并没有得到大江盟攻击十二连环坞的情报。”
“少林有什么责任?依我看,少林失职的很,有这么个内应,竟然还让十二 连环坞逍遥了那么多年,早灭了它,高光宗的小命不就保住了吗?”
“空见师叔虽然传来很多重要情报,但却没有十二连环坞的动向,敝寺也是 无能为力。”虽然这话等于告诉我,少林早对高光祖兄弟失去了控制能力,用间 用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丢人的很,可我的那顶帽子实在太重了,木蝉不得不替自 己师门辩解。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揭破他的身分?”
“因为空见师叔手里握有师祖的几封书信,证明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敝寺。 这本是为了他日后重归少林能有个凭证,可现在却被他用来和敝寺讨价还价,他 保证不做对师门不利的事情,也不再强求重归师门,但要敝寺保密他的身分。”
我顿时恍然大悟,一个少林弃徒的所作所为与少林并没有多大关系,可高光 祖若能证明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都出自师门授意的话,那少林千载声誉将毁于一 旦,这是少林无法承受的,如果我没有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少林大概会装聋作 哑,直到高光祖离开人世,但我一封密函让空闻明白,这秘密很可能瞒不下去了。
不过,单单多我一个知道这秘密和整个江湖都知晓,其结局天差地远,而从 我维护少林的举动来看,我和少林之间并非没有达成交易的可能,只要我的出价 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它大概很愿意为保守这个秘密付出代价,而探知我的 要求,才是木蝉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回到口袋胡同的得意居,宁馨带着陆昕、兰月儿正翘首以盼。我把波谲云诡 的江湖抛在脑后,与三女抵死缠绵。
清晨,我吻别尚在熟睡的娇妻美妾,踏着晨露,一人一马一剑出了京城西门。 ----------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老鲁,怎么是你?!”
少室山下最好的客栈大有客栈门口,和伙计一起迎出来的竟是鲁卫,我不禁 喜出望外,忙紧走两步迎上前去。
“吓,你比木蝉还快,不得了啊!”鲁卫一边笑道,一边像老鼠见着猫似的 躲闪着解雨:“别情,你也不管管这丫头,见她一次,我胡子就少几根!”
“别人还没这等待遇哪!”我笑道,明白鲁卫竟是特地在这儿等我,暗赞一 声,他能未卜先知晓得我要来少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木蝉被我留在了唐佐 家,过两天也该回寺了。”
“哦?”鲁卫眼睛一亮,含笑道谢:“别情,你对我师门还真是青眼有加啊! 如此,我都大有面子哩!”
少林正在朝中寻找支援者,我此举不啻是给它赚来了一个强援。
“哼,我还没找你算帐哪!你老奸巨猾的,就算没人告诉你事情真相,你怕 也猜到高光祖的眼睛伤得蹊跷吧!”把解许两女打发盥洗去了,我唬着脸对鲁卫 道。
“天地良心!我岂敢怀疑宝慧师伯、空闻师兄!”鲁卫一脸委屈:“这次方 丈师兄来信,说让我务必回寺中一趟,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少林空悬多年的俗家长老职位眼下有主了?”我笑道:“否则, 空闻大师也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的。这老和尚,还真是好算计呢!”
“托福托福。”鲁卫笑道,可转眼又叹息起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僧也罢,真人也罢,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是高僧,也不是真人了。就像 你,也不是当初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解元公了…”
“是啊!你人老了,我心老了。”
老鲁的话勾起了我心底的波澜,我竟有些伤感起来,和老鲁在西江阁初遇的 一幕幕恍如昨日,可一晃已经一年多了,想起这一年的变化,自是心潮澎湃。
静了静心绪,我才接着道:“老鲁,我喜欢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可这 需要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少林扶危济困普渡众生,目标也是一个歌舞升平的江 湖,我和少林有许多共同的利益,自然就有了相交的基础,你在这儿等我,不仅 仅是你自己的主意,大概也是空闻大师的意思吧!不过,在见空闻之前,作为朋 友,我想听听你对局势的想法。”
“那好。”鲁卫也不推让,正色道:“江湖是什么,那是一锅大杂烩!人五 人六的都在里面厮混。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本来完全由着你自己的好恶。可一 旦你变成了朝廷在江湖的总管,一切就都由不得你了,你喜欢的可能要打压,比 如慕容世家;你讨厌的反而要扶植,比如大江盟。”
我心里虽然并不赞同,但只“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当然,不是让你真的在江南江北对峙中拉偏架,事实上,双方保持目前的 状况大概最合你的心意,可当一个门派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自身都难以承受的地 步,它只能扩张,否则就要崩溃!江南江北早早晚晚还得继续开仗,除非你能找 到一个同时削减双方实力的途径,或许才能避免这场大战。”
“那我就用少林对付慕容、武当对付大江盟,谁让你们这一释门一道门只会 明哲保身,养虎为患哪!”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少林武当乃是稳定江湖的威慑力量,弟子又都是修行的出家人,非到了万 不得已,不会轻易干涉江湖事务。拿慕容世家来说,它虽然走私贩私、包娼设赌, 但它至少还讲江湖规矩,妓院赌馆也是合法的买卖,慕容千秋手上也没听说染上 了哪个平民的鲜血,连官府都默许它的存在,少林武当有什么理由对它开战?我 们又不是大江盟,和它有着那么强的利益冲突。”
“这么说,我还得哄着你们少林和武当啦?”
“眼下不一样了。”鲁卫的笑容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像推牌九, 别情你手里握着一对至尊宝,别人再怎么着也大不过你。不过,因为少林寺没有 多少野心,你手中又握着它的命根子,双方合作,别情你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反 观武当,因为皇上宠信道教,它便雄心勃勃,近来更是屡屡扩大弟子的规模,派 中弟子人数已比去年多了三成,你若是一味拉拢安抚,很可能演变成奴大欺主的 局面。何况…”
鲁卫沈吟了一声,望了我一眼,方道:“就在今日,少林得到消息,武当清 都殿长老清雨真人三日前在黄州府说,既然百晓生已经归隐,那么武林茶话会就 没有必要再办下去,江湖名人录也没有必要再重新修订了。别情,茶话会和名人 录意味着什么,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什么?!”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我的心猛的“咯楞”一声,一向冷静的我竟然闻言色变, 粗话差点脱口而出,心里更是大骂起来。
清雨此言一出,摆明了武当不想买我的帐,也不看好我在江湖的未来。以武 当的地位,势必带来一连串的恶性反应,甚至有可能直接扼杀了我的前程。
可我并没有得罪过武当,也没有得罪过清风啊?虽然我很讨厌他,可面子上 的事情,我自认还算做得相当周到,武当为何一反常态,突然撕破脸皮,率先向 我发难呢?!
不过我心知肚明,武当敢和我唱对手戏,必有所恃;而我也能大致猜到,他 所恃为何。因为嘉靖崇道的缘故,清风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能正面对付他的并不 是我,而是邵元节和龙虎山一正道。
现今江湖中,武当在朝中的根基最深厚,清风想必已经知道,皇上业已安排 好了我的接班人,而我只是个过渡性的人选,早一天把我赶下台,或许更能得到 蒋迟的好感。
而清风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又不知道我和邵元节的关系,才几近肆无忌惮 地拆我的台。
或许,这就是武当发难的理由?
我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渐渐平静下来,少林眼下已经成了我最重要的救命 稻草,我自然不能让它对我失去了信心,好在少林武当向来不和,我还握着少林 的小辫子,事情犹可为之。
“说白了,人家武当不支援你续办茶话会嘛!”鲁卫一摊手:“不过,它也 没把话说死,清雨一再声明,这不过是他个人的意见而已。”
“武当还是有点心虚嘛!”
笑,自然是无法再笑出来了,我遂摆出了一副诚恳的面孔:“老鲁,虽然几 大门派都心知肚明,茶话会和名人录带有官办的性质,但由于它的公正,故而深 受江湖人的欢迎,而正是因为江湖人欢迎它,所以才能一届接着一届、一榜接着 一榜的继续办下去。清雨真人把它们的成功,简单归结到了百晓生的身上,是对 江湖其他门派的蔑视。我想,少林寺不会这么短视吧!更何况,百晓生并未真正 归隐,我就是新一代的百晓生。”
听我开口就给清雨扣上了一顶大帽子,鲁卫不由笑了起来:“空闻师兄说了, 虽然茶话会那个第二的位子对少林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少林也不会在意有几 个人登上名人录,可只要承办人是你,少林就全力支援。”
我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既然如此,就请空闻大师 出面说几句安定人心的话来,如果他觉得不方便,木蝉亦可,江湖很多门派可都 以你少林马首是瞻。”
我沈吟了一下,又道:“慕容世家和大江盟大概不会为了茶话会而得罪我, 唐三藏和我有点交情而唐门又是武林茶话会的既得利益者,加上春水剑派、与慕 容穿一条裤子的离别山庄,十大门派有六个肯定会支援我,武当也该考虑一下一 意孤行的后果了。”
“别说让木蝉说几句话,就是让他帮你做几件事,空闻师兄大概也愿意的很。 不过,高光祖…”
“是啊!高光祖就像附骨之蛆,让少林寺感到很棘手吧!”我接过话头: “何况,他栖身的铁剑门的背景恐怕也让少林寺心存顾忌吧!”
剩下的话被我咽回了肚子里,那个名人录排名第二十五的其实是高光宗,真 正的高光祖武功很可能高得出奇——五十年来,少林有几人练成了两项七十二宗 绝技?
或许整个少林寺就只有空闻大师才能稳胜他一筹,武功尚未大成的木蝉都未 必是他的敌手。对付这样一个高手,就连暗杀手段都很难奏效了。
“他若是能安分守己,少林倒是希望他能颐养天年。”鲁卫苦笑道。
“我会让他安分守己的。”少林寺顾忌铁剑门背后的官方势力,可我和丁聪 却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胡一飞和来护儿的死,已经大大削弱了铁剑门的实力,而 高光祖也抵不过我和魏柔的联手一击:“只是,我要瞻仰一下宝慧大师的墨宝。”
“大师伯的墨宝?”鲁卫迷惑地望着我,显然没明白我的用意。
“高光祖手里最有威胁的东西就是宝慧大师的几封手书。”我嘿嘿一笑: “老鲁,你没忘了我是怎么替宝大祥翻案的吧!”
鲁卫恍然大悟,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我说想顺便参观一 下藏经阁,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别情,这我做不了主,我能做到的,只是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空闻师兄。”
“相公,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夜色已深,我才姗姗而归,解雨不由大发娇 嗔:“空闻那个老和尚没娶过媳妇,就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别人!”
“不关空闻的事儿。”我人似乎还留在了藏经阁那浩如烟海的典藏中,连说 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禅意:“老鲁早把条件转给少林了,和空闻商议细节没用上 半个时辰,这一天相公几乎都在藏经阁里了。说起来,少林武学博大精深,相公 当真是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啊!”
“这么说,看到易筋经啦?”解雨顿时惊喜万分,拉着我的手雀跃道。
她知道我的内力最近几乎停滞不前,而易筋经正是江湖上仅有的几种可供我 借鉴的内功心法之一,能得到它自然对我大有裨益,那如花的笑脸便透着满心的 喜悦,就好像是她自己得了莫大的好处似的。
“没有,七十二宗绝技的前十二种相公放弃了,毕竟做人要留点日后见面的 余地,特别是我现在还需要少林的支援。”
其实,我要求参观藏经阁,不光是为了解决我练功遇到的瓶颈,更重要的是 为了给少林传递一个信号,我并不怕武当跳出来反对我,我也有足够的信心来解 决武当的问题。
“不过,从余下的绝技里面,相公已经管窥到了易筋经的一斑,这足够相公 找到进一步修炼内力的法门了。何况,今儿还有意外收获哪!”
我边说边抽出了她腰间的短刀流光,笑道:“雨儿,妳的刀法师傅厉天虽有 刀王美誉,大罗天刀法也是江湖绝学,但相公总觉得它太过凶悍,虽然辅以高君 侯的小叛刀法,效果也不那么明显。今日见到七十二宗绝技里的降魔七刀,相公 这才顿悟,以佛家慈悲心怀化解大罗天刀法中的戾气,妳的武功必可再上一层楼, 届时超越练青霓,甚至与妳玉姐姐比肩也未为可知哩!”
“我才不练哪!”解雨出人意料地拒绝道。
“嗯?相公怎么觉得自己抛错了媚眼?”我不由一怔,这丫头是不是以为我 是神仙,学什么都一学即会,不知道我在降魔七刀上费了多少时间啊!
只是她璀璨星眸中的如海深情却让我不忍心说出责备的话来。
“人家不想再三更起、五更眠的了。”偎进我怀里的解雨撅着小嘴笑道: “再说了,相公早晚要退出江湖,要那么强的武功有什么用呢?在竹园,怕是女 红也比武功来的重要吧!”瞥了在一旁兀自得意的许诩一眼:“你看,还是阿诩 聪明!”
我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相比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武功在竹园是个很少被人提及的话题,且 不说丝毫不谙武功的宝亭,就连还在长功夫阶段的玲珑、武舞都厌倦了枯燥的练 功,不是我让萧潇管着,她们几个的功夫怕都要撂下了。
竹园诸女中,只有无瑕坚持练功不辍,可她多半也是为了留住逝去的韶华— —毕竟,有几个女人真正喜欢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呢?
可现在却还不是享乐的时候啊!
我心底轻叹一声,怕女人们担心,那些牵涉到皇上和朝廷的愁事我只能放在 心里,加之我还算顺利地接替了白澜,她们头脑中大概都少了一些危机感。
解雨来京后,虽然也看出事情并不像在竹园时想像的那么简单,可她对前途 还是太乐观了。真正察觉到危机的是长于谋略的素卿和六娘,然而素卿人微言轻, 六娘又毕竟隔了一层。
主持中馈的宝亭一心都放在了经营上,又对江湖事务不熟悉,结果众女赚钱 的风险意识有了,可在血光剑影的江湖里培养出来,对危机的敏锐嗅觉却几乎被 安逸的生活消磨光了。
解雨何其聪明,看我有点愣神,立刻明白过来,边给我宽衣边笑道:“说起 来,练功也有练功的好处,就像无瑕姐姐的年轻劲儿,连干娘看着都羡慕呢!”
“怎么,莫非干娘也想学春水心法不成?”
“干娘怕是比五师娘年纪还大些,还练什么春水心法啊!”解雨嬉笑道,只 是说到后来,语气却迟疑起来:“不过也怪,我在玉角楼六娘卧室梳妆枱上发现 了一盒胭脂水粉,相公你猜是谁家出产的?”
见我摇头,她既得意又迷惑地道:“是京城同心堂耶!到了京城,我才知道, 同心堂的货品是多么的珍贵,听宁馨说,每年流到江南的总共还不到五百盒哪! 相公,你说干娘她花这心思干嘛?相公…相公——”
“啊!”解雨连喊了两声,我才从沈思中清醒过来:“女人嘛!‘自信华年 风度在,未怕香红春晚’。”
“又掉书袋子了!”解雨擂了我一拳,嗔道:“既然楚王好细腰,还怨人家 不喜欢练功…”
“江湖风波恶啊!”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竹园诸女中,无瑕现在一门心思要做贤妻良母,我也不忍心让历经磨难的她 再踏入江湖了。
武舞功夫太差,魏柔倒是堪称我最得力的助手,可她隐湖弟子的身份,却束 缚了她的手脚,除非我真的遇到了危险,否则,她大概只适合做个看客。
真正能伴我在江湖行走的只有萧潇、玲珑和解雨四女,虽说官场上的争斗没 必要让女人担心,可做了江湖执法者,并不等于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个道 理还得及早灌输给她们几个。
“妳相公和白澜不同,他是一介书生执掌江湖,江湖人以书生待之;而相公 则在江湖摸爬滚打了一年多,江湖人早把相公看成同道了…”
“我懂我懂。”解雨笑着打断我的话头:“你是个名满江湖的淫贼嘛,自然 是人人喊打喽,人家嫁给你,就是、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妇的…”
听解雨说得轻松,我心头蓦地一动,自己是不是太谨小慎微了?在京城住了 几个月,胆气豪气竟不如一个女人了!
转眼见一缕桃红爬上解雨白皙的双颊,我不禁搂着她丰腴的腰肢调笑道: “什么妇呀?”
解雨白了我一眼,却架不住在胸前肆虐的一只大手,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出了 两个字来。
“淫妇?不不,相公可不想妳变成个淫妇,妳该说是荡妇,相公一个人的荡 妇才对。”
“人家才不要做什么荡妇呢…”解雨白了我一眼,可语气却极其轻柔暧昧, 一双柔荑更是探进了我的怀里,细细地摩娑起来。 ---------- 第二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时隔半年重回扬州,故乡已是物是人非。师娘们早把家搬到了松江,扬州的 大部产业也都转卖他人了,甚至连沈园都放弃了,只留下了百顷良田。
我毕竟在沈园生活了十七年,对它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虽然它已经更换了 主人,可我还是带着解许两女来到左近,缅怀旧日的时光。
正巧新主人出门,车马如盖、俊仆如云、前呼后拥、不可一世,路人均为之 侧目。
“真是牛嚼牡丹啊!”我叹息道:“师傅花了近二十载的心血才造就了沈园, 而今却落在了这等暴发户的手里。”虽说师娘南迁乃是大势所趋,可看新主人如 此模样,我难免感慨万千。
“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嘛!”解雨若有所思地道。
“就知道妳要藉题发挥。”我不由瞪了她一眼,可知道她说的是至理名言。
自从师傅过世以后,两年里我在扬州住的时日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信马由 缰走在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得我了,那个曾经赢得无数青楼薄幸名的浪荡 公子,大概更是早已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所谓“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想想往昔的浪荡生活,还真是 宛如一场春梦哩!
许诩没听明白,便问我她主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把那首《有感》诗诵了一 遍。
她听到“三年五岁间,已闻换一主”,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姐是怕 老爷伤感呀!”或许是自伤身世,她的神色旋即黯然下来。
许诩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中上下十几个兄弟姐妹,生活极其艰辛,一个女 孩自然在家中就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可言,送她去燕子门只是为了能让她有条活路。
燕子门的全军覆灭本来使她前途堪忧,毕竟江湖上肯接纳女性弟子的门派寥 寥无几,可因为我的缘故,一切都发生了逆转,不仅她自己渐渐成为竹园不可或 缺的一员,而且老家的兄弟姐妹在我的暗助下也摆脱了贫困,成了当地小有名气 的地主,许诩欣慰之余,也不禁想念起故去的恩师和久未谋面的父母。
“原本答应带无瑕她们去泉州散散心,却叫宗设搅了局,等明年开春的时候, 咱们一起南下游玩,顺便回阿诩家看看。”见解雨点头,我目光转向一脸惊喜的 许诩,笑道:“听说,妳家乡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正说话间,却见大街上迎面驰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肥头胖脑,正是慕容世 家的二当家慕容万代。离我还有五丈远的距离,他就飞身下马,迎上前来。
“还真让大哥猜中了,动少果然是念旧之人。”
慕容脸上丝毫没有斩杀赵家兄弟时的戾气,反倒是一脸谄笑,就像是听月阁 的龟公一般。
“大哥说了,就算沈园卖了,动少也会回来看看,所以让仲观天天守在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把你等到了。”他边说边打量了解许两女一眼,见许诩 神态紧张,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来。
我知道许诩定是想起了应天城外那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便悄然移形换位,遮 住了慕容万代的目光,嘿嘿笑道:“慕容二哥,常言可说了,无事献慇懃,非奸 即盗,你家老大…”
“非也非也。”听我用家乡话开起了玩笑,慕容万代脸上仅有的一点拘谨顿 时不见了,放声大笑起来:“动少有所不知,大哥后天要纳闻香院的头牌孙碧为 妾,听说大少你已经离京,猜你要回扬州,这婚礼又怎么能少了你这个主宾?”
“哦?你们家老大还真有闲情逸致啊!”我嬉笑道,心底却暗自一凛,我离 京虽说并没遮遮掩掩,但所知者甚寡,慕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显然他在京中 布有暗线,而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漕督李钺一系的人马。
“不娶不行啦,孙碧不知怎的,就怀了大哥的孩子。”
慕容万代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心事,我脸色顿时一变。
慕容粗中有细,见状大概也想到了我曾极为在意的苏瑾就是被别人弄大了肚 子,恍悟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该如何来圆自己的话,只好讪讪笑道:“不孝 有三,无后为大、无后为大啊!”
强压着心中烦闷,我笑着应承下来,只是婉言谢绝了下榻慕容世家的建议, 约好傍晚去拜访慕容千秋,遂带着解许两女投宿到了馆驿。
两女上次陪我回扬州是为了杨慎,来去匆匆,又是大冬天的,扬州并没有给 她们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而今金秋十月,正是扬州的好时候,徜徉在小桥流水 人家的景致里,两女几乎流连忘返。
路过宝大祥,解雨晓得唐门派出了她的一个堂叔在此坐镇,本不欲和他相见, 只是我却想起了手艺高超的一代宗师周哲眼下正在扬州号里,便拉着两女走了进 去。
唐三藏曾告诉我,一旦整合唐门成功,他将把全部精力放在唐门熟悉的药材 生意上,从主要给药铺供货,到在江南各大主要城市建立自己的药铺,这样一个 浩大的工程,让他没有多少精力去照顾宝大祥。
听他的意思,他会和殷家商议,让殷家赎回扬州、应天两分号,并且价格相 当优惠,如此一来,周哲的去向就颇费思量了,我虽放手不管殷家的事务,但也 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殷家白白损失一员大将。
店里的伙计几乎都是殷家时代的老人,自然和我熟悉得很,见到我,都围了 上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只是称呼由原来的“大少”变成了“大人”,弄得店里 的客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老张,周哲周师傅在店里吗?”
“在,多亏他回来,客人才多了起来。”伙计老张感慨了一声,说去喊周哲, 便朝里间走去。
不大一会儿,就见里间门帘一挑,脸色略有些尴尬的周哲和一个面目清臞的 中年汉一道走了出来。
那汉子边走边笑道:“王大人对宝大祥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这汉子和唐天文有着几分相像,双目精光闪烁、双手五指修长,态度从容不 迫,显然身负不俗武功,而我也一眼就认出他来,正是唐门百草堂堂主唐天运。
从没正式会过面的两个人竟然彼此都认得对方,我心中想想也觉得好笑。在 我脸上装出一副疑惑表情的同时,唐天运已经自我介绍起来。
“久闻唐先生的大名,先生一代药学大家,让人好生敬慕。”恭维了他一句 之后,我说明了来意:“我和舅舅是宝大祥的老客户了,贱内的许多首饰就出自 周师傅父子之手。虽说在杭州府衙我和周师傅过了一回手,可真说起雕功来,十 个王动也赶不上一个周哲!”
周哲脸一红,诺诺自谦了几句。
我续道:“我已举家南迁,日后恐怕没有多少机会再回扬州了,只好趁机让 周师傅给贱内打造几件首饰了。”
解雨机灵地缠住了周哲,而我和唐天运则来到了密室。
“大人难道不知道,唐门眼下正和殷家谈判扬州号的回购事宜?”
“这么说,唐门大局已定?”
唐天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大概才明白过来,唐三藏父子是得到了我的支 援,他心里该暗自庆幸,自己没站错了队:“我大哥放弃了家老之职,甘愿客居 江南,可以说敝门已经完成了整合。”
“怎么会是这样?!”我一怔,心中暗忖:“哥俩和解了?唐天威有这么好 说话吗?丧子之痛就这么轻易地治愈了吗?”
这样的结局与我和唐三藏当初的想法大相迳庭,而唐天文的这种低姿态,也 颇让我生疑,这不会是他以退为进的一步妙棋吧?何况他落脚江南,没准儿还会 给我带来什么灾祸。
心有所思,可我脸上却是平静如水:“既然如此,唐门退出自己不擅长的领 域就势在必行了。不过,我虽是殷家的女婿,可也是三藏的朋友,所以,我希望 此番扬州号的谈判,只是一种商业行为,我不想哪一方吃了亏,也不想让它蒙上 别的什么色彩。”
“这绝对只是个商业决定。”唐天运显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道 :“不过,殷老爷子是大人的岳丈,却不是三藏贤侄的朋友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爷子该是打着我的旗号狐假虎威了。想来在他眼中,白 放着这么个女婿不用才是傻瓜呢!而宝亭虽然一再告诫家里人,可也不能为了这 点事情和父亲翻脸啊!
这边是岳父老泰山,那边同样也是泰山老岳父,虽然殷乘黄毫不知情,可唐 天文却是心知肚明,听殷乘黄拿着自己的女婿来威胁自己,想来也是憋了一肚子 气吧!
“我不会亏待唐门的。”总要给唐天文吃点定心丸,让他知道我这个女婿没 忘了他:“唐门要在江南开设药铺,我会想尽办法保证唐门水陆交通的安全的。”
“有大人这句话,扬州号就是白送给殷家也值了。”不明其中奥秘的唐天运 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我连忙一摆手,说这是两回事:“唐门真要感谢我的话,能不能做做周哲的 工作,让他放下包袱,与扬州号一起回归殷家宝大祥呢?”
“我无颜面对老东家啊!”周哲惭愧地道。
“此言差矣!”我斩钉截铁地道:“良禽择木而栖,古今皆然。每个匠师达 到你这种高度之后,必然要有更高的追求,当时我岳父殷老爷子并没有认识到这 一点,而霁月斋却准确地把握到了你们的心理,投奔霁月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杭州府衙出庭作证,一来表明你为人光明磊落,二来你恐怕也是受到了相当 大的压力。如果说你有错的话,就是当霁月斋换手之时,殷家求贤若渴,眼巴巴 地盼着你回去,你却跑到了唐系宝大祥。”
“知我者,大人也!”
如果唐系宝大祥回归殷家,周哲大概是最难受的一个人了。霁月斋充满了草 莽气息,而他又是才从那里出来的,想必不肯再回头。
如果不回殷家,那么唯一能让他落脚的只有前段时间被他拒绝了的积古斋, 就算积古斋不计前嫌,但他珠宝业“三姓家奴”的名头怕是跑不了了。
而有唐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也该明白,自己创业该有多么艰难。此时听 我给他了个偌大的台阶,面子里子都有了,难怪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这也是存着一点私心,至少以后请你打造个首饰,总不会像以前那样, 动辄上万了吧!”
听我开起了玩笑,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就是嘛!我见过无瑕姐姐带的那对‘双龙戏珠’,也见过魏姐姐的那副‘ 心之湖’,真的都是精美绝伦的杰作哪!周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把那套首饰 设计出来呢?”解雨望着周哲,眼中满是急切的目光,只是偷偷瞥过来的眼神, 透着一丝羞涩。
不过,没来得及问清楚周哲究竟为解雨设计了一套怎样的首饰,扬州总捕翟 化已经把我堵在了宝大祥。
“其实我该去拜访陈知府的,他是我的父母官嘛!不过,本官此番南下,圣 命不可打扰各地官府,陈知府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我抬出皇上婉拒了知府陈 焯的邀请。对屡受师傅好处却在佃农抗租一事上站在了沈园对立面上的陈焯,我 至今耿耿于怀。
翟化是老熟人,见左右无人,小声道:“别情,不瞒你说,陈知府邀你住在 府上,不单单是为了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漕督李钺李大人眼 下正在扬州视察漕运,就住在陈知府家中。”
他望着我缓缓道:“你也该知道,李大人和漕帮的关系相当密切吧!据我得 到的线报,漕帮帮主李展曾多次秘赴凤阳会晤于他。”
我顿时明白了陈焯邀请我去他家住的用意,官场上很多人把我出任刑部员外 郎的理由,归结为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得宠,以致不少人觉得自己攀交桂方 两人无望,便开始打我的主意,陈焯也是其中之一,更有甚者,他还想在别人面 前显示出我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可李钺却是我相当感兴趣的人物之一。不过,李展和他关系密切?障眼法吧! 李展在江湖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漕帮除了人多,帮中也没有多少油水, 怎么供得起一位二品大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真正和他有关系的,该是慕容世家才对。在京城,我调 阅了李钺的档案,发现他早年曾署理河东盐政,而那时正是慕容世家快速发展的 时候,至于漕帮倒向慕容世家,也该是慕容世家透过李钺向它施加压力的结果吧!
不过,翟化的话却让我顿起疑心,他是不是得了慕容千秋的好处?翟化和鲁 卫不同,鲁卫背后是令人生畏的少林寺,苏州也没有强力的江湖门派,所以苏州 才成了江湖的噩梦;而没有强大后盾的翟化却很可能和慕容世家达成了某种妥协, 不然,扬州也不会那么安静,他这番说辞,未尝没有试探的含义。
“李大人总督漕运,和漕帮互有往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笑道。
而翟化毕竟是老刑名,闻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我便接着道:“翟兄, 我也不让你为难。”
写了两份拜帖,又让宝大祥的伙计去文思楼定了一桌精致酒菜,送到陈焯府 上聊表敬意,这才打发走了翟化。
望着很快融入熙熙攘攘人群中的翟化的背影,我心中一阵黯然,没有权力做 崇,我和他大概还可以维持一种很单纯的朋友关系吧!而得到权力的同时,我很 可能失去了更多。
“雨儿,晚上要辛苦妳走一趟陈府了。”
正觉得闲极无聊的解雨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呵呵,别情,真是恭喜恭喜啊!”
听雨别院里,慕容千秋一脸胖肉堆起的笑容,看上去竟是异常的真诚亲切, 而他身后披着白狐皮背子的明艳少妇也正含笑望着我,那剪水秋瞳流露出一丝哀 怨、一丝缠绵,正是我昔日走马章台时的老情人、即将嫁给慕容千秋为妾的孙碧。
“同喜同喜。”我笑道:“老哥,你倒是神勇的很哩!”
慕容嘿嘿笑了两声:“别情,我这是惦记着我那两个侄女给我当儿媳妇哪! 奶奶的,可把我累惨了!岁月,真*** 不饶人啊!”末了,他感慨道。
“原来你丫的没安好心!”我飞起一脚,半真半假地怒道。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浴室——这是我和慕容以往养成的习惯,慕容看来并不想 破坏它,而我则客随主便,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看到尾随而入的孙碧开始宽衣解带的时候,我这才惊诧起来。
“老哥,你玩过头了吧?!”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慕容满不在乎地搂过精赤的孙碧,一口咬住 了女人紫红的乳首,含糊笑道:“别情,见到美女还推三阻四的,可不是你的一 贯作风哦!想当年扬州四大头牌可都是你的胯下之臣,你小子甚至还开过无遮大 会哪!”
“可我没有参观别人夫妻行房的习惯嘛!”
话虽如此,然而望着孙碧雪腻的娇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昔日在我身 下婉转承欢的妖媚,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刺激着我的神经,清澈池水下的凶器 悄然怒张。紧紧依偎在我身边的那对西域姐妹花立刻察觉出来,对视了一眼,不 知是姐姐还是妹妹俯下身去,将龙王夹在了一对丰乳间。
“莫不是你真成了个道学家不成?”慕容见我反应强烈,不禁狐疑道:“朋 友如手足,女人如衣缕,就算我把阿碧送给你,不过是我送你一件衣服而已,又 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我又没让你去搞我的女人!”
“算了,反正我没兴趣给别人戴绿帽子。”不再理会慕容,我凝神体会着西 域女子的肥美,只是见惯了无瑕宁馨的丰腴,就觉得这对姐妹并没有多少出奇之 处,反倒不如旁边被慕容弄得娇声低吟的孙碧来得勾人心魄。
“我也没有嘛!有这癖好的可是武当派那群乌龟王八蛋。”慕容眼中闪过一 道厉芒,隐约透露出一缕江湖大豪的锋芒:“别情,我对不起你,没把苏瑾给你 看牢了,让武当清云、清雨这两个混蛋有了可趁之机!”
“看?人心怎么能看得住!”
我心里一阵刺痛。好么,除了清云,竟然还有清雨的份儿,单单一个武当, 就送了我两顶绿帽子,怪不得这么急着对付我!而苏瑾裙下的腻臣,还不知道能 有多少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坏都由她去吧!”
“你倒大度!”慕容略有些诧异道:“可人家武当防你却像防贼一般,你离 开京师没几天,清雨已经公开说,武林茶话会没有再办下去的必要了,他们可是 要先废了你一半武功啊!”又道:“你倒好,还有心情带着女人游山玩水!”
“怕什么,江湖又不是它武当一派的江湖。”
“这话也对,离了武当,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我语气虽淡,可慕容还是听出了我对武当的不满,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来 :“话说回来,别情,我还真佩服你,昨天我听谭玉碎说,少林寺藏经阁首座空 相大师,在前几天的河南武林同道聚会上公开表示支援续办武林茶话会,清风突 然吃了这么一记闷棍,大概也是郁闷的很啊!”
少林和武当从来都是貌合神离,但近二十年来,两家却未公开唱过反调,空 相此言一出,两派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
不过,虽然出面发表言论的都是两派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双方都保留着变化 的可能,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江湖老油条们不会把自己逼上华山一条路的。
把对少林说的一番话又对慕容说了一遍,末了道:“十大的荣誉,对于少林 武当或许不算什么,可对江湖其他众多门派,却是一块金字招牌。而今届的茶话 会,春水剑派是绝对不会再参加了,铁剑门、恒山派又连损大将,这么好的机会, 我想能有几个门派肯放弃呢?”
慕容闻言却微微一皱眉,十大空出的名额,势必会引起江北集团内部的竞争 和不和,这在去年已有前车之鉴了,在他看来,今届的十大让大家看不到上榜的 希望才最好不过。
铁剑门虽然损失了胡一飞和来护儿两大高手,可门主万里流加上宗亮、齐默, 保住十大地位绰绰有余,而恒山派主力静闲虽然也告失踪,可它手里还有一位在 去年茶话会上根本没露面的强手练无双,唯一的变数就是春水剑派,可明确反对 春水剑派的退出,却又缺乏充足的理由。
“老哥,风物当宜放眼量。在江北集团中,除了你慕容世家之外,只有离别 山庄能拿得上台面来,可大江盟已经和十大中的武当、恒山形成战略同盟了,同 盟会里还有百花帮、鹰爪门这样的准十大门派,很可能会藉机一步登天,声势可 比你浩大的多。再说,你能把江北集团内的各门各派都吞并了吗?显然不能,那 么,拿什么吸引这些门派为你卖命,不就是名利二字吗?茶话会可是为你提供了 一个现成的机会,你甚至不用为它多花一文钱。”
慕容眨了眨小眼,沈思起来。
我续道:“竞争当然是免不了的,可利大于弊。去年,大江盟暗助鹰爪门, 虽然引起了一些门派的不满,可更多的门派看到了希望——只要跟着大江盟干, 大江盟就不会亏待他们。你慕容世家也可以照搬照抄嘛!像皖北谭家,谭玉碎娶 了岳幽影,谭家实力已是不容小窥,若是再有一两个强手相助,杀入十大绝非天 方夜谭。”我微微一笑:“老哥,我可是把宋维长送上了黄泉路,百花帮的林筠 也失踪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手里连个隐秘的高手都找不出来吧!” ---------- 第三章
搞掂了慕容世家,解雨也带回了陈府的消息。
“堂堂一个四品知府,被人呼来喝去的不说,竟然还把自己的小老婆拱手送 给了别人,当官当到这份儿上,还不如死了算了!”解雨越说越来气,就连看着 我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别把当官的都想得那么卑污。”我沈声道:“相公也是官,可谁要是敢打 妳们姐妹的坏主意,就算是天王老子,相公也先杀了他再说!”
“这才是人家的相公嘛…”解雨颜色顿霁:“那个李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焯送上小妾,他就照收不误,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贪恋女色,他又没有相公 的本钱,真是自寻死路!”
“李钺可不是个一般人物啊!”我沈吟道:“此人甚得首辅费宏的信赖,是 费老儿在军中的头号心腹。桂萼和方师兄几次三番提议老师阳明公为兵部尚书、 提督团营及三边总督,都被费老儿所阻,所倚仗的正是李钺几人。日前有传言, 说费老儿极力举荐他接替金献民出任兵部尚书,一旦得逞,让他坐稳了兵部尚书 的位子,老师复出几乎无望。何况,慕容千秋有如此强硬的后台,也不符合我的 利益。”
“相公莫非要据此弹劾他?”解雨眼睛一亮:“这等人渣,早该把他一撸到 底了!”又有点遗憾道:“可惜,李钺身边有高手护卫,我也不敢太过接近,也 弄不清陈焯的那个小妾叫什么名字,否则,就是一大罪证。”
“这等丑事,李钺和陈焯岂能承认?再说了,皇上对风月之事也未必会放在 心上。”
义父邵元节曾经告诉我,皇上私下和他议论朝中大臣的时候,对京官走马章 台虽不赞同,但绝非反感,想从糜烂的私生活上打倒一个重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情:“妳说他身边有高手?勾结江湖人物,倒是犯了当官的大忌。”
“可惜我们没拿到证据啊!”
“三人成虎嘛!”我微微一笑:“皇上罢免官员是从来不需要证据的,只有 好恶而已。桂萼方师兄会很乐意看到李钺倒台,唐佐也不见得喜欢李钺对他指手 画脚的,如果再能说动蒋迟,李钺八成只能在床上发泄自己的精力了。”
“说动蒋迟?”
“或许我说不动他,不过还有徐公爷嘛!别忘了,我可是他女儿南平郡主怀 孕的头号功臣哪!”
我很快就见到了南京守备魏国公徐辅。因为老师阳明公和蒋迟、沈希仪的缘 故,老公爷对我相当客气,表示要尽力支援我举办武林茶话会,不仅答应派出军 中精锐神机营,甚至还答应将茶话会的地点设在应天城外牛首山下的小校军场内, 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对李钺,他的态度却模棱两可起来。我摸不透他心思,也不敢贸然行 事,只把陈焯献妾一事当作道听涂说的笑话讲过之后,其余的就绝口不提。
探望了前辈苏耀,我又秘密拜访南直隶原来的头领线人瑞孚祥林家的家主林 百川。林百川是个精明的人,知道自己富贵的根子在徐公爷身上,对于徐公爷的 命令不敢不从,虽然老大不情愿,可还是把线人网完整地交了出来。
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便把解许两女留在应天当幌子,我则连夜过江,在四 更时分赶到了滁州琅琊山离别山庄。
萧别离见到风尘仆仆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待我说明来意, 他这才安下心来,一面叫妻子给我弄吃的,一面看起南直隶的线人名簿来。
他刚看了半页,就啧啧称奇起来:“吓,怪不得你这位子那么多人眼红!好 家伙,书办、衙役、捕快、老板、妓女,还真是什么鸟人都有啊!…嗯?老韩— —”他突然怒目圆睁,朝书房外高喊了一声。
韩元济应声而入,就听萧别离沈声道:“老韩,你带两个弟兄,赶快把张起 孟这小子给我抓了,奶奶的,敢和老子玩阴的,看老子不玩死这王八蛋!”
见韩元济出了书房,他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在动儿你的身份只有加入 神教的几个人才知晓,其余的就只知道你是我女婿罢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姓 字名谁,不然,真要出大乱子了!”又叹了口气:“那张起孟看着老实巴交的, 没想到竟是朝廷的奸细!”
“岳父您不必多虑,这种情况又不是离别山庄一家,少林武当莫不如此,就 连春水剑派当初只有十几个人,竟然也被渗透了。”我宽慰他道:“眼下迫切的 是,岳父手中有没有得力的人选来接替林百川的头领线人之职?别看我这位子只 能两三年,可它照样能给魔门带来莫大的机遇,也算我为魔门和日宗尽点力。”
“这话我爱听。”萧别离顿时眉开眼笑,沈吟了一下,道:“我的三徒弟也 就是老韩的儿子韩真练武不是块好材料,但为人机警,在江湖上又没怎么露过面, 该是山庄里最合适的人选了。”
我问了韩真的年龄,听他只有二十一岁,便有些犹豫,可等见到本人,和他 闲谈了半个多时辰,心中疑虑已是尽去。
等他离开,我就表达了赞同的意见,让老岳父尽快安排韩真离开山庄,而我 则负责给他提供假身份,让他的经历看起来与山庄无关。想想蒋迟月中就要离开 京城前来江南,给我留下的时间委实不多了。
“至于武林茶话会,动儿你放心吧!今儿白天慕容快马送来了书信,表明他 的态度,请我和他保持步调一致,我已经给他回信了,明儿我俩就同时放出风去, 支援你续办茶话会。”说着,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道:“你小子和唐门到底是什 么关系?为何它这次不惜和武当翻脸,早早就跳出来支援你哪?”
“唐门偏安一隅,是十大的名头让它在中原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既然是既 得利益者,当然要支援我了。再说,我和唐三藏还是朋友嘛!”
“是吗?怎么有传言说,唐五经犯了你的忌讳,你因此要对付唐门?”
“是胡大海传出来的消息吧!”我微微一笑,把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萧别离不由抚掌哈哈大笑起来:“今儿我总算服了你师傅了,他看人的本事 甚至比他的武功还可怕。唐门这么早就表明态度,大概也是受传言影响,怕你真 的动手压制他们吧!”
“怎么会!”我笑着摇摇头:“江南江北就够我挠头的了,哪儿还有精力去 对付唐门?唐天文精明的很,岂会不知?他是知道早晚要得罪武当,莫不如先卖 个好给我。再说了,武当也不是铁板一块,清风的位子也不见得就那么牢固,一 旦有变,没准儿坏事还变成好事了哪!”
“动儿,莫非你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白澜的情报网已经证实,武当‘松竹梅’三人并不和睦,不然,清风也没 必要急着把自己的弟子宫难推上俗家长老的宝座,毕竟三票对两票可比两票对两 票既中看又好听得多了。但大德殿长老妙可、真武殿长老清云背后依旧有着相当 强大的实力,何况,清雨也未必就一定听清风的指挥。”
其实,从百花帮的林筠被清雨门下最出色的弟子玄苦盗去红丸一事上,我已 经嗅到一丝火药味来。
从正面理解,可以说清风极其重视清雨师徒,故而不惜将培养多年的林筠拱 手相送,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说明清风对自己的师弟并不放心。
当然,其中的内幕究竟如何,还要等六娘的详细情报出来之后,才能知晓。
“哦?”萧别离颇感意外地道:“武当竟然把这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江湖 上没听到过半点风声。倘若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武当倒不是无懈可击了。”
“是啊!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我顺口接了一句,心中却蓦地想起了 隐湖,这个曾被我认为是江湖上最团结的门派都出现了内乱,遑论武当了。
想起隐湖,魏柔的倩影不期然地就从心底升起。自从京城一别,已有二十余 天,我行踪飘忽不定,她自然无法传递消息给我,而江湖上也没听说她的行踪, 我不知道她和她师傅鹿灵犀是否已经取得谅解,一丝焦虑让甜蜜与相思都有点变 了味道。
“动儿,你下一站该是大江盟了吧!虽然齐放和清风是亲家,想来他也不会 支援武当的提议。”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看来却不尽然。清风又不是毛头小伙子,他 没有点把握,孤家寡人一人,怎么肯贸然得罪我?”
“对啊!”我这么一说,萧别离顿时醒悟过来:“眼下各大门派巴结你还来 不及哪,他怎么就肯得罪你?”
“这都是皇上崇道惹的祸。”我有些无奈地道,把我的分析讲述了一遍,末 了道:“清风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这么个厉害人物,我还真不敢小窥他!”
“十大门派中,岳父您的离别山庄、少林、唐门和慕容世家都是支援我的, 加上春水剑派,占了十大的一半。而恒山派肯定是以武当马首是瞻了,可余下的 隐湖、大江盟和铁剑门,我现在倒有点拿不准了。”
“隐湖向来以维护江湖稳定为己任,照理应该支援朝廷派出的江湖执法者。 但它和魔门是死对头,主事的辛垂杨看我又很不顺眼,万一顾忌我魔门弟子的身 份会给隐湖带来灭顶之灾,它很可能投入武当那一边去,然后制造种种机遇,让 蒋迟提前接替我的位子。”
“而铁剑门内幕重重,如果它的幕后主使真是丁聪的话,事情就不那么乐观 了,我一手坏了丁聪的财路,他可是恨我入骨啊!”
“至于大江盟,齐放毕竟和清风有着姻亲关系,亲家的面子要不要给呢?何 况,我和大江盟还有许多难解的心结。”
齐小天和我、我和李思都有一段情仇,杀子之仇、夺妻之恨,这本就是男人 心头的两大禁忌。
“不过,齐放是个聪明人,他八成会默不作声、装聋作哑,甚至很可能找藉 口离开杭州以躲避是非。当然,如果隐湖和铁剑门都齐声反对续办茶话会的话, 没准儿就会出现最坏的结果——大江盟跟武当站进同一条战壕里去了。”
担忧果然变成了现实。就在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应天,又从应天赶往镇江的途 中,我听到了大江盟和铁剑门支援武当的消息。
“相公,我们回房歇歇吧!”
虽然易了容,可在解雨脸上却依旧能看出深深的关切——奔波数百里一夜未 眠的我听到这样的消息,脸色想必难看的很。
铁剑门的选择尚在我的意料之中,可大江盟的举动就像武当一样,实在是让 我既吃惊又沮丧。
隔壁的那几个江湖汉子却根本不知,他们谈论的主角此刻与他们就仅仅隔着 一道木板墙壁,依旧喋喋不休,争论不已。
解雨脸上阴晴不定,几次起身想去阻止隔壁的谈论,却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下 来。
“…举不举办茶话会,对那些老十大们来说,自然无关紧要了,甚至不办了 才合他们的心思哪!”一个汉子没好气地道:“就像铁剑门、恒山派,它们就可 以永远吹下去,说自己是最后一届茶话会的十大之一云云,可我们这些从没上过 榜的门派,岂不是永远都失去了机会?!”
听声音有点耳熟,正回忆这人究竟是谁,隔壁另一人喊了他一声“姚兄”, 我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奇门门主赵清扬的大弟子姚鼐之。
心中暗自诧异起来,他颇受同盟会重用,眼下应该在杭州训练同盟会的弟子 才对,怎么会跑到龙潭镇来了?这龙潭镇自从同盟会在应天镇江一战失利后,就 几乎成了同盟会的禁地了。
再说,他师傅可是同盟会七长老之一,他这般肆无忌惮地批评起同盟会的方 针政策,未免太放肆了吧?
“听说闽东道上的后起之秀‘和风细雨’杨千里加盟贵派了,可是真的?”
姚鼐之说正是,他旁边一人细声细气地道:“兄弟正是杨千里。”
就听椅子一阵稀里轰隆地乱响,众人纷纷起身道:“久仰,久仰!”言辞甚 是恭敬。
“名人录第八十四位的那个杨千里?”解雨眼珠一转,伏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点点头,心情愈坏,杨千里加盟奇门这等重要的消息,已经路人皆知了, 而我这个江湖总管却毫不知情,看来白澜在浙江布下的线人网在王仁被撤换后, 并没有按照我的命令暂时将消息汇总到应天林家,他们不是集体反水,就是整个 系统已经陷入瘫痪了。
“怪不得姚兄一肚子不满哪!”隔壁一人笑道:“春水剑派铁定退出,这是 秃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空出的那个十大名额,赵门主加杨兄加姚兄, 奇门可以说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了,和皖北谭家都有的一拼了。”
“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姚鼐之长叹一声道:“齐三爷此言一出,回旋 的余地已经很小很小了。”
说话间,就听隔壁门“光当”一声被推开。
“老姚——”来人还没进屋就叫嚷起来:“你猜得可真准,我们赌赢了!老 齐,拿五两银子来——隐湖辛仙子昨天在镇江发表声明,支援武当的提议,不再 续办茶话会了!”
话音未落,隔壁就响起了两种含义截然相反的感叹声。
隐湖,你终于也倒向我的对立面去了!
我冲解许两女苦笑一声,可心中却似响起了一声惊雷,不仅将我的沮丧和倦 意一扫而空,就连人都仿佛又回到了师傅病榻前接受征服隐湖任务的那一刻。
因为魏柔于归而懈怠了的斗志,再度昂扬起来,阿柔已经算不得是隐湖的弟 子了,我还有师傅的重任在肩!
推开窗户,繁华的龙潭镇尽收眼底,向北望去,暮色里,一条大江浩荡向东, 几行归雁振翅南飞,我心胸顿时为之一阔。
来吧!该来的都跳出来吧!让老子好好和你们斗上一斗!
“相公…”解雨娇柔的身躯贴上了我的后背,却不知该怎么劝我,只是一双 藕臂死死搂住我的虎腰,半晌才小声道:“也不知道魏姐姐在哪儿,她要是能出 面说句话就好了。”话语中竟隐约有些怨气。
“别替妳相公担心,这些牛鬼蛇神成不了什么气候!”我转过身来,轻抚着 少女的秀发:“再说,妳魏姐姐也是一身的烦心事。”
一边是师门和一个半师傅,另一边是自己心爱的丈夫,阿柔若是知道辛垂杨 的声明,怕是心都要碎了吧!
而我心底也涌起一丝悔意,自己怎么就把局势估计的那么乐观?早知如此, 死活我也不会放她离开京城了。
突听隔壁传来姚鼐之苦中作乐的歌声:“霜风渐紧寒侵被,听孤雁声嘹唳, 一声声送一声悲,云淡碧天如水…”伴着竹筷敲击瓷碗的叮当声,那歌声听着无 奈而又凄凉。
我心中忽地一动,眼前似乎见到了一丝光明。
大江盟固然可以拒绝十大的诱惑,可同盟会的其他门派却对十大的名头眼热 得很,其中大有连纵的余地,你大江盟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拆你同盟会的台。
略一思索,我轻咳一声,朗声道:“隔壁是奇门的姚鼐之姚兄吗?可否过来 一叙?”
隔壁歌声戛然而止,安静了片刻,就有人不满道:“是谁这么不开眼,竟敢 劳动老姚的大驾过去一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另一个则干脆高声道:“隔壁的仁兄,想见老姚的话,你自己过来,老姚可 没闲工夫陪你去。”
也对!我心中暗笑了一声,自己当了一年官,竟不知不觉地染上了官场的恶 习。
示意解许两女在屋里等我,我便朝隔壁走去。
敲了两下门,我推门而入。
围坐在一起的十来个汉子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一见是我,几个人立刻从椅 子上弹了起来,惊叫道:“王、王大人?!”
还是姚鼐之最是机灵,连忙抢前两步,就要跪拜下去,却被我生生拦住: “姚兄不必多礼,我王动见官是官,见了江湖朋友,可就是江湖人了。”
听我报出姓名,几个原本因为不认得我,还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的汉子都 马上站了起来。
姚鼐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动少认得小人?”
“没有大人,哪来的什么小人?”我边说边把着姚鼐之的胳膊向众人走去。
一个汉子连忙在姚鼐之的座位旁加了把椅子,我顺势坐了下来,笑道:“姚 兄乃是奇门的大弟子,精通奇门阵法,我岂能不知?”又冲几个熟面孔笑道: “于尚志、戚二东、武凯,你们怎么都跑到这龙潭镇来了?”
那几个被我点了名字的汉子,并不知道我是因为当初化身王谡投身大江盟和 他们朝夕相处的一段时间才认得他们,顿时受宠若惊,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
我才弄明白,原来慕容世家早在和我会面的十天前就宣布,考虑到龙潭镇很 有可能成为今届茶话会的主办地,年前对江湖人开放应天镇江一线,甚至保证同 盟会弟子往来的安全。
而同盟会顺水推舟,也藉口年关将近,宣布盟内各门派放假两月,暗地里却 派出若干小组到龙潭、高资等镇,查探地形,姚鼐之就是其中一组的负责人,虽 然他只说自己是和大家一起来游玩的,可在小小的龙潭镇上已经停留了三日,足 以让我猜到同盟会的用意了。
慕容千秋和我会面的时候却绝口不提此事,他想必知道,这消息从别人嘴里 说出来远比自我表白更有力。
“今届的茶话会不在龙潭镇了,而是在牛首山下,那里离应天城很近,诸位 甚至可以住在城里。不过,龙潭镇和牛首山两地的气候条件相差无几,在这儿做 适应性训练也很合适。”
我假意曲解了姚鼐之他们待在龙潭镇的目的,环视着众人笑道:“听说去年 就有很多人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抱怨没能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准哪!”
“今年的茶话会还办吗?”众人纷纷问道。
“怎么不办?!”我胸有成竹地道,如雷似电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都不自 觉地点头称是,就连众人中唯一一个名人榜上的高手杨千里,也同样无法抵挡我 强大的气势,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前几日武当清雨真人说,茶话会没有续办的必要了,大江盟和铁 剑门也有类似的看法,让大家心生疑问。老实说,我很理解清雨真人,自从第一 届茶话会排下十大,武当位居第三之后,直到去年的第十二届,中间竟然没有受 到过任何挑战,完全是当了十二年的摆设,换做我也厌烦了。”
我心中虽然恨透了清风,可公开场合,还得给他留下足够的台阶,让他觉得 改口并不会太过损害武当和他的威望,毕竟茶话会缺了这几大门派也就谈不上真 正的茶话会了。
众人闻言,姚鼐之等几个心思灵动的都不置可否,其余人则随声附和。
“而且,大家都知道,茶话会除了有十大的荣光外,更重要的是,通过各门 各派的切磋交流,大家能够取长补短,在武学上更上一层楼,这才是茶话会的根 本所在。然而,武当显然没能从中受益,隐湖、大江盟亦是如此,自然对茶话会 兴趣缺缺了。”
我当然心知肚明,茶话会虽有切磋交流武学的功能,但这绝非白澜的本意, 江湖看中的也正是那十大的名头,但我巧妙地给茶话会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衣后, 聪明如姚鼐之之流已经开始沈思我说的话了。
“敝帚自珍和故步自封,这样的门派,迟早会被江湖所淘汰。曾经名噪一时 的华山派、峨嵋派而今安在?他们都是前车之鉴啊!反之,兼收并蓄、海纳百川, 才会永远屹立在江湖之巅。譬如少林,本无七十二宗绝技,达摩老祖东渡时只不 过带来西域绝技十三项,是几百年来寺中历代高僧潜心钻研,融百家之长,终成 绝技七十二。就是现在,每隔十年二十年的,寺中就会出现一项新的武技,将七 十二绝技中的某一项取代。”
“武当也不例外,三丰真人当年只创下了武当内功心法、真武剑法和太极拳 三大神功,至于名震江湖的两仪剑法、鹰蛇十二变、梯云纵身法甚至武当至高无 上的绝学‘老子一气化三清’都是后人的心血。没有前辈们的努力,少林武当决 不会有今天的地位;而不思进取,他们同样会被其他门派所取代。”
末了,我正色道:“从今届的茶话会开始,我会让参加茶话会的每一位江湖 朋友——包括武当乃至隐湖少林——都觉得他们此行不虚!”
闻听这等豪言壮语,众人都遽然动容,却没有人敢怀疑我言辞的真伪。我去 年的一系列表现已经证明,我不仅在武技上无愧十大高手的称号,而且在武学理 论上也有着相当的造诣,这让我许下的诺言有了坚实的基础。
“听动少的意思,莫非是要更改茶话会顺位战、候补战和夺位战这三战的规 矩?”姚鼐之沈吟道。
“穷则思变,不过不会大变,毕竟三战的规则经过十几年的修改和检验,已 经相当完善了。”我不想刚一接替白澜就全盘否定他的功绩,但怎么把茶话会办 得更吸引人,我和岳父萧别离却是商议了很长时间:“若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一 是五位出战的选手中,必须有一人是派中的年轻弟子,男不得超过三十岁、女不 得超过二十岁,而且他可以任选三四台的位置而不受自身真实实力的约束。之所 以做如此改变,是因为在我看来,培养不出或吸引不到年轻弟子的门派是没有未 来的。”
姚鼐之闻言,眼中顿时异彩连连。我说的这一条几乎就是为奇门量身定做的, 试问江湖有几个门派拥有像杨千里这样三十岁以下就位列名人录的年轻高手呢?
有了这一条,如果排兵布阵得当的话,甚至对上铁剑门,奇门都有打平的可 能,跻身十大自然希望大增。
而像七星门、八极门这样年轻弟子居多的门派,也占到了相当的便宜,至于 十大中受此影响最重的,自然非年轻弟子匮乏的铁剑门莫属了。
“二是在顺位战和夺位战中,可以越一级挑战,也就是说,现在排名第三的 武当可以直接挑战隐湖的榜首地位,而去年候补战的头名百花帮也可以直接挑战 当时临时排下的十大第九名漕帮,以逸待劳不再是老十大的特权,当然,挑战者 也只有一次越级的机会。”
“哇,太好了!”武凯兴奋地道:“这么一来,在茶话会上就可以看到更多 的江湖高人啦!”
旁边一人问为什么,武凯笑道:“你们想想看,原本十大的前几名,哪次不 都只来个把人充数?现在谁还敢再吊儿郎当的?一个不留神,没准儿就跌出十大, 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可原来的顺位战、夺位战怎么大家都缺席了呢?”
“这当然是有历史原因的。”我接过话头:“比如以往慕容世家排名第六, 第五是唐门,两家有着相当深厚的合作关系,自然不愿意在茶话会上非分出个胜 负高低来;而去年慕容和大江盟倒是位次相邻,又是生死冤家,可双方谁也不想 太早暴露自己的实力,只好各守各的本分;至于大江盟的第四位,更是让隐湖、 少林和武当稳坐钓鱼台。现在,只要慕容愿意,他就可以直接挑战武当,一旦它 得胜的话,试问大江盟还能坐得住吗?这样,江湖高手的直接对决应该比以往多 不少吧!”
“动少,其实要看高手的对决,莫不如名人录也来打擂台。”姚鼐之目光炯 炯地注视着我。
“急不得,饭总要一口一口吃。”我心中微微一动,早知道姚鼐之精通阵法, 没想到他揣摩起人心来,也是一个高手,名人录的编制早晚要走上类似十大门派 的道路,这是我已经想到的事情,不过那该是蒋迟的任务了:“光一个茶话会, 方方面面需要打点的银子就要五千两,若是再加上个规模几倍于兹的名人录争霸 赛,几次下来,我就该去要饭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接着道:“即便看不到期望中的高手对决,我王动也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归。 去年空闻大师、清风真人和辛仙子的现场点评大家还记忆犹新吧!虽然点评的都 是大家司空见惯的招式,可平凡中见真功,连我都受益匪浅。今年空闻大师已经 应允,点评将更加细致,而清风真人如果缺席今届茶话会的话,那我就代他讲讲, 鹰蛇十二变的前八变,究竟能演化出怎样的后四变来。”
众人越发兴奋,好几个抓耳挠腮的恨不得现在就学到王氏鹰蛇十二变的后四 变。
正唧唧喳喳议论不休之时,门突然又被人“光当”一声推开,一个满脸匪夷 所思的壮硕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他根本没看出屋子多了一位客人,进门就大声嚷道:“奶奶的,真*** 邪门 了,魏仙子竟然在苏州说…说…说隐湖支援王动那淫贼续办武林茶话会!”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我身上。而我胸口却猛的 一热,甚至眼角都微微湿润起来。
“阿柔,在妳相公有难的时候,妳终于挺身而出了!”
内心深处,那个略有些虚幻的陆昕霎时间蜕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魏柔,而曾经 盘踞在我脑海中的一丝不安也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喂喂喂,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难道都被吓傻了不成?”门口那汉子不解地 问道。
“不是大家吓傻了,而是因为我,就是你说的…淫贼王动。” ---------- 第四章
在同盟会内部打下了楔子之后,我更改了原本要直接去杭州会晤齐放的计划, 星夜赶往苏州。
在离开竹园后的五个月另七天,我终于又见到了那扇熟悉的朱红大门。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消息像飓风一般传遍竹园,可我的脚步比风还快,只是初晴楼里却不见宝亭 的影子。
待我返身去往玉家三女居住的云梦阁,离阁子还有十几步远,却见一道丽影 挟着淡淡的香气疾驰而来,我刚来得及张开双臂,来人已纵体入怀。
“无瑕…”
望着魂牵梦绕的佳人那张惊喜的笑脸,所有的相思都化成一句深情的呼唤, 那发自心底的浓浓情意,让怀中的佳人顿时哽咽起来。
“相公…人家…想死…唔…”
情话只说了一半,芳脣已被我噙住,无瑕嘤咛一声,顾不得丫鬟们惊奇的眼 神,垫起脚来,双臂搂住我的脖子,热情地迎合着我的亲吻,直到身后传来婴孩 的啼哭,她这才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宝宝乖,让爸爸看看…”
无瑕从丫鬟手里接过双生姐妹中的一个,而我则抱过了另一个,一见到她眉 心的一颗红痣,我立刻知道自己抱着的是小女儿王珏。
或许是小丫头已经开始认人了,见到一个陌生人抱着她,不仅哭声未止,反 倒愈发变本加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净净的小脸憋得通红,胖嘟嘟的小胳膊 小腿更是胡蹬乱踹,连尿布都蹭开了。
“这丫头劲儿还真大呢!”我讪讪地把女儿交给无瑕。
说来真是奇妙,女儿一躺进*** 臂弯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两张小脸紧紧靠 在母亲的肩膀,一边吮着自己白胖的手指,一边好奇地望着我,那乌溜溜的大眼 睛贼兮兮的竟然像极了我。
“女儿都不认识你了。”不过,无瑕脸上的一丝幽怨很快被幸福的表情所取 代:“叫爸爸,这是宝宝的爸爸。”
“怕怕…怕怕…”
女儿的发音含含糊糊,可对我来说,却不啻天宫仙乐,见我笑容满面,女儿 叫得就更起劲儿了,可解许两女一出现,小东西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珏儿乖、钰儿乖,姨娘抱抱。”
解雨边和无瑕打招呼,边抱过姐妹俩。这姐妹俩显然认得解雨,“姨姨”地 叫个不停。
许诩则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镯子在她俩眼前晃悠,小东西的眼睛就立刻盯上了 镯子,一边咯咯直笑,一边伸出小胖手追逐着镯子。
“无瑕姐姐,殷姐姐她们哪?”
“相公不是来信说,二十五六才能回竹园么,宝亭昨儿就带着萧潇、玲珑她 们去松江给二师娘拜寿去了。大家都说钰儿珏儿太小,经不起颠簸,竹园也要有 人照看,就把我留下来了。”
“哎呀!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今天可是二师娘的五十寿诞啊!”我一跺 脚,不由打了自己一嘴巴,其实礼物早在京城就买好了,可这几日被武林茶话会 弄得头昏脑胀,竟把这事儿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还好来得及,只是…”我不禁望了无瑕一眼,刚一见面就要分开,我还真 是舍不得,而无瑕的眼中也倏然闪过一丝失落。
“到松江快马只消两个时辰,吃过了午饭再走也来得及,人家的骨头架子都 累散了,也让人家得空歇会儿嘛!”解雨嬉笑着向自己住的明瑟楼方向走去,只 是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耳边传来她极低的声音:“悠 着点,晚上还有殷姐姐她们哪!”
无瑕感激地望着解雨的背影消失在花树丛中,丫鬟们也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我志得意满地拥着娇妻佳儿一同回到我的住处小山斋,只是一双女儿缠在无 瑕的身上不肯下来,我只好自己去浴池胡乱洗了一回,随即披了件浴袍上了二楼。
楼梯上就能听到无瑕轻柔的哼唱,那旋律异常熟悉,正是在她月子里听惯了 的那首摇篮曲。
进了卧室,眼前顿时一亮,窗前长榻上,无瑕罗衣半解,斜倚在靠枕上,正 在喂女儿奶。妩媚温柔的母亲,粉琢玉砌的佳儿和鼓蓬蓬的雪白酥乳,宛如一副 圣洁而优美的图画,我不禁有点看痴了。
听到动静,无瑕抬头冲我嫣然一笑,那温婉的目光里犹带着母性的温柔,却 又夹杂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一下子就撩起了我的心火。
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囡儿的眼睛早已闭上了,只是小腮帮子还一下子紧 一下子迟地鼓动着,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下,又 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可白胖的小手却下意识地抓了抓*** 乳房,而旁边的短榻 上,姐姐钰儿已经睡着了。
“婆婆说,钰儿珏儿长得可像相公小时候了。”无瑕的目光又和我一同落回 了女儿的脸上。
“嗯,眼睛最像了。”
师傅说我那双眼勾魂夺魄,打小他就让我对着镜子,告诉我什么眼神最动人, 对自己这双眼睛我自然记忆深刻。
女儿几乎继承了我的全部优点,想来十几年后,大概光凭眼神,就能杀死无 数男人吧!
“说起来,这两丫头的脸蛋倒是像妳多一些。老娘喜欢她们,又喜欢妳这个 儿媳妇,又觉得天底下她儿子长得最是漂亮,说丫头像我,其实就是夸妳女儿生 得好。”
无瑕顿时喜上眉梢,我却故意板起脸道:“可我小时候却没像这两丫头这么 贪吃,好东西也不知道给她们老爸留点。”
“相公…”无瑕边把小女儿放到她姐姐身边,边白了我一眼,可抬眼见我的 目光已经移到了她的酥胸上,她却偷偷挺了挺胸膛,遮掩着另一只椒乳的细布对 襟原本就被那粒凸起顶出尖来,此刻更是突然淹了一小块。
知道其中奥秘的我伸手撩开了女人的衣襟,为了哺乳方便,无瑕并没有穿小 衣,那只饱满的雪丘便一下子弹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好不壮观。
半年多的哺乳,不仅没让它变得松弛下坠,倒似比我离开苏州的时候还要硕 大挺拔,那乳首上的一滴洁白乳汁衬得它越发紫红发亮,轻轻用手一挤,就有两 股细细的乳汁激射出来,正打在我的脸上。
“吓,比我走的时候还多哪!”
我心中虽然有些诧异,可脑袋已经凑了过去,一口噙住了那紫红乳珠。
无瑕方嗔了句“又和女儿抢奶吃…”,我的双脣已经啜住乳首根部,舌头裹 住乳首用力一吸,略带着腥气的温热乳汁顿时汹涌而来,眨眼就是满满的一大口。
无瑕“嘤咛”一声,身子一软,瘫坐在了长榻上,一双藕臂旋即搂住了我的 脑袋,似乎这样才能支援着自己别倒下。
我则顺势横卧在了美人膝上,叼着圆润的乳首吃了起来,咕噜噜连喝了几大 口,无瑕被啜得浑身颤抖,嘴里更是细细呻吟出声来。
仿佛是喝下了最上等的春药,独角龙王顿时怒目圆睁。我扯开浴袍,拉过无 瑕的小手,她立刻握住了粗大的龙身上上下下细心爱抚起来。
“它…好像又大了…”
“它想我的心肝宝贝了嘛!”
无瑕灵巧的五指几乎抚遍了龙王的每一处,似乎是要体会,它主人对自己的 心意。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女人的娇吟愈发诱人,白皙的肌肤下透出了胭脂颜色, 更有一缕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奇异香气从她小腹下散发出来,甜甜腻腻,荡人 心扉。
我心头越发火热,一伸手握住无瑕的另一只乳房,用力一握,白花花的乳汁 便激射而出,无瑕呼吸顿时一窒,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我挪了下位置,搂住无瑕丰腻的腰肢一提,女人就跨坐在了我身上,我小腹 上只觉得濡湿一片,撩起她的八幅裙,里面果然是未着丝缕。
“小淫妇,这么心急…”
我话音未落,无瑕已羞得把脑袋藏在了我的肩头,可身子却像是不听她使唤 似的向下滑去。
仿佛是太湖边的初次,无瑕的羞花里布满了花蜜,可花径却紧窄的如同处子 一般,独角龙王每前进一步都那么艰难。
不过,虽然生产根本没给无瑕的身子带来什么不良的影响,但她毕竟是两对 双生子的母亲,是肉体已经完全成熟的妇人,也就没有了处子的生涩,她一边巧 妙地旋转着自己的身躯,让自己更快地适应久别的龙王,一边伏在我耳边腻声讨 饶,求我怜惜。
想起她坎坷的命运和来之不易的幸福,我心头的欲火顿时化为了怜爱,动作 也轻柔起来,只是久别重逢的无瑕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高潮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潮落潮起,阳关三叠,无瑕无限满足地伏在我胸前,轻舔着我的胸膛——那 上面沾满了乳汁,虽说是一脸疲惫,可她精神却极是亢奋,听我倾诉完相思之苦, 又缠着我说京城的趣事儿。
只是我提起宁馨的时候,她才微微紧张起来,眼珠转了几转,期期艾艾地小 声问道:“听小雨说,她比奴还丰润些…”
“这丫头哪里知道妳的好!”我打断她的话头,知道解雨定是在京城的时候, 就把宁馨的情况偷偷寄给了竹园诸女。
见无瑕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拍了拍她的雪臀,笑道:“妳可是天生内媚, 媚都媚到骨子里了。”
想起无瑕的好,又想起在我心中越来越重的远在京城的宁馨,依然留在无瑕 体内雄风犹在的独角龙王不由得胀了几胀。
无瑕脸上复染上了一层粉腻,含羞白了我一眼,身子突然向下滑去,跪在了 我的双腿之间。
她捧起一只玉乳凑近昂首怒目的独角龙王,轻轻一挤,乳白色的汁液就击打 在龙身上,乳汁和原来白浊的花蜜混合到了一处,就像给龙王穿上了一件雪白长 袍。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手来,媚眼如丝地瞥了我一眼,俯下身子,将龙王吃进 小嘴里。
温柔的啮咬、悉心的舔啜,滑腻的香舌抚慰着龙王的每一根龙筋。那千变万 化的滋味,绝不输于七大名器的任何一个。我只觉得丝丝快感集腋成裘,冲击着 我的四肢百骸,呼吸顿时沈了起来。
可无瑕此刻却吐出了龙王,深深的喘了一大口气,想来内功精深的她也坚持 不住了。
低头望去,傲然挺立的龙王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白浊,却是多了些许亮晶晶 的银丝。
“这儿…还有哪…”
我刚想问哪儿还有,却见无瑕的螓首凑到了我的股间,轻轻扳住龙王,香舌 沿着龙身向后滑落下去。 ---------- 第五章
等解雨来叫我出发的时候,无瑕已经沈沈睡去,屋子里弥漫着乳腥和栗子花 香的气息,充斥着暧昧荒淫的情绪。
“哼,淫贼永远都是淫贼。”解雨的话里带着一丝醋意,只是她很快就意识 到自己犯了我的忌讳,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听干爹说,魏姐姐是四天前在苏州 发表支援你的言论的,可随后就失踪了;而辛垂杨的那番话也是同一天在镇江说 的,两人选择的时间都是在午时,前后差不了顿饭功夫,没有谁先谁后的问题。”
“哦,这么巧?”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魏柔委身于我之前行事如剑,且不计谤毁,先后两次住进竹园;然而现在身 属于我,心里反倒有起鬼来,不肯再入竹园,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可魏辛如此默契地选择了同一时间公开自己对茶话会的看法,却有些出乎我 的意料,不过,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她俩事前缺乏沟通,以致自家人说出自相矛盾的话 来,可我却心知肚明,魏柔定是已经和辛垂杨见过面了,只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师 叔,被迫在师门和丈夫之间做出选择。
不过,她不想太过授人以柄,才极力想要造成一种假象,她和辛垂杨说的都 是个人的想法而已,类似这样的话,她们之前说过很多,只是不幸的是,这次两 人意见相左了。
猜出魏柔很可能是去了隐湖,可就连白澜也不晓得隐湖的确切位置,我只好 放弃去寻她的念头。
转头看解雨,她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倦意,同样是奔波了数百里后,我享受鱼 水之欢,她却为了我四处奔走打探消息,念及于此,我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愧意。
“雨儿,辛苦妳了。”
“嘻,谁让你是人家的相公啦!”
大概是听出我话里的诚意,解雨精神一振,抱着我的胳膊笑道:“还有件事 儿相公你得谢谢我,给江湖各门派的请柬我已经按照你列的名单写好了,也告诉 老马车行务必要送到各门派手上,茶话会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五 日。”
“好么,连日子都替我定了。”
原本我还有点犹豫,究竟茶话会的日期是比以往提前十日还是二十日,毕竟 眼下的局势不那么明朗,多给我留点时间准备,胜算也能大一点。
可解雨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太过迁就反而会助长对手的气焰,强硬或许才会 让他们心有顾忌,从而放弃自己的立场。
两人相拥走出竹园,老马车行的马车早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可车夫拉开车门, 却惊叫起来,原本空无一人的车厢里竟端坐着一位俊美的青年。
“三藏?!你不是回蜀中了吗?”我吃惊地叫出声来,而解雨则欢呼一声, 上前抱住了大哥的臂膀。
我心中暗惊不已,按照唐天运的说法,我这个大舅哥在九江整肃好唐门的货 运中转基地之后就逆江而上,回唐门娶媳妇去了,算算不过是十几天前的事情, 他怎么突然又杀回江南了呢?
看他行事鬼鬼祟祟的,显然是唐门发生了什么变故,直觉告诉我,唐家兄弟 之争大概远不像唐天运所说的那样,已经和平解决了。
“别情,茶话会眼看着就要泡汤了,唐门总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吧!”
“这还差不多。”解雨顿时眉开眼笑。
唐三藏这番话,摆明了唐天文已经拿我当女婿看。解雨拉着他问了一大堆关 于她新入门的嫂子的问题,显然没有去多想——茶话会生出变故,也不过是这十 几天的事情,唐门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
这分明是唐三藏因故不得不返回江南,途中得到了消息,而老四唐天行敢发 表声明,显然唐天文也离开蜀中,一并来江南了。
我心里明镜似的,唐门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瞒着解雨,唐三藏的一番话, 越发说明是唐天威出了问题。
“三藏,实在对不起,你娶媳妇,我不仅没法去道贺,反倒害你新婚燕尔也 不得安宁。”我一边道歉,一边给他使了个眼色:“几天前在扬州碰到六叔,他 正忙着处理宝大祥的事务,其实六叔久在商场,唐门中数他最有商人气质,他那 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去对付武当最是惠而不费,反正都是打嘴仗,练嘴皮 子上的功夫。留下的宝大祥事务交给你大伯,这样你不就可以偷得几日轻闲吗? 现在可好,嫂子心里肯定要骂我给你惹事了。”
“六叔倒好说,可大伯解开心结需要时间,六叔劝了他那么长时间,他还一 肚子气哪!再说,他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想找他也不太容易。”
我恍然大悟,原来唐门对唐天威已经失去控制了,甚至连他的行踪也无法掌 握了。而唐门没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样一劳永逸地除去唐天威,显然是和老六唐天 运有关。
不过,虽然谁也猜不出他究竟会不会对唐门不利,可单单甩掉跟踪者这个举 动,已经足以让唐门起疑心了。
“老爷子好动,总不能让他憋在秦楼吧!不过,真有事想找他,大概也算不 上什么难事。”
唐三藏目的已达,便想离去,却被我留了下来。我示意车夫先去一趟府衙, 和鲁卫匆匆交待了一番,然后出城而去。
“三藏,既然你是为茶话会而来,想必知道武当等五派的声明,换作是你, 你该如何?”
“不外乎四招,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屈之以威、灭之以武。这四招都不管 用,那只好对他们不理不睬,权当他们不存在了。”
“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是安抚之道,能解决问题最好不过了,可我看希 望渺茫。屈之以威?人家可没把我这个江湖总管放在眼里,不过,拉上蒋迟,或 许能让他们改变主意,只是以后我的话怕是更没人听了。”
唐三藏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他此刻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不放他离开了,原来是 要让他在自己妹妹面前当回恶人:“别情,你总还记得杀鸡给猴看这句话吧?”
“喂,总不能为了茶话会就把人家给灭门了吧?!”解雨也白了她大哥一眼, 只是反应却远不如我想像的那样激烈。
“那妳就等着皇上扒妳夫君的皮吧!”唐三藏显然对妹妹的话不以为然,哂 笑道:“我可是听说过,四派中的铁剑门很可能和倭寇有染。在宁波的时候,他 们就曾对魏仙子和鲁卫下过毒手,像这等祸国殃民的门派,正好藉机将它铲除!”
“对,该杀!”解雨柳眉倒竖,脱口而道。她定是想起了潇湘馆的那一幕, 便立刻支援起大哥的提议来。
“不妥。”我沈思了片刻,摇摇头:“铁剑门早已今非昔比,虽然损失了胡 一飞、来护儿,可门内还有宗亮、齐默等高手坐镇,特别是那个神秘的练达,在 铁剑门里的排名尤在宗亮之上,武功很可能直追十大,想悄无声息地灭掉它不太 现实,可兴师动众的势必引来江湖反弹,一样陷我于不利的境地。”
其实以竹园的实力未必就拿不下铁剑门,可惜魏柔缈无踪影,而无瑕的武功 也因为心理因素而大打折扣,对撼铁剑门,我实在没有万全的把握。
何况,高光祖寄身于此,我还不清楚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贸然行动,或 许会破坏我和少林之间的协定。
“毒瘤早晚要剜。”得到妹妹支援,唐三藏说话没了顾忌,反倒热情高涨起 来:“算我一个,我就不信铁剑门都是三头六臂!”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松江城。奔驰在大街上,明显能感觉到松江日新月异的 变化,不仅街道两旁多了不少陌生的建筑,就连行人的精气神都比半年前足了许 多。
马车特地绕过松江秦楼,虽说没有苏州号那般豪奢,可客人仍是络绎不绝。 在它的周围,几家新开张的酒楼茶肆生意异常火爆,一家成衣铺子也是人头攒动, 而围墙下,是一溜等客的马车,虽然没人管,却是秩序井然,显然秦楼的开业, 给松江许多产业带来了机遇。
而巨额银两的涌入,也给松江带来了新的繁荣。
五位师娘购下的平泉园与秦楼仅仅隔了两条街,门房是个极精明的老头,虽 然不认得我,却认得解雨,一看我俩的亲热劲儿,他立刻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一边点头哈腰地将我俩迎了进去,一边道:“秦妈,快去禀告大奶奶和大 少奶奶,就说少爷回来了!”
“不用了。”我拦下秦妈,问清楚眼下大家正在五尺轩给二师娘做寿,便让 解雨带我径直去了五尺轩。
解雨轻车熟路,带着我在迷宫似的回廊和假山中穿行,往往看似没路了,可 一推爬满枯藤的墙壁或钻过一座假山,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村,其中的精妙变化比 之京城的江南居有过之而无不及。
仔细观察,绝大多数的暗门机关虽然经过特殊处理,可依旧能看出时日尚短, 显然是新加上去的。
我正暗自揣摩师娘们的用意,耳边已隐约听到众女的笑声,穿过一片暗含反 五行阵的花树,五尺轩就在眼前。
“…别说沈园,就连邻居家的鸟窝都无一幸免。后来,又喜欢上了吃狗肉, 嫌买来的不好吃,一到晚上,就和张城四处偷人家的狗,说来也不能算偷,他总 给人家留上银子,那银子足够买两条狗了,以致后来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告诉他 自己家里有狗,盼着他去偷哪!”五师娘的话引来众女一阵嬉笑。
“又说我小时候的糗事了。”我伏在解雨耳边发着牢骚,可无忧无虑的童年 却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个逼着我三更起五更眠,教了我一身本事的师傅!那个任我骑在脖子上撒 欢儿,陪着我偷鸡摸狗玩鸟逗蛐蛐的老管家张伯!而今都离我而去,撒手归西了, 而我也永远再听不到师傅严厉的呵斥和张伯风趣的笑话了。
“怪不得钰儿珏儿皮得要命,原来像动儿…”听声音似乎是玉珑。
“哼,这丫头敢背地里编排相公,看我不拿家法制她!”我低声对解雨道。 她却白了我一眼,嗔道:“玲珑说得没错啊!不像你,难道像无瑕姐姐?可无瑕 姐姐多温柔啊!”
“嘻,敢说相公的心肝宝贝,小心相公知道了,家法伺候…”
武舞话音未落,就听萧潇笑道:“晚了,相公已经到了。”
“相公到哪儿啦?”
武舞还在傻问,玲珑已是兴奋地尖叫起来,就听屋子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我刚推开大门,姐妹俩已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我怀里。
“想死了、想死了、想死了…”
我亲完了姐姐亲妹妹,亲完了妹妹又亲姐姐,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像流进我嘴 里的泪水,和着佳人的香津,变得又苦又甜。
安抚好玲珑姐妹,抬头一看,宝亭正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她原本圆润的脸庞 变成了瓜子脸,连下巴都显得有点尖了,那丰腴的腰身似乎也瘦了一圈,衣带渐 宽了。
她身后,同样清减了许多的萧潇和武舞也同样含着泪花凝望着我。
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我又怜又爱,张开双臂,深情地道:“来,我的乖宝贝,让相公好好看看妳 们!”
和众女亲热了好一会儿,我的目光才投向坐在屋子中央那张大桌旁的诸位长 辈。
师娘们含笑望着我,那眼神多像慈祥的母亲欣慰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儿子长大了,功成名就了,母亲虽然变老了,可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当然,像五师娘的岁数只比我大了一轮,她目光中自然夹杂着些许促狭戏谑, 说起来,她更像是我的大姐姐,而六娘的目光…
我和六娘目光一对就倏然分开,从解雨手上接过一只锦盒,来到二师娘面前, 跪倒磕了三个响头。
二师娘眼圈一红,将我搂在怀里,突然哭了起来。
“二妹,虽然相公不在了,可我们还有动儿啊!”大师娘墨夫人劝道。
“大姐,我这是高兴。”二师娘抹去眼泪,哽咽道:“可惜相公没看到,咱 们的动儿多出息了…”
“弟子再出息,也是师娘的孩儿嘛!”我连忙抢过话头:“二师娘您看,弟 子带来了什么礼物?”
说着,我一按机簧,锦盒“砰”的一声打开,一只捧着寿桃的精致玉猴弹了 起来。按动机关,那玉猴便忽而作揖、忽而献桃,动作极其滑稽,众人皆捧腹而 笑。
“你这皮猴子,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顽皮!”二师娘也被逗得莞尔起来。
“对了,也不把钰儿、珏儿带来,还没找你算帐哪!”五师娘瞪了我一眼, 转头对宝亭道:“我可是事先打招呼了,宝亭妳的孩子,我要亲自带,谁也别跟 我抢!”
宝亭顿时晕生双颊,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到我脸上。
我一脸苦笑:“五师娘,连我老娘要带钰儿、珏儿,我都没答应哪!”没等 她变脸,我又嬉笑起来:“第二个,我保证第二个肯定给您老人家带,您要是能 忙得过来,第三个、第四个也没问题,第一个就留给弟子和媳妇稀罕吧!”
“你倒贪心的很!”五师娘噗哧一笑,随即脸色一正:“动儿,听说你在京 城里私娶的那个什么郡主都已经有了身孕,此番回来,可要好好疼你的媳妇们, 别让五师娘一等等上个三年五载的,否则,宝亭舍不得罚你,师娘可要请你吃棒 子炒肉了!”
多年的默契让我顿时明白了五师娘的用意,我在京城不告而娶,宝亭再贤惠, 心里也难免会有些想法,莫不如当面说清楚,省得心中留下什么阴影,而五位师 娘也正好作我的说客。
连忙顺杆往上爬,把宁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我隐居白府十数日不得皇上召见,众人都相当困惑,我添油加醋地解释了 半天,她们这才明白,皇上当初并不信任我,甚至有可能一直将我软禁在京城。
于是和宁馨巧遇之后发生的故事,就变得容易接受起来,特别是皇上的赐婚、 我更名换姓以及和宁馨的约法三章,维护了宝亭她们的地位和自尊心。结果在大 师娘狠批我的时候,宝亭反倒替我说起话来。
等入夜,和诸女胡天胡地抵死缠绵了一个晚上后,她们心中仅存的一点芥蒂 也就消失不见了。 ---------- 第六章
厚实的窗帘遮住了阳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满 目俱是藕臂酥胸、雪股玉臀,仿照倭国榻榻米设计的床榻上据说可以睡四个人而 绰绰有余,但此刻已经显得拥挤了,而这还少了早起的萧潇。
轻轻搬开宝亭的胳膊,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宝亭只呢喃了一句,又沈沈睡 了过去。玲珑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我轻轻拍了拍她们,姐妹 俩也都又沈入了梦乡。
出了卧室,眼前顿时一白,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扭头看自鸣钟,已是巳时了。
向窗外望去,四周都是假山怪石和高大的花木,把这座名叫“别有天”的阁 子完全包围了起来,当真是别有洞天。
左右看看,却不见萧潇的影子,可盥洗的家伙事儿却早准备好了。梳洗一番, 想想该去给师娘们请安,走到楼梯口,我便嗅到一股莲子粥的清香气息,心里一 动,来到一楼小厨房一看,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屋子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萧潇就只披着件湖蓝对襟,露出白生生的半截 小腿。
她正把煲粥的沙锅从紫铜小火炉上端下来,听见脚步声,回首嫣然一笑,问 :“相公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听我说睡足了,她便说再切点卤鹅肝就可以吃饭了。
“那我去调姜汁醋。”我随口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这对白曾经那么的熟悉,甚至有段时间,几乎 每天早晨都要说上一遍,可最近的一年,却是很少听到了。
“贱妾来煮茶,师娘知道相公你喜欢喝吓煞人香,在这儿备了不少哪!”萧 潇边说边转身把水壶放在了小火炉上,可她转身之际,我已然发觉她的眼圈红了。
我胸口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知是爱,还是愧疚。身边诸女,或多或 少都有一点私心,就连贤淑的宝亭无瑕也不能免俗,唯有萧潇,不管什么情况, 都始终如一地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而无怨无悔。
而人生最好的八年里,我和她彼此相知,几乎熟悉到了对方的骨子里。对我 来说,她不仅仅是我的女人,甚至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然而,我为她付出的却越来越少了…
“萧潇,妳歇着。”我抢过她手中的菜刀:“今儿,让主子伺候妳一回。”
再度听到熟悉的话语,萧潇马上明白了我的心情,一串晶莹泪珠滑过白皙脸 颊的同时,鲜花一般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她下意识地瞥了楼上一眼,腻声娇笑道:“那婢子可要主子喂着吃了。”
“烫不烫?”一勺热气腾腾的莲子粥送到了萧潇的嘴边,一根火烫的肉棒槌 也塞进了她的另一张小嘴里。
“烫、烫死了…”
怀中的佳人含糊呻吟着,修长而有力的大腿环在了我腰间,娇躯前后左右扭 动着,或许因为楼上的诸女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萧潇愈发亢奋,我的独角龙王 似乎打通了一口泉眼,那花露直如泉水般汩汩泌出,顺着两人交合之处流淌下来。
“小馋猫,这么贪吃。”见萧潇香舌下意识地在瓷勺上打着转转,仿佛是在 舔着我的分身一般,我不由得把瓷勺一撤,将食指伸进了她的嘴里,滑腻的香舌 立刻裹住了我修长的手指,细细咂吮起来。
“还有一张小嘴儿,要不要也喂它点东西吃?”
萧潇原本媚得几乎出水的眼神顿时迷离起来,虽然喉间发生娇腻的声音听不 出是赞同还是反对,可她急速收缩的花房却清楚无误地告诉我,她内心是多么欢 迎我的提议。
只是我刚用粘稠的汁液涂满她的菊蕾,就听阁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 人把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快到门口了,我才听见。
“有人来了。”我心头蓦地一动,伏在萧潇耳边道。
“好像是…干娘。”从情欲中惊醒过来的萧潇六识比我还要敏锐,很快听出 来人是谁。
她立刻慌张起来,双足点地,就想站起身来,可腰肢却被我的大手紧紧箍住, 非但没能站起来,反倒和我贴得更紧了。不仅独角龙王探破花心,直入花宫,我 左手中指也刺开菊蕾,滑了进去。她的身子立刻哆嗦起来,花径剧烈地收缩起来, 一股浓腻的阴精猛的打在了龙首上。
就在萧潇泄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门口传来六娘刻意压低的声音:“司画, 大少爷可起来了?”
“起来了。”小丫鬟司画回道:“正和四少奶奶吃饭哪!”
“吃饭?”大概是听出司画言不由衷,六娘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片刻,她 突然问道:“动儿,吃完饭了吗?”
“正吃哪!”我回道,而瘫在我身上娇喘不已的萧潇闻言却猛的从我身上跳 起来,脸上已满是红云:“人家怎么见干娘啊…”
她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嗔怪道,她裙上淹湿了一大块,还是我灵机一动,将 围裙系在她腰间,才堪堪遮挡过去。
萧潇开门把六娘迎了进来,诺诺叫了一声,转身就要逃开,却被六娘喊住, 笑道:“不是还没吃完饭吗,怎么就逃席了?”
萧潇反应也快,说媳妇给干娘拿付碗筷来,等端着碗筷进来,身上的衣服已 经换了一套。
我却不敢站起身来,独角龙王一旦发威,想重新蛰伏并不那么容易。
六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窘况,迳直坐在了我的对面,接过我递过去的一 盏吓煞人香,浅浅抿了一口,不经意地问道:“京城一切都好吗?白秀也好吗?”
我顿时明白,我和白秀的关系并没瞒过六娘的眼睛,先是调白秀去掌管松江 秦楼,后又把她派来京城助我,都是因为六娘早就知道白秀是我的女人,可以信 赖了。
“白秀很好,她现在替我照看江南居的生意,而京城秦楼我交给陆昕来打理 了。”
“江南居?”听到陌生的名字,六娘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却把她听到白秀消 息之后的一丝异样遮掩了过去:“陆昕?魏柔她不是回到江南了吗?”
白秀抵京后所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通报给竹园诸女,而陆昕是魏柔的化身 也只有竹园少数几个核心人物才知晓,六娘虽然知道魏柔的秘密,但她并不晓得, 钱萱已然顶替了魏柔来扮演陆昕这个角色。
将明暗秦楼的计划说了一遍,六娘方才明白过来——虽然我在京城的处境并 不那么乐观,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险恶,但绝非没有一点反击之力。她的脸色顿时 轻松下来。
“既然京城的事情犹可为之,那么过了今年茶话会这第一道坎,顺利执掌江 湖两三年就有把握多了。不过动儿,”她颇有深意地望着我,慢条斯理地道: “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眼下当务之急是筹办茶话会,听解雨说,你已经定了日 子,就在下个月二十五日,余下的时间已经不算多了。二姐今儿早晨还说,她五 十寿诞也过了,你该忙你的正事儿去了。”
六娘话中有话,我和萧潇自然听得十分明白。萧潇顿时绯红了脸,羞得低下 头去。
而我却正色道:“干娘,您也知道,做那个什么捞什子的江湖执法者并非我 的本意,我最大的心愿是和萧潇她们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在我眼里,让她们快乐 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才是我的正事儿!”
六娘微微一愣神,或许是她没想到我直截了当地反驳了她、或许是她察觉了 我眼中闪过的一丝炽热,让她嘴脣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响,甚至她的眼 中也没有任何怒意,反倒再度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虽然一闪而过,却依旧被 我捕捉到了。
自从我得知六娘冒险取得宗设的藏银后,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两人的关系 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是六娘暗示我守秘让我觉得两人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还 是六娘肯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让我感动?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条丝带连着我俩,扯不断理还乱,我不想去探究, 可偏偏忍不住去试探。
萧潇也是一怔,投来的目光里不免有些责怪的意味。
我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续道:“当然,我不会误了大事的,我又不 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无知纨裤子弟。幸福,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 我深知这一点,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壮大我的实力,来护卫我的亲人。武当派和 清风妄想阻挡我的步伐,哼,我会让他们知道,总有些人是不能去触犯的!”
“这么有信心?”六娘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可嘴上却道:“可武当一呼百 应,反对你的声音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局势对你相当不利啊!”
“乌合之众而已!”我轻蔑地道,随即再度试探起来:“我有干娘相助嘛! 武当算个什么东西?!何况,我听说武当派内部并不和睦,三清各怀鬼胎,更有 不少人在扯清风的后腿,和我决一死战的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生死存亡关头, 没准儿它就变主意了,而身为反对续办茶话会的首倡者,它一旦变了口风,大江 盟和恒山派也不会硬挺着了。”
“动儿你倒是神机妙算,未雨绸缪了。”六娘笑道,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 表情,而对我的恭维,她似乎也默认了,这让我的心跳不禁骤然快了几分。
萧潇是竹园众女中仅有的几个完全知道我全盘行事计划的人,自然明白六娘 所指为何,也随声附和道:“当初听相公说要调查武当的内幕,贱妾还奇怪,没 想到武当真的成了相公的对手。”
我心里苦笑起来,这倒是六娘与萧潇高看了我,当初只不过是为了调查苏瑾 身边的青衣人是否就是武当的二号人物孤竹清云,结果在不经意间成了一招妙手。
“动儿,你是不是想武当像隐湖那样,发出不同的声音?”六娘沈思片刻, 便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武当内部矛盾重重,这主意未尝不可一试。”
听六娘言之凿凿,我知道在这五个月里,六娘对武当的情报战定是得到了丰 硕的成果。
其实说来也不奇怪,她对练家已经关注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是因为武当和清 风的缘故,一旦把人力物力向武当倾斜,很容易得到相关的情报。
“动儿,当年三丰真人淡泊名利,为防止武当被野心家所利用,故而设下了 两权分立的制度,掌门和长老会成为互相制约的两大权力中枢,这你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在武当派,掌门和长老会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虽然因为掌门在长 老会中占有一席之地让他在两者之争中略占上风,但因为长老会有着严格的入选 程式,长老又是终生制兼世袭制,没有背叛师门之类的重大过失,就连长老会自 己都无权罢免它的长老,遑论掌门了。而要得到武当五分之四弟子的支援去罢免 一个长老,事实上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正因为如此,长老们并不太忌惮掌门 手中的权力。
“我总觉得,清风之所以最近才开始图谋武林领袖的地位,除了训练练家的 子弟兵要经年累月的时间之外,需要摆平长老会的其他四位长老也是极其重要的 原因。”
武当长老会共有五人,除了掌门和俗家长老之外,还有真武、大德、清都三 大殿长老。三大殿长老都是世袭,而俗家长老则由掌门提名,而且还要至少获得 其他两人的支援,清风为了在长老会中获得多数,想方设法将宫难推上了俗家长 老的宝座,其间更是费尽了周折。
“不错!”六娘赞许道:“武当派系分明,三大殿长老各有心腹,清风想统 合武当不是件容易事儿。就说妙字辈硕果仅存的大德殿长老妙可真人吧!他是武 当四清中年纪最小的清雾的师傅,当年他和清风的师傅妙无真人并称武当双骄, 在派中有着极高的名望。而且为人十分方正,别说清风一个后辈,就连妙无真人 在世的时候,在武当也是个横着走的主儿。他很多事情都不买清风的帐,清风却 拿他毫无办法。只可惜这两年他身染重恙,一直卧床不起,不管派中事务了。清 风近来行事越发大胆,不能不说和少了他的制约有关。”
“有道理。”我沈吟道:“就算清雾进步再快,在门中说话的份量也远远比 不上他师傅。”
“对。”六娘微微一笑:“这个清雾也是武当罕见的天才,大前年登上名人 录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还刷新了宫难创下的男子二十四岁上榜的记录。去年排 名连升三十三位,一下子升到了四十一,今年听说就连清雨都奈何不了他,很可 能挤进你新排的名人录的前三十位。虽然他眼下在武当还没有多少发言权,可接 任大德殿长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有传言说,他还有接任掌门的可能。只 是,”六娘顿了一下,眉间露出一丝忧虑:“清雾和他师傅不太一样,他和清风 走得相当近,一旦接任长老之职,不但成不了清风的约束,反倒可能成为他的得 力助手。”
“哦,竟是这样?!”我不由惊讶地轻咦了一声:“如此说来,倒是清都殿 长老清雨和清风之间的关系相当耐人寻味喽?那么在宫难进入长老会之前,清风 甚至是一对三,处于绝对的劣势,宫难又是怎么坐上武当俗家长老宝座的呢?”
“动儿,你怎么会知道清雨和清风之间并不和睦呢?”六娘目光灼灼地望着 我道。
“干娘,您不会是把林筠给忘了吧?”我解释道:“原本我们都以为,清风 把林筠送给清雨的得意弟子玄苦,是一种奖励,但眼下看来,更像是釜底抽薪之 计,目的是削弱清雨的实力。因为比较而言,更值得奖励的清雾并没有与女色有 染,显然是因为清风和他走得近,已经没有必要再用女色来巩固两人的关系了。”
“你呀!自己喜欢倚红偎绿的,就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了女人身上。”六娘 噗哧一笑:“不过,这次你倒是猜对了,清雨至少在一年半之前,和清风的关系 还相当紧张,只是因为一直公开和清风唱反调的是武当的二号人物清云,两人之 间的矛盾才没显得那么突出。但彼此之间有矛盾,不等于清风在长老会中就要以 一敌三。妙可行事公正,只要有利于武当,不管是谁提出的议案,他都赞成;而 清雨原来也是相当有原则的人,不像清云,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地和清风对着干, 甚至经常找各种各样的藉口离开武当山,故意让长老会因为缺人而无法召开,以 致清风的许多重大计划都无法得到长老会的及时批准。事实上,由于宫难是现今 武当俗家弟子中最适合出任俗家长老的人选,妙可和清雨都投了赞成票,而清云 反对的理由,也只是他和清风的关系太过亲密罢了,至于宫难的为人和在武学上 的造诣,他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可眼下清雨明显投入了清风的阵营,不然武当也做不出反对茶话会的决定, 长老会中除了宫难之外,清风定是得到了另外一张赞同票,而这张赞同票非清雨 莫属。”我苦笑道:“显然,清雨和苏瑾的关系败露了,叫清风抓住了把柄,这 才不得不臣服于他。”
“你都知道了?”六娘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关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涩然一笑:“干娘您不必为我担心,反正清雨 他不是苏瑾红杏出墙的头一个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已经麻木了。女人变了 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我也不想拉了。只是有点可惜,清云是几近半百的 人,苏瑾的品味怎么变得这般奇怪?”
六娘沈默了半晌,却出人意料的低声自语道:“年龄重要吗?”
我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师傅比五师娘大二十三岁,两 人依旧十分恩爱,而无瑕比我大十岁,却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之一。六娘呢?虽然 不知道她确切的年龄,可也该是一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数字吧…
“嗯,这个,干娘我的意思是说,他武当派又不是龙虎山一正道,讲究阴阳 双修,这男人年纪一大,那个,干娘您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六娘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窘意,旋即板起了面孔 :“苏瑾的事情,不是你想不明白,而是你压根儿就不愿意去想,表面上说得洒 脱,可心里比谁都在乎!”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严厉了,她语气缓了下来:“动儿,你若始终不敢 面对她,她就很可能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一旦被对手侦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了!”
“干娘,这道理我懂,您就别再揭我伤疤了。”我苦笑道:“对于苏瑾,我 不是洒脱,而是真的想放弃了。或许她一开始很可能是被慕容逼的,然而我早已 今非昔比,她也该知道,我有足够的实力来帮助她脱离苦海,可事实呢?我只看 到她周旋在众多男人中间而乐此不疲,就像青烟所说的那样,总有一些女人喜欢 放荡的生活、喜欢体验各式各样的男人。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和苏瑾的 差别仅仅在于,这个社会允许男人多娶,而不允许女人多嫁罢了。”
“动儿,你能想开是最好不过了。”六娘眉头舒展开来,欣慰地道,只是最 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沈吟了一下,才道:“既然你知道清雨和苏瑾 的关系,也知道她身边的那个青衣怪客就是清云,那你就该想到,万一清风同样 握着清云的小辫子,那么你就没有多少机会来制造武当内乱了。”
“总要博一下,因为制造敌人内乱可是最惠而不费的制敌方略了。”我沈思 了片刻,问道:“干娘,您看清雨知不知道林筠和玄苦之间的关系呢?”
六娘摇摇头表示不知,却斟酌着词句道:“你说清风此举乃是釜底抽薪?那 就是说,清风根本不放心他的师弟了?如果清雨还被蒙在鼓里的话,一旦知晓自 己心爱的弟子已经被清风拉拢过去,他的反击倒是有可能会相当惊人。”
“不错!”我接过六娘的话头:“毕竟玄苦在武当玄字辈弟子里是最为出色 的一个,如果清风把掌门之位传给玄字辈弟子的话,玄苦乃是第一人选。清雨自 己没做成掌门,有希望做掌门的弟子又投靠他人,他的反应可想而知。”
“那么动儿你就再审审林筠,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至于武当那边, 白澜的情报网也该渗透进去了吧!” ---------- 第七章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宝亭玲珑她们都陆续起床,见到六娘,都有些羞赧,就 像贪欢的儿媳被公婆撞见了一般。
我和六娘正在讨论对几家异己分子剿抚的流程,先剿而后抚,是我俩的共识, 否则就是一味地示弱了。
首剿的目标也相当一致地定在了铁剑门的身上,国仇家恨,一齐算帐。
如何去剿,大原则也趋于统一,我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可能也无法动用官 府的力量,因为铁剑门的总舵在丁聪的地盘上。
我甚至不能公开讨伐铁剑门,毕竟江湖执法者要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掩耳盗 铃虽是自欺欺人,却是能保住大家面子的最佳途径。
只是剿到什么程度,两人却有不小的分歧,我欲把铁剑门连根拔起,可六娘 却说,打痛它即可,不然给江湖留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印象,很可能引 起江湖的反感。
“干娘,从我挥剑杀了宋维长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在江湖人心目中打下了强 硬的印记,这不是靠放过铁剑门就可以轻易更改过来的。何况…”我自嘲地一笑 :“我魔门的身份、淫贼的名头,真的能赢得江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吗?答案显 而易见!而我内心也未必尊重他们——江湖上,又有几个人值得我尊重?!与其 戴着假面具赔上一张笑脸劳心费神,莫不如让他们从心底就怕了我——做我的敌 人,就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就要有不怕灭门的勇气,否则,还是乖乖听我号令 吧!”
“就是!”玉珑抢着赞道,饱尝灭门之痛的她对十二连环坞的手段记忆犹新 :“干娘,除恶务尽,不然反受其害!”
宝亭也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六娘目光闪烁,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半晌才展颜笑道:“不错,江湖 本来就是强者的江湖!动儿你放手去做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援你!”
“你…是别情?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鲁卫狐疑地望着脱去长袍露出一身 西南苗疆夷人打扮的我:“不对啊!你不是去杭州和齐放谈判去了吗?”
“那只不过是我故意放出的风声而已。”
老鲁迷惑地“哦”了一声,我微微一笑:“人家大江盟是江南武林的领袖, 我能不给他们一点面子吗?就算人不到,话总该说到吧!你看,大江盟现在不也 是受用的很,连个辟谣的人都没出来吗?”
“我怎么总觉得齐放他要倒霉啊?”鲁卫皱着眉头道,只是他很快就转移话 题:“呵呵,高大这小子原来是给朝廷做事的,怪不得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当初还以为他结交三教九流是为了做生意哪!对了,他不是你那个管家高七的大 哥吗?”
“高七已经不是我的管家了,我保举他出任嘉定县主薄,已获府、部的批准, 昨儿就上任去了。”我叹了口气:“只可惜老南不肯出来做事,否则,我头拱地 也要把他推到陆眉公那个位子上。”
“你就别在我眼前念秧儿了,反正我是死活不进京,你说啥都没用。”老鲁 开口就把我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全堵了回去。
“没的商量?”
老鲁坚决地摇摇头,而我真的叹息起来,陆眉公眼看就要致仕退休了,在我 心目中,老鲁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接替人选。
可他最近虽然做官做上了瘾,头脑却异常清醒,几次三番地拒绝我,甚至我 列举了种种对他师门少林寺的好处,都打动不了他的心,总说与其去蹚京城那池 浑水,还不如在苏州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我只好另寻合适的人选。
出乎意料的是,在老南同样拒绝了我之后,近来我考虑最多的竟然是劣迹斑 斑的李岐山,这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
“喏,这是高大的资料,果真如你所言,这小子连亲弟弟都不放过,绝不是 个什么好鸟,想动手的话,判他个秋后斩首虽然过分了点,可进哪个衙门去都挑 不出毛病来。”老鲁岔开了话题,把一叠资料递给我。
“总要让他死得其所。”我接过高大的资料一边翻看,一边完善着心中的计 划,待看过一遍,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问老鲁:“傍晚之前能弄到高大的笔迹吗?”
老鲁知道我又要栽赃陷害了,无可奈何地白了我一眼,才说没问题,一下午 的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我又问是否查到了唐天威的消息,老鲁笑着说,唐天威少年时的花痴病旧病 复发,虽然离开了秦楼,却离不开女人,眼下正落脚宁波潇湘馆。
“铁剑门最近也把总舵从杭州搬到宁波去了,你该有所耳闻吧!”老鲁意味 深长地道。
一弯残月冷冷地挂在天空,清冷的月光寂寞地照着空旷的街道。没有了白日 的喧嚣,苏州城褪尽繁华,就像高家大门口悬着的那盏半死不活的气死风灯似的, 透着孤寂冷清。
“相公,来人了。”
顺着萧潇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快速走来,虽然他明显一直在压 抑着奔跑的冲动,可昙花偶现的灵巧身法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可惜不是宗亮。”
“对,来人是齐默,咱们也算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虽然明知道宗亮是铁剑门的中坚,不太可能轻易出动,而苏州在江湖人眼中 又不啻是龙潭虎穴,可我内心还是有一丝幻想——他会亲自来高家打探消息。毕 竟,我冒用高家名头传出的情报,事关铁剑门的安危。
但很明显,万里流及其幕后主使并不太相信唐门竟然要对自己动手,因为两 家无论是从历史渊源还是现实利益来说,都没有多少仇怨和冲突可言。
可唐天威无巧不成书地出现在宁波,这也不得不让铁剑门考虑情报的真实性, 因为他们不太可能会知道,唐门最近发生了一场内乱,而唐天威正是内乱的失意 者,眼下等于被唐门放逐在江南。
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唐门这么一个重要的大人物易容更名潜伏到了自己的 眼皮底下,自然不会是心怀好意。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唐天威此去宁波,已经和铁剑门同流合污了,铁 剑门已经知道了唐门内乱的内幕,那么它自然更有理由相信,唐门要出手对付叛 徒和接纳叛徒的铁剑门了。
制造一点机会,让铁剑门与唐天威发生冲突,我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是最理想 不过的了。而能有个让唐门出手对付铁剑门的理由,我也相当满意。
但对铁剑门来说,无论怎样应对唐门,前提都是高家的情报到底准确与否, 那么派人来核实,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萧潇和唐三藏在高家附近的客栈里守候了两天两夜,虽然比我预计的晚 了一天,可总算等到了来人。
齐默很快来到高家的门前,四下看看,就去叫高家的大门——这是白天鲁卫 声势浩大的全城大搜捕带来的好处,高家附近的几条街道一直有捕快出没,到了 晚上,齐默才得到机会。
只是在铜环发出“叮当”声响的同时,我已经一个健步窜了出去,施展出江 湖最常见的轻功身法向齐默奔去。
而我身后,作捕快打扮的唐三藏和萧潇高声呐喊:“抓淫贼、抓采花大盗啊!”
那情景乍一看来,分明就是捕快正在抓捕采花的淫贼。齐默一怔,他的大脑 显然还没来得及分析眼前这情景是否合理,我已经快速地接近,离他只有丈远了。
当我突然施展出幽冥步来,身法陡然快了三倍不止的时候,他大概才明白过 来,自己竟是来人的目标。
“鼠辈,敢赚你家大爷!”齐默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一边急速向后退去。
只是铁剑方出鞘,斩龙刃已经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闪电,带着奇异的风声呼啸 而至。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铁剑竟生生被我劈成两段,利刃自肩头斜劈下来, 顿时血光崩现,碎衣乱飞。
“你是王…”
齐默认出了我的兵器,又惊又怒,可刚喊出我的姓氏,却被我运指如飞,连 点了周身七大要穴,一下子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府衙大牢里了。
我和鲁卫连夜突审他,可审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得到一丁点有用的资料。
“别情,这个齐默不是被洗脑了,就是个积年的惯犯,想撬开他的嘴巴,看 来得花些时日了。”老鲁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我恐怕等不及他的口供了。”沈吟片刻,我毅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口供, 是为了替少林出手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迟则易生变,看来这次只好把木蝉留 在苏州了。至于铁剑门那边,我去请老南助我一臂之力,江湖上没他这号人,想 来不会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南元子三更半夜地被我从被窝里揪出来,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可听明白 我的来意,他还是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南,我知道,这违反了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可你想过没有,丁聪乃是国 贼,铁剑门助纣为虐,任其坐大,祸及百姓啊!”
“别情,你可以弹劾丁聪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问题是,正义就一定能战胜邪恶吗?”
老南当然明白我指的是快活帮全帮覆灭的悲惨往事,一时沈吟不语。
我诚恳地道:“老实说,我不是不想扳倒丁聪,而是现在根本扳不倒他,我 这个念头,连桂萼和我师兄方献夫都不支援,没有他们的支援,扳倒丁聪无疑就 是一句空话。但我在朝一日,就会盯着丁聪一日,让他心有所忌,不敢太过放肆。 当然,大前提是,我没被江湖的大风大浪所吞噬。”
“嗯,我是听说,你眼下的情况不大妙。”
“是,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扰你。”我老老实实地承认,把眼下的形势分析了 一遍后,道:“在反对我的五大门派中,唯有铁剑门是门主亲自出马,不给自己 留一点后路,显然,丁聪是想置我于死地。而我也只有铲除它,才能快速有效地 制止这场风波,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或许是我的诚实打动了老南,抑或是他连番拒绝出山让他心有愧意,更可能 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江湖人,沈默了半晌,他突然一脸苦恼地问我:“那… 这两天老三味谁来掌勺啊?”
一行人抵达宁波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在潇湘馆的赌场里,我再度见到了易 容为宋难策的唐天威。
他手执金樽,怀抱美人,在赌桌旁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才经历了人生的 两大磨难。无论是老年丧子,还是大权旁落,都足以击倒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然而他却挺了过来。
其实,他举手投足的儒雅和风流很让我心折,如果没有解雨和唐三藏,我很 可能在唐门内乱中站在了他这一方。
望着他潇洒地掷出骰子,我心里一阵感慨——命运,就是老天爷掷出的骰子, 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是什么!
当然,唐天威不认得我了,唐三藏的易容术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妹妹,但利用 从李岐山手里得到的那张人皮面具,恐怕就连解雨都认不出我来,何况,沈迷在 醇酒美人牌九中的唐天威,警惕性似乎降低了不少,周围出现的几个异常人物, 好像都没引起他的注意。
那几个人虽然穿戴打扮各不相同,可他们却都始终关注着唐天威和他接触的 每一个人。
不过,因为他们不时对上一个眼神,打出一个手势,稍一留心,就很容易发 觉他们是同伙。
事实上,高明的赌徒们都善于察言观色,以防备他人合伙出老千,因此已经 有好几个人看出他们的破绽。不过,赌徒们显然误解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在这 几个人下注的时候,他们纷纷变得谨慎起来,甚至有人干脆抽回了赌资。
当然,在我眼里,那几个人更是漏洞百出,无论身板还是眼神都泄露了他们 是练家子的秘密,腰间虽然没有剑,可挂剑的悬钩却忘了摘下;脚上也不是江南 流行的福字履,而是适合施展轻功步法的薄底快靴;甚至追逐他们的眼神,我更 是发现了他们的头儿,一个正在和赌场管事说说笑笑的陌生中年汉子。
看他的相貌,再对照鲁卫给我的资料,我猜他大概就是万里流的师弟滕养中, 那么几个汉子是铁剑门弟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眼下的情形可有点不太对头啊!
在赌桌旁跟着大家下了两注,我很快就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潇湘馆是大江盟的地盘,虽然主持事务的大江盟鱼龙堂堂主柳斯,在我眼里 不过是个武功尚说得过去的生意人,可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发现唐天威周围的异常 情况,而那个赌场管事更是明显认得滕养中。
赌场自然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滕养中和铁剑门弟子在潇湘馆寻欢作乐也是 寻常之事。
然而,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门派跑到另一个门派的地盘上办事,不 是两家已经撕破脸皮或者所办之事极其机密的话,总要知会一声,以示尊重。如 果有什么恩怨情仇需要在人家的地盘上了结,也要尽量避免给主人带来麻烦。
而滕养中他们显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可赌场里的所有大江盟弟子对他们的 举动都熟视无睹。显然,两方已经有了默契。
只是,这默契究竟是什么呢?我飞快地思索着。
我拿不准大江盟和铁剑门的关系,表面上看,大江盟是白道、铁剑门是黑道, 两者的关系并不融洽,铁剑门是江南少数几个没加入同盟会的重要门派之一,万 里流更是和李思结下了相当深的仇怨。
那李思近一年来在同盟会的地位蒸蒸日上,不仅取代了华青山成为七大长老 之一,而且在年轻一代同盟会弟子中,隐隐有和齐小天并驾齐驱之势,在同盟会 说话的份量已是越来越重,就算万里流是个傀儡,也总要有点门主的做派和面子, 不会主动用热脸去贴大江盟的冷屁股。
但细一想,两者和丁聪的关系却都相当密切,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丁聪的左 膀右臂,一正一邪,各有妙用,倘若如此,他们表面上的不睦只是幌子而已,而 彼此互通消息自然不足为奇了。
不过,如果大江盟已经从铁剑门那里得知了唐天威的身份,大概警戒的力量 至少应该再增加几倍,不仅柳斯都应该亲自出马,就连总舵都应该再派出高手支 援。即便大江盟一时派不出人来,铁剑门也至少应该动用门内名人录上的高手。
因为唐天威虽然武功连三流都算不上,可毒功却是天下第一,一旦出了变故, 不能一击毙命的话,老天才知道他究竟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既没看到大江盟派出有份量的高手,也没看到铁剑门的 几大主力。若说铁剑门瞒下了唐天威的身份,故而未能引起大江盟的足够重视还 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铁剑门如此轻忽就颇让人费解了。
何况,不管大江盟知不知道唐天威的身份,既然两家已经有了默契,更合理 的解决办法应该是以大江盟的弟子为主来监视唐天威,这样才不致于引起被监视 者和其他客人的怀疑。而现在两方的行动,都可谓极不自然。
“相公,滕养中盯上唐大少了。”
“嗯,活该他被盯上。”我瞥了一眼远处烟视媚行仪态万千的唐三藏。
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妇现身赌场,自然会引来无数猥亵的目光,不是南元子扮 成的保镖如同凶神恶煞、潇湘馆的护院个个如狼似虎的话,早有人上前搭讪了。
我拿我这位大舅哥毫无办法,他似乎扮女人扮上了瘾,而我却不知该怎么劝 他。
不过,他也有他的道理,论易容术上的造诣,唐天威还在他之上,想不被他 看出破绽,就不能像解雨那样完全改变自己的容貌,只能小打小闹、小修小改, 而这样,势必和自己原来的相貌有着几分相像,同样容易引起唐天威的关注。女 装之后,危险性就小多了,唐天威大概无法想像,堂堂唐门大少会男扮女装。
果然,唐天威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赌桌上,不过,他对 铁剑门弟子的熟视无睹却引来了萧潇的怀疑。
“唐天威的表演也太过火了,他是个老江湖,岂会看不出来自己已经被人监 视了?”
“他、大江盟、铁剑门都很古怪,似乎是设了局,你告诉唐三藏,让他准备 撤退。”
我一边低声吩咐萧潇,一边再度扫视了一遍摆了五六十张赌桌的偌大赌场, 赌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还是没有发现其中暗藏了什么高手。
萧潇偷偷打出了撤退的手势,而我则叫来了一个伙计,想打听唐天威的情况, 话题自然从他怀里的那个美人开始。
“银红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她已经被宋先生包下了,客官您还是换个姑 娘吧…多久?宋先生花了三千两,包了她三个月哪…您要两个清倌儿?没问题, 小的这就给您叫人来。”接过两个筹码,伙计乐颠颠地去替我和萧潇找姑娘去了。
“三个月?”
我和萧潇不由对视了一眼,萧潇皱了皱眉头,说当初唐天威贪恋庄青烟的美 色,就曾经半个月足不出秦楼。
“如此说来,只能在潇湘馆动手了?”我心底虽然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很快 就下定了决心:“这样也好,潇湘馆不是大江盟的产业么,正好顺手打击一下它 的气焰!” ---------- 第八章
这边我和萧潇还没等来姑娘,那边唐三藏却引来了登徒子。就在他接到暗号 准备撤离潇湘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溜介的吆喝声:“铁剑门万门主到!”
说话间,就见万里流气宇轩昂地大踏步走了进来,大半年没见,他的气质竟 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顾盼之间颇有一门之主的威严。
相反,他身后的宗亮却越发一团和气,几乎看不出任何棱角来,不知道他底 细的人,一准儿觉得他只是万里流的管帐兼跟班,根本想不到,他竟是名人录第 二十位的江湖一流高手。
万里流飞快地扫了赌场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唐三藏的身上。
其实赌场里女人并不少,小姐贵妇、名妓流莺、媒婆马泊六,还有小户人家 的姑娘媳妇,各色人等的女人总有三四十个,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易弁而钗的唐三 藏。
“好俊的人儿!”万里流几步来到唐三藏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 了一眼他手中的筹码,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容来。
“美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潇湘馆吧!怎么,妳手里还有筹码?是在这儿 玩得不尽兴吗?老柳这是怎么搞的…”
“让开!”唐三藏不等万里流把话说完,便冷叱一声,他不仅扮起女人来唯 妙唯肖,连声音都清脆异常。
周围的人似乎都嗅到了一丝火药味,有人怕殃及自己,开始悄悄后撤,但更 多的人却渐渐围了上来,一个个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万里流想如何对 付这个美艳的妇人。
正主儿总算露面了,可我心里却不安起来,万里流找上唐三藏不算稀奇,早 在秦楼我已经领教了他好色的本性,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并不是猥亵,反倒像是嘲 笑,就仿佛唐三藏已经是猫爪下的老鼠、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要任他宰割了。
万里流为何笑得这么古怪?而见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越发担心起 来,唐门的轻功暗器最忌讳人多地方小,眼下的情景会极大地影响唐三藏武功的 发挥,顾不得监视唐天威,我忙挤进好奇的人群中,靠近过去。
“嘿,她竟然叫我让开。”万里流夸张地对周围人笑道,只是很快他就收敛 起笑容:“或许赌博对女人来说确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那么咱们换个别的游戏 玩玩如何,我的唐、大、小、姐?”
中气十足的话音犹在众人耳边回荡,万里流的身形已经遽然发动,左手并指 如剑,直刺唐三藏的肩井大穴。
骤然被人揭破身份,唐三藏不由得一怔。万里流原本就与他仅仅相距不足五 尺,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粗壮的手指已经堪堪到了近前。
“小心!”
南元子大吼一声,飞出一掌将唐三藏推到了一旁,那吼声仿佛是九天奔雷, 直惊得周围的看客个个面如土色,连万里流和宗亮的步法呼吸都为之一窒。
但万里流不愧是名人榜前四十名的高手,身法虽然一缓,可手指依然结结实 实地戳在了唐三藏的肩头。
好在躲过了肩井大穴,唐三藏虽然疼得皱起了眉头,可动作却不受丝毫影响, 顺势向一旁闪去,可惜他四周都是旁观的赌客,他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轻功以 换取时间,在撞到两个汉子之后,那葱管一般白皙修长的五指间仅仅多了两把泛 着幽蓝光芒的精致飞刀,那飞刀也仅仅在他手上停留了一刹,便如蓝色的流星一 般扑向万里流。
万里流大概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十拿十稳的偷袭竟然没能得逞,对对手的 反击便严重估计不足,见飞刀疾如闪电般奔向自己,脸色顿时一变,人似乎也一 下子变呆了,竟然没有采取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向一旁闪躲开去,反倒去抽自己腰 间的奔雷巨剑。
幸好他身后还有一位实力超群的保镖,同样是一掌推在他肩头将他推开,然 后众人眼前就现出一片耀眼的剑幕,只听“当当”两声脆响,两道蓝光顿时改变 了方向,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两声惨叫,众人“妈呀”一声,四下 逃窜,赌场立马乱成了一团。
“唐大小姐好强的武功啊!”
宗亮横剑在胸,长长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唐三藏,显然飞刀上的力道 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宗、万两人俱都口称唐大小姐,自然是把唐三藏误认为唐棠了。而唐棠虽是 绝色榜的榜首,可在江湖上却并不以武功著称,就算她是唐门少一辈中武功仅次 于唐三藏的人物,但她仓促发出的两把飞刀犹有如此功力,让宗亮不得不重新评 估眼前这位绝世美女的实力。
和宗亮一样吃惊的,还有我。就在万里流喝破唐三藏身份的一刹那,我立刻 醒悟过来,唐天威和铁剑门、大江盟三方已经沆瀣一气了,因为只有唐天威才有 可能认出唐三藏来!
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快速在我脑海里闪回,很快我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 他是利用和银红亲热的机会,将消息告诉银红,然后由银红发出暗号通知同伴。
只是唐三藏扮女人扮得实在太像了,虽然唐天威看出他是唐门中人,可还是 出现了一点偏差。
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大脑竟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样的局面我虽然曾经估计过,可因为太过匪 夷所思,早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在我想来,面对慕容世家这等强敌,大江盟此刻决不该再开辟第二战场,去 惹唐门的麻烦,而唐天威也应该没有多少资本能说动齐放,支援他夺取唐门大权。
可眼下,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眼前!
“既然唐天威已和大江盟、铁剑门联手,潇湘馆的一切自然就是一个陷阱, 而诱饵就是唐天威了。”我心念电转,看来铁剑门和大江盟对突如其来的高家情 报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真的,唐门的确要铲除叛徒,那么大江盟和铁剑门就将计 就计,以铁剑门为明、大江盟为暗,打唐门个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助唐天威登上 唐门家主的宝座,也要削弱唐门的实力,让它无力东进。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假的,那么,这个陷阱针对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我了!毕 竟只有我,才有能力伪造出那么一份情报来。
想到这里,我顿时冷汗津津,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虽然自己想到对 方有可能串通一气,却没想到他们会将计就计,设下埋伏。
若非唐三藏被唐天威认出,让他们以为来的是唐门,而我们的突然撤离又打 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埋伏的话,或许我真的要落入陷阱了。
既然有心要对付整个唐门,那么是谁来对付名人录上高居第六的唐天文已是 不言自明的事情了。
我一边拉着萧潇随众人朝角落里跑去,目光一边转向唐天威,果然,唐天威 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孔武的汉子,然而不是齐放,却是柳斯。
我正惊疑不定,一声轻吒传入耳中:“是你姑奶奶!”
回首望去,赌场中央已经空出了偌大的一块场地,四人两两相对,如临大敌。
地上躺着五六个看来是被人群挤倒的赌客,他们一边痛苦呻吟着,一边拚命 朝门口爬去。
而那两个中了飞刀的汉子则剧烈地抽搐着,全身卷曲得有如虾米一般。
就见唐三藏身形蓦地一动向宗亮欺去,双手有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四道冷 厉的光芒几乎同时从他手掌中射出,去向速度虽各有不同,目标却都对准了同一 个人。
“天狼七星变?妳一姑娘家能使出四变,也算难得了!”
宗亮的脸色这才稍显轻松,铁剑毫无花俏地连着刺出四剑,将飞刀一一击落 在地,可他脚下却相当谨慎,不仅没贸然进击,反倒缓缓后退,与唐三藏拉开了 距离。
能练成唐门绝技天狼七星变,自然是内力修为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而 江湖早有定论,天狼七星变在三步之内几乎天下无敌,如果让一个身怀七星变绝 技的唐门弟子欺进自己的三步之内并让他发出了飞刀,就算武功高出他三成,恐 怕也要吃大亏。
故而宗亮的武功已近一代宗师,也不敢大意。何况,那幽蓝的刀光分明告诉 众人,那刀是喂了毒的,纵然不见得是见血封喉,怕也是难缠的很。
而一旁立足方稳的万里流此刻已抽出了剑身长达四尺的奔雷剑。他似乎是觉 得丢了面子,脸胀得通红,趁唐三藏刚使出七星变正在调整内息,双手一擎巨剑, 大叫一声,直刺了过去。
“无耻!”
南元子高声怒喝,一把三尺长的奇异兵器蓦地出现在他手中,毫无花俏地直 迎上了奔雷剑。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奔雷剑猛的弹向空中,万里流像是使出了吃奶的 力气,又藉势向后退去,“登登登”一连退后了七八步,才堪堪握住巨剑,脸色 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张嘴,“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竟然是一招即 告受伤!
“老南真是扮猪吃老虎啊!”
我心中又惊又喜,万里流虽然愚笨,可一身内力却是江湖少见,就连魏柔与 之相比都略处下风。
南元子硬碰硬一招破敌,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他内功之深厚,恐怕我也有所 不如,有了这等强援,今日倒不见得会吃大亏了。
南元子手中那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黝黑兵器似乎根本没受奔雷剑的影响, 兀自如阎罗王的勾魂铁牌一般,直奔万里流而去。
宗亮看出危机,顾不上顾忌天狼七星变的威力,双目陡然射出一道慑人的光 华,猛吸一口气,手中铁剑在半空中刺出一道闪电,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刺 向唐三藏,正是铁剑剑法的著名杀招“一往无前”!
南元子似乎对唐三藏有着相当大的信心,根本不在意宗亮的围魏救赵之计, 前进的路线丝毫没有发生变化。万里流刚把奔雷剑横在胸间,那黝黑的兵器已经 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剑身上。
万里流这番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器,巨剑竟然被击得回砍在自己身上,而对 手的兵器却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不是他临危不乱,堪堪向左移动了半 尺,那奇异的兵器大概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了。
“休得伤人!”
柳斯的怒吼此刻才传了过来,可眼看南元子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两招就让 万里流重伤失去了战斗力,扑向战场的他急忙一个转身又撤了回来。
一声呼哨,两队人马从赌场的南北两大门直插进来,那些拚命向外挤的赌客 遇到明晃晃的刀尖,都向两侧闪去,虽然门口乱成了一锅粥,可还是闪出一条通 道来。
“都是一群笨蛋!”
从我不远处的那个大门走进一队人马中央,一身雪白衣衫的李思鹤立鸡群, 光彩夺目,甚至让人忽略了他身后的宫难。
他卓而不凡的气势和宋玉潘安一般的俊美容颜,竟然让十几个无知的少女少 妇忘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发出了忘情的欢呼和尖叫。
李思鄙夷地望了一眼被南元子一脚踢开,委顿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万里流,只 是目光落在赌场中央翩翩飞舞的唐三藏,那仿佛漆点的一般乌亮的眸子才蓦地一 缩,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微笑,回首对宫难低语道:“她…就是唐棠吗?果然不 愧花魁的名头啊!”
宫难眉头微微一皱,方要说话,李思已经回转过身躯,排开前头众人,挺剑 向唐三藏刺去,嘴里嚷道:“宗老二,唐大小姐就交给我了,你专心对付那胖汉!”
被南元子和唐三藏联手夹攻得左支右绌的宗亮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戾色,却 依言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南元子的身上。
就见李思人如龙剑如虹,脚下踩出幽冥步,利用宗亮闪出的空隙,飞身加入 了战团中。
一看李思的身形步法剑势,我就知道,这一年来,李思并没有因为在女人身 上花费了大量精力而撂下武功。相反,他的功力还颇有精进,假以时日,他和木 蝉、齐小天、宫难和唐三藏一样,将是未来十大强有力的候选者。
不过,他的对手是对敌经验远比他丰富的唐三藏,虽然还在隐瞒自己的武功, 可看架势,仍能抵挡他几个回合。
而一旁的宗亮却显然别有一番心思,当初在少林寺他已是有数的天才高手, 经过近十载的江湖磨练,就连空闻大师都不敢小窥他,可有所保留的他却给对手 南元子充分发挥的余地,手中的奇异兵器妙招迭出,两人竟打了个棋逢对手,四 人维持着不胜不败的胶着状态。 ---------- 第九章
大门、窗户等出口很快就被大江盟弟子封锁了,我和萧潇同大群的赌客一道 挤在了四周的墙壁处。
面对如狼似虎的壮汉和雪亮的刀枪,除了那十几个被李思的风采所惑的女人 之外,大多数都噤若寒蝉,并不用大江盟弟子多操心——事实上,大江盟弟子的 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赌场的中央,无论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棠”,还是奇招异 式层出不穷的南元子,都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几个街头小混混见没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来,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 做起三只手的买卖。甚至有个不开眼的小子见钗而弁的萧潇人物风流,竟打起了 她的主意,却被我趁乱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脸,却不敢乱叫,怕惹恼了场 子里的护院,只是那对三角眼恶毒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谁暗算了他。
我的目光此时却转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闲地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唐 三藏。和身边被战局弄得紧张兮兮的柳斯相比,他显然从容了许多。
“唐天威似乎怀疑唐大少的身份了。”萧潇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
解雨虽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大哥矮了半个头,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来 解释,但她局面看似狼狈,可相当迅捷的应对,还是不应该出现在名义上没有多 少江湖经验的唐大小姐身上,对唐门了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 他竟然没警告他的盟友,这个绝代佳人很可能是个西贝货。
而我,骤然落入陷阱,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在北门,与南门李思宫难一同杀进赌场的是大江盟总管柳元礼和鹰爪门掌门 司马长空,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加上南门尚未出手的宫难,包围 网已隐现规模,赌场里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费周章。
显然,大江盟是想藉机把唐门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了。
当然,这绝非大江盟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为唐门的主力并没有出现,大江 盟也该是隐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齐放父子。一旦唐天文兄弟露面,必 然会遭到他们的雷霆一击,硬拚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我此刻倒要感谢贪花好色的李思了,明明有几次可以伤着唐三藏,却都轻易 地放过,而唐三藏也能得以继续装扮他的唐大小姐,让唐天威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虽然相持不下的战局,最终肯定是对唐门不利,但也给了我动手脚的机会。 我知道,唯有搅乱了局面,才有乱中取胜的机会。
和萧潇耳语了几句,我藉着她身体的掩护,偷偷点燃了火摺子。
随后,一轮快指点了三角眼的哑穴和其他七处大穴,又点了另外一个混混的 穴道,顺手将他俩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点着了他们的后衣襟。
不一会儿,两人的袍子便着了火,我随即让萧潇点着了我的袍子,然后大叫 起来。
其实用不着我叫喊,火苗窜起,周围的众人都发现了我们这三个人的异状, 俱都像我一般惊叫起来,纷纷朝外涌去,可人群拥挤,大门又被封住,聚在南墙 的众人不得不挤向赌场中央,立刻就与大江盟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一时变生肘腋,大江盟又不敢真的杀人立威,结果竟没能封锁住众人,守在 大门的众弟子见势不妙,忙过来帮忙,守卫的力量顿时捉襟见肘。
就在萧潇随着人群涌到门口的一刹那,我拎起三角眼掷向唐天威,门口的守 卫被众人的惊呼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萧潇等七八个人趁势冲了出去,眨眼消 失在夜色里。
骤见一团火球扑过来,唐天威并不如何慌乱,左手微抬,只见数点寒芒从袖 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隐没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哑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声来,身子也无法做出痛苦的动作。
柳斯不明就里,见他来势不减,忙飞身挡在唐天威的身前,奋起一刀,竟将 三角眼斜肩带背劈成了两段。
只是他近十年来一直打理大江盟的生意,当年闯荡江湖的狠劲儿消失了大半, 这一刀虽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却有点拖泥带水,血水和着五脏六腑洒将下来,他 躲闪不及,顿时把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杀人啦!”有人惊叫起来:“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杀了!”
听到众人的呼喊,柳斯望着地上正在燃烧的两截尸体,这才明白自己杀错了 人。可我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时间,如法炮制,将另一个混混同样掷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闪过一丝犹豫,可他身后却再度响起了机簧声,他只好硬着 头皮再度挥舞起了长刀。
和方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回连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溅上了血迹。
当我似被人掷出一般地扑向唐天威的时候,柳斯已经彻底丧失了出手的勇气, 而唐天威大概因为前两个废物浪费了他宝贵的防身暗器而踌躇起来,没有抬起他 的手臂,反而将身子向一旁挪开,似乎要避开从空中直扑过来的火人。
嘿嘿,你们上当了!
敌人短暂的心理摇摆和犹豫不决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眨眼间我已到了唐 天威近前八尺,当看到一轮光华从我手中洒出,两人都知道自己上当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惧意,只是那却似乎是怕坏了自己的威仪,不肯 来个地滚翻躲避我的新月一文字。只见他把左臂猛的抬起,一缕细烟顿时从袖口 喷射出来。
而柳斯更是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挥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细 烟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脸上顿时泛起一片奇异的红色,动作也骤然慢了下来。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刀王厉天传下的大罗天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天罗地网”几乎可以媲美 天魔刀法威力最强的杀招“天魔杀神”。虽然我是初学乍练,可一文字布下的刀 网还是无坚不摧。柳斯刀断、手断、胳膊断,几乎都是在一刹那发生的,断手断 臂带着血珠飞溅出去,惹得众人一阵惊叫。
而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东窗附近,根本没有出手意思的宫难和柳元礼、司马 长空都齐齐动容——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堂堂名人录第八十三的高手仅仅一招 即告重伤!
“狂徒敢尔!”
一文字织成的刀网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后,直奔唐天威这个罪魁祸首而去, 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刀法惊呆了,竟不知道躲闪。
眼看一文字就要将他劈成两段,可就在这时,我身侧传来了一声大吼,随着 那吼声是重物的破空之声,斜眼一看,却是司马长空情急之下,将他的一对铁鹰 爪掷出,那铁鹰爪快似流星,直奔我而来,若置之不理的话,将正砸在我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斩落这一对铁鹰爪,憋足了的一口内息已然耗尽。轻烟吸入口中, 我只觉得头脑一昏,身法顿时一窒,险些一头栽落在地,连忙屏住呼吸,心头不 由暗凛,若不是事先预服了经过唐老六唐天运最新改良的唐门“清心丹”,大概 这诡异的轻烟就会要了我的小命。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礼抢出了危险的区域,而柳脸上同样泛起了红色,只 是那红色比柳斯方才的淡了许多,而他带着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带,就忙不迭地从 怀中掏出药丸送入口中。
“走!”
从半空中落下的我一折身朝东面扑去,一刀劈向李思,欲和唐三藏、南元子 汇合在一处,好冲出重围。
潇湘馆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说齐放父子兄弟尚未露面,他们一旦加入战 局,我只剩下亮出身份这一条路好走,而人家九成九不会买我的帐,单单一个唐 天威的防身之毒就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好在他的毒烟大概对付唐门弟子的效果 更佳,因为唐门弟子自幼服食毒物来增强抗毒性,体内都藏有毒素,那毒烟多半 是会引发毒素反噬的唐门秘密武器“相思纱”——一种连唐三藏都只是闻名未曾 见识过的厉害毒药。
李思显然看到了我方才对付柳斯的那无坚不摧的一刀,可他不惊反喜,那双 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狂热,雪白的长袖卷飞了一把幽 蓝的飞刀。他轻易地摆脱了唐三藏的纠缠,来不及招呼同党顶替他的位置,一转 身,面对呼啸而来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弃了防守,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 直刺我的心脏!
饶是我对他厌恶已极,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我刀势正盛,他若是不能在 气势上压倒我,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心高气傲的他想来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在李思转身的一刹那,一直刻意隐瞒自己武功的唐三藏身法陡然加快了五 成,系在腰间的名贵玉佩激烈地碰撞,在发出了几声急促而清脆的“叮当”响声 后爆裂开来。
就在这声脆响声中,五把寒芒四射的飞刀几乎同时脱离了他的手指,直奔李 思的后心而去。
而此时,意欲顶替李思接下“唐棠”的柳元礼尚离他还有丈远,见状不由得 大叫起来:“李长老,飞刀!”
离我只有八尺的李思,身子突然如风吹杨柳一般奇异地摆动了两下,那疾若 奔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可他的身子并没有稍停, 因为行进的路线几乎完全转到与原来垂直的方向,往横向飞速移动,速度之快, 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天狼七星变绝非浪得虚名,虽然唐三藏来不及全力推动此招,可威力 依旧惊人,饶是李思应变神速,左胳膊左大腿还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顿时洒落 一溜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亏得柳元礼全力抢上前去,拚命阻止唐三藏再发射飞刀,李思才堪堪逃离险 境。
见眼前骤然出现三把飞刀,我不假思索地和李思采用了相同的应对方法,也 急忙向一旁躲闪开去,毕竟力气花在七星变上太不值得,何况还正好可以让我身 后尾随而来的司马长空吃吃苦头。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接连三声脆响,眼角余光里,司马已经停下了 脚步,正大口地喘气,似乎方才的一刀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而他身旁,宫难的长剑已然出鞘,身前还跌落着两柄飞刀,只是他的目光既 没落在我身上,也没给武功突然大进的“唐棠”更多关注,反倒是望着李思,眼 中满是惊讶。
“流云诀?!”
我同样惊讶地瞥了李思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显露的轻功身法和我几 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就像同门的师兄弟一起演练轻功似的,可我心里明镜一 般,那绝非是幽冥步,因为我使出的根本就是隐湖的轻功绝学“流云诀”!
李思…他竟然是隐湖弟子?!
对于身负“幽冥步”和“流云诀”两大轻功绝学的李思,在生死关头选择 “流云诀”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可魏柔从来没提起过,隐湖竟然打破 传统,收起了男弟子呀!
他师傅究竟是鹿灵犀,还是辛垂杨?看他在大江盟得宠的样子,大概是与齐 放交好的辛垂杨的弟子可能性更大吧!
我心念电转,人却抢到了唐三藏的身前,他连接使出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 武功已经大打折扣了。
而那边李思虽然中了毒刀,刀上毒药也不可谓不烈,可有唐天威这个大行家 在,他固然失去了战斗力,可性命却根本无忧,而这也正是唐门最担心的事情, 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别家,不仅唐门的底牌暴露无遗,连最有威慑力的唐门毒药 也几乎失去了作用。
李思紧咬牙关,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伤口上刮来刮去,双眸紧盯着我,似 乎也在诧异,我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样会隐湖的轻功!
我却没功夫理会他了,趁势与唐、南两人汇合一处,害怕被围攻的宗亮以一 招凌厉的“拔剑四顾”顺利地脱离了战局。
兔起鹘落间,大江盟和铁剑门已是三人重伤,虽然唐三藏的飞刀几乎告罄了, 可武功高深莫测的我和南元子还是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吆喝门 下的弟子守卫好大门窗户,以防我们逃脱。
而宫难、宗亮、柳元礼等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却不再着急 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知道没有萧潇接应的话,想闯出赌场,三人将要付出极 大的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去年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在镇江、应天一役中大量使用弓 箭引起了官府和军方的注意,为了避免给官府进剿的口实,两大集团都不约而同 地隐匿起了弓箭,否则,我今晚恐怕插翅也难飞了。
赌场里的气氛紧张而压抑,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赌场中央方小四两人尸体 燃烧的吱啦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息。
赌客们自然吓得惊恐万状,大江盟的弟子一个个也如临大敌。一个少妇实在 受不了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突然大哭起来,随即有十几个女人也跟着哭了起 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神经已经完全紧绷的大江盟弟子顿时产生了过度的反应, 几个人立刻大声咒骂起来,更有两人干脆就用刀背招呼着有些骚动的赌客。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打斗中有人高声叫道:“李 长老,点子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听“匡”的一声巨响,一个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 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黄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紧接着,另一个木桶也飞了进来,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开来,很快,一半的 赌场地板上已经厚厚地铺上了一层。
我正在奇怪,萧潇怎么改变了我的计划,又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能擎 得动两大桶油,却见两个人影跃上窗台,那个拿着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萧潇, 而她身旁,却多了一个黑衣黑裤外带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李长老,在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们撤了守卫、在下放了这些赌客,大家 日后江湖再论高低,你意下如何?”萧潇慢条斯理地道。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任谁都知道,这火把一旦投进赌场,这里势必变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几个人鸿运 当头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赌客们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纷纷鼓噪起来:“放我们出去!”“我是知 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灭了你们潇湘馆!”
赌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朝南北两大门涌去,赌场顿时再度混乱起来。
萧潇的一番举动打得大江盟措手不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李思身上。刮 骨疗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李思,此刻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潇湘馆里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大江盟的弟子战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况, 官府一般不会过问。但赌客不是大江盟的弟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发 生命案,潇湘馆难逃其咎。
若说方小四两人的死还能找得出理由的话,一旦烧死大票的赌客,别说大江 盟罩不住,就连宁波府也兜不住这天大的案子。
“无耻!”李思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朗声道:“以无辜的百姓为人质,你 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藏头掖尾的,还有没有半点江湖风范!”又转身冲我不屑 的道:“阁下武功虽高,为人怎么如此卑下!只知道阴谋诡计,算什么男子汉! 你若是还有点男人血性,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大江盟和你一对一的单挑!”
我颇有些惊讶地望着李思,同样的话,如果是齐小天或者宫难说出来,我丝 毫不觉得奇怪,可性格叛逆,浑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的李思却说出这么一番冠冕 堂皇的话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绝非是他一时做作,显然这半 年多来,他身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那个飞扬跋扈的李思变得更有心机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况,我没那么狂妄,和齐盟主单挑,我还得练几年。” 我变换嗓音冷笑道,说话间,却见屋外数条人影直扑向窗台上的萧潇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竟也出类拔萃,手中长刀挥舞,不仅一个人就拦下了所 有的攻势,而且反击之势极为凌厉,只是他似乎心存善念,都只是点到为止。
“别考验我的耐心!”我双目陡然射出一道光华:“我数三声,你撤去门口 守卫,否则,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有百十号人作伴,还有大江盟陪葬,我们弟兄 也算够本了!”
听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报数,李思面色变了一变,一挥手,门口的守卫向两旁 一闪,我给唐三藏和南元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混在了赌客中朝门口涌去。
而我则一跃上了窗台,接过萧潇手中的火把,火把入手,就觉得她握着的地 方已是湿漉漉的一片了。
闻到黑衣蒙面人身上细细的檀香气,我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鲁卫嘴上说 没有口供无法助我,暗地里还是把木蝉派了过来,难怪萧潇没有按计划四处放火, 显然是被宅心仁厚的木蝉所阻。
不过,有木蝉这位准十大相助,今儿要逃跑大概不成问题了。
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动的李思等人,待见唐、南两人从南门出了赌场,逼着 李思他们退到北门,我这才长笑一声,将火把远远投到了赌场外的空地上,拉着 萧潇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南两人汇合到一处。
“朋友慢走!”
就在我刚刚跃离窗台的瞬间,突听屋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回首望去, 却见背后一人凌空踏虚而来,国字脸、卧蚕眉,手中一口厚背刀,如水的月光照 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上,仿佛是给它涂上了一层亮银色,威风凛凛宛如关羽再世一 般,正是大江盟少盟主齐小天。
“不劳少盟主相送!”
从高处跃下的齐小天速度竟然比我还快,厚背刀离我尚有五尺,我就感到了 一股浪潮般的杀气,仿佛大江汹涌,澎湃而至。
我不敢小窥,反手挥出一片刀网,却还是大罗天刀法中的那招“天罗地网”。
然而,密不透风的刀网几乎瞬间就被厚背刀割得七零八落,拥有地利的齐小 天面对疲惫之师的我,竟然占了绝大的上风,只是他也没料到大罗天刀法和我的 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虽然刀网被破,可一文字仍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攻过来, 逼得他生生坠落在地。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正正的大江流刀法和不利的地势逼得我不得不 与齐小天硬碰硬,厚背刀上传来的强大力道震得我气血翻腾,不得已,我只好带 着萧潇与木蝉一道重新落入了大江盟弟子的重围中。
紧跟着众人出了南门的唐天威死死盯着我,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棠儿 的夫婿到了。”
听到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属,我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 或不屑、或品头论足,一时交头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两军阵前,全场气氛顿时 为之一变。
我知道唐天威认出了大罗天刀法。刀王厉天无儿无女,又无弟子,孤独一生, 唯有唐棠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传,唐门其他弟子再无人有此好运,就连唐三 藏都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我的刀法自然是唐棠所传了。
唐天威的目光又转向了唐三藏,沈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儿、三儿,难 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于死地而后快吗?”
唐三藏刚想回话,却被我示意拦下,他这番男扮女装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还 如何接掌唐门?
故而我虽然心中是一百个别扭,可还是揽住了唐三藏的腰肢,笑道:“按辈 份,我是得管您叫声大伯,不过,您有点老眼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了。只是,” 我脸色一正,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男女不分这是小事,是非不分却是大事!你 背叛唐门,是为不忠;陷害亲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面对唐门的列 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曾经尊敬你、爱戴你的晚辈?你这叛逆,唐门人人得而 诛之!”
“说得好!”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只见一道灰影疾若奔马、快似流星般从人群中杀 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连我都自叹弗如。
唐天威身边的宫难和齐小天急忙抢前发招阻拦,刀剑合璧,虽然威力巨大, 可毕竟事起仓促,竟没能阻挡住灰影前进的脚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现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 过来,仿佛要把灰影吞没了似的。
那灰影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蓦然出现的一条黑黝 黝的皮索似乎是摇橹一般击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处,浪花退而复起,可扁舟 也有惊无险地驶过了浪尖,到达了彼岸。
就听“噗”的一声,摇橹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却是血红。突然,浪花不 见、扁舟不见,轻烟缭绕中,唐天威委顿在地上,整个头颅已是稀巴烂。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着他的尸体。
良久,老者才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已经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 笑道:“唐兄远来,齐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唐兄海涵。”
话音甫落,他就轻咳一声,嘴角顿时现出几丝血迹,齐小天见状忙抢上前去, 关切地问道:“爹…”
老者一挥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没来得及向齐兄通报,就在大江盟地头上处置叛徒,还望齐兄恕罪。” 那灰衣人自然就是我的老泰山唐天文了,他从容不迫地道:“碧落烟有毒,奉上 解药,也算敝门略表歉意。三年之内,敝门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门负 荆请罪!”他边说边收起断成两截的神仙索,从怀里掏出只瓷瓶递向我。
我这才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这是我头一回看到十大中人生死相搏,这火 石电光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大江流刀法让齐放使将出来,与齐小天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刀势仿佛大江 东流,不可阻挡,就算师傅鼎盛时期的天魔刀亦不过如此。
而唐天文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测,竟然在没使出暗器的情况下, 活生生地在齐放的眼皮底下击杀了唐天威,而仅仅在撤退的时候,才用了毒烟阻 敌。
两大高手生死对决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回味无穷、叹为观止,我和能看 懂他们交手过程的每一个人想来都是受益匪浅。
不过,让我更加佩服的是,刚刚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齐放和唐天文,此刻却如 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来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对儿。
唐天威一死,大江盟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此刻再和唐门翻脸,只能是两败 俱伤,白白便宜了慕容世家,李思和柳斯的伤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反正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而唐天文也丝毫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连捧带哄,又许下誓言,让大江盟 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可铁剑门能咽下这口气吗?万里流重伤、齐默被俘,无论如何,铁剑门铁定 要从十大中除名了。
我一边去接瓷瓶,一边打量着宗亮,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哀容,似 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心中正暗自揣摩,却发现老泰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几道 裂口。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他表面上的从容淡定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这就是击杀唐天威的代价吧!”我若有所思地走向齐放,虽然精神有点溜 号,可在我有心震慑那些依旧怀着蠢蠢之心的大江盟高手的念头影响下,我脚下 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而有力,让人觉得我简直是无懈可击。
“后生可畏啊!”齐放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我展现的大罗天刀法 还不如我的步法来得惊心动魄:“令婿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他含笑接过瓷瓶,可从他掌中却传来一股泊然的内力,险些冲破了我布下的 防御体系。不过,这股内力虽强,却与我预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 下留情,还是真的受了内伤。
“彼此彼此。”唐天文谦逊了两声,将解药的服用方法详细说了一遍,这才 从容告辞。
齐放既不阻拦,也不派人跟踪,我们一行五人顺利地撤出了潇湘馆。
刚出潇湘馆的大门,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驾车的陌生汉子见到唐天文,刚 开口说了半句:“三哥,事情…”
唐天文一摆手,说上车再说,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可还没落座,一口鲜 血已经喷了出来。 ---------- 第十章
等唐天文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三哥,你身子受不了颠簸,我们只好走水路了。”前来接应的唐门老四、 鹰堂堂主唐天行见他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已经到了绍兴地界,王少侠 和绍兴府有点关系,三哥你在这儿休养两天,然后走海路去嘉兴府——杭州是大 江盟的地盘,此时似乎不宜再在大江盟眼皮子底下露面了。”
“是到余姚了吧!”唐天文支撑起身躯,朝船外看去。他的动作还算自如, 可声音听着却极其虚弱。
船上有唐天行、唐三藏两大医术高手,我这个半吊子大夫自然派不上用场, 而那叔侄俩对唐天文的伤势都讳莫如深,我根本不清楚我这位老泰山的伤势究竟 如何。此刻听来,竟比我估计的还要严重一些。
“动儿,要叨扰你老师阳明公几日了。”唐天文转过头来,冲我微笑道。那 笑容和蔼亲切,一如两人的初见。
动儿?想起最后不欢而散的初见,我心中暗笑起来,前倨后恭,都是利益做 崇。
可唐天文已经不着痕迹地表达了他的心思,我也没必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了,遂展颜笑道:“岳父,您这可见外了,我正想请老师和您商量一下婚事哪!”
“也对。”唐天文呵呵笑了起来:“是该给你们完婚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他双眉一挑:“棠儿名分上已经吃了亏,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否则, 我饶不了你!”
“棠儿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和唐天文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话一出口,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原来你就是王动王大人!”唐天行眼睛一亮,不由得敬佩地望了他三哥一 眼,想来他心中也是暗自钦佩,他三哥怎么不动声色就钓到了我这个金龟婿。
“四叔这么称呼,小侄可不敢当。”我谦逊了一句,回头又问起老岳父的伤 势。
“我一身功力大概去了七成,没个三两年怕是难以复原了。”虽然伤重如斯, 可他的语气却依旧很平淡:“齐放的关王刀名不虚传,当真霸道无比。动儿,你 一两年内还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对上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伯父,齐放他不也受伤了吗?”萧潇随口问道。
“妳是棠儿的房中姐妹吧!”唐天文仔细打量了换成女装的萧潇一番,赞了 句好人才,才笑道:“别给妳唐伯伯脸上贴金了,没有人能在一心二用的情形下 伤了齐放,就算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孙不二也不能。齐放那是诈伤,只是个中 缘由,伯伯可就不知道了。”
我当时就觉得齐放伤得蹊跷,果然得到了验证。可就像老泰山说的那样,齐 放诈伤,究竟意欲何为?不仅让唐天文在自己面前杀了人,而且自己还受了伤, 这可大大有损他的威名啊!
“或许和武林茶话会有关,他大可以藉口受伤而无法出席茶话会。”唐三藏 沈吟道。
“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摇摇头:“事实上,如果齐放全力阻止岳父的话, 我想岳父没有多少机会来处置叛徒,至少不能一击得手。何况,和岳父拼上几招 再受伤,看起来更合情合理。只是我置身局外,不知道岳父您和齐放那一战中, 齐放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动儿,你果然心思过人!”唐天文赞许地望了我一眼,问道:“依你看, 齐放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从齐放采用的招式来说,想来杀了岳父远比保住叛徒性命来的重要,只是 他没想到岳父意志之坚,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除去动摇唐门根基的叛徒,应变也 超乎他的想像。而唐天威的防身利器早在之前就消耗殆尽,几乎对战局没有一点 影响力,他若一味要留下岳父的话,自己也要搭进半条命,这样的代价不是眼下 的他所能承受的起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至于他诈伤究竟为何,这…想想还真 是伤脑筋啊!”
“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杀了我之后,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因为他从你 和齐小天交手的过程中已经看出来,你的武功不在齐小天之下,他手下的人也会 把赌场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而且他并不知道,我究竟带了多少高手,一旦演变 成一场唐门和大江盟的大对决,很可能大江盟的精英就尽毁于潇湘馆了!”
他的目光投向已经换回男装的唐三藏,斥责道:“你们这次的行动也太鲁莽 了!若不是齐放父子临时有事去府衙会晤知府郎文同,你们几个纵有天大本事, 也难逃一死!”
我忙说这是我的主意,唐天文这才罢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动儿, 你那两位朋友呢?”
“他们已经先回苏州了。”
木蝉和老南不想与唐门有什么瓜葛,当晚就和我们分手了。老南自然是回苏 州了,而木蝉则赶往嘉兴,眼下包括奇门在内的十数家隶属于大江同盟会的小门 派正集结在那里,新近加盟奇门的杨千里正是蒲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此番 是专程前去指导这位俗家小师弟,好让他在茶话会上大放异彩的。
“可惜!”唐天文轻叹一声。
记得解雨曾经和我说过,唐门虽然家族人丁兴旺,唐家子弟代代都有江湖绝 顶高手,可近亲繁殖的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
唐天文一直想吸纳异姓高手效力唐门,把唐门从一个家族式的地方帮派变成 一个海纳百川的全国性大帮派,可始终未能如愿。
而像我这样误打误撞撞进他女儿情网的高手,却无法为其所用,想来他也是 郁闷的很,对骤然出现的这两大高手自然就更多了一份关注。何况,清洗唐天威 一党,势必要空出一些重要职位,正是引入外援的好时机。
“那位萧大哥的武功真是强得很,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我怎么也想不出, 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弟妹,他不会真的是妳哥哥吧?”唐三藏一脸迷惑地问 萧潇,萧潇连忙摇了摇头。
“总之,动儿的朋友,就是我们唐门的朋友。”唐天文见我没有披露两人身 份的意思,只好含糊道。
他哪里知道,眼下就连我都拿不准老南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如何能和他说明 白?我还等着回去好好拷问老南一番呢!
唐天文的目光复又转到我身上:“动儿,此番宁波一行固然惊险,但我们的 目的都达成了,也算此行不虚,只是这届武林茶话会,我怕是去不得了。本来听 说你要改革茶话会,我怎么也要给你撑腰打气的…”
“有四叔、大哥他们去,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可唐天文不到场,茶话会不可避免地要减色不少,特别是在武当 大江盟等五大门派还和我僵持不下的当口,他的受伤更会动摇一些持观望态度的 小门派的信心,的确对我是一大损失。
唐天文没说话,可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半晌,他突然转向唐天行,沈吟道:“四弟,我倒有个想法。这几年,各大 门派都着力培养接班人,隐湖魏柔、少林木蝉木蝶、武当宫难清雾、大江盟齐小 天都是日后堪当重任的栋梁之材,他们也都担任了各门派的重要职务,所谓长江 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各自门派的权力顶峰。但像少林空闻大师那 样,四十多岁才接任掌门之位,做事难免带着暮气,处事也因为经验不足而不够 圆滑。再看我唐门几百年的历史,每次大的发展,家主都相当年轻。”
见四弟点头称是,他接着道:“这次事变,我们可谓元气大伤,门中士气也 相当低落,而我又许下诺言,三年不入江南,我们只能固守蜀地。不若趁此机会, 将三藏和六艺他们推上前台,一来新人新气象,容易振奋士气;二来一心在川蜀 经营,困难相对小很多,毕竟那是我们的根据地;三来有动儿照应,料想其他门 派也不敢觊觎我唐门,正合适他们新人锻炼成长。反正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旁指 点,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有两三年的时间,他们也该历练出来了。这样, 和其他门派相比,至少在培养接班人这一项上,我们占了先手。”
“三哥,我听你的。”唐天行眼睛眨了半天,才明白他三哥的意图,旋即表 示赞同:“说起来,三藏比三哥你年轻的时候还有魄力、有眼光,他当掌门,我 第一个支援!”
唐三藏连忙推让,唐天行一瞪眼:“三藏,这不是你个人荣耀的问题,而是 事关整个唐门兴衰的大事,你倒是和四叔说说,门里还有人比你更合适吗?”
虽然唐天行的言辞颇有献媚之意——唐门四少唐六艺正是他的儿子,听唐天 文的意思,显然是想要重用他儿子,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而唐天威遗留下来的家老之位,他也该是很眼红的——但他说的那些话却都 是大实话,唐门老老少少几百口人,再也没有比唐三藏更适合接任掌门的了。
“岳父所言极是!大哥若是能以掌门之位出席武林茶话会,小婿可就主动多 了。”我推波助澜道。
心中不由暗自钦佩起自己的老泰山来,虽然和唐天威之争他获得完胜,可他 毕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这势必会在唐门内部引起反弹,他此时隐退,可以平 息许多人的怨气,而趁机完成唐门的权力更迭,所遭受的挑战也最小——大概没 人愿意送给他清洗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在两三年内从外部给予唐三藏坚定支援 的话,他的掌门位置也应该坐牢固了。
唐天文和唐天行达成默契,唐三藏接任掌门之事基本上就落实了。
在唐门,有权推举掌门的一共七个人——现任掌门、两位家老和四堂堂主。 其中,家老唐泽是唐天文的死党,加上唐天文、唐天行和身为刑堂堂主的唐三藏, 就算唐天威不死,也无力阻挡唐三藏的继任。
事实上,由于唐门百草堂堂主向来是世袭的,而唐天运无子,一时没有接替 他的人选,他还得继续担任百草堂堂主之职。
唐天行则接替唐天威的家老之位,唐天文倒是退得干净利落,可他儿子成了 掌门,说是兄弟几个同退,真正吃亏的只有唐天威的另一党羽飞鱼堂堂主老二唐 天风,而预计接掌飞鱼堂的正是唐六艺。
至于鹰堂,按唐天文的意思,最好能找个异姓的高手加盟,不然,就由女儿 唐棠挂名一段时间。
“六艺相当有才华,他这样的年轻人,江湖上没有几个。”斜阳里,纱窗下, 我边品着吓煞人香,边笑着对唐天行道:“四叔生了个好儿子啊!”
书房里传来同样的赞美“阳明公教的好弟子!”“唐兄生的好女儿!”,老 师和岳父互相恭维着。虽然老岳父远不如他大哥那般多才多艺,可也是江湖少有 的文武双全,和老师相见甚欢。
“他差远了!”唐天行一摆手,可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微笑却把他的心 思暴露无疑:“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且不说你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跻身十大,就 说那武当清雾,人家可是二十三岁就登上名人录了。”
“六艺今年也能上榜了。”今年的江湖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动荡,可也有十几 个人要从名人录上消失了:“六艺的武功大概和已故的五毒教何教主相差无几, 估计是在八十五位左右,比清雾刚上榜的时候还要高一些。”我随即笑道:“倒 是四叔您怕是要守不住原来二十四的位子了。”
“竟有这等事情?!”他一愣,沈吟了片刻,才道:“嗯,我前面的那些人 今年一个个倒都是没病没灾的,想超过他们大概是不可能了。至于我后面的…莫 非是老萧?是他的话,四叔服气。或者是武当清雾?听说他武功进境神速,难道 真有这么一回事?”
“老萧算一个。”老萧就是老南,连唐三藏都自认不同,遑论唐天行了: “至于清雾,他进境的确神速,不过,究竟达到了何等境界,还要等武林茶话会 的时候问问武当的人。”
唐天行插了一句:“你倒是信心,万一武当不参加茶话会呢?”
“清雨说不参加,不等于清风说不参加;清风说不参加,不等于武当说不参 加。”我微笑道。
可唐天行半天没弄懂我话里的意思,难怪他被我那老岳父吃得死死的,还真 是榆木疙瘩脑袋。于是,我也不多加解释,又把话题转到了名人录上。
“不仅是清雾,还有清雨。武当心法相当神妙,江湖人通常在三十岁以后, 内力就停滞不前了,极少数天才可以将年限延后几年,而武当心法则有相同的作 用,清雨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他还有潜力可挖。”
“不服老不行喽。”唐天行长叹一声:“去年就有好几个毛头小子上榜,今 年怕是更多了,再过几年,没准儿六艺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我头上了。”
“这是好事嘛!”我笑道。
随口又问起了唐门其他年轻弟子的情况,可身为唐门主要战斗力鹰堂的堂主, 他对年轻一代弟子的了解远不如唐三藏,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武林茶话会和名人录是白澜治理江湖的两大法宝,在武林茶话会遭遇危机的 情况下,名人录更是不容出一点差错。
可就像老岳父说得那样,这一两年又是一个新人辈出的年代,这势必给编撰 名人录带来莫大的困难,一旦自己的情报出了差错,闹出大笑话来,可有我的好 看了。
正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唐天行闲聊,老师阳明公和唐天文把臂而出,见他们脸 上洋溢着的喜色,我知道,和解雨的婚事已经顺利敲定下来了。
唐天文在老师家中养病,唐天行留下相伴。为了遵守不进入江南的诺言,唐 门原本要在江南广开药局的方案便胎死腹中,遗留下了一大票的事情要去处理, 于是唐三藏当晚便和我一道离开了余姚。
三人很快就分手了,我和萧潇走海路奔嘉兴府,而唐三藏则沿陆路去杭州。
虽然那是大江盟的地盘,可也是唐门药材的重要集散地,同时还是唐门目前 投入的最大药局的所在地。当初唐门甚至还和大江盟商讨过合资的可能,谁也没 想到,因为唐天威的缘故,事情竟变得急转直下,由潜在的盟友变成潜在的敌人 了。
海上一帆风顺,可一到嘉兴府,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因为十几家江湖门派聚集在这里,街头上的江湖人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虽 然他们穿着统一的同盟会服装,可神情却是五花八门,兴奋有之、迷惑有之、妒 忌有之、沮丧有之,街头巷尾更是不时地传来他们的争吵声,甚至有些人干脆把 江湖规矩完全抛在脑后,一言不合,在大街上就公然斗殴起来。纵然有人出面制 止,也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把事情平息下来。显然,同盟会似乎对加盟的各门 派失去了控制。
递上一块碎银,客栈里那个一脸苦相的伙计便开始倒起了苦水:“公子,您 有所不知,这些人昨儿还好好的,可今儿就乱了营了,好像都吃了呛药似的,看 谁都不顺眼,一句话说不顺耳,就又打又骂的…”
他侧着脸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道:“公子,你看我这脸,就是让那帮王八 羔子打的。”
我早看到他脸上的几道血廪子,原本以为是老板打的,没想到却是同盟会下 的手。
“是宁波的消息传过来了吧!”萧潇小声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听那伙计接着道:“原来还有个管事的,叫赵清扬,还是 个什么长老,就住在咱们客栈,可现在连他说话都没用了。听说,是杭州府那个 大江盟的盟主死了…”
“什么?!”我顿时大吃一惊,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出齐放会翘辫子啊!萧 潇更是惊讶地叫出声来。
“放你妈的罗圈屁!”旁边一桌突然站起一个大汉,两步蹿到伙计近前,一 拎他的脖颈子,啪啪就是两巴掌:“娘希皮!敢咒齐盟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那伙计还想分辩,又被那汉子两巴掌把话扇了回去。
“这么说,齐盟主无恙?”
“废话!”那汉子朝我一瞪眼:“齐盟主是何等人物,岂能说死就死!”
“可这街面上怎么乱成了这副模样?”
“他老人家受伤…”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随后跟过来的同伴所阻。
后来的年轻人狐疑地打量了我和萧潇一番,待目光落在我腰间,发现我带着 兵器,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手搭上剑把,厉声问道:“朋友面生的很,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见他蓝袍胸口绣着的大江明月图上的船帆一共两叶,我知道他只是个同盟会 的小头目,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跋扈了。
说来也不奇怪,在江南,同盟会全无敌手,盟中弟子行事张扬在所难免,何 况我又易了容,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不过,没有了约束,日久天长,或许这些自诩为侠义道的精英们就会变得和 江北慕容集团旗下的黑道一样任意妄为,或者叫作胡作非为了。
见我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年轻人沈不住气,“沧啷” 一声拔出剑来,指着我喝道:“大胆狂徒,你打探我同盟会的消息,莫非是慕容 狗贼的探子?!”
听到“慕容”二字,正在客栈用餐的十几个同盟会弟子“呼啦”一声围了上 来,各自举刀挥剑,把我和萧潇团团围住。
有个老成一点的汉子刚想问问我的出身来历,却被几个不怀好意地盯着萧潇 窈窕身材直咽口水的家伙给打断了。
“我刚才就听见他在打探齐盟主的消息,还说齐盟主已经死了,造谣惑众, 不是慕容狗贼的细作才怪哪!”
“一群白痴!”
就在我双眉一挑,准备给那几个下三滥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 来一声不屑的嘲讽。
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高大汉子旁若无人地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 其嚣张,看上去根本没把屋里的众人放在眼中。
他泰然自若地落了座,大声唤起了伙计:“四个馒头、一斤酱牛肉、两斤女 儿红,拿手的下酒菜再给大爷上八样!”说着,解下腰间的兵器,“啪”的一声, 扔在了桌子上。
宗亮?!
我眼珠顿时一缩,他不守在宁波,跑到嘉兴作甚?
再说,他的做派怎么和三天前判若两人?
看他桌上的兵器,并不是铁剑门的招牌兵器——四尺铁剑,反倒是一把装饰 名贵、充满了西域风味的弯刀,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铁剑门生了变故不成?
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同盟会弟子就想冲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被 认出宗亮的同伴的惊呼吓得收回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煞是尴尬。
“算你小子有眼光。”宗亮看了喊出他名字的年轻人一眼,一挥手:“老子 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在宗亮的淫威之下,众人竟敢怒而不敢言,对峙片刻,见宗亮脸色渐沈,一 个个灰溜溜地溜出了客栈。
众人散去,露出我和萧潇,宗亮瞥了我俩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他刚端起 茶壶,手就蓦地停了下来,凝眉沈思良久,突然转过头来,一道如雷似电的目光 猛然刺了过来。 ----------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一对上宗亮精光闪烁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易容术被看穿了,萧萧不是解 雨,而我又没带人皮面具,宗亮在十二连环坞卧底十年,十有八九是个精通隐形 匿踪、易容化形之术的大行家,自然瞒他不过。
就在疑惑和犹豫渐渐参杂进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时候,我微微一笑: “宗先生,可否赏个脸,大家一起吃顿饭?”
听到我不加掩饰的声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长身笑道:“正要叨扰!”我便 吩咐小二,将两桌并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和萧萧的对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这里遇到动少。”
一壶女儿红下肚,隐约流动在我和宗亮之间的拘谨气氛才渐渐消散,毕竟我 和他暗中曾两度交手,虽然都是藏头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敏锐地察觉到,宗亮往日的从容似乎消减了许多,他一反常态的金戈 铁马的气势只不过是强打着精神撑出来的,一句感慨更是让我听出些许往日不堪 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齐三爷对武林茶话会有些误解,我怕会影响 齐盟主的判断,只好赶去杭州解释一番了。可方才听伙计和大江盟弟子的意思, 似乎齐盟主出了点事情…”
“动少的消息不会这么闭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宗先生。”我笑道:“小过,我得到的情报是,唐门在潇湘馆 击杀了叛徒唐天威,代价却是家主唐天文重伤,秘密武器——唐棠的夫婿被迫从 幕后走向前台,至于齐盟主…”故意缓了一下,我才接着道:“听说,那天宗先 生也在场。”
“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宗亮飞快地道,旋即低声自言自语:“唐天文重伤? 难怪…”
“莫非齐盟主真的受伤了?”我真有些诧异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 伤到齐盟主,他的武功未免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吧!”
宗亮是个聪明人,又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齐放究竟 受没有受伤,动少去了杭州,一起自然了然于心。不过,大江盟和大江同盟会的 确都发出了紧急通告,说由齐小天代摄盟主之位。”
齐小天代摄盟主!
我心里这才真的吃惊起来!在和慕容世家对垒的紧要关头,把一个尚不满三 十岁的年轻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宝座,难道齐放不怕此举会动摇军心,甚至引 起同盟会的分裂吗?
看看嘉兴这些同盟会弟子的表现,我不难想像出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究竟 有多大。就算是像齐小天这样的年轻一代终究有一天会取代他们的父辈,可眼下 绝非最佳时机啊!
莫非齐放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再度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在我最需要情报的时候,浙江的线人网却是一星 半点都指望不上,而李岐山孤身一人打入大江盟,即便能得到消息,想传递出来, 也绝非易事,何况把他当作线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小天代摄盟主,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我和他总算有点交情,他大概 不会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在茶话会上唱独角戏。”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齐放突然退隐的仅有的两大理由之一,因为主事人的更迭, 无论大江盟最后何去何从,是继续力挺武当也好,还是改弦更张支援我也好,进 退的余地都比以前广阔了许多。
当然,我和齐小天的交情真算起来却复杂得很,一旦他惦念着魏柔,恐怕比 他老爹还难说话。
“哦?”听我直言不讳,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门风流 云散,岂不是更合了动少的心思?”
“铁剑门完蛋了?”我闻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大意啊!万里 流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该谢谢老天爷,让他碰上了唐门, 倘若换作我,哼,真妄我一片诚心待他!”
可我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宗亮他们辛辛苦苦地隐瞒身分投入铁剑门。辛辛苦 苦地把铁剑门挤上了十大门派的宝座,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呢?那万里流不 过是个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对铁剑门的影响也是相当有限啊。“恶人自有恶 报,相公理那犬豕之徒作甚!”萧萧轻轻扯了我的衣袖,目光却落在了宗亮的身 上!似乎再说,你和万里流,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得对宗先生无礼!”我瞪了萧萧一眼,心中却暗赞声,好聪明的女人, 她完全明白我发怒的用意,适时地给了宗亮一点压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捻了几 捻,算是对她的奖励。
“这位是萧四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萧萧,虽然萧萧极少在江湖走动, 但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她的身分:“萧夫人,万门主纵有万般不足,至少他敢作敢 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这种明目张胆对你张牙舞爪的敌人,而是背后 抽冷子给你一刀的所谓朋友!”
这话虽然是颠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说出来,我很快就明白他 说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显然,铁剑门的变故大有内幕,而宗亮黯然出走, 也和这个内幕有关。
在铁剑门新所在地宁波,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势力:大江盟,鹰爪门和铁 剑门。鹰爪门是老牌的坐地户,因为老盟主况天和齐放交情深厚,一力扩张自己 势力的大江盟并没有进入宁波这个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况天死后,司马长空重建鹰爪门,虽然他的重心已经放在同盟会上,甚至连 本门旗下镖局宁波号的旧址地产都转让给了宋廷之,不过,在宁波它仍然保留着 一间武馆,依靠况天的老关系,对宁波道上的朋友继续发挥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大江盟自从接手潇湘馆之后,才迂回进入了宁波。宗设集团覆灭后,海上四 大贸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渐渐有落入我控制范围的迹象,让大江盟不得不放弃松江 的经营,而泉州向来是南少林的天下,广州又鞭长莫及,大江盟挥师宁波也是迫 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宗设集团的覆灭,江湖各大门派已经领教了军方的威力,过度走私引起 朝廷不满,灭门之灾顷刻而至。
大江盟放下白道身段,经营利润极其丰厚的* 院赌馆,就是为了让帮中的资 金有着相对合法的来源。
大江盟和鹰爪门关系极其密切,两家的业务没有一点冲突,甚至鹰爪门武馆 的弟子还比别人更有机会在潇湘馆找到一份不错的护院工作,两家配合得相当默 契。
随后,铁剑门总舵迁移至甬,表面上宁波道上风起云涌,但我却隐约看出三 者之间的关联。
铁剑门对外宣称,自己的总舵由杭州迁至宁波,是因为大江盟在杭州拥有庞 大的势力,自己没有了发展的空间。
这话本就有点勉强,万里流好歹也是杭州知府文公达的小舅子,文公达虽然 看他不顺眼,可对大江盟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一旦两家有冲突,就算大江盟的后 台是丁聪,丁聪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文公达的。
不过,既然万里流选择出走,那么总舵放在宁波倒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来大江盟没有在宁波建立分舵,二来铁剑门十大门派的名头,也让它在声势上 压了鹰爪门一头。
不过让人感到费解的是,一向对大江盟颇有微词的铁剑门并没有从事万里流 相当感兴趣的风月行业直接与大江盟竞争,而是在宁波开设了一家武馆与鹰爪门 强饭吃。武馆并没有多大赚头,一年的净收入充其量不过两三千两银子而已。万 里流宗亮他们个个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主儿,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用,甚至连维持 十大门派的脸面都有些捉襟见肘。
铁剑门和当年的春水剑派还不一样,全武林的人都知道,无瑕是个简朴的人, 像齐放五十大寿这样的武林大事,也不过送上二十四两贺仪罢了,换作铁剑门, 就算是加倍,大概也会被人耻笑的无地自容了。
铁剑门肯定另有赚钱的途径,和鹰爪门的竞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果我的 判断无误,铁剑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丁聪的左膀右臂,那么铁剑门在宁波干的勾当 就呼之欲出了,而大江盟经营的潇湘馆则是铁剑门的掩护,这种运作的方式几乎 就是当初宋廷之宗设联手走私的模式的翻版。
丁聪虽然深蕴官场之道,可他并不懂得经营,就像我虽是武学的天才,甚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两军交战排兵布阵,我不如沈希仪、宋素卿是一个道理。
为了杀人灭口而逼得宋廷之反水,是丁聪最大的失误。当然,这也是机缘巧 合形势逼人,倘若不是因为宗设覆灭的太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不知道 我们究竟从宗设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从而慌了手脚,被迫作最坏的打算,他完 全有能力通过其它手段保住宋廷之。
缺少了宋廷之这个经营天才,丁聪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赚钱途径,除非他完 全放弃走私,否则,宋廷之设计的经营案对他就始终拥有强大的诱惑力,关键是 宋对他有多大的威胁。
但宗设的棺材本被人取走一事,很容易让丁聪理解为宋廷之只有金钱方面的 愿望和要求,而朝廷的动向也支援宋廷之没在官场上扳倒他的企图这一判断。
宗设一案基本上已经结案了,留了点尾巴却是我和沈希仪没有冒领战功的与 他丁聪毫无关系。
这种情况下,丁很有可能再度走私,毕竟,自己掏腰包养活铁剑门的一干大 爷和自己的秘密保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银子打点,而注 重官声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横征暴敛,收受贿赂。
可铁剑门为何此时却突然土崩瓦解了呢?无论是走私也好,对付我也好,铁 剑门都是有着相当大的作用啊!
“宗先生,就算万里流敢作敢为,他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 个可怜的傻瓜。说实话,我看不出他又什么才能能笼络到像宗先生你这样的高手, 所以我怀疑,拒绝参加武林茶话会八成是你们——你和练达、齐默等人的意见…”
“动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断了我的话头,正色道“万门主乃是一门之主, 我等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哦?那我且问你,万里流死了吗?”
宗亮摇摇头。
“万里流既然没死,铁剑门和来风流云散?!光是你和练达这两大高手,就 足以支撑铁剑门直至万里流康复了!”
宗亮顿时哑口无言,吭哧了半晌,才道:“万门主已经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啊!”轮到我吃了一惊,老南下手虽重,却尚未达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 天文的内伤都远比他严重,按照我原先的估计,虽然他即便改了主意也肯定无缘 参加武林茶话会,但两三个月后,无论如何也该复原了,怎么能说他没有复原的 希望了呢?
“看来动少得到的情报并不详细。”宗亮缓缓道:“潇湘馆一战,唐门不仅 派出了唐天文女婿这一秘密武器…”说道这里,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我几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我有很大的嫌疑,就是唐棠的神秘夫婿。
知道我抬起了眉头,他才接着道:“更让人吃惊的是要唐门笼络到一位武功 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名人录上的神秘人物——鱼少言!”
“鱼少言?名人录排名第二十五的那个鱼少言?” ---------- 第二章
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心里却暗自一叹——老南,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看 出了你的出身来历!真不知宁波这一趟带给你的究竟是福还是祸,而宗亮亦不愧 是少林寺精心培养出来的杰出人物,他的见识和眼光可能甚至还在我之上。
“不错”果然就听宗亮继续揭开老南的伪装:“鱼少言虽然和恒山的那个大 美女练无双以及来无踪去无影的杀手‘流风’并称名人录三隐者,可他的阎王令 毕竟有人见识过…”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战,宗亮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很久没有碰到这么 强的对手了,内功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江湖第一高手孙不二一 脉相承,既有可能就是孙不二的亲传弟子,这样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 地打上一场!”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动少,你该知道孙不二独门武功苍龙劲地威力 究竟有多大吧,阎王令虽然没有刺中万门主地心脏可苍龙劲却把心脏附近的经脉 尽数毁去了!”
我感叹了一声便沉默不语,脸上微微露出一点讶色,似乎是被老南也就是鱼 少言的身分和万里流的伤势所震撼。可我心里却明镜似的,老南如果真的毁了万 里流的武功,也早就告诉我了,关于万里流的伤势,不是宗亮撒谎,就是有人动 了手脚。
沉吟了半晌,我突然问道:“听说,鱼少言当时的对手是宗先生?”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宗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言多有失了,籍着给我斟酒的当儿,一边不着痕迹的 打量我,一边缓缓说道:“我最初的对手是唐棠,这位唐大小姐的武功一样不凡, 名人录三十六,我看都低了。好在京城死了个唐五经,不然…”他哼了一声: “唐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宗先生八成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我故意表露出我得疑心,表明我并非 不知当时宗亮并未全力以赴,随即又把话题从唐门身上拉了回来:“能看破鱼少 言的来历可不简单,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竟是这般见多 识广。”
“我也是在他伤了万门主之后,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来历。”宗亮一窘,讪笑 道:“后来和大江盟的人互相验证,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分。”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分,把事情推倒大江盟的头里就合情合理,因为我知道, 孙不二和齐放的关系很微妙,齐放了解孙的武功特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宗亮的措辞却颇耐人寻味。眼下在宁波,大江盟里有资格和他一起探 讨武功的,除了齐放之外,大概只有宫难、李思了,他们几个都是江湖的名人, 可他竟然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笼统地用“大江盟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说 话当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表情语气,我立刻明白,他或者铁剑门与大江盟之间的 关系实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门派偏偏有着牵动江湖局势的合作,只能说,他们的背 后是同一个身影。
“既然万门主重伤难愈,你或者练达为何不挑起铁剑门这付重担呢?难道是 有人从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有个条件 …”
我试探道。
“是要敝门改变在茶话会一事上的立场吧,动少,恕我直言,这似乎不大可 能。”宗亮虽然微微有些动意,可还是立刻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覆水难收, 动少不会逼着万门主食言吧!”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微微一笑“其实,如果铁剑 门真像你说的那样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还会理会它对茶话会的态度呢?说来, 铁剑门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在 江湖抛头露面呼风唤雨的角色,可转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后又将何去何从?”
“动少,听说皇上对你并不如何信任,甚至连接替你的人选都已经找好了, 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属实,日后动少又将何去何从?”宗亮低头品着女儿红,沉 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一怔,虽然蒋迟很快就要接替我的传言在江湖甚嚣尘土,可除了家人和师 娘外,别人都十分忌讳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过,不提归不提,但凡有点头 脑的江湖人都明白,茶话会之所以遭到几大豪强的反对,正是我地位不稳的直接 后果。
“传言固然有失实的地方,不过,蒋小侯的确极有可能在三四年后接替我来 管理江湖。”
事实不容我反驳,否则一旦传到蒋迟甚至皇上的耳朵里,我可要吃不了兜着 走了。而宗亮眼下的情况,又让我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肯为丁聪所用, 难道就不可能为我效命吗?故而我决心实话实说,态度也越来越诚恳起来。
“皇上少年英发,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业来。不过朝中先有杨廷 和独揽大权,后有费宏把持朝纲,皇上颇受掣肘。”
“杨廷和不是已经垮台了么,而费宏可是继统派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 楚我此番言辞的用意,狐疑道。
“费宏虽然在大礼一案中站在了皇上的一边,不过他年迈保守,和皇上的政 见常常南辕北辙,皇上不过是用他来肃清继嗣派的势力罢了。”
这话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我不虞宗亮会发觉其中的奥秘。事实上, 江湖人对政局的变化都是雾里看花,只因为统嗣之争实在牵扯极大,才弄得路人 皆知,而我也是在进京之后,才逐渐把握住了官场得奥秘。
首辅费宏和桂蕚、方献夫一样深得嘉靖的信任,嘉靖对他甚至达到了言听计 从的地步,桂方两人多次举荐老师阳明公,都被费宏所阻,而嘉靖恰恰采纳了费 宏的意见,要调李钺接任兵部尚书。
费宏历任六部首长多年,特别是做过一任历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在 杨廷和倒台后,费宏一党事实上已经成为朝廷中最大的势力。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费宏的强大,势必会引起嘉靖的警觉,而事实上,桂 蕚几次侧面攻击费宏,虽然都遭到了嘉靖的申诉,然而却并没有深究,显然,嘉 靖是要在朝中保留一股足可以与费宏抗衡的政治力量。
“…一旦费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要退出政治舞台。 届时,朝中将需要一批年富力强而又能体会圣意的新鲜血液来协助皇上完成他的 宏伟联图,所以,我不可能在江湖待上十年八载。”
“这么说,日后动少是要出将入相喽,宗某现在这里恭喜动少了!”宗亮含 笑拱手相贺,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疑色。
“为皇上效命乃是我辈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王动可不敢奢求,其实只要 用心替皇上办事,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亏待于我,就像鲁卫鲁大人,马上就 要升任苏州同知了。”
“鲁大人两年两迁,从正七品眨眼就变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荡啊!”宗 亮感叹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艳羡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 是,通判致负责一方面的事务,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局,鲁卫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 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鲁卫此番升任苏州同知,乃是为我让出负责刑名的通判一职,不过即便如此, 也是少见的恩典。
宗亮从少林派在十二连环坞的卧底变成铁剑门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 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勿庸置疑的,看到同为少林弟子的鲁卫一路飞黄 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鲁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我笑道 :“那足足比鲁大人笑了九岁,想当年鲁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从 九品的吴县总捕罢了。”
宗亮呼吸顿时一窒,连萧萧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我的手心。
我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鲁卫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场,他宗亮现在打定主 意也不算晚,鲁卫可以在九年之间连升八级,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 了靠山。
丁聪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布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从二品 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别说是我,就连桂蕚方献夫都有所不如。
不过,年轻的皇帝更容易亲近年轻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说的那样,来正一 品的宰辅费宏都难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么比费宏还大上两岁的丁聪大概在朝中 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
退一步说,就算丁聪得到了嘉靖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 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 了一个正经的出身?
那么我那?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为蒋迟的缘故,我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贬值了,眼下很少有人会想 到,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江湖人,我原本是该以另外一种方式登上庙堂。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我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我要走科举征途了——这 本来就是我应当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对我来说,因为有桂方两人的照拂,很可 能是一条金光大道。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两三年后的局势究竟如何,我心里并 没有多少把握,是进是退当是五五之间,甚至隐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这一切, 我没有必要和宗亮说得那么明白。
面对我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 他才问道:“动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苏州大牢里。”我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漕督李钺李大 人视察漕运驾临苏州,为保证他的安全,苏州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 己的小弟弟,鲁卫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 被我鼓动得想重建铁剑门?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听我这么说,就算原来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 刻已经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在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 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你宗亮痴心妄想了,即使我可以扶植铁剑门,但 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当真有十二连环 坞的余孽在内,我还有一笔不共戴天的旧帐要和他们清算!
宗亮你烧高香吧,你没有参与侮辱无瑕,侮辱无暇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 他走运,没落在我手里就已经见了阎王,其他若是还有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 我可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齐默不是动少用计调去苏州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 一个我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风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李思!他轻摇纸扇,足不沾 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我和宗 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 战,唐三藏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 等李思已经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我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几 息时间,就认出我来,略一迟疑,便袅袅娜娜地朝我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 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苏瑾…
饶是我已然明了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后过着怎样一种糜烂的生活,也知道这样 的女人绝不值得我留恋,可当我看到她、看到李思并不如何心爱她的时候,我还 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扎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动少又不是外人。”苏瑾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搂了过去: “动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苏瑾大模大样地坐 了下来。
苏瑾认出萧潇,唤了一声“萧夫人”,萧潇则问了一声“苏大家”,随后两 女相对无语。
我心头一酸,想当初她们俩“姐姐”“妹妹”叫得多么亲热啊!而今的称呼 听着竟是那么刺耳!再想起苏瑾对我的称呼,从“大少”到“别情”!又从“别 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变成了“大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远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 边问道。
“还不是为了她!”李思轻抚着苏瑾鸟黑的秀发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 娶宁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儿自然要一同嫁进来,只是她现在还落籍秦楼,动 少可否高抬贵手,让她脱籍,至于赎身银子,你放心,绝不会让秦楼吃亏就是。”
我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当初我欲给苏瑾脱籍,她总是找藉口百般推托,而今 倒要嫁给李思作妾了!李思这厮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 很是欢喜,那嘴角流露出来的浅浅笑意更表明她对未来满足幸福的憧憬。
罢了!我一时万念俱灰,心底说不出的落寞,刚想开口应承下来,却觉手上 微微一痛!正是萧潇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干娘以前可是有话,秦楼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苏大家需她 老人家亲自定夺。”
咦?六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一番话?我心下狐疑,可转眼就猜到了萧潇的用 意,她八成是怕我对苏瑾余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挤兑,故而说出这番托辞,好 让我有个缓冲的余地,而话由她来说,自然比我更有说服力。
只是,对苏瑾我已经完全失望了!萧潇,她实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费心机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萧潇,却发现事情并非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多年的默契让我 察觉到了她眼中那缕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的焦虑,我手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提醒我, 她的那番话实是大有用意。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句“没问题”被我咽回了肚子里。我脸上浮起一层 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苏大家主持中馈,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干 娘的确吩咐过,苏大家身分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亲自定夺,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不过,干娘向来喜爱苏大家,而秦楼和同盟会又有良好的关系,想来她老 人家定然乐得玉成此事。我这就快马通知干娘,李兄不过多等几日罢了。至于赎 身银子什么的,李兄休要再提,苏大家出嫁,就是我们秦楼嫁女儿,届时还要送 上一份嫁妆呢!只是日后苏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饶不了你!”
“多谢动少吉言!”李思朗声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苏瑾的自由身早几天晚几 天定下来,反倒是苏瑾颇为失望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应给她脱籍, 有报复她移情别恋的嫌疑。
望着李思张扬的笑容,我心里堵得异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气,大概早就一 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可他既是同盟会的长老兼总管,对大江盟的 事物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隐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话会很是需要这两 家的参与,我现在还真是开罪不起他。
当然,但凡苏瑾露出一丝爱我之意,我就是拼着舍弃荣花富贵,也要把她抢 到手!然而,这不过仅仅是个假设而已。
“听宗先生说,齐盟主受伤了,两盟由小天暂代盟主之位?”我把话题从恼 人的李思亲事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么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
李思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 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名人录上排名比李思犹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 与我相差无几的高手,面对李思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这么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 北慕容世家虎视眈眈,大江盟为河去招惹唐门?”我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 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李思轻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 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大江盟结成了盟友, 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 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早听说动少是去大江盟拜会齐盟主,齐盟主苦候了 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么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齐放羁绊在杭州,以方便 唐门行事。
“是老马车行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 们误会了。”我笑道。
其次以我现在的地位,我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李思听,但宗 亮此刻却是我争取的对象,于是我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讲 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获嘉定县主簿,履新 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县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于我,齐盟主 当然要去拜访,茶话会我也的确很关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团聚来得 重要。”
听到这意外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听到高七的消息之 后,顺中却闪过一道异彩,想来高七的发达对他有着深深的诱惑!一个不学无术 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个九品主簿,他有什么理由悲观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 个领路人罢了,而眼前就有一个… ---------- 第三章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 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 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我和萧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这两 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 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我的行程要尽快报告给齐放和同盟会!
以便采取应对之策。
随着预计中的茶话会的开慕日期越来越近,我在谈判桌上回旋的余地自然也 就越来越小,齐放可以利用我急于与大江盟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 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可宗亮为什么也不急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 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 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 许多,季节也不对了。”李思尝了尝老板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发物,可李思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囚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 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 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么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 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 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 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着名的特产,宗亮卧底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大 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颇出乎我的意料。
我经历之杂,涉足之丰,是绝人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我这么大 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李思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比我还多,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 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为何干娘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横空出世以后,干娘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李思人物卓尔不 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他现身大江盟之后的行踪,干娘掌握 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 么一个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么两样?”我驳了 宗亮一句,转头问李思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 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我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饶是他内 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英焕银鱼、芙蓉银鱼、香芹 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随后又说起“鲜苇”、“银鱼”两宝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夺目, 太湖黄蚬如何其貌不扬,但其味道却又如何鲜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多!”我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 一道来,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 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 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细算 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原来这厮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门练家,想起了练家 盛产俊男美女,心头不由得一阵发冷,如果李思是练家子弟,那岂不是说练家和 隐湖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战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李思无疑中透露出来的资讯, 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 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 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我,显然是在向赵汇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么”李思终于发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 发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么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 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 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一分凶恶。
李思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我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 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么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 背后庞大的同盟会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铁剑门的 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历史云烟。
不过,丁聪想来绝不会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辙,我暗忖道,就算宗亮、 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铁剑门暂时失去了钳制我的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 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丁聪一旦下决心铲除他们,有宋廷之前车之鉴,以大江盟的霹 严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 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铁剑门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 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故而先发制人, 脱离了丁聪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在下苏州王动。”我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 犹豫!我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听到我报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 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模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我的来历来,其中就 有苏州的商贩,说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据说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众人这 才恍然大悟。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我拦住了: “随意就好,否则,李兄、老亮就要拘谨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龙潭镇巧 遇令高徒姚鼎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 人好生兴奋。”
我随即端起酒坏,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力啊。”
赵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李思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同 盟会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话会问题上有着相当大的分歧。不过,那日龙潭 镇上人多嘴杂,想瞒下这次会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之处望去。
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我们,她身边, 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齐萝婚礼上打过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李思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 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得罪?咱们得罪谁 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 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发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 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 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么贤伉 俪飞鱼塘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我笑道。
“你这个淫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 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 起来,这半年多,随着我身分的不断变化,我已经很少听到“淫贼”这个称呼了。
即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谑之语,骤然听到这么一声“淫贼”,诸多往事一 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我已 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我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见老了,而且穿着比去年参加齐萝婚礼时寒酸了 许多,衣服洗得发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 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发了自 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关威照拂,等潇湘馆转手大江盟、铁剑门进驻宁波之 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关威也用不 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铁剑门和鹰爪门旗下不乏高手, 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么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我正心念电转,萧潇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而带微笑迎上杜 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萧潇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相 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范。”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如花似玉的萧潇, 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小女子姓萧,相公就是苏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么就嫁给那淫贼了?”杜氏脱口惋惜道。
萧潇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您误会我家相公了, 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淫贼。
“事实上…”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 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您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 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您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了旁坐下。
苏瑾眼珠转了一转,伏在李思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顺势亲了亲他的耳轮。李 思微微点了一下头,苏瑾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喝妇随呀!正在暗赞萧潇聪明的我目睹了李苏两人亲昵的举动,心 头就是一阵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 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发紧张起来。
“…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 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 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冠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 起' 大侠' 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 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 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那些名垂武 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仿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常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 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么藏着掖 着?!铁剑门倒了,春水剑派又肯定弃权!十大不战而去其二,此时不争,更待 何时!”李思不屑地道。
虽然和赵清扬同为同盟会的长老,可身兼总管的他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 于齐堂主的话,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会,你怕什么?!”
我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李思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齐功的特殊身分 和大江盟在同盟会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齐功的话其实就是他二哥齐 放的意见,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同盟会对待茶话会的大 政方针。可李思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齐功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场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李思其实是隐湖中赞同魏柔主张的那 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历,浑没把大江盟放在眼里,利用他同盟会长老 的职位便压齐功一头呢?
想起当初他就公然指责大江盟对十二连环坞姑息养奸,这后一种情况并非完 全没有可能。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 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机会实在是太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 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要踩着别 人的脑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铁剑门。
“听说今届茶话会动少动了不少脑筋,多了许多花样,说来还真有点让人期 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度表明 了他支持茶话会的倾向。 ---------- 第四章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李思苏瑾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 杜真则非要等我离去才肯离开,那边萧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 我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她,无瑕姐姐是玲珑的表姐,而不是什么玉夫人, 她信了,对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萧潇边帮我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 道。
江湖上知道无瑕身分的只有鲁卫、南元子等寥寥数人,其余都是因为十二连 环坞散布的流言和无暇自身引发的猜恻而已,凭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没有真凭实 据,谁也不敢断言无暇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大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 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 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你要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我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嘛”萧潇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萧潇席间替我挡了 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发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 人。
“萧潇,陪相公洗澡啦!”我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萧潇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 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萧潇六识都极为敏锐, 俱都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苏瑾。
怎么李思苏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 这里是同盟会的临时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他换到隔壁,当然是因为要演出好戏给我听了。
虽然我有时也忍不住想像苏瑾和别的男人欢好的情景,可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而我尽管总是对自己和别人说,我和苏瑾的缘分已尽,可心底却还剩余着一丝幻 想,幻想总会有那么一天,苏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可这隐隐藏着一丝荡意的轻笑娇吟,却完全击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她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已经永远不属于找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旷野。也不知过了多 久,我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各种感知才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相公,苏姐姐是苏姐姐,奴,还有殷姐姐无瑕姐姐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 相公生、为相公死的啊!都愿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萧潇死死搂住找的 虎腰,不住地亲吻着我赤裸的胸膛,滚烫的泪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萧潇,”我终于理解了师傅。女人的确能给男人带来无穷的伤害,只是 鹿灵犀的完美让师傅始终挣脱不出情网,而苏瑾的残缺和竹园诸女的温柔却让我 破而后立,往事已矣,来者可期,苏瑾伤我虽深,可那一页已经是历史了。
甚至,为了往日那些美好时光,我可以饶过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亲亲你,好不好?”隔壁苏瑾的 声音按照旧妖媚,可我的心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萧潇,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为何阻止我给她自由之身?”
“苏姐姐真要脱籍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干娘面冷心慈,她若是开口, 干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赎苏姐姐的时候,她偷偷踢了奴 一下…”
“哦?”我大感惊讶,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从中作梗,暗中 求你相助,你却错会了她的意思?”
萧潇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苏姐姐虽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么长时 间,自然了解相公的为人。再说,那时相公的神情,明显是要答应李思的,她踢 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应允此事。”
苏瑾她在弄什么玄虚?我心下迷惑,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决意将她抛在脑 后,可知道她并非钟情于李思,我心里还是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倘若她真的就是 庄青烟小凤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输得还情有可原。
隔壁渐渐响起李思欢愉的呻吟,然而我却没有一丝欲望。萧潇极为体贴,服 侍我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少年时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 我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我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 响。
“有人!”
萧潇比我反应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我挂上斩龙刀,却听窗纸 “扑”地一声被捅破,藉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 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我使上了 这等下三滥的手没!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迷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难道他们不清 楚我师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独行是天下有名的迷药专家吗?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萧潇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 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地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 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小娘们的穿戴,”那人“啧啧”两声,才道:“保 管当个三五十两的!”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 我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大江盟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实在想不出 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慕容世家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视眼,未免匪夷所思。
萧潇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 恰到好处,那铜管一见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按照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 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 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 几乎就在我和萧潇抢出房间的同时,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各擎兵 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裸胸, 有个小子甚至迎裤头都没来得及穿,见到萧潇,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绕的话 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贼人不长眼 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我是专管刑名案狱的一府推官,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我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的小混混,来城里做无本买卖的, 一问,果不其然。
问及迷香的来历,说是在城东土地庙向一个算卦的买的,也是这个算卦的告 诉两贼人,说客栈里住了许多有钱人。
两人利欲熏心,就径直住进了客栈,准备晚上下手,可因为我和宗亮李思他 们一直在大厅里喝酒,两人始终没找到机会,于是便把目标对准了我们,准备先 抢我和萧潇,然后再奸苏瑾。
李思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当场杀了二人,自然被我拦下。且不说大明 律需要严守,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这两个混混可是重要的线索和证 人。等找来捕快和地保将两贼收押进监,已快四更天了。
众人见事情告一段落,都纷纷回房补回头觉去了,我和萧潇也重回香衾。可 又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哪里有什么火情!一问,却是同盟会的一个弟子做梦 呓语,说是着火了,惊得隔壁的客人大声嚷嚷起来,惹得众人虚惊一场。
被连续折腾了两回,不少人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点的就在客栈院 子里练起了拳脚,其余的则在大厅里摆上了龙门阵,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急需一场好觉的我委实哭笑不得,却又发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里走去,心 道,此去大江盟说服齐放父子定是一场相当艰苦的谈判,一旦精力不济,被他父 子所乘,自然对我不利,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会儿。
一双脚已经迈进了屋内,心里却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脚步顿时缓了下来。
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宗亮的 身影。
我飞快返下楼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间号码,待上楼推门一看,宗亮房间里果然 空无一人!
屋子里一丝不乱,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甚至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 块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见到过的一模样,似乎宗亮离开得很从容。可空气里剩 余着的一缕淡淡的奇异香气,却让我顿时警觉起来。
浅浅嗅了一下,饶是我事先服过‘清心丹’,脑子都觉得微微一沉:“好厉 害的迷香!”我心头一惊,忙拉着萧潇退了出去,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大脑 麻敝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结论,甚至连事情的经过和嫌疑人都马上确认了下来。那两个 毛贼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混乱,把宗亮引出房间,好布置人手,安 置好迷香,茅贼事败,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彀中。
而在嘉兴,唯有同盟会才有能力快速布置出一个针对宗亮这等高手的陷阱来。
“怪不得李思把房间换到了我的隔壁,原来是为了扰我耳口,乱我心神”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来,宗亮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 自然也没有针对同盟会的用心,只是他离开铁剑门就已经让人暗生疑窦了,一旦 同盟会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许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为之,于是,他不可 避免地成了同盟会算计的对象。
和李思去理论一番?这厮大概正等着看我笑话呢!嘉兴不是苏州,除非我亮 出锦衣卫的身分,否则单靠苏州推官的头街,嘉兴府根木不会买我的帐,封锁全 城进行大搜捕绝对是痴心妄想。
话又说回来,宗亮和我算什么关系呢?我虽然答应少林寺不先去招若一他, 可没说过要变成他的保护伞啊。
可我还是对生吞了一只苍蝇,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生生被李思摆了一道, 我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宗亮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无论是营救还是趁机访杀,少林寺都里要仰仗 相公,用一个反叛换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很划算的生意。”见我脸色不祥,萧 潇开导我道。
“不尽然啊。”我忧心忡仲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卧底多年,既怕身分暴 露,又怕被少林当作无用的祺子抛弃,必然事先准备好了种种应变手段以防不测, 一旦他觉得自身处在危险之中,很可能一手揭开这桩卧底案,届时不但少林寺受 损,你相公也是全盘皆墨啊,可一旦找到了援手,却又可以坐享其成,大江盟的 猜想我和之间的略通款曲,进而更加怀疑我插手了宁波潇湘馆一战,毕竟那一战 宗亮明显未尽全力!表里相当可疑。”“那该如何是好?”萧潇也不由得紧张起 来。
“实在不行,只好动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分特殊,想来一时 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关押他,也需要一个万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 基地,排帮并入后增至七个,不过在失去应天之后,安庆、太平两地已呈孤悬之 势,只剩下杭州、湖州、严州和徽州四处最为可靠。不过,湖州有练家,齐放不 见得那么放心,而徽州属于南直隶,钳制大江盟的因素远比杭州、严州多得多, 算起来宗亮最有可能是被关押到杭、严两处。只是…”
我轻轻叹息一声:“原本都是李岐山找藉口接近你相公来传递情报,可李岐 山在不在杭州还是两说,就算在,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呢?”
萧潇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齐萝的女儿好像就是这几天过百口,虽 然没有声张,不过同盟会的重要干部八成都会回来道贺,李岐山是同盟会的大帐 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藉着送礼的当儿找机会传信给他!”
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动少睡得可安稳?”下得楼来,正和苏瑾卿卿我我吃着早餐的李思便连忙 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这是明知故问!苏大家歌艺无双,一曲销魂曲唱得我心旌摇 曳,再加上一帮混蛋胡折腾,如何睡得着觉?不然,我早上路了!”
“动少又来编排人家!”见我放开怀抱,苏瑾也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虽然在 公开场合她的笑容按照然像往昔一样清泠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经有了风情万种 的味道。
“以后可就没资格喽!”我故意苦着脸道,随后叫来小二,要了和李苏两人 几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萧潇泰然自若地用起餐来,绝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边笑道:“动 少,你不觉得少个人吗?”
“没错啊!”我夹起块焐熟藕塞进嘴里,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们同盟会 请去的吗?怎么,你这个当长老的难道不知道?”
“啊?竟有这事?”
李思当然不是惊讶宗亮失踪,而是惊讶我的态度,我出人意料的对答让他一 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
他眼珠转了几转,才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动少授意他尽速离开嘉兴…”
“开什么玩笑!”我脸色突然一沉:“你们同盟会和铁剑门明争暗斗,关少 爷我屁事!”旋即笑道:“不过,铁剑门妖言惑众,我正想和他理论,这下简单 了,同盟会打它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恶气,此去杭州,我还要多谢齐老盟 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苏瑾脸上:“齐萝女儿百岁可曾过了?”
苏瑾说还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儿盟富可敌国,送什么都不见得稀 罕,不若给孩子买个礼物,图个喜庆。”我转头对萧潇道:“到了杭州,你就去 宝大祥给咱侄女挑件首饰吧。”
“可殷大姐夫妇已经去京城了,没个懂行的!贱妾怕不合齐姑娘的心意。”
萧潇笑道:“要是玲珑妹妹在就好了,她们和齐姑娘亲姐妹似的,最知道彼 此的喜好了。”
“这算什么难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应该在杭州大江盟的总舵 吧,她是珠宝界一等一的好手,对齐萝也算了解,届时烦劳她陪我媳妇走一趟, 如何?”
“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没有机会说话的李思闻听此言,眼 中滚地问过一丝紧张,脱口拒绝道。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解释起来:“宋 三娘是霁月斋的总管,而霁月斋是大江盟旗下的产业,我则是同盟会的长老,两 者毕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霁月斋的主。又奇怪道:”动少,其实你自己就是 珠宝界的大行家,宝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里还用别人替萧夫人参谋?“
“女人逛起街来,没时没晌,可我没那么多时间啊!”我感慨道:“这都是 茶话会闹的!再说了,我又不知道齐萝喜欢什么。”我转头对萧潇道:“要不, 你干脆去问问宫难!”
“宫兄也是个大忙人。”李思笑道,显然他同样不愿意我和宫难有什么接触, 沉吟片刻,道:“不若请柳元礼陪尊夫人走一趟宝大祥,他是看着齐姑娘长大的, 当然,我调同盟会的人手可能更方便些,我的助手王炯上届茶话会你该见过的, 他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呢!”
李思执意与我同行,四人常天就到了杭州。
见到以齐小天为首的庞大欢迎队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经给 了我足够的面子,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齐兄,我来晚了!”我紧赶了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齐小天的手,诚恳地 道。
齐小天说动少你能来,就是大江盟最大的荣幸,又说我离家日久,理应在家 歇息几日。
“总算有人体谅我了!”我笑道:“成了亲的人就足不一样,齐兄想必已经 知道胭脂阵的厉害了!”
齐小天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公孙且、柳元礼等人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和众人寒喧了一番之后,我和齐小天把臂进了江园。酒席早已安排妥当,作 陪的却只有宫难李思而已,而练无双则以主妇身分招呼萧潇,看起来这完全是一 场招待朋友的家宴,想来齐小天并不想一开始就切入严肃的话题。
我自然是先恭喜齐练两人好事得谐,祝愿他们花好月圆,随后便关切地问起 齐放的伤势。齐小天说父亲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闭关潜心修养,故而无法主持盟 中事务,不得已他才暂代盟主之职。
“齐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无缘亲自问候他老人家。”
听齐小天说得轻松,我反倒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莫非齐放和我那老岳父真 是一招即斗了个两败俱伤?不过,既然说齐放闭关,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 可能见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药递给齐小天:“这是我恩师秘制的疗伤圣药雪莲玉蟾丸,一日 一丸,连服三十天,或许对伯父有所助益。至于你暂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顺理 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轻一代,谁还有你这般才学品行?”
“动少,你这顶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齐小天笑道。
宫难也道:“动少,今天咱们可说好了!不谈大江盟,也不谈武林茶话会, 只谈…”
“不能只谈风月吧!”我接言笑道:“虽然北地胭脂的泼辣与江南佳丽的妩 媚截然不同,不过,我在京城修心养性,绝足风月,就算想说!也说不出个子丑 寅卯来。”
“这倒是听小天说过了,说你在京城修练成了正人君子,蜗居陋室,素服简 行,言行举止直追先贤,甚至连模样都变了…”宫难望了我一眼,笑道:“对了, 你留的那撮八字胡哪?”
“媳妇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几人都大笑起来,齐小天感慨道:“动少这话实在,说来我们哪一个不是为 了父母、妻子、儿女、朋友活着啊!没有亲人朋友,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
“也不尽然!”李思反驳道:“这世上除了亲情,还有‘权利’二字,唐家 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才斗了个你死我活吗?官场里是如此!不说别的,单说 这八字胡,丁聪、文公达乃至我未来的老泰山朗文同,他们个个蓄着这么一撮胡 子,难道他们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说着冲我笑道,“你才从京城归来, 想必更有感触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们也是情非得已,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么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说到点上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太看 重权势的缘故吗?!你若是和他们一样,我们选得叫你一声王大人呢!”
“可这顿酒席大概也就没得吃了。”
“这么说!动少将来还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喽?”宫难紧追了我一句,齐 李闻言,俱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这其实是所有江湖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在身后出现蒋迟的身影后,我将何 去何从?
我的走向取舍完全决定了我的价值。重入江湖,我可能变得一文不值,因为 我的师门魔门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对象,虽然低调潜伏了这么多年,可毕竟恶名 远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联手围攻的局面,遑论有心人还 可以有意制造事端,彻底把我从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个温柔乡屮的花花太岁,这是许多门派所乐于见到的,当然, 他们现在也就没有必要示好于我了,留着精神伺候蒋迟,回报或许更大。因为, 缺少帮会的支持,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当然,我还可以身居庙堂之上,毕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师是赫赫有名的 军神,我的知交里还有皇上心腹的宠臣。
一旦我决意为官,谁都无法预测,我究竟会搏得怎样一个前程。万一成了手 握重权的一方诸侯,自身十大的绝强武功加上官场的宠大势力,就算灭了大江盟 这样的江湖豪强也是举手之劳。
这样的结局是江湖人的噩梦,除非成为我的盟友。而阻止这种局面出现的关 键,则是如何让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当然,蒋迟的出现已经显示了嘉靖对我心存疑虑,只是朝廷人事变幻波谲云 诡,当事人固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雾里看花, 摸不着头绪,帝心难测,本就古有明训。
对我不信任,却又也把掌控江湖的大权交给我,这些江湖人想必是绞尽脑法 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能瞎猫砸死耗子地押宝,究竟我日后是成王还是败寇?
“宫兄,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个江湖人,我是个读书人,那种盼望着‘朝为 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读书人。”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三人有思考的时间: “所以,我不会在江湖上讨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问题虽然一样,可答案却各有奥秘。我不虞宗亮会泄露我俩的谈话,多年的 卧底生涯已经让他明白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却大不相同,他们表面 上亲密无间,实际上却分别代表着大江盟、武当和隐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话一旦 说得不够严密,三家从不同的立场来领会,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结论,他们又 不是宗亮,,绝对没有半点替我守密的义务。
三人都是心思玲珑的人,显然听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抢着道:“这么说,倒是皇上非逼着你游历江湖,可我怎么听说,蒋迟 离京南下,前天已经到了扬州了呢?”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限,他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用 错了词,讪讪笑了起来。
“至于蒋小侯,来得正是时候,他是徐公爷的女婿,有他在,总该少些打秋 风的,我正好省点银子。”我续道,心中却暗忖,蒋迟来得这么快,会不会是嘉 靖严督的结果呢?而江北的消息大江盟仅隔两天就已经得到了,显然它的情报网 相当有效。
“动少,你真不在乎蒋迟现在就介入江湖事务?”宫难沉吟道:“一仆一主, 绝非什么好事!”听似很替我着想,可实际上却是暗示我,武当大可以投入蒋迟 的怀抱中。
“凡事都要有个熟悉过程,何况蒋小侯又不是江湖人。江湖水有多深,你们 比我更清楚,根据你们的经验看,他需要多久才能了解江湖呢?”
“一两年足矣。”李思再度抢过话去,他的态度忽左忽右,让我着实摸不到 头绪。
“总要两三年吧!”宫难毕竟是名门高弟,不愿睁眼说瞎话。
“那就折中一下,蒋小侯聪明过人,两年之内也该变成个老江湖了。不过一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我的前任白大人头两年 都做了些什么。”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白澜推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从来都是暗中 行事,知道他底细的寥寥无几,他的几项大举措比如江湖名人录、武林茶话会几 乎都是和风细雨、收潜移默化之功的。
但随着他身分的暴露,早年的霹雳手段也渐渐被揭露出来,其中最典型的就 是他一手导演的南海剑派的覆灭。
十几年前,南海剑派还是在南方武林中相当有影响的门派,它在江湖的地位 不在两年前的春水剑派之下,一路诡异的‘南海十三剑’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剑 法,可它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白澜利用唐门意欲南下的心理,挑起它对付南海剑派的战意,并将南海剑派 的机密情报提供给了唐门,甚至暗中派遣大批锦衣高手襄助,于是唐门不费吹灰 之力就减掉了对手。
可唐门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胜利果实,一系列对唐门极为不利的证据便出现在 了唐老爷子的书桌上。继续南下,门内众多精锐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两相权衡, 唐门被迫停下了南进的脚步,白白为白澜当了一回枪使,而那时白澜上任不过一 年而已。
南海剑派与白澜无冤无仇,虽然派中弟了大多继承了行事乖张的传统,但它 绝非作恶多端的邪门歪道,只可惜它的总舵就是白澜的家乡,白澜不欲家乡出现 这么一个足以影响当地治安的门派,于是它就只好覆灭了。
一个丝毫不谙武功的书生却让偌大一个门派四五十号人转眼人头落地,这就 是江湖执法者的威力。
而我也是隐晦地威胁三人,虽然我可能在江湖待不上多少时间,但是我一旦 不顾及后果,一样有能力铲除我的敌人。
“两年间,一本江湖名人录问世,其内容扎实得几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足以流传后世,之后又推出武林茶话会,江湖十几年风平浪静,名人录和茶话会 功不可没。”
我知道,让他们心里明白我话里的真实意思就足够了,面子还是要给这三人, 于是自己曲解自己的话。
当然,这两项才真正是白澜接任后的一大发明,相比南海剑派的覆灭,自然 更是广为江湖人称道。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来,白大人为了名人录和茶话会,私底下花了多少功 夫,动用了多少人手。当然,江湖也给了他绝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武林才 得以迅猛发展。十年间,十大门派的弟子数量增加了近三倍!门下产业的规模更 是增加了五倍有余。”我顿了一下,笑道:“如果白大人采用的是另一条铁血道 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他的话,而今的江湖又会是怎样一幅景象呢?”
“动少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茶话会上。”齐小天笑道:“看来,今 天不谈茶话会,你是饶不了我啊!” ---------- 第五章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实不相蹒,我三叔的话虽然没经过敝盟的首肯,可我的想法和三叔大同小 异。”齐小天开诚布公地道:“这其中绝没有针对动少你的意思,相反,你迟迟 没有就武林茶话会表态,我还以为你同样看到了茶话会的弊端,准备放弃它了, 只是顾忌著白大人的面子,三叔的本意也是想给你找个台阶,结果好心办成了错 事,可眼下敝盟却是骑虎难下了!”
“我承认,关於茶话会我想得简单了,我应该考虑到主持人的变化给各大门 派带来的影响,提前个把月通知你们,不过…”我沉吟起来,不说话了。
齐小天一句话几乎就开脱了大江盟的责任,想来是早就研究好了应对之策, 而他的理由,也颇出乎我的意料。
事实上,没有及早表明自己的态度,的碓是我的失策,原以为十几年约定俗 成了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却偏偏被人在这上做了文章。
而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的缘故,大江盟完全有理由说,齐功在发表不支援 茶话会的言论之前,并不知道我已经在扬州宣布续办茶话会了。
宫难的眼里闪过一道讶色,显然他也是头一遭听到齐小天的这番说辞。他数 度张开嘴想说话,却又数度把话咽了回去。
“有什么骑虎难下的!”李思再度摇摆到了我的立场上来,不屑道:“三叔 不过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有什麽要紧?隐湖辛仙子魏仙子两人的意见还截然相 反哪!人家也没觉得如何尴尬!”
“辛魏两仙子各说各的,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那是她们个人的看法,与 隐湖的立场无关,隐湖究竟是个什麽态度,最後还要等鹿掌门拍板,无论支援也 好,反对也好,都无损隐湖的声誉。我们大江盟则不同,本来三叔的意见敝盟正 在研究,说白了是想弄清楚动少你的想法!可唐门主力突然进入敝盟的势力范围, 敝盟的的重心便转移到了唐门身上,结果不仅和唐门的一场误会让家父受伤,而 且耽误了处理三叔言论的时机,动少要续办茶话会的消息随後便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见敝盟没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话,定然以为三叔的意见就是敝盟 的意见,敝盟是铁心想和动少唱对台戏了。”
齐小天苦笑道:“敝盟虽然冤死,可现在再改弦更张,三叔的颜面何存?敝 盟的颜面何存?说不定,只好对不起动少了!”
本以为齐小天一番铺垫是为了给大江盟找台阶下,何况,我亲赴杭州也算给 足了大江盟面子,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心中既恼怒又失望。
他奶奶的,你大江盟要面子,难道我王别情就不要而子吗?!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却展颜笑道:“这确实怪不得齐三爷。不过,大江盟应 该得到我要改革茶话会的消息了吧!”
宫难笑道:“别说大江盟,连我都听说了,只是动少,你的新方案似乎是治 标不治本,茶话会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它对少林武当大江盟这样的大门派有无益 处,而是它引发了各门派的对立情绪,破坏了彼此之间的信任关系,从而成为江 曲不安定的因素。”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这是你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宫难的话一针见血,除了最後一句,事买上我们都明白,江湖越不团结,越 是我所乐於见到的。江湖的均衡不是建立在大家都是亲戚朋友的基础上,而是彼 此顾忌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官兄此言,我不敢苟同。”我正色道:“我的想法正好相反,茶话会不仅 增进了各门派之间的彼此了解,而且提供了一个合法的宣泄渠道,两个门派有隙, 不见得非要杀个你死我活,茶话会上见真章是条更好的出路。事实上,自从有了 茶话会之後,江湖的争斗至少减少了一半。”
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然,这绝不仅仅是茶话会带来的好处,快活帮与十二连 环坞的一战,黑白两道都损失巨大,唐门又被白澜用计捆住了手脚,武当也还没 落在清风这个野心家手里,余下的谁也没有能力挑起事端了,直到大江盟和慕容 世家羽翼逐渐丰满,清风也在武当立稳了脚跟,江湖才又重新动荡起来。
宫难微微一笑,刚想反驳,却听一直只有窃窃私语声的里屋突然传来苏瑾声 惊呼,接著就听齐萝讶道:“竟有此事!那…那淫…你相公他答应了吗?”
“慕容千秋那贼子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要王姐姐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也不 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儿子肯定强不到哪里去!”
齐萝坐在宫难身边,一付打抱不平的样子,生产後的她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 可丰腴的她却散发著惊人的魅力,竟隐隐把其余三女都比下去了,宫难望著自己 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温柔有加,就连李思的目光都不时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宫难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对李思的反感,甚至齐小天看在眼里都隐 隐有些不豫。只是,李思这厮为何毫无顾忌地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隐湖的秘 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却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
萧潇半开玩笑地担起了慕容千秋替儿子的求婚,齐萝忍不住跑出来问个究竟, 於是弥漫在四个大男人之间的有些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难道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人家也有要 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你们家的宫如意宫大小姐,我就特喜欢,若 是萧潇玲珑她们这一两年替我生个儿子,咱们做个亲家?如何?”
众人齐齐一愣,宫难夫妇更是惊讶地对望了眼。
宫难迟疑道:“动少,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如何是开玩笑!”我迅速权衡了利弊,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的灵机一动实在 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口猴形玉佩递给宫难:“这是我师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一直视为珍宝,贴身收藏,今番权当聘礼,若是一年内我房里人生下一子,当 和令媛结为夫妻,否则,就和钰儿珏儿结成姐妹,宫兄意下如何?”
宫难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齐萝眼珠一转,笑道:“老实说,我可不想和你这个淫贼做亲家,可玲珑是 我的好妹妹、萧潇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们三人的儿子,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说著,接过玉佩,小心收了起来,又道:“说来,儿女的婚事还是他们自己 做主的好。”
众人听她模棱两可的回答,都不觉莞尔,我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宫兄,你 真是好福气!你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培养成成材,像他老子这股文武双全那是最 起码的要求,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满意,一看到他就心里喜欢。”
关系骤然变得亲近起来,齐小天、宫难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该如何调整自己的方案。
其实我也一样,这个没有多少约束力的联姻更多地是为了给大江盟和武当一 个台阶,但他们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驴还是个未知数,我也明白,他们需要时间去 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关系。
於是,我绝口不再提茶话会三字,而齐小天二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 契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女人们喜爱的风花雪月上,一时间屋内欢歌笑语,气氛变得 极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谐囚素,大概只是李思那双无所顾忌的贼眼带给其余三 个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个人的城府都相当深,谁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 ---------- 第六章
“慕容千秋那贼子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要玉姐姐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也不 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儿子肯定强不到哪里去!”
齐萝坐在宫难身边,一付打抱不平的样子,生产后的她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 可丰腴的她却散发着惊人的魅力,竟隐隐把其余三女都比下去了,宫难望着自己 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温柔有加,就连李思的目光都不时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宫难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对李思的反感,甚至齐小天看在眼里都隐 隐有些不豫。只是,李思这厮为何毫无顾忌地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隐湖的秘 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却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
萧潇半开玩笑地提起了慕容千秋替儿子的求婚,齐萝忍不住跑出来问个究竟, 于是弥漫在四个大男人之间的有些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难道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人家也有要 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妳们家的宫如意宫大小姐,我就特喜欢,若 是萧潇玲珑她们这一两年里能替我生个儿子,咱们做个亲家,如何?”
众人齐齐一愣,宫难夫妇更是惊讶地对望了一眼。
宫难迟疑道:“动少,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如何是开玩笑!”我迅速权衡了利弊,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的灵机一动实在 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只猴形玉佩递给宫难:“这是我师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一直视为珍宝,贴身收藏,今番权当聘礼,若是一年内我房里人生下一子,当 和令嫒结为夫妻,否则,就和钰儿珏儿结成姐妹,宫兄意下如何?”
宫难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齐萝眼珠一转,笑道:“老实说,我可不想和你这个淫贼做亲家,可玲珑是 我的好妹妹、萧潇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们三人的儿子,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接过玉佩,小心收了起来,又道:“说来,儿女的婚事还是他们自己做主 的好。”
众人听她模棱两可的回答,都不觉莞尔,我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宫兄,你 真是好福气!你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培养成材,像他老子这般文武双全那是最起 码的要求,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满意,一看到他就心里喜欢。”
关系骤然变得亲近起来,齐小天、宫难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该如何调整自己的方案。
其实我也一样,这个没有多少约束力的联姻更多地是为了给大江盟和武当一 个台阶,但他们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驴还是个未知数,我也明白,他们需要时间去 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关系。
于是,我绝口不再提茶话会三字,而齐小天三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 契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女人们喜爱的风花雪月上,一时间屋内欢歌笑语,气氛变得 极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谐因素,大概只是李思那双无所顾忌的贼眼带给其余三 个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个人的城府都相当深,谁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
“真的?相公,你…不是在哄奴高兴吧?”满脸倦意瘫软在我身下的萧潇听 到我附在她耳边的低语,就像是吃了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似的,一下子亢奋起来。
“以前相公没掌握其中的诀窍,可现在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不然,宁馨怎么 那么快就有了身孕?”
“那…奴还要”萧潇香汗淋漓的身子蠕动了几下,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一双 玉腿复又缠上了我的虎腰,独角龙王很快就再度感觉到了那春露喜雨般的濡湿, 随后就被绝代名器“朝露花雨”吃了进去。
自己无所出,一直是萧潇的一块心病。无瑕生产倒还好说,可连宁馨都有了 我的骨血,诸女中追随我时日最久的她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听说今天正是她 受孕的好时候,她自然不肯放过了。
我刻意现出了独角龙王的真身,弄得萧潇几乎魂飞魄散,不是我留出几分内 力护着她,她早就昏死不知几回了,好在这奇异的心法原本就支援不了多久,我 的分心更是大大缩短了时间,她总算在欲仙欲死中等到了我激情巅峰的到来。
“死丫头,这么喜欢孩子啊?”
我爱怜地抚摸着爱妾的玲珑玉体,她虽然倦极了,可看到从花蕊中流出的与 往日截然不同的浓稠液体时,她却飞快地蜷起腿,将两足挂在了我的肩上,双手 捂着私处,似乎是怕我种下的种子白白流出来浪费了。
“哪个女人不想替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呢?”萧潇痴痴望着我,呢喃道。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苏瑾,想起了她在流产后说的那番话来,她也是想 给那个男人生个孩子,可现在她已经弃他如敝履了——李思显然不是让她怀孕的 那个男人,这世上的女人,或许还是像她这般善变的更多一些吧!
熟悉我就像熟悉自己一样的萧潇显然发觉了我的细微变化,把我的手按在了 她雪腻的酥胸上。激情过后的雪峰上的一点嫣红依然翘首挺立,轻轻一捻,就捻 出女人柔媚的娇吟。
她身子正是极度敏感的时候,花脣立刻又蠕动起来,可能是感觉到身体里的 东西要流出来,她轻喘着示意我停手,媚眼如丝地道:“说来,竹园的每个姐妹 都羡慕死了玉姐姐,不仅有亦女亦妹的玲珑姐妹,还替相公生了一对那么可爱的 女儿,就连干娘看着都眼热,有天奴去初晴楼,就听干娘向玉姐姐请教,是如何 做的产后保养呢!”
换作几个月前,我大概早就出口询问六娘此话的用意,或者猜测是不是秦楼 有姑娘没做好防范措施以至怀孕了,可我眼下心里虽是一动,却把话题转移开来 :“严格说来,无瑕的春水心法还没有妳修练的玉女天魔心法高明,此番我去京 城,遇到星宗宁师姐,她玉女天魔心法的造诣甚至还在我之上,得到她的指点, 许多精微之处豁然贯通,妳底子深厚,勤加修练,不出三年,即可与无瑕比肩, 何况…”
估摸我的种子也该种得差不多了,我放下了萧潇的双腿,把她搂进怀里,一 边细细体会着她的柔美娇嫩,一边笑道:“何况,女人生产固然大损气血,但同 时也让女子的胞宫彻底成熟,只要恢复得当,武功还可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奴觉得齐姑娘的武功颇有精进哪,原来如此。”萧潇恍然大悟,旋 即又迷惑起来:“可无瑕姐姐…”
“傻丫头,忘了无瑕早就生养过了吗?若是生一次孩子武功长一成,武功天 下第一的大概就是头母猪了!”
萧潇噗嗤一乐,可笑容犹挂在脸上,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听她呢喃 自语道:“奴倒是想替主子生上十个八个的哪…”说着说着,她实在坚持不住了, 带着一脸的憧憬和满足沈入了梦乡。
见萧潇睡熟了,我轻轻脱开身来,裸着身子下了碧纱厨。虽然已是秋意正寒, 可室内里却是温暖如春,火炉里的木炭虽然不如皇家的贡品红萝木炭那么名贵, 可效果并不差多少,督司衙门的豪奢由此可见一斑。
和齐小天的会谈除了订下了一门亲事之外,并无其他进展,虽然大江盟的立 场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但齐小天并没有给我任何承诺,因为大江盟真正当家的, 还是他爹齐放。
为了让齐家父子尽快地讨论这门亲事带来的新变化,我谢绝了齐小天的邀请, 以要向武承恩提亲为由,离开了江园,迳直来到了武的官衙。
不巧的是,武承恩和武舞俱不在家,武承恩陪来杭视察漕运的李钺去了,已 经两日未归;而武舞的亲外公去世,她只好跟着妈妈回老家建宁奔丧,几日前就 离开杭州了。
好在武舞早就告诉她爹说我要来提亲,而武承恩私下更是早就同意了这段姻 缘,便交待家人,万一我这两天来了要好生招待,于是,见我这个准姑爷到了, 阖府上下无不恭恭敬敬,伺候得极其周到。
听下人们议论,说老爷对其他四个姑爷可从来没这么看重过,这不禁让我想 起了平素甚少想起的武舞。武承恩能放下面子接受女儿做妾的事实,除了看好我 的将来以及同门之谊外,大半还是武舞死磨硬泡的功劳。
浪女回头金不换啊!我心中轻轻一叹。见识到回娘家暂住的大小姐和寡居在 家的三小姐的风流,我知道武舞的放浪实是武家的传统,而她如今的守身如玉越 发显得难得。
这样的女孩该比苏瑾更值得我珍惜吧!
我心底刚涌起一丝自责,就听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卜卜” 的轻轻敲起门来,一问,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公子可曾安寝?”
“多谢大姐挂念,在下已经睡下了。”我一听便知是武舞的大姐武柳,心道, 这淫娃虽然外表一副名门贵妇的模样,可自我进了武家大门,她眼角眉梢就俱是 挑逗之意,眼下终于忍不住要红杏出墙了。
只是我向来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所谓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我可 不想头上带着几顶绿帽子,只要嫁了人,纵然是齐萝那样的天仙,我最多也只是 在心里想想罢了,何况,我对武舞刚生出一番愧疚之意。
“那…四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听她一直咿咿呀呀的?”
“是啊,我刚才才治好她的病。”我心头一凛,虽然我和萧潇欢好的时候六 识难免大幅度下降,可武柳能接近我的住所,显然身怀不俗武功,毕竟她爹是月 宗的高手,方才和她照面的时候,自己倒是疏忽了。
“姐姐也病了,弟弟发发善心,也帮人家治治,好不好?”武柳的声音突然 变得异常妖媚,我顿时明白过来,她竟然用上了天魔吟。
班门弄斧、不知死活!我心头一阵冷笑,大概武承恩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 我是魔门日宗宗主,一旦我使出天魔吟进行反击,除非我接纳武柳,否则,功力 差我太远的她大概一生只能沈迷在想像和五个指头带来的快乐中,其他任何男人 都无法满足她的欲望了。
“那大姐妳听好了,沈香四两、广枣四两、檀香二两、紫檀香二两、红花二 两、肉豆蔻一两,文火煎半个时辰,服下立见奇效!”
撵走了几乎恼羞成怒的武柳,我立刻开动六识,周围细微的动静又重新回到 我的感知里,夜风紧、霜露冻、枯枝落、寒鸦啼,还有…屋顶若隐若现的呼吸。
屋顶有人?!
这人是高手!
我又惊又疑,听到这呼吸的节拍,我就知道屋顶上的人有着一身高强的内功, 只是这呼吸为何如此深浅不一,以致被我轻易发现了行踪?难道,是刚才我和萧 潇一番云雨勾起了他的情怀?
细细倾听,一股熟悉感觉涌上心头,我心里蓦地大动,莫非是…?
我甚至连衣服都顾不得去穿,突然使出十成功力,一展身形向外激射而去, 就听窗纸“嘶啦”一声被撕开一个大洞,而我已如一缕青烟直飞向屋顶。
昏暗的星空下,屋顶上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又惊又羞地望着赤身裸体的我,只 是蕴含在比天上所有的星辰都明亮的一对眸子里的欢喜和相思却是惊讶和羞赧根 本无法遮掩的,就在我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的一刹那,那蒙面人已如夜鸟归林一 般飞快投进了我的怀抱。
“相…”
刚吐出一个字,我已经掀开了黑色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完全沈浸在喜悦中 的天仙一般的容颜,那微张的红脣转眼就被我的双脣擒住,她“嘤咛”一声便翘 起了脚尖,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大舌头刚刚伸进她嘴里,她就将滑腻的丁 香乖乖献了上来。
“阿柔,”我拚命地啜着女人的香舌,仿佛要把她的心啜出来吞进肚子里, 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欢喜:“我的心肝宝贝,妳终于回来了。”
感受到我的狂喜,女人搂得我越发紧了,而一滴一滴的热泪也越发连成了串, 终于,哽咽变成了啜泣:“相公…呜呜…人家…想死你啦”
“相公也想死妳了…哈啾!”我紧紧抱着女人深情地道,只是寒风吹过,我 觉得浑身发冷,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来自己竟是未着丝缕。
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让我如此忘形,而来人却是其中之一——她正是与我分 别了近两个月的魏柔!
“看相公急的,也不怕认错了人!”虽是埋怨,可女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却透 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依偎着我走向屋檐,然后拉着我一跃而下。
“怎么可能错认了妳!”
“幽冥步”和“流云诀”似乎天生就是一对,两人身法配合得相得益彰,宛 如凌空渡虚的仙人一般飘然下落,我轻松的甚至有余力开口说话,只是我霸气十 足的声音在魏柔耳边回荡,却惹得她呼吸一浊,身法一乱,猛的向地面沈去。
我使劲一拽,魏柔这才清醒过来,身子曼妙地飞向窗户,而我却急速向下坠 去。魏柔轻舒藕臂,玉手搭住窗棂,莲足一勾,我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那方满四 寸的香莲,不仅借力止住了下坠之势,而且身形顺势一展,抱着心爱的女人一起 翻进了屋内。
两人跌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魏柔刚想起身,却被我按住肩头,两人复又 吻在了一处,直吻到胸腔里的空气已然耗尽,两人粘在一起的嘴脣才恋恋不舍地 分开。
“相公——你坏死了”满面潮红的女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是 罗衫半解,飞快地爬起身来,掩住酥胸,害羞地瞥了碧纱厨一眼。
“自家姐妹,怕什么?”我立刻明白了魏柔的心思,她是个矜持的女子,与 宁馨解雨连床欢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这还是因为宁馨的出身与江湖毫不相干、 解雨又是个处子的缘故,若是让萧潇看到她这付模样,她大概要羞死了。
我拉上窗帘,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赶走了魏柔 的羞涩,待我上前再度搂住她,手探进她怀中握住一只涨大的酥腻椒乳的时候, 她不仅没有躲闪,反倒环住我的虎腰依偎进了我怀里,那火烫的脸颊紧紧贴上了 我赤裸的胸膛,一边深深嗅着我的气息,一边满足地轻声呻吟起来。
“好心肝,干么躲在屋顶不下来,难道妳不想相公啊?”
“怎么不想,奴都想死你了!”
黑暗中的魏柔迸发出火一般的热情,那大胆而亲昵的话语里满是相思,竟是 我从来没听她说过的,樱脣更是狠狠亲着我的胸膛。
“都怨你!”她嗔道:“定是相公你挑逗了那个淫妇,她才前前后后来了六 回,奴要是进来,万一叫她看到,以后还怎么做人!”
说着,她咬住我的乳头,含糊道:“还好相公悬崖勒马,不然,若是你放了 那淫妇进门,奴…奴就再也不理你啦!”
“妳舍得?”我手指捻住一颗蓓蕾,伏在她耳边调笑道,知道她方才定是在 屋顶上忍得苦了,才把一肚子怨气发泄到了武柳身上。
魏柔被我的魔手弄得激灵打了个冷颤,娇喘连连,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半天 才嗔道:“奴是舍不得,可奴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相公却一点都不怜惜人家 …”
“冻坏了吧!”我握住她的柔荑,输了一道内力过去,女人舒服地轻哼了一 声,我遂笑道:“说妳是个傻丫头,妳还不信,也不动脑筋想想,武柳她算什么 东西!就算她来个十遍二十遍的,相公也只会让她吃足闭门羹而已,又岂会发现 妳?再说,发现了又如何,妳是我媳妇嘛!”
“可、可…”
“妳是怕萧潇吧!”我一把抱起魏柔来到了碧纱厨旁,伸手掀开了碧纱厨的 帷幔,床榻上隐约可见一具玲珑的女体,那悠长的呼吸谕示着主人已经睡熟了。
把魏柔放在榻上,解开枕边的一只锦囊,一道青朦朦的毫光顿时从锦囊口中 射出来,碧纱厨立刻亮了起来。
“啊呀!”魏柔猝不及防,萧潇雪白的胴体便尽落在她的眼中,她慌忙别过 头去,闭上了眼睛,小手捶打着我的胸膛,一个劲儿地埋怨道:“坏死了、坏死 了、坏死了…”
夜明珠光里,魏柔娇羞的模样一览无余,我心头一阵火热,反身把她压在身 下,扳过她的脸,让她仔细看着萧潇。睡梦中的萧潇媚态惊人,宛如高唐神女, 魏柔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艳羡的异彩。
“巫山云雨梦高唐,妳萧姐姐美吧!”我伸手撩开魏柔的衣襟:“等会儿, 妳就和她一样了。”
噙住一只挺翘的乳珠,魏柔原本就是象征性的抵抗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推 着我肩头的小手顿时变换了位置,一只插进了我浓密的头发里,将我的脑袋按在 自己胸前,另一只胡乱地在我背上游走,双腿紧紧绞在一处,身子更是火烫。
嗅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脂香,啜着滑腻而又香甜的紫葡萄,抚着仿佛最上等的 丝缎一般的光滑肌肤,听着女人宛如天籁的轻声娇吟,我一时不知是在天上还是 在人间。
魏柔似乎经受不起我的轻啜慢吸抹复挑,鼻息越来越重,身子也不安分地扭 动起来。可就在我刚解开她的裙带,手还没来得及插入她裙子的时候,她突然向 下一滑,藕臂方缠住我的脖颈,身子一僵,然后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么快就来了?
女人的娇吟就是战场上催人奋进的号角,让我热血澎湃,粗鲁地一把撩起她 的裙子,也不去脱她的小衣,只并指如刀,一下子便划开了棉布亵衣,一缕奇异 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稀疏的乌草间,一朵粉嫩的牡丹正含露怒放,花露汩汩而出, 连绵不绝,打湿了花瓣,打湿了小草,就连那朵雌菊都掬着一汪花露,在夜明珠 晶莹的光泽照耀下,泛出乳白的颜色。
魏柔紧闭双眸,清雅脱俗的脸上满是动人的颜色。似乎是羞不可抑,她把螓 首深埋在了我的肩窝,可一双粉腿却悄然向两边分开去,只是方张开了一半,独 角龙王已经锐不可当地挺进了正在翕张的雌花里。
“相公——”
魏柔脖颈猛的向后一扬,喉间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随即一口咬住了我的肩 头,才让那足以惊醒阖府所有人的叫声停了下来。
小别胜新婚,已尝到情爱滋味的她竟是如此不堪我的挑逗,虽然两个月的休 养生息让她的花道宛如未经人道的处子,连龙王都感觉到了那份异常的紧窄,可 高潮带来的巨大欢愉,还是让她的每一寸媚肉都热泪盈眶地迎接着君王的驾临。
我一边心肝宝贝的乱叫着,一边享受着魏柔罕见的疯狂。虽然无力再让龙王 现出真身,可她的花心本就比旁人来的浅,加上她的小屁股死命向上凑送,龙头 自然每每都击在她的花心上,每一下都让她发出颤抖的鼻音,而我的肩头也随之 一痛。
二十几下后,她的花道突然剧烈地收缩起来,一道大得出奇的力量一下子裹 住了龙王,竟让它动弹不得,随即,一股浓腻的花精伴着女人垂死般的呻吟狠狠 击在了龙头上。
男人最快乐的,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指挥下,一步步地登上巅峰, 我紧紧搂着心爱女人颤抖的娇躯,感受着我带给她的巨大快乐,心里说不出的温 馨满足,只是这好心情却很快就被异样的情况搅乱了。
魏柔的花精虽然稀薄了许多,可却是一泄再泄,竟似没有穷尽。我心中顿时 一惊,魏柔虽然武功冠绝诸女,却最是不堪床笫之事,莫非是久别乍欢,竟激的 她脱阴了不成?
心念一动,我飞快地点了她小腹上四处大穴,可花精却依旧淋漓不断,我这 一惊非同小可,手掌忙不迭地贴在了她的下丹田上,一面将一道沛然内力输了过 去,一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独角龙王。
看到龙身上满是红色,又嗅到一缕淡淡的血腥气,我这才恍然大悟,后来的 东西哪里是什么花精,分明是女人行经时的经水!
“死丫头,妳不要命了!”
女人经期是我的禁忌之一,特别是来潮的那一两天,我最是忌讳,见到血红 的颜色,我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
回过神来的魏柔正听见我的呵斥,茫然失措的表情刚浮上脸庞,就看到了血 淋淋的龙王,顿时明白过来,慌忙垂下眼帘,转头找来一方手帕,也不敢看我。
她只是细心揩拭着龙身上的血迹,一边怯怯的道:“相公,你生气了?…别 生气嘛,奴…奴也不知道它怎么今天就来了,算日子还有六七天哪…”
我立刻反应过来,魏柔绝非有意挑战我的禁忌。她的经期本就不准,特别是 在宋素卿旗舰“妙之丸”覆灭的那场松江海战中,她在经期中受了冻,之后日子 越发诡异莫测,而且淋漓不断。
不过,她偷嫁过来之后,阴阳调和,潮信渐趋稳定,此番再度提前,想来是 这段日子阴火郁结,旧疾有复发之势,加之胞宫受到猛烈刺激,月事遂提早来临。
看她低眉俯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是有满心的怒火,此刻也冰消雪 融了。
扯来堆在脚边的一条浴巾,温柔地替她抹去周身的细汗,我柔声道:“别怪 相公语气重,相公也是为了妳们好,也是心疼妳们,经里行房容易落下疾病,甚 至可能影响日后怀孕生子,阿柔,相公可还想让妳替我生上七八个儿女哪!”
“奴知道…”魏柔的眼泪这才扑簌簌地落下来,俏脸埋进我怀里,呜咽哭了 起来,听起来是那么的委屈。
我只好放出温柔手段,千哄万哄,总算把她哄的破涕为笑。
“奴都想死相公了。”她一边吻去流到我胸口的泪水,一边用细若蚊蝇的声 音倾诉着相思:“每天一睁眼,奴就想,相公是个勤快的人,这时该起床了吧, 或许连早饭都吃了、功夫都练过了也说不定;到了夜深人静,奴又想,相公是个 风流的人,这时该和姐姐妹妹们欢好了吧,可相公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忘 了不在你身边的那些像奴一样可怜的小女人。相公,你想人家了吗?”
“想!”魏柔深情款款的独白一下子感动了我,我只觉得心头一酸,眼泪差 点落了下来。
忍不住拉着魏柔的小手放在胸口上,我动情地道:“感觉到了么,阿柔?我 的心,妳就住在这里,只要它还在跳动,我就一直在惦记着妳。”
女人感动得又哽咽起来,不住地亲吻着我的心口,半晌,她牵着我的手同样 覆在了她的心口上,抬起红肿的双眼,深情地望着我:“奴知道,相公心里装着 竹园和得意居的八九个女子,每一个都是那么难以割舍,奴是其中的一个已经心 满意足了,可相公千万记着,奴的心里,只有相公一个,皇天后土可以作证,今 生今世、来生来世乃至生生世世,奴与相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听她许下生死诺言,我内心深处的那点疑虑一下子都烟消云散,就连师傅和 隐湖的恩怨情仇都一下子变得轻如鸿毛,人生有终,恩怨亦有终,可生生世世的 诺言却没有尽头。
一切言语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我只是紧紧把佳人搂在了怀里,两人静静体 会着心灵交会的动人和美丽,良久,这份宁静才被萧潇打破。
“谪落人间的仙子才最美丽。”我背后传来萧潇的感叹,随即是真心的祝福 :“恭喜妳了,柔妹妹。” ---------- 第七章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鸳鸯眉哪!”梳妆枱前,萧潇替魏柔勾完了眉毛上的最 后一笔,波斯铜镜里映出一个娇美如画的佳人,只是容貌却与魏柔的本来面目大 相迳庭。
我舒服地躺在太师椅里,适意地品着吓煞人香,目光却始终不离萧潇和魏柔, 佳人梳妆,本就是让人百看不厌的美景,何况她俩都是我心爱的女人。
“这样…行吗?”魏柔回首问我,虽然易容膏遮住了肌肤的颜色,可她眼中 却分明透着一丝羞意,虽然昨夜并不是她头一次一床三好,可自己的羞态毕竟尽 数落在了萧潇眼里。
“相公娶了个百变娇娃哩!”我笑道:“阿柔,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雨儿见到,怕是要看得目瞪口呆了。”
“相公最会夸人了。”虽然知道我言过其实,可魏柔还是笑逐颜开:“熟能 生巧,贱妾只是这些日子用的勤了些——人家不想再让别的男人轻易看到我的真 面目了。”
“我倒要替他们喊冤叫屈了。”我笑道,随即微微一皱眉:“阿柔,妳还没 见到妳师傅吧!”
昨夜光顾着一叙离别之情,她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一切我还没来得及问,不 过,她要易容待在我身边,除了因为茶话会的缘故,她不欲过早暴露我俩之间的 关系外,很可能尚未见到鹿灵犀,否则,不管鹿同不同意我俩的婚事,她都会第 一时间告诉我。而鹿灵犀虽然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我和她都还是习惯地把鹿 称作师傅。
“相公真是神仙。”魏柔投来赞许的目光,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困惑:“贱妾 给师傅留下了师门的紧急联络暗号,请她回隐湖,可一直没等到她老人家。倒是 辛师叔看到暗号,赶了回去。”
“辛师叔还是第一次跟人家发那么大的脾气。”说到这儿,魏柔的声音渐渐 低落下来,隐约能听出她心中的歉意:“她定是失望得紧,可事关相公的前途命 运,贱妾、贱妾…”
“阿柔,真苦了妳了。”我站起身来到魏柔身后,抚着她的香肩柔声道。
魏柔靠进我怀里,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才续道:“相公不必担心,辛师叔毕 竟是看着贱妾长大的,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何况,她老人家大概猜到了贱妾和相 公的关系,知道贱妾是为了相公才忤逆她的。相公若是怜惜贱妾,等日后遇到辛 师叔她老人家,替贱妾赔个不是,不就什么芥蒂都烟消云散了吗?”
她说着,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我,那目光里满是哀求之色,显然是盼着我应允 下来。
萧潇虽然知道我师傅和隐湖之间有着难解的恩怨,可此刻却也站在了魏柔一 边,轻轻摇了摇我的胳膊:“辛仙子固然对相公有成见,可她毕竟是柔妹妹的师 叔啊!”
“相公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瞪了两女一眼:“只要辛垂杨不为难阿柔, 我道个歉又何妨!”
“师叔怎么会为难人家!”魏柔顿时喜上眉梢,笑语盈盈地道:“就算她这 次真的生气了,可骂归骂,心里却着实替贱妾着想,那个同时在两地发布消息的 主意就是师叔她想出来的,说她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表示赞同的意见,但也要让 人家对得起相公,至于贱妾师门究竟何去何从,一切都交给师傅定夺。”
这倒是颇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禁轻咦了一声,对辛垂杨也不免产生了些许好 感,大概她久在江湖行走,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懂得我的价值吧!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魏柔抱在腿上,我调笑道:“妳师叔是不是看出来妳 已经是相公的人了?”
“相公!”魏柔羞的一下子钻进了我怀里,再听到萧潇的噗哧一笑,她越发 不肯抬起头来,半晌,才细声道:“相公,你还说哪,人家当时叫师叔她老人家 看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哪!”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魏柔稍一易容,或许能瞒过旁人,甚至连鹿灵犀都可能 疏忽了,我却从没想过能瞒得过辛垂杨,毕竟就像魏柔自己说的那样,辛是看着 她长大的。
可奇怪的是,魏柔该和辛更亲近,然而她心目中的母亲却是近几年甚少相见 的鹿灵犀。
“那…既然已经到了苏州,怎么不在苏州等我?害得相公多想妳好几日!” 见魏柔羞得玉颈生粉,我适时转移了话题。
“人家岂会不想留在苏州!”魏柔嗔道:“只是那些无聊的江湖人听贱妾出 面支援相公,个个好奇的很,人家怕被人看出破绽,坏了相公的大事,只好离开 苏州。再说,贱妾本来以为,江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门的意见又不统一,师 傅她定是要回到门里问个究竟,可最终还是没等到她。听说相公要来杭州见齐盟 主,贱妾实在忍不住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可其间深情却是昭然若揭,我虽然已经大 致猜到了其中的过程,可听她言语中的浓浓情意,还是忍不住轻怜蜜爱起她来。
“也真难为了柔妹妹!”萧潇大概也没想到魏柔为了我竟然付出了那么多, 不禁感慨道。
听到萧潇的话,魏柔才从我的温存中清醒过来,微微侧了下身子,让偷偷探 进她衣服里的我的魔手更加隐蔽,当然也更加方便了。
“贱妾在杭州等了两天,才等到了相公…”
“我和萧潇先去了宁波。”我笑道。
魏柔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贱妾听说唐门大小姐夫妇现身潇湘馆,当 时就猜相公十有八九参与了此事,只是雨妹妹的那个护卫让人摸不着头绪,一时 不敢肯定下来。”
“别提这厮,一提他我就来气,他把我都给骗了!”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心里对老南有着说不出的感激,他不仅义 无反顾地站在了我这一边,而且我心知肚明,孙不二能对我另眼相看,多半也是 他的功劳。
“等事情了了,我非叫上咱全家——不,全家还不够,连秦楼的弟兄一起算 上——去他那儿白吃白喝,直把他吃死为止。”
“这么说,那个护卫竟然是…南浩街老三味的南元子?”魏柔聪明过人,沈 思片刻就得到了答案,只是这答案颇是出人意料,她不由得惊讶起来:“贱妾和 相公还在那儿吃过鸡丝馄饨和鸭血羹哪,怎么没看出来他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这厮可是孙不二的传人,最拿手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了。”我恨恨道:“且 不说他。阿柔,妳这些日子数度往返于妳师门和苏州,莫非,隐湖就在苏州左近?” 既然魏柔对我一心一意,我已无丝毫顾忌,再忍着不问,反倒显得生分了。
“相公终于肯问起人家的师门了。”魏柔不由得嗔了我一眼,想来我这一问 她已经等了很久:“贱妾师门的确离苏州不远,只是,相公能不能猜到,人家师 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她歪着脑袋笑问道,毕竟她还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儿家, 心情一愉快,人就活泼顽皮起来。
“妳这丫头,倒考起妳相公来了!”我右手在她乳上微微一用力,她呼吸顿 时一窒。
“隐湖,顾名思义,一定是和‘湖’有关。”
关于隐湖,白澜言之甚少。其实隐湖是最早知道白澜身份、同时也是最早与 他合作的门派之一,双方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白澜却只告诉我,隐湖不出南京、 浙江两地,其余的都欠奉了。
“苏州左近虽然湖泊众多,大大小小十几个,可若能让一个门派以‘隐’字 为名,则不出太湖、淀山两湖。阳城湖、长荡湖乃至漓湖不可谓不大,但失之水 势平荡,一览无余。”
“淀山湖湾岔繁多、水道崎岖,又有面积广阔的芦苇塘,确是隐踪匿迹的佳 处…”
我故意停顿下来,可魏柔却只是含笑注视着我,丝毫不为我的话所动,似乎 是在说,我猜到这些并不出奇,而想从她脸上看出点门道来自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丫头还真有点争强好胜呢!我心里暗笑,本来是想让她自己揭开谜底,此 刻我却改了主意。
“不过,我更看好太湖!”我沈声道:“虽然我不清楚隐湖的历史,可从它 的武学上看,妳师门的这位创始人必是惊才绝艳的一代奇人,其心胸之广更是江 湖罕见,这绝非三步一湾五步一岔的淀山湖所能培养出来,她也无法忍受淀山湖 的小家子气,唯有太湖浩荡千里的浩淼烟波才是她的最佳归宿。”
“原来相公早就猜到了,怪不得不来问人家哩!”魏柔嗔道。
“我也是方才听妳的那番话才猜到的。”我解释道。
魏柔释然,说隐湖分做两处,对外一处就在太湖湖西隶属常州府宜兴县的一 个名叫下邾的小镇上,挂着回春堂药局的牌子经营湖产药材,是江南著名的药材 商。
另一处则在太湖中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岛子不过十顷土地,早在几十年 前已被隐湖全部购下,所有新近和引退的隐湖弟子都居住在这个小岛上,当然, 人数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二十人。
“下邾,老马车行的快马四个时辰之内就能从苏州跑到下邾了。”我感慨道, 下邾到应天也只是一个白天的功夫,几乎等于在白澜的眼皮子底下了,可白澜发 动那么多人手来调查隐湖,却没查出它的下落,想来隐湖的伪装真的是做到家了。
当然,更接近事实的或许是白澜和隐湖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让他放弃了调 查隐湖的努力,就像他因为宁师姐的缘故而最终放弃了对付魔门的念头一样。
“回春堂,那可是江南数得着的大药局啊!一年赚得的银子不比宝大祥、霁 月斋来得少,光是养颜灵药‘和合保春丸’这一付丸药带来的收益,可能就比庄 青烟或者冀小仙带给秦楼的收益还要多。”我笑道:“当初,因为雨儿的关系, 我曾想过在江南开上一家药铺,还打过妳们回春堂的名医叶国桢的主意,没想到 他竟是自家人。”
“谁跟你是自家人呀”魏柔听着心中欢喜,媚眼如丝地撒娇道。
“妳说还能有谁!”我把玩着她娇嫩的雪丘调笑道,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隐约 透出月白束胸,虽说针脚极其细密精致,可却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裁减成的。
“隐湖偌大的产业,怎么舍得妳这个小公主粗服布衣的呢?”
魏柔闻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勤、俭二字乃是师门严训,一日未嫁,就 要遵守一日。何况,回春堂虽然每年收益颇丰,但其中至少一半用于赈助各地灾 民,四十多位出嫁的弟子也需要师门的照顾,她们每年都会得到师门的资助,算 算一年下来,自然所剩无几。”
我不禁大吃一惊,魏柔绝不会跟我说谎,说隐湖每年都用大笔银子赈灾,自 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可数十年下来,江湖乃至朝廷竟无人知晓这足以惊天动地 的义举,隐湖主事人的心胸怎不让我肃然起敬!
相比之下,师娘们每年立春设七日粥厂的善举简直都不值一提了。
我整了整魏柔有些凌乱的衣衫,示意她站起身来,然后我当头就是深深一拜。 魏柔吓了一跳,慌忙闪身避开,只是身法却不似往日那么灵动。
我肃容道:“阿柔,我不是谢妳,也不是我谢妳,我是替那些灾民谢谢妳的 师门。”
“若是师傅和辛师叔她们能听到相公这句话,那该多好啊!”听出我的真诚, 魏柔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辛师叔就不会再误解相公只是个…是个…”
她停了下来,想必是辛垂杨的话相当激烈,她既不想伤了我,也不想两人之 间有可能好转的关系再度恶化下来。
“妳这个傻丫头啊!”我不由得莞尔,真是应了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女人有 了男人,就再懒得动脑筋了。
敬佩隐湖的义举并不见得就能弥合我和隐湖在人生理念上的差距——就像杨 廷和、费宏乃至桂萼,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可这并 不妨碍他们在朝廷中争得你死我活——我还要享受我的奢侈生活,这是我的智慧 和辛苦所应该得到的奖赏,就算我以后或许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我的公 职,而公与私对我来说自然是截然分明的。
重新搂过有些不明就里的魏柔,武柳就带着丫鬟送早餐来了。下人面前,武 柳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态度从容不迫、和蔼可亲,仿佛昨夜那个夜奔求欢却被 我拒之门外的女人并不是她,只是看到魏柔和窗户上的那个大洞,她才露出惊疑 的表情。
“大姐,别担心,督司衙门重地岂是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这不 过是一场意外和误会而已。”我一语双关地道:“何况,大姐得到岳丈大人的真 传,寻常贼子也不是大姐的对手。”又问她爹武承恩可有消息。
武柳仔细打量了魏柔一番,才摇摇头说武承恩是陪李钺去宁波了。
去了宁波?我一怔,运河只到绍兴上虞,李钺他一个漕督去宁波作甚?!不 过我很快就品出滋味来,看来是李钺接任兵部尚书已成定局,正好顺路视察一下 海防重镇宁波。
不然,武承恩和他都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虽说朝廷重文轻武,可也没有如 此巴结讨好的道理。
看李钺一路南下的行程,我就知道没个四五天,武承恩是绝对回不了杭州的。 虽然昨天在大江盟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一两天内,事情必见分晓,而我之 后还要赶往武当作进一步的说服工作,中间还要和蒋迟商议茶话会的诸多事宜, 若是等武承恩回来,时间就相当紧张了。
押上我尚未出世的儿子的幸福,我对解决茶话会这件挠头的事情充满了信心。 事实上,由于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特别是在隐湖发出不同声音和铁剑门失去战斗 力的双重打击下,武当、大江盟外加恒山的反武林茶话会联盟已经显得有些力单 势孤,而一旦无法得到江湖的全面响应,蒋迟又不支援他们的话,那么与我对抗 到底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眼下他们的上佳之策,自然是忍下一口气与我修好,让我抓不住把柄正面对 付他们,忍上个三两年,等蒋迟接掌江湖,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然,修好也是有前提的,不然,武当百年声望,大江盟十载威名必然大损 于这场反覆中了。
我深知这一点,心中固然恨之入骨,却不得不处处留有余地。所有指责的话 语,都是针对身为当事人的齐功和清雨,并没有上纲上线,涉及两派。
改革茶话会,亲赴大江盟都足以表达我的诚意,而昨日“和亲”一议,更是 给了两派偌大的台阶——既然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岂有再反对我的道理?
我正暗自计算着行程日期,却听武柳含笑问我道:“贱妾想让萧四夫人和陆 姑娘陪我去趟宝大祥,不知公子可否割爱一天?”说话间,眼神颇有些期待和求 和的味道。
“大姐太客气了。”我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她毕竟是武舞的大姐,既然有心 求和,那昨夜的事情我最好还是权当没有发生过:“您是武舞的大姐,公子两字 万不敢当,不如叫我别情吧!”
武柳嫣然一笑,可我腿上却顿时挨了两脚,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不分人物 场合。瞥了武柳一眼,见她虽然风流放荡,可穿戴打扮却十分精当得体,显然对 珠宝首饰的选择有着相当的造诣,说是要两女相陪,不过是找藉口彼此亲近一下 罢了。
我便随口问道:“大姐是自用,还是送人?”
“姐姐的婆婆快要过生日了,总要选一件得体的礼物。”武柳解释道。
我“哦”了一声,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八成是托辞,何况我记得武舞 曾说过,她和婆家的关系并不融洽,给婆婆买贵重的礼物,大概她还没那份孝心。
武柳定的是娃娃亲,当初夫家秦家也是个和武家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只是 后来武承恩飞黄腾达,十几年竟累迁升至一方督司,而秦家却是家道中落,时至 今日,两家地位已是相差甚远了。
好在武承恩念旧,两人才顺利完婚,武承恩更是把女婿秦宝昌调入了军中。 秦人物才学俱是平平,可在武承恩的提携下,还是一路平安地升至了杭州左卫副 千户。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给武柳夫妻俩的感情带来什么好处,不然,她也不会一 年当中倒有两三个月住在娘家,而且十有八九是给秦宝昌戴上了几顶绿油油的帽 子。
“姐夫也是个大忙人吧!”我替武柳找了个理由:“剿倭那段时间,我接触 到了许多军方人物,知道这些带兵打仗的将领一年到头极为辛苦,几个月不着家 也是寻常事情,家里自然要大姐多费心操劳了。”
“别情,还是你体谅大姐。”武柳闻言,颇为意外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感慨 道:“宝昌新近调任三江千户所千户,虽说三江所离杭州也不算远,可毕竟不能 轻回,留在杭州的一大家子人,哪个招呼不周了,别人都会说我这个大媳妇的闲 话,唉,想想还是五妹命好…”
“不管怎么说,姐夫升官是件大好事。”
听秦宝昌调任三江所,我倒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青春正艾的少妇了,三十如 狼,正是女人最需要雨露滋润的时候,可她却要独守空房,的确是寂寞难耐,不 过,我可没义务来抚慰她的寂寞芳心。
而秦宝昌这千户升迁的也有些奇怪,千户所多为世袭,若非犯下大错,一所 千户等闲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于是随口问起三江所原来的千户究竟是死而无嗣, 还是犯事儿了。
“是犯事儿了,原来的千户王孝据说是勾结倭寇,已经下狱了。”
听王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曾在邸报中见过,这个名字 和前任浙江头领线人王仁的名字并列一处,心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孝正是被 蒋迟的岳父、魏国公徐辅徐公爷铲除的王氏一党中的骨干分子。
王氏一党的首脑是浙江都司都指挥佥事王嵩,王嵩不仅因事得罪过徐辅,而 且仗着自己家族在浙江根深蒂固,又和建昌侯张延龄是姻亲,根本不把上司武承 恩放在眼里。
此番徐辅藉口王仁勾结倭寇走私贩私对付王家,武承恩自然是落井下石,暗 中推波助澜,结果徐、武两人齐心合力,竟把王家在浙江的势力连根拔起,王嵩、 王仁更是被徐公爷请旨处死,王孝和堂哥王仁关系密切,自然也逃脱不了株连的 命运。
“原来是王嵩一案,我在京城就有耳闻。”我沈吟道:“大姐知不知道王嵩 死后,是谁接任他的位置?”
“是南京五军都督府派来的人,王家垮台后,几乎所有的空缺都是南京那边 来的人填补上的,浙江都司这边得到实惠的,除了宝昌和二妹的夫君之外,就只 有乐茂盛一人了。”
听到乐茂盛的名字,我虽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 和武舞的那一段早已成了历史,而以他的军事才华,除非刻意打压,否则他渐渐 跻身军方高级将领的行列也是理所应当,而刻意打压,又很可能把他打到对手的 阵营里去,一旦重新崛起,自然对武家大为不利,还不如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 里。
我更关心的是徐辅的动作,他利用王嵩一案在浙江都司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马, 除了为其孙徐鹏举日后继承爵位铺垫人手之外,也是为了女婿蒋迟的缘故。
徐辅虽不知道武承恩和我是同门的师叔师侄,但两人有可能成为翁婿他却一 清二楚,明白一旦我俩联手,日后蒋迟想要打入浙江就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可徐辅哪里知道,我和武承恩的关系却是相当微妙,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武 舞和她父亲之间曾经相当暧昧的关系。
武舞并不隐讳她那段放荡的历史,而我也的确是先征服了她的肉体,才征服 了她的心。不过,她始终没有说,究竟是谁盗走了她的红丸,可种种蛛丝马迹却 把这个嫌疑人指向了她父亲武承恩。
魔门推崇阴阳双修,特别是星宗的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都需要男 人加以护持,萧潇是在我的指导下进行修练的,而宁师姐为了修练天魔销魂舞, 也曾和钱萱的父亲、精通房中术的钱宁结下一段露水姻缘。
武舞虽然武功低微,却有修练过天魔销魂舞的痕迹,那么因为魔门门下弟子 凋零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武承恩不得已亲自出手护持则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虽然藐视礼法,甚至还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血亲之间 的混乱关系,就像师傅在我心中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于是师娘们便成了我心目中 的禁忌一个道理。武舞父女的关系让我不愿意与武承恩沟通,他就不知道王嵩一 案的幕后还有我的身影,结果反倒便宜了徐辅。
“岳丈实在不该轻易就把这些空缺拱手送给他人呀!”我感慨道。
武柳说她爹又不想一辈子待在杭州,我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我这位岳丈大人 志向不小,不肯终老于督司一职。他此举不但卖给徐辅一个人情,而且暗示自己 没有多少政治野心,好让对手失去警惕。
只是苦了我一个人啊!我不由得暗自苦笑,真是一着棋差,满盘皆落索!
浙江的线人网是十三布政使司中被破坏的最严重、被渗透的最厉害的一个, 亟待重建,可偏偏我瞩意的杭州通判李之扬已经明确告诉我,他对接替王仁的角 色不感兴趣,殷家倒是很感兴趣,可宝亭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到万不得已,别把 殷家牵扯进这江湖争斗中,我只好把殷家放在一边。
本来还想用王家留下的空缺吸引其他人才,可没想到徐辅的动作那么快,看 来是想逼我只能向蒋迟求助,而徐辅那么痛快就答应支援茶话会,未尝不是对我 的一种变相补偿。
可浙江对江湖和我来说都太重要了,我实在不甘心让别人卡住我的脖子,即 便这个人是蒋迟!心有所思,目光不由闪烁起来。
“别情,听说你要升任苏州通判,还要替朝廷掌管江湖,可有此事?”武柳 突然问道。
我遽然一惊,知道一时疏忽,忘了武柳的存在,被她发觉了我的异样。只是 听她说出“掌管江湖”的话来,饶是我晓得她身怀不俗武功,心里还是不由得愣 了一下,只是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爹爹和乐茂盛闲谈,被我无意当中听到了。”武柳解释道。
我心里叹息一声,若是乐茂盛和武舞没有那段往事,他倒是一个相当合适的 人选,可惜他对武舞始终未能忘情。其实武舞虽然美丽,却不似解雨魏柔那般天 上难觅、地上难寻,就算在武家,她四个姐姐的相貌也都和她在伯仲之间。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动,三小姐武月正孀居在家,如果能撮合这两人结 成夫妻,岂不两全其美!
可我刚起了个头,武柳便笑着打断了我的话:“爹爹早就提起过此事,可两 人俱都反对,乐茂盛说非五妹莫娶,三妹则看不上乐茂盛的为人,其实…”她突 然停下来,迟疑地望了萧潇魏柔一眼,似乎有所顾虑。
我眼珠一转,将手伸到了她面前。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一丝荡意,轻抬皜 腕,纤纤玉指飞快在我手掌上写了起来。
死弟弟、坏弟弟,既然不理会姐姐的一番痴情,为何又来挑逗人家…
这是什么呀!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要把手抽出来,武柳这才一笔一划慢慢 写开来。
“其实,乐茂盛是不喜三妹两度克死丈夫,而三妹则嫌他是个银样鑞枪头, 这是五妹说的,她说跟了弟弟你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我沈着地点了点头,手缩了回来,心里却把武舞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我能猜 到,这话定是当初武舞刚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而忍不住和姐姐炫耀时说的,倒也 不能怨她什么,因为那时她还是个只知道追求云雨快感的疯丫头。
而武柳和武月见到我都大献慇勤,大概也是因为武舞的那番话,让她们姐妹 都想见识一下,究竟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可惜了乐茂盛这个人才…”我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问道:“记得岳丈大 人有两名弟子,除了乐茂盛外,还有一位杨兄…”
“你是说杨俭大哥吧,”武柳神色一黯,低声道:“就在上个月,杨大哥在 海上遇到风浪,船倾人亡了。说来都是天意,其实那时候,调他赴任都司衙门断 事司断事官的调令已经上路了。”
“将军难免阵前死,杨兄也算死得其所!”看武柳的神情,我知道两人关系 非浅。只是叹息归叹息,自己因为乐茂盛而产生的灵感也就此告吹了。
“莫非你又想撮合杨大哥和三妹?”武柳大概是听我话里颇有惋惜之意,不 由得错会了意:“我们武家出了个五妹也就够了,难道还让三妹也去做人家的妾 室?”
“大姐妳误会了。”我虽然并不惧怕武家的势力,可这话传到武承恩的耳朵 里,却会平白惹来一顿麻烦,未免太过冤枉,我不得不解释道:“我本是想请杨 兄助我一臂之力,他是岳丈的弟子,自然是一家人,足可以信任,只是没想到, 杨兄已经故去了。”
武柳恍然大悟,眼珠一转,试探道:“请杨大哥帮忙?莫非,是想让他帮你 掌管江湖?”
我微笑不语,心里却暗赞一声,这女人虽然淫荡,却是心思玲珑,比她妹妹 武舞可聪明多了。
那边武柳低头沈吟起来,脸上阴晴变幻了几回,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 望着我道:“我也和爹爹学过一点武功,你看我来帮你,如何?” ---------- 第八章
“相公如何答应她了呢?她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武柳欢天喜 地地走了,可魏柔却吃起醋来。
“昨天见相公撵她走,还以为相公真的收了心哪!”就连一贯向着我说话的 萧潇也偷偷埋怨了我一句。
“相公真是冤死了!”我苦着脸道:“妳们姐妹早把相公的心占的满满登登 了,哪儿还有空闲地方去装别人?武柳她愿意舞剑,那就让她舞好了,正好累死 她!”
魏柔武功冠绝诸女,然而醋劲也是诸女之冠,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然领教了, 这也是我当初始料不及的。
本以为最能吃醋的乃是解雨,可她在唐门这个大家族里已经看惯了女人们的 争斗,知道什么醋该吃、什么醋千万不能吃,虽然言语无忌,却极少争风吃醋, 就算吃,那醋吃的也只让我觉得她可爱,绝不会生出一点厌烦之心。
宁馨亦是如此,尽管她因为年纪小,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行事便带着 颐指气使的娇蛮味道,可她懂得进退之道,何况,在得意居她是正妻大妇,就像 宝亭在竹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样,这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许多满足?
而魏柔哪?
我凝望着梳妆枱前的魏柔,易容膏虽然遮去了她宛如天仙的容颜,却遮不去 她娇嗔的眼眸和噘起的小嘴,看到她一脸嗔意,真无法把眼前的她和那个从容淡 定的谪仙联系在一起。
这才是她女儿家的本色吧!
江湖上的魏柔,行事如剑——剑入鞘,则锋芒不露;剑出鞘,则锋芒毕露。 然而,这不是作为女儿家的魏柔的本性,而是作为隐湖未来掌门的魏柔的要求。
在我身边,她终于可以放纵自己了,甚至不必想她的责任和她的义务,隐湖 的目标是江湖安宁,这也是我的目标,虽然手段大相迳庭,可最终是殊途同归, 她只要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女人就足够了。
女人哪有不吃醋的,我嘴角悄悄扯出了一丝笑意——不错,我是讨厌女人之 间争风吃醋,可我更喜欢魏柔的率真和善良,虽然每个新近接近我的女子都可能 会遭到她的白眼,可一旦彼此了解了,她就会袒露出她宽容而真诚的心,就像昨 天夜里,她最后亲亲热热地喊萧潇“姐姐”一样。
“姐姐,妳看相公他笑得那么暧昧,定是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干坏事,也得先紧着妳们姐妹。”我随口调笑了一句,正色道:“阿柔, 不是相公贪恋武柳的美貌——相公有妳们姐妹已经万事足矣,妳们切不可妄自菲 薄,把相公也看扁了——以妳们的聪明才智,该明白她掌管浙江线人网的诸多好 处。”
“人家当然知道!”魏柔闻言不由转嗔为喜:“武柳的武功至少比武姐姐高 出两成,加上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传递情报的途径 也安全可靠,别人也不容易怀疑上她。不过,要她抛头露面去组建线人网,怕是 有许多不便之处;何况,她行为举止似乎颇为放荡,实乃线人之大忌。”
一旦跳出儿女私情,魏柔立刻显露出她敏锐的洞察力,她所说的两点,也正 是我最担心的。
“阿柔,妳说得不错,控制线人最怕遇到美人计,对女间尤是如此。女间一 旦动情,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武柳也有两大优势,一来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又 阅人颇丰,眼界很高,能让其真正动心的男人没有多少,即便有,我们也很容易 发现,毕竟优秀的男人和美女一样都惹人瞩目,这样一来,我们还能争取到时间 提早做些准备,不至于像王仁那样满盘皆墨;二来她举止放荡,想用男女之事要 挟她也不容易,一旦惹火了她,很可能遭到她的疯狂报复,对方不得不有所顾忌。”
“叫相公这么一说,倒还非她不可了。”魏柔白了我一眼,嗔道。
“相公不是不想另请高明,可问题是,哪儿有比武柳更合适的人选?老实说, 听她想出头做事,我当时都恨不得上前亲她一口。”
“姐姐妳看,相公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魏柔不依道,却惹得萧潇抿嘴直 笑。
抱着两女温存了好一会儿,我才接着道:“对于使用武柳做线人头领来说, 如何来组建浙江的线人网可能更棘手。”我解释道:“一省的线人网,可以由头 领线人自己组建,也可以由江湖执法者组建完毕之后移交给头领线人,这主要看 江湖执法者和头领线人之间的信任程度和配合是否默契,当然,更多的是双方分 别组织多个纵向的、单线联系的线人队伍,然后进行合并。”
“因为一省头领线人的身份资料是朝廷的机密——比如王仁,就算是武承恩, 至今也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王嵩一案的背景——在头领线人组建线人网 的时候,为了保守秘密,通常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何况武柳 的身份限制了她所能接触到的人物,由她来实施的话,时间可能更长。”
“可相公在浙江却没有多少资源可以利用啊!”魏柔显然明白我的意思,轻 轻蹙起了蛾眉。
“也不尽然。”我道:“浙江下辖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县,看似数目繁多, 其实江湖门派聚集之地只有杭、湖、甬、温四处,掌握这四府,则浙江武林尽在 囊中。而在四府中,又以杭、湖两府为重中之重。从浙省全局来看,我老师阳明 公的门生故旧遍及各地,从老师那里就可得到许多官场士林的情报,而且不必经 过武柳之手。”
从王仁倒戈一事上,我已经看到了原来线人网的最大弊端,一旦头领线人背 叛,全省糜烂,局面根本无法挽回。
白澜曾经下令十三布政使司的头领线人派出得力人手打入各大门派,大江盟 是被点名的几大门派之一,可现在,打入大江盟的线人大概早就被清洗光了,就 算没被清洗,也失去了线人的作用——谁知道他的情报是真是假呢?这种损失是 我根本无法承受的。
因此,在几个重要省份,我都要建立另外一条情报渠道,以防不测。虽然它 耗资巨大,但关系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只好咬牙认了,好在六娘冒着生命危险赚 来的宗设的棺材本还剩下不少,够我折腾一阵子的了。
“杭、湖、甬、温四府中,杭州虽然是大江盟的根据地,可同样也是相公拥 有资源最多的地方。且不说殷家在此拥有广泛的人脉,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我可以动用它的力量,就说高七的岳家在这里也扎下根了,他的大舅哥卢子瞻是 名举人,又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交游相当广泛,而且已经答应替我打探杭州士 林商界的动向。”
萧潇迟疑了一下,插言道:“相公,可高七他实在太宠着明鬟了,此番去嘉 定赴任,就只带着明鬟,却把卢氏留在了竹园。相公你知道,孙大家她…”
“妳放心,相公心里有数,高七此举乃是我授意的。”我笑道。
回到江南后,光一个茶话会已经弄得我焦头烂额了,实在没时间去调查处理 孙妙一事,只好和高七做扣引蛇出洞。
高七虽然宠着明鬟,可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卢氏是贫贱夫妻情深意重,而 我则让他从一个混混变成了官老爷,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清楚楚。
萧潇恍然大悟,魏柔却不明就里,孙妙又是她的琴技师傅,不由关切地问道 :“莫非孙大家有什么不妥?”
“孙妙九成九是个线人,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谁的人马。”我叹息一声: “孙妙和苏瑾还不同,苏瑾至少落籍在秦楼,不管秦楼如何放纵她,行动总归受 限制。可孙妙却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来去皆自由,能让这等人物甘心效命, 她背后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竟是这样!”魏柔眉头再度拧起,她明白,既然我这么说,定是掌握了相 当有份量的证据,不由得感慨道:“人家还记得她隐约透露过,相公是这世上最 懂她琴的人了。”
“可她叫琴绝,不叫琴神,因为琴并不是她的全部,在她心目中,有比琴更 重要的东西。”
“是啊!”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魏柔的眼波一下子轻柔起来。
“所以,孙大家背后的人倒也不见得如何了不起,”萧潇道:“为了心上人, 女人真的可以付出一切。”
“能让孙妙动心,这样的人物已经很了不得了!”我长长吁了口气,似乎是 想把“琴歌双绝”带给我的忧伤尽数吐出:“好了,不说她了!还是来看看浙江 的线人网,对于卢子瞻,我更多的是想用他做幌子来掩护其他的线人,毕竟高七 和我的关系路人皆知。”
“杭州除了卢家,还有武承恩,我当初虽然没把武柳计算进去,可知道武承 恩他无论如何都能给我一些支援。李之扬虽然拒绝出任浙省头领线人一职,但他 不是因为我缺少让他动心的实力,而是他想走官场正途一步步爬上去,自然不愿 意和江湖扯上干系。不过,由于与知府文公达不睦,他还要仰仗我在官场上的关 系,故而他已经同意尽量给我提供方便。”
“李之扬掌管杭州刑名,一府捕快衙役狱卒皆听他号令,他睁一只眼闭一眼, 无论是谁负责杭州的线人网,都会事半功倍了。”魏柔笑道:“原来相公早已开 始在杭州布局了。”
“这只是铺垫而已。杭州这里千头万绪,却缺了个提纲挈领的人物,不像宁 波,虽然关威脚踏两条船,可丁聪那艘破船已经四处进水,他即便不弃船,也不 会死守着与它同归于尽,何况,他还有一堆把柄在我手里,算起来,四府中最不 用我操心的就是宁波了。”说着,我嘿嘿一笑:“妳相公和宁波还真是有缘啊!”
魏柔知道我说的是剿倭时的一段经历,不由嫣然一笑。那时她化名陆昕寄身 潇湘馆打探情报,从中体会到了另一种自由的生活,而潇湘馆一役,又迅速拉近 了我俩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宁波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城市,就连陆昕这个名 字都成了她的最爱。
“温州那边的情况也比杭州乐观些,我在剿倭营结交的朋友曾亮已经调任盘 石卫镇抚司镇抚,即便他不能出面统领温州的线人网,但温州是海防重镇,军队 具有强大影响力,可以藉口剿倭将温州那几个门派全部压制住,甚至可以考虑像 苏州那样,把他们从城里赶出来。最难的是湖州,湖州练家是个具有百年历史的 大家族,又躲在暗处经营了二三十年,早把湖州经营的如同铁桶阵一般,泼水不 进,或许比大江盟还难对付。”
其实六娘早在湖州布下了人马,只是她一再叮嘱我,秦楼的情报网只能我一 个人知道,对其余人,就算是竹园诸女也要保密。
我明白她担心什么,虽然竹园诸女绝不会背叛我,但很多情报却是无意中被 泄露出去的,就像魏柔,单单从她对消息的不同反应上,鹿灵犀、辛垂杨或许就 能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其实,我师门…对湖州倒是十分熟悉…”魏柔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我急于了解隐湖的一切,可我不想让魏 柔背上出卖师门的心理负担,她把我放在师门之上,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你知道?”魏柔顿时吃了一惊:“相公,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回春堂在湖州设有分号,也因为李思很了解湖州。”
“回春堂在湖州有分号不假,可这与李思何干?”魏柔一脸狐疑,不由脱口 问道。
“阿柔,记得咱夫妻俩切磋武功的时候,妳曾经说过,隐湖心法以‘心剑如 一’为尊,而轻功身法则以‘流云诀’为上,相公没记错吧!”
魏柔点点头。
“那么,隐湖究竟有多少人懂得‘流云诀’呢?”
魏柔想都没想,就说有七人,除了她和鹿、辛之外,还有两位师叔祖、一位 师伯和一位师姐,只是说着说着,神色却黯然下来,低声道:“‘流云诀’是师 门最上乘的武功,尹师祖在创下这门轻功后就立下规矩,凡是修练过它的弟子都 要终老师门,可贱妾却触犯了这条门规,师傅和贱妾断绝师徒关系,正是贱妾咎 由自取。”话音未落,她已反身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温言抚慰了半晌,她才止住悲声,复道:“当然,这世上还有一人懂得‘ 流云诀’,就是相公你。不过,这并不是贱妾背叛师门私传武功,而是相公聪明 绝顶,一看就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殊途同归嘛!”我大言不惭地道,心中却暗笑,就算我的确是个天才,可 若不是妳这丫头一招一式地喂我过招,再怎么殊途同归,我也生编不出这套“流 云诀”来,当然,我也投桃报李,让妳这丫头把“幽冥步”学了个七七八八。
可心里好笑,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正色道:“那么,阿柔,我告诉妳,现 在已经有第九个人身怀‘流云诀’这套隐湖视为珍宝的轻功绝学了!”
“啊?!”魏柔一呆,旋即猛然直起了腰身,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还没等我说话,她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李思?难道是李思?他…他可是 男人呀!”
“不错,正是李思!只是,”我苦笑道:“阿柔,妳相公我也是个活生生的 大男人啊!”
“相公你当然不一样了,你是人家的相公嘛!”魏柔飞快地道:“可穆师姐 她从没踏入过江湖半步,李思又是谁的丈夫?”
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一窒,一脸的匪夷所思:“莫非… 是师傅或是师叔破例收了男弟子?” ---------- 第九章
“…就在三藏使出‘天狼七星变’偷袭他的时候,他施展了‘流云诀’中的 ‘停云’、‘云卷’两式,不过,距离实在太近了,他虽然躲过三藏的三把飞刀, 可余下两把还是伤了他。”
等魏柔渐渐平静下来,我开始讲述五天前宁波潇湘馆的那一战,那一战的结 局江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知晓了,可其间过程江湖传言都语焉不详, 她就不甚了了。
“贱妾记得,李思曾使用过‘幽冥步’中的身法‘闲庭信步’。”我点点头, 魏柔沈吟道:“可面对‘天狼七星变’,生死关头他使得却是‘流云诀’,这么 说,‘流云诀’才是他的本门武功了。”
“相公也是这么想的。”我一边轻轻抚着魏柔的后背,助她平复激荡的心绪, 一边沈声道:“其实,武学到了‘流云诀’这个层次,殊途同归亦是必然,可天 道归一,变化却万千,所以,我师傅的‘幽冥步’、妳师门的‘流云诀’,乃至 武当的‘梯云纵’、唐门的‘飞花逐月’,固然可能会有某些招式极其相近,甚 至一模一样,但‘流云诀’始终是‘流云诀’,‘幽冥步’还是‘幽冥步’,两 者不可能混为一谈。何况,李思把‘停云’‘云卷’两式运用得妙到了毫巅,显 然他在‘流云诀’上曾下过一番苦功。”
“这是贱妾最害怕的事情了。”魏柔满腹心事地道:“隐湖不收男弟子,虽 然门规里并无这一条,可它却是开山立派的师祖传下的老规矩,不管李思的师傅 是谁,都难以向门里交代。”
“阿柔,叫妳说,李思的师傅究竟是谁?”
魏柔半晌没说话,可从她仿佛被自己最亲的亲人背叛了一般的痛苦和悲伤的 眼神里,我已经看出了答案。
“妳认为是…妳师傅鹿灵犀?”
传授轻功与传授内功颇有不同,轻功身法的许多精妙之处需要亲自示范才能 讲得清楚,故而魏柔那两位年逾七旬的师叔祖不可能带出李思这么年轻的徒弟, 那位穆师姐又足不出隐湖,能做李思师傅的只有鹿灵犀、辛垂杨和魏柔那位不知 名的师叔,再考虑到李思无法进入无名岛,他的师傅需要经常离岛外出来传他武 功,那么只可能是鹿、辛中的一个了。
“难道相公认为是辛师叔不成?”
魏柔听出我语气中的疑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一双略有些红肿的妙目 飞快眨了几下,竟是在期待我的答案,可嘴上却反驳道:“但辛师叔常年在江湖 奔走,哪儿有时间去教徒弟?倒是师傅…”她顿了一下,才续道:“相公,莫不 是辛师叔对你有成见,你就…”
“妳相公可没那么狭隘!”
我打了个哈哈,之所以倾向李思的师傅乃是辛垂杨,是因为我怀疑鹿灵犀虽 然除了魏柔之外的确还另有秘密弟子,但绝不是李思,只是这一切太过荒诞,荒 诞得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我只好把这猜想深埋心底。
“说李思是妳师叔的弟子,是因为他目前的立场和辛极其相近…”
“相公!那不是师叔的立场,而是贱妾师门的立场!”魏柔立刻纠正道。
“真的吗?旗帜鲜明地支援大江盟争霸武林真的是隐湖的立场吗?或者说, 就算这是隐湖的立场,难道就是妳师傅的立场吗?”
“相公,你这话…贱妾怎么听不明白。”魏柔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我。
阿柔,不是妳不明白,而是妳不想明白!我心里默默地道,当妳小心翼翼地 在辛垂杨面前收敛起妳光芒的时候,我就知道,妳对她是多么的尊重,可尊重并 不是爱,妳师傅把妳开革了妳还叫她师傅,还把她当作母亲,这才叫爱,而当爱 和尊重发生冲突,妳就茫然不知所措,只好逃避了。
“纵观隐湖历史,除了在五十年前出面组织反魔门联盟之外,隐湖大部分时 间都保持谨慎介入江湖事务的态度。其实出面组织反魔门联盟也是迫不得已,甚 至,如果不是魔门行事太过倒行逆施的话,隐湖很可能成为魔门的同盟军,因为 当时的魔门门主李道真李太师祖与当时的隐湖主人妳的师祖尹雨浓之间的关系就 和妳我一样,本就是一对倾心相爱的恋人。”
魏柔依偎进我怀里,却不如何惊讶,显然,这段江湖秘辛对魔门和隐湖两派 的高层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或许,阿柔妳现在还不知道,加在魔门头上的罪名太半都是子虚乌有的谎 言,太师祖乃魔门一代中兴之主,他深知以往魔门覆灭的根由,岂能轻易重蹈覆 辙?只是朝廷不欲看到一个强大魔门的存在,才以种种不实之词强加在了魔门头 上。”
“不仅如此,朝廷还侦知了太师祖和妳师祖之间的恋人关系,于是威胁妳师 祖,要么让隐湖与魔门一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要么与太师祖决裂,反戈一击。”
魏柔惊讶不已,显然她并不知道这段历史。
“师门和恋人,这个曾经摆在妳面前的难题当时也摆在了妳师祖面前。”我 目光灼灼地望着伏在我胸前的女人:“只是与阿柔妳的选择不同,妳师祖选择了 师门。”
“不能说谁的选择就一定对,谁的选择就一定错了,毕竟,妳师祖的选择给 隐湖带来了无上荣光,至今隐湖还沐浴在这份荣光里。只是,妳师祖她快乐吗?”
“当然,不管她快不快乐,相公都承认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强者,天底下能有 几个女人有勇气砍下自己恋人的头呢?可强如尹雨浓者,在其有生之年,却再未 直接介入过任何江湖事务,无论是唐门奠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的苗疆一战,还是 十二连环坞的崛起,抑或是快活帮的覆灭,都不见隐湖的影子,而事实上,以当 时隐湖如日中天的地位,一旦插手,江湖可能早就面目全非了。”我沈声问: “这究竟是为什么?”
魏柔陷入了沈思,而我也没有解开这个谜团,只是接着道:“隐湖渐渐超然 于江湖之上,几乎所有的武林同道都认为,除了发生动摇整个江湖利益的大事, 否则隐湖不会轻易出手。五十年来,这也的确成了隐湖的行动准则,直到妳师叔 辛垂杨公开支援大江盟。”
“相公,除了武林茶话会一事外,辛仙子似乎并没有公开支援过大江盟啊?” 我身后的萧潇聪明的替魏柔反问道。
“观其言而察其行,行动其实比言语更有力。一年多来,辛垂杨频频现身大 江盟,却从未踏入过慕容世家半步,足以说明隐湖的态度了。”
“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分属黑白两道,隐湖乃名门正派,与大江盟相善也是 情理之中的事情啊!”萧潇继续装傻,果然魏柔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江湖之上,有几人敢说自己一身清白?若是黑白如此分明,势不两立,那 么当年苗疆一战中,唐门的对手中,天池派和红花会都是白道,隐湖为何不相助, 结果那两派最终派毁人亡?快活帮清剿十二连环坞,隐湖为何又袖手旁观?很简 单,因为那时尹雨浓还活着,她知道江湖是多么丑陋,黑与白也绝不是大家嘴上 说的那么截然分明!”
“何况,没有了黑道,白道就是黑道,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辛垂杨是隐 湖出类拔萃的人物,她岂能不知!”
见魏柔眼中阴晴不定,我明白,光靠说辞无法从根本上动摇辛垂杨在她心目 中的地位,一味使强,反倒容易引起她的误解,遂放缓了语气道:“当然,眼下 的江湖局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隐湖这五十年来,除了妳师傅出手击败我师傅这 件光辉业绩外,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长此以往,隐湖的超然可能 演化为实际上是游离于江湖边缘、对江湖事务的影响力越来越小的局面,妳师叔 或许是虑及于此,才改变了隐湖近五十年来的一贯作风,明里以自己的行止替大 江盟助威,暗中则派出自己的弟子李思实际参与同盟会的事务,以防大江盟将胜 利果实一口吞掉。”
魏柔轻吁了一口气,表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只是她还似不放心,追问道: “就算辛师叔的确站在了大江盟的一边,但这也可能是师傅的主意呀!”
“不太可能。”我摇摇头:“阿柔,我总觉得我很了解妳师傅的心思,妳别 笑,或许这是因为我师傅的缘故吧,如果妳师傅的性情和妳师叔相仿,我想我师 傅绝不会爱得如此之深,甚至两人之间的那场比武都很可能不会发生。”
说到这儿,我叹息一声:“说来,我魔门连续几代门主、宗主都是情种,真 是枉对魔门称号!若是我将来一统魔门,非改叫多情门不可。”
两女被我逗得噗哧一笑,魏柔的心情大为好转,柔声道:“人家方才钻进了 牛角尖里,以为师傅不要我了,是因为收了李思这个徒弟的缘故,现在想想,李 思是辛师叔的弟子大概没错了。”
“咦,阿柔,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肯定?”我一怔。
“其实说穿了简单的很,相公是十八年前拜在李前辈门下开始习武的吧?” 我点点头,魏柔续道:“相公聪明绝顶,可也跟李前辈足足练了十七年的武功, 想那李思习武的时间绝不会比相公还短,他和相公的年龄相仿,就算他也是十八 年前开始习武的,可那时我师傅自己才刚刚出师不久,怎么可能就收他为徒?人 家也是在两年之后,才拜在了师傅门下的,倒是穆师姐那时候入师叔门下已经三 年多了。”
“还是阿柔妳聪明!”我赞道,这等涉及隐湖隐秘的事情我自然无法得知, 自然也就无从推测,不过,弄清楚了李思的来历,想来魏柔的心理负担也该减轻 了不少——既然辛垂杨可以收男弟子,那么她嫁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余下的, 则要魏柔自己好好消化这个惊人消息带来的利弊了。
我便随口道:“妳穆师姐入门二十一年了?她该是和我一般大喽,怎么江湖 没见过她的芳踪?”
“不许你打我师姐师妹的主意!”魏柔瞪了我一眼,旋即惋惜道:“穆师姐 急于修练心剑如一心法,结果走火入魔,双腿俱瘫,不良于行,自然无法在江湖 上行走了。当时,辛师叔心疼得不得了…”
停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我道:“相公你说,万一师傅知道了此事,那该如何 是好?”
“那妳说,妳师傅若是知道了妳和我的关系,她会怎么样呢?”
“…大概要把我开革出师门吧…”魏柔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连声音都 显得有气无力的。
“非也!”我摇摇头:“阿柔,妳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从妳师傅给妳的那封信来看,妳师傅的思想已经和隐湖传统有了相当大的 差距,当然,这不是说她和妳辛师叔一样,都想改变隐湖五十年来的超然作风, 事实上,我觉得她对江湖争霸并不感兴趣,否则她常年云游在外,却如何侠踪不 现?看她那句‘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甚至对隐湖立派的宗旨都有所怀疑, 既然天道、仙道俱被她否定,又不能堕落到魔道中去,岂不是只剩下了世俗人间 道!什么是世俗人间道?妳嫁给我,就是最简单、最正确的答案!”
“真的?!”魏柔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地叫出声来。
“当然是真的!”我斩钉截铁地道:“其实,妳师傅和妳师叔在这一点上倒 是殊途同归,妳师叔很可能走得更远…”
抛开所有的成见,我倒是很佩服辛垂杨,鹿灵犀只是被动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走上离经叛道之路,而辛则是亲自实践了,只是李思那厮一身邪气不亚于我,真 不知道辛垂杨是怎么教他的。
“…不然,当妳师叔知道妳已经身属于我的时候,绝不可能单单只是生气失 望而已,禁足乃至废了妳的武功都不过分,如何还能替妳着想?”我突然灵机一 动:“或许她还存着撮合妳和李思的念头,而这八成才是她失望的真正原因。”
“所以,就算妳师傅知道李思的身份,大概也会默许,再说,江湖又不是没 有先例,妳相公就是春水剑派百多年来唯一的男弟子嘛!”
挨了魏柔一顿白眼,我接着道:“只是,此事若被旁人知道,短时间内,隐 湖难免有些麻烦。”
魏柔一怔,我道:“阿柔,妳别忘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宫难,他可是清风心 爱的私生子,尽得清风真传,认出‘流云诀’来不算稀奇吧!”
“相公又来编排清风师伯了。”魏柔目光一凝,下意识地道,可我知道,她 嘴上说的是清风,心里担心的却是隐湖和辛垂杨。
“从相公掌握的情报看,当晚只有我和宫难看出了李思的武功来历,虽然和 李思交手的是三藏,但唐门与武当不同,它和隐湖没什么交往,故而就连三藏都 不知道李思用的是什么轻功,而宫难显然还没有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但纸包不住 火,李思又不是个安分的人,早晚要出纰漏,妳还是把这个消息尽快告知妳师门, 好提早应对可能发生的变化,也算我投桃报李,报答辛垂杨放妳一马之恩。”
“我这就去。”魏柔闻言便跳了起来,只是双脚刚着地,却又反身扑进我怀 里,仰起俏脸,怯生生地道:“相公,你不会怪人家吧?”
“傻丫头,相公怎么舍得怪妳!”我嬉笑道:“只是迟上一两天不至于影响 到妳师门,妳身子不便,还是歇一日再走吧!”
魏柔顿时羞不可抑,轻应了一声,螓首便埋进了我怀里。 ---------- 第十章
陪萧潇、魏柔以及武柳和她一个丫鬟出了都司衙门的大门,就见大江盟的马 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抽着水烟的车夫一见我们出来,忙跳下车,快步迎上前来, 正是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
“动少,您就放心吧,俺一定把三位夫人伺候好,保管少不了一根汗毛。” 柳元礼一脸谄笑道。
“有柳总管出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笑道,可没看到李岐山的身影, 我不禁有些失望,想来大江盟还是更信任自己的人马:“这位是武大小姐,我的 妻姐,你可别叫错了。”
“失礼失礼。”柳元礼意外地瞥了武柳一眼,目光旋即落在萧魏两女身上: “这位是萧夫人吧,这位是…”
“贱妾姓陆。”魏柔淡淡地道。
柳元礼恭恭敬敬喊了声“陆夫人”,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想来在大江盟 的资料中,我身边并没有一个陆姓女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夫人大概又要让大 江盟费一番脑筋了。
“贵盟可有什么好消息吗?”我边扶萧潇上车边问道。
“和动少联姻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柳元礼笑道,旋即换上一副诚恳的表 情:“俺知道动少关心武林茶话会的事儿,可少盟主也有他的难处,虽然他现在 代掌敝盟及同盟会,但三爷毕竟是他长辈,一上任就否了三爷的话,三爷也没面 子啊!这事儿还得他爷俩商量,这不,少盟主已经快马去湖州请三爷回来议事了!”
鬼才相信齐功人在湖州!齐放受伤,齐小天代摄盟主,大江盟发生了这么大 的事情,齐功不在盟里坐镇助侄儿一臂之力才怪呢!
且不说老谋深算的高君侯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是大江盟的老臣子也未必个 个都对齐小天心服口服,像心高气傲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正值壮年,他难 道一点野心都没有?李思取代他出任权力极大的同盟会总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 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小天做事稳妥,我自然理解。”我虽然心中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满面春 风:“那给我未来儿媳妇买礼物的事情就拜托柳总管了,你是看着亲家母长大的, 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女儿随母,想来亲家母喜欢的,我儿媳妇也该喜欢的。”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俺身上!”柳元礼忙不迭地答应下来,随即凑近我, 低声道:“少盟主让我告诉您,武当的清雾真人今儿早上已经到了杭州。”
萧潇魏柔她们去了宝大祥,而我则按原来的计划去殷家拜访我的老泰山殷乘 黄。
清雾的到来并不出人意料,先是隐湖发出两种声音,接着铁剑门被重创,眼 下站在同一战壕里的武当和大江盟自然要商议对策、协调立场,而清雾来的这么 快,想来一定是一直逗留在杭州左近。
“不知道他听到我和宫难联姻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我一边听着殷老爷 子的宏图大略一边暗忖。
或许是因为宝大祥顺利进京以及周哲回归,老爷子精神出奇的好,因为走私 一案而一度消沈的雄心也再度燃起,絮絮叨叨跟我说个没完。
我则把宋廷之的一些经商点子说给他听,又委婉地告诫他在京城不要太过张 扬,足足两个时辰,才从殷府出来。
四娘祖红雨藉着送我的当儿问起了她师妹宁白儿的情况,我捡重要地说了一 番,待听说宁白儿把护花铃送给了我,她嫣然一笑:“我就知道师妹她等闲饶不 了我,那就遂了她的心思吧!师弟,不管你把护花铃送给谁,都让她来一趟杭州。”
虽然时间不允许我多问,可我知道,这里面定是牵涉到一项与护花铃相关的 绝学,便点头称是。祖红雨是星宗的奇人,虽然因为不喜练功,武功不如宁白儿, 但她却是个武学天才,为了让宝亭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她就创下了锁阴 奇术。
大概看到护花铃,她又见猎心喜,创出什么奇功,被宁白儿知晓,反正我是 她徒弟苏湖李芦修练魔门功法的最佳护持者,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假我之手将它 学到,日后好传给两个徒弟。
离开殷府,我径直前往高七的岳家卢家。
见我亲自到访,卢家自然欣喜异常。我见卢子瞻八面玲珑,对江湖又不是一 窍不通,也十分高兴,遂请他出任杭州府的头目线人,并将印信、刑部腰牌以及 一万两银票交付给他,吩咐他尽快组建杭州线人网。不过,我明确告诉他,他现 阶段的重点并不在大江盟身上,而在官场商场上。
眼下这等非常时刻,大江盟对每个试图接近它的外人都怀着十足的戒心,想 打入大江盟都极其困难,遑论获得情报了。
李岐山只是个特例,他恰逢其时,又经营王炯这个身份七八年,大江盟查不 出什么破绽,他才逐渐得到了大江盟的信任,可即便如此,大江盟还是不放心让 他接触到我。
李岐山在大江盟孤掌难鸣,过度使用很容易暴露,我自然要寻求其他获取情 报的途径。既然打入不可能,那只剩下收买了,齐小天羽翼未丰即出任盟主,正 好给了我一个机会。
原排帮系的高君侯、司空不群理所当然是我首选的目标,可惜在大江盟我并 没见到这两人,齐小天说高君侯回原籍夔州拜谒房师去了,司空不群陪他同去的。
我不知道高君侯真的是去拜谒房师还是另有他事,但我知道,这两个人应该 就在夔州,夔州远在好几千里之外,他们能在茶话会之前赶回来就不错了,就算 我能说服他们,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或许,还得从大江盟那几个骨干身上入手,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 们呢?”我望着知味斋进进出出的人们,心里盘算着对付大江盟的办法。
出了卢府,我甩掉了一直跟随在我身后的大江盟探子,易容来到了西湖旁的 这家著名的小吃铺子,这里是我和陆三川商定好的联络地点。
陆三川是我在剿倭营的部下,剿灭宗设后,他积功升至金山卫百户,可他为 人忠厚,备受同僚欺负,官做得并不开心。我去松江给二师娘贺寿,顺便去金山 卫看望他及剿倭营的战友,正碰上他辞了官要回乡务农。
我问明情况,本欲替他讨个公道,怎奈他心灰意冷,执意要离开金山卫。
闲谈中,我得知他的老家在杭州富阳县,顿生一计,当天便通过松江知府俞 善默的关系,给他补了松江府金山巡检司副巡检的缺,当然,这只是过渡而已, 按照计划,他应该藉口家中有事回到家乡,然后寻求机会调入杭州。
算算日子,他也该回到富阳了,动作快一点的话,或许已经来了杭州,毕竟 他带着我给他的一千两安家银子,安顿两老绰绰有余。
而我也急于在杭州建立真正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朝廷的情报网,便来知味斋 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其实陆三川的老实性格并不适合做线人,我原本也没想让他做线人,而是想 让他在杭州安顿下来,替我营造一处安全的居所以备不时之需。
掌控江湖,则掌控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一旦为皇上所忌,谁也不知道会 发生什么事情,所谓狡兔三窟,我至少要有七窟八窟的才可能安全,竹园是一窟, 师娘的平泉园是一窟,素卿经营的海上小岛是一窟,白秀的江南居是一窟,陆三 川这儿也算一窟,这样,北上、南下、东进都有暂时落脚之处。
可眼下只好赶鸭子上架了,毕竟在我信任的人当中,他是最不为江湖乃至朝 廷所瞩目的几人之一了。
文公达、李之扬厌恶江湖的结果直接体现在了茶楼酒肆中,知味观虽然是个 消息灵通的地方,可食客的闲谈却极少涉及江湖——大江盟在杭州行事低调,并 没有给食客们提供多少谈资,其他门派就更不用说了。
倒是秦楼的名字听人提起了十几次,想来再在杭州开上一家分号,绝对不用 为客源发愁。
不过,经过老鲁和刑部的锤炼,我的眼睛锐利得如同照妖镜一般,稍一留心, 就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一个肯定是李之扬手下的捕快,一个是官府的耳目包打听, 一个是扒手看风的,还有一个大概就是大江盟的眼线了。
我不禁有点担心,陆三川这个老实人在这儿也太容易露出马脚了,当初只顾 着找个两人都知晓的地方做联络地点,没想到这里五马六混的人还真是够复杂的 了。
等了顿饭功夫,和陆三川定好的时辰已经过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估计是 被羁绊在了家乡,人还未到杭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刚想起身离开,却听背后有人道:“这算什么稀奇,当年唐解元和孙大家在 湖上一曲琴箫合奏,只听得行人如痴如醉,上百人失足掉进湖中呢!”
这是在说什么,却把孙妙扯出来了呢?我心中好奇,刚抬起的屁股复又坐了 回去。
那人还在说着孙妙的成名往事:“也是孙大家菩萨心肠,没再接着弹下去, 不然,非闹出人命不可!”
“上百人?不对吧,怎么我那天只看到二十几个人掉进湖里,莫非陈兄你说 的是另一场琴箫合奏?”
那位陈兄尴尬地笑了两声,却不肯认输:“就算是二十几个人,可那也比什 么流风之舞强多了,不就是几十个傻瓜直流口水吗?不必说别人,就说知味观的 小翠花,她把裙子一脱,跟在屁股后面流口水的也不止这个数啊!再说了,一群 北地的土包子,他们哪里看过咱们江南的美女?”
“人家可不是什么土包子。”另一个声音道:“听说是个什么小侯爷,很是 见过世面的,只是这次听月阁下足了血本,不仅自己旗下的两大头牌郭香、方槐 齐出,还把天香楼的李玉和碧涛台的王曲全请了去,那小侯爷的手下才出了丑。 其实,话说回来,这样的阵容,有几个男人能沈得住气啊!”
我心中顿时恍然,原来是慕容千秋设花宴款待蒋迟,扬州的几大名* 齐齐出 动,让蒋迟的护卫有些失态,叫姑娘们一渲染,传来传去,结果蒋迟一行人就变 成了一群没见过女人的土包子了。
蒋迟倒是最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我闭眼都能想像出他装疯卖傻的模样,只是 他明知慕容千秋的身份,为何不避嫌呢?难道他不怕江湖误解他支援慕容世家吗?
“…你不知道听月阁?那你知不知道苏瑾?对,就是苏州秦楼的那个苏瑾, 和孙妙齐名的,她原来可不是秦楼出身的,而是听月阁的头牌,这回该明白听月 阁有多厉害了吧!这个听月阁的老板也忒有魄力,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舍得把苏瑾 这等人物送人呀?可偏偏他就舍得,眼睛都不眨,就把苏瑾送给秦楼少东家了。 秦楼的少东家你总该知道吧,替宝大祥打官司的那个王解元,他也是个人物,可 惜没良心,娶了殷家二小姐,就把苏瑾抛弃了。”
我苦笑不已,没想到自己在杭州百姓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倒是旁边一位仁兄 说了句公道话:“好像殷家二小姐还没过门,苏大家已经和王大人分手了,最近 在城里还见过苏大家几次,每次都是一个俊俏小官陪着她,啊不,话好像该反过 来说,每次她都是陪着那个俊俏小官。”
此时就有人附和说自己也看到过,又有人问这俊俏小官是谁,却无人知晓。
一人遂道:“管他是谁,总归是一介布衣,怎么和王大人比!听苏州的朋友 说,他就要升苏州通判了。想想去年夏天,他还是个苏州府的小小巡检司副巡检, 从从九品,到正六品,就一年多功夫,他这是连升了多少级啊!”又道:“我真 佩服死听月阁的老板了,他怎么看人就这么准呢?!”
“大家知根知底,这才看得准,王动也是扬州人嘛,像我看你老楚就入骨三 分!”
“这话有理,听说王动在扬州的时候,就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不过在 咱杭州倒是老实得紧。”
一人说那是惦记着殷家的二小姐和殷家的财产,另一人则立刻反驳道:“王 动本就富甲一方,是宝大祥的大主顾,宝大祥当初都要倒闭了,还有多少家底让 他能看上眼?而殷家小姐就算再美貌,也就和苏瑾相仿罢了,那王动是从胭脂阵 里打着滚儿出来的,岂会为女色所迷?”
于是众人又从女色议论回了听月阁的那场花宴,说起李玉王曲众女的妖娆, 仿佛是亲眼所见,言辞也渐渐涉及于乱。
“…奶奶的,这样的好事儿什么时候能轮到咱头上?”一人感慨万千地道。
“下辈子吧!凭你,就算是有钱,也凑不齐这四大美女!”另一人笑道: “再说了,你当是白吃白玩呀?听说,那小侯爷当场就表示,支援他参加杭州花 会,你想啊,咱杭州花会的历届花魁,哪家不给自己东家带来滚滚财源呀,又有 哪家* 院不全力以赴?听月阁找个小侯爷作后盾,自然是想在花会上独占鳌头, 你能帮人家做什么!”
我不由一怔,蒋迟和慕容怎么有心情谈起杭州花会?难道听月阁要进军杭州 不成?可我马上就明白过来,哪里是什么杭州花会,分明是武林茶话会才对,杭 州旧称本就是武林,大家以讹传讹,武林茶话会变成了杭州花会,想到这里,我 心中不由得大喜,蒋迟他终于公开支援茶话会了!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啊!
虽然我和蒋迟的关系已经相当亲密,某种程度上说是朋友也绝不为过,他支 援我续办茶话会也在意料之中,可我从未奢望过,他会公开自己的态度,毕竟他 的地位和日后的职责,让他更有理由保持缄默。
蒋迟一表态,反对续办茶话会的武当、大江盟等几派立刻陷入尴尬的境地, 如果能够确认蒋迟当时人是清醒的、态度是认真的,那么他们不得不自食其言, 转而支援茶话会,因为一下子同时得罪前后两任江湖执法者,这是任何一个思维 正常的江湖人都无法作出来的疯狂之举。
或许这才是清雾急忙赶到大江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
装作好奇的凑过去一问,知道这是三天前的事情。我心道,难怪早上收到的 六娘委托老马车行送来的每日情报汇总中,并没有提及此事,想来消息传到苏州, 六娘分析汇总后,再托老马车行递送到武府,总不如直接从扬州回到杭州的行脚 商人速度快。
倒是忘了问六娘的信鸽训练得怎么样了,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在苏州的几日, 光顾着和妻妾们欢好,却没有好好地和六娘沟通。
不过,记得我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来信说,太湖、苏州、松江三家秦楼之间 的消息传递已经可以使用信鸽了,眼下竹园和平泉园之间的信鸽联络或许也已经 投入使用了。
当然,在陆三川的秘密据点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杭州是绝不可能使用信鸽的, 信鸽最怕弓箭暗器,一旦被江湖人盯上,不仅信鸽几乎是有去无回,而且情报极 易外泄,这也是各大门派极少使用它的重要原因。
“看老兄这身打扮,莫非也是做生意的?”那位老楚瞥了我手上戴着的那只 翠玉扳指一眼,问道。
我敷衍说做点小本生意,那老楚却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我只好告诉他是贩湖珠的,毕竟在太湖对付十二连环坞的时候,我就冒充过湖珠 贩子,对这一行还算了解,也不愁说出几个宝大祥、霁月斋的帐房和工匠的名字。
“这一行不好干啊!”老楚颇有些同情地望着我:“价钱压的太低了,我一 个朋友原来就是做湖珠的,可四个月前改作湖丝了,松江沈家联手苏州王大人的 娘舅家开了家大织染铺子,一百多架织机哪,一下子就把湖丝价格拉了上去,我 那朋友见机早,赚了一笔,好歹填上了贩珠的窟窿。”
我随声附和,心里暗自笑了起来,宝大祥、霁月斋和积古斋三大珠宝行联手 压低珠宝原料收购价格一事我已经听说了,虽然三家在商场上争得你死我活,可 在这一点却是合作的亲密无间,被切断了廉价的走私原料来源,又要维持相当的 利润,只有压低地产原料的收购价,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许多贩珠人都因此蚀了 本。
至于湖丝原料价格飞涨,虽然这是我和沈熠乃至六娘都始料未及的,不过我 有一个好老婆,宝亭虽然同样没有大规模生产行业的经验,可她极有商业头脑, 又能从宝大祥的珠宝生意中举一反三。
在沈熠还没订购织机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动用大笔资金暗中从苏松常湖收购 蚕丝。等沈熠要开办织染铺子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地的原料价格立刻开始上涨, 可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上好的蚕丝了。
结果,光是蚕丝一项,就足足赚了四万两银子之多,而且趁机低价兼并了四 家织染铺子,又让其他铺子元气大伤,一举奠定了在松江织染界的老大地位。
我曾经拿织染铺子一事考过宋廷之,他的方案几乎与宝亭同出一辙,当知道 宝亭业已将它付诸实施后,他赞不绝口,总说要把一身所学传授给她。又说宁馨 虽然聪明,可浑不把银子当回事,在需要突出奇兵下重注一搏的时候,她绝对是 上佳人选;可在锱铢必较的商场正面交锋中,本可杀价三分,她杀上一分大概就 已经厌烦了。
旁边唤作立山的胖子一拍大腿:“你说湖珠,我倒一下子想起来了,和苏瑾 在一起的那个俊俏小官,我在霁月斋看到他两回,他和掌柜的宋三娘那个熟啊, 就像老楚和豆腐西施白寡妇似的…”
老楚“呸”了一口,说立山败坏人家寡妇的声誉,可脸上却微露一丝得色。
我早就怀疑宋三娘的情夫是李思,看来是错不了了,而且这厮已经不知道避 讳了,宋三娘还有丈夫,虽然夫家远在扬州,她丈夫又是个无能之辈,可毕竟罗 敷有夫,李思行事毫无禁忌,我心中难免都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那位陈兄瞥了老楚一眼道:“老楚,你还是小心点好,那白寡妇的丈夫是大 江盟的人,为了大江盟和人械斗才被人打死的,大江盟一直都在照顾她,万一让 大江盟的人知道你上了人家弟兄的遗孀,不打死你才怪!”
“陈兄,你可别乱说!”老楚脸色一白:“我就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挺可 怜,再说了,她又没丈夫了…”
“老楚,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那位陈兄有些不满道:“你当大江盟都 是什么善男信女吗?他们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别说你一个跟大江盟八竿子扯 不上干系的外人,就连…”他突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压低声音道: “大江盟都是高来高去会法术的人,你别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老楚说哪有那么神,还会法术!
一旁立山道:“老楚,你别不信,我就看见过龙虎山正一道的真人做法,那 真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要多神就有多神!”
我心中暗笑,义父邵元节早把正一道的唬人诀窍告诉我了,呼风唤雨虽说是 真的,不过那是识天察象的本事。
至于撒豆成兵,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幻术,就像天魔吟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样, 只是想让人入毂,内功要达到极高的水准,在正一道里,只有教主张彦頨大真人、 义父等四人才能使出这项绝技,不知道立山看到的是哪一位真人的精彩演出。
倒是老陈那一停顿让我大感兴趣,听他话里的意思,想是知道大江盟的什么 消息,只是不敢当众说出而已,而众人议论的焦点又偏离了大江盟跑到了正一道 的身上,虽然我也很关心正一道的消息,毕竟它是对付武当的一把利器。
可这些人所津津乐道的种种荒诞不经的奇闻轶事对我来说却毫无价值,只是 刚想把话题引回来,却见大江盟的那个眼线将座位换到了这张桌子旁边,显然他 已经留意起这群生意人了。
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和老楚他们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只 是我并没有走远,却是变换了容貌衣着,等老楚他们出来。
等到月上柳梢,七八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味观各自散去。老陈和一茶商 同路。大概是家离这儿不太远,两人没坐马车,溜溜躂达地向北而去,一路犹在 争论着今届杭州花会花魁的归属,根本没注意到已经被人跟上了梢。
我暗暗跟在大江盟的眼线后面,看他一路之上不时做着记号,很快,就有两 个同党和他汇合到一处。
老陈和那茶商分手没多久,刚转进一条相对偏僻的胡同,三人就从他身后包 抄上来,一棒子将他打昏,装进麻袋,扛起就走,前后竟然只用了几息时间。
“惯家子哪!”
我又惊讶又好笑,虽然对大江盟没什么好感,可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我真不明白,它白道的名声是怎么混出来的,看这三个人的麻利劲儿,显然是干 惯了这缺德事儿的。
三人曲里拐弯进了一处破宅子里,宅院里堆了一地的竹子和尚未完工的竹椅 竹篓,看上去该是个竹器作坊。
主人是个矮胖汉子,见三人扛着麻袋进来,并不惊奇,一边挥舞着篾刀修理 竹子,一边随口问道:“六子,啥人?”
“二叔,您不是让我们留意白婶子吗?方才在知味观,还真就听出点事儿来 …”
那二叔似乎是个急脾气,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就一刀劈开了麻袋,只是看到 老陈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不由一怔:“陈有和?怎么…是他?!”
“不是他,白婶子怎么会看上他!是同源堂的帐房楚亮。”
“楚亮?嗯,我估摸着就是个小白脸!*** ,给俺兄弟戴绿帽子…”二叔骂 了一声,却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六子的屁股上:“你不把楚亮宰了,抓陈有 和干鸡巴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六子和他咬了一阵耳朵,二叔脸色阴沈下来,沈吟了片刻,一挥手,道: “换衣服!”
四人飞快地换上了一套黑色夜行服,戴上了眼罩,把陈有和的眼睛蒙上,手 脚捆住,然后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不准喊!敢喊,砍了你脑袋!”二叔用篾刀背在陈有和脖子上划了几下, 威胁道。开场白虽然普通,可他的口音却让我一愣,当地的口音不见了,听起来 倒像是江北人氏。
“我们是大江盟的好汉,有事问你,老实交待,保你无事,否则,你家人等 着收尸吧!”
“好汉饶命!俺知道的,一定老实说。”陈有和毕竟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 见过些世面,虽然害怕,但还极力保持着镇静。
“那我问你,今天下午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了面?”
陈有和老老实实说去了知味观和朋友小聚,把在座的人一一道来,就连我都 没拉下,说是个喜欢风月的湖珠贩子。
二叔很机警,仔细询问了我加入他们那一桌的经过,陈有和心里没鬼,便侃 侃而谈,二叔听我感兴趣的都是女人,便放了过去,又把在座的每个人的情况都 问了一遍。
陈有和不明就里,却不敢撒谎,一五一十说得极为详细,二叔也换了语气, 不时问上一句,两人倒像是拉家常似的,陈有和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声音都自 如了许多。
我却暗忖,这二叔倒是像干过刑名似的,对陈有和竟用上了声东击西之术, 半个多时辰的废话全是为了让他的精神松懈下来,然后他再出奇不意地一击。
这虽是衙门里常用的审案手段,只是出现在这个二叔身上,难免让人有些惊 讶。
再说,对付陈有和这样的人物,两棍子打下去,估计他什么都招了,哪用这 么大费周章。只是看到六子三人,我才有些明白,或许二叔是在言传身教了。
几乎和我猜想的一模一样,就在陈有和越来越放松的时候,二叔突然问道: “楚亮和白寡妇的奸情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吓了一跳,脱口就否认说不知道。
二叔也不着恼,谆谆善诱地开导他:“陈老板,既然问你,说明我们早就掌 握了那对奸夫淫妇的情况,只是有些具体细节不太了解而已。你替朋友隐瞒,讲 义气,这我们大江盟理解,可你看,白寡妇忘记了自己在关二爷面前发下的毒誓, 背叛了她死去的丈夫,这种淫妇值得你跟她讲义气吗?”
犹豫了半天,陈有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其实事情很简单,白寡妇丈 夫死了好几年了,她一个人拉拔两个孩子长大,孩子见长,花销就多,光靠卖豆 腐和大江盟的抚恤就有些吃力。
楚亮贪恋白寡妇的美色,自己又着实有些闲钱,便热心周济;白寡妇看他一 表人才,也是芳心暗许,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做成了好事。
二叔沈吟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已经有了奸情?”
陈有和说是几个朋友都这么说,想来不会错的。
二叔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陈有和脸上,打得他口鼻血流不止,随即又 把篾刀横在他脖子上,骂道:“辣块*** ,你当你爷爷是三岁娃娃,任你哄骗! 真是给你脸你不要脸,快说,你怎么知道两人有奸情?”
陈有和一下子被打懵了,颤声道:“是、是…我、我亲眼看见的。”
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白。
原来他也看上了白寡妇,就十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而楚亮虽然口风尚紧, 可把一个俏寡妇弄上了手,在朋友面前难免露出得色,结果被陈有和看出了破绽, 暗中跟随了两次,便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你也不看看你这副模样,还惦记着白寡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 不撒泼尿照照!”
二叔听着一肚子气,狠狠踹了他几脚,直把他踹到了墙角,却突然停了下来, 带着六子三人悄悄出了房间,屋子一下子静下来。
陈有和完全摸不着头绪,屋外又隐约传来霍霍的磨刀声,他脸上的惧色便愈 来愈深。
足足过了顿饭功夫,四人这才回到屋内。
二叔先是又揍了陈有和一顿,突然厉声道:“陈有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诋毁大江盟!”
陈有和小声分辩了一句,二叔冷笑道:“你还不服?那我问你,你为何说, 我们大江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何说,我们大江盟都不讲道理,不仅和外人 不讲道理,就连和自己弟兄也不讲道理,连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闻言,颜色顿改,嘴脣哆嗦了两下,突然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 没看见!”只是他似乎异常恐惧,就连叫声都失去了正常的声调。 ---------- 第二十三集
第一章
昏暗的灯光下,二叔和六子三人面面相觑。
角落里,陈有和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一道深深伤口上的血液已 经渐渐凝固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偶尔听到灯花爆起的声响和四人小心翼 翼的呼吸。
“二叔,真是公堂主…”
半晌,还是六子打破了屋子里的沈静,可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二叔打断,他 对另外两个小子肃容道:“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管他娘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今 天的事都和你们无关,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他娘的 给我忘得干干净净的,陈有和说的话,全给我烂在肚子里,听明白了没有?”
两人诺诺,转身离去。方行了两步,二叔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身子猛然 窜起,篾刀奋力一送,便将一人刺了个透心凉,随即弃刀不顾,左臂拉住另一人 的后衣襟狠劲一拽,右手闪电般地掐住了那人的喉咙,只听“喀嚓”一声脆响, 那人“呵呵”叫了两声,脑袋一歪,顿时咽了气。
身手不弱,心肠够狠!我暗忖。
陈有和的话,对我来说只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可对大江盟而言,却是必须加 以遮掩的内幕。
因此,二叔原本想放陈有和一条生路好嫁祸慕容世家的设想变成了要他命归 黄泉,而知道了不该他们知道的内幕的小喽啰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二、二、二叔…”六子似乎被眼前的剧变吓傻了眼,惊恐地望着那矮胖汉 子,哆哆嗦嗦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六子,帮我上院里挑桶水来。”二叔喘着粗气道,显然,一下子搏杀两人 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功力:“别怕,我是你二叔,永远…是你二叔。”
六子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院子里,等安然到了院子,他犹豫了半天,几次迈腿 朝大门口而去,却几次都放弃了,最后还是挑了桶水回到屋子里。
两人把三具尸体装进了麻袋,把地面冲洗干净,二叔从床底翻出二十几两银 子,塞进了六子手里。
“六子,二叔今儿是坏了堂里的规矩,不过,谁让我把你当儿子看哪,虎毒 不食子啊!”二叔脸上现出几分慈祥来:“癞子头他们两个失踪了,大概没人过 问,可陈有和毕竟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他一失踪,家里定要报官。他最后出现的 地方是知味斋,那里八成有官府的眼线,李之扬这王八蛋人又鬼精鬼精的,一旦 知道你当天在知味斋露过脸,准会怀疑上你,到时候,不仅是官府要抓你,堂里 也放不过你。”
“那…二叔,你想让我离开杭州?可、可我哪儿也不认识,能上哪儿呀?”
“打听道你总该会吧!”二叔叹了口气:“明儿一清早你就出城,向西南去 富春县城,找屠字铁铺的老屠头,屠夫的屠,就说是我方胖子的侄子,来学手艺 的,老老实实待上三年五载的,等这边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有了手艺,自己 开家打铁铺子,也算是个出路。”
听二叔安排好了六子的去处,我倒不急于把六子交给李之扬了,反正他身上 并没有多少秘密,抓他也易如反掌。而这个方胖子九成九是大江盟的情报部门鸿 雁堂的骨干,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榨出点油水来。
鸿雁堂是大江盟最神秘的部门,而堂主“秋霜剑”苏秋则是大江盟最神秘的 高手,我去过江园多次,却从没见到过她,甚至连李岐山都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六娘对这个女人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她十年前突然崛起,又突然隐退,成了 大江盟的重臣。很明显,六娘的人马对鸿雁堂的渗透并不成功,而我得不到合适 的机会,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让大江盟抓住什么把柄。
总算老天有眼,今儿让我窥到了大江盟的破绽…
方胖子独自坐在屋里陷入了沈思,六子已经离开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换上 另一套夜行衣,外面又披上了一件羊皮袄,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别在腰间,犹 豫再三,还是毅然走了出去。
我远远缀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利用墙壁和树木的黑影来掩饰自己的行踪。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巷子越来越狭窄,周围的房屋也渐渐变得破旧,他才在 一户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看看四下无人,方胖子甩出飞爪,借力翻过了院墙。院子不大,一台石磨、 一座柴火垛子和一个简陋的驴棚就占了一大半地方,余下的则铺满了笼屉,院子 里弥漫着一股豆子的香气。
躲在柴火垛子旁的我听到西屋里传来的如雷鼾声,心下不由暗吃一惊,楚亮 自然不敢留宿白寡妇家,难道真是被陈有和窥到的公岐山?
可方胖子却置若罔闻,一直走到了房门口,他才停下脚步,脸上阴晴变换了 数次,终于拔出了短刀。在门上摆弄了几下,房门顿时开了一条细缝,他轻轻一 推,随即闪身进了屋内。
“谁…”
东屋里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问话就没了声响,随后,西屋的鼾声也突然止住 了。过了不大一会儿,东屋传来了衣帛撕裂的声音,伴着方胖子压抑着的愤怒吼 叫。
“臭婊子、贱人、烂货!娘希皮的,在老子面前三贞九烈,掉头妳就偷汉子! 操,我让妳偷!”话声突然戛然而止,半晌,才听他长长出了口气:“妈的,还 真他娘的紧!怪不得老四拿妳当个宝贝,弟兄们多看一眼都唧歪半天!嗯…呼…”
急喘了几声,方胖子复道:“公岐山这个王八犊子,连自己弟兄都舍得下手, 不过…还真他娘的值!”
我先看了一眼西屋,除了两个孩子,就是一个蠢壮的妇人,想来鼾声就是她 发出的,方胖子对此一清二楚,看来对宅子的情况相当了解。
摸到东窗下,捅破窗纸一看,方胖子正光着屁股压在一个女人身上蠕动着, 女人的脸被方胖子挡住了看不见,可两条被擎在空中的光溜溜的大腿却是修长而 匀称。
女人自然是豆腐西施白寡妇了,被点了穴道的她不仅叫不出声来,就连反抗 都显得有气无力,身子的扭动,反是助长了方胖子的乐趣。
“贱货,被人强奸都这么兴奋!”方胖子使劲将女人的大腿压开,屁股筛糠 似地快速抽动:“看什么?老子就是方大洪,妳连正眼都不愿意多瞧一眼的方胖 子!哼,想不到吧!妳看不起我,我还不是照样操了妳!不,不是操妳,我这是 …这是替老四管教妳,妳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妇!”他狠狠地向前顶了几下, 恶狠狠地道:“娘希皮!帮里多少好弟兄都毁在妳手里了呀!”
听他话里隐隐透着一丝疯狂,手好像也换了位置,似乎是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我暗呼一声不妙,这个白寡妇和方大洪都是眼下用得着的人,我可不想他们中的 任何一个现在就上了西天。
起身刚想闯进去,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我心中一动,连忙闪身 躲在了旁边驴棚的阴影里,转睛朝院中望去。
随着墙头银光一闪,一道人影落在院子里,来人高大壮硕,轻功又不算高明, 落地便发出一声闷响,屋子里的方胖子似乎听到了响声,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公岐山,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我心头不由 一阵大喜。
来人正是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他四下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便往屋里走来,可离门还有丈远,他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一皱, 悄无声息地缓缓拔出了袖中短刀。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刚踏进屋子半步,一道寒光便当胸刺了过来,公岐山 短刀一横,两刃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胖子蹬蹬后退了两步,复又团身冲了上来。两人兔起鹘落,交手了三四个 回合,公岐山毕竟是名人录上的高手,方胖子不是对手,被他一刀刺中,不由闷 哼了一声,不敢恋战,反身退回了东屋。
“姓公的,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这娘们!”
“你是哪个道上的…方大洪?!方老二,你疯了,你看你在干什么?!快把 弟妹放开!”认出袭击自己的竟是帮中弟兄,公岐山不由怒喝道。
“我干什么?你姓公的来这儿干什么,老子我就来干什么!怎么,害怕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你害怕什么?娘希皮!”
“方大洪!”公岐山冷哼了一声,沈声道:“你是不是干篾匠干太久了,想 让我帮你温习温习帮规啊?”
“帮规,你也好意思跟老子讲帮规?我且问你,帮规第二条是什么?第八条 又是什么?!”
“你既然知道,那还不快把弟妹放开!”公岐山并没有慌乱,冷静地道。
“你是想杀我吧?”方大洪冷笑道:“姓公的,咱们认识十好几年了,谁不 知道谁呀?你当我是孙平、郝通那两个冤死鬼吗?告诉你,老子既然敢来,就不 怕你杀人灭口,没点后手,这十几年鸿雁堂老子岂不是白混了!”
听方大洪说出孙平和郝通两人的名字,公岐山半晌没吱声。
我凑近窗户向内望去,就见方大洪躲在半裸的少妇身后直盯着脸色阴晴不定 的公岐山,明晃晃的短刀就架在少妇的脖子上。
那少妇眉眼生的颇为俊俏,胸前双丸更是丰满得几乎可与宁馨和无瑕比肩, 虽然被吓得花容失色,可眼角眉梢却隐隐透着一丝春意。
还真是个美貌的小娘呢!我恍悟,难怪这些粗汉为之争风吃醋。
“不愧是鸿雁堂数一数二的高手!”公岐山沈吟良久,方开口说话,语气已 是较方才大为和缓:“老二,我自认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你是从何处 看出了破绽?”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岐山自嘲地一笑,随即道:“换作五年 前,你还是鸿雁堂执事的时候,能够侦知此事,我也不那么奇怪。可现在,你手 下大概不会超过四个人,而且还都是些生瓜蛋子…”
方大洪自然不会任由公岐山试探自己,可听他提起往事,眼中还是禁不住闪 过一道怒色,脱口骂道:“娘希皮!就因为你们这帮卖屄卖屁股的马屁精,老子 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那没我的份!我就是想卖,这副模样也没人喜欢,老二,你我可是同病相 怜啊!”
“和你同病相怜?你可是堂堂刑堂副堂主,大江盟里说抓谁就抓谁的主儿! 我方胖子何德何能,敢和你同病相怜?”方大洪讥笑道:“不过,你好日子也该 到头了!”
“何苦哪!”公岐山看了看方大洪,又望了一眼白寡妇,突然微微一笑,反 手拉过一把春凳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老二,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做起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了?”
见方大洪瞪眼要说话,他一伸手:“老二,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和徐善 交情非浅,明明心里喜欢聪儿,却因为徐善的缘故,一直把它藏在心里,就算徐 善死了,你也没有什么非份的举动,冲这一点,我敬你,你是条汉子!我也能理 解,你一旦知道聪儿她除了徐善之外,还有好几个男人,心里定是失望愤怒已极。 可眼下,聪儿她人你已经得到了,藏在心底的心愿已经实现了,难道,你就真忍 心要了她性命?老实说吧!我不怕你的后手,江湖之大,哪儿找不出个让我容身 的地方?怕只怕你伤了聪儿罢了!”
听公岐山一口一个“聪儿”叫着,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可方大洪却真的有些意动,只是嘴上不肯退让:“少废话,老子就是不想活 了,就是想出了这口恶气!”
“老二,你我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做这意气之争,值得吗?是白刀子进去红 刀子出来,大家一齐见阎王好,还是抱着聪儿快活好,你总该能分个清楚吧!”
“放屁!”方大洪顿时又来了气,骂道:“让老子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快活, 还不如杀了我!”
“老二,看来你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原委啊!”公岐山轻叹一声:“知道我 为什么杀孙平和郝通吗?”
“吓,你们刑堂这几年还真长出息了,杀人知道找理由了!”方大洪忍不住 讥讽道。
“老二,我知道你一肚子怨气,可当年落井下石的并没有我公岐山吧!”公 岐山越发笃定,从容道:“旧事暂且不提。去年年底,盟中考核执事以上的干部, 有人反映孙平和郝通的形迹有些诡异,怀疑他们暗中勾结慕容世家,盟主便责成 我来调查此事,我并没查到两人有叛帮的行为,隐匿行踪只是为了私会一个女人 …”
“慢!”方大洪突然打断了公岐山的话头:“你说,是去年年底?”
公岐山点点头:“你别急,听我说。老实讲,帮规虽有规定,严禁奸淫妇女, 可单单为了这么点事儿,就要了盟中两个得力干将的性命,我也于心不忍。何况, 这事儿发生了又不是一天两天,若是强奸的话,早该报官了,我就想去会会这个 女子,问问事情的真相;若是和奸,帮中可没有明令禁止,刑堂自然就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算了。”
“那时我还不认得聪儿,我虽然早听说徐善娶了个美貌媳妇,可以前从没见 过。这一见,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以往二十多年我他妈的算是白活了! 老二,你也知道,我家里三个婆娘也算个美人儿了,可跟聪儿一比,简直是味同 嚼腊!”
我不由得多看了白聪儿一眼,这妇人梨花带雨的着实妖娆,可比起竹园女子 来,却颇有不如,公岐山是大江盟的重要人物,见多识广,白聪儿能迷了他的心 窍,或许她有着不为人知的内里好处吧!
公岐山见方大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便续道:“聪儿这样的宝贝,我自然想 独占,就想借调查之机,拿到孙郝两人的把柄,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于是也不与 聪儿说破,准备捉奸在床。可等到捉奸的时候,却发现孙郝两人和聪儿做成了一 处,我妒火攻心,一气之下,杀了两人!”
这正是陈有和当初看到的那一幕,三个大江盟的高手都是满心欲火妒火,谁 也没发现柴火垛子里还藏着一个人。
“做成了一处?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不是说两人意图强奸她吗?”方大洪 吃惊地道。
公岐山朝白聪儿望去,见妇人一脸急色说不出话来,只是拚命摇头,他脸色 顿时一变,脱口道:“原来那晚院子里还有别人!”
方大洪没有搭话,公岐山似乎发觉自己有些急躁,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有人就有人吧!反正老二你也不会留着这么一个祸害的!我说孙平和郝通强奸, 只是为了扰乱他们的心思。他们两人都是鹰击堂的好手,一对二,我根本没有必 胜的把握。其实当时三人的真正情形,用一个‘嬲’字形容,最他妈的恰当不过 了。”
“鸟?这他娘的关鸟什么事儿!”
“该怎么说你好?!老二,当初苏秋罢免你的时候,一大罪状就是你识字太 少,适应不了鸿雁堂与时俱进的要求,五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着,公岐山以指代笔,凭空写了一个大大的“嬲”字。
“你他娘的撒谎!”方大洪看清楚公岐山写的字,顿时暴叫起来。
“老二,我当时和你一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聪儿她虽然风流 些,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可慢慢的,我知道了,聪儿她身子特异,一个人根 本满足不了她,我也不例外。”
公岐山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这不是吃吃喝喝的事儿,真要是吃喝就 好办了,大江盟就是再苦,可也苦不到我们头上,一个月拿出个十两八两银子对 我们来说还不算什么大事。可人家聪儿有骨气着呢!没看她主动要过男人什么钱, 钱几乎都是自己赚来的。不怕老二你笑话,说满足不了她,那是在床上,老子我 自诩也是员虎将,可在聪儿身上,没一次能坚持上一袋烟工夫的。她不满足,我 心里就不好受,明知道她还有个野男人叫楚亮的,我都全当不知道。”
方大洪听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也觉得匪夷所思,还好公岐山不 是白聪儿的丈夫,否则,他可真称得上是天底下头号绿毛大乌龟了。
“老二,不瞒你说,被你撞破,我真有杀你的心!可现在我就想,这坏事没 准儿就变成一件好事了!聪儿那天的表情,摆明了是极喜欢那‘嬲’游戏的,我 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再找个人来陪聪儿一起快活,可我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副堂主, 这话怎么和别人说?只好闷在心里!今儿好了,咱哥俩谁也不必笑话谁,干脆鸣 锣响鼓地说个明白。你、我,都是极喜欢聪儿的,何不遂了她的心思,三人快活 一处?省得肥水流入外人田,白白便宜了楚亮那兔崽子!”说着,目光灼灼地望 着白聪儿:“聪儿,妳可愿意?”
方大洪喉头咕噜了两声,忍不住去看白聪儿,妇人双颊生粉,螓首低垂,一 副羞不可抑的模样,看上去真像是默许了似的,只是他站在妇人身后,没看到她 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
妇人偷汉子,自然也要偷的愉心悦目,公岐山固然有些发福,可他人生得高 大威武,仪表堂堂,白聪儿跟着他大概也心甘情愿;而方大洪既矮又胖,那副尊 容也是毫无特点,女人委实难生出什么爱意来。
看方大洪有些动心,公岐山趁热打铁:“老二,这两年我算看透了,人生一 世,草木一秋,图什么?不就图个快活吗?以前拚死拚活的,到头来还不是为了 别人做嫁衣裳!名声地位、金钱美女统统都是人家的,我们得到什么了?什么都 没有!就像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苏秋的不是,就几乎被一撸到底,她苏秋凭什么 呀?”
方大洪脸色阴晴不定,沈思片刻,突然出手解开了白聪儿的哑穴,问道: “弟妹,公…公堂主的话,妳都听见了吧?妳…可愿意?”
白聪儿低头不语,公岐山却哈哈大笑起来:“老二,哪有你这么问一个女人 家的?就算聪儿她心里千肯万肯,这话也没法说出口呀!她不反对,自然就是同 意了!再说,都成夫妻了,还叫什么弟妹的!”
方大洪讪笑了两声,神色不由轻松起来,刚来到白聪儿家的那股戾气渐渐消 去,架在妇人雪白脖颈上的短刀也滑到了肩头,只是看到公岐山向他走来,他才 又紧张起来。
“公堂主,不是我方胖子信不过你,可这事…委实难以让人相信。”
公岐山略一沈吟,微微一笑:“老二,方才聪儿大概是被你吓着了,你自然 不知道她的好,等会儿,让她好好伺候你一番,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 第二章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荒唐的一出交欢。
白聪儿看方大洪百般不顺眼,可为了活命,只好曲意奉承;方大洪贪恋白聪 儿的肉体,却又顾忌公岐山,始终不敢全心投入;而公岐山为了让方大洪安心, 竟出言指点,如何能弄得自己心爱的女人畅快。三人各怀鬼胎,可屋子里的气氛 还是一点点的淫靡起来。
“娘希皮的,这招还真他娘的爽,你…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女人跪在榻上,一对明月似的玉臀淫荡的向后耸动着。方大洪一手橕着床榻, 一手在女人臀缝里摸索,快速进出着女人身体的肉棒不时带出淫糜的声响。短刀 虽然离开了女人的脖子,可依旧放在手边,就算公岐山突然发难,他依然有足够 的时间杀死这个正在细声呻吟的女人。
“我是帮中有名的老古董,老二你说,我这是跟谁学的?”
“她?”方大洪半信半疑,可随着女人背上渐渐涂上一层粉腻,他的鼻音也 越来越重了:“这小淫妇…”
“…花样多着呢!”公岐山接过话头,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笑:“看不出, 你这死胖子倒有一副好本钱,聪儿她定是爽利的很,你再摸摸她的花蒂儿,她就 更舒坦了…”
“花蒂儿?”方大洪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可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压上了女 人的后背,腾出的一只手听话地伸向了女人的私处。
“对对,老二,你这不是蛮懂行的嘛!”公岐山赞道。
可一看见方大洪的手离开了兵刃,他的眼睛蓦地闪过一道寒光,右手偷偷背 到了身后,摸向了后腰,那里衣服微微鼓起了一块,显然藏着什么兵器。
原来这厮还是要杀方大洪!
公岐山的小动作完全落在了我的眼中,只是他的举动并不符合我的利益,我 重重地咳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新月一文字轻松破去了公岐山手中短刺的一轮进攻,只是望着被逼到墙角呼 哧直喘的公岐山,我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这厮的武功连武柳都不如,是如何混进 名人录的?
方大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立刻从女人身上弹了起来,可涂满了淫汁的肉 棒刚从女人身体拔出,一股浓精就猛的喷射出来,“噗”地打在女人的背上。他 身子一颤,鱼眼一翻,低吼一声,屁股一挺,肉棒复又插进女人的私处,随即疯 狂地抽动起来。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直到听见我的讥讽,方大洪才从高潮中清醒过来,一翻身退到了床榻尾,只 是这次他并没有拿白聪儿当挡箭牌,反而护在了她身前。
“方胖子,你…你竟然叛帮勾结慕容世家…”被我轻易击退,公岐山一时方 寸大乱,半晌,他才镇定下来,指着方大洪骂道,只是语气里已经透着一丝软弱。
看我任由方大洪在女人身上发泄欲望却不制止,公岐山大概把我当成了方的 同路人。见识过我的武功,他自然不会认为方大洪有能力指使我,那么唯一一种 可能就是我是方大洪的后台,而眼下江湖上敢明火执仗地与大江盟争斗的唯有慕 容世家而已。
“你少血口喷人…”
方大洪刚回了一句,却被我的笑声打断:“你们俩好好的连襟不做,闹什么 内讧!慕容世家?哼,慕容世家除了慕容兄弟之外,余者皆是碌碌无为之辈,成 不了什么气候,哪里值得我替它卖命?!”
公方两人听我如此评价慕容世家,弄不清楚我的来历,不由得面面相觑,不 过他俩都心知肚明,方才屋内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在了我的眼中,两人俱是面如 死灰。
“朋友是哪个道上的,咱们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沈默了半晌,公岐山脸上 才有了血色,拱手问道。他毕竟作了好几年的刑堂副堂主,善于察言观色,见我 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渐渐定下神来。
“哪个道上?公堂主,你也太小瞧我了!”一块锦衣腰牌扔进了公岐山的怀 里,待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饶是他久历江湖,也不由得再度变了脸色。
“缇骑…大人。”
“你害什么怕?想杀你,你早见阎王了。”我好整以暇地道:“当然,本来 是想杀了你的,你们大江盟最近实在嚣张的很,可方才听你一番话,你倒不失为 一个可造之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图个快活’,这话说得好!”
公岐山一脸尴尬,那段话八成是用来松懈方大洪戒备之心的,可他却不敢反 驳。锦衣之威,天下皆知,一旦惹恼了锦衣,别说他公岐山,就算是倾大江盟一 盟之力,也会落得个帮毁人亡的下场。只是锦衣向来不屑干涉江湖事务,听我对 大江盟不满,公岐山也是惊疑不定,几次张口欲言,却都又咽了回去。
“锦衣?”听到公岐山的那声称呼,方大洪也是一哆嗦,只是他脸上很快露 出一丝疑色:“锦衣向来不轻易离京,一出京城,则肯定有大事,不然就是有皇 亲国戚需要保护,杭州这些日子可没什么大事发生。再说,也没听说锦衣里有什 么高手…”
鸿雁堂在大江盟专司情报,不仅熟知江湖事务,对官场也颇有了解,方大洪 曾是鸿雁堂的执事也就是三把手,对锦衣卫的规矩自然一清二楚,他话语虽轻, 却是透着明显的怀疑。
公岐山闻言,眼睛一亮,态度反倒突然恭敬起来:“大人莫非是和蒋小侯爷 一起来的江南?”
“你倒聪明!”我随口赞了一句,心中却是一怔,本以为公岐山会猜到我的 身份,没想到他竟把我当成了蒋迟的部属,是大江盟不知道蒋迟身边并没有什么 高手护卫,还是公岐山在使诈呢?
方大洪一脸迷惑,显然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无法知晓盟中的重要情报,等公 岐山解释说日后将接替我掌控江湖的安平侯世子蒋迟已经抵达扬州,他这才恍然 大悟,脸上疑色顿时去了大半。
“我猜蒋小侯爷身边定有高人,不然绝不可能贸然接掌江湖,原来小侯是有 大人相助…”公岐山一脸谄笑。
对呀!我以前怎么忽略了这个问题呢?
公岐山的讨好之言一下子提醒了我,我不由得暗忖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皇上抛出的一枚用来吸引别人眼球的棋子,可没 深想,蒋迟的境况其实并不比我好多少。和白澜不同,他在没有什么江湖根基的 情况下,已经被江湖人广为所知,虽然他尊贵的身份可以震慑绝大多数江湖人, 但浸淫江湖日久,难保极个别的亡命之徒不会铤而走险,届时他如何自卫?
“…只是大人似乎对敝盟有些误解,可否容在下解释一二?”公岐山并没有 发现我微微走了一下神儿,继续谦卑地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盛极而衰,古今皆然,快活帮殷鉴不远,你的忘性难道 真的那么大?还是你以为齐放是另一个太祖高皇帝?”
听到这诛心之言,公方两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大冷的天竟是满头细汗。公 岐山两腿更是抖得扑簌簌直响,想来他终于明白了,大江盟在我也就是在官府心 目中究竟占据了怎样一个位置。
方大洪本是孤家寡人一个,关键时刻反比公岐山能豁得出去,强打着精神道 :“齐盟主向来与官府合作无间,怎么会去造反?大人切莫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合作无间?”我意味深长地道:“那好,你们俩就来当这个合作无间的典 范,如何?”
公岐山和方大洪一个晚上交了两份降表,一份自然是给我的,而另一份却是 给白聪儿的。白聪儿竟是天生媚骨,公方两人前仆后继,最后在我的指点下,才 勉强和她战成了平手。
不过,得到了我和白聪儿的许诺,公岐山富贵有期、方大洪佳人有期,两人 明知道自己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可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等我回到武府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了。萧潇、魏柔还在灯下作画,显然是在 等我回来,我看了一晚上的活春宫,早是欲火中烧,只将结果简单交待了两句, 三人便陷入了一场联床狂欢中。
魏柔明日要再回师门,离别在即,她抛开所有矜持,与我抵死缠绵,结果本 来打算一早就走,却拖到日上三竿,才懒懒从床上爬起。
“都怨相公不心疼人家…”见我一脸坏笑,魏柔大发娇嗔,虽然因为要拜见 师尊,她梳起了双丫髻,可眼角眉梢透出的少妇春情却极是娇媚动人。
“阿柔,我真舍不得妳走哩!”把佳人抱在膝上,替她戴上银簪子,颇有些 感慨地道:“什么时候,妳才能放下江湖事务,和相公安安稳稳地双宿双飞呢?”
“人家也想快点哪!”魏柔的神情瞬间恍惚了一下,目光不期然流露出一丝 对未来生活的向往,随即如水秋波便含情脉脉地落在我的脸上。
“既然大江盟有意改弦更张,武林茶话会基本上可以顺利进行,只要再解决 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间的争斗,江湖至少可以平静上三年五载的,师傅师叔也 就有时间培养新的弟子,人家也可以安心服侍相公了,相公想、想…”她突然害 羞起来,身子缓缓偎进我怀里,不敢看我。
“嘿嘿,相公想生几个,阿柔妳就给相公生几个。”望着满面红晕的佳人, 我忍不住把昨晚的调笑之语又说了一遍,羞得女人粉拳直擂我的胸膛。
根据公岐山的情报,我大致猜到了大江盟的底牌,因为蒋迟在扬州意外地发 表了支援茶话会的言论,大江盟只好被迫调整计划,这让我对茶话会的顺利召开 多了几分把握。
而清雾原本是来协调两家立场,继续反对茶话会的,可当听说我有意和宫难 联姻,他也马上改变了日程,说要将此消息立刻报告掌门定夺,显然也是准备妥 协了。
清雾临行前提出要求,要大江盟封锁蒋迟在扬州的谈话一至两天,以便两家 和我谈判的时候拥有更多的主动权,公岐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派入城中,来监 督大江盟及同盟会下属各门派有无异常举动的。
按照鸿雁堂的说法,我在杭州并没有畅通的消息渠道,如果能掐住消息来源, 我在杭州就成了聋子瞎子,自然就少了谈判的筹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岐山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之后,禁不住相思,就 径直去了白聪儿的家,结果,大江盟的所有计划尽落入我手中。
不过,公岐山并非大江盟的核心人物,也就并不掌握大江盟的核心机密── 大江盟是不是丁聪豢养的一条狗?齐放究竟受没受伤?李思究竟是什么身份?武 当和大江盟到底是什么关系?宫难与岳家的关系究竟如何?这些他通通都不知晓。
倒是方大洪身为鸿雁堂执事多年,对鸿雁堂了如指掌,虽然苏秋上任后进行 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可线人大多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他肯定留了一手,但我 手中的大江盟线人名单已经是相当详细,一旦需要,我按图索骥,就可以在最短 的时间内让大江盟的情报网彻底瘫痪。
“阿柔,我想知道,换作妳们隐湖,该如何控制白聪儿呢?”
萧潇做好了早餐,三人温馨地坐在一处用餐,我便将在知味斋和白聪儿家发 生的事情挑能说的详细讲了一遍。
两女明知道中间一些过程被我省略了,可都没出言相问,只是听到我的问话, 魏柔还是狠狠白了我一眼,嗔道:“相公!你竟给人家出难题,我们隐湖什么时 候干过这种事情?!”
“那隐湖的消息从何而来,总不会是有人上杆子给妳们送情报吧!”
“相公怎么忘了回春堂了?”魏柔微笑道:“就算是大江盟这样的大门派有 自己的大夫,可遇上真正的大灾大病还是需要好的医生,许多情报就是看病的时 候得到的。而师门的姐妹大多嫁入了豪门望族,对官场事务也是相当了解,加之 师门和少林武当有互换情报的协定,所以不愁情报来源。不过…”她略一沈吟, 才道:“情报向来都是由师傅亲自负责的,只是近几年才把一部分交给了辛师叔 和穆师姐,具体运作的方式,贱妾也不太清楚。”
我微微一笑,在我得知回春堂是隐湖名下产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它的另一 个功用。药铺和酒肆茶馆一样,可以结识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且,嫁入豪门的那 些隐湖弟子,也可以通过回春堂来传递情报,毕竟谁都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 何况,这些练过武功的女子还可以利用内功伪装出什么急症来,以便传递紧急情 报。
不过,这四十多个外嫁的弟子,隐湖又是如何保证她们的忠诚呢?难道仅仅 靠师门对她们的恩情和每年那一大笔银子吗?
只是听魏柔话里的意思,我便没再继续问下去。其实对白聪儿来说,她的一 双儿女就是我最好的人质,而我也的确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控制住了她。
魏柔想必也明白我的问话只是向她传递一个消息,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我 眼下只好不择手段,所以她同样乖巧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公方两人得到的情报需要及时送出,白聪儿接触的人多,确实是个合适的 中间人。”聪明过人的萧潇显然同样明白我的用意,笑道:“可惜白聪儿看不上 方大洪,否则…”
“妳想把他俩撮合成一对?”我摇摇头:“那结果就是,方大洪将变成了另 一个徐善,别的男人多看白聪儿一眼,他都会和人拚命,自然也不能忍受公岐山 的存在,两个极有用的线人都废了,不若像现在,他知道唯有依靠我的力量才能 亲近白聪儿,所以会死心塌地地替我效命。”
“那…若是有别的男人多看我们一眼…”
魏柔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笑了起来:“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也。妳相公 可没那么小心眼,不过,”我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若是谁敢打妳们姐妹的主意, 那就等着我王动的霹雳手段吧!我会让他后悔为什么生在了世上!” ---------- 第三章
有了蒋迟的支援,我智珠在握,并不急于与大江盟谈判。
而大江盟也一反常态,并没有主动找上门来,我一直等到傍晚依旧没有等到 来人,直到去拜访文公达的时候,我才知道,大江盟原来是在做改弦更张的舆论 准备──在它的有心推动下,我与宫难结成亲家这桩八字还没一撇的亲事仅仅两 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文公达都得到了消息。
“别情,我已经看到朝廷邸报,说你接任苏州府通判,真是可喜可贺!”文 公达亲热地道。
我一年来升迁的速度惊人,早已不是在宝大祥一案中那个任他呵斥的书生了, 面对我这个官场新贵,他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甚至把他的宠妾叫到了书房伺候, 以示通家之好。
“这里面也有大人的一份功劳,下官铭记在心,不敢稍忘。”我含笑道,而 文公达在收到我的重礼之后,并不如何介意我的一语双关。
两人寒暄了一番,文公达着重询问了剿倭的经过以及京城官场的动向,随即 轻叹一声:“别情,恕我直言,你际遇之奇固然是天下少有,可我总觉得你走了 一条弯路,到头来,你还是绕不过大比──这条路是所有文官都必须要走的,你 晚了三年,吃亏不小。再说,你执掌江湖,是官家身份,怎么和草莽人物结上了 亲家?”
宫难是草莽吗?我心中暗笑一声,他老爹清风可是皇上金口御封的正六品武 当太和山提点,算起来,他正儿八经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呢!
可还没等我说话,文公达身边的丽人已经摇着他胳膊娇嗔道:“老爷,贱妾 还是江湖人呢!”
我早猜到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很可能就是万里流的姐姐万氏, 可没想到她在外人面前竟然敢如此放肆。
文公达只是尴尬地笑道:“胡闹!别情他根基尚未安稳,想要飞黄腾达,自 然要处处谨慎。再说,娶妾和结亲岂能混为一谈?妳嫁到文家,就是我文家的人, 我能管得住妳,可别情他能管得住他亲家吗?”
妇人撅起了小嘴,不再说话。
“这位就是万夫人吧?”我饶有兴趣地问道,算起来她该有四十六七岁了, 没想到竟仍有如此风情,除了她天生的特异体质外,大概也修炼了类似春水心法 之类的内家功夫。
那妇人从容地点点头:“贱妾知道舍弟与大人有些误会,不过,这一切都与 我家老爷无关,还望大人明察。”
“哪里话!我和万门主不过是对茶话会的看法不一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我沈吟道:“万门主此番受伤,门内又出现了变故,我倒怕他一时钻进 了牛角尖里,夫人可有他的最新消息?”
“贱妾只知道他现在还在宁波养伤,说是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其实,这 都是他自找的,老爷说过他好几次,可他总是当耳旁风,这下好了,撞一回南山, 他也该回头了。”
妇人的声音很平淡,可眼中却倏地闪过一缕不易为人察觉的怨毒,显然万里 流在她心目中有着相当重的份量,让她这个老江湖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怨恨,结果 在我面前暴露出了她内心世界的一丝波澜。
听她没有否认铁剑门门内发生变故,我心里微微一怔,按照我的推算,铁剑 门发生的一切该是丁聪指使大江盟干的,那么大江盟自然没有把消息透露给文公 达和万氏的道理,万氏是如何知晓的呢?
我不由瞥了文公达一眼,他正手捻须髯,悠然自得地望着我,从他脸上,看 不出一丝异样来。
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大概不会吊死在丁聪一棵树上,或许,他和宁波知府朗文 同暗地还有什么往来吧!
我一边暗忖,一边道:“万门主的伤拖不得,在下认识江南几个著名的大夫, 用不用让他们去趟宁波看看?”
“多谢大人的好意,不过,回春堂的叶大国手恰好在宁波,就不劳大人费心 了。”
正说话间,一个俊俏的小厮怯生生地告进,随后伏在文公达的耳边小声嘀咕 起来。我认出他就是文公达宠爱的娈童小春子,偷眼看万氏,她眼中果然有些怨 怼之色。略一运功,小春子的话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老爷,柴公来了,说有急事。”
见文公达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不由心念电转,柴公,这名字似乎是在哪 里听说过。
正在思索,就听文公达满脸歉意地道:“别情,藩司府上来人,我要应付一 下,去去就来。”不等我说要告辞,他就吩咐万氏好生招待我,随即匆匆离开了 书房。
丁聪府上来人?原来是他啊!
我蓦地想起来这个柴公究竟是何许人也,去年为了宝大祥的案子我夜探文府, 正好听到文公达甥舅二人和一老者密谋借宝大祥一案陷害我和桂萼与方献夫,那 老者正是叫做柴公,听文公达对他的恭敬语气,该是丁聪的心腹无疑。
那晚的对话清晰地流过我的心田,柴公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 那声音听起来竟是相当的熟悉,我甚至没有怎么去回忆,记忆就重新回到了我的 脑海。
那是几个月前,我刚到京城不久的一天,在百花楼,我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 因为那天是个极特殊的日子,我认识了宁馨,得到了魏柔的下落,当然至今记忆 犹新。
原来和赵鉴一起在百花楼寻欢作乐的老者,就是这个柴公!
大事不妙啊!
弄明白了柴公的身份,我顿时觉得浑身一阵冰凉,因为我知道,李佟的身份 八成玄了!
如果我的化身被他看破了的话,那么自然是因为魏柔的缘故,而孙妙肯定就 是丁聪的线人了。
我回忆着当时在百花楼里他和魏柔之间的对话,当他听说魏柔的琴技师傅是 孙妙的时候,已经有些惊讶了,显然,他对孙妙相当了解,虽然魏柔把学琴的时 间提早了两年,可他一旦起了疑心,很容易能从孙妙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从而 得知魏柔的真实身份。因为孙妙说过,她出道以来,真正指点过的弟子寥寥无几, 何况魏柔还用着曾在宁波潇湘馆使用过的化名陆昕。
我的化身李佟为了魏柔的化身陆昕而在一品楼怒打洪七发,之后陆昕嫁给李 佟为妾,加之李佟和我的相貌有着六七分的相似,李佟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我和魏柔、宁馨在粉子胡同遇刺,很可能就是对我身份的一次确认。
李佟的身份一暴露,京城得意居的女子的处境立刻就险恶起来。
虽然宁馨乃皇亲国戚,可我一旦逼得丁聪紧了,他同样可能铤而走险,亦或 指使宗设进行报复。
得意居不比竹园,竹园有玉家三女、解雨这样的高手坐镇,又布下了威力强 大的机关暗器,可谓固若金汤,可得意居的实力却脆弱的如同一张纸,一个宗设 大概就能杀个七进七出吧!
我心急如焚,却不敢在万氏面前露出分毫。
万氏见丈夫离开,就不再掩饰她对我的兴趣,直勾勾地望着我半天,突然笑 道:“公子接了白澜一副烂摊子,想必头疼得很吧!竟然连和亲的招数都想了出 来。”
“那…依夫人看,在下该如何应对?”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和她谈论这些,随 口敷衍道,不过闻言我心头还是微微一动。
万氏知道我的身份和使命并不奇怪,但直指白澜留下的乃是一副亟待重新收 拾的破烂摊子,她却是局外人中的第一个。
从朝廷到江湖,几乎每个人都说白澜留给我的乃是一个相对安定宁静的江湖, 甚至连江南江北严重对峙,也因为两家镇江一战后的偃旗息鼓,而让局外人产生 了错觉,以为是利益之争,大可以坐下来谈判解决。
联想起她的前任丈夫乃是快活帮大将曾似雨,我不禁生出一丝疑念。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只是,堂堂的武林十大,还不如一个 白面书生心狠手辣,未免让人不解啊!”
我目光遽然一亮,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局外人,而分明是个当事人:“没想 到,快活帮的覆灭还有夫人一份功劳,夫人当年是被曲大人派去打入快活帮的线 人吧!只是,在下好奇得很,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自暴身份?”
“贱妾前后有四任丈夫,却只有一个弟弟,他虽然不成材,可毕竟是万家唯 一的男丁,承继宗祧也只能靠他了。”
我恍然,原来她竟是为了万里流,想来她察觉到万里流眼下并不安全,有心 让我伸出援手,只是,现成的老公她不求,怎么反倒求起我一个外人来了?再说, 她靠什么打动我呢?
“老爷和藩司丁大人走得太近了,丁大人何等人物,公子想必清楚的紧,与 他相交,无异与虎谋皮,贱妾只好厚颜恳求公子,看在江湖一脉的份上,帮帮我 那不成材的弟弟,贱妾必有相报。”
看她人渐渐凑了过来,桃花眼中更是秋波涌动,我顿生厌恶,倒不是因为她 的年龄足以作我的母亲,而是我向来讨厌红杏出墙的女人,能背叛自己的丈夫, 她就能背叛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何况,我也拿不准,她是真心求助,还是试探于我。
“夫人放尊重些!”我躲开她伸向我胸膛的小手,正色道:“我和丁大人、 文大人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丁大人为官清正、百姓称颂,实乃我辈楷模,岂 容妳一妇道人家肆意诋毁!此事休得再提,否则,勿怪我王动翻脸无情!”
“你…”万氏顿时面红耳赤,怒道:“王动,你竟敢羞辱老娘,老娘早晚要 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不过,这妇人已经随着她的四任丈夫修炼成精,虽然她没料到我是个披着淫 贼外衣的君子──其实她高贵的身份对男人来说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可等文公达很快返回时,她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诬陷我调戏了她,反倒 摆出了一副和我相谈甚欢的模样,甚至还夸了我几句,说我少年老成,日后必定 大贵。
我后背一阵冷飕飕的,这个女人如此阴险,接踵而来的报复可想而知,真是 平地生出波澜。
文公达却没注意到我和他的宠妾之间涌动着一股冰冷的暗流,为他的短暂离 席而告罪。
“是藩司丁大人府上的西席柴先生,不好让他久等的。”他推心置腹地道: “别情,令姑父桂大人和丁大人都是继统派的中坚,你是不是该去拜会他一下?”
“本该如此,只是临行之前皇上有旨,嘱咐我只要管好江湖上的事情即可, 不要插手地方上的事物,所以倒不便去拜会他老人家,不过,在下已经备了一点 薄礼聊表晚辈恭敬之心。至于大人,您是大江盟的父母官,我只好冒昧打扰了。”
“原来如此。”文公达恍然大悟:“地方官场错综复杂,皇上这也是为你着 想。”沈吟了一会儿,又道:“大江盟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也是未雨绸缪,毕竟无论是谁,都希望看到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若是 大人发现大江盟有什么异动,还望早早通知在下。”
我一面布下迷魂阵,一面暗中警告文公达,一旦大江盟出了问题,他这个杭 州知府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两人东扯西拉地又聊了半个多时辰,我才姗姗离去。
等回到武府,我立刻命萧潇连夜赶回苏州,和六娘商议对策,做好李佟身份 暴露的防范措施。
又给宁馨写了一封密函,委托老马车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至蒋迟府上, 由徐氏转交给宁馨,要她小心出入,并把宋廷之、韩征秘密接进府中,有唐八股、 韩征两位高手坐镇,至少可以延缓敌人的进攻,让宁馨获得逃命的机会。
随后,我立刻奔赴大江盟。
明知道此举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心 目中,宁馨母子,甚至钱萱、兰月儿的份量要远远大于一个武林茶话会,我在杭 州多磨一天,宁馨她们可能就多一分危险,万一她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是 悔青了肠子又有何用!
齐小天等人见我深夜来访,俱是惊喜交加,以为时间迫我不得不加快谈判的 进程,大江盟虽然已经准备妥协了,但却可以趁机获得更大的利益。
我出人意料地让齐小天屏退了包括李思、宫难在内的所有左右,诚恳地道: “小天,我们俩即便成不了知己,也应该成为朋友。对朋友,我就实话实说,下 午我已经接到了情报,慕容千秋宴请蒋小侯的时候,蒋小侯已经公开表示支援续 办武林茶话会,茶话会的举办势在必行。”
饶是齐小天乃当今江湖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闻言也不由得色变,刚想说话, 却被我打断:“小天,我不是来示威的,也不是来逼你签城下之盟的,虽然我知 道,依照目前的形势,大江盟承受不起拒绝茶话会所带来的后果。我是诚心诚意 地来请大江盟参加这场武林盛会的,之所以让你屏退外人,只是想咱哥俩都把底 交了,你想怎么着,我想怎么着,什么事儿咱俩就定了,用不着让外人看笑话。”
齐小天目光炯炯地注视了我半天,突然道:“那动少…”
我说:“你叫我别情吧!”
齐小天笑了笑,道:“别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蒋小侯消息 的?”
“我倒希望是你告诉我的。”我缓和了一下气氛,笑道:“小天,老实说, 我离京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到茶话会会出什么纰漏,不过事情一发生,我就立刻 和蒋小侯取得了联系。所以,他在扬州的言论本就是我俩计划内的事情,而消息 是通过军方传递的,只是因为武大人临时去了宁波,我的身份需要确认,才晚了 两天,不然,我们昨天就该达成协定了。”
“别情,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齐小天苦笑了一声。
“小天,我知道大江盟是骑虎难下,可难下也得下,何况我已经给你摆好了 台阶,还准备白送你一副拐杖,再不下,可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愿闻其详。”
“等会儿告诉你,你先说说你们大江盟有什么想法?”
“敝盟反对茶话会的原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茶话会能做出一番改革, 敝盟自然也愿意配合。比如,你在龙潭镇所说的,茶话会要指导各门派重视年轻 一代的培养,敝盟就举双手赞成。”
我心道,你大江盟旗下年轻俊彦迭出,哪有反对的道理?倒是慕容世家要叫 苦连天了,可我岂能让一贯支援我的慕容太过吃亏呢?
“不过小天,像你这种已经得到江湖公认的高手,就没有必要以新人的面目 出现在茶话会上。至于怎么确认是不是新人,名人录就是标准嘛…”
“这不公平,还是应该按年龄为准…”
类似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黎明,我和齐小天终于达成了共识。
走出密室的时候,正值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两人相顾良久,突然 放声大笑起来。 ---------- 第四章
虽然因为要和武当进一步协调,我和大江盟都没有公布谈判的结果,但敏感 的江湖人已经从蛛丝马迹中嗅到了和平的气息,回苏州路过嘉兴的时候,同盟会 旗下的各大门派明显加强了冬训,看来是想在茶话会上出人头地。
到了苏州,我没有回竹园,就径直去了秦楼,然而却没见到六娘,继白秀后 成为苏州秦楼管家的庄青烟告诉我,梅流香突患重病不起,六娘三天前就回太湖 栗子镇探望她去了。
走了三天?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定了定心神,才叫来铁平 生、马鸣。一问,原来萧潇早有安排,秦楼业已加强了戒备,所有护院都取消了 假期,在铁马两人的监督下,昼夜不停地监视着秦楼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
铁平生见我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关切地问道:“动少,你不是和大江盟达 成和解了吗?莫非中间又起了变故?”
“消息传的这么快?”我微微有些惊讶,我马不停蹄地从杭州赶回来,没想 到秦楼都已经得到消息了,想来大江盟和驻嘉兴的同盟会之间应该有更快捷的消 息传递方式。
“茶话会那边已经搞掂了,与它无关,是宗设余孽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才让 你们小心戒备。对了,老铁,你媳妇身体怎么样了?若是觉得不安全,就让她住 进竹园或秦楼吧!”
铁平生摇了摇头,说不用。
自无瑕生产以后,铁平生总算彻底死了心,对这个痴心汉子,无瑕也有些同 情,就托六娘给他物色一个温柔体贴的姑娘,六娘还真找到了一个与无瑕有几分 相像的穷苦人家的闺女。在出卖肉体和做铁平生媳妇这两条路摆在姑娘面前的时 候,她几乎没加思索地就选择了铁平生。
铁平生也就把对无瑕的一片痴情全转移到了这姑娘身上,对她自是百般呵护, 疼爱有加,虽然比她大二十多岁,可两人却是鱼水相谐,甚是恩爱,姑娘嫁过来 没多久就已经有了身孕。
马鸣笑了他一句,遂道:“动少,咱们秦楼刚训练好了五十多号护院,本来 这两天就要调往松江的,您看是不是先缓缓?”
“还是先拨过去,我师娘那边也很吃紧,老铁、老马,你们俩再抓紧时间招 募一批护院,不必像上几次那样挑肥拣瘦的,说得过去就成,先把这段特殊时期 应付过去再说。另外,我让你们留意有资质的孩子,有没有结果?”
铁平生说已经找到了六个,我便带着两人一同去探望这些孩子,六个孩童都 在七八岁之间,虽然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但也都是中上之资,又都是穷人家的 孩子,想来吃苦绝没什么问题。
我温言慰勉了孩子们一番,随后把他们交给了铁平生,让他负责传授入门的 武功。又告诉马鸣好生善待这些孩子的父母,每月按时周济柴米油盐。
如果这些孩子的身世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将成为我的弟子,十几年后, 我就要靠他们来保护我的家人了。
回到竹园,这里的气氛也明显紧张起来,不时看到三五成队的仆妇,沿着围 墙来回的巡查,内园的几处暗哨也都加派了人手。
“人家五天前就向何老板下了订单,再打造五套连环弩,三天后他就可以开 始交货了。相公,人家有先见之明吧?”
我进门正碰到从谦字房刚回来的解雨,她一眼看到我,顿时欢呼一声,发足 飞奔过来,直扑进我怀里。
几日不见,两人都觉相思入骨,也顾不得下人在一旁窃笑,狠狠吻在了一处。 缠绵了好一会儿,她偎在我怀里,边向内园走去边表起功来。
“嗯,相公真没白疼妳。”我亲了亲她滑腻的脸颊轻笑道,心道,这丫头总 算开窍了,一具连环弩加上特制的弩箭价值纹银两千两,当初她布置竹园机关暗 器的时候,一来觉得太贵,二来威力太强,中者非死即残,就只订做了五套。如 今大概是察觉到竹园仍有安全隐患,才抛开了顾虑,舍下了本钱。
“雨儿,再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妳爹,不不,我的岳父大人已经亲口应允咱 俩的婚事了!茶话会一过,妳就要嫁过来了。”
“真的?!”
虽然解雨早有思想准备,可这期盼已久的喜讯还是让她一下子陷入了狂喜之 中,拉着我的手蹦啊、跳啊,直嚷:“太好了,太好了!”
半晌,她大概才意识到嫁人本是件让女儿家害羞的事情,顿时晕生双颊,手 一松,再看旁边几个仆妇正抿嘴直乐,她越发害羞,一跺脚,狠狠白了我一眼, 转身飞快朝她住的明瑟楼飞奔而去。
我刚想追去,却见宝亭、无瑕结伴迎了过来。两女都是脸皮极薄,自然不像 解雨那般恣意大胆,可两对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似海深情,却让我忍不住止下了脚 步,将两女揽在了怀里。
三人静静温存了片刻,宝亭细声问道:“方才相公怎么惹恼了雨妹妹?”
“不是惹恼,而是喜恼了她。”我笑着解释了一番。
说来解雨早以我的妾室自居,所差的只是个名份而已,她又与诸女相善,宝 亭和无瑕闻听喜讯并没有多少醋意,反倒替她喜欢。
宝亭更是推了我一把,道:“相公,你去明瑟楼吧!雨妹妹大概有许多知心 话儿要和相公你说,贱妾和无瑕姐姐她们晚一会儿再去明瑟楼找你们,反正萧潇 已经请杜真夫妇上京了,京城的事情也不差这个把时辰的。”
宝亭她们果然在一个时辰后一齐来到了明瑟楼,卸去了易容的解雨听着姐妹 们的恭喜,既娇羞无伦,又神采飞扬,就连许诩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色。
众女嬉笑打闹了好一阵子,我才把话题引到了京城我的化身李佟身上。
“…虽然我夜探丁府无功而返,但我可以肯定,他的西席柴俊文就是在京城 和刑部尚书赵鉴搅在一处的那个老者,我和阿柔都和他朝过面,而他因为种种原 因,很可能识破了我和阿柔的身份。”
我把我的推断讲述了一遍,道:“问题严重的是,一旦丁聪知道李佟就是我, 那么我用李佟的名义所作的一切都将是丁聪调查的对象。沈篱子、跨车胡同的工 程问题倒不大,但后期的经营手法很可能引起丁聪的怀疑,因为它有明显的宋廷 之的风格,丁聪可能会因此想到,宋廷之已经被我网罗到了门下。摘星楼的秘密 自然也不保,更严重的是,一旦魏柔出现在江南,丁聪就会知道,眼下在摘星楼 主事的陆昕是个西贝货中的西贝货,她出色的琴技或许会让丁聪联想到最近从教 坊司失踪的钱萱,而钱萱可是罪臣钱宁之女,把她劫出来,着实犯了皇上的大忌 …”
“相公不分青红皂白怜香惜玉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见众女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却都不敢开口,身为大妇的宝亭只好替 众女说出心里话了。
倒是一贯不留情面的解雨今天心情明显舒畅,又知道钱萱是个苦命的少女, 反替我说起情来,惹得众女一阵嬉笑,说她知道自己要嫁过来了,就开始向着自 己的相公了。
“唐解元桃花庵里有九美相伴,我王解元岂能让他专美于前!”我笑道: “不过,算算数目也差不多了,武舞老五,雨儿老六,阿柔老七,加上京城几女, 没有个天干之数,也凑够地支了。”
众女都不觉莞尔,紧张的心情也都渐渐放松下来,无瑕沈吟道:“不知丁聪 和赵鉴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两人狼狈为奸,赵鉴动用刑部的力量,很容易侦知 相公的秘密,就不仅仅是钱萱妹妹一人的事儿了…”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我轻叹了口气:“赵鉴和丁聪原来都是继嗣派的大 将,原本颇有交情,不过因为丁聪见风使舵投入了继统派的阵营,两人据说曾经 闹得很僵,但眼下可就不好说了。柴俊文此番进京,与赵鉴相当亲密,或许因为 继嗣派的失宠,赵鉴的态度有所软化,他和丁聪的关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修复, 而一旦有了共同利益,赵鉴动用刑部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我离京之前,赵鉴还没 有什么动作。”
在京城,我自然不会放过调查丁聪的机会,对丁聪在官场上的关系网已经了 解了七七八八。
丁聪在朝中的最大靠山本是首辅杨廷和,可他政治嗅觉极其敏锐,判断出皇 上皇位已稳,杨廷和与他对抗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便毅然反戈一击,投入了当时 处于劣势的继统派,桂方两人也急需封疆大吏的支援,两下的关系急剧升温。
而今,桂方成了丁聪在朝中的盟友,不是费宏反对的话,丁聪甚至可能已经 入阁了。
“贱妾已经密函通知宁馨郡主,让她停止钱萱妹子的所有公开活动,伺机撤 出京城,宋先生亦是如此,另外杜真夫妇已经前往京城替相公看守隐庐,他们会 找机会接近郡主,充当护卫。”萧潇道:“相公,看看是不是再让沈大人帮忙照 看一下得意居?”
“我已经给他写信了。”望着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两三天没好 好休息的佳人,我心头不由涌起了一股热流,忙把她唤到身前,输了道内力给她。
再细看其余诸女,脸上也都有些倦意,便吩咐小丫鬟去煮些人参茯苓粥来, 随后把众女都赶到了榻上,或倚或卧,聊作休息。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而要命的是,相公年前能留在竹园的时 间不会太多,为安全计,在丁聪、宗设这两个祸害没被铲除之前,秦楼和织染铺 子都要停止扩张,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来保护自己。织染铺子那边就交给 沈熠,宝亭妳不要再去操心它了,我相信沈熠能管好它,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这期间,妳们出入都要格外小心,特别是妳…”我的目光转向了宝亭: “如果我是宗设,首选的攻击目标就是妳,妳这些日子就安心在家休息。萧潇、 雨儿,妳们俩搬去初晴楼和宝亭同住,等武舞回来,也让她搬进去。”
“无瑕、玲珑,妳们三人也要同行同止,除了宝亭,珏儿和钰儿就该是敌人 下手的重点了。”
玉家三女都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无瑕更是因为一对小女儿不在身边,竟有 些坐卧不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她才镇定下来。
“竹园、得意居和秦楼都要加强戒备。不过,扳倒丁聪、彻底消灭宗设余党, 才是根本。如果干娘回来的晚,无法和我会面的话,宝亭,妳们就告诉干娘,要 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宗设的行踪,除掉了宗设,丁聪也就没有多少能力使出下三 滥的手段了。”
安排妥当,我抵挡不住倦意,便沈沈睡去,算起来,我也是两天两夜没怎么 阖眼了。
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又赖在床上和宝亭亲热起来,紫烟上楼来喊 吃饭的时候,我刚从瘫软如泥的宝亭身上爬起来。
“爷一回来就闹人。”紫烟打了盆热水过来,偷偷望了一眼她那还沈浸在高 潮余韵中的主子,小声嗔道。
随后,目光落在我的分身上,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顿时一呆, 嘴里却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死丫头,妳吓死人了。”
宝亭被叫声惊醒,慌忙扯过被子胡乱盖住了娇躯,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宠婢, 她便笑骂了一句,只是刚慵懒地坐起身来,就和紫烟一样惊呼了一声,一头又倒 在了榻上。
只见被子底下一阵鼠动,旋即见她飞快地蜷起双腿,媚眼如丝地嗔道:“相 公,你…你也不告诉奴一声…”
“都告诉妳好几声了。”我委屈道,知道宝亭大概是因为初次尝到独角龙王 真面目的滋味,早泄得魂飞天外了,别说我说什么她不知道,就连我的种子已经 注满了她的胞宫,她也是刚刚知晓。
“奴怎么没听见?”抬眼见紫烟抿嘴儿直乐,饶是主婢俩早已坦诚相见,宝 亭还是大窘,红潮方褪的白皙身子复又染上了一层粉腻,半羞半恼地道:“死丫 头,傻愣着什么神哪,还不赶快替妳爷好好洗干净!”
紫烟并不如何害怕,边嬉笑边用热毛巾替宝亭拭去鬓角额间的淋漓香汗,才 端着铜盆跪在我面前,好奇地望着已经有点软缩的龙王。
她压低了声音道:“爷,方才…婢子好像看见这上面盘着什么东西哪,似乎 是蛇…嗯,是龙,是画里的龙!”
这该是义父邵元节龙虎双修大法的功劳了,正一道本就对性命双修有着深刻 理解,而义父更是此道高手。我虽因身怀洞玄子十三经奇术而没必要再去修炼龙 虎大法,但它的精妙奥义对我却有相当大的启发,把它融进十三经里,独角龙王 现出真身的时间比早先长了几乎一倍,而今就连吐了涎的龙王都带着点龙形了。
想起邵元节,我心中猛的一动,怎么把这个强援给忘了呢?他每年新年都要 回龙虎山,因为正月十五不仅是道教的上元节,而且还是正一道开山祖师张陵的 生日,最受正一道道徒重视。
他身为正一道大祭酒,自然不能缺席,如果请他取道江南走一趟,不仅可以 牵制丁聪的精力,延缓丁聪行事的步调,而且隐隐对武当也是一种震慑。
胡乱让紫烟洗了两下,我便跳下榻来,紫烟正玩得爱不释手,突然没了心爱 之物,自然而然地撅起了小嘴。
“喜欢它呀?那爷今晚上就收了妳──干娘教妳的功夫该练成了吧!”我亲 昵地拧了她脸蛋一把,羞得她扑进了宝亭怀里叫起委屈来,逗得宝亭都不觉莞尔, 笑了她两句。
随后宝亭望着我道:“今儿姐妹们一定都等着相公呢!等干娘回来,禀告她 老人家一声,就把紫烟收了房吧!还有喜子、明珠那几个大丫头,她们不避嫌地 伺候相公,图什么呀?再说,无瑕姐姐都问过了,她们当中没一个愿意嫁出去的, 是不是啊,紫烟?”
“主子也来编排人家!”紫烟嗔怪了一句,说完却扑嗤一笑,那娇憨模样像 极了几年前的苏瑾。
我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烟雨凄迷的瘦西湖畔,摇了摇脑袋,幻象才遽然而 去,顺手折下花瓶里盛开的两束梅花,分别插在宝亭和紫烟的发上,人面梅花相 映红,我不禁看痴了。 ---------- 第五章
“咦,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迈进谦字房的大门,一个短发少女 就欢快地迎了过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刚想纵身投入我的怀抱,却突然停了下来,背 着手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皱眉道:“老师,你变了。”
“傻丫头,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妳不会永远十六岁一样。”我拍了拍她的头, 动作虽然亲昵,却不带丝毫淫亵的色彩,反倒有些伤感。而对这个充满了大自然 气息的异族少女,我罕有的生不出一丝情欲来,有的只是疼爱和欣赏,就像对我 的亲妹子一样。
“狡辩!”少女直率地道,随即大声宣告:“我就要永远十六岁!”
何定谦和他几个徒弟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显然他们摸透了少女的脾气。
少女也不理会他们,拉着我来到火炉旁边,告诉我不准动的地方,她就去指 导何定谦的另几个弟子锻打起一块块通红的炉铁。
直到看见我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她才转了回来,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满意地 道:“嗯,这回还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一府通判,这丫头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的官威。
何定谦见状连忙过来解围,寒暄了几句,问我是想打造兵器,还是来取连环 弩的,说连环弩已经造好了两具,今天就可以拿走了。
弓箭是官府管制的兵器,严禁私下买卖,威力强大的连环弩更是在被禁之列, 好在当初在剿倭营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多准备了十几份空白但手续齐全的兵 器采购单,才说动了何定谦。
看到我递过去的采购明细,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大人,莫非又要去打倭寇?”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难怪他吃惊,一百口上好的斩马刀、三十把精钢匕首、十把紫铜枪、十面 藤盾,外加二十副铁胎弓、两千枝雕翎箭,这些武器足以使整整一个百户武装到 牙齿。
如果再加上先前订购的连环弩,单从武器装备上来说,战斗力或许要超过三 四个寻常的百户所,就算剿倭的时候,装备也没有这么精良过。
“老何,和上次一样,守密不仅是剿倭的保证,也是你赚钱的保证。”
何定谦连连点头:“大人您放心,我和小儿侄子亲自打造这批兵器,保证不 出纰漏,只是要多些时日。”
“一个月内打造出来即可,我会着人用我的密押来取,你核算一下银子,我 叫人送来。”
打仗就是打银子,我在剿倭营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不过那时候大家 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花费总会有人付帐,而今是花自己的银子,自然有点肉疼。
这些兵器加上连环弩少说也要两万五千两银子,日后定要从丁聪、宗设身上 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叫来少女:“藤壶,能不能再帮我打几枝短铳?”
少女一皱眉:“不是给你和宋姐姐一人打造了一枝吗?”
“我的那枝送给妳大师娘了,可光送给妳大师娘,妳二师娘、三师娘她们是 不是就会觉得老师偏心,不够疼爱她们?妳五师娘、六师娘和七师娘也快过门了, 老师想给她们一个惊喜,防身的短铳是不是一件最好不过的礼物?”
少女被我绕口令似的话语弄得愣了半天,才笑道:“老师你骗人耶,玉师娘 她们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哪,老师是不是想送给别的女人?”
“什么别的女人,都是妳的师娘!”我板起了面孔。
“我到底有多少个师娘啊!”少女哀号了一声,苦着脸道:“老师,我手里 的材料只够再做两把短铳的,想一个师娘一把,就要回国再买,可我现在不想回 去!”说着,她神色黯然下来。
藤壶是名门之后,可惜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她的家族就在一场大战中灰飞 烟灭了。故国留下的都是悲惨的记忆,她自然不愿再去触景生情,何况听宋素卿 说,倭国幕府对她家族成员的追杀令至今仍未撤销,回国将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两枝就两枝吧!”我无奈地道,有总比没有强,再说竹园的女子大多数用 不着它,真正需要的是京城的宁馨她们:“等日后妳宋姐姐弄到了材料,再替老 师补足。”
少女点点头,随口问道:“人家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宋姐姐了,她回国了吗?”
“她出远门了。”
我这样解释,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丝相思,半年没见,还真有点惦念素卿这 个异族少妇哪,想起她独有的风情,胯下的独角龙王竟有些蠢蠢欲动了。
不过是两百里的陆路加五十里的海路,老马车行的快马加上轻舟快船,三天 三夜肯定能跑上一个来回…
心中刚刚升起去海上一晤素卿的念头,就被理智打消了,且不说我眼下根本 抽不出哪怕一天的时间,就算有,我也不能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素卿营造的 不仅仅是一艘铁甲船,而是我的后路,万万大意不得。
“再过两个月,新年的时候,妳就能看到妳宋姐姐了。”我拍了拍少女的香 肩,笑着安慰动了思念之情的少女:“跟着何师傅这么久,该有不少新作品吧! 拿给老师看看?”
离开谦字房,出了太监弄,向西不远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还是一如往昔地热闹,行人游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不时有熟悉的 面孔向我行礼问好,当然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投向了我身边的源藤壶。
虽然少女换上了一件城里流行的水湖蓝的背子和水湖蓝的棉裙,可她那一头 短发和腰间别着的两口装饰精美的弯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论她原 本就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老三味?我来过好多次耶!南瓜团子就鸭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 兴奋地道:“听说老板是老师你的朋友?”
“有妳老师这样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寿好几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长勺在翻滚的鸡汤锅里打了几个滚,滚烫的鸡汤就浇在了柜枱 上一溜盛着生馄饨的碗中,食客们齐齐喝了声好,少女的声音尤为尖亮。
客人们纷纷把柜枱上的鸡丝馄饨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里露 出艳羡之色,在他们想来,老南一个食摊的老板能攀上我这个官场红人,自然是 修了八辈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视富贵如浮云,他但凡有点富贵之心,老三味早就关门大吉,而 他也该稳稳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陆眉公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了。
冰虫不可夏语,凡夫俗子是无法理解老南的,虽然老南总说自己不过是个俗 人而已。
“这姑娘不是谦字房的藤师傅吗?怎么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团子 和碗鸭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着她那一头短发,笑道:“她可是俺老三 味的常客。嗯,别说,还真带点你的味道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我一皱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扑嗤一乐:“小 叔叔你今儿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一身烟熏火燎的?”
“还能上哪?肯定是谦字房!兰子,妳没看到藤丫头腰上还别着两口刀吗?” 从月亮门转出三人,正是鲁卫夫妇和去喊他们过来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几人寒暄了一番,女人们都回屋说话去了,我让藤壶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 在了鲁南两人面前。
鲁卫拿起一把,一按机簧,弯刀悄无声息地弹出半尺,刀光闪烁,冷森逼人, 鲁卫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好刀!”他赞了一句,随后却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刀放了回去:“无事献殷 勤,非奸即盗。别情,你不是又想劝我进京吧?”
“把你一撸到底或许你还能考虑考虑,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两部的红 人,想弹劾你还真不太容易。当着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条鞭子赶着 你,你都不带挪窝的。放心吧!这是我送两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职,老鲁那张风干橘子皮的脸上写满了感慨:“我这回是彻底明白 了,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么一回事!”转头对老南 道:“没尝过当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俩不用一唱一和的,俺还是喜欢卖俺的老三样。”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弯 刀,打量著名贵的绿鲨鱼皮刀鞘:“一个卖馄饨的,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人向上走难,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丑点,这还不简单!”
我接过弯刀,挑下所有装饰的金线,又扯过老南溅满了油花的围裙,使劲蹭 了十几个来回,那原本隐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经蒙上了一层油腻,变得暗淡无光了。
“怎么样,和你那把阎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别让藤壶那丫头看见,她要心 疼死了。”
听我说出了“阎王令”,老南顿时苦笑起来。
鲁卫却得意地大笑:“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别情那双眼睛,贼得很!”
“老南,阎王令虽然神秘,可毕竟有人见过,你若是真想隐身南浩街上,还 是趁早换样兵器。我听我师傅说,尊师孙公壮年时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 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我抽出弯刀,那刀芒同样凛冽:“这两口刀虽然比起你我和老鲁的朋友之谊 来不算什么,可好歹是何定谦和藤壶两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断发、削铁 如泥,给个面子,将就收下吧!”
两人被逗得大笑起来,老鲁道:“我只知道当铺里才金是熏金、银是潮银、 丝绵变麻绢的,没想到别情你送礼把自己的礼物贬得如此不堪。看这两口刀的品 相,每把不会低于千两银子,老三味虽然赚钱,可也得干上三两年的,而我就是 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禄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鲁你可别跟我叫苦了,秦楼每年的分红买他个五六把刀绰绰有 余。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罗汉就非得金子去铸?难道弄点铜啊铁啊的什 么,它就不灵了?丫的这菩萨比我还见钱眼开哪!”
老鲁无儿无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带疼爱玲珑几个干闺女之外,赚来的银子 全都捐给了师门,就连从宗设老巢里搜刮来的银票,都不知变成了少林寺哪尊金 罗汉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条腿。
“罪过罪过!”老鲁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个屁股两个奶子的, 你干嘛非要娶的个个都是美女啊?”
我张口结舌,心下却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欢美女一样,老鲁虔诚向佛, 老南淡泊人生,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而它们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变成仇敌。
我终于打消了请南元子出山的念头,不过,却不能白白放过他,便问道: “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还是鱼少言?”
“当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帮里数一数二,帮里人 都叫俺‘混江龙’的。等跟了师傅才知道,俺那点本事哪配叫龙啊!顶多是太湖 里的一条鱼,俺又不喜说话,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个名字 叫鱼少言。”
“孙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缘深厚!我有幸结识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 福气…”
“可师傅他老人家却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还敢打他主意的,别情你是 头一个!”老南笑道。
“我有吗?我只是看老爷子喜欢做生意,合伙干上两票罢了,若是真有人敢 打他主意,那绝不会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齐放。”
老南摇摇头:“别胡乱猜测,俺师傅虽然和齐盟主观念不同,可也是说得过 去的朋友。”
“我和你还观念不同哪!”我抢白了一句:“孙公和齐放是一个村子出来的, 自幼相识,孙公小时候还曾救过齐放的命,两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汉子,又都是江 湖的顶尖高手,照理说惺惺相惜还来不及,偏偏两人却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如果这都算是说得过去的朋友,那咱们之间怎么算呀?”
“这…你问师傅去,俺可说不清楚。”老南尴尬地笑了两声。
“话说回来,一个村子出了两个江湖十大,风水未免好得让人嫉妒。不过, 名师出高徒,令师和齐放就算资质再过人,没有名师的指点,一样要终老乡野, 成不了多大气候。他们俩竟然都遇到了名师,这运气同样是好的出奇。老南,令 师最初是练刀的吧!齐放可也是当世的刀法大家啊…”
“对啊!”老鲁一拍大腿:“叫别情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就透着蹊跷!”
“俺算看透了,千万别叫你惦记上。”老南苦笑道。
老鲁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触地附和了一声。
老南接着道:“师傅没说过,俺也不敢乱猜。不过,他传的刀法的确有许多 地方和齐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样。”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数的大师级高手,他在潇湘馆里表现出来的实力绝不在高 光祖之下,一对一我或许能胜他,但肯定相当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怀疑。
听他这么说,我和老鲁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孙不二和齐放九成九是师 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师门所传的话,八成是两人合创的,只是不知何故, 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孙不二弃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层楼,成为江湖第一人;而齐放精研刀法,也 终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这偌大的江山。可以说,两人的成就是半斤八两,不 分轩轾。
是谁教出了这么一对佳徒呢?我好奇地问了出来。
老南说他师傅从来不提师门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师傅也 无权干涉,这是他师傅时常教导他的。
我听了倒不觉得如何奇怪,师傅他老人家就是这样,除了临死之际给了我一 道征服隐湖的遗命之外,他也极少干涉我的生活。
当然,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耳闻目濡,他那种淫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 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师傅他也的确没必要来干涉我。
而老南则不然,他拜在孙不二门下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人生观基本成形, 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孙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贵。
“别打老南祖师爷的主意了,就算没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脑子还管点用。其 实就算是孙不二亲自出马,齐放也未必买他的帐。再说了,别情你不是已经和大 江盟达成协定了吗?”老鲁“嘿嘿”笑了两声,把话题岔开。
他师门少林寺有无数的清规戒律约束门下,就连对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条门规 伺候,老鲁是少林寺异类中的异类,可行事还是偶尔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迹, 而他就算是贵为长老,也无法改变师门沿袭了千百年的规矩,有心而无力,他自 然一肚子无奈,也就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别提那个什么鸟协定了!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老子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 大个的苍蝇哪!”我又道,达成协定的事情还没公布,江湖的消息倒传得快。
鲁南两人俱是一怔:“别情,莫非你不知道蒋小侯已经在扬州公开支援你续 办茶话会,所以答应了大江盟的什么苛刻条件?”
“也不能说是苛刻了,不过是每年要多花我一两万银子罢了!”
妥协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现逼迫我不得不争取一切时间,只是柴的事 情牵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秘密,自然无法明说,只好气哼哼地道:“老子出银子倒 无所谓,可是替大江盟和武当买了一个好名声,心里总不大舒服。”
两人问是怎么回事,我便解释道:“我在龙潭镇提出改革茶话会,大江盟对 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确认了一下年龄限制。为了不让江南集团占太多便宜,我 还规定凡是名人录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龄限制,也不得当作年轻选手使 用,所以像木蝉、齐小天、宫难几人都失去了资格。”
“这很好啊!茶话会不改革的话,确实闷得没什么看头。”鲁卫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扩大十大的规模,也就是十大变成十大金榜、十大银榜, 共二十个门派。当然,这对所有门派都是一次绝佳的机遇,管他金榜银榜,挨上 十大的边,对门派自身的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可对我来说,我宁愿江湖停滞不 前,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一窝蜂的发展起来。何况,就目前来说,同盟会下属的门 派很可能占据银榜的多数,实力必然会进一步膨胀,到头来形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还是答应了?”
我摇摇头,我若是答应了,别说蒋迟饶不了我,就连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大 概也会恨死我:“我只答应候补战的优胜名额由原来的三个增加到五个。不过, 参加候补战的每个门派都将获得一百两银子的补助,而进入前十二名但没有进入 十大的门派还可以得到五百两银子的额外奖励。按照上届的规模,这笔银子就高 达九千七百两,今届怕是很容易就突破万五,而这笔银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不光是出银子的问题,而是这些银子八成要落到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下属 的门派手里。银子是什么?银子就是士气,就是战斗力啊!”老鲁有些忧虑的道。
“不错!五百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可足够一个二十人的小门派有滋有味地生 活上三个月了,省一点的话,对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问题,当年春水剑派一年的 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而已。当然,五百两银子也可以给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一把说 得过去的兵器,让门派的实力有个显著的提升。”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那么多门派加入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会的会 盟银子三千两,慕容世家只多不少,这笔钱足以让一个门派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了。但如此高昂的代价,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援不了多久,对 于今年新加盟的门派,江北那边已经降到了一千两,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点点头:“两家都在各自的同盟军身上花费了巨额的资金,一年多过去了, 维持起来已经是越来越困难,特别是大江盟,它财路不那么通畅,可能比慕容还 急需银子,有茶话会的这些银子救救急支撑个把月,没准儿战局就会发生了根本 性的变化。”
“别情,你的意思是,茶话会之后江南江北将有一场大战?”老鲁不由一惊。
“再不打一仗的话,军心都散了。何况,不管齐放是不是真的受了伤,齐小 天代主同盟会却是千真万确,同盟会因此不稳也是事实,慕容岂能放弃这个大好 机会?而齐小天也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位子,两人都有求战的欲望,不打 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鲁叹了口气。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鲁的话意味着什么。
去年的那场争斗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短短两三天的工夫,可双方却有 六百人阵亡,其惨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争斗中绝对可以排进前五,而一旦双 方全面交战,死伤的人数更会直线上升。
一年前因为种种原因,事情被压了下来,而今,皇上已经基本肃清了杨廷和 在朝中的势力,目光可以越过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颗少年冲 动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现去年那种惨况。
“老鲁,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扬州,我那个老乡给了我不少支援,总要有个交 待。而后,我还要走一遭武当,清风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这一走,怕是又要十 天半个月的,苏州和竹园秦楼,只好拜托给你了。我知道眼下城里只有一百十几 个捕快,远远适应不了当前的特殊形势,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经和白 知府沟通好了,您老费心帮我把把关,再训练训练他们。如果你师门的俗家弟子 中有人想吃官家饭,两个头领的位子随你处置,不过,我需要副总捕和一个巡检 司──就东山吧!副巡检的职位另有他用,你看给张大纲找个体面的闲差让他半 退休吧!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
苏州府副总捕的职位自然是日后留给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经证实, 大江盟的确在嘉兴暗算了他,因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怀疑。
只是高光祖机智过人,而大江盟负责具体抓捕行动的刑堂堂主武波,无论如 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怀少林寺绝学金刚伏魔神通,寻常点穴根本困不住他, 结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轻易逃脱。
总算他手下留情,没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后大江盟就再也没能捕捉到他的 行踪了。
我知道高光祖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富贵对他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而 我很可能是他发达的最后机会。
当然,他要舍弃宗亮的身份,再度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因为他上司的上司 是鲁卫──就算鲁卫有一百个杀他的理由,为了少林寺的声誉他也会忍下来── 而是为了躲开来自丁聪一派的追杀。
高丁两人的恩怨大概从十二连环坞覆灭就开始结下了,只是那一战的真相虽 然已初露端倪,但依旧疑点重重。
不过我可以断定,丁聪和十二连环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丁聪究竟利用十二连环坞干下了多少违法的勾当,还有待高光祖来一一 揭开,但两者的地位已经明显地决定了结局──狡兔死,走狗烹,这可是千古不 灭的真理。
当然,从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现,并且暗助文公达以及胡一飞、来 护儿等神秘高手加盟铁剑门等几件事来看,十二连环坞在覆灭之前很可能已经分 裂成了两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话,以高光祖的机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轻松获胜,丁聪要 铲除的应该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观,而他也的确是被齐放一刀砍去了脑袋,至于那 些倒霉的喽啰只是拉场垫背的。
可惜这出大戏出了一点纰漏,按照高光祖对少林的说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 该死在辛垂杨的剑下。
我相信这对于高光祖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纰漏,甚至是场灾难,可问 题是,他说给少林的话真就是他的本意吗?
我总觉得,高光祖那番话只不过是和少林寺耍了一个谈判的技巧罢了,他应 该明白,少林寺不应该承担责任,更应该指责的人是这场战役的幕后主使,而这 个人八成就是丁聪。
十二连环坞里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该 知道那个替身其实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该知道如何来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时 真亦假嘛!
那么,当初在太湖边上,丁聪希望杀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还是只想把那 个替身杀死,好演出戏给隐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聪其实是想把他和尹观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烟 波里,所以当他觉得铁剑门有些风吹草动,他便立刻远扬而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走,必然坐实了丁聪对他出工不出力的怀疑,两下的 关系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还是少林寺的那个空见,他即便不能回师门,也大可以就此隐身 市井山野,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贵,那么天地虽大,能走的路却没有几条,而我正是他的最 佳选择。 ---------- 第六章
我还是低估了高光祖对富贵的热衷,我欲去扬州,行到镇江,刚在馆驿住下, 驿丞来报,说有客人到访。
我以为是漕帮听到消息前来拜会,出门一看,却是个陌生的胖大汉子,只是, 那张脸虽然从没见过,但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是相当熟悉。
“在下高光宗拜见王大人。”胖大汉子深施一礼,恭敬地道。
“高光宗?”我不由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这高光祖即想投靠我,却又不想 让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竟冒充起他的亲弟弟来,不知是他对师门少林仍有些香 火之情,不愿让我知道少林有这么一段丑事,还是另有打算。
但无论如何,他此举却让我顿时警惕起来,嘴上却道:“原来你就是高光祖 自小失散的弟弟,难怪我当初一看到你,就以为你是你哥哥再世!可你怎么变成 了宗亮,又怎么和铁剑门搅到了一处?”
“大人明鉴,高光祖的确是在下兄长。至于铁剑门之事,可否容在下慢慢禀 告?”
高光祖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道赞赏或者说是敬仰的目光,然后跟着我进了 馆驿,边走边道:“大人难得轻车简行,若觉不惯,光宗愿随行左右。”
我此番出行,的确是少见的单人匹马,因为我实在不放心竹园,有限的力量 自然不能再分散了。听高光祖的语气,显然是对我有过一番研究。
“眼下江湖哪个门派没搜集过大人的情报啊?当然,铁剑门的情报可能是其 中最详细的,连大人小时候掏过哪棵树上的鸟,又偷过谁家的狗都记得清清楚楚。” 高光祖解释道。
“无聊!”我哂笑了一声:“打探情报固然不厌精细,可综合情报的人却要 懂得取舍之道,去芜存菁。铁剑门是谁负责情报?没人吧!因为你们的情报根本 不是自己打探来的。”
“这自然瞒不过大人,事实上,铁剑门的情报都是大江盟转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可光一个大江盟能调查出我在扬州的一切吗?特别 是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官府的配合,如何查得出来?他们的行动又如何能瞒 得过慕容家主?”
高光祖顿时语塞,我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怎么,不想跟我说说 丁大人的事情吗?”
“大人,在下可是高光宗,而不是宗亮啊!”高光祖眼珠只躲了一下,便正 视着我道。
我心中大奇,高光祖话里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就像宋廷之说的那样,丁聪虽 对他不仁,他对丁聪不能不义。
然而丁聪并没有像救过宋廷之那样救过高光祖的命,他又决心投靠我,那还 和丁聪讲的哪门子义气?!
“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不过,有件事提醒你,我虽然不是个刻薄寡恩的 人,但和丁大人一样,对三心二意之徒向来毫不手软,你想仔细了。”
“大人放心,在下定一心一意为大人效劳!”
看到他谦恭的模样,我心里蓦地闪过一丝悲哀。
如果他像老南一般视富贵如无物,以他的绝顶身手,九成九是我要去讨好拉 拢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我面前低三下四。
主客易位,只在有欲无欲之间,无欲则刚,有欲只能为别人所乘。可就连孔 夫子他老人家都说“吾未见刚者”,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无欲呢?
“这就好。”我放缓了语气:“光宗,那你先跟在我身边好了,至于铁剑门 和宗亮的事情,等你想通了,我再听你的故事。”
有高光祖护卫,我这一夜反倒睡得极不踏实,几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间,听隔 壁高光祖也是辗转反侧。
天刚蒙蒙亮,我索性就爬了起来,高光祖听到动静,也起身盥洗开来。
“光宗,有没有兴趣陪我练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高光祖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二话不说,立马拔刀横在胸前。一刀在手,他身 上所有的猥琐气息顿时消失殆尽,如川渟岳峙,气势咄咄逼人。
“咄!”
两人几乎是同时吐气开声,两把刀几乎同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又几乎 是从同一个角度斜劈下来,带起的罡风几乎同时荡起了两人的衣角,唯一的不同, 只是两人脚下的变幻。
我踩出的幽冥步轻盈迅捷,神鬼莫测,短短一瞬间,我就变换了数次方位, 每一次变换都让刀光更盛。
相形之下,高光祖的脚步就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步都坚实无比,腰刀每每能 够封住斩龙刃的凌厉攻势,从我掌心传来的巨震也一次强过一次。
这就是少林寺最霸道的武功金刚伏魔神通吗?果然有降妖伏魔之力!
我心里暗赞不已,在我几乎十成内力的推动下,毫无花俏的硬碰硬成了检验 双方内功深浅的试金石。在高光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的同时,我也已经试探出来, 他的内力绝不在我之下,臂力更在我之上,倘若换上一把顺手的禅杖,让他施展 出天下闻名的达摩十八杖,我都无法硬撄其锋!
天魔杀神一招七式,两口刀便硬拚了七回,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使出了“荡神 诀”,刀再度相遇。
高光祖尚有余力,他那口腰刀却不过是一把凡品,终于无法抵挡斩龙刃的锋 利与坚硬,“喀吧”一声断裂开来,刀头当啷坠地。
“好身手!”我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额间鬓角微微有些汗迹的高光祖:“天 魔杀神、荡神诀,光宗,原来你我还有同门之谊。”
高光祖不易为人察觉地迟疑了一下,才道:“属下倒是想高攀,可惜当初传 给我们的天魔刀法只有三招,天魔杀神、荡神诀和天魔群仙破。传我们刀法的人 也说,我们连神教的记名弟子都算不上…”
“神教?光宗,神教魔门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必太在意。佛门未必都是佛, 道门未必都是仙,魔门自然也不都是魔。”我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何况, 一入官场,管你什么佛道魔的,大家都是一种人,官人。”
高光祖一时无语,我问和他一同修炼这三招天魔刀法的是不是胡一飞他们, 高点点头,可问及传授他们刀法的师傅,高却摇摇头,说是个蒙面人,只传了他 们一天刀法就飘然而去,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一皱眉,我很清楚高光祖眼下的原则,能说的他绝不撒谎,不能说的干脆 保持缄默,如此说来,他是真不知道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了。
然而,传给他们的刀法虽然只有三招,却是天魔刀法中的精华,非魔门弟子 无法得知刀法的奥妙,可魔门本就弟子凋零,三宗中日宗、星宗的正式弟子不过 十七人,而且俱在我的掌握中,他们中间绝对没有人曾和高光祖打过交道,那么 这人只可能是月宗门徒了。
我沈吟片刻,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光祖说是去年正月。
去年?还好不是太久远的事情,我和六娘的情报网或许可以查到几个嫌疑人 那时候的行踪。
只是这人的用意,我一时却想不明白,天魔杀神这三招刀法虽然精妙无比, 但因为不是一整套的刀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像高光祖这样的高手或许可以吸 收消化,将它融入自己原来的武学体系中,其余像胡一飞他们因为资质所限,并 不能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
偶尔当奇兵使用,或可收出其不意之功,然太过依赖这三招,一旦被人识破, 反有败亡之忧。
若是说想冒充魔门行事,可高光祖已经投身铁剑门一年多了,江湖上却没听 说过魔门作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年多来除了我之外,就根本再没 有和魔门相关的其他任何消息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干脆密函一封送至竹园,交给六娘来处理。然后带着高 光祖拜会了镇江知府,又借了套九品便服给高光祖换上,他顿时就有了些做官的 气象,加之变换了容貌,看上去和草莽高光祖自然是大不相同。
出了府衙,两人径直去了兵器铺子。我身上虽然有好几件兵器,可件件都是 亲人的一份心意,自然不好送他。
高光祖选了一口上好的斩马刀,转身见我手里拿着一把铁尺,不由一怔。
“刀是大凶之器,出鞘见血,只能用在江湖。对捕快来说,非到万不得已, 不能用它,犯人即便有罪,是杀是剐,那也是府县的权力。”
高光祖点头称是,对于就任从九品的东山巡检司副巡检,他并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他知道,我和老鲁包括南京的苏耀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升迁上去的。
老板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见高光祖穿着官服,可依然要记录他的身份。他 看过路引后,回身记下了名字,而路引自然落到了我的手里。
路引的主人是高光宗,而且不像是伪造的,想来高家这对兄弟时常换用路引, 十二连环坞覆灭的时候,哥哥正好拿着弟弟的路引出门在外。
他们哥俩本就十分相像,再有这张路引,除非高光宗从地底下爬出来,否则, 高光祖假冒弟弟身份一事倒不怕有人兴风作浪了。
过江安抚了慕容一番,我连夜离开了扬州,我离开苏州之前便得到了蒋迟的 密函,他说他很快就回应天,约我在应天一晤。
从镇江到应天的官道上不时看到结伴而行的江湖人,眼下离武林茶话会只有 半个多月了,往年这时候,那些手头宽裕或者想在茶话会上有所作为的门派,便 开始向举办地聚集,以便提前适应场地和气候,今年当然也不例外,数量甚至更 有甚焉。
难道是大江盟有意走漏了消息?我暗忖,便叫高光祖去打探一番。
和大江盟的协定并没有公开,武当虽然透过大江盟传来消息,说已经同意了 该项协定,但希望在我和清风会晤之后再公布它,两家都想把协定达成的功劳揽 在自己身上,好让自己能更体面地从茶话会事件中解脱出来,为此两家似乎隐隐 生出了一丝龌龊,大江盟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高光祖去了半天却不见人影,倒是后面隐约传来了争吵声,掀开后车帘一看, 在百丈外的官道中央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在干什么。
好奇的人们围拢过来,人越聚越多,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着急赶路的马车 夫急得大声地咒骂,马鞭子甩得啪啪直响,和着马嘶驴叫,着实热闹。
我下了马车朝人群走去,脸上的易容虽然简单了点,但足以瞒过路上的行商 和普通的江湖客了,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热情的问候和谦恭的敬礼。而离人群 越来越近,争吵声也越来越清晰。
“…大吹法螺吧你,十招?你以为你是孙不二啊!老子若是输了,我们万剑 堂就此打道回府,永不参加茶话会!”一粗鲁声音吼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接话人的嗓门丝毫不比方才那人小:“老少爷们让开 点地方,让俺来教训教训这个狂妄小子!”他叫了两遍,人群才依言开始慢慢向 外移动。
我眉头一皱,茶话会前一个月禁止私斗,这可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最 初一届有人违反之外,其余十一届再无门派敢破坏这条规矩,违反了虽不至于被 灭门,但绝对会被孤立起来,江湖其他的所有门派都会公开和它断绝关系,而它 也会发现自己在江湖上变得寸步难行,支撑不了两年,整个门派就会垮掉。
如今,怎么又有人想试探这个禁区?
我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高光祖,他夹在人群中,阴沈着脸正望着圈子中央。
这个笨蛋!我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真是做贼做惯了,干什么都心虚!
我立刻传音给他:“光宗,你现在已经不是铁剑门的总管了,而是专司治安 的巡检司副巡检,怎么也杵在这儿看热闹!这样的意气之争,只要有个官差出面, 很容易就被制止,对自己有点信心,防患于未然,可比亡羊补牢强一百倍!”
高光祖遽然一惊,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前面的人就纷纷倒向两旁,看起来就 像众人自动给他闪出了一条道路似的。
厚厚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叮当的响声告诉我,高 光祖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我努力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着兵器破空的声音,在脑海里勾画着两件兵器运 行的轨迹,轻灵的是万剑堂的剑,而它的对手该是一把雁翎刀,可惜他的刀法远 远赶不上他的嗓门,当然,更赶不上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大的让人窒息的刀气。
“呔!苏州东山巡检司副巡检高光宗在此!尔等大胆刁民,竟敢公然私斗, 还不快快住手?!”
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在人群中央响起,那不比佛门狮子吼差多少的吼声震得许 多人面如土色,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于是,圈子中央传来的兵器坠地声就变得异 常清晰。
“尔等何方人氏、何门何派,速速报上姓名,呈上路引!”
两人诺诺报上了姓名,人群中也渐渐多了些耳语声。
“哇,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一刀就断了两件兵器哩!”
“笨,人家这是武功高强!没听他说么,他是苏州府的捕快!苏州府,晓得 吧?王动和鲁卫的大本营,想在这两人手下混上个副巡检,没两把刷子怎么成! 只是…高光宗?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高光祖劈头盖脸一顿申斥加威胁,才放了两人,在众人敬畏目光的注视下, 快步赶上了我。
“大人,这感觉…真好!”高光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光 和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把他内心的兴奋暴露无遗。
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扼住别人的命运,这感觉当然很好,不过,你自己 的命运却也同样握在了别人手中。
“来日方长。”我微微一笑:“记得你自己已经是个官就好,还有,记得用 铁尺。”
不过,高光祖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龙潭镇,我听到了一则 消息──分属两个不知名小门派的两个不知名江湖人,在两个时辰前的一场私斗 中丧生。 ---------- 第七章
“别情,你最近太软了!当初,你可没把齐放放在眼里,在他五十大寿的寿 筵上,你说屎遁就屎遁,说尿遁就尿遁,那是何等威风啊!”蒋迟勾住我的肩, 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半真半假地笑道。
“无欲则刚,有欲则不刚啊!”
“无欲则刚?屁话!没欲望,丫的你刚给我看看。我想着小凤仙,才他妈的 能刚呢!”他嘿嘿淫笑起来:“奶奶的,小凤仙算是喜欢死我这刚了。”
我不觉莞尔,一个多月没见,我还真有点想念他的粗言俚语,就像想念老朋 友似的。
不过蒋迟话糙理不糙,无欲则刚,刚得锋利,伤了敌人,也伤了朋友;有欲 而刚,却是刚中有柔,满足了别人,也满足了自己,哪个高明,就全看自己的取 舍了。
“小侯爷就光惦记着凤仙姑娘。”从书房里迎出一袅娜妇人,定睛一看,却 是蒋嬷嬷蒋烟,只是换上了一身银红色缎子面刺绣白牡丹的夹袄和石榴裙,梳起 了江南时髦的凤头髻,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竟很有些妩媚动人了。
“没想到蒋大…夫人也来江南了。”
“郡主才是大夫人哪!”蒋烟眼波轻转,拈指含嗔的模样还真有点江南小家 碧玉的味道,看得蒋迟色眼放光,不是顾及是在自己的丈人家里,大概早就冲上 去将她搂在怀里了。
而我听蒋烟话里的意思,显然已经偷偷嫁给了蒋迟,忙道了恭喜。
“我那媳妇还不知道呢!”蒋迟解释道:“蒋烟她来江南本是要去宝大祥学 习一段时间的,正好和我同路,嘿嘿,一路上孤男寡女的,你想必也能理解。等 回京,还要你帮我说上几句好话,徐菡现在可是最信你的话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书房。蒋迟只比我晚离开京城半个月,并没有多少新消息, 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茶话会上。
“…之所以没等和你见面就和大江盟达成了协定,是因为我发现李佟的身份 有可能会被泄露出去,逼得我不得不尽快结束谈判。不过协定的大多数条款无关 痛痒,真正实打实的,就是每年要多掏近两万两银子,如果朝廷不认可这笔开销 的话,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两万两?这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哪!”虽然话语里有些感慨,可蒋迟似乎并 没有把银子的事儿放在心上:“大不了日后让十大均摊一下,一家不过两千两而 已。”
“东山,十大中也有苦哈哈的主儿,一年下来怕也赚不上两千两银子。”我 提醒他道。
“吓,苦的就是你媳妇的春水剑派一个,其余的,哪个不打着十大的名头狂 收暴敛啊!别说两千两,再多一倍叫他们拿,他们也得给我拿──没银子还玩个 屁十大啊!再说了,那时候该没有什么大江盟、慕容世家的出来跟我捣乱了吧!”
“那倒是。”我心中一凛,明白蒋迟希望我在把掌控江湖的大权移交给他的 时候,已经把江南江北的问题解决了,脸上却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东山, 你不会想藉机发茶话会的财吧?”
“总该收点辛苦费。别情,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春水剑派今年铁定要 退出了,摊派银子也摊派不到你媳妇头上。”蒋迟一脸嘻笑,旋即小眼睛一眯, 恶狠狠地道:“奶奶的,钱要到阎王爷的头上,真是要钱不要命了!这银子也别 让朝廷出了,你先垫着,到时候我连本带利一遭给你要回来。这叫什么来着,对 对,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就是这一句了!”
我没想到,协定中我认为最难解释、最难交待的部分,在蒋迟眼中反倒成了 敲诈勒索的最佳藉口,于是我好心提醒他江湖风波险恶,小心对手情急之下铤而 走险。
蒋迟却笑了起来:“十大都是有家有业的主儿,除非想造反,否则,哪个当 真敢和官府作对?两千两银子又不是个天大的数目,动动脑筋,流点血出点汗, 很容易就赚回来了,何必大动干戈的?再说了,人活在世上,不都讲究个面子吗? 就像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张三在粉子胡同包了个姑娘,李四就算没几两银子,也 总要去开开荤见识一番吧!在江湖上行走的又不是猪啊狗的,都是一个个的大活 人,能不要面子吗?你少林、武当出得起银子,我偏偏出不起,这脸往哪儿搁? 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东山, 你还真是把江湖给看透了。”
心中却暗忖,蒋迟还真是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江湖人。在他的心目中,或许百 花楼的龟公还比江湖人强──龟公好歹是良民,江湖人大概已经和强盗画上了等 号。就像他在京城结交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却偏偏没有一个纯粹的江湖人, 难怪高光祖在镇江目睹蒋迟的行事作风后,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投入我的 怀抱。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趟,我还真长了不少学问。”蒋迟自夸了一 番,随即正色道:“别情,你说你李佟那个身份有危险?”
我点点头:“是丁聪丁大人的西席柴俊文,他可能对我比较熟悉,又在京城 见过我几次。记得我曾和你提起赵鉴逛窑子的事儿吗?几次都是柴俊文做的东。”
我藏了个心眼,虽然我没听说蒋家和丁聪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由于本 朝严禁外戚干政,蒋家在皇上的皇位尚未稳固之时,行事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去 结交封疆大吏,留人口实──但随着丁聪投入继统派,两者已经变成了同盟,而 蒋家对付张后一族也需要外援,两下很可能一拍即合,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浙江藩司丁聪?他的西席怎么会对你那么熟悉?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还不 认识他,这是怎么回事?”
“在京城的时候,我还真不认识他。”我解释道:“起因是宝大祥一案,当 时丁大人对此案十分重视,派人坐镇杭州府,所派之人就是柴俊文,而我却是宝 大祥的讼师。只是他隐身幕后,我自然没见过他,也就不认识他。直到这次去杭 州,才无意中发现,和咱们顶头上司一起喝花酒的那个老者就是他柴俊文!”
“我知道这案子,你小子为了媳妇,得罪了一省的首长,不是桂大人从中说 项,大概没你好果子吃!”蒋迟恍然大悟,可旋即皱起了眉头:“那个柴什么的 怎么不在京城揭发你的身份?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怎么知道!”我一摊手:“或许,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万一弄错了, 变成诬告当朝仪宾,就算我想饶他,代王爷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好像哪儿不对!”蒋迟摸了摸自己那张胖脸,琢磨了半天,突然道:“别 情,你说赵鉴和丁聪是什么关系?”
我心道,我提了两次赵鉴,你丫总算反应过来了,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一 遍,道:“如果赵鉴动用刑部的力量,李佟的身份保不了多长时间。”
“至少在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刑部并没有什么动作,那几天我可是天天泡在 刑部,再说,调查一个驸马爷,不可能不让李承勋知道,而眼下这位李侍郎可是 和小爷我推心置腹的。”蒋迟沈吟道:“不过,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边可就不 好说了,郭槐、廖喜都是赵鉴的得意门生,极有可能越过刑部,私下里进行调查。”
他边说脸上边浮起了一丝忧虑:“别情,这郭廖两人可都不是白给的主儿, 我真怕他们查出来什么。哎,我就不明白,当初在沈篱子胡同的时候,你丫是怎 么跟皇上说的,偏偏弄出个李佟来,这下可好,自己挖坑儿,倒把自己埋了进去。” 他想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要不,我做个和事佬,你和丁聪讲和?”
我心里不期然一动,旋即打消了和解这个荒唐的念头。
倘若只有宝大祥这一件事,或许我和丁聪还可能抛开恩怨,结成利益之交, 但我剿灭了宗设,等于彻底断绝了和解之路,小辫子抓在我手里,他不除掉我, 怕是寝食难安。
“东山,和解是万万不可的。”我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有必要点拨一下蒋 迟了:“宗设一案,你知道吧!当时沈希仪请旨在东南四省禁海,然而宗设依然 能够得到补给,其中最大的补给点就在宁波,可宁波知府朗文同并没有因此丢官 罢爵,只是被吏部记过一次、罚俸一年而已,原因何在?只因为他有丁大人一力 担保的缘故。”
“你怀疑丁聪涉嫌走私?丫的你怎不早说?”蒋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下 子严肃起来。
“我没证据,岂能胡乱议论一个二品大员?再说,你和丁聪又八竿子打不到 一块儿去。”
“但姑姑对丁聪的印象却很好。”蒋迟苦笑道:“她这回生日,没几份礼物 合她心意,可对丁聪手书的‘清静经’却大大赞赏了一番。”
“啊?”我吃了一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东山,这事儿透着蹊跷,你不 可不查。”
丁聪书法之妙,当朝几无敌手,太后欣赏他的字并不奇怪,可他怎么知道太 后崇道?
这件宫里的秘密,连我都是因为蒋迟和义父邵元节的缘故才知晓,是丁聪在 宫里布有耳目,还是他揣摩人心的本领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皇上极重孝道,为了他的亲生父母,他甚至不顾自己皇位未稳,便和当朝权 臣杨廷和斗了起来,倘若丁聪真的讨得了太后的喜欢,倒真的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情。
蒋迟一点就透,点了点头便陷入了沈思,半晌,他才道:“桂大人知不知道 丁聪之事?”
我摇摇头,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大概蒋迟以为我和桂萼的关系比和方献夫更 紧密,若是他换个问法,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他知道方献夫了解其中的内幕,让他觉得我对他有所保留,对我可是百 害而无一利,眼下我一视同仁,他只会觉得我不过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没有对他 讲明此事。
“你丫倒真谨慎!”蒋迟揶揄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倘若丁聪真的走私, 那可是件惊天大案,咱们破了此案,就是大功一件,朝中那些唧唧歪歪的老家伙 们这回该没话可说了。我看,你也先别告诉桂大人了,他那火爆脾气,一准儿打 草惊蛇,咱们私下先调查一番,等查个八九不离十的,再请他弹劾丁聪。”
一闻此言,我心中暗道:还怕打草惊蛇呢!嘿嘿,我早就把丁聪吓成惊弓之 鸟了。
可嘴上却赞道:“高见!不过,丁聪在浙江经营数载,上下早已变得铁板一 块,泼水不进,偏偏浙江的线人网被破坏的最为严重,重建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东山,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丁聪调出浙江?”
“难。”蒋迟摇摇头:“调他来京?听说你姑父曾经举荐他入阁,可费宏不 干,皇上现在很倚重费宏的。更何况,调去别的省,丁聪要干吗?他才没那么傻! 一旦求到姑姑那里,姑姑虽然不会干涉朝政,可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她大概还 不至于推托。”
蒋迟说着,发起愁来:“别情,这事儿还真棘手,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倒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我故意沈吟道:“东山,我曾经夜 探丁府…”
“啊?!”蒋迟吓了一跳,随即眼中露出一丝艳羡之色:“奶奶的,我怎么 忘了,你还是个什么江湖十大的,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喂,别情,你说那洞 玄子十三经我练了一个月就有小成,有没有类似的武功秘笈,我练它一个月也能 像你一般高来高去的?一个月不行,一年也成啊!”
“东山你死心吧!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足足练了十七年才有今天,那苦 你没法儿吃,也没必要吃,何况你早过了练武的年龄,还是专心练十三经吧!我 保你床上的功夫越来越深!”
蒋迟遗憾地讪笑了两声,道:“别情,莫非你是想从丁聪的老巢里找到什么 证据?”
我点点头:“可惜,丁聪身边有高手寸步不离地守卫,书房则机关密布,我 也无功而返。”
“哦?如此说来,这厮定有问题!”蒋迟不惊反喜,问道:“他身边究竟是 什么人?”
“两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少妇,该是丁聪的侍妾,至于她们的来历,眼下还没 有线索。”
李岐山早就告诉过我,说丁聪身边有高人,可我还是低估了他。那一对美妇, 江湖不见经传,可身手着实可观,绝不比解雨、萧潇稍差,且六识与萧潇一般惊 人,我尚在五丈之外,其中一女就发现了异常,好在幽冥步独步江湖,才躲过了 她的搜索。
我都暗自庆幸,没有听从文公达的建议去拜访丁聪,否则很可能被那两女发 现什么蛛丝马迹。
江湖藏龙卧虎,一份名人录自然无法将江湖所有高手一网打尽,但以我见识 之广,竟也无法认出两女的武功出处,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暗中似乎隐 藏着一个可怕的对手,正对我虎视眈眈。
“我需要时刻不停地监视丁聪,但因为他身边有这两个高手,而宗设本人的 武功亦直追十大,负责监视的人手必须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而且需要相应的 身份掩护他的行动…”
“你是说,借用刑部的名头?”蒋迟眉头拧了起来:“谁知道丁聪和赵鉴是 什么关系?人家是‘四同’之一,八成亲密的很。”
我一怔:“同乡、同门、同科、同志这四同,丁聪和赵鉴哪一同也挨不上边 呀?”
“你这是哪年的老皇历,还同志哪!”蒋迟哈哈笑了起来:“是一同嫖过娼! 这关系比同门同乡还近呢!特别是在官场上,你能和你的政敌一起去嫖女人吗?”
“这倒也对!”我苦笑道,不经意间我竟有点落伍了:“刑部不能动用,那 么只剩下锦衣一条路了,可你我虽是锦衣副千户,却无权擅自招收下属…”
“不就是要几个锦衣名额嘛,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蒋迟大包大揽道,蒋 家和锦衣卫统领张佐关系密切,塞几个人进锦衣倒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还是提醒蒋迟:“东山,我要的可是空白官文,否则,送京城报批,一 来一回,颇耗费时日,容易丧失机会,当然,事后备案自然是少不了的。”
蒋迟略一迟疑,说若是张佐为难,他就直接和皇上说,就说是他自己要用, 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又问我说等他回京再办此事来不来得及。
“此事不宜久拖,时日一长,易生变化。不过,你若是看完茶话会就回京的 话,估计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心中暗喜,有锦衣卫这个护身符,我招揽的几个江湖好手像李岐山、铁平 生他们行事自然就方便安全多了。
至于监视丁聪,因为章圣皇太后的缘故,或许有这个必要,但就像方献夫说 的那样,皇上杀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即使需要,现场伪造也来得及,届时谁敢说 那是假的?
我去丁府,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在京城百花楼与赵鉴在一起的那个老者究竟 是不是柴俊文,毕竟,李佟身份的暴露对我来说更致命。
而去一窥丁聪,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个一直未曾谋面的对手,究竟是怎样的 一个人。
“不仅我要回京,你也一样。邵真人年底要离京回龙虎山,明年二月才能回 来,这期间皇上的修炼,就要完全靠你一个人了。”蒋迟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别情,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东山,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机会。”我笑道,心中却叫苦不迭,刚和自 己心爱的女人聚首没多久,就又要分别一段时日了。
可转念一想,眼下京城得意居是我最薄弱的环节,宁馨又有身孕,此去京城, 倒是可以多照顾她们了,心里这才好过一些,眼珠一转,叫苦道:“既然如此, 那东山你还是让徐公爷五军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走趟京城,把锦衣卫的事儿 办妥了吧!否则等到明年二月,啥菜都凉了。” ---------- 第八章
“你就是高光祖的弟弟?”
牛首山下小校军场的门口,我和蒋迟相继从马车下来,我望了一眼正掀着车 帘向外观瞧的蒋烟,她云鬓微乱,满脸慵懒之色。而蒋迟则瞥了一眼在我身后亦 步亦趋的高光祖,随口问道。
高光祖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听到高光祖这个名字,蒋烟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高的脸上,只是她似乎察 觉到我的眼角余光,眼珠自然地转开,随手整了整鬓上的玉钗。
我心下狐疑,却听蒋迟道:“高光宗,嗯,这名字好彩头,好好跟着王大人, 少不了你光宗耀祖。”
高光祖说还要小侯爷多多提携,蒋迟淡淡回了一声,旋即拉着我的胳膊,指 着校场内忙碌的人群,笑道:“别情,这可是我特意央求我老丈人替你找来的, 全是即将流放的囚犯,半个月之内,我要他们给我打造出一个崭新的比武场,工 钱嘛!自然一两银子都不必花…”
顺着蒋迟手指的方向望去,整个校场已是面目全非,我上次见到的所有的地 面上的物事都已经被拆除了,甚至包括我原本想用来主持茶话会的点将台。
校场中央已经挖出了一座长五丈宽三丈深一尺的地基,而且还在继续向下挖 掘。四周,一圈宽几达五丈却高不盈尺的青石垒成的墙体将校场团团围住,只在 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上留了出口。
“东山,莫非你是要把今后茶话会的举办地都放在这里?”
蒋迟得意地点点头,我迟疑道:“可这是校军场…”
“这你不必担心,日后这里就是演武场了,正好给五军都督府辖下的卫所搞 个比武什么的。”
他指着场地中央的地基:“这里搭起的就是擂台,从校场的四面八方都能看 得到比武的情景。”他又指了指东面:“那儿准备起上一座阁楼,贵宾和十大门 派的掌门自然要好生招待。面子有了,再让他们掏钱,心情总会愉快些。可惜, 这一届是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搭个棚子将就将就。”
“不得了啊,东山!”我诚心诚意地赞了一句,所谓三代穿衣,五代吃饭, 这世家子弟的气魄同样需要几代才能磨练出来,相形之下,进了官场的我倒有些 缩手缩脚,全不似走马章台时的放纵自如了。
“反正这里不是京城,再不露一小手,连老丈人都要看轻我了。”蒋迟笑道。
我点头称是。环视四周,校军场叫蒋迟这一修整,擂台四周俱可以清楚地观 看比武,无形中扩大了可以容纳的人数,我默估了一下,四周坐上两千人不成问 题。
参加上届茶话会的江湖人共有近八百名,今届因为奖励措施的出台,人数很 可能大幅增加,原本我还担忧场地,而今难题自然是迎刃而解了,甚至座位还能 有不少余裕。
座位白空着倒是有点可惜,我心中一动,转头对蒋迟道:“东山,我倒有个 现成的赚钱主意。”
一听到赚钱,蒋迟顿时来了精神,忙追问起来。
“东山,京城里有钱的主儿平日消遣什么?不过是喝酒、听书、斗蛐蛐、玩 女人那么几样罢了,应天府大概也不例外。再好的酒天天喝,再美的姑娘夜夜看, 也都生厌了,这时若是有个新奇的玩意儿,势必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蒋迟眼睛一亮:“你是说,这武林茶话会对外开放,就像天桥的把戏场子, 你给银子,我就让你看?”
“对,银子少了还不成!应天府百万人口,还怕找不出肯掏银子的人吗?” 我笑道:“而且,这仅仅是赚钱的第一步。校场四周虽然都能看到比武,可总有 些位置视野最好,想坐在这样的位子,当然没问题,不过要拿银子来。而且,这 帮人上哪儿都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牛首山下又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庄,事先预备些 好酒好菜,又是一笔银子。当然,所有这些银子加起来,可能都没有彩金的抽头 来得多。”
“彩金?”蒋迟闻言,越发兴致高涨:“你是说赌比武的输赢?”
“岂止。从每场比武的输赢,到十大最终的排名,只要能分出结果的,都能 设赌。事实上,茶话会从第一届开始,就备受赌徒关注,江南各大赌场都会开出 盘口,下注的金额每届都极其惊人。”
“丫的怎么没听白澜提起过,京城也没见过它的盘口啊?”
“京城是什么地方!有盘口也是地下的,何况你又不好赌。”
“可我知道做庄究竟有多大利益!”蒋迟两眼放光:“别情,这银子可不能 不赚啊!让别人白白赚去,咱哥俩不成傻瓜了!这庄一定要做!”
“英雄所见略同!”我一挑大拇指:“咱们不能阻止人家去赌场下注,但是 咱有一批现成的赌客,这些肯花银子来看热闹的人就是应天府最肯花钱的主儿, 搞个现场下注,既刺激,又能马上得到结果,不怕这些家伙不掏钱。”
“正是!”蒋迟兴奋地道:“你丫再控制几场比武,弄上几个冷门,让外面 的赌场赔得只好关门,对咱们可就更有利了。”
“那可得慢慢来。”我不想打击蒋迟的热情,便使出了缓兵之计:“你我无 法出面,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操办此事。”我沈吟了一会儿,才道:“东山,你 看瑞孚祥的林百川林老怎么样?他很识大体,又是你的亲戚,交给他的话,正好 可以弥补一下他放弃头领线人的损失。”
蒋迟思索了一下,大概也想不出再合适的人选,便道:“那就他吧!不过, 这人我不熟悉,总不太放心,他又是我长辈,真出事儿了,我不方便说话。新的 南直隶头领线人不是已经找好了吗?我记得好像还是你的一门远房亲戚,干脆让 他也参与进去,互相有个牵制。”
这事儿不必和蒋迟客气,我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我和蒋迟赶回城中,先和徐公爷打了招呼,得到了他的支援,随 即招来了林百川和化身为我表弟的韩真,商讨借茶话会发财的大计,然后四人一 同去拜会了负责此届茶话会安全保卫的神机营统领李国。
李国已得到了徐公爷的指令,又听可以分得三成收入,自然是鼎力配合,而 林百川得到这美差,不仅对我态度大有好转,而且热情高涨,仅仅用了一白天的 时间,就已经大致将事情安排妥当。
“清风比你更心急,你着的哪门子急?”
听我说要连夜启程奔赴九江,蒋迟坚绝不放:“这几日天天和都督府的那帮 武夫喝酒,都快把我给闷死了,今儿你无论如何陪我痛快一回,秦淮河的花船我 可是闻名已久了!”
我无奈,只好应允。
秦淮河上的风月我是熟稔的,当年乡试暂居应天,少不了去花船寻花问柳。
虽然两年过去,这里已是物是人非,相识的女子大多风流云散,不过生活依 旧在继续,鸨儿依旧爱钞,姐儿依旧爱俏,遇上多金的蒋迟和潇洒的我,鸨儿高 兴,姐儿也高兴,留香舫又是河上数一数二的画舫,于是就招来了秦淮河上八大 花魁之四,等花船荡到江心,人也入了花心。
身下的少女很快就没了力气,我有些兴趣索然地从她身上爬起来。这个唤作 林淮的少女据说太半是因为通晓诗文才登上花魁宝座的,平素眼高于顶,并不太 知道如何取悦男人。而我也是因为她弱质纤纤,才动了一点怜香惜玉之心,谁知 床笫之间她比我想像的还要青涩,几如替雏儿开苞一般,弄得我既不能大开大阖, 又没有见红的刺激和快感,自然有些无趣。
两侧船舱却都战事正酣。蒋迟自恃身怀十三经绝技,独战一双姐妹韩霓、韩 裳,更是给妹妹韩裳破了瓜,却没落了下风;而高光祖也和八大花魁中最年长的 俞淼战了个旗鼓相当。
听着淫声浪语有点心烦,我悄悄走出了船舱,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年轻老鸨喜 姐儿笑着问我要不要再找个姑娘,我摇了摇头,心道,这野花还是不比家花香啊!
和这个知情知趣的鸨儿调笑了一会儿,上了甲板,放眼望去,往来如梭的花 船俱是灯火通明,映在水中,仿佛水面上点了千盏万盏明灯。
悦耳的笙歌伴着欸乃桨声,飘飘荡荡的直钻进人的心眼里,饶是河上风冷月 清,却让人心头涌动着挡不住的春意春情。
不愧是江南第一等的繁华所在!
和初次见到秦淮河一样,我不禁感慨起来,那时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倏 忽两年过去了,秦淮河依旧是风月无边,而我的心却有些老了。
一入江湖岁月催啊!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把我从沈思中惊醒。回头望去,只见纤弱的少女林 淮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怔怔地站住了,怀里抱着的大氅都差点掉了下来。
见我脸上露出微笑,她才俏生生地走了过来,垫起脚尖,羞涩地替我披上了 大氅。
“天凉,河上寒气重,回房歇息吧!”少女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丫头,妳终于开始学习如何体贴男人了,我心道。
换作以往,我少说要把少女搂在怀里,用大氅把两人紧紧裹在一处轻怜蜜爱 一番,可眼下我已经没那份心情了。
又一艘偌大的花船载着笑语欢歌从远处缓缓驶来,船上的歌声靡靡动人: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看着笑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林淮跟着细声和唱起来,歌声倒 是婉转动人,可在床上却难得听她一语,就算是被我弄得几乎昏死过去,也只是 在我背上留了几道血痕。
“是鸣玉舫的明玉姑娘。”林淮见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顿时止住了轻吟, 低头小声解释道:“奴家最喜欢她的歌了。”
“我认得她。”我微微一笑,这丫头当年还是我给开的苞,而今竟然出落成 花中魁首了。
“好!”“太妙了!”“明大家不愧是八大花魁之首啊!”余音袅袅中,对 面船上传来一片叫好声。
“各位各位,”一人大声嚷道:“听明大家的歌,三月不知秦淮河的脂香, 想来比那‘歌仙’苏瑾也不遑多让…”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鼓噪起来:“希孟,你这话可说错了,苏瑾怎么能比得 上明大家!那歌仙的名头该送给明大家才对,诸公以为如何?”
“就是就是!”众人的笑声遮去了明玉自谦的话语。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我自言自语道。
林淮没听清楚,便问我方才说什么。
“林姑娘,人生有很多种幸福…”
我话刚起了个头,就听鸣玉舫后面的一条花船上传来一阵粗鲁的笑声:“哈 哈哈,一群无知的癞蛤蟆,当真笑死人了!想当歌仙?下辈子吧!”
那笑声中气十足,在河面上传出老远,显然说话之人是个颇有些功夫的练家 子。
我知道当是参加茶话会的武林同道,不禁暗骂了一声,都是男人,管不住自 己的小弟弟来寻欢作乐尚情有可原,可连自己的那张臭嘴都管不住的话,在江湖 上行走,离死大概也不远了。
“朋友此言差矣!苏姑娘发声清哀,盖动梁尘,得清越之妙;玉姑娘珠圆玉 润,一字一珠,有婉转之美。两人正如春花秋月,各擅专场,苏姑娘当的歌仙, 玉姑娘有何当不得?”鸣玉舫上一人朗声道,声音虽不算高,却清晰可闻,附近 几艘花船俱能听得真真切切。
这人内功不俗啊!我心头一怔,江湖上能识字的本就不多,能出口成章的更 是极其少见,心头闪过几人的名字,却都被我一一否定。
“放屁!”那粗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听过苏大家的歌吗?就你这小样儿, 怕是连苏大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臭不可闻!你才是连明大家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哪!”鸣玉舫上另一人 回敬道。
方才那人却劝道:“算了,敬逋,别和这种粗人一般见识了,平白辱没了我 们的身份。”
“大人,这厮内功不俗,要不要我去探探他的底?”高光祖附在我耳边小声 道,他大概是听到两人的对话,知道附近船上有江湖人,便舍了俞淼,上了甲板, 因为起身起得匆忙,到了我近前,他还在系着衣服的袢扣。
林淮目光落在高光祖的身上,不由得轻声“呀”了一声,目光随即落在我身 上,既惊且怯又喜。
风月场上的姑娘首先练的就是眼力,她自然一眼就认出高光祖那身衣服是九 品官员的便服,而他对我又如此恭敬,显然我的身份不低。
我和蒋迟都没有穿官服,蒋迟不想在自己岳丈的地盘上闹出冶游的绯闻,让 他老人家脸面无光,他也不想让别人从我身上猜测到他的身份,于是三人中只有 高光祖穿了官服以防万一。
为了不惹人注目,高光祖外面还套了一件长袍遮掩住了官服,方才来不及穿 长袍,倒让林淮发觉了我官家的身份。
算了,我摇摇头,他若是有意江湖,我们早晚会遇上,而听他论苏瑾、明玉, 该是个很理智的人,再说透过喜姐儿,很容易查到今晚鸣玉舫上的客人究竟是谁。
可那江湖客却不依不饶:“妈个巴子,今儿我还真要看看了,这个明大家玉 姑娘的究竟是朵花,还是一棵草!”叫嚷了一通,就听他吩咐船家把船靠向鸣玉 舫,船家起初不肯,那汉子便打骂起来,船家没了动静,桨声却响了起来。
鸣玉舫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叫骂声,船速也开始缓慢加快。
可鸣玉舫是秦淮河上最大的几艘花船之一,速度自然比不过载着江湖客的那 条花船,那花船本落后鸣玉舫七八丈远,却很快追了上来,只是掌舵的显然不是 经验丰富的船家,结果它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鸣玉舫上,自己的船头固然被撞得几 乎散了架,鸣玉舫的船尾也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河水毫不留情地涌了进去,鸣 玉舫猛烈晃动了几下之后,船身开始缓慢下沈起来。
两条船上的人顿时乱作一团,纷纷跑出船舱上了甲板,几个情急的只是胡乱 抓起一件衣服就逃了出来,男人穿着背子,女人却披着长衫,甚是狼狈,那咒骂 之声自然不绝于耳。
周围船上也响起一片惊叫,动作快的已经开始向两船靠拢,准备救人。
留香舫也在喜姐儿的指挥下缓缓靠了过去。船刚启动,就见和鸣玉舫相撞的 那条花船上一阵骚动,三个汉子快步抢上船头,双足一点,飞身纵上了鸣玉舫。
“原来是李非人啊!”我眉头轻轻皱了一皱。
离相撞的两船只有五六丈远,那三人的容貌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壮硕汉子浓眉豹眼,高鼻粗髯,正是在上届茶话会上和我交过手的凤 阳花子帮帮主李非人。
这厮外表粗豪,内心狡诈,是个难缠的人物。他欺上两届的凤阳府软弱无能, 害怕自己治下出事,指挥着一帮花子强讨强要,巧取豪夺,结果短短数年,原本 一贫如洗的花子帮便大富起来。
新知府上任,手腕强硬,他就百般巴结,又助官府整顿治安,讨得新知府的 欢心,年初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凤阳府的狱头。
“那个什么明大家的在哪里?”李非人的手下抓住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厉 声问道。
李非人的目光却在船上那些惊惶失措的女人身上逡巡起来,一年不见,他身 上少了些匪气,却多了些官家的威严。
“放开他!”随着这声清叱,从鸣玉舫主舱里缓缓走出一剑眉星目甚是英俊 的锦衣青年,面对几个粗汉,他脸上并无一丝慌张,从容不迫地指着李非人道: “叫你手下放开我的朋友!”
“小子,你很神气嘛!”李非人讥讽了一句,却示意手下放人,他是个典型 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对方气度不凡,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年轻人身后的明艳少女,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明大 家?倒也有几分姿色。”
或许是因为雨露的滋润,抑或是老天爷想把她塑造成女大十八变的活教材, 往昔青涩的少女而今已是艳光四射美艳绝伦了。单论容貌,确有和苏瑾分庭抗礼 的实力,只是她妩媚动人的俏脸虽是风情无俦,却没有了惹人喜爱的率性天真, 让我心中没来由的暗叹了一声可惜。
“原来是练公子他们啊!那汉子这下子可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喜姐儿走 到我身后,一副又有热闹好看的模样,只是看到高光祖的衣服,她微微怔了一下, 旋即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练公子?可是从湖州来的?”听到这个少见的姓氏,我立刻想到了湖州练 家,脱口问道。
喜姐儿先是摇头说不知道,随即沈吟起来:“练公子和兵马司的马大人是朋 友,那马大人倒是湖州人。公子,你看…”她指着明玉身边一个年逾五旬的白胖 汉子:“他就是中兵马司的指挥马如宝马大人,眼下就是他管着这十里秦淮哪!”
那八成是湖州练家子弟了!我暗忖,虽然他的容貌和清风、练青霓大不相同, 但这在一个大家族里毫不稀奇,谁也无法保证,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中的每一个 都与父亲相像。
目光从面沈似水的马如宝脸上移开,重新落到了那位练公子身上,他伫立在 明玉身前,挡住了李非人色迷迷的目光。
“闪一边去!”
李非人的手掌看似粗鲁地伸向年轻人的肩头,可我清楚,这一掌包含着两个 相当巧妙的变化,显然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对手并不简单。
年轻人的目光顿时凝重起来,左手并指如刀疾点而出,正指向李非人右掌掌 心。
李非人接连变换了两个方向,虽然都被年轻人识破,可已经藉机接近了对手, 眼看年轻人的手指离自己只有不足一尺,他突然握掌成拳,狠狠对上了年轻人突 出的两指。
年轻人反应奇快,手指飞快地收拢成拳头,只听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哼了一 声,蹬蹬后退两步,才站定了身形。
“那个姓练的似乎是刚出道,没什么经验。”高光祖低声道。
我点点头,就像我初次和师傅动手一样,这个练姓年轻人虽然看破了李非人 的花招,却依然被花招所迷。看上去两人平分秋色,其实论真正的实力,李非人 已落了下风。
“行啊小子,有两下子!”李非人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遇挫即慌,反倒好 奇地上下打量起对手来:“你是杨千里,还是彭光?”
杨千里和彭光都是去年才登上名人录的年轻俊彦,那杨千里的排名甚至比李 非人还要高三位,而彭光的位次虽然已近榜尾,可他正处在长功夫的年龄,一年 下来,谁也不知道他武功究竟会提高到什么程度。
“着火了!着火了!”这时,从船舱里抢出一个满头金翠衣罗锦绣的风骚妇 人,疯也似的朝李非人扑去,厉声叫道:“天杀的,我的船啊!你赔,你赔我的 船!”
在被年轻人阻住的同时,她扑通一声跪在马如宝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哀号道:“完了,我的船完了!马大人,您得给我做主呀!”
甲板上的众人闻言回头望去,却见船舱里浓烟渐起,隐现火光,果然是走水 了,想是两船相撞震落了烛火的缘故。
众人皆惊,纷纷朝着附近船只高喊救命,几个胆小的更是弃船跳入了河中, 连一直表现的很镇定的马如宝脸上都有了惊容,明玉也害怕地偎进了年轻人的怀 里。
周围的几艘花船听说鸣玉舫着火了,怕殃及自身,都逡巡不前,倒是喜姐儿 眼珠转了几转,偷偷看了我和高光祖两眼,吩咐将船小心靠近鸣玉舫。
见惹下了大祸,李非人也心生惧意,打了个暗号给手下,转身就走。
那年轻人怀里抱着明玉,来不及阻拦,便高声叫道:“李非人!赔过鸣玉舫 的损失,再走不迟!”
被人揭开了身份,已经落在自己船头的李非人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脚步也 迟疑起来,做了官的他想必明白,如果没个交待,一场必输无疑的官司可就等着 他了。
犹豫了一下,李非人恶狠狠地道:“不就一条破船吗?当老子赔不起吗?!” 又指着年轻人骂道:“小子,你认得我?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就 喜欢你这种孩子,回家好好把屁股洗洗,我可要好好跟你亲热亲热!”
年轻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那老鸨却抢在了他前头,不要命地跳到了李非 人那条船上,抓住吃了一惊的李非人厮打起来:“你赔?六千两银子,你这该死 的拿卵子赔呀?你这挨千刀的畜牲…”
“六千两?骚婊子妳他妈的抢钱啊!”李非人脸色一变,抬腿将老鸨踢开老 远,看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她长长的指甲划开了数道口子,他越发来气,怒道: “妈个巴子的!想讹人,妳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好,算妳六千一条破船,老子这 件衣服值一万两银子,妳还要倒赔我四千!”
讹人本就是花子最拿手的把戏,那老鸨岂是李非人的对手,叮当两句被他顶 了回来,气得怒火攻心,一头栽在了甲板上,不省人事。
鸣玉舫的姑娘不知就里,而船舱火势也越来越大,姑娘们越发慌了手脚,一 雏妓吓得哭了起来,引得众妓齐发悲音,哭声顿时连成了一片。
那练姓年轻人毕竟缺少江湖经验,面对泼皮无赖一般的李非人,一时也束手 无策,不知是该先救人,还是该替老鸨讨债。
倒是马如宝见惯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冷笑道:“你叫李非人?那好,明儿 一早你带着衣服去中兵马司投案自首,本官给你个公道,否则,你就准备一辈子 当个逃犯吧!”随后对那年轻人道:“子诚,救人要紧!”
“吓唬谁呀你?老子还是官哪!有事儿跟我上司说去,老子没空理你!”
李非人听出马如宝身份不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怯意,见留香舫已经靠近, 两船之间搭起了船板,他扔了一句场面话,便转身拨开众人,上了船板,朝留香 舫走来。
只是行到一半,抬眼突然看见立在船板另一头的高光祖,神色不由一呆,脚 步顿时停了下来。
高光祖森然的望着李非人,一言不发。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散发出的强 大压力连我都觉得呼吸一窒。而喜姐儿和林淮饶是躲在我怀里依旧喘不过气来, 我便拥着花容失色的两女朝船舱走去,反正恶人自有恶人磨,在恶人堆里待了十 年的高光祖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李非人。
眼看要进了船舱,就听身后传来李非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六千两?”
“六千两!”
回头看去,李非人已经飞快地退回船上,然后纵身上了鸣玉舫,顺势一脚把 个书生模样的客人踢进河里,歇斯底里地叫道:“滚,滚!都他妈的给我滚下去, 老子现在是这船的主人!”
一会儿功夫,又有两个妓女被他踢下船去,一见李非人上了鸣玉舫就躲在人 群中的明玉便暴露在他眼前。
他眼睛一亮,抢前两步,一把揪住了明玉的长发,把尖声惊叫的她从人群中 拉了出来,闲着的一只手搭在她狐皮背子的领口猛的用力向下一扯,衣襟顿时大 开,露出猩红的一抹束胸,束胸上绣着的两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随着丰满雪丘的 剧烈起伏好似要怒放开来,竟是妖艳之极。
骤见这旖旎景致,李非人不由一呆,旋即仰天大笑:“好!好货色!老子六 千两银子总算他妈的没都白花!”说着,大手一把握住一只丰乳,用力掐捏起来。
“啧啧,还真是个大美人儿哪!”
外面已经闹了半天,蒋迟才姗姗从床上爬起,披了件狐裘出来,和我在舱门 口汇合到一处。
他一眼就看见了火光照映下的明玉,眼睛顿时一亮,脱口赞了两句,才发觉 事情不对,一皱眉:“别情,那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鸟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 怜香惜玉啊?!”
话音甫落,一道身影跃出留香舫,直扑向李非人,正是刚把马如宝送到安全 地点的那位练姓青年子诚。
与此同时,一条只比鸣玉舫和留香舫略小一点的画舫从留香舫侧后方缓缓驶 了上来,渐渐接近了鸣玉舫。凛冽的河风送来一声淫亵的轻叹,那京腔京韵听着 竟是相当的熟悉。
“啧啧,还真是个大美人儿哪!她…就是秦淮八艳之首明玉吗?” ---------- 第九章
蒋逵?!
循声望去,画舫甲板上一少年拥着一对丽人正朝鸣玉舫方向望去。
少年衣着华丽,相貌清俊,正是蒋家六子中人物最出众的蒋逵蒋太启。揽着 他左臂的是位陌生但娇媚可人的二九少女,而另一侧的妙人儿虽然被遮住了大半 张脸,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正是易湄儿化身容湘时的“女儿”容楚儿。
这厮怎么也到了江南?我不由一怔,不过转念一想,便猜出了大概。
虽然练家系统的几大门派武当、恒山和百花帮原本不准备参加茶话会了,但 易湄儿肯定还是要找藉口回到江南,以防事情有变。而蒋逵八成是难舍佳人,在 京城又无所事事,所以一路跟了下来。
“东山,你看谁来了?”我碰了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明玉的蒋迟,朝蒋逵的 那艘画舫努了努嘴。
“太启?!”蒋迟转头望去,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他怎么来了?!”旋 即冲着蒋逵大喊了一声:“四弟──老四!”
“大哥?!”同样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明玉的蒋逵一下子就听出了蒋迟的声音, 连忙挥手示意,又连连催促船家快快靠上留香舫。
这两堂兄弟虽然并不和睦,可相遇在异地他乡,彼此都是惊喜异常,还没等 两船完全靠上,蒋逵就舍了两女跳将过来,和蒋迟抱在了一处。
“大哥,我去你岳丈家找你,说你前脚刚走,我一直等到吃过晚饭,也不见 你回来。想我还要在应天待上几日,总有机会见面,就来见识见识这秦淮风月, 没想到咱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蒋逵说着,两人大笑起来。
“大少、四少都是性情中人嘛!”我笑道。
“咦,是你?”蒋逵这才注意到阴影里的我,不由微微一怔,转眼看到了我 身后的林淮,恍然笑道:“这才对嘛!我还以为你这风流才子真变成了道学先生, 那多无趣!”
蒋家六子个个聪明,眼前这两人更是个中翘楚,蒋逵虽然和我的分身李佟是 同盟,不过对我本人却并不熟悉,只知道我是他大哥的同僚,可听我称呼他四少, 也没有上前见礼,知道是在隐瞒身份,于是也绝口不提我的名字。
蒋迟问他弟弟如何来了江南,蒋逵简单解释了两句,果然如我所料是和易湄 儿一道下的江南。
蒋逵说,因为易湄儿要去湖州,而湖州她相交甚多,怕冷落了他,便给他联 系了秦淮八艳中的谢真,说她数日之内便回来与他汇合,蒋逵便留在了应天。
这时,容楚儿和那陌生少女谢真也都来到了留香舫。
容楚儿一见蒋迟,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异彩,忙上前袅袅娜娜地道了个万福, 刚想说话,蒋逵已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她便只唤了一声“大哥”就羞答答地 站到了蒋逵身后。
而谢真看见林淮和随蒋迟出来的韩家姐妹,只矜持地微微一颔首,便把目光 投向了别处,显然双方关系并不融洽。
“好你个老四,手脚这么快!”
蒋迟显然听出了这句大哥的含义,笑了他一句,而我却心中一凛。
蒋逵同父异母的哥哥蒋遥才死没几天他就纳妾,就算是偷娶,也表明容楚儿 是多么得他的欢心,我本欲利用蒋逵刺探练家的秘密,可现在却要小心行事了。
“怎比得上大哥!”蒋逵得意的笑了两声,目光落在了韩家姐妹身上,赞道 :“好出色的一对姐妹花儿!是八大花魁中的韩霓、韩裳吧…”
说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头一边转向鸣玉舫,一边道:“大哥,那边 可是现成的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你怎么还在这儿稳坐钓鱼船啊?你若是不去, 我可要去了,啧啧,八艳之首,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哪!”
众人的目光俱投向了鸣玉舫,舫上已是火光冲天,浓烟四起,船身已经明显 倾斜下沈,看来用不了多久,船就要沈没了。
舫上的姑娘和客人几乎都已经撤离了,只是船尾依旧站着三人,因为处在上 风头,大火浓烟还暂时威胁不到他们。
李非人横刀在手,一脸的狰狞;而练子诚依旧赤手空拳,可衣衫已破了数处, 所幸衣上并无血迹,想来他虽然因为没有兵器而落了下风,却并没有受伤。
两人一边调匀呼吸,一边死死地盯着对方,谁也不敢松懈半分,显然各有所 忌。
明玉靠在船舷处的栏杆上,李非人的刀已经威胁不到她了,可她却丝毫看不 出有要逃离险境的意思──大火已经快蔓延到船板了,那是逃往留香舫的唯一通 道,一旦船板燃烧起来,她唯有跳河一条路,还要赶在画舫沈没之前。
众人都声嘶力竭地劝她逃命,她却置之不理,只是紧张地望着两人,更准确 地说,是望着练子诚。
“奶奶的,这美人儿对那小白脸倒是一往情深啊!”蒋迟不知是赞还是妒。
“这人叫练子诚,他的对手是花子帮的帮主李非人,名人录第八十七。”
“李非人我知道,不就是凤阳那个泼皮无赖吗?练子诚?这名字可是陌生得 紧…”蒋迟沈吟道。
“练姓很少见,我怀疑这个练子诚是湖州练家的子弟。你不知道练家?提个 人,恒山派掌门练青霓,她就是练家出身,只不过现在已经和练家恩断义绝了。”
我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容楚儿,当我说出练子诚的名字时,她的神情就有一丝 异样;再等我说他是练家弟子,她的眼珠更是不由自主地转了几转。不必再试探, 这个练子诚的身份已经是不言而喻了,而容楚儿显然也是练家线人中相当重要的 人物。
韩家姐妹和谢真闻言,脸上都微微有些怯意,不住地打量着我和蒋家兄弟, 想是没料到,我们三人竟和江湖有染──就算她们原来不知道“帮主”、“掌门” 代表着什么意思,那么这几天她们也该弄明白了。
说来也难怪她们胆怯,武林各派开始云集应天,秦淮河上自然少不了江湖汉 子,特别是那些帮主、掌门、教主什么的,这些粗人没有多少怜香惜玉之心,却 又得罪不起。
就像今晚,蒋迟本想来个八大花魁齐聚首,可若不是下手早,怕是连四个都 请不到,而没请到的四人中的两个,就是被江北著名邪教一字正教的教主赵真一 “请”去招待朋友了。
倒是林淮似乎认定了我是官府中人,脸上毫无惧意,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一同往前甲板而去。
前甲板上,喜姐儿边指挥着手下从河里救人,边和一小丫鬟一道殷勤地替马 如宝捶着背,有机会巴结上这位主管大人,这个聪明的鸨儿岂会白白放过!
“…这等为烟花女子争风吃醋之事,并非下官职责所在,请大人恕罪。”高 光祖恭恭敬敬地拒绝着马如宝。
而马如宝的脸上已满是愠色,大概他想要高光祖出手相助,不料高却执意不 肯。堂堂的正六品兵马司指挥使竟然指挥不动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本就有些 难堪,何况又是在自己的辖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马如宝大概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大胆!怯懦怕事,不遵号令,推卸责任,你这差是怎么当的?!你叫什么名字? 是哪个衙门的?你上司是谁?回去告诉他,他若不扒了你这身官衣,本官连他一 块儿弹劾!”又对喜姐儿道:“妳速差人去兵马司找蔡同,让他带人来这里。船 就停在这儿,不许动地方!”说着,一甩袍袖,拧身就走,正迎面对上我们这一 帮人。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能把圆滑得没有一丝棱角的铁剑门大总管宗亮演得活 灵活现的高光祖突然倔强起来──对他来说,击退李非人本是举手之劳,就算没 有我的号令,他也该想到,结交马如宝对我对他对茶话会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刚 才让他出面帮鸣玉舫的老鸨向李非人讨银子,就是要卖个人情给他。但既然人已 经得罪了,有什么后果也该由我来承担,否则再让他对我失去了信心,那可真是 得不偿失了。
“大人是应天府的吗?息怒息怒。”我先拦下了马如宝,随即招呼高光祖: “光宗,你过来一下。”
高光祖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眼珠不期然地向画舫左侧瞥了一眼,才应声走了 过来。我眼角余光顺着他目光所去的方向一瞄,却见舷窗珠帘半卷,露出一张俏 脸,正是俞淼。
我顿时恍然大悟,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却有些奇怪,高光祖又不是没见过美女,今天这是犯了什么邪了,非要在个 妓女面前逞能,弄得倒像是初涉风月的雏儿似的?俞淼又不是美得天上难找地上 难寻!
我不禁又瞥了她一眼,突然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她,只是没等我想起来,高 光祖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是他上司?”马如宝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大概见我年纪轻轻,又见我招 来高光祖,以为我要道歉,顿起轻视之心,冷笑道:“年轻人面生的很嘛!你是 哪个衙门的?这种败类…”他一指高光祖:“这种败类怎么还能让他在衙门做事? 你眼睛都长哪儿去了,平素又是怎么管教属下的?”
蒋家兄弟几乎同时皱了一下眉,蒋迟刚想说话,却被我用眼色阻止。
我先转头吩咐高光祖道:“光宗,你帮我照看一下大少兄弟,这秦淮河看来 不太安生,别遇上了什么歹人。”
我随即拉着已经要抓狂的马如宝的胳膊,指着鸣玉舫道:“这河上也不知是 哪个衙门管的,治安竟然这么差!不是大人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话,还不知要闹 出多大乱子来哪!”
蒋逵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马如宝就是负责河上安全的官员,也不清楚闹事的李 非人其实是为了茶话会才来到应天的,闻言就说:“管是哪个衙门的,参它一本 就是了。”
而喜姐儿见我明知道马如宝的身份却如此捉弄他,不由吓得花容失色,却又 不敢明言。
“哦?小子,你这是存心找碴了?”马如宝不傻,很快就察觉到事情有些不 对:“本官乃应天府中兵马司指挥使马如宝,你是何人?”
几道心思各不相同的目光立刻投到了我身上。
我一拱手,笑道:“原来您就是负责河上事务的马大人啊!久仰久仰,下官 苏州通判王动。不知者不怪,马大人不会怪罪下官方才的无心之言吧!”
“你就是王动?”马如宝先是冷冷瞥了一眼发出惊喜叫声的林淮,吓得她连 忙摀住了自己的小嘴儿,旋即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突然阴沈地笑了起来。
“王动,我知道你,区区一个苏州通判,竟能说动应天府,把个什么劳子茶 话会放在应天府来举办,算是有点本事了。不过你别忘了,这里不是苏州,容不 得你猖狂!我警告你,别让你那些江湖朋友在我地头上出现,否则,我见一个, 抓一个,见一双,捉一双,看你茶话会还怎么开!”说着,他一指鸣玉舫上的李 非人:“这无赖是何人,王大人你比我更清楚吧!明天一早,我若是在兵马司见 不到这厮,休怪我无情!”
我一怔,这厮怎么这么快就撕破脸皮了,倒像是和我有什么旧仇宿怨似的。
可如此一来,我更不能示弱,冷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马大人怎么 把自己的差事推到下官头上了?莫非是觉得自己才学不足以胜任兵马司,有心让 贤不成?倘若如此,下官倒愿意向皇上举荐一二,至少不会像马大人这般遇上点 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束手无策了。”
两人正在斗嘴,却听周围的鼓噪声一下子大了许多,回头望去,搭在留香舫 和鸣玉舫之间的船板已经着起火来,可李练两人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马如宝固然有些慌了手脚,而我也明白,真出了人命案子,对我同样没有半 点好处,很可能还留下祸患,心里不禁把李非人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遍,遂给高 光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准备出手救人。
高光祖微微一颔首,人移到了船板边,船板虽然着火了,但这对高光祖来说 并不算什么。可正在这时,一艘小舢板突然斜插了过来,速度惊人,眨眼工夫就 横在了留香舫和鸣玉舫的中间。
看到船头立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我心里一阵苦笑,今晚上这秦淮河 还真够热闹的了,是个人的都来插上一脚。
高光祖也认出了来人,不由迟疑了一下,见我摇了摇头,他便向喜姐儿要了 件背子,俯身将背子浸在河水里,人却没动地方。
“别情,这两人是谁?”蒋迟凑过来问道。
“高个是江北一字正教的教主赵真一,就是今晚请柯凤儿和董明珠的那个主 儿;矮个是辰州言家的家主言无心,在上届茶话会把李非人打得吐了血。”
“非人兄别来无恙?”小船上,江湖有名的美男子赵真一拱手和李非人打着 招呼。
李非人面对强敌,自是不敢分心,大概又觉得赵真一来得太过突兀,不见得 是什么好事,便只勉强挤出个笑容。
赵真一也不在意,目光很快落在明玉身上,俊美脸上顿时浮出一片激赏之色, 大声感慨道:“好一个美人儿,真是我见犹怜!难怪非人兄弄出这么大的名堂来。” 突然一指练子诚:“你这小子怎的如此碍事,非人兄,我来替你教训教训他!”
话音甫落,他颀长的身形猛然拔起,升到一人多高的时候,言无心双掌相结 举过头顶搭成人凳,赵真一双足在他掌上一点,去势愈快,如大鸟一般直扑向练 子诚。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叫,随即都大声咒骂起来。练子诚本就人物出 众,又是挺身救美,众人自然倾向于他,盼他获胜。
见赵真一气势汹汹,蒋迟下意识地脱口道:“别情,可别弄出人命来。”
我摇摇头说不会,赵真一是个出色的骗子,但他绝不是个杀人凶手,何况练 子诚已是强弩之末,赵真一很容易就能控制住局势,没必要下狠手,最多让练子 诚受点伤而已,他这一番作势八成是为了吸引女人的眼球。
而我则想看看,赵真一能不能逼出练的同伴来。
赵真一已经堪堪到了练子诚的身后,这时练子诚突然转过身来,白净的脸上 陡然闪过一抹艳红,乌黑的眸子里遽然发出一道妖异的光芒!
“无耻!”
他的轻叱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猝不及防下,我的心都“砰”的一跳, 赵真一的身形更是突然一顿。
电光石火间,练子诚的拳头快似流星,瞬间就突破了轻敌的对手的防守,结 结实实地击在了赵真一的胸膛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赵真一的身子倒飞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看到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围观的人们全都惊呆了,偌大的河面上顿时鸦雀无 声。
言无心傻了眼,赵真一就落在小舢板的旁边,他竟不知道去救人,只是呆呆 地望着练子诚。
李非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要逃走,能一招击败赵真一,就算赵真一 轻敌没使出全力,也绝非他李非人所能办到。
这是什么功夫?!我吃了一惊,清楚地听到赵真一肋骨断裂的声音,我知道 练子诚这一拳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这厮有名人录前五十名的实力,却在一直忍 让着李非人,扮猪吃老虎的功夫还真不比蒋迟差。”
我暗忖,也难怪练家蠢蠢欲动,原来不光是清风兄妹占据了两大门派的掌门 宝座,更重要的是,练家自己的弟子已经成长起来了。
还是明玉最先反应过来,一声欢呼,发足向练子诚奔去,可刚扑进练子诚的 怀里,练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两人顿时摔倒在地。
“光宗!”
我顿时反应过来,原来练子诚这一招是以奇异的功法激发出全身的潜能才有 这般威力,眼下他已是贼去楼空,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自然禁不住明玉这亲 热一扑了。
而李非人尚在船上,这厮心狠手辣,虽然不至于要了练子诚的性命,但眼下 练已经没有一点自卫的能力,李非人下暗手弄他个终生残疾并不是件难事,马如 宝又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理,便唤了一声高光祖。
高光祖自然明白我的用意,纵身上了船板,直奔鸣玉舫而去。
他虽然高大壮硕,身法却极其迅捷。李非人听到身后的响声,回头见对手倒 在地上,正莫名其妙,高光祖已经从火中“呼”的一声冲了出来。
“滚!”
高光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怒吼了一声,李非人就吓得胆战心惊,强打着精 神挨到船舷,跳河而逃。
高一手拎起练子诚,一手拎起明玉,告诉言无心说借他船一用,让他守稳了 船只,说罢,便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小舢板船头。
小舢板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可高光祖两脚却像沾在了甲板上,竟纹丝不动。
众人齐声喝彩,蒋迟也颇有些意外地说,没看出来这胖子这么灵巧;马如宝 则一阵冷笑,似乎在嘲笑我最终还是要出手救人。
言无心自然更是吃惊,他当然明白高光祖这一手是多么高明,不由自主地朝 留香舫望来,正对上我如雷似电的目光,他立刻认出我来,顿有所悟,忙救起赵 真一,吩咐船家把船靠上留香舫。
接过已经昏迷的练子诚,我飞快地探试起来,他的丹田果然已是空荡荡的没 了一丝内力。虽然试不出他内力的深浅,但他任督二脉已通,内力想来不会太差。
催动我输入的一道真气沿着他的经脉运行一周天,又发觉真气走过了几处被 武学常识视为禁区的穴道,倒和不动明王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练家在武 学心法上已有所突破。
明玉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不由微微一怔,虽然只是短暂一夕,甚至她连我的 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我是扬州王公子,可毕竟是我把她从少女变成了妇人,然 而两年不见,谁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意外的重逢给她带来的究 竟是福还是祸。
不过,她很快发现我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这让她偷偷松了口气,飞快地垂 下头来,目光落在高光祖怀中的练子诚身上,俯首在他耳边唤了数声,却不见他 醒来,便急得哭了起来。
见明玉哭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我不禁暗叹练子诚这小子还真有些勾魂手 段,嘴上却安慰明玉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练公子只是脱力而已,静养个十 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复过来了,只是…”我突然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道:“只 是他养伤的时候绝不能近女色,玉丫头,妳且忍忍吧!”
说罢,不再理会惊得突止悲声的明玉,转身叫来了言无心和赵真一。
“言家主、赵教主这么早就来到应天,足见对茶话会的一片热忱之心啊!”
一句话平复了两人忐忑不安的心情,言无心死人一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 点笑容,结结巴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头一遭嘛…”
他本就口拙,一紧张更是不知所云。倒是赵真一虽然受伤,又如落汤鸡一般 狼狈不堪,说话都打着颤音,却是谀词不断。
“我看看你的伤。”叫赵真一上前,我一检查,他的肋骨果然断了三根,好 在没刺入心肺,倒无大碍,只是这届茶话会休想再参加了。
虽然赵真一是咎由自取,但一字正教是候补战前五名的有力争夺者,平白损 失了一个看点,我心中难免郁闷不乐,只是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取出几粒雪莲玉蟾丸交给他,他一面千恩万谢,一面怨毒地望着练子诚道: “大人,这小子来历不明,又奸诈无比,没准儿就是来茶话会捣乱的,您可得替 我作主啊!”
“胡说!”我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练公子是兵马司马大人的朋友,岂 是来历不明之人?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汝等自己!”
见言赵两人都有些惧意,我才放缓语气:“依红偎翠,吟风颂月,这本是一 件雅事。江湖儿女天性率直,喜欢谁就追谁,也无伤大雅,只要你情我愿,合理 合法,谁也管不着你们。有人敢仗势欺人,为难你们,本官自会为你们作主。不 过,倘若有人胆敢惹事生非,别说过不了应天府这一关,我王动也定饶不了他!” ---------- 第十章
留香舫靠了岸,马如宝带着练子诚悻悻离去,而我也偷偷从明玉那里多少了 解到了练子诚的情况。
“喜姐儿,能不能跟雪月舫、霓裳舫的嬷嬷商量一下,把姑娘们留在留香舫 一晚?银子好说。”
实在是拧不过蒋迟、蒋逵兄弟俩,我只好让高光祖去商议在留香舫过夜的事 儿,而高光祖嘴上不说,显然也是极赞同这项提议的。
姑娘们弄明白四人来历不凡,也是心花怒放,虽然达官贵人见多了,可这四 人不是容貌俊雅,就是床上功夫惊人,一样是卖身,当然是卖给这样的客人心情 舒畅些。
“别情,你和那位明姑娘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蒋逵一边吃着谢真喂过 来的桂花糖藕,一边问我道。
我一听,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奈,蒋逵你丫真是个白痴啊!当时船舱里又不 是光你自己,旁边还有你大哥,你能看出来,难道你大哥偏偏看不出来吗?他可 比你聪明多了!你也不动动脑筋想想,为何他对此绝口不提?就知道耍小聪明, 这下好了,一个原本可能会有大用处的线人材料就这么废了!真是成事不足,败 事有余!
看姑娘们都竖起了耳朵,显然,想糊弄过去怕是不可能了,而一旦引起她们 的好奇心,事情没准儿更难收拾。
“明玉啊!两年前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听说我会弹琴,就 跟我学了一天。”我轻描淡写地道,随后又补了一句:“早知道她出落得这么漂 亮,当初我就该把她赎回家金屋藏娇才是!”
众人嬉笑起来,蒋逵果然如我所料追问道:“真的就弹弹琴那么简单?”
“我倒是想不简单来着,可女孩那两天正好很麻烦,我只好简单点。”
姑娘们都含羞啐了我一口,我心下好笑──师傅说,好婊子都是好戏子,当 真是至理名言!
为了不让蒋逵这样问东问西的,他身边可是有个练家的线人,我便问道: “这位赢得了美人芳心的练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是马大人的小舅子。”
“哦?莫非…他是靠马大人才抱得美人归的?”我故意道。
明玉已经告诉我了,练子诚的姐姐是马如宝的小妾,显然就像隐湖一样,练 家也学会了用最古老但最有效的方式默默扩大着自己的实力。
但练家选中马如宝,自然有练家的道理,或许,我今晚得罪了一个本不应该 现在就得罪的人物。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瞥了高光祖一眼,他正站在主舱和厨房的连接处,有些 心情不定地望着正在厨房里素手调羹的俞淼。
“练公子凭得可是自己的本事,听说他是位举人老爷,还是什么税课司的大 使呢!”谢真道。
比起林淮、韩家姐妹来,谢真和明玉的关系显然更亲近,知道的事情也更多。 说来若不是随蒋逵同来的那个陈叔摆平了谢真的嬷嬷,谢真怕是还留不下来哪!
“举人老爷很了不起吗?”蒋逵听自己包下的女人称赞起别的男人来了,自 然有些不快,沈着脸道:“京城里连进士都一抓一大把的,举人算个屁呀!”
谢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软语告饶,蒋逵这才脸色放晴。
蒋迟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逵被他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大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 了吗?”
“没错、没错。”蒋迟腿上挨了我一脚,忙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说起 来,税课司大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别情的品秩可是比他高了七八级哪!”
“姐姐说了,你怕是比王大人官还大呢!又那么厉害,嫁给你怕是要享一辈 子福哩!”坐在蒋迟膝上的韩裳娇笑道。
她不过十三岁,还透着孩子气,姐姐跟她说的私房话,却被她当众说了出来, 好在韩霓正在厨房里忙活,不然当真要羞死了。
“妳姐姐想嫁,那妳想不想嫁啊?”蒋迟被人搔到了痒处,便有些意气风发, 笑眯眯地逗起了小妮子。
“我才不嫁呢!你又不是真心要娶。”
韩裳的决绝却勾起了蒋迟的性子:“吓,妳这丫头,我还真就娶定了!”
韩裳张着大眼睛,半晌才道:“那也不成!嫁给你,我就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这下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小丫头竟是想用激将法激蒋迟替她姐妹赎身, 只是毕竟年纪小、道行浅,又太心急,以致着了相。
众女有些忐忑不安,而我和蒋逵却微笑不语,蒋迟久经花阵,打发这小妮子 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料蒋迟沈吟了片刻,却突然对喜姐儿道:“霓裳舫不就在附近吗?麻烦大 姐差人把嬷嬷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众人全都愣住了,就连韩裳都一下子傻了眼,直到厨房传来“当”的一声脆 响,主舱里的人才似活了过来。
蒋逵脱口喊道:“大哥,你别…”
蒋迟一挥手:“老四,你忘了吧!我可是从花丛里打着滚儿出来的,这事儿 我心里有数。韩裳,叫妳姐姐来。”
蒋迟话音未落,又惊又喜的韩霓已经快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袅袅跪在了蒋 迟面前。韩裳见状,也忙从蒋迟膝上跳下,和姐姐跪在了一处。
“妳们姐妹听着,爷说话算数,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反悔的。只不过, 爷家累世簪缨,家法森严,妳们若是觉得可能会捱不住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韩霓瞥了妹妹一眼,旋即坚定地道:“我们姐妹愿意一辈子服侍老爷,生是 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那就好!”蒋迟一手一个将姐妹俩拉起来,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那眼 神虽说是喜欢居多,可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夫妻间的秘事,于是就把姐姐看得双 颊生粉,低眉垂睑,娇羞无那,那模样不像秦淮河上的名妓,倒像要出阁的女儿。
而妹妹则咬着嘴脣憋了半天,突然道:“怕是李嬷嬷不答应哩!”
“她敢?!”蒋迟和蒋逵异口同声地道,哥俩对视一眼,不由放声大笑,蒋 逵笑声尤亮。
蒋迟却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转头可怜兮兮地问我道:“别情,你带银子了吗?”
“带是带了,可我不知道够不够,应天毕竟不是苏州。”我转头问喜姐儿: “大姐,打个比方,如果我想赎俞姑娘的话,赎身银子是多少?”
高光祖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刷地转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似乎是 想弄明白我话里的用意。
见我使了个眼色给他,他才恍然大悟,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激。
这厮大概真如鲁卫所说的那样,并不全然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我暗忖道,见 喜姐儿沈吟不语,便追问了一句。
“大人这话,奴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喜姐儿陪着笑脸道:“奴 家和俞淼好似亲姐妹一般,倘若她能嫁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别说赎身银子,奴 家还要送她一副嫁妆哪!可若是不可心,就是银子再多,奴家也不放她离开的。”
我顿时心知肚明,因为这套说辞,本就是妓家千锤百炼的产物,我再熟悉不 过了,都能倒背如流。在秦楼的时候,我几乎天天要说上一遍,甚至一天要说好 几遍。
这番话解释得通俗点,就是一切由银子说话,至于银子是多是少,是一万两, 还是一千两,那就看姑娘究竟爱你多深和你现在以及将来的身家究竟几何了。
见高光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患得患失的紧张来,我心头不由暗叹一声。
静下心来,我已经猜到了高光祖为什么对俞淼情有独锺。
俞淼与高原来的情人严落碧有两分相像,且容貌远在严之上,更兼温柔大方, 于是一下子抓住了高光祖的心。
可俞淼对他能有多少情谊?妓家迎来送往,见识最广,绝不是单靠胯下一根 小弟弟就能征服得了的。
那韩家姐妹铁了心跟着蒋迟,除了蒋迟十三经功夫过硬之外,太半是像妹妹 说得那样,姐姐已经猜到,蒋迟的身份贵不可言。
而高光祖显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却偏偏又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任谁的第一 印象都将是,这厮的仕途大概坎坷得很,这辈子纵然不见得被钉死在九品上,但 八品也该到头了。他又不像赵真一那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想让俞 淼一见倾心,自是难上加难。
不过,对我来说,眼下俞淼喜不喜欢高光祖并不重要──当然,如果俞淼自 己想从良跟着高光祖过日子的话,谈判的筹码自然多一些。重要的是,高光祖喜 欢她,而我现在需要高光祖替我卖命。
“我知道,大姐为了俞淼,定是费尽了心血,且不说吃饭穿衣这等寻常之事 ──当然,这绝不是小事,为增其娇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不厌洁自然是 少不了的。就说这琴棋书画,每一样让人赏心悦目的技艺都是银子和汗水堆出来 的,银子还有价,大姐的心血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众女都惊讶地望着我,这番话本该是喜姐儿说的,我怎么反倒替她说起话来 了?
喜姐儿也是一怔,随即陷入了沈思,半晌才小心问道:“听说苏州秦楼少东 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动的,是否就是大人?”
“不是他是谁?!”蒋迟白了喜姐儿一眼,似乎在笑她后知后觉。
蒋逵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么,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说,这一榜解元自 然是和寻常举人不可同日而语。
喜姐儿慌忙道了个万福:“奴家听说少东家是苏州的推官,没想到您又高升 了,一时没认出您来,您可别怪罪,怪也要怪少东家您这官儿升得太快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几女心思却各不相同。
韩家姐妹见有我这个风月场上的大行家坐镇,心愿十有八九能得逞,笑得最 是开心。
谢真眼珠乱转了一通,不顾容楚儿的脸色不那么好看,越发腻着蒋逵。
而我身边的林淮似乎藏着心事,笑容就有些牵强。
奇怪的是,俞淼倒是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若说先前她是觉得喜姐儿能应对 得了的话,那么现在她还不出来帮衬一下,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喜姐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俞淼的反常,脸上略略有些不安,迟疑道:“大人是 行家里手,奴家也就实话实说。俞淼是我娘的弟子,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情逾姐 妹,我娘前年过世,把留香舫交给了我,俞淼怕我支撑不起来,这两年回绝了十 几个人,算起来真是我欠她的,到现在,不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心里委实不安…”
“大姐,这好人家该是俞姑娘自己来判断才是。”
“奴家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替她把把关吧!若是少东家,奴家自然没话可说, 可少东家分明是为了那位高大人。高大人好是好,不过…”
“大姐,妳看走眼喽!光宗他人物自不用说了,眼下屈就巡检司,不过是因 为他才入官场的缘故──几天前,我才说动他,把他请出山来。俗话说,饭得一 口一口吃,这官儿也得一级一级的升,可不能光看眼前啊!”
这时俞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要和喜姐儿说点悄悄话,两人便进了旁边的 舱里。
我开动六识,自然把两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才知道俞淼是对高光祖许下 的正室之位动了心。
我不由诧异地望了高光祖一眼,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显然也是在偷听两女 说话。
娶妻在德,娶妾在色,像俞淼这种妓家出类拔萃的人物,等闲人家娶不起, 而达官贵人、豪门巨贾通常不会轻易让出正室之位。
然而妻妾之位相差悬殊,寻常人家的正妻对妾室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就连在竹园,宝亭那么谦冲和煦,在众女面前都自有一股威严。
许多女子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高光祖虽然位卑官小,可怎么说也是个 有头有脸的人物,许俞淼正妻,难怪她动心了。
知道了两女的底细,我自然胸有成竹。
先是许了万两银子,又开出了诱人的条件,要么秦楼送两个资质上佳的雏儿 给留香舫,要么留香舫干脆加盟秦楼,让喜姐儿自己挑选。
喜姐儿犹豫再三,最后说还是自己做逍遥自在些,便要了两个女孩。当即银 契两清,俞淼眨眼就成了自由身。
虽然有点吃亏,但在秦淮河上安插两个线人也算略有小得。至于高光祖,我 并不奢望能买到他的忠诚,但看他对待少林寺,并不是全然不顾香火之情,看来 这厮骨子里还留着一点忠义之心,能让他安心替我卖几年命,这一万两银子就值 回票价了。
等霓裳舫的李嬷嬷来了,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蒋迟原本和颜悦色,韩家姐妹也说非蒋迟不嫁,请嬷嬷高抬贵手,不料李嬷 嬷却错估了形势,先是执意不肯,后又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价码,终于惹恼了一 干人。
把李嬷嬷强留下来,让高光祖去了趟霓裳舫,顿饭功夫,他就转回来,手上 已经多了十几张卖身契。我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很快就发现了破绽。
说来妓家难得有不违法犯纪的,而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和拐卖女婴的犯罪团 伙相勾结。一来江南富庶,少有人家愿意卖儿卖女;二来贫苦人家也少有绝色, 人贩子从甲地富家偷出女婴,再到乙地冒充女孩的父母将女婴低价卖给妓家,这 是盗销一条龙最常见的模式,而官府因为吃了妓家的好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
这李嬷嬷大概就是自恃在官府有强硬后台,在卖身的契约书上就不够用心, 结果出了纰漏,有三个女孩的父亲名字虽然各不相同,可签字画押的手印却是一 模一样。
见我拣出这三张卖身契,李嬷嬷就有点慌了神,可还嘴硬,说要见官。
蒋逵正在听蒋迟讲这卖身契上究竟有什么破绽,闻言不由踢了李嬷嬷一脚: “见官?这儿都是官!怎么,是不是妳觉得到了应天府,妳就能变成良民了?做 妳丫的白日梦吧!孙府尹是有名的清官,他是能包庇妳这个犯妇,还是能纵容他 属下贪赃枉法?!”
“没必要到应天府,四少,你看卖身契上说,三个女孩都是吴县人,正好是 我的治下,把这女人解到苏州府也合情合理,应天府挑不出毛病来。”我冷笑两 声,又转头对李嬷嬷道:“韩家姐妹的赎身银子是多少,卖身契上已经写得明明 白白,一千二百两,我不会少妳一文钱。不过,妳有没有福气享用,可就难说了。”
李嬷嬷这才知道惹了不能惹的主儿,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
韩霓、韩裳见状,念及养育之情,便苦苦哀求要我们放过李嬷嬷。
蒋迟看她俩是真心求情,又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痛,便转睛对我道:“别 情,你看…”
我心道,蒋迟你是皇亲国戚,你都不在乎大明律变成一纸空文,我又何必那 么在意!只是我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这桩案子自是不能说放过就放过的。
我沈吟道:“我还要去趟九江,一时也无暇顾及此事,大少,你看这案子交 给应天府可好?届时和孙府尹打声招呼,请他秉公断案就是。”
“孙府尹那边,我去就成。”
等蒋迟说出这句话来,李嬷嬷才知道自己有救了,明白自己是砧板上的肉, 也只好忍气吞声,陪出个笑脸来。
可到办赎身手续的时候,她还是假装丢三落四的,藏着心眼预备日后好翻案 不认帐,却没想到这几个人全是行家,事情办得滴水不落,她只得收了一千两百 两的银票,恹恹而去。
得到这样的结局,韩霓、韩裳自是悲喜交加,不过蒋迟鼓动起如簧之舌,姐 妹俩很快就转悲为喜。
只是几个姑娘家原本都是倚门卖笑的女儿,转眼间却是身份各异,舱里的气 氛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匆匆吃了宵夜,就各回自己的舱里。
林淮伺候我梳洗,她本就不擅此道,又满腹心事,自然是手忙脚乱。
我知道她见俞淼和韩家姐妹有了归属,就动了从良之心。果然,等我上了床, 她便怯生生地跪在了床边。
“林姑娘,实不相瞒,我身边妻妾十数人,侍女无数,实在是无意再置婢纳 妾了,只有辜负林姑娘这份心意了。不过,若妳真想从良,我倒可以帮妳物色一 个良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林淮怅然道:“一旦从良,就要谨 守妇道。可奴家管得住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嫁给别人,却日思夜想 着大人,不仅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大人的一片好心。如此,奴家宁愿去死,也 绝不肯嫁人!”
“哦,这么说,倒是我害了妳?”我冷冷地道,走马章台近十年,自然少不 了碰上这种以死相逼的女子,而我却是极讨厌别人来要挟我的,而眼前这个少女, 虽然似乎并没有相逼之意,但为了断绝她的一点痴念,伤她也就伤了。
“大人冤枉了奴家。奴家能亲近大人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家只会记着大人 的好…”林淮诚惶诚恐地道,只是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泪珠顿时顺着她娇嫩的 脸颊滑落下来。
“奴知道,秦楼佳丽如云,而奴蒲柳之姿,自难入大人法眼;奴又不擅床笫, 更难讨大人欢心。奴只是痴想,大人一榜解元,自是喜好读书,奴别的事情不会, 但研墨拂纸,冲茶添香却是懂的,大人累了,奴还可以读书给大人解闷儿…”
读书?
林淮一番话竟勾起了我往日的情怀,我的脸色顿时柔和起来。想少年读书用 功之际,常幻想能有一二佳人伴读于侧,或红袖添香,或素手研墨,而今妻妾成 群,自己倒是有多长时间没读过书了?
竹园还真缺个读书的女子呢!我心道,宝亭她们虽然都读过书,可都是为了 消遣;紫烟和喜子几个大丫鬟则才开始识字,兴趣也不在此,让她们研墨添香, 一次两次是个新鲜,多了兴趣怕就是要转移到我头上,研墨变成“研磨”,书自 然也就别想读了。何况,整理书稿文章往来书信,也确实需要一个通晓文字的人 来帮忙。
心有所思,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毕竟是秦淮八艳里的人物,虽然比不 过明玉、俞淼几人美貌,可自有一份难得的书卷气,况且她通晓诗文,说来倒是 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惜我已经信誓旦旦地说,不准备再扩大竹园的规模了…
林淮似乎是读懂了我的眼神,一时又惊又喜,却又患得患失地道:“奴不奢 望姬妾之位,只求做个捧茶添香的侍儿,常伴大人左右。”
是这样啊!我心头不免奇怪起来,应天府有的是学而优则仕的人物,林淮的 要求又不高,她早该现实自己的愿望了,为何现在还寄身风月呢?
刚想开口询问一二,门外却突然传来“卜卜”的敲门声,就听高光祖小声问 道:“大人安歇了吗?” ----------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大人,我怀疑这个练子诚乃是湖州练家子弟。”把林淮打发到俞淼那儿, 高光祖道出了来意。
“我也正有此虑。”我本欲不置可否的反问他两句,可转念想到要收服他还 是坦诚相待为好,便转了口风。
“大人知道练家?”高光祖微微有些诧异,旋即恍然道:“看来白大人的情 报网也不是吃素的,应该侦知练家与江湖有染。”
我心道,岂止是有染而已,练家的野心可是大得很!口里却道:“莫非大江 盟也在关注练家?”
“对,因为清风和练青霓的缘故,特别是齐放和练青霓关系密切,自然关注 她的本家。”高光祖自然明白我为何不提铁剑门,反指大江盟,道:“练家三十 年前曾有意江湖,虽说是浅尝辄止,但练家武学肯定大有可观之处,今日练子诚 展现的武功很可能就是练家密传的奇功异法。”
齐练两人交情深厚,不仅齐萝拜在练的门下,而且齐小天还聚了练的本家侄 女兼徒弟练无双,可高光祖的语气直指两人关系暧昧,却让我微微愣了一下,虽 然我从六娘那里早已知晓练很可能是齐的情人甚至外室,而显灵宫的那一幕也证 实练绝不是个遵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不过这等隐私是如何被高光祖侦知的,却 让人颇费思量了。
“方才俞淼说,练子诚会试落第,便回到了应天,先是做了一阵子西席,之 后就进了税课司,年初出任税课司大使。他是马如宝的小舅子,马七月调任中兵 马司后,他便开始频繁现身秦淮花舫,与八艳中的明玉、柯凤儿和董明珠过从甚 密,最近更是两次约请俞淼说有要事相商,只是两次都因为临时有事而取消了。 大人,我猜…他是想在秦淮河上安插线人。”
高光祖的话里透着一股醋意,估摸俞淼也没能逃过练子诚的风流阵仗,三更 半夜打扰我,除了感激我替俞淼赎身之外,大概更想借我之手除去练子诚这个眼 中钉肉中刺,就像当初我欲把奸污无瑕的那些杂碎都五马分尸了一样。
说来,如果高光祖不贪恋富贵的话,即便赎不起俞淼,还大可以把人一抢跑 路了事。不过,他手头之拮据的确大大出乎我 意料,虽然我知道十二连环坞的 大部分所得都进了丁聪的腰包,私匿下来的珠宝又被隋礼洗劫大半,而尹观又十 有八九对高光祖留了一手,但我总以为高光祖这么精明的人应该藏着一些家底的, 没料到他和宋廷之一样,家底枯得令人咋舌,即便有,大概也只是些既难出手又 舍不得出手的房产地产了,看来丁聪对十二连环坞有着相当严密而有效的监督手 段,而这也是高不得不再度投入铁剑门的缘由之一。
“光宗,你的意思是,练家意欲再度进军江湖?”
高光祖点点头:“我总觉得清风和练青霓出家出得蹊跷,如果真是练家有意 为之,那练家的实力恐怕就连大江盟、慕容世家都难以望其项背。”见我脸上并 没有多少惊容,他试探道:“大人早想到这种可能了吧!”
我不置可否,却转了话题:“你知不知道马如宝的来历?”
高光祖一怔,摇了摇头。
“马如宝九成是刑部尚书赵鉴的连襟。”明玉当时只告诉我,说马和京城一 个尚书是连襟,我把六部在任和最近离任的尚书筛过一遍,就猜到此人或是赵鉴, 唯有他才会对我有那么大的兴趣,不过想必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把内情全部透露 给自己的连襟,只好提醒马来注意我。
听到赵鉴两字,高光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犹豫,却是欲语还休。
“你知道他也不奇怪,毕竟他和丁聪是密友嘛!”
一句话竟然让内力已达寒暑不侵境地的高光祖额头沁出汗来,他讪笑道: “大人连这等机密之事都晓得,属下…属下对大人的敬仰…”
“光宗,这算什么机密,你不是也知道吗?”我打断他的话头笑道。
“属下…”
“别属下属下的,就你我二人,用这着这般拘束。”我再度插言道。
“我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知道此事的。”高光祖静了静心神,才道:“今 年八月间,丁大人回乡祭祖,委托铁剑门随行护卫,路上丁府西席柴俊文匆匆赶 到,我见他神色不似往常那般从容,就留了心,隐约听说他此去京城乃是与赵鉴 有关,只是丁大人身边有高手,我也只听到了只字片语而已。”
“是丁聪的两位如夫人吧!”我沉吟道:“光宗,你看她们的武功与练子诚 可有相同之处?”
“可惜这一路上我只远远见过她们两面。”高光祖自然不会怀疑我的眼力, 闻言既憾且惊,丁聪若是和练家扯上了关系,事情将变得极为棘手。沉吟片刻, 他忍不住道:“听说丁大人这两位小妾入门时日已久,莫非练家早有意在官场布 局?”
“大概错不了。”我心头一阵苦笑,练家深谋远虑,我实在是不愿遇到这样 难缠的对手,可偏偏看练家的行事步调,显然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不甘蛰伏, 要大干一场了。
高光祖脸上颇有些阴晴不定,我知道他虽然背叛了丁聪,可并没有做好和丁 聪直接对抗的心理准备,然而俞淼和练子诚的关系却让他对原本与他并不相干的 练家有了强烈的敌意——男人或许会很大度的看待男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对自 己的情敌恐怕就欲除之而后快了。
“既然如此,那练家现在才在秦淮河上招揽线人是不是太迟了一些?”
“光宗,你当苏耀是浪得虚名吗?四大名捕可不是白叫的!练家之所以现在 才插手秦淮,很大程度上是忌惮他老人家。”我轻轻一叹:“可惜啊!他老人家 退的不是时候啊!”
苏耀退休,鲁卫又不肯接替他的位置,缺少高手坐镇,南京的刑侦水平一下 子下降了一大截,这才给了练家可趁之机。
大概是听出我对练家并没有多少好感,高光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喜色: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练家此刻蠢蠢欲动,摆明了是想借大江盟和慕容世家 鹬蚌相争之际,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高光祖的谗言却正说到了我的心思,江南江北两 大集团的争斗,的确给了练家最好的机会,可眼下我只看到练家和大江盟打得火 热,却对慕容不理不睬,而大江盟的实力原本就略胜慕容一筹,若想从中渔利, 应该扶弱击强暗助慕容才对,练家反其道而行之,究竟为何呢?
“光宗,对于官府来说,无论是两强称霸还是三足鼎立,都远远好于一家独 大,为了防微杜渐,练家的异动不可不防,以免它真的趁势坐大,但目前也没必 要使用激烈手段刺激它限制它,让它成为牵制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中间力量或许 更好些。”我顿了一下,道:“练家的事儿,你先查查看再说,嗯!就先从练子 诚和马如宝这两人入手吧!”
练家动作渐大,清风也不可能自大到认为这一切都能逃过我眼线的地步,我 若是没有一点反应,他势必会愈发小心谨慎,让我难以抓住他的把柄。高光祖拿 了我的令箭,必然要藉机修理一番情敌,正好做场戏给清风看,顺便掩护一下六 娘的线人。
高光祖兴冲冲地离开没多久,林淮就由俞淼陪着回到了我的舱里。俞淼成熟 稳重,又久在秦淮,进退颇为得体,不过能看出她和林淮的关系很好,说话间不 着痕迹地夸了林淮一番。
天下苦命的人多了去了,个个要我发善心,我岂不要累死!我心中暗嗤,俞 淼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林淮若能得到我的欢心,对两家的关系有百利而无一 害。转眼注视着林淮,少女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矜持,怯生生的模样倒有些 楚楚可怜。
“两淮盐案,我也有所耳闻。”听罢少女的自述,我缓缓道。嘉靖继位后, 杨廷和主持朝政,锐意澄清腐败的官场,两淮盐案就是其主抓的重要案件之一, 两淮地区因此案而获罪的官员和富商多达四百余人,就连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私 盐生意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林淮的父亲当时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辖下一个不大 不小的官儿,受牵连死于流放途中,母亲亦忧死,她则被不良的叔叔卖给了妓家。
“虽然杨廷和已罢官倒台,他经手的不少案子也已翻案,但两淮盐案不在其 中,皇上月前还申斥了想为此案翻案的朝中大臣,可以说,这是一椿铁案。”
“奴翻案的心已经凉了,只想跳出这火坑,”林淮幽幽地道。她一直觉得父 亲冤枉,要为父亲伸冤,虽然有好几个达官贵人想替她赎身,可一听到这个附加 要求,都打了退堂鼓,而今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虽然她嘴上说心凉了,而 哀怨的眼神分明告诉我,她尚未完全死心。
不过,林淮的身世却促使我下定了决心。说起来,自从入京之后,我渐渐对 嘉靖起了戒心,身边亲近之人尽量不再使用皇权至上之人,以免日后出事,与我 二心——我可无法担保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像我的女人那样与我生死与共,患难 相随。林淮对朝廷有着一种怨愤之情,即便不是我的姬妾,真出了事儿,她也不 会心向朝廷。
“我身边倒是缺个精通文墨的侍儿。”我拉起少女纤细柔嫩的小手团在掌中 温言道,随即轻轻一叹:“你父亲的事儿,我会尽力,不过结果如何,只有看天 意了。”
比照俞淼的身价顺利赎出林淮,那边谢真也打动了蒋逵,而前来谈判的谢真 的嬷嬷则带来了练子诚已替明玉赎身的消息,一夜之间,秦淮八艳竟被赎去五艳, 一时轰动应天。
告别蒋氏兄弟,我委托老马车行的人将林淮送回竹园,打发高光祖联络先期 抵达应天参加茶话会的武林同道,顺便调查练子诚,自己则秘密拜会了江南首屈 一指的说唱大家晁启正,利用六娘侦知的他和应天府尹孙承之妾通奸一事相要挟, 让其暗中替我打探应天府的消息,同时落实了风大虾的出身问题。
凭着自己的一张巧嘴,晁启正几乎和南京半城官员有交情,因为他只是个说 书艺人,大多数官员对他都没有提防之心,二十几年下来,对应天官场内幕的了 解,甚至还在桂萼、方献夫之上。在恐惧心理的作用下,他像倒豆子似的把一些 惊天秘闻一一道来,这些官场秘史本就光怪陆离惊心动魄,他口才又好,我便听 得津津有味,直到月上中天,我才姗姗离开一笑楼,换了一副容颜,按照原计划 偷偷潜入了蒋迟岳丈徐公爷的府邸。
流云轩里,蒋逵和谢真、容楚儿正交颈而眠。用了一截唐门极品迷香,确认 两女都睡死过去之后,我把蒋逵拎到了外屋。
“太启,这趟江南之行倒是收获颇丰啊!”
骤然醒过来的蒋逵刚想大叫,却一下子认出我来,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压 低了声音:“子愚,你…你怎么也来了江南?也住在徐公爷府上?”
“我和徐公爷没什么交情。”我摇头道。
饶是蒋逵胆大包天,一时也变了颜色:“子愚,徐公爷这儿可兼着五军都督 府…”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你住在这儿,我 才没兴趣冒着杀头的风险夜闯徐府哪!”
大概是听我话中有话让他想起了我早先的那句讥讽,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里 屋一眼,讪笑道:“子愚是说我不该赎了谢真吧…”
“不,是你根本就不应该离开京城!”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一国 储君的太子都可以说废就废,别说你一个世子了!”
蒋逵遽然而惊,腾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子愚,莫非你听到 了什么风声?”
“眼下还是空穴来风,不过如果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或许谣言就要变成事实 了。”我风蒋逵有些魂不守舍,遂放缓了语气:“太启,等你继承了清河侯的爵 位,金钱美女还不是任取任予,何必急在一时?令兄新丧,你纵然不必守灵三载, 可也不能流连风月,甚至置婢纳妾啊!全然看不出一丝兄弟之情,你让老侯爷如 何作想?”
“楚儿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这里又离京城千里之遥,老爷子不会知道我赎 了谢真吧!”蒋逵脸色发白,却依旧强辩道。
“秦淮八艳,一夜去五,此事已传遍应天大街小巷,很快就会有人猜到你和 东山的身分,舌头长的人有的是,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恐怕连皇上都知道了。”
我心道,不必说别人,就是我也要将此事密折奏报皇上。离京前,嘉靖曾给 我一道密旨,让我探听各地官员动向、民生民情,蒋家兄弟的一举一动,自然也 在探听之列,而我明白,身负同样使命的人不知有多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 岂敢不报?
“说来赎出谢真还是小事,听说老侯爷也是风月好手,大不了把谢真送给他, 或者再买两个江南佳丽亦可,就说不愿见他伤心,才特意替他觅两个女儿好陪他 解闷儿,这样你来江南也有了说法。关键是容楚儿,我在京城一再叮嘱你,莫教 容氏母女迷惑了,可你却偏偏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听我给他找了个下江南的托词,蒋逵脸色大为好转,自负地道:“子愚,我 看你多虑了,容家母女被我吃得死死的,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色令智昏!”我闻言顿时勃然作色:“太启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转 身就走。
我出人意料的举动让蒋逵一下子慌了手脚,一把拉住我的衣袖,谄笑道: “且慢!子愚,我…我错了还不成!”
我顺势停下脚步,轻叹一声,才道:“也不能全怪你,或许我该早告诉你才 对,容氏身分大有可疑之处,很可能与江湖有染!”
“江湖?”蒋逵惊叫起来,身为皇亲国戚的他自然明白结交江湖人物可能带 来的后果,当初和唐五经相交都让唐打着药商的旗号。见我没有说笑的意思,他 忍不住埋怨起来:“子愚,这么大的事儿,你倒是早说啊!”
“当时是与不是,尚在两可之间,我也不能凭白诬陷人家。”我沉声道: “不过,现在已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明月楼的老板练青秀是湖州练家子弟,而练家 最出名的一对兄妹,哥哥是武当掌教,御封的太和山提点清风真人,妹妹则是恒 山派的掌门,虽然他们兄妹早被逐出了家门,可练家和江湖却脱不了干系。”
听到“湖州”两字,蒋逵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判断,因为容湘此行的目的地 正是湖州。
“这么说,昨晚上的那个练子诚没准儿也是练家的了?”见我点头,他苦笑 一声:“我倒希望昨晚被打趴下的那个人是他了。”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突然凝神注视了我半天,才迟疑道:“子愚,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江湖事情?又为 何来了江南?莫非…你才是真正的江湖执法者,我大哥和那个王动一样,都是幌 子不成?!”
“你我都是为皇子做事。”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心里却暗赞,蒋逵到底是个 聪明人。
蒋逵则以为自己猜对了我的身分,只是我不方便承认而已,不由大为兴奋, 嘿嘿笑了半天,神色才渐渐严肃起来:“子愚,这母女俩很是合我心思,你看…”
“太启,你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我装出一幅无可奈何的 表情,又沉吟了半晌,才道出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应对方案。 ---------- 第二章
“行船需借风啊!”站在船头,我感慨地对高光祖道,远处,已经隐约可见 北固山的身影了。
和清风一晤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关于这一点,我俩都心知肚明,虽不情愿, 可戏份还要做足,于是我就身不由己的大醉了一场。好在返程途中天随人愿,顺 水顺风,原本计划在应天下船换陆路回苏州,可见船行得飞快,便只在江浦和萧 别离短暂一晤,就索性一口气坐到了镇江。
“一百九十七个门派﹖好家伙,若是他们都参加候补战的话,光是补贴就要 让我吃不清了。”途中上船的高光祖汇报着应天的情况,当我听到这个令人瞠目 结舌的数字,也忍不住吃惊起来。
“这还没算尚未抵达的大江盟旗下的五十几个门派,加上茶话会前才能赶来 的一些零散门派,估计参加今届茶话会的武林门派将突破三百家,茶话会已经好 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高光祖意气风发,显然这几日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不过把大体情况介绍完 之后,他略有些迟疑地道:“只是…人多了,鱼龙混杂,难免滋事扰民,大人走 后两天里,大批门派涌入应天,于是就发生了大大小小二十余起争斗,死了七个 人,其中两个还是应天的平民百姓,结果被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收监了六十人多 人。好在蒋小侯及时联络了神机营统领李国出兵维持秩序,我又联系了唐门和慕 容世家,让他们约束旗下门派,这两日局面已经控制住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风平浪静固然好,但这点波折对我来说或许更有益处。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现在应该坚守的地方是应天,那里汇集着上千的武林中 人,他们都是冲着我主办的茶话会而去的,身为主人,理当亲自待客。
以我的官场人脉﹑手段和武功,若是坐镇应天亲力亲为的话,就算那些居心 叵测之徒想寻机闹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可如此一来,不仅我少了一次 观察敌我的机会,而且花团锦丛集歌舞升平的茶话会保不准会让嘉靖对我的戒心 愈重,现在功劳至少一半落在了蒋迟和高光祖的头上,或许会让嘉靖的目光从我 身上挪开几许。何况,从蒋逵口中得到的讯息让我重新评估镇江的重要性,有意 将自己的势力秘密安插进镇江,事情赶早不赶晚,正好趁着江湖的注意力都集中 在应天茶话会的时候,在镇江作些手脚。只是有点麻烦的是,一来我需要为此番 回苏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以免嘉靖找茬说我怠慢公务﹔二来那些言官大概又有事 可做了,我要预先作些防范。
得到我的赞许,高光祖越发信心十足:“大人,还有一事,在登记鉴别门派 的时候,我发现个别门派是最近才建立起来的,人员也是七拼八凑,明显是在打 候补战那一百两补贴银子的主意,仔细查了一下,类似情况共有八家,和蒋小侯 商量了一番,就把他们全部赶出了应天。”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高光祖目光隐藏着的一丝小心翼翼明显告诉我 他此番话里夹杂着的试探意味,虽然得到了我的授权,但他临机处断,又是和蒋 迟这个我未来的继任者配合,难保我不生出什么念头来。
“这些小事,你就放手去做,出了问题,我替你担着。”
曾身为十二连环坞的仲裁人,高光祖的才能早有公论,这几日在应天把茶话 会的前期准备工作群群群组织得井井有条,能力可见一斑,给他信任,把我从琐 碎的事务里解脱出来,何乐而不为呢﹖“大人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报效大人。” 高光祖颇有些激动地道。
“好了光宗,你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我和颜悦色地道:“一事不烦 二主,到了镇江,你就立刻折返应天,我在苏州事毕,立刻赶去应天与你会合。 嗯!武当的人我想也该到了,有少林武当协助你,开幕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其间万一有大事,一切听蒋小侯处断。”
我沉吟片刻,又道:“光宗,我知道你和大江盟﹑隐湖还有一段仇怨,特别 是隐湖辛仙子还亲手杀死了你哥哥,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在江湖,任谁都要有 掉脑袋的思想准备,何况,辛仙子也是靠武功堂堂正正取胜的。你既然有意仕途, 那些江湖恩怨就要拋在脑后。”
高家兄弟感情深厚,但身为江湖人,向来都是刀口上讨生活,对于技不如人 丢了性命早有一份自觉,高光祖在铁剑门的时候尚能忍下这杀弟之仇,眼下更没 有爆发的理由,但为了保险,我还是提醒他一句。
“大人放心,孰轻孰重,属下还分得清。况且,哥哥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 旁人。”
“这就好。”我欣慰地点点头:“你哥哥身后无嗣,你多生两个儿子过继给 他继承宗祧,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了。俞姑娘不是很快要过门了吗﹖你也该找个象 样的住处安个家了,我这次回苏,顺便让老鲁帮你寻处好宅子。”
“可大人,我是东山巡检司的副巡检…”
“那只是挂个名方便行事而已,否则岂不是大材小用﹖”高光祖的心思自然 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苏州副总捕的职位,虽然这需要白知府 的批准,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等茶话会结束后,估摸你就该履新了,还去什 么劳子东山!”
“多谢大人栽培!”
高光祖不由喜形于色,苏川副总捕本身并没有品秩,但手握实权,何况通常 还挂着正九品的经历司知事衔,短短几日,自己的身分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由得他不兴奋,对我自然也是感激有加,语出至诚了。
船刚刚驶入码头,还没靠上岸,我便有意无意中朝岸上观瞧,寻找老泰山萧 别离派来听我暗中调遣的他的远房侄孙兼秘密弟子萧光──也就是近来江湖风头 甚劲,名人录排名第九十八,无门无派的年轻好手彭光。
萧光是我群群群组建新魔门的重要棋子──月余来的一连串事件让我越发感 到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江湖门派的重要性,竹园﹑秦楼虽然实力强大,可 我舍不得身边的女人总在江湖里打打杀杀,只好打起魔门的主意,萧别离见我有 意重建魔门,自然是十二万分的高兴,当即把他秘密训练的十几个年轻弟子一股 脑地全拨给了我。
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这个相貌粗豪的年轻汉子,两人的眼神刚刚对上,我眼 角余光中却突然看见秦楼的一个护院小头目邱福正一脸急色地四下张望着。
“别是秦楼出了什么岔子吧﹖”我心头猛的一跳,顾不得惊世骇俗,急忙钻 出船舱,施展轻功,飞跃上岸。
“少爷,还是俺有福气,第一个等到您!”
见他憨厚脸上的焦急转瞬间化为惊喜,我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见周围 众人都好奇地望着我们,便不着痕迹地给萧光使了个眼色,随后带邱福到了一处 僻静所在,问起事情的原委。
邱福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我,憨笑道:“东家前日一回到秦楼,就派出二十 几个弟兄分头给少爷送信,光是镇江就来了六个,还是小的运气好,东家说,回 去能得五十两银子的奖赏哪!”
什么事儿这么急﹖我心中狐疑,能把人派到镇江,显然六娘已经和林淮会过 面了,知道我茶话会前要回苏州一趟,可从镇江到苏州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难 道事情急得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信上的火漆和印鉴完好无损,其实就算被人偷 看,别人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六娘给我的信,从来都是用只有我俩知道的密语 写成的,只是印鉴并不是六娘常用的那个篆体“李”字,却是一朵花形如扇,花 瓣如丝的合欢。
“合欢…”我心头微微一动,信皮上那熟悉的字形告诉我这是六娘的亲笔信 无疑,可她什么时候换了密押﹖只是不容我多想,我已经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住了。
“大人,可有什么变故﹖”高光祖见我半天没言语,遂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摇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缓缓道:“是秦楼无意中得到了宗设的讯息。”
“啊﹖”高光祖微微一怔,旋即流露出感动之色:“那…属下是不是暂缓去 应天,先把这群倭贼余孽解决了再说﹖”
“不必了,眼下应天远比宗设重要,何况,蒋小侯身边有个高手,我才放心。”
虽然高光祖的反应很让我满意,但我尚未完全信任他,和宗设的交锋很可能 会牵扯出许多机密,我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何况从宗设伏击希珏的那一战看, 他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高光祖固然武功高超,是个得力帮手,但我小心一些, 身边又有十几个魔门弟子秘密护卫,想必还能应付下来。
“你还是按原计划立刻赶响应天,同时替我捎个口信给蒋小侯和几个重要门 派,告诫他们暗中加强警备,以防宗设捣乱。”
带着邱福等六个秦楼护院,我信步走在镇江繁华的古津街上。
素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我的思绪飞到了离松江五十里的那座无名小岛上, 宗设的讯息就是她传给六娘的。虽然当初以倭制倭的主意是我和六娘琢磨出来的, 可我俩都没想到,素卿这么快就有了成果。
宗设心目中的头号大敌是沉希仪──这是军方极力竖立自己的抗倭英雄的后 遗症,其次大概就是我了。沈希仪全家目前都在全大明防御措施最严密的京城, 他自己又执掌京卫,手下精兵数万,而宗设手下没有几个人懂得汉话,没有内应, 想在京城刺杀他近乎天方夜谭。再说,沉希仪几乎是个纯粹的军人,滑石滩和剿 倭两大战役业已证明他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潜力,在经历了一番宦海沉浮后,为人 处事又圆滑了许多,京中几大势力都在争取他,没有几个人有必要非置他于死地 不可。
而我则恰恰相反。由于和桂萼﹑方献夫关系亲密,我脑门已经贴上了继统派 干将的标签,于是成了继嗣派的眼中钉﹔又由于和蒋迟配合默契,在朝中仍有一 定实力的先皇后戚张家或许看我也很不顺眼﹔更何况剿倭和掌控江湖又得罪了一 大批人,甚至因为宝亭﹑无瑕这帮娇妻美妾的缘故或许还惹恼了大票的情敌,咒 我早死的大有人在。
想对付我不外乎两条路,直接攻击我,或攻击我的家人。宗设手下目前尚有 近藤又兵卫及阪本初芽两员得力干将和几十名倭贼,进攻竹园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从素卿传来的讯息看,宗设显然十分忌惮在鲁卫的经营下已经变得固若金汤的 苏州,而是把目标对准了经常在外奔波的我和即将召开的茶话会身上,目前很可 能已经潜入了镇江﹑常州一带设伏。
宗设武功惊人,但在宁波招宝镇一战中了唐门毒药,内力大打折扣,而近藤 和阪本想来也是如此,单靠这几个人来暗算我,怕是宗设自己也没有这个胆量。
而他的武器辎重在无名岛一战中又损失殆尽,特别是赖以发家的倭统没能留 下一杆,家底又被我抄了个底儿朝天,无力补充,眼下手中只是些寻常弓箭而已, 这些不善弓箭的倭贼想用远程狙击的方法至少需要动用二十人以上才有成功的希 望,如此一来,则需要对我的行程有着十分详尽的了解,否则,这些语言不通的 倭贼在路上多出现几回,势必会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
因此,我断定,宗设眼下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那些欲参加茶话会却落了单 的中小门派。通过几起血案来打击我的声誉,削弱朝廷对我的信任和支持,最终 达到孤立我的目的,运气好的话,或许借嘉靖之手就把我除掉了。
以我自己为饵来吸引宗设,这是我得到六娘手书后立刻下定的决心。茶话会 经不起太大的风浪,而我也想借机彻底铲除宗设这个祸害,故而我一面通知竹园 诸女,说要在镇江停留两日以便会晤辛垂杨,让她们勿要挂念,一面请求鲁卫、 南元子迅速北上与我汇合,一明一暗,打宗设一个措手不及,又安排萧光等一干 魔门弟子在镇常一线搜索可疑目标,两日后在城外官道汇合。
就算宗设不上当,当他知道我就在他附近的时候,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 要挺过了茶话会,我还巴不得他和别人拚个你死我活呢!
不过,出于对弓箭的恐惧,我还是留下了邱福他们。这几个小伙子经过名师 指点和一年多的艰苦训练,实力已是大为可观,兼之兵器锐利,又擅长合击之术, 即便对上十个八个倭寇也不见得吃亏,而我对秦楼的护院向来是恩威并济,护卫 起我来自然是十分尽心。
“…那个乌将军还真是黑哩,俺从来就没看见过生得这么黑的人,往那一站, 像块黑炭似的怪吓人的…”
“嘿嘿,有什么好怕的!一副乌嘟嘟的模样,倒像是俺的卵子…”
“你卵子有那么大吗﹖想得倒美…”
“俺是说俺的卵子黑…”
“嫂子生得好看,邱哥自然不肯放过,用得勤了,哪有不黑的道理…”
邱福几人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小声议论着我刚刚拜会的镇江卫镇抚乌 德邦,这几个小子在秦楼待久了,言语之间自然是荤腥不忌。
乌德邦是沉希仪的老部下,沈希仪官复原职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替乌 德邦谋得了这个职位,原本我是想借用他的力量来弹压因为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 对抗而引发的大规模江湖冲突,现在正好拿来对付宗设。
“呵,我走这半年,秦楼变化不小啊!连邱福都成家了。”见街边正好有家 首饰店,我遂大步走了进去,对邱福道:“来,给你媳妇挑件首饰,就算是我的 贺礼。”
邱福还有点扭捏,我干脆唤来老板娘帮着挑选,随后便和余下四人嗑起了家 常,才知道邱福娶了秦楼的姑娘,类似的情况在护院里还有十多例。
仅仅一年就要从良了,我心头闪过一丝迷惑。除非有特殊情况,寻常风月场 里的姑娘总要做上个三年五载才能攒够赎身银子脱籍从良,一年脱籍,除了从良 的对象是自己人,六娘不会为难她们,甚至极有可能连赎身银子都打了折扣之外, 姑娘在秦楼的收入肯定要比其它地方多得多。
这和六娘说的情况相吻合,而这正是她的得意之处,秦楼的收入为苏州风月 之冠,秦楼姑娘的收入更是把别人远远拋在了身后,以致我曾笑她说,她根本不 是一个称职的老鸨──一个称职的老鸨可是要压榨姑娘身上每一厘银子的,而她 的心肠实在是太软太好了。
可依我对风月场里的姑娘的熟悉和了解,我清楚没有几个人能在还能赚取大 把银子的时候清醒地脱身而去。基于人天生的好逸恶劳的劣根性,在度过最初几 个月的羞涩之外,绝大多数姑娘都会习惯这种倚门卖笑的生活,毕竟这种生活赚 钱实在太容易了,直到她们年老色衰无法通过自己的肉体获得利益的时候,她们 才肯罢手从良。
能快速从风月泥潭中挣扎出来,除了个别天性贞节的女子之外,就是那些受 过良好教育的所谓名妓了,事实上,她们的确可以不必通过出卖肉体而生存下去。
但这样的女子百中难求其一,而秦楼一年里就有十多个姑娘从良嫁给了护院, 显然是另有原因,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无法像刚进入秦楼那样赚取那么多 的银子了。
秦楼新人成长之快,素质之佳冠绝江南,客都是喜新厌旧之徒,自然是交口 称赞,秦楼也因此大获其利,可新人笑旧人哭,秦楼旧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处在 了一个少有人问津的尴尬境地,不得不另做打算。
姑娘的最佳结局自然是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有情郎,但这样的天赐姻缘可遇 而不可求,嫁到有钱人家做小老婆则成了姑娘们最现实的想法,然而能得偿心愿 的也是少数,还要求佛保佑遇到的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大妇。
找个寻常人家嫁了也不是件容易事,且不说没有几个男人能忍受她们原来的 身分,就算能忍受,小户人家养不起大小姐,这些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 娘们能不能受得了苦还两说。
这大概就是邱福他们成了抢手货的原因吧!秦楼的工钱给得十足,像邱福这 样的小头目一年能赚近百两银子,比个寻常教书先生赚得还多,可以轻轻松松地 养家糊口,而且由于耳闻目见的缘故,他们对妓女没有那么多的排斥心理,相反, 这些姑娘的美貌和才学或许更能吸引他们──换一个清白人家,邱福就算奋斗一 辈子大概也娶不回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剩下的﹖剩下的大部分都回乡下了,只是听说没有几个过得如意的── 乡下哪是养人的地方啊!有些姑娘实在熬不住了,就跑回秦楼帮工,东家倒向来 都是来一个收一个的。”
“那有没有人去别家的馆子﹖”
“开头还有,可现在就几乎没有了,哪家馆子能像咱秦楼那样对待姑娘啊!”
我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一个靠吸食妓女鲜血以自肥的老鸨却被秦楼大多数姑 娘视为活观音,这就是六娘,我越来越觉得难以捉摸的六娘。
虽然那份手书早在我掌中化成了碎片,可同心堂胭脂的淡淡香气似乎依旧残 留在我的胸间。我轻轻合上双眼,脑海中不期然浮起了六娘那张淡素的容颜,颊 上的一抹嫣红是那么的惊心动魄,竟让我心头一阵乱跳,甚至同心堂胭脂特有的 香气也莫名其妙地清晰起来。
门外传来的恬然声音让我倏地收起异样的心情,开眼望去,店门外,落日余 晖里,一个身披皂色大氅的绝美女子正含笑望着我。 ---------- 第三章
龟鹤楼上,我和辛垂杨浅斟低酌。好心的伙计故意弄暗了铜灯,让人越发看 不出辛垂杨的年龄,乍一看,我俩倒像是一对私会的情侣。
“别情高才,乃今之苏张,当真后生可畏。”辛垂杨似乎并不在意屋子里的 灯光有些暧昧,轻轻放下象牙箸,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虽然能隐约听出一丝揶揄, 可点漆双眸流露出来的绝对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欣赏与欢喜。
虽然心中瞬间闪过一丝迷惘,但我还是很快清醒过来,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 姿态而已。李思和魏柔是我俩各自的软肋,彼此都有顾虑,她最佳的应对方案只 能是借魏柔为隐湖争得最大的利益了。
“师叔过奖。”一番寒暄之后,两人的称呼也随着融洽的气氛而发生了变化 :“听说师叔近来多驻足镇江,可惜缘吝一面,今番总算遂了心愿。”
辛垂杨最近多次在镇江露面,我在得到她关于茶话会的一番言论后,前两次 路过镇江都传出话要拜见她,可都不见她的踪影。她自然知道此事,说那时正好 不在镇江云云。
鬼才信你!我心里一阵冷笑,在我想来,辛垂杨滞留镇江,明显是为大江盟 打探消息。由于和自己的老巢扬州隔江相望,慕容千秋对镇江的重视甚或在应天 之上,城里聚集着大批江北同盟的骨干,加之地头蛇槽帮原本就在镇江拥有极其 深厚的根基,大江盟的线人几乎被清理殆尽,想要获得情报只好另辟蹊径。
隐湖隐藏在镇江的线人实力令我吃惊,我中午放出消息要见辛垂杨,没出三 个时辰,她已经和我面对面把酒言欢了,这让我知道,前两次她根本就是在躲我, 而眼下茶话会大局已定,再不相见,可就连台阶都没得下了。
“…师叔所指茶话会之弊端,晚辈深以为然,只是恐欲速则不达,才意徐图 之。”
“柔儿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再过两日,我会带柔儿和她师妹 蔺无颜赶赴应天。”
“多谢师叔成全。”我一语双关地笑道。
虽然之前我已经听到传言说隐湖业已决定参加茶话会,但听辛垂杨亲口应允, 我还是暗暗舒了一口气。而能够在应天见到魏柔,自然可以偷慰我的相思;至于 蔺无颜,这个连名字我都从未听说过的少女,大概就是魏柔的替代者了。
隐湖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传统啊!我心里暗忖,纵然鹿灵犀、辛垂杨都是天 纵之才,一个悟得人道,另一个更是秘密颠覆了隐湖百年的传统,两人都有心改 变隐湖,但传统的力量还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魏柔心事方明,就毅然舍弃了这个 隐湖史上有数的杰出弟子,看来那些隐居在太湖小岛上的隐湖前辈应该对门中的 事务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别情,你别心里骂我就好。”辛垂杨心照不宣地笑道:“柔儿是我一手带 大的,自然有些私心。不过,执掌隐湖虽然荣耀,但柔儿毕竟是女儿家,易求无 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辛垂杨的轻叹不似作伪,大概是想起了前尘往事,只是为谁而感,倒让我颇 费思量。是杨慎吗?他文采出众,人物风流,又出身世家,实乃佳配,辛垂杨若 是嫁给他,相夫教子,正是女儿家向往的生活,也不必整日里和一帮男人在江湖 上勾心斗角了。
然而,杨府的惊鸿一瞥最多让她在午夜梦回之际多一些旖念,但绝不会刻骨 铭心,二十年的江湖生涯大概也早让她抛去了年少时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她心 中难求的有情郎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一位英雄?
不过这个问题对辛垂杨来说就像李思一样都属于禁忌的范畴,我谢过她的大 度之后,便藉口要修订名人录,问起了蔺无颜的情况,然后不知不觉地把话题转 移到了茶话会上,两人取得了相当的共识,甚至辛垂杨在听说已经有近二百家门 派先期抵达应天后还有些过意不去,说茶话会事务繁杂,她没帮上什么忙,反倒 让我专门跑了一趟镇江,委实罪过。
“师叔见外了,不是还有七天才开幕嘛!一切都来得及。何况,有蒋小侯坐 镇应天…”
“一个纨绔子弟而已。”辛垂杨插言道,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又在演戏吧!我一怔,心中暗忖,虽然蒋迟曾经接受了慕容的宴请,但那是 因为顺路罢了,就算辛垂杨心向大江盟,也没有必要表现出不满来,特别是在我 的面前。
“蒋小侯天资过人,师叔切不可以寻常世家子弟视之。”迟疑刹那,为了魏 柔,我还是好心点了她一句。
“别情,你能提醒我,我很高兴。”辛垂杨微微有些诧异地瞥了我一眼,旋 即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然后语重心长地道:“老实说,江 湖对你颇多非议,隐湖不能不受其影响。我最初对你就很有些不满,多亏柔儿替 你辩解。其实,隐湖与你的目标完全一致,都是为了江湖的繁荣与稳定,只要坦 诚相见,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晚辈正有意和隐湖进行全方位的合作。”我飞快地道:“虽然一直没有见 到鹿掌门,但只要有师叔在,我想一切都不成问题。”
辛垂杨略有迟疑,才展颜笑道:“别情,你别给我带高帽,隐湖诸事还要师 姐拿主意,但合则两利,我想师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辛垂杨不上钩也在我的意料之内,毕竟她对我还是戒心重重,但话里已经隐 约有些跋扈的味道,打下一个楔子,或许未来就变成一招妙棋。
“有师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沉吟片刻,我问道:“师叔,晚辈还有一 事相求,鹿掌门是阿柔的师傅,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拜谒她,只是她仙踪缥缈,我 实在不知到哪里去会她,而阿柔又不肯告诉我…”
“柔儿不是不肯告诉你,而是她同样不知道。”辛垂杨不疑有他,直言道: “事实上,就连我都不清楚师姐身在何处,除非她想见我。依我看,你还是别白 费工夫了。再说…”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笑道:“想想 我一天有操不完的心,有时候还真羡慕师姐呢!”
说着说着,她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或许,我天生就是劳禄命。”
转头望着窗外,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就像这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话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我见她蛾眉轻蹙,便向窗外望去。天色已晚,门 檐下的气死风灯已经点燃,照得四周亮如白昼。楼门前停着两辆豪华马车,七八 个精壮小伙护住马车,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行人,中间,一肥硕汉子拥着两个绝 代佳人缓步走进楼里,正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他消息倒快。”辛垂杨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意。十大门派的掌门通常都是在 茶话会开幕的前一天到达,我俩自然部明白慕容千秋绝不是去参加茶话会而路过 此地。
“不见得是为师叔和我而来的。”我才见过慕容千秋,江湖上又没有什么大 事发生,他的确没必要特意跑来见我,而那两女一脸慵懒之色,显然刚刚欢好过, 慕容千秋这厮八成是享用完了美人儿,到龟鹤楼这座镇江最出名的饭庄滋补身体 来了。
辛垂杨不再言语,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慕容千秋一行,慕容千秋身后是一袭青 衫的隋礼,常伴左右的慕容仲达和王惕却不见了踪影。
如此松懈的防御,慕容千秋这家伙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心头微微一动,若是 大江盟有心伏击的话,眼下的慕容千秋简直就只有死路一条!再说,到了镇江, 槽帮帮主李展怎么不陪同呢?他可是地头蛇啊!
我正暗自奇怪,楼下传来了慕容千秋不疾不徐的声音:“我是扬州慕容,我 的客人到了吗?”
“已经到了…”
掌柜的话刚起了个头就立刻低沉下去,周围嘈杂的声音扰乱了我的六识,让 我无法听清楚下文。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一阵缓慢而笨重的脚步声,半天才上了楼,走过我所 在的包房,直到走廊尽头,才停了下来。
那儿正是龟鹤楼眼下最热闹的地方,我和辛垂杨到了不久,就从那间包房里 传出来一阵阵靡靡的歌声和放荡的嬉笑声,一直持续到现在。
听淫靡之音并没有因为慕容千秋的到来而减弱分毫,我心下顿时奇怪起来。 慕容千秋身为主人,却姗姗来迟,显然没把客人当回事,而且还似乎有意隐瞒自 己的武功;这客人也没有因为主人的怠慢而进退失据,依旧我行我素,两下的关 系还真耐人寻味。
辛垂杨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突然拉动了铃绳,须臾,那个伶俐的伙计笑 容可掬地走了进来。
“公子还要点什么?”
辛垂杨却不搭话,只是好整以暇地夹起一颗焦山白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 来。
我见状只好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对伙计道:“小二,告诉东头的客人声音放 低些,他们实在太吵了!”
伙计有些为难:“小的已经去劝过两回了,都被骂了出来。”随即谄笑道: “公子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贵人,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小的去 给您再热壶女儿红来,老板说了,吵着了客人,这酒算是小店给您赔不是了!”
“这可不是龟鹤楼的作风啊!”我故意沉了沉脸:“什么客人,连贵楼的朱 老板都不敢得罪?”
“当官的呗!”伙计似乎对那客人印象颇差,怨愤道:“还是几个军爷,不 然,老板早撵人了!”
“军爷?”
我和辛垂杨对视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能让财大气粗颇有背景的龟鹤楼 有所顾忌,绝非等闲之辈,可我才从江卫出来,江卫的几个重量级大员都在卫里, 这几位军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是镇江卫的李大人、谢大人还是乌大人?”我看似随意地问道。
“都不是。”伙计闻言,愈发恭敬的道:“听口音,好像是浙江杭嘉一带的。”
“哦?那可是浙江督司武大人的辖区啊!”我一怔,心道,莫非是我那岳丈 的属下?可慕容千秋虽然和我这位岳丈大人关系相当密切,但向来都是单向联系, 知者甚寡,瞒还来不及,怎么会如此招摇地接触他的属下?心头一动,便问起那 几人的相貌来。
随着伙计的形容,我的脑海里渐渐浮起乐茂盛的影子。
怎么是他?!疑念大生的我竭力保持着从容镇定的模样,又随口问了伙计几 句,才把他打发走。
“别情,有什么不安吗?武大人…是不是你如夫人武舞的父亲?”
我点点头:“听着好像是我岳父大人辖下的几个将领,不知慕容千秋怎么和 他们搅到了一起?”以隐湖在镇江的线人能力,想调查出乐茂盛几人来并不困难, 我没必要替慕容千秋隐瞒,只是言辞中却有意将辛垂杨引入歧途。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情,慕容用心深刻,你岂会不知?”
我摇摇头:“为官者不得擅自结交江湖中人,这是官场铁律。师叔你看慕容 千秋有意隐瞒武功,那几位将领很可能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就像我当初在扬 州,只知道他是听月阁的老板一样。何况,他明显对这几人并不十分重视,与之 结交可能并非是针对大江盟,而是另有原因。”
这正是令我狐疑之处,慕容千秋应当知道乐茂盛的价值,身为军中新锐代表, 又经剿倭一战,乐茂盛的前途不可限量,慕容千秋为何如此怠慢他呢?就算知道 我和乐茂盛不睦,也没必要这么肆无忌惮地失礼啊!
“另有原因?”辛垂杨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遂即沉吟起来:“别情可愿 为我解惑?”
“晚辈哪敢班门弄斧。”我笑道:“可能师叔不太了解身为商人时的慕容千 秋,他经营的东西只有两样,私盐和女人,师叔不妨从这两方面入手。”
辛垂杨满意地一颔首,表示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似乎因为慕容千秋的出现, 她明显有了心事,很快就结束了这场会晤匆匆离去。
我却藉口要确认这几名武将的身分以便告知武承恩而留了下来。见辛垂杨的 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吩咐邱福去东头那边悄悄传话给慕容千秋,告诉 他我在这里等他。
很快,一脸惊喜的慕容千秋就冲进包房:“别情,你不在应天坐镇,怎么跑 到这儿来了?”鼻头抽动了两下,恍然道:“好嘛!原来是来私会小情人的,你 可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我一愣,看慕容千秋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行踪:心头隐约觉得有些不 对劲,立刻肃容问道:“慕容,你什么时候来的镇江?”
“昨天就到了,怎么了别情,出事儿了吗?”大概是见我表情严肃,慕容千 秋收起笑容,狐疑道。
“我到镇江已经快四个时辰了。”我眉毛拧在一处,缓缓道:“满大街的人 都知道我来这儿是要会晤辛垂杨,而辛垂杨也在一个时辰之前找到了我…”心中 却是一亮,自己正要插手镇江,李展便给我送来了机会。
“竟有此事?!”慕容千秋吃了一惊,脱口讶道。
老奸巨猾的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小眼一眯,身上的市侩气倏然退 去,一股迫人的强大气势遽然而发。
“李展?”慕容千秋眼中厉芒一闪:“别情,你是说他封锁了消息?难道他 吃了豹子胆了?!”
连辛垂杨都能找到我,身为地头蛇的槽帮自然没道理不清楚我的行踪,就算 慕容千秋刚到镇江,李展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内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他,眼下慕容 千秋在镇江竟然成了聋子瞎子,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我脑筋飞快地开动起来,盘算着槽帮的异动会给江湖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权衡着各种变化的利与弊,嘴上却道:“老哥,虽然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但这中 间肯定出了问题。不过,就算李展封锁了消息,可你慕容世家的人哪去了,怎么 也不把消息报上来?”
“我不是乱猜!槽帮入盟的条件之一就是我慕容世家不派员常驻镇江,它一 开始和我就不是一条心!”幽暗的灯光里,慕容千秋的脸色铁青,愈发显得难看 :“镇江一战,我还以为槽帮是真心真意,故而这里江北同盟的弟兄虽多,却没 有几个是我慕容世家的嫡系。这几日应天要开茶话会,那边有些捉襟见肘,我又 怕大江盟趁机将人马潜伏下来,就把在镇江的兄弟基本上调去临时帮忙去了,没 想到应天那边没事,反倒是镇江这边出了篓子!好在老天开眼,被别情你给发现 了。”
说到这儿,慕容千秋才渐渐冷静下来:“茶话会前禁止私斗,这是十几年来 的老规炬,习惯成自然,我这两天也就有点大意了,别情你也能看出来,现在杀 我,时机最好,这个混蛋李展倒还蛮有眼光的!”话音未落,却又摇摇头:“不 对,他没这份胆量,背后定有人主使!齐放,这老小子倒是个玩阴的高手!”
“…真是这样?”
我一时沉吟不语,当我发现慕容千秋被人封锁了情报来源之后,我第一反应 和慕容千秋一样——槽帮反水了,可慕容千秋一席话反倒让我迟疑起来。
当初槽帮出人意料地加入江北同盟曾震动江湖,我本以为是与慕容有些交情 的槽督李钺暗中施压的结果,然而从武柳那里我无意中得知,武承恩和慕容之间 的关系远比我想像的深厚,槽帮加盟的内幕突然出现了变数,因为慕容完全可以 借武承恩之力来保证槽帮在南运河上的安全,并以此为由来说服李展。
武承恩和慕容千秋两人的关系引起我的警惕,我可不想弄出尾大难掉的局面, 只是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把情报留给六娘,就再没过问此事。不过,不管是李 钺也好,是武承恩也好,槽帮似乎都是被迫入盟,慕容千秋也心知肚明,只是因 为镇江一役槽帮出了死力,和大江盟结下了死仇,慕容千秋这才完全放心。
槽帮反水,自然是投靠大江盟,若投靠第三方,自己则腹背受敌,李展不会 白痴到这种地步。可一对生死仇敌突然化敌为友,这中间若是没有绝大的利益, 或是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委实无法让人理解。
“慕容,你和乐茂盛很熟吗?”我忽然想起今晚慕容千秋和乐茂盛两人的举 止都很奇怪,心头蓦地一动,突然问道。
“乐茂盛?”慕容千秋怔了一下,似乎是诧异我怎么突然转移了话题:“我 跟你准岳丈武大人有些交情,他手下头号锰将我岂能不认识?不过,这小子张狂 的很,又和你有过节,我和他就是有一搭无一搭,嘻嘻哈哈应付罢了。”
“那今晚你约他…”
“不是我约他,而是他约我。”慕容千秋插言道:“他护送槽督李大人北返, 镇江是最后一站,把李大人送过江之后,他不知听谁说的我在镇江,就派手下约 我一聚,我不好推托,便定了龟鹤楼。只是李展送来的这两妞儿着实缠人,我好 不容易才降服了她们,结果就晚到了些时辰,弄得乐茂盛一肚子不满。辣块妈妈 的,不满就不满,哪个怕他!”慕容千秋一脸不屑道。
我明白慕容千秋这是示好于我,不过看样子他的确是没把乐茂盛放在眼里, 或许在他心目中,我的份量要远远大于乐茂盛,为了讨好乐茂盛而得罪我显然太 不值得。而听他口气,又不像是和武承恩发生了龌龊,否则,他该央求我从中调 解了,底气绝不会那么足。
“那两女孩是李展什么时候送去的?”
从武承恩、乐茂盛那边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我把视线重新拉回到了李展身上。 慕容千秋是老江湖,断绝消息来源这种事瞒不了他多久,若李展真有异心,大概 今晚就要动手,否则被慕容千秋察觉抢先下手,后果不堪设想!如此说来,送来 的这两个女孩就大为可疑,没准儿就是用来消磨慕容千秋功力的——慕容千秋虽 然号称床上无敌,可毕竟年逾不惑,又没练过双修之术,吸精抽髓的鏖战一场, 功力无论如何都要打个折扣。
“中午。”慕容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脸色顿时又变,冷笑道:“我当时还 奇怪,他这是从哪儿找到了这么两个可人儿,原来其心可诛!”沉吟片刻,慕容 千秋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槽帮反意已明,血战在所难免。不过,茶话会开幕在 即,别情你若是觉得眼下时机不妥的话,那么我就先放过这帮逆贼,等茶话会结 束后,再让他们尝尝我慕容世家对待叛徒的手段!”
“稍安勿躁。”我沉声道:“此事尚有疑点,不可骤下结论。何况你和我在 一起,就算李展胆大包天,也不敢冒着毁帮的危险前来攻击。”
说到这儿,我心中豁然一亮,槽帮反水不是有疑点,而是有大疑点!只是… 要不要告诉慕容千秋呢?迟疑了刹那,想到慕容眼下仍是我掌控江湖的强援,即 便我有心削弱他的势力,也不能让他察觉出来。
见他想说话,我连忙道:“等等,慕容…我们先做个假设,假设槽帮叛变, 计划今晚暗算你,可到了中午,我突然出现在镇江,换你是李展,应该怎样应对?”
“那要看别情你来镇江的目的了。”慕容千秋迅速道:“如果只是过路,我 自然不会改变计划。”
“对!我一到镇江,除了拜访乌德邦和镇江官场上的几个朋友之外,就是四 处宣扬,要与辛垂杨一晤,这时候的李展只会静观其变,因为他有的是时间来补 救他的计划。但到了傍晚,他却发现,我和辛垂杨来到了龟鹤楼,而这里本是你 和乐茂盛约好会面的地方,问题就出现了。”
“咱俩都到了龟鹤楼,就很有可能碰上,而一旦碰面,他的阴谋就有败露的 危险。”慕容千秋恍然:“李展应该在半路截杀我才对,不然,就要立刻恢复我 的消息渠道…”
“然而他这两样却都没做!”我不急不徐地道:“没截杀你,还可以说是来 不及布置人手,可我来这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他有充足的时间告诉你有关我来 镇江的消息,这样,你还会怀疑他吗?”
“这…”叫我这么一说,慕容千秋也犹豫起来,一时沉吟不语。
而我此刻却想起我曾惊讶于隐湖在镇江的线人网的实力,现在想想,难保不 是槽帮有意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了辛垂杨,才让她那么快就找到了我,好让我尽快 离开镇江,只是没想到我也同样选择了龟鹤楼…
两人正各有所思,门外突然传来邱福的声音:“大人且慢,我家大人正在会 客…”
话说一半,就听扑通一阵乱响,似乎有人跌倒在地,接着,乐茂盛有些醉意 的喝声传了进来:“滚!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老子…才是大人!” ---------- 第四章
“乐兄别来无恙?”
“霍霍,是王大人啊!”拎着酒壶闯进包房里的乐茂盛骤见是我,顿时一呆, 酒似乎一下子醒了大半,怨恨阴毒交织的目光只是闪了两闪,便倏地收回,皮笑 肉不笑地道:“想不到分别半载,竟然在此巧遇大人,实在太难得了!这还真应 了你们读书人常说的一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冲门外高声喊道:“二哥、郑七你们都过来,我给 你们介绍一位…英雄!”
须臾,几个赳赳武夫便拨开堵在门口的邱福几人,带着一身酒气、胭脂气鱼 贯而入,其中一个年近四旬的武将走到乐茂盛身边站定,而其余四个二十出头的 青年将领则站在了乐茂盛的身后,几人目光略一略巡,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头微微一动,邱福他们几个经过铁平生一年的训练,身手已相当利索, 寻常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特别是邱福,一人对付两三个壮汉不成问题,乐茂 盛是武承恩的弟子,能轻而易举地打倒他并不奇怪,可那几个年轻人也能轻松将 他推开,显然不是寻常军人。
看来乐茂盛早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心腹了,我暗忖道,他身后站着的郑七四人 俱是百户装束,身上没有多少官味儿,也不像是世家子弟,自然是乐茂盛刻意培 养的班底,倒是他身边的那个中年将领一副官场老油子的模样,想来是同行的同 僚“二哥”。
“二哥,这就是我在剿倭营时的战友,苏州通判王动王大人!”回头瞥了那 四个颇有醉意却依旧傲立如松的部下一眼,乐茂盛满意地一笑,指着我对中年武 将道:“碣石镇用计,三十辎兵大破二百倭寇;无名岛奇袭,一战歼灭宗设,都 是这位王大人的杰作!”
“哦?”那“二哥”惊喜地冲我一拱手:“久仰王大人威名,今日得见,真 是三生有幸!下官杭州卫镇抚司田见明。”
郑七四人闻言也顿改傲容,齐刷刷地给我行了个军礼。
“乐兄、田兄过誉了,不过侥幸而已!”我连忙谦逊地摆了摆手:“且不说 徐公爷运筹帷幄,四都司衙门保障有力,沈将军指挥若定,就说乐兄,坚守南汇 嘴似铁壁铜墙,攻击倭贼大寨如狂风烈火,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本事,鄙人那点微 末之功何足道哉。”
可我心下却冷笑一声,乐茂盛向来与我不睦,见面从来都是冷嘲热讽的,今 儿转了性子,大概是知道武舞嫁入竹园已成定局,我和武承恩之间的翁婿关系已 经比他俩之间的师徒关系更亲近了。这位二哥田见明则多半是个挨风缉缝、溜须 拍马的好手,他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巴结奉承之色,可显然是知道我和武承恩的关 系,不然没理由很无耻地自称“下官”,乐茂盛若是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攻讦我的 话,这老兄极有可能回头就在我那位准岳丈面前打小报告,说他首先挑起事端, 如此怕是连武承恩都得罪了。
其实,我也不想在人前得罪乐茂盛。武舞甘居妄位已让武承恩自觉颜面无光 ——按武柳的说法,她老爹见她妹妹心意已决,本是想把人悄无声息地嫁过来了 事,不料却走漏了风声,弄得满城皆知,让他好不尴尬——没和女儿断绝关系已 经很给我面子了,此时我实在犯不着在外人面前挑衅他的得意弟子再惹他心烦。
“我兄弟的武勋那是不消说的,江南近十年来能正面击败倭寇的不过三二人 而已,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田见明深明官场之道,一句话连武承恩都奉承了 一回。
听乐茂盛数落慕容千秋,说明知道我在龟鹤楼也不告诉他一声,不够朋友, 田见明又忙打诨插科把话题绕到了别处,有他这个两面光的官场老油条在,屋子 里的气氛遂变得热闹而融洽。乐茂盛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郑七四人去陪邱福、 隋礼几个,又让小二招来几个姑娘,把酒席合在一处,说要痛饮三百杯,不醉不 休。
我虽然满心厌烦,又是一肚子的心事,可为了我那位准岳丈,却只好打起精 神应酬。说来,武舞若是嫁过来为妻,我就是再跋扈,也不损武承恩的官威;可 惜武舞妾位分明,在别人眼中,我对武承恩就已经少了一点尊敬了,现在若是再 不给他部下面子,岂不是更落人口实?
应酬归应酬,我趁隙给慕容千秋使了个眼色,两人到底是在听月阁里练出来 的默契,配合的相得益彰,终于把乐田两人灌了个酩酊大醉,倒是隔壁郑七四人 还有三分清醒,我遂唤来老板将几个送回住处。
“快三更了。”慕容千秋站在窗前,望着伙计将烂醉如泥的乐茂盛抬上马车, 脸色阴沉下来。
已经一个时辰了,从槽帮送给慕容千秋的那两个女人嘴里没问出什么有价值 的情报,派去联络待在客栈里的慕容仲达的隋礼和派去给乌德邦送信的龟鹤楼伙 计也没回来,槽帮也没派人和慕容千秋联系,解释情报中断的理由,而龟鹤楼周 围也不见有人监视,气氛竟是相当诡异。
“会不会是大江盟作的手脚,有意离间我和李展之间的关系?”
冷静下来的慕容千秋心思极其敏锐,很快和我想到了一处:“把槽帮负责传 递情报的小子一杀,就断了我的消息了!再假冒槽帮攻击我,让我误会槽帮。至 于你跟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把你惹恼了,正好借你手铲了槽帮…”
“可戏总要演得像,你我才能相信吧!槽帮为什么要反水?能找到一个合适 的理由吗?和你不是一条心?除了父母妻儿,天底下有几个人和你一条心!难道 他们个个都要置你于死地?就算是,槽帮有多少本钱杀你?特别是在你有了防备 和我在场的情况下,李展敢轻举妄动吗?他不敢妄动,来人又是谁?大江盟怎么 弥补这些漏洞?”
“那…槽帮虽然实力不济,可大江盟却是高手如云,正好假装已和槽帮达成 协议,派人支援。”慕容千秋沉吟道。
我闻言遽然一惊,一个看似很荒诞的念头倏地从心底浮起:“难道大江盟连 我都算计了,杀我嫁祸槽帮?!”
我一向认为,那一身官服是我最好的保护,因为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江湖 没人愿意和官府作对——杀人越货是自家事情,大不了掉脑袋,十八年后又是一 条好汉,而反贼却是要株连九族的,就算个人丧心病狂,也很难找到同党,故而 越大的门派顾虑就越多,就越要亲近官府。百年来,真正铤而走险的都是江湖上 的小门小派,针对的也都是欺压百姓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贪官污吏。
我不是贪官,相反还有很好的口碑,大江盟想杀我的话。齐放能说服的恐怕 就只有他的几个亲信,而他也应该心知肚明,正面交锋,就算是他父子亲至,也 没有多大把握留下我,一旦让我逃走,他和他家人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地狱。
暗杀!我心里一激灵,只有布置精妙的暗杀才最有希望取了我的性命,而我 的命却正是威慑他人的主要力量。
我活着才能实施报复,死了,虽然依旧会有人替我报仇,可来自官府的压力 就会骤减——人走茶凉,官场就是这样现实。
我与蒋迟不同,蒋迟即便死了,他父母岳家的权势尤在,报复将会极其惨烈, 而武承恩却不会有多大兴趣替我报仇,江湖也不知道宁馨的存在,而在镇江地头 上发生的事情,大可以推给慕容世家和槽帮,狙杀我的风险陡然降低了许多,有 人就很可能蠢蠢欲动了。
唐门是我的岳家,我自然不必再担心它那神出鬼没的暗器和毒药了,可惜这 世上还有一把弓,那把杀死况天的弓可能也会杀死我。
我一下子想到了乐茂盛,这个杀害况天的最主要嫌疑人有着一手漂亮的箭法, “九天御神箭”至少得到了武承恩的五成真传,而他又巧得不能再巧的出现在了 我的眼前,万一他和江湖中人相互勾结…
“慕容,你说…乐茂盛他真醉了吗?”
慕容千秋一怔,刚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向楼下望 去,不大一会儿,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疾驰而至,当先是个百户,化甫一翻身 下马,就高声叫道:“王大人可在?下官镇江卫百户裘松,奉乌大人令,听候大 人差遣!”
望着那二十几名士兵融入古津街的夜色里,慕容千秋脸上有些异样,他大概 是猜到了我结交乌德邦的用心,也明白一旦在这种情况下和槽帮朝了面,即便槽 帮原来没有反意,恐怕日后的合作也要大打折扣了,可偏偏请来官兵却是眼下最 简洁有效的自保手段,让他无法反对。
“慕容,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解释道:“何况,去年那一仗死了太多人, 至今朝中仍有风言风语,许多人唯恐天下不乱,眼睛盯着镇江不放,茶话会又近 在眼前,我不想镇江这儿弄出什么动静来。”
“谁叫当初你不帮我。”慕容千秋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你若是帮我,或许 一战就铲了大江盟,哪来这么多事情!现在倒好,你做了江湖大总管,整日里想 的就是歌舞升平,我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有劲儿没处使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你不喜欢流血,朝廷也不喜欢流血,而 我也不喜欢那顶反贼的帽子。”他自嘲地一笑:“还是当官好!别情,不瞒你说, 为了给镇江这一仗擦屁股,前后花了我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啊!那得卖多少 盐引哪!”
我听出他话中那一丝悔意,不由暗自揣摩起来,他后悔什么?是和大江盟开 战吗?可况天一死,江南江北的战事已不可避免,即便他不想打,齐放也放不过 他。转瞬间我便明白了,他是觉得镇江这一战打得有点得不偿失了。
当初镇江是槽帮和排帮双雄并立,槽帮是地头蛇,人多势众;排帮虽然只是 个分舵,可占了帮中实力的三分之一,一战过后,排帮镇江分舵自舵主以下全军 覆没,被迫撤出镇江,槽帮虽然也死了上百号人,却未伤筋动骨,得以独占镇江, 成为最大的赢家,而出力最大的慕容世家,眼下看来倒有可能落得个两手空空了, 慕容自然不甘心,后悔当初没取槽帮以代之了。
我不禁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化名王谡的我潜入镇江,却发现了满城的捕快, 他们一反常态地插手江湖争斗,昭显镇江府和李展的关系绝非寻常,慕容你想取 而代之,怕不是件容易事儿啊!民不与官斗,这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然而,民不与官斗不意味着官不与民斗,现在,我这个做官的就要民斗上一 斗了!
我暗自冷笑,嘴上却明知故问道:“既然心痛银子,为何又要与大江盟开战?”
慕容千秋闻言注视我良久,才叹了一声:“别情,你终于问起缘由来了。” 他摘下瓜皮帽,挥了几挥,复又戴上,正色这:“一个字,钱!”
“我慕容家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三大块,私盐、妓院和赌馆,其中私盐贡献最 大,约占收入的六成,妓院赌馆各占一成半,其余仅占一成。别情你别不信,我 知道秦楼收入可观,那是你摊上了个好干娘,李六娘的确是这一行的天才,况且 你的官家身分也让许多人断了觊觎之心。我慕容家则不然,表面风光,背地里却 是一肚子苦衷,因为伸手分帐的人实在太多了。”
“官府得罪不起啊!”慕容千秋脸上浮出一丝苦笑:“陈焯你是知道的,就 这么个软骨头,他内侄要插手听月阁,我还得给他面子,只因为他是扬州知府!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让你家破人亡,何况是一府知府!辣 块妈妈的,我又不是亡命之徒,我是真怕他啊!”
“当然他也怕我铤而走险,这就叫麻杆儿打狼两头怕,我舍下妓院赌馆一块 肥肉,换他对我贩运私盐不闻不问。先皇正德那十几年是最快活的时候啊!”慕 容千秋满脸缅怀之色:“那一船船白花花的盐简直就是一船船白花花的银子!钱 有了,底子厚了,慕容世家才真正重新站了起来!”
“可好景不长!皇上继位之后,杨廷和这个瘪三便力主严厉打击私盐,这一 打不要紧,竟打掉了我慕容家近七成的收入…”
“七成?”我一怔,下意识地反问道。
“七成!”慕容千秋毫不犹豫地道:“私盐生意萎缩到不足原先的一成,官 盐又没有多少油水,而妓院赌馆本就靠着这些肯花钱的盐大爷,一道圣旨下来, 抓的抓,杀的杀,逃的逃,剩下的都和我一个模样,半死不活的,生意能不受影 响吗?七成都说少了。”
我点点头,朝廷严打私盐的时候,我还在扬州,那段日子扬州风声鹤唳,富 豪人人自危,倒是师傅因为是个大地主的缘故得以置身事外,优哉游哉。
我则一来要准备应乡试,二来正和苏瑾恋奸情热,出游多半是流连在她的香 闺里,并没留意各大青楼生意好坏,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在风月场里一 掷千金的客人的确少了许多。
“钱是什么?钱是英雄胆!没钱,人活不下去,帮会更撑不下去…”
“慕容,”我打断他的话头:“就算收入少了七成,可养活你慕容一门老小 该不成问题吧!”
“吃糠咽菜的话,就算人口再多一倍也养活了,可谁肯?十几年下来,大家 已经习惯了挥金如土的富裕生活,再让他们回头去过苦日子,一天两天是个稀罕, 用不上十天半个月,大家就要造我这个家主的反了!”他自嘲地笑道:“官府我 得罪不得,只好打大江盟的主意,只有占了江南的市场,慕容世家才有活路!”
慕容千秋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可我明白,就像慕容千秋说的那样,贫穷 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品味了富贵之后的贫穷!从云端被打落到地狱,巨大的 落差,足以动摇大多数人的心理和信念,而在此刻树立一个强大的外敌,也有助 于家族的团结吧!
“别情,我不想争霸江湖,我是黑道,古往今来,凡是妄想称霸江湖的黑道 中人到头来都没有好下场,哼,邪不胜正,不服不行啊!齐放则不然,他是白道 ——比他妈黑道还黑的白道,我难啊!别情!”
“时局不同了。”我倒真有些可怜慕容千秋了,有心点他一句:“杨大人去 职都一年了。”
“可皇上还严旨重申禁私盐,听说日前又罢了替两淮盐案翻案的给事中古大 人的官…”慕容千秋先是一喜,旋即蹙起了眉头:“隋先生说,朝里掌权的费宏 虽然和杨廷和是政敌,可在禁私盐上,两人作法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还是有些不同的。”我淡淡一笑。
费宏眼下固然大权在握,可比起当年的杨廷和却远远不如。杨廷和是扶危定 倾的宰辅,皇上是他一手扶上皇位的,满朝都是他的同党,为人又刚正不阿,那 些地方官员既怕他的权势,又想给新君留下一个好印象,执行起禁私盐令来,当 真是不遗余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费宏为人圆滑了许多,且需要地方大员的支持,对地方上营私舞弊的行为 多半睁只眼闭只眼,禁私政策的执行力度已经开始有所减弱,我从京城一路南下, 便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只是禁私符合皇上的利益,地方上还不敢明目张瞻地 阳奉阴违。
不过,在京城的几个月已经让我揣摸透了这个少年皇帝的心性,心里明白, 私盐再度泛滥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慕容千秋、隋礼固然精明过人,可毕竟是草 莽中人,又身在局中,对时局的变化看得并不那么透彻。
好在慕容千秋着实心思玲珑,听出我这句话大有深意,忙问道:“别情,你 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没有,不过皇上每天有那么多的军国大事要处理,总不能时时刻刻盯 着私盐不放吧!”
“还让我贩私盐?”慕容千秋脸上露出一丝狐疑:“别情,顶风上可是脑袋 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啊!”
“老哥,私盐这东西我没碰过,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只是这一月来一路 观风,偶有心得罢了,对与不对,尚无定论。本来想在茶话会后,我仔细琢磨一 下时局后,再和你好好聊聊,可眼下看来竟是形势逼人。其实,江北三省十府地 域广大,人口众多,经营好了,足够你吃香喝辣的,没必要去做这出头的椽子。” 江北十府原本就是慕容世家戮力经营的地盘,我这番话的用意自然十分清楚。
“别请你是说,让我退回江北去?”慕容千秋的小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我: “到嘴的肥肉吐出来,我怎么和弟兄们交待!”
“或许这块肥肉已经变成骨头了,吃下去没准儿会噎死人的。再说,又不是 让你拱手送给大江盟嘛!”
慕容千秋被我彻底弄糊涂了,我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应天、镇江眼下固然 在你手里,却都存在相当大的隐患。应天是南都,管制一向森严,去年应天那一 战,只因为白澜、苏耀即将退休,而孙承则刚升任府尹没多久,关键的几人都不 想把事情闹大,又没有苦主追究,事情才平息下来。而今出了个蒋迟,应天是他 岳家的地盘,自然不愿意看到有其他势力影响到自家利益,你慕容世家是个不起 眼的小门派倒也罢了,可你偏偏强大的足以让人侧目,他岂能不心存戒备?一旦 戒备起来,以他岳丈徐公爷的权势,慕容你还能在应天玩出什么花样?别说赚钱, 倒要整日里小心别让他抓住什么差池,给自己带来灭门之祸了!”
慕容千秋将信将疑,毕竟在京城传言中的那个蒋迟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子弟,而在扬州,蒋迟的表现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慕容,退一万步说,就算蒋小侯愚驽,可徐公爷却是精通权谋的朝中耆宿, 为了女婿,难保他不打破常规,暗中插手江湖事务,以助女婿一臂之力啊!”事 实上,徐辅早已把手伸出来了,只是江湖上无人知晓罢了。
“可我怎么听说他们翁婿两人很不对撇子?”
“疏不间亲啊!”我道,心中冷笑,翁婿不和不过是蒋迟自己有心散布的谣 言罢了,一个是世代罔替的国公兼南京守备,一个是当朝后戚,翁婿太相契了, 那多疑的少年皇帝没准儿又多心了。只是这谣言流传并不广,即使在京城也少有 人知,慕容千秋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猜到了消息的来处,再往深处一想,必是 李钺、武承恩这等封疆大吏已经注意到蒋迟的崛起,开始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了: “以往翁婿不和,多半是为了南平郡主无出,而今,郡主已经怀了身孕了。”
“啊?!”慕容千秋遽然而惊,懊恼道:“真被传言害死了!”说隋礼曾提 醒过他,他却全没当回事儿,旋即勾住我的肩头,笑道:“别情,老哥这回可真 要好好谢谢你了!金银财宝估摸你也看不上眼,美女娇娃你身边又多的是…”
他说着,眼睛陡然一亮:“胡姬!上回你退回来的那两个胡姬我还留着呢! 这姐妹俩的美貌不必说了,十四岁的孩子长得倒像中土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难 得还都是处子。隋先生说,你在京城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回来就没这层顾虑 了吧!弟妹又不是个醋坛子,再说了,这等人间尤物也就你能消受得起…”
“敬谢不敏了。”我心道,且不说解雨、紫烟还等着我雨露恩泽呢!就连那 一身媚骨的隋宝儿都恨不得立刻出师服侍我左右,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宝亭这个 大妇胸怀再宽广,也不可能没一点醋意,几日前收下的林淮还可以用身边缺个精 通文墨的侍儿为藉口,这两胡姬再找什么理由呢?
见我推辞,慕容千秋一怔,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我 肩头,却把话题转开了:“那先说正事,福临镖局在应天的生意很正规,再让他 们小心点,估摸蒋迟挑不出毛病,倒是镇江这里…”
“镇江既然没掌握在你手里,不如干脆把生意全部交给槽帮,我猜大江盟如 果想说服李展反水,能开出的条件也莫过于此了。能从你手里得到相同的承诺, 李展何必去做反覆小人!”
“驱狼吞虎?别情你是想让李展和大江盟拚命去?可槽帮岂是大江盟的对手?”
“不是还有你这个后盾吗?就算时局有变,你不方便出面,还有镇江卫的乌 德邦,总之,我绝不会让镇江落入大江盟的手中!” ---------- 第五章
我和慕容千秋牵着马缓缓走在空旷昏黑的古津大街上,沿着大街一直向东约 两里地,就是我住的馆驿,再二里,则是槽帮的总舵所在地。三更鼓已经响过, 喧嚣热闹的街道早已宁静下来,就连镇江最豪奢的青楼万花堂也只剩下寥寥数盏 灯,大街上只有马蹄声回响。
虽然判断李展反水的可能性很小,大街也被裘松和他手下反复清查了三遍, 可两人却都不敢轻忽大意,一出龟鹤楼,我就将斩龙刀握在了手中,而慕容千秋 也拔出了移花剑。
“嘿嘿,好象回到了十五年前啊!”慕容千秋的细眼流露出罕见的锐利光芒, 那一脸的肥肉似乎一下子瘦了下去,竟隐约有些见棱见角了。
“死胖子,你究竟多久没摸过剑了?”
我知道十五年前那场决定慕容世家家主的内乱。慕容千秋并不是嫡长子,他 同父异母的哥哥慕容一统嫉妒他的才华,几番欲置其于死地,最后终于激怒了他, 他和同样受尽欺压的慕容万代一道带着几个心腹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尽屠他的三 个哥哥慕容一统、慕容十方、慕容百世及其妻妾子女和手下,逼着父亲交出了家 主宝座。从那时起,慕容世家开始进入称霸江北的黄金时代,只是内乱同样留下 了严重的后遗症——家族年轻一代出现了断层,后继乏人了。
奠定慕容千秋江湖地位的那几战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来,江湖鲜有他 出手的传闻,甚至一年前的镇江一役,他都做了壁上观,武者的嗅觉是鲜血铸就 的,远离了刀光剑影的他,还有十大应有的那份敏锐吗?
慕容千秋很快给出了答案。走出近百步,我心中突生警兆,就觉得似乎有道 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慕容千秋也轻咦了一声。
“杀气!”
按捺住心中的惊讶,我不作声色地朝大街北侧望去,虽然天有薄云遮住了月 亮,可那边的景象却依稀可辨。
房屋鳞次栉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高墙朱门气派不凡。门前两只石狮一狰 狞一俯首,墙边一溜梧桐,树叶都已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自是 根本藏不住人。
没发现丝毫异样,我心中一阵迷惑,眼角余梢中,却见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的慕容千秋也微微簇起了眉头。
“门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低语道,可慕容千秋随即又摇了摇头:“不 可能啊!这是镇江有名的缙绅范成的宅子,他小儿子就是镇江总捕范佑,范佑虽 然和李展关系密切,可绝不会把老爹的宅子拿来当刺客的藏身之所!”
范佑是我的朋友,那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当初为了追查刚刚结识的解雨的 行踪,我没少麻烦他,自此结下了交情。我下午才和他碰过面,倘若有什么异样, 绝瞒不过我的眼睛,可偏偏我和慕容千秋都察觉到,那股杀气的的确确来自范宅。
“莫非…范家出事了?”
心念一动,身子已如箭一般射向了范宅,一道匹练正好从门缝正中央划过, 只听咔嚓一声,大门“咕隆隆”地朝两侧大敞开去,前堂一览无余,不见一个人 影。
“哪儿来的混小子,敢上范府撒野?”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门房里的守卫,随着一个老苍头的怒喝,不大一会儿,十 几个手执棍棒的青壮小伙子就把我和慕容千秋团团围了起来,却迫于我俩逼人的 气势,只是高声叫骂,却逡巡不敢上前。
“我是苏州通判王动,范老总的朋友,为追凶至此,事急不及通禀,鲁莽之 处我改日亲向老爷子和范老总赔罪。”我一边不急不徐地道歉,一边打量着众人, 这些人虽然个个膀大腰圆,却都没有功夫在身,又都是衣冠不整,显然是刚从被 窝里爬起来,该是范家的护院无疑,而那股杀气也奇怪地消失了。
老苍头毕竟阅人多矣,看我不似作伪,顿时恭敬起来:“大人办案,小老儿 不敢饶舌,不过老爷有令,二更一过,敝宅就要大门紧闭,小老儿也没见过有人 出入…”
老人边说边用手指着大门,只是目光随之转向门外,他神情却突然一呆。
揉了揉眼睛,奇怪地道:“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对石狮子?”
老苍头话音末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嘎嘣”的声响,随着这阵细琐而密集 的声音,那两头石狮子的身子突然发生了皲裂,只听一声嚎叫,狮身诡异地断成 两截,化为人形腾空而起,细小的碎块“哗啦啦”地从四人身上落下,撒了一地。 紧接着,数点寒芒带着异响破空而来,眨眼就到了近前。
“十字镖?是倭贼?!”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高速旋转宛如一只光轮的异族暗器正是素卿告诉过我的东 瀛忍者的独门暗器十字镖——或者该叫做“苦无”,而隐约可见的蓝芒则是喂了 毒的标记。
“可怎么是倭贼?!”我心中一阵弧疑,右臂却飞快地抡了起来。
泛着冷冽蓝光的十字镖直撞上斩龙刀形成的圆形刀幕,发生一连串清脆的响 声,便四下乱飞,不知飞到何处。刀上传来的力道并不大,比起唐门的“天狼七 星变”,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只是十字镖一个接着一个,速度煞是惊人,变生肘 腋之间,我实在无暇顾及旁人,只能祈求上苍保佑,那些被我磕飞了的暗器能少 害死几个无辜的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大意了!”
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忍不住暗地里自责起来——我早该注意到这些石 狮子的古怪,大明礼制,七品以下官员门前不得用狮子,范家虽富,但以范佑的 品秩,还没有资格在府邸门前使用它们,范佑那么精明,岂能轻易授人以柄?而 素卿一再叮嘱我,“七化”的“化形”乃是忍者隐形变化接近目标的最主要手段, 可自己全没当回事,明明感觉到了危机,却轻易放过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当真是 要死于安乐了。
怒喝一声,春水剑法中的最强杀招“满地落红花带雨”含愤而出,斩龙刀织 就的光幕就像打落一地残红的暴雨,卷向那四个身上犹带着零七八碎的易形材料 的忍者。
施展出幽冥步飞快杀向刺客的我,却没忘记偷偷瞥了身边的慕容千秋一眼: “这班倭贼虽然该死,倒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肥得像头猪似的慕容千秋竟似身轻如燕,仅仅落后了我小半个身子,也不见 他手臂有多大的动作,手中的那柄细剑移花便在夜空中悄无声息地划出了一道道 肉眼难以分辨的光痕,那光痕倏长倏短,伸缩不定,像极了毒蛇的舌芯子,竟让 我背后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真是难得啊!和慕容千秋认识了十年,还是托这帮倭寇的福,才有幸一睹他 的真功夫。我暗忖,这剑法虽然不如大正十三剑那般气度恢宏,也不如隐湖心剑 那般空灵如仙,可剑走偏锋,自具一格,只是,这就是威震江湖的移花剑法吗?
我不期然想起了慕容万代,想起了他那柄巨剑不留痕施展出来的缠绵悱恻的 剑法,一温柔如美人,一阴险如毒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移花剑法呢?
十字镖来,破,手里剑来,破,飞镰来,破!一呼一吸间,刀光剑影里,三 颗人头落地,余下的一人眼见大势已去,却不逃走,手中短刀奋力一刺,直刺向 他面前的慕容千秋。
慕容千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左臂轻轻一挥,那又粗又短偏却白白生生的指 头诡异地点在了刀脊上,那短刀便倏地飞上天去,而下一刻,慕容千秋的移花剑 已经指在了那忍者的喉咙上,他蒙面的黑巾也飘然而落。
“近藤又兵卫?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
看到这张不算陌生的猴脸,我不由得喜出望外,禁不住大笑起来。近藤却毫 无惧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目光轻蔑而疯狂。
我心中警念顿生,笑声便戛然而止,宗设绝不会天真地以为一个近藤加上三 个小喽罗就能把我解决,定然另有埋伏。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周,目光不由自主地 落在墙边那一排梧桐树上,树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了,可既然这帮贼子能化成石狮 子,那这些树…
“来不及了!”近藤用生硬的汉话恶狠狠地道。
一缕淡淡的异味飘了过来,似乎是火药引信在燃烧,刹那间我恍然大悟,猛 的一拉慕容千秋向后倒去,一边贴着地皮匍匐远蹿,一边大喝道:“趴下,全趴 下!炸药要爆炸了!”
话音未落,就觉得屁股一痛,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就仿佛一道 霹雳砸在耳边,周遭似乎一下子都没了声响,耳中只有一片嗡嗡声。
经历过战火的我知道自己这是暂时失聪了,心下顿时紧张起来,夜战需要一 双好耳朵,失聪的我武功定然大打折扣,而倭贼既用炸药,事先必然会准备棉团 织物堵塞耳朵,以防震聋了自己,一聋一聪,这时候对上宗设,后果可就难料了。
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我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以便抢占有利地形。
硝烟中的范宅有些模糊,不过依旧能看到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大门和塌了丈余 缺口的高墙,护院们趴了一地,不知是死是活。门前,七八个原本围在石狮子旁 边的士兵连同马匹倒在了血泊中,这些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此刻都变成了血 肉模糊的一团,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想来是没救了,而余下的则手忙脚乱 地控制着受惊的战马。倒是邱福几人有士兵做挡箭牌,俱是毫发无损,迅速向我 靠拢过来。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伸手向伤处一摸,却是几块尖 锐的石头扎进了我的屁股,这点小伤倒无碍大局。慕容千秋却是龇牙咧嘴的一脸 苦相,额头不知在哪儿撞出了一条大口子,血流满面,嘴唇不停地翕合,也听不 见他在说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后背已是血肉模糊,而半条死人胳膊 更是无巧不成书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上,胳膊上犹带着皮肉和小半截手掌,腕上缠 绕的黑带松散开来,随风飘荡,鲜血从耷拉着的半截手掌中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竟是诡异异常。
“妈的,死了还咬人一口!”
认出这是近藤的断臂,我不由狠狠骂了一句,估摸慕容千秋大概和我一样失 聪了,便打了个手势让他留意周围,俯身想去帮他处理伤口。身子刚挪开半尺, 慕容千秋突然小眼圆睁,右掌闪电一般击出,雄浑的掌力生生撞在丝毫没有防备 的我的肩头,一下子就将我打飞了出去。
“你疯了!”明知道他听不见,可莫名其妙挨了一掌的我还是忍不住大声吼 叫起来,只是话一出口,我就发觉自己虽然肩头生疼,可周身经脉并无一丝异样, 心头忽地一动,就见慕容千秋缩成一团肉球飞快地朝墙根滚去,我也连忙藉势在 地上拚命翻滚起来。
果然一股劲风擦肋而过,肋下顿时一阵火烧火燎地疼,眼角余光中,数支雕 翎箭沿着我翻滚的路线深深没入土中,最近的一支离我仅仅一寸,那箭杆犹自颤 个不停,而我和慕容千秋原来躺着的那个地方,三个秦楼护院已被射成了血葫芦。
一二三四,四阳珠链!
“乐茂盛!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倭贼,想造反啊!”终于躲到了一棵梧桐树 后的我很快就弄清除了谁是暗中的偷袭者。
怪不得当初在南汇嘴和黑石崖,宗设排兵布阵有如神助,甚至轻而易举地就 歼灭了胡链部,原来乐茂盛早和宗设勾搭到了一处,我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 南汇嘴和无名岛乐茂盛一攻一守,杀死倭贼无数,也是不容抹煞的事实,乐、宗 两人究竟演的是那出戏?
不管怎样,我终于知道今晚对头暗杀的目标并不是慕容千秋,而是我了。只 是,我进镇江不过半日,乐茂盛和宗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作出了反应,甚至在城 里设好了埋伏?
这绝非乐、宗两个外乡人力所能及的!我心中洞若观火,眼下宗设集团只有 宗设、宗设情妇阪本初芽和华青山三人精通大明官话,而宗、华两人的通缉令从 北地的京城一直贴到了南国的广州,让他俩不敢轻易露面——通缉令上的画影图 形可是我亲手绘制的,宗设集团和外界联络的能力已经相当脆弱,没有外人相助, 他们连进城都很困难,而乐茂盛的行动也受着田见明的制约,单凭这两方之力想 在短短六个时辰内布置出这么一个相当有水准的杀局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谁是乐、宗两人的同谋?我一下子想到了宗设、大江盟和丁聪三者间那错综 复杂的关系,莫非真是大江盟?可大江盟似乎又没有能力在镇江玩出太大的花样, 毕竟这是槽帮的地头,难道说槽帮真和大江盟沆瀣一气了?
吞了颗唐门秘制的解毒丹以防万一,我一边调理内息整理思路,一边朝来箭 的方向望去。
巨大的爆炸声惊起了熟睡的人们,古津大街上的几乎所有人家都点亮了灯火, 一时间整条大街灯火通明,就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夜幕初降华灯初上的那一刻, 更有胆大的开门趴窗的张望起来,只有对面那座大宅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动静,和 周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死…”耳边傅来邱福的声音让我稍稍松了口气,虽然那声音听着很不 真切,可毕竟有了点听力,聊胜于无。见连滚带爬爬过来的邱福三人身上都带着 多处箭伤,知道他们派不上用场了,目光便转向了军士们。
逡巡一圈不见裘松的影子,想起他靠石狮子最近,估计已经阵亡了,好在乌 德邦治军有方,活下来的十几人并不如何慌乱,收拢在一起商议两句后,一骑突 然朝来路狂奔而去,余下的则布成圆阵,缓缓向我靠拢过来。
“别情,对面情形不对头啊!”躲在旁边梧桐树后的慕容千秋一边大声提醒 我,一边拔出断骨,那断骨看来扎得颇深,疼得他连声音都变了调,鲜血顷刻间 就染透了他的长袍,他飞快点了几处穴道,血才堪堪止住。
我扔给他一颗解毒丹,刚想告诉他,对面十有八九是乐茂盛及其部下,却见 对面宅子的大门猛然打开,一队队手执兵器的精壮汉子从院子里蜂拥杀将出来, 汉子们俱是黑衣黑裤头扎白带,胸前俱绣着斗大的一个“槽”字,每个人的脸上 都是那么大义凛然,慷慨激昂。
为首一人,年不过而立,身长八尺,膀阔腰圆,即便在北地也难见到如此高 大雄壮的汉子,正是何庆死后接任槽帮副帮主的湖广后起之秀张长弓。 ---------- 第六章
杀倭贼?
我和慕容千秋面面相觑,两人谁也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张长弓的出现并不出人意料,可为什么目标对准了倭贼,难道他们不是同伙 吗?可不是同伙,他们怎么知道这里埋伏着倭贼呢?
“张长弓,你在弄什么玄虚?!”慕容千秋忍不住从树后闪了出来,指着张 长弓喝道。
张长弓恍若未闻,手中长刀一指慕容千秋,他身后百余帮众便齐声高呼: “槽帮好汉杀倭寇,大明江山万万年!杀!杀!杀!”
边喊边朝慕容千秋冲了过来,古津大街宽不足五丈,这群槽帮弟子眨眼便冲 过了大街中线,那十几个军士想上去阻拦,却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冲乱。
好毒辣的计策!我顿悟对手的用心,心下不由一凛,移花接木加嫁祸江东, 竟是要名正言顺地取我性命!那口号虽然粗俗鄙陋,却有极强的煽动力,不少百 姓拿起了扁担烧火棍冲出家门,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我知道盲从的民众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蚁多咬死象,当年与萧雨寒齐名的 一代豪强乐放天就是死在了一群什么武功都不会的乱民手里。面对这亢奋的人们 如果不知进退的话,就算我和慕容千秋联手,怕也要生生累死了,即便没累死, 在暗中以逸待劳的乐茂盛也绝不让我有丝毫喘息之机,那时再对上四阳珠链,我 只有死路一条!除非现在就远扬而去,否则只有用我的官家身分让那些发烫的脑 袋冷却下来,才是唯一的活命之路。
然而近藤的出现,让我忍不住想冒一次险——宗设是个祸根,今番无论如何 都要把他留下,何况还捎带着个乐茂盛!关键是要让眼下这些无知的人们知道, 我并不是倭贼,而是抗倭英雄王动!对方既然打着杀倭贼的旗号,自然是不愿和 官府作对,事情大有可为。
顾不上理会乐茂盛“四阳珠链”的威胁,我闪身站在了慕容千秋身边,高声 喝道:“住手!我是苏州通判…”
话刚开了个头,我就觉得身子斜后方一道劲风压体,知道有人暗算,暗叫一 声不妙,来不及把话说完,人已鬼魅般地闪向一旁,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光轮从 我身侧掠过,正切进了一名槽帮弟子的胸膛,那汉子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旁人只看到我从树后闪出来,那槽帮弟子便中了暗器,自 然把我当成了罪魁祸首,一时群情激愤,向我杀将过来。
倒是张长弓似乎认出我来,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难以置信的表情,脚步也缓了 下来,待身边几个槽帮弟子越他而过,冲到了他的前面,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叫 道:“大家住手!是王动王大人…”
几枚激射而来的十字镖打断了他的话头,排在名人榜榜尾的他大概是初次遇 到这种异国暗器,一时应付的左支右绌,再没功夫替我辩解。
我心头大定,看来槽帮不像是反水,倒像是被人蒙蔽了,解释开来,正好变 成我的援军斩杀倭贼。可惜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张长弓明明喊出了我的 身分,可那些槽帮弟子竟似充耳不闻,依旧呐喊着朝我冲杀过来。
难道这些人都聋了不成?我满心的疑惑,忍不住朝众人头上望去,猛然发现 每个人的耳朵都在白色绷带下高高凸起,像是生出了两只角似的,心下顿时醒悟 过来,原来他们竟都堵上了耳朵,难怪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我既惊讶又好笑,只是我却没时间解决眼下的窘境,暗算我的那枚十字镖力 道十足,自己眼下听力大损,稍一分心,很可能要吃大亏,当务之急,是要找出 这个可怕的偷袭者。
一脚踢飞一个接近我的槽帮弟子,我高声叫道:“宗设,你给我出来!藏头 露尾的,还算什么武士?!”宗设集团中能有这等功力的仅寥寥三几人,近藤已 死,华青山又不善暗器,不是宗设,就是阪本,而发起第一击的自然是宗设的可 能性最大。只可惜我听不到远处的动静,等我转向那枚十字镖的来向时,只看到 渐渐围拢上来的槽帮弟子,发镖之人却不见了踪影,想起素卿告诉我,倭人武士 最重视自己的尊严,便激将起来。
话音甫落,旁边几株梧桐树上的枯枝突然活了过来,紧接着,十数道寒芒划 过夜空,飞向拥挤的人群,人群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而后面的人看到这诡 异的景象,俱都惊叫起来。
惊叫声中,树上的两个东瀛忍者飞身而下,直扑张长弓而去,几个槽帮弟子 上前阻拦,却被两人手起刀落斩成两段,那以命换命的凶狠刀法一时间震慑住了 众人,让那两人轻易地杀到了张长弓的近前。
我却放下心来,那两贼虽悍不畏死,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刀法剽悍的张长弓 正是他们的克星,对付他们反比对付暗器来得轻松。于是我一边应付着槽帮弟子 的进攻,一边飞快地把仍留在梧桐树上发射暗器的倭贼查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扎 手的人物。
见我和慕容千秋处处手下留情,围攻的槽帮弟子以为我俩软弱可欺,个个奋 勇向前,攻击越发大胆。而我找不到宗设:心中渐生不耐,下手便狠了三分,斩 龙刀一剑刺穿了离我最近的少年肩头。
血花飞溅中,少年惨叫一声,突然仆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慕容千秋心里大概也憋着一口气,又没看清那少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以为我 开了杀戒,当下不再留情,移花剑陡然快了三倍有余,一伸一缩,两个槽帮弟子 顿时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眨眼间三人丧命,近前的几个槽帮弟子顿时眶皆欲裂,不退反进,竟似要拚 命一般。慕容千秋则是剑出如风,转瞬间又剑毙两人,槽帮的攻势才逐渐缓了下 来。
在少年倒地的一刹那,我便看到了深深嵌入他后脊梁的那枚十字镖,晓得宗 设是把这无辜的少年当作了挑动众人情绪的工具。
看到槽帮弟子悲愤的眼神和奋不顾身的抢攻,我心中一叹,宗设的诡计到底 还是得逞了!而他这一手不但影响着今晚的战局,甚至影响着今后江湖局势的发 展——死了人,不管有什么理由,慕容和槽帮的关系都要蒙上一层阴影,一旦处 理不当,两家很可能反目成仇。
隐约猜到眼下的一切很可能是大江盟设的局——它可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槽帮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然而事已至此,再埋怨槽帮个个都是猪脑已 毫无意义,再说,慕容和槽帮反目同样符合我的利益,算起来我倒要感谢大江盟。 何况,倘若能藉机杀了宗设,自己虽然遭到暗算,可并没有亏本,反倒大有赚头, 目光遂如雷似电扫向了少年身后。
总算老天开眼,在一群槽帮弟子中间,我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相 貌平平,个头不高,又穿着槽帮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竟差点让我错过 了。“宗设,拿命来!”我精神一振,大吼一声,挥刀杀去。
不再约束自己武功的我陡然发出的强大气势终于让围攻的槽帮弟子胆寒了, 纷纷朝一旁闪去。宗设却不为所动,当他发现我已经认出他的时候,他甚至不再 游移躲闪,反倒冷冷地望着我,那目光里满是怨毒和仇恨。
眼看离宗设仅有十步之遥,我猛吸一口气,内力提到十成,斩龙刀横在胸前, 再近两步,就是天魔杀神的最佳攻击距离,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的性命留下!
九步、八步!我双足一点,身子已如大鸟一般腾空而起,可就在这时,我只 觉得左胯一凉,一股寒气骤然逼来!
下意识地在半空中一拧身子,却依旧没能躲过悄无声息偷袭过来的那口钢刀, 锋利的钢刀带出一蓬血花从我身边划过,才被我一指弹落在地。
宗设眼睛陡然一亮,身形立动,一反手从背后抽出斩马刀,如出闸猛虎似的 直扑过来,眨眼就到了我的近前,斩马刀顺势横劈,快如闪电,竟是要把我一刀 两断!
来不及咒骂华青山——他该是那个卑鄙的偷袭者,斩龙刀奋力斜劈下去,正 和斩马刀砍在一处。可方才为了躲避偷袭,我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方位,在半 空中又无处借力,力道不足七成,虽然拦住了斩马刀,可刀上传来的那股绝大的 力量却震得我胸口一窒,虎口发麻,斩龙刀更是险些脱手而飞,还好我应变迅速, 藉势向后飘去,才堪堪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刀。
“这厮的毒伤竟然痊愈了?!”
这样的结论让我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按照原先得到的情报推算,解雨的那 一剂毒药至少折损了宗设三成功力,我有把握五招之内摘下他的首级,之后,自 己仍有余力从槽帮的包围圈中从容脱身而去,可眼下宗设竟然奇迹般地武功尽复, 想一对二真刀真枪地杀死与十大不相伯仲的他,除非他肯配合,而我又肯付出相 当的代价,否则,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我如愿以偿,也绝逃不过 乐茂盛的一箭!
自己竟然打错了如意算盘!
可不容我懊悔,宗设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一刀紧似一刀地向我劈来。
他刀法极似连家拔刀诀,直来直去全无花巧,却是迅疾如雷,又占得先机, 竟逼得我一连防守了七刀,却无法攻出一招!而这七刀攻防虽然都是刀法中最简 单的劈相挡,却凶险无比,饶是我和宗设功力深厚,都架不住这生死相搏的巨大 消耗,霍霍刀光中已是汗珠飞舞,喘息声不绝于耳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鲜血正不住地从左胯伤口渗出,那道伤口虽不深,却足有 半尺长,越是发力,血就渗得越快,而左肋的箭伤也针扎一般的疼痛,还要一心 二用提防华青山,知道再让宗设这么攻下去,迟早要落败而亡。而慕容千秋那边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竟没有跟上来助我一臂之力,心里紧张得已经提到了嗓 子眼里,好在当初为了混入大江盟,我曾在拔刀诀上下过一番功夫,对破解拔刀 诀颇有心得,使出弹荡两种奇妙手法侵消着宗设的刀势,斩马刀上的力道不知不 觉地减弱下来。
宗设似乎有所察觉,第八刀虚晃一招,刀法陡然一变,斩马刀似慢实快地在 夜空划出几道光痕,仿佛如丝秋雨飘了过来,肃杀而缠绵。
“你喜欢雨?好,我陪你!”
我心头大定,虽然宗设这路刀法从没见过,可师傅说过,我心思玲珑,对付 我,那些精致巧妙的招数反不如简简单单的一劈一刺来的管用,不假思索地一抖 手腕,春水剑法的绝招“小楼一夜听春雨”便潇洒而出,一下子就把那雨丝搅得 纷纷乱,顷刻间攻守易位,我竟一下子占得了上风。
我甚至还有闲暇观察周遭的情况,大概是宗设的装束迷惑住了一干槽帮弟子, 弄不明白自己的帮会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绝顶高手,于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 了惊奇,只是这等高手对决是丝毫没有弱者插手的余地,他们只是团团围住我和 宗设,一边小心戒备,一边犹豫着替似乎是自己人的宗设呐喊助威。
人群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无法得知慕容千秋眼下的处境,只是从树上倭贼发 射的暗器路线看,那些可恶的倭贼明显是想误导槽帮,而耳边传来槽帮弟子的一 声声怒喝也证实,慕容千秋正陷入了围攻中,和槽帮的误会想必是越结越深了。
这张长弓难道是死人啊!我心中疑窦复生,就算慕容千秋满脸血污,张长弓 一开始没认出他来,可打到现在,他也该知道慕容千秋的身分了,虽说槽帮弟子 都莫名其妙地堵上了耳朵听不到声音了,他必定还有其它方式指挥众人,那两个 倭贼又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早该空出手来了,怎么还不制止自己的手下?!
再说,这么大的行动,身为帮主的李展岂能置身事外?可他人哪?
宗设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变招非但没有取得出其不意的效 果,反倒落了后手,三招过后,眼看斩龙刀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突然大喝一声, 竟不顾刺向自己胸膛的一剑,把绵绵秋雨化作狂风暴雨,斩马刀径直斩向了我的 脖颈,竟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心中顿时大骂宗设卑鄙无耻,却不得不承认,这卑鄙无耻的打法却正是扭 转战局的唯一途径,想来宗设也猜到了,正享受着奢华人生的我绝不会和他性命 相搏。
只是就想这么轻而易举地抢得先机,宗设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鬼魅般地向前跨了一步,斩龙刀却是由繁化简的当胸一剑,这一剑运行的轨 迹几乎和杭州灵隐寺魏柔的那一剑“心香一瓣”一模一样,可在不动明王心法催 动下的这式隐湖心剑秘招却有着超乎我想象的绝强威力,我受损的耳朵竟然听到 了“嗤嗤”的破空声,甚至隐约看到斩龙刀刀尖似乎闪烁着豆大的剑芒,刹那间 我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宗设不闪躲的话,这一剑绝对会要了他的小命,而 斩马刀却伤不了我分毫!
宗设果然识得厉害,被迫侧身,斩龙刀遂带着一溜血光倏地从他胸前划过, 只是我全力发出的这一剑丝毫没有变招的余地,明知道宗设勉强劈向我后颈的那 一刀力道弱得可怜,却根本无力回挡,只好顺势向前冲去,脚下施展幽冥步,又 顺手拉了个槽帮弟子当挡箭牌,这才转过身来,硬接硬挡住宗设调整之后一口气 劈出的三刀。
故技重施又刺中了宗设两剑,可局面却一下子凶险了万分。宗设固然血透衣 衫,一刀弱似一刀,可他不要命的打法却让我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力气,而我临 阵自创的魔门版“心香一瓣”又太耗内力,两人刀来剑往不过五个回合,内息已 消耗了大半,到了贼去楼空的边缘。所幸宗设情况似乎更差,大量的失血让他脸 上全无血色,刀法也有些散乱起来。
“再打下去,宗设想逃都没得逃了,就算自己少不了要重伤一场,可他必死 无疑,难道…”猛然想起暗算我的华青山,我顿时明悟于心。
放过了宗设几个明显的破绽后,我终于祭起了天魔杀神。
斩龙刀不出所料地击溃了斩马刀的防守,顺势劈在了宗设的肩头。宗设突然 怒目圆睁,大吼一声,舍了兵器,双掌闪电出击,一下子钳住了斩龙刀。
“你要,那给你好了!”我冷笑一声,紧握刀柄的手突然撒开,身子疾速朝 一旁闪去,果然就见一大一小两只钢圈飞驰电掣而来,一左一右,重重地砸在了 宗设的胸口!
那锋利的钢圈似乎正好切开了宗设的心脏,他“呵呵”两声,脸上浮起一层 古怪的表情,随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见宗设终于授首,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来。
长笑声中,我鼓起余勇。拔出新月一文字,一指正要逃之夭夭的偷袭者,高 声喝道:“华青山,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败类,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那人正是我一直苦寻不到的华青山,宗设胸前那对日月乾坤圈已经将他的身 分暴露无疑,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仓惶向人群中钻去,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赖以成 名的兵器。
我仅追了两步便知道,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拿不住这厮了,和宗设的一场 搏命厮杀几乎耗光了我的内力,丹田里空荡荡的,余下的功力尚不足平素的一成, 倘若华青山知晓我的状况,就不是我抓他了,反倒是我要小心自己别虎落平阳被 犬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出我的外强中干,华青山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畏惧竟然一扫而空,只是那张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却变 得狰狞起来,半晌,他突然仰天狂笑。
“认贼作父?笑话!我本来就是日本人,何来认贼作父!”
“哈,我倒忘了你娘是倭人了!”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偷偷调理内息。
“倭人!”我的话似乎一下子触动了华青山的要害,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 起来:“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叫作倭人,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当作倭贼!我 娘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到头来还是惨死在你们这些中华上国礼义之邦的汉人 手里,只因为她是倭人!天理何在?试问天理何在?!”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说我是汉奸,我呸!我是日本人,日——本——人!”
我一时愕然无语,我不知道怎样的仇恨才能把一个生于大明长于大明的汉人 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倭人,可我隐约察觉到,这和我前任的前任有关,为了打击 当时如日中天的快活帮,官家无所不用其极,利用华青山之母的倭人身分来制造 快活帮副帮主华不为和极端仇视倭人的帮主萧雨寒之间的矛盾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情,华氏之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辣块妈妈的,你这汉奸倒他奶奶的有理了!”
慕容千秋终于从人群中杀了过来,大腿上两枝入肉三分的雕翎箭和他蹒跚的 步伐让我明白他为何来迟了。
听到华青山的嘶吼,不知内情的他愣了一下,旋即怒骂道:“你他妈吃谁的, 喝谁的,谁把你养大的,谁教你武功的,好么,倒反咬一口了!丧天良的东西, 养只狗还知道护主报恩哪,你他妈连畜牲都不如!”边说边举剑冲向华青山。
明晃晃的移花剑让华青山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惧意,返身 就逃,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槽帮弟子虽然弄不清他的身分。却因为他穿着槽帮的 衣服,便纷纷让路,把正杀得一个倭贼几无还手之力的张长弓让了出来。张长弓 见我紧追华青山不放,眉头一皱,突然舍了自己的对手,一刀劈向了华青山。
已是惊弓之鸟又失了兵器的华青山发挥不出自己一半实力,竟被在名人录上 比自己足足低了四十位的张长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没过五招,就被对手一指点 中膻中大穴,顿时委顿在地。
我心情一松,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强打着精神,我一拱 手:“张帮主,多谢了,把人给我,你赶快制止手下,别再打了!”
此时槽帮弟子早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待张长弓吩咐,大多已经停 下手来,面面相觑。倒是张长弓一脸茫然,然后好象恍然大悟,飞快扯下头扎, 取出耳中堵物,拎着华青山走过来,将人扔到了我的近前。
“大人,敝帮得到线报,说有倭贼,却没想到是您…”他神情颇有些紧张, 说话就有些词不达意,听着倒像是我交通倭寇似的。
我气得哭笑不得,指着华青山道:“张帮主,难道你们槽帮没收到官府的海 捕公文吗?…收到啦!那好,你仔细看看,他究竟是谁?”
张长弓蹲下身子,看了几眼,诧异道:“咦,好象是华青山,可他…怎么没 气了?”
我一愣,虽然我巴不得华青山早死早投胎,可也要等我问清楚他和乐茂盛是 如何勾结的才可以去死,便连忙俯下身去。
刚凑到近前,华青山紧闭的双眼突然大睁开来,蜷曲的右腿猛然踢出,直取 我的小腹。
“陷阱!”我心中方生警兆,却见张长弓右臂陡然一挥,反手就是一刀,大 刀竟直扎向我的胸膛!
变生肘腋,我浑身寒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左手如挥琵琶拂向张长弓那致命 的一刀,原本已近油尽灯枯的我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掌击在刀脊上, 竟将大刀生生拂了出去,可华青山那快似奔马的一腿却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我只 觉一股大力直撞上小腹,仅存的内息被这重逾千钧的一脚完全踢散,喉头不由一 甜,人顿时飞了出去。
“想不到我王动竟命丧宵小之手!”试图控制住自己落地的姿势,却发现手 脚俱不听使唤,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再没有力量抵挡紧追而来的华张两人,心头 一凉,人已极其狼狈地摔向地面。
只是在落地的一刹那,我突然听到一声撕肝裂肺的惊叫,那惊叫满是恐惧、 绝望与哀伤,让我心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在迅速地由远而近的惊叫声中,一只 穿着白色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带着一缕熟悉的香风从我眼前滑过,重重地点在张长 弓的太阳穴。人影相错,华青山脖颈上的一枝凡自颤个不停的雕翎箭映入眼帘。
然后,我浑身一震,眼前的一切尽数没入黑暗之中。 ---------- 第七章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似是而非、光怪陆离,只是我记不清究 竟梦见了什么,只记得一声绝望的惊叫——那声音我实在刻骨铭心。
“别情,我服了你了,真的服了你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慕容千秋那 张贴满了膏药的谄笑胖脸:“魏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都为你谪落人间了,你可真 不愧是江湖头号…”
“她人呢?”我打断他的话头,眼珠逡巡了一圈,只看见慕容千秋一人,却 不见佳人芳影。
“回隐湖了。”慕容千秋边说边递给我一只香囊:“喏,这是弟妹留下的, 说里面有她师门秘制的疗伤圣药九九回天丸,一天九丸,连服九天——她可是真 担心你,就是脸皮太薄,辛垂杨几句话,就让她乖乖跟着走了,我本想拦着,可 转念一想,这是你的家事,我这手不好伸啊!”他脸上有些悻悻,想来辛垂杨没 给他好脸色,偏偏我的命又是人家救的,倒也发作不得。
“慕容,给我个面子,我不想把阿柔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
魏柔想必早在镇江了,甚至住处都很可能在馆驿左近,但她显然没有辛垂杨 那般畅通的消息来源,也就不知道我已经到了镇江,能够适时出现,或许还是拜 倭贼炸药所赐,而辛垂杨瞒下我的行踪,让我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好感顿告烟消 云散。
她走得也不安心吧!我边想边接过香囊,熟悉的淡雅香气扑鼻而来,勾起我 心底一缕柔情。打开香囊一看,里面是只精致的小瓷瓶,想必装的就是回天丸。 魏柔明知道我有雪莲玉蟾丸却仍将它留下,自然是不放心我的伤势。
一提内力,立刻察觉出丹田里残留着一道微弱的真气,知道这是魏柔留下的, 慕容千秋说,她在替我包扎伤口治疗内伤后才悄然离去,默运内力一周天,真气 虽弱,但在七经八脉中的运行还算顺畅,惟有几处不为人知的奇脉尚显艰难,想 来是魏柔不熟悉不动明王的调息路线,不敢贸然相试的缘故。
这丫头知道疼人了,我摸着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绷带,心底涌起一丝甜蜜。
隐湖本就没想把魏柔培养成一个讲究妇德妇容妇功的深闺中人,她的女红还 是跟宋三娘学的,且不过学了半日而已,是典型的心灵手不巧,这绷带末了扎出 的一朵花该费了她不少功夫吧!
出了会神,我运气试起了那几处奇脉,不动明王心法能有如此威力,倒有一 半功劳要记在它们头上。出乎我的意料,它们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般瘀结堵塞,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这想必就是易筋经的功劳了!我感慨万千。和少林寺固然是利益之交,但少 林总算清楚我的价值,虽说限于寺规,无法将易筋经传给我,不过对我开放的其 它绝技已足以让我管窥到易筋经的奥秘。在京城我已经试着将易筋经和不动明王 心法融合在一起,出京拜访少林后,新心法更是渐渐成型,只是勤修苦练了一段 时间不见成效,我的信心都有些动摇。如今看来,自创的新心法进攻威力未必强 过不动明王心法,但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保命功夫——华青山那一脚重创我的丹 田,若是用不动明王心法调理,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而依靠新心法的 神奇和魏柔的襄助,眼下内力业已恢复了五成。
按下对佳人的思念,我起身洗盥了一番。这是一座充满了铜臭气的宅院,一 切都俗不可耐,而慕容千秋也一身暴发户的打扮,看着比他那副听月阁老板的面 孔还低俗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内堂使唤丫鬟粗鄙得还不如慕容府上的烧火丫头, 眼前的这一切让我明白,这里定是慕容的一个秘密据点。
“昨晚上的事情太蹊跷了,我不得不防。”
慕容千秋细说起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辛垂杨和魏柔在我最危急的时刻突然 出现,魏柔急于救我,结果一脚要了张长弓的性命,而华青山则被说是闻讯而来 的乐茂盛一箭穿喉。
“我本想把你送回馆驿,可乌德邦那混球非要找我问话,而乐茂盛就住在你 隔壁,我岂能放心?便和弟妹一道把你偷偷送到这儿来了,想必眼下镇江府正在 全城搜捕我哪!”迟疑了一下,慕容千秋又将信将疑地问道:“别情,你说乐茂 盛勾结倭贼,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不容置疑地道。
“这么说,暗杀你的那几箭都是他射的?”慕容千秋眨了眨小眼睛,目不转 睛地望着我,斟酌道:“可我看那箭法很像魔门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阳珠链…”
“殊途同归罢了。”我明白慕容千秋在试探什么,乐茂盛是武承恩的弟子, 倘若那真是九阳珠链,武承恩的身分则呼之欲出。朝廷虽然下反对官员修炼武功 强身健体,却也没明确支持,怕的就是为官者和江湖的关系过于密切,更何况魔 门的名声实在不佳,我不想再给武承恩带来什么麻烦,遂道:“军中重弓骑,自 有一套弓术。”
慕容千秋目光闪烁,显然不太相信我这番说辞,不过他并没有怂恿我去揭穿 乐茂盛的真面目。华青山和张长弓的死,已经让我失去了证明乐茂盛私通倭贼的 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证据。我也知道,想从槽帮这里打开缺口耗时耗力,何况目 前我尚无余力顾及此事。
可转念一想,既然宗设已死,乐茂盛是否私通倭贼已无关紧要,而他背后的 主使者,不外乎丁聪等几个政敌和江湖那几大豪门,不管有没有乐茂盛,这些势 力都是我要打击乃至毁灭的对象,当务之急倒是要尽快除去乐茂盛这个祸害了, 倘若真去证明他私通倭贼,反而会让武承恩的名誉受损。
于是我一面打定主意,准备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竹园、京城 得意居、众师娘以及武承恩、沉希仪以防万一,一面在心里宣判了乐茂盛的死刑, 嘴上却转了话题,问道:“槽帮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走那会儿,镇江卫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只是张长弓的几个心腹负隅顽抗, 都被抓了起来。”慕容千秋没敢多问,顺着我的话题道:“听槽帮弟子说,张长 弓昨晚召集人手,说接到线报,有倭贼要大闹镇江,槽帮要保家卫国。又说贼人 中有妖人会用声音魔功迷惑人的心智,故而大家都堵上了耳朵,进退完全看张长 弓的手势。”言罢,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别情,我原本很看好 张长弓的,在他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没想到他竟是大江盟的卧底!”
“这么说来,他反而不太可能是大江盟的人。”心思转移到张长弓身上,这 个谜一般的人物也颇让我头疼,沉吟片刻,才道:“换作你是大江盟的卧底,有 机会打入慕容世家,你会拒绝吗?”
慕容千秋的心思我洞若观火,他巴不得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大江盟头上。可张 长弓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一时也找不到答案,而其中的关键自然是他为什么非要 置我于死地。
宗设有杀我的理由,虽然在我看来,他这种同归于尽的自杀式复仇未免不划 算得近乎儿戏,武功尽复的他若是能耐下心来,很可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以最 小的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乐茂盛同样有杀我的理由,夺妻之恨,这可是每个 男人都无法忍受的耻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如果张长弓是这两人的同党,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剩下的只是要深挖宗 设和乐茂盛之间的秘密。然而,出身寒门的张长弓身世却是相当清白,他师傅顾 海是湖广道上的成名人物,虽然名气远不如自己徒弟,可那套“血战十刀”的确 是他传给张长弓的,只不过天分甚高的张长弓把它练到了顾海无法企及的高度罢 了。师徒二人都是湖广黄州人,那里根本没有倭贼出没,说他是宗设的人,自然 相当牵强,何况素卿和宋廷之也说,宗设虽然很想在中土收买拉拢江湖中人,却 极不成功,至于华青山和赫伯权完全是特例——华青山的母亲本来就是倭人,而 赫伯权则是被丁聪所迫。
于是我很快就把宗设排除在外,张长弓和宗设应该只是合作而已,绝不是什 么隶属关系。而他来江东进入槽帮不过两年,似乎也很难和乐茂盛结下如此深厚 的友情——昨晚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而事实上他果然为此丢了性 命。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江湖客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这是每个江湖 汉子应有的自觉,可无论如何,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倘若是乐茂盛说动了张长 弓,那么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本钱,让张长弓甘愿为他两肋插刀呢?
我突然想起慕容千秋方才的话,慕容千秋是个很慷慨的人,为了拉拢张长弓, 开出的价码定是相当诱人,然而张长弓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面对一个富贵不能 淫的汉子,乐茂盛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来得到并维系他的忠诚吗?
不过,不管张长弓是隶属于哪派势力,他的身分却是槽帮的副帮主,想削弱 乃至瓦解槽帮的势力,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只可惜眼下已是日上三竿,离事发 足有四个时辰,足够让在镇江有着深厚官场人脉的李展上下打点,把一切责任都 推诿到张长弓的身上了。
“槽帮这么大的行动,身为帮主的李展岂能不知?昨晚的事,他难逃其咎!”
“大人,窃以为,或许眼下并不是追究槽帮责任的最佳时机。”我话音甫落, 却见门帘一挑,昨晚一去不复返的隋礼施施然走了进来,进屋便深施一礼:“不 才有负大人和东主的厚望,未能请到援兵,反累大人和东主受惊,实是罪该万死!”
慕容千秋见我脸色有些不豫,连忙解释道:“隋先生出龟鹤楼没多久,就被 槽帮弟子扣押了,直到今早上槽帮大乱,他才得以脱身。”
“扣押不才的槽帮弟子并无害人之心,只是在执行张长弓的命令,张说,东 主涉嫌勾结倭贼,只因没有证据,故而先行扣押。而不才在槽帮听到消息,说李 展昨夜大醉,早晨还是范大人把他从被窝中拎出来的,对旷晚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我冷冷望着隋礼,却一言不发。
隋礼讪笑了两声,道:“当然,知与不知,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 这却给了我们一个缓和关系的借口。”
“倘若李展并没有反水,他最怕的就是东主误会他,而昨晚之事又落下了口 实,镇江卫可以名正言顺地镇压它,事实上,镇江卫已经开始抓人了,一旦大人 和东主抛弃他,槽帮覆灭指日可待,那李展反水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就算他反 水了,现在也该明白,大江盟是拿他当枪使,哪像我们东主这般推心置腹地待他, 他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倘若槽帮覆灭对大人、对东主有利的话,我们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可如此 一来,东主不仅少了一个强援,而且槽帮不甘束手就擒,势必要竭力反抗——拉 起造反大旗,李展是绝没有这个胆量的,可经营槽运这么多年,跟几任槽督都有 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完全可以上告打官司,而它弟子众多,无法一网打尽,像白 大人那样以霹雳手段处置南海剑派的方式在槽帮身上很难行得通,最后必然演化 为庙堂之争,对大人、对东主都无益处啊!”
慕容千秋频频点头,显然隋礼已经说动了他,而我冷静下来,也明白槽帮的 覆灭至少目前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一旦镇江出现真空,我一时还没有力量来占据 这个要冲,反倒便宜了别人,索性先让槽帮多活几日。
不过,藉机削弱槽帮的实力却势在必行,否则,日后很可能成为我驾驭镇江 的绊脚石。和慕容千秋、隋礼商议了一番,我遂秘密拜会了乌德邦。
见我无恙,乌德邦自然喜出望外,而沉希仪的面子和两万两银票也让他痛快 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李展交由镇江府看管,严加搜捕除李展之外的槽帮中高层 干部,并放出风声,说槽帮勾结倭寇,以动摇其基层弟子对帮会的信心。
临告辞前,我似乎无意中提起了乐茂盛,乌德邦不虞有他,说乐正在府衙做 笔录。匆匆赶往镇江府衙,却不见这厮身影,花了二十两银子才打探出来,他和 田见明几人刚刚离去不久。
一路追了下去,却是往东门而去,我很快就猜到,乐茂盛定是想逃离镇江了!
这厮倒是属耗子的!我心中不由暗骂,一时踌躇起来,本想易容在城里狙杀 了他,不成想他竟然溜得这么快。而到了城外,弓箭可以尽情发挥,面对乐茂盛 和他四个部下五张强弓,仅剩五成功力的我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来只能让六娘想办法在半路狙击他了。我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决心调整计 划。乐茂盛的马再快,也快不过老马车行的八百里加急,六娘应该有充足的时间 做准备,等乐茂盛到了苏州,六娘加上竹园众女特别是解雨的暗器,完全有能力 把他留下。
东门便有老马车行的门面,送出八百里加急密函后,我尚不死心,想试试能 不能找到合适的出手机会,遂出了镇江城。
城外不远处茶棚里一个焦急张望着城门进出行人的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认出他是随萧光一道来镇江的魔门弟子郭太平,心头不由一动:当初给萧光的 命令,是两日后在此汇合,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不成?
打出魔门秘传的手势,郭太平这才认出我来,一边好奇地望着我的脸,一边 小声禀告:“教主,属下等在城南三十里的桃花坡发现了一队来历不明的江湖人, 共十三人,眼下正落脚于桃花坡的一个小客栈里。这帮人行踪诡秘,不像是要去 应天参加茶话会的样子,萧师兄怀疑是倭贼的同伙,怕打草惊蛇,便让属下和王 子杨王师兄一道回城请示教主,要不要先解决了他们。可王师兄进城已经两个多 时辰了,却不见他回来,属下都快急死了!”
“城里出了点事,子杨找不到我,自然没法出城,你不必担心。”见郭太平 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中颇感宽慰,魔门弟子本就没有多少,我自然希望他们 能亲爱如兄弟,携手一致对外。
略一沉吟,交待茶棚老板几句,吩咐郭太平跟我走,遂打马如飞,直奔桃花 坡。
桃花坡是南下苏州的必经之地,这条官道也是通衢的大道,只因已是数九寒 天,路上行人少了许多,且多是结伴而行的商人,还有零星北上的江湖汉子。行 商们见有马匹狂奔而来,俱都连忙躲到路旁,一脸警惕之色。
顿饭工夫,转过一片树林,远远便望见桃花坡了。坡上好大一片桃树,坡顶 十几户人家错落有致,坡下路旁几间瓦房简陋而整洁,正是中午时分,坡上坡下 炊烟缭绕,缭绕的炊烟,就像正午和煦的阳光,让那些在寒冷冬日里依旧为生活 而四处奔波的行人倍感温暖。
“教主,那十三个江湖客昨夜就住进了桃花客栈,至今尚未离开。”与我汇 合一处的萧光指着路旁那几间瓦房,介绍着侦查到的情报:“其间,共二百九十 七人在客栈歇过脚,十六人仍在店中,其中有三个是自己弟兄,而最近的一批客 人,是半刻钟前刚进客栈的六个军爷。”
“嗯?那为首的是不是个国字脸的千户?”我把乐茂盛的模样形容了一下, 萧光点头称是。
我心念电转,桃花客栈固然是歇脚的好地方,可那是针对靠两条腿走路的穷 苦人来说的,像乐茂盛这样骑马的行人,绝大多数都是在离镇江六十里的丹阳打 尖歇息,乐茂盛在此逗留,是因为正好到了吃饭时间,还是和那十三个江湖客有 关呢?
“小光,方便联系桃花客栈里的弟兄吗?”
“方便。”萧光道:“客栈是桃花村李柱开的,他爹李有时是此地保甲,就 住在坡顶,已经被弟兄们控制住了,让他往客栈里传个话不成问题。”又说李老 头一副死倔的脾气,多亏了一块锦衣腰牌才把他摆平,而怕弟兄们在客栈待久了 引起那帮人的怀疑,萧光每次只派三个人进客栈,待上一段时间便撤出来到坡上 李老头家休息,客栈则另换一批新面孔,眼下已是第三批,也是他所能派出的最 后一批了。
“很好!”我赞了一句,萧潇的这个远房侄子看来很有些智谋,值得下功夫 培养,转头对郭太平道:“你让李老头传个话,务必严密监视那六个军人,查清 楚他们和那些江湖客究竟是不是同党,另外,告诉他们小心点,对方是高手。”
郭太平应声而去,我又问萧光还查出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萧光摇摇头:“这帮人谨慎得很,彼此之间很少交谈,仅有的几句说的又是 方言,听不大懂。”迟疑了一下,又道:“听苟师弟说,这些人说的好象是湖州 话,不过,他也拿不大准。”
我心里猛的一跳,湖州,江湖可是有两大势力的老巢就在湖州啊!几乎本能 地,我认同了我那位苟师弟的说法。
湖州富庶,不少门派在此设有分舵,或是开办镖局武馆,其中实力最强的当 属大江盟。不过由于百花帮是本地帮派,背后又有练家暗中襄助,已有和大江盟 分庭抗礼之势,只是大家同属大江同盟会,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道, 各赚各的钱,余下的,除了个别如隐湖之外,绝大多数是在两者的夹缝中求得生 存。
道上出现湖州口音的江湖客不足为奇,不过一伙十三人,他们隶属的势力范 围已经大大缩小了:隐湖率先被排除在外,除了李思,似乎并没有迹象表明隐湖 还有其它男弟子,特别是人数竟有十二人之多。
同样很快的,大江盟也被我从嫌疑者的名单中剔了出去。那帮江湖客的举动 大是可疑,他们要干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每到年关岁尾,抢劫杀人之类 的坏消息总是特别多,且不说大江盟有没有做这种蟊贼勾当的必要,就算有,这 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无论是齐放还是齐小天都该动用目己的心腹才对,绝不会犯傻 把事情交给湖州一群外乡人。难道是练家?得出这个意外结论的同时,我深深迷 惑起来。 ---------- 第八章
“老板,弄桌上好酒菜,顺便把马喂了,我们公子还要赶路。”郭太平一进 桃花客栈就大声嚷嚷起来。
那帮江湖客的身分让我改变了原来的计划,通知众人会合后,给大家简单易 了容,让那个名叫苟可望的带着五个人化装成当地村民的模样,以送柴火、送草 料等名义潜入客栈,我则带着萧光、郭太平扮作行人来客栈打尖歇脚。
“来了——”随着长长的吆喝声,一个憨厚而不失精明的汉子一溜小跑跑了 过来:“三位爷来得正好,俺浑家做的狮子头刚下屉呢!正好下酒。”
可他看到几人身后的马匹,却顿时傻了眼:“三位爷,不是俺李柱推搪,哪 儿有把生意往门外推的道理不是?可俺客栈里实在没草料了,今儿也不知怎么那 么邪乎,平日里难得见个骑马的爷,今儿却呼啦一下子来了十几个,草料早吃光 了,这不,头前来的几个军爷的马食还没个着落呢!”
正说着,客栈前厅里快步走出两个汉子,瞄了我们一眼,便取了马匹匆匆出 了客栈。
“好象是那十三人中的两个。”萧光压低了声音道。
我点点头。我一眼便看出那两个人都是练家子,武功虽说比不上郭太平,却 也相差不远,在江湖也算得上是个好打手。两人一上官道,立刻分开,一前一后, 向北而去,看上去似乎是被派出去的探马。
嗯?这探马早不派晚不派的,偏偏乐茂盛到了没多久就派了出去,中间莫非 有什么关联?我心里暗自揣摩起来。
那边郭太平则给李柱出着主意:“你没草料,附近村子总该有吧!打发人弄 点回来,价钱好说。”
李柱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又热情地把人请进了屋里。
客栈吃饭的前厅不算宽敞,只有六张桌子,其中四张已有了客人,墙角是几 个行脚商人,曲泽等三个魔门弟子则占了中央一桌,旁边是五个江湖打扮的汉子, 而靠窗却是乐茂盛手下的那四个百户正陪着田见明饮酒猜拳,几个人都没穿官服, 自然不必顾忌自己的形象,郑七四人更是谀词不断,田见明已醺醺然酒半酣,一 双色眼不时瞄着那群行商中的一个风骚女子。
乐茂盛呢?我一边落坐,一边飞快地打量着前厅一圈,却没发现他的踪影。
收回目光,听曲泽他们正聊着即将举办的茶话会,不由暗赞了一声,像他们 那点功力,在有心人面前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练过武的痕迹,遮遮掩掩的反惹人生 疑,不若大大方方地摆明自己是个江湖人,对方纵然警惕,却不大会刻意提防了, 就像他们旁边那五个汉子,目光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一行人身上。
这五人该是那帮江湖客中人了,我极富技巧地观察着他们,一边衡量着他们 的武功深浅,一边试图寻找证据来印证我的判断。
这几人的衣着极其普通,看不出什么异样,连桌上的腰刀都是江湖最常见的 样式,只是刀鞘是用很值几两银子的上等轧花黑牛皮硝制的,想来他们手头并不 紧张。因为坐着的缘故,我很难准确推测他们的武功,不过想到做探马的大多是 同伴中武功较好的人,那么这几人的实力高也高不到哪儿去。
“一对一,郭太平、曲泽他们稳占上风,倘若未曾露面的那几人当中没藏着 什么高手的话,这一仗倒是稳操胜券了。”我暗自盘算着。
萧光说,除了领头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扎手之外,余者皆不足为虑。可萧 光自己的武功仅仅刚入流而已,他还没有能力来判断一个高手特别是名人录前五 十位高手的武功高低,情报的准确性自然要打上折扣,而我带着内伤,茶话会又 近在眼前,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李柱很快张罗了一桌酒菜。就像许多街边小店曾给我带来无数惊喜一样,这 桌卖相不佳的酒菜却是一流的好手艺,连皮狗肉火候把捏得恰到好处,皮烂肉酥, 咬上一口便满嘴流油,端得鲜香无比;号称一刀不斩的狮子头肥而不腻,入口即 化,几不输于家乡山水阁的大厨动用无数精材实料精心炮制出来的蟹粉狮子头; 就连那一海碗梅干菜炖豆腐,都炖得有滋有味,让人食欲大开。
郭太平饿了一上午,见我动了筷子,他立刻狼吞虎咽开动起来,不大一会儿, 狗肉便下了一半,狮子头也少了三只,一旁伺候着的李柱看着高兴,又让浑家端 来了一大盅狗肉汤,郭太平也不客气,捧着汤盅,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末了,一抹嘴,见李柱还站在身边,郭太平便一瞪牛眼,道:“嗳,我说老 板,你不去张罗草料,站这儿做甚?”
李柱讪笑着说草料已经支人去取了,不过要等上小半个时辰。
萧光闻言,眼珠子一转,停箸请示我道:“公子,既然一时走不了,那就干 脆歇上一会儿,您说哪?”见我点头,他又问李柱道:“店家,可有住的地方?”
“有有!”李柱连声应道。
萧光又问屋里有火盆没有,李柱说屋子都是学北地人家修的火炕,热乎着哪, 我便说那干脆把酒菜挪到房里去吃,省得在大厅里挨冻受罪。于是李柱领着我们 穿过柜台旁的一扇小门,来到了后院。
一人多高的土墙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北边是一溜八间平房,就是客人 的住处了。房前栽着几株枣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想来春天花香,秋日果香, 路上行人少不得驻足一番,只可惜眼下冷风刺骨,院子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东边五间都住了客了,余下三间爷您看住哪间?”
“别把头就成,把头的屋子冷。”
我看似漫不经心,暗中却提起了全身功力。虽然受损的内力大大削弱了我六 识的神通,不过我还是听到东边把头的两间屋子里传出说话的声音,只可惜听不 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说话声都戛然而止,而数道 警惕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萧郭两人的身上。
我并不担心有人能识破我的身分,李岐山的那张人皮面具加上唐门出神入化 的易容术,怕是连竹园诸女都无法一下子认出我来,何况乐茂盛只知道我受伤昏 迷,绝不会想到我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只是,往日里能清晰地分辨出屋内每一个人呼吸的耳朵眼下却只能听清楚呼 啸的北风,我暗叹一声,放弃了用六识搜索乐茂盛的企图。
“教主,属下昨夜已经打探过了,那帮江湖客住的是东边三间,那么紧挨着 咱们的这两间,会不会就是乐茂盛六人的住处?”李柱刚走,萧光便小声说出了 自己的判断。
“倘若如此,或许有些麻烦。”我沉吟道,乐茂盛匆匆离开镇江,却在城外 三十里住了下来,若和自己一样,只是为了临时歇脚,倒还说得过去,否则,就 极其可疑了。
郭太平贴着东墙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突然跳上火炕,随后从怀中掏出一 件物事,半尺长,小指粗细,一头似乎是个丁字把手,另一头则像是盘旋在一起 的毒蛇尾巴,通体黝黑,该是精铁铸就。
他选了个靠近墙角的位置把那件物事压在了木板墙壁上转动起来,木屑立刻 沿着墙壁扑簌簌地滑落下来,须臾,那东西便旋进了小半寸。他轻轻把家伙事儿 抽出来,指头在钻出来的洞眼里转了几圈,把木屑清除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了另 一件物事,比方才那件细了些许,却是中空的管子,前端更是一圈锋利的刀刃, 中间则是筷子粗细的一段螺旋铁丝,他把这东西塞进洞眼,转了几下,猛的一抽, 一块薄薄的木头圆片便被带了下来。
“成了!”他凑近洞眼看了一眼:“萧师兄说得没错,这正是乐茂盛他们住 的地方。”边说边把位置让给了我。
屋里自然是空无一人,我的视线很快落在了炕上一把黑色长弓上,那正是乐 茂盛的拿手兵器。
乐茂盛哪里去了?前院没有,房里也没有,难道他真的和那帮江湖客心下狐 疑间,隔壁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风火火闯进一个陌生的汉子,他根本没看屋子里 的摆设,径直朝这道木板墙走来。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与此同时,我也明白,自己的猜想已经证实。
“…哼!乌德邦真是枉称名将,军纪竟如此之差!连老子的银子他也敢收, 回去看不参他一本!”我边说边给郭太平使了个手势,示意他把那木塞子塞回原 处。
“可听说他是沉希仪的心腹,而沈希仪圣眷正隆啊!”萧光按照我事先吩咐 照本宣科地道。
“沉希仪再威风,也比不上咱们大哥锦衣…”
我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郭太平的话头:“告诉你几遍了,不许提自己身分! 你是不是想回去啊?”
“属下该死!”郭太平拍了两下手,听着像是打自己的耳光,却嘻皮笑脸地 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听说江南女娃嫩得能掐出水来,俺还没尝过哪,大哥 你哪能忍心让俺空走一回?”
“就你话多!”我踢了他一脚,道:“等办完了正事儿,少不得让你们快活, 倘若办砸了差事,大哥好说话,张大人可是铁面无情!”
“不就是一千匹缎子吗?还不手到擒来?”郭太平道。
“无知!你当那是普通缎子?你一年的棒禄也买不出一匹来!知道咱们为什 么要先去苏州织染局?那里才有高人识得料子的好坏…”
我把自己说成了要去松江押运衣料的锦衣卫。这倒不是我的杜撰,沉熠研制 出来的一种高级衣料让章圣皇太后爱不释手,他遂献上千匹供内宫使用,嘉靖为 讨母亲欢心,派出锦衣押运,以防万一,只不过这是蒋迟顺路要办的差事,而且 日前他已经派手下前往松江了,而乐茂盛身在军中,想必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隔壁那人很有耐心,足足听了一刻钟才悄然离去。确认他已经走远了,我让 郭太平去把李柱叫来,自己陷入了沉思。
“姑父,既然乐茂盛是月宗弟子,那这帮江湖客会不会和侄儿一样,都是月 宗暗中培养的人手,乐茂盛只是在此跟他们会个面而已呢?”萧光沉吟道。
为了怕萧光他们骤然见到乐茂盛使出魔门武功而心神大乱,以致败亡,我揭 开了乐茂盛身上的秘密。也不知我那位老泰山萧别离平素是怎么教导弟子的,萧 光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个个立刻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和乐茂盛一争高 低。
这帮人会是月宗弟子?我心头蓦然一动,不过,我很快就推翻了萧光的猜测 :“小光,如果这些人是月宗弟子,那么我岳父武承恩比乐茂盛更有理由知道他 们的存在,如此,我也该听到些风声了。”
魔门三宗,我手握日星两宗人马,唯独缺少月宗的消息。武承恩虽出身月宗, 但也不清楚同宗师兄弟的下落,甚至闹出了误认老师阳明公为同门的笑话。奇怪 的是,月宗也没找到他这个军方重将的头上,不知道是没人晓得他的身分,还是 无意利用他的地位图谋东山再起。
“不是月宗更好。”萧光松了口气:“这样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直接杀了 他们了事。若是怕惊动旁人,属下身上带着迷药,等晚上迷翻了他们,再一把火 烧了这桃花客栈,干净利落。”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
“小光啊!”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唐门外售迷药当中质量最好的“春眠”,不 由茂盛了。这药虽然是唐门极品,可化入汤水中仍有些微异味,乐茂盛眼下是惊 弓之鸟,稍有不安,他立刻就会发觉,这药起效不算快,又很好解,打草惊蛇啊! “
其实,对“春眠”我知道的远不止如此,只是眼下还不能和萧光说。
唐门真正的好东西,外人是极难得到的,比如我怀中的“无梦”,无色无味, 功效不知比“春眠”强上多少倍。唐门为了避免招来太多的江湖怨恨,外售的迷 药毒药增加了很多限制,绝大多数都很容易被有经验的江湖人识破,更有甚者, 像“春眠”这样的迷药每售出一份,唐门都要千方百计地打探到购买者的资料, 以备日后不急之需。萧光虽然聪明,可毕竟才行走江湖,还有些稚嫩,而且似乎 乐茂盛的月宗弟子身分也没能激起他足够的警惕,有些小看他了。
看萧光有些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春眠’也不是一无用处,乐茂盛 这儿用不上,郑七、田见明他们则大可一试。他们拼上了酒,舌头就没那么灵敏 了,再减点剂量,就不会被发现了,虽然迷不倒他们,可至少能让他们损失几成 武功。再说了,这东西还可以喂给马吃嘛!效果比巴豆强多了。至于乐茂盛,咱 们先去摸摸那帮江湖客的底子再说。” ---------- 第九章
锦衣卫的威名和老爹儿子的性命让李柱夫妇不得不强压心中的恐惧,做了一 回细作,而我也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乐茂盛正在最东头那间屋子里和那帮江 湖客的头领密议着什么。
吩咐化了装的苟可望六人控制马棚,封锁客栈出口,又让郭太平潜入乐茂盛 的房间,将弓弦割出数道口子,保管满弓即断,我和萧光则摸到了东头那间屋子 的北窗下。
为了御寒,桃花客栈所有房间的北窗都钉上了厚厚的毡子,这固然有利于隐 藏行踪,却不便于偷听,好在屋里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说话的嗓门都相当大, 声音听着还算真切。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马上撤离桃花坡,现在就撤!没有草料,那 三个锦衣卫一时半时不能离开,时间一长,我怕他们会坏事。”
这声音异常耳熟,我一下子便听出来这人是谁,眉头顿时紧锁,忍不住狠狠 瞪了萧光一眼。
萧光还在纳闷,我已传音责备道:“里面那是司马长空,难道你连他都不认 识?!”心下却是既喜且忧,竟然是大江盟,果然是大江盟!又暗生悔意,眼下 自己根本不是司马长空的对手,真该叫慕容千秋同行才是!
萧光吃惊地张大嘴巴,差点叫出声来:“那他肯定易容了,晚上也看不清楚。”
“撤撤撤,连个路过的锦衣都能把你吓破了胆,你就做个缩头乌龟吧!”屋 里乐茂盛骂骂咧咧地道:“那王动杀了宋维长,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分明是怕他 怕得要死,还找什么理由!”
“你懂个屁!王动杀宋维长,我还要谢谢他哪,当我不知道啊!姓宋的根本 就是齐放派来的奸细!你呀!把你自己那一摊子管好就算了,别总惦记着江湖, 江湖水深着呢!想杀王动,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说!”
司马长空竟然和齐放存着贰心?!窗外的我心头猛的一震,这真是太出人意 料了!
从况天被杀开始,我就已经把司马长空划到了齐放的死党里去了,我甚至猜 测,为人耿直的况天就是死于齐放和司马长空的阴谋,除了为开战制造借口外, 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把齐放的得力盟友司马长空推上门主的宝座。如今看来,倒 很可能是司马长空勾结乐茂盛杀了况天,而齐放不过是顺势利用了一下江南武林 的悲愤情绪罢了。
萧光却是满脸喜色,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太好了!大江盟内故,这下可有 好戏看了!”忽又皱起了眉头:“姑父,那乐茂盛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惦记着暗 算你?!”
“我身上有伤。”
之前我并没有告诉萧光,我眼下的武功仅剩下五成,而乐茂盛想必是以为我 受了重伤,又要回苏州,便想在途中设伏捡个便宜。由于司马长空的出现,我不 得不公开伤势,否则,萧光算错了实力,很容易陷入危险,见他一脸关切,我拍 拍他的肩,示意并无大碍,心思转到了那帮江湖客的身上:“他们该是鹰爪门的 弟子了,只是奇怪的是,鹰爪门在湖州并没有分舵,也没设镖局,从哪儿弄出了 一拨湖州弟子呢?”
“别跟我来这套!你不想杀他,那你干嘛等在这儿?”屋里传来乐茂盛的讥 笑。
“我承认你的话让我动心了。”司马长空的声音低了下来:“杀敌一千,自 损八百,杀了宗设,王动重伤想来不假,这样的便宜岂能不捡!可我越琢磨越觉 得不对劲儿,他出身魔门,岂有不认识九天御神箭的道理?明知道有你这个强敌 在伺,又落入了槽帮包围中,换我早就撤了,为何他还敢和宗设搏命?分明是自 恃另有强援,就是魏柔!”
他缓了口气,续道:“魏柔肯定有问题!辛垂杨和咱们一样,都巴不得王动 早点见阎王,照理说,她是绝不会去救王动的,可她偏偏出现在了救人现场,唯 一的理由,就是魏柔要救王动,她才不得不救。”
我心里一凛,司马长空分析得头头是道,竟是颇有见地,虽然他猜错了自己 和宗设拚命的原因,不过,这也不能怨他,以前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魏柔为何非救王动不可?你们不是都说,她最听辛垂杨的话吗?”乐茂盛 冷哼了一声。
“你当魏柔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司马长空的声音里竟有些说不清 道不明的味道:“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深山古庵里的尼 姑,接触不到男人,想思春都没个对象!她身边全是江湖新一代中最出色的人物, 一个妙龄少女岂能不动心?但凡她心灵露出一点破绽,鼻子比狗还灵的王动必然 乘虚而入,这小子何许人也?十年不遇的风月魁首、妇女班头,潘驴邓小闲是一 样不缺,整个一个女人的魔星!魏柔能不能抵挡住他的进攻可就难说了。”
他叹了口气,复道:“唉!这半年来魏柔神出鬼没,甚至连隐湖都不知道她 的行踪,反常啊!极其的反常!我真怕她已经投入王动的怀抱了!辛垂杨?哼, 情郎面前,父母都要靠边站,一个师叔算老几呀!我不是长敌人威风,若真不幸 被我言中,就算王动有一万个理由不得不带伤回苏州,有魏柔护送,光凭你我, 怕是连王动的面都朝不上就被她咔嚓了!”
“危言耸听!就算王动手腕高明,可别忘了,魔门和隐湖百年来的千仇万恨! 魏柔她敢爱上一个魔门弟子吗?”
听乐茂盛说出“魔门”二字,我心头咯噔一声,司马长空既然知道乐茂盛身 怀九天御神箭绝技,想必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乐茂盛也就没必要在他面前隐瞒什 么,口称魔门,是他和我一样,浑不把一个名称放在心上,还是另有缘由?
却听司马长空讥讽道:“我危言耸听?我看你才是被妒火烧昏了头!隐湖魔 门弟子相恋,王魏绝不是头一个,别忘了,五十年前,尹雨浓可是和你祖师爷李 道真爱得死去活来!”
“可尹雨浓…”
“我知道,你想说尹雨浓最后还是斩下了恋人的头。”司马长空打断了他的 话头:“可王动是李道真吗?且不说他是朝廷堂堂六品官员,掌握江湖生死大权, 隐湖不仅不敢杀他,没准儿还要巴结他,单论各自的所作所为,李道真大正剑下 亡魂无数,大半却是无辜之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可你听说过王动欺善压弱, 能说出王动犯过什么江湖规矩武林禁忌的,必须一死吗?没有吧!他顶大了不起 娶了玉家母女让人不齿罢了!说是不齿,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心里还不知怎 么羡慕、怎么嫉妒哪!”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司马长空缓和了语气:“好了,我也不想和你抬 杠,只是想告诉你,留在桃花坡,我觉得有危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就算能伏 击到王动,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可王动重伤却是不争的事实,放弃这等天赐良机,那昨晚的一切岂不全成 了无用功?宗设那个倭贼死不足惜,长弓可是我亲表弟!白白放过王动,他会死 不瞑目的!”
“我倒希望他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样他就不会任由你胡来了!”乐茂盛 的话似乎又挑起了司马长空的怒火,他声音顿时又大了起来:“家主十年心血, 却被你毁于一旦了。”
“长弓也是死得其所!槽帮和慕容翻脸了,王动活着饶不了槽帮,死了他那 些媳妇也会把李展生吞活剥,舅舅他不就是希望江湖大乱吗?他不总是说,大乱 之后才有大治吗?现在江湖就要大乱了,我有什么错!”
白痴!我心中暗道,张长弓已经是槽帮的副帮主了,再熬个一两年,把李展 一杀,槽帮整个就会落入姓张的手中,岂不比现在强上万倍!
不过,我没工夫理会张长弓究竟是不是死得其所,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捕捉到 了江湖最隐秘的一道暗流,只是一时还弄不清它的来龙去脉。乐茂盛是张长弓的 表哥?他舅舅还是什么家主?白澜留下的相关资料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记录,特 别是乐茂盛,他该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自己以前怕惹武承恩误会,对他的调查 便浅尝辄止,说来倒是自己大意了,武承恩也是瞎了眼,竟收了这么个徒弟!家 主?江湖中有几个家族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湖州口音,莫非,就是练家?
倘若真是练家,我隐隐生出一丝惧意,武当、恒山、百花帮,这样的实力已 经够惊人的了,再加上鹰爪门,还有一个差点得手的槽帮,以及像练子诚那样隐 名埋姓的高手,练家的实力恐怕早超过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了,对付起来定是棘手 得很!眼下蛰伏不出,怕是想等江南江北拚个你死我活之后,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从而轻而易举地夺得江湖的实际控制权吧!
司马长空似乎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些颓然道:“事已至此,夫复 何言!我知道,你非要在途中狙杀王动,是因为昨晚未竟全功,你心有不甘,又 怕王动日后报复…”
乐茂盛插言说没有证据,王动能奈我何?
司马长空没理他,自说自话道:“好在解决了那帮倭贼,也算去了家主一块 心病,只是那个阪本初芽我看你还是干脆杀了算了,倭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早晚有一天会出事。况且,这次宗设答应的那么痛快,相当可疑,我猜可能和这 个女人有关。”
“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就别管了。你就给我个痛快话,究竟帮不帮我?”
“那你先告诉我,宗设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你,你又究竟想怎么处置阪本? 家主让我负责联络宗设,我要如实上报。”
乐茂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宗设在碣石镇中了王动的毒药,为了解毒, 以毒攻毒,虽然武功尽复,毒性却深入骨髓,命不长久…”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司马长空吃惊地叫了起来。
“宗设狼子野心,所图非小,在他眼里,你那个鹰爪门门主无论如何也比不 上我这个统军将领的,要送人情,自然是送给我,何况,你对女人又没有多大兴 趣。”
“阪本是宗设送给你的?这么说,他是想借你之手再培养出个华青山来?”
“哼,比你想的还黑!其实,阪本已经怀了宗设的孩子了,哼,还以为我不 知道,想让我当冤大头做孩子他爹,我才没那么傻!正好没玩过大肚子娘们,先 玩玩再说,日后生个男孩,就溺死,生个女孩,就留着和她娘一齐伺候我吧!我 也尝尝母女同床的滋味究竟如何!”
司马长空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再等一个时辰,王动若是 再不来,你我都要撤离,我的人已经在这儿住了一晚了,再接着住下去,老板会 起疑心。何况,茶话会近在眼前,同盟会还有诸多事宜要协调,我不能让齐放他 们总找不到我。”末了又道:“你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怎么和武承恩解释。”
“那好,一个时辰之后撤!若再等不来他,那他定是要等到武功恢复才上路, 就算伏击也很难杀他了。”听司马长空做出了让步,乐茂盛也冷静下来,分析便 趋于理智,只是仍没忘了怨天尤人:“可惜啊!你若是早到半日,王动昨晚就死 定了,也不用现在辛苦。”“别太天真了!打不过,逃,这可是江湖铁律,王动 又不是傻子,多一个我,王动就根本不会去找宗设拚命了!而他想逃,我们这些 人包括宗设在内,没人能拦住他。其实,就算两个十大中人联手,也未必能留下 王动,不是因为他武功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不讲江湖规矩。他从来就不认为自 己是江湖人,江湖规矩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废纸一张,什么江湖名誉、高手风范的, 对他来说更是没有丝毫意义,所以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玩弄各种阴谋诡计,什么暗 器毒药的,他用起来也绝不会有任何顾忌,甚至,只要他认为有必要,就能直接 用火铳崩了你!请问,这种事情还有哪个十大能干的出来?就算慕容千秋在大庭 广众之下还要讲究个江湖做派呢!否则,底下人谁服他!”
司马长空倒是我的知音啊!我暗自苦笑,听他续道:“当然,王动的把戏你 同样能干得出来,可惜你武功太差,同样是火铳,你恐怕连发枪的机会都没有, 而王动就不一样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家主是不愿意和他硬碰硬的,像用宗 设来骚扰茶话会,败坏他在官场中的声誉,让嘉靖来收拾他,才是家主心目中的 王道,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背后捅刀子一样有效,昨晚我只是差了点运气罢了。”乐茂盛依然不服。
司马长空似乎不愿意再争论下去,便和他讨论起伏击的事宜,进入了乐茂盛 擅长的领域,他的才华顿时显现出来。
“…不能在前面的树林伏击他,他身负重伤,坐马车上路的可能性极大,弓 箭根本无法发挥,即便他是骑马而来,跟着沉希仪他已经学到了不少行军布阵的 秘法,那种设伏的好地方他定是加意留心,眼下树叶尽落,树上又藏不住人,根 本没办法偷袭。倒是这桃花客栈毕竟有不少行人,他的戒心自然会降低一些,而 在树林那一段高度戒备却没发生任何事情之后,心理也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何况,我匆匆出城,他定以为我是要星夜赶回杭州去向武承恩解释,绝想不到我 在此停留暗算他。”
“那你怎么知道王动定会来这桃花客栈,难道你让桃花客栈的老板端着一盆 狗肉就能把他吸引来?”相当大的吸引力。“乐茂盛得意地笑了起来:”重伤之 人经不得颠簸,咱们用半个时辰从镇江到桃花坡,王动就要用一个时辰,甚至更 多。本来半个时辰自然不必在桃花客栈歇脚休息,可一个时辰就难说了,这时看 到这盆狗肉,你说王动会不会动心?再用你那两个手下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十有 八九会在客栈逗留一下。只要他一下马车,五张强弓齐发,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 命,届时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而你手下则将桃花客栈里的人尽数杀死,再 一把火烧了它,我就不信,还有谁能查出真相来!“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 那三个锦衣,他们之前离开了最好,否则,一并作了他们。“
真不愧是魔门弟子啊!我不由看了一眼萧光,杀光烧光,乐萧两人的主意竟 是同出一辙,看得萧光也不由得讪笑起来。 ---------- 第十章
“走吧!人家已经盯上咱们了,咱们也该准备活动活动身子骨了!”
“姑父,咱们为什么不在路上截杀他们?客栈里很容易走漏风声,你又不让 伤了无辜…”
“小光,你有所不知。眼下大江同盟会正在宜兴集结,司马长空定要去那里 和众人会合,如此一来,直到常州他都和乐茂盛同路,可以互相照应。而我镇江 还有急务要处理,最远也只能到武进而已。从桃花坡到武进,这一路上几乎没有 好的设伏地点,还不如在这里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至于如何封锁消息…”我微 微一笑:“我们杀人了吗?没有,我们杀的是倭狗!你们不是告诉李有财,怀疑 司马长空一伙人是倭寇吗?没错,他们正是倭寇——反正这里没人知道司马长空 的身份。这些倭寇对抗倭英雄乐茂盛恨之入骨,便在此伏击了他,而我们则杀了 倭寇替乐将军报仇。”
“可官府那边…”
我一摆手:“有我说项,杭州督司衙门不会深究,司马长空的主子和大江盟 又心怀鬼胎,也不会大肆声张,甚至连死的是司马长空或许都不敢承认,没有苦 主,官府乐得尽快结案,别忘了,我们是官,而且是皇上身边的官!天底下有几 个人敢捻锦衣卫的虎须!就算有胆子大的真想核实一下你们的身份,等报告打到 京城,你们的锦衣卫身份早就办下来了。”
萧光恍然大悟:“怪不得姑父你让小郭告诉曲泽他们,一旦打起来,不能放 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后院,原来如此!”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后,脚步有写踉舱的郑七四人架着烂醉如泥的田见 明回到了后院。乐茂盛见状大发雷霆,直把郑七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让店家 拿茶来替他们醒酒。
已经晚了,我心中暗笑,早三两刻钟,几杯热茶自然可以解去“春眠”,而 今药力已经完全发作,茶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好在剂量不足,他们还不至于陷 入昏睡之中,不过真气已然被禁锢住了几分,反应能力更是降低了大半。
饶是如此,乐茂盛依旧贼心不死,不肯撤离。又拖了半个时辰,乐茂盛才极 不情愿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桃花客栈。
“真想让你尝尝九阳珠链的滋味啊!可惜…”我一边暗忖,一边拿起了羿王 弓,目光挪到了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司马长空身上,右手轻轻一抹,一羽雕翎箭悄 然搭在了弓弦上。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拉开了羿王弓。
五百斤的强弓让内伤未愈的我隐隐有种吃力的感觉,我遂立刻放弃了施展 “九阳珠链”的念头,眼下我只能勉强射出五箭,虽然一箭快似一箭有如珠链一 般难以抵挡,可每一箭上的力道却难免受到影响,司马长空手上鹰爪功乃是江湖 一绝,轻功也不弱,拼着废一只手甚至一只胳膊,或许就破了九阳珠链!
隔着一扇窗,我凝视着司马长空,霎那间进入了万物空明的境界,我用整个 身心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倾听着风的声音。特制的雕翎箭上注满了内力,那羽 翎都微微颤动起来,仿佛要极力摆脱束缚,一飞冲天。
快转一下身子,露出你的脖子吧!我祈祷着,九天御神箭法中最耗内力、也 是威力最强的一式“惊天一箭”一旦施展开来,就绝不可能回头,只是它强大的 反作用力让我越来越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压迫感,我极力压制着翻 腾的气血,等待着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司马长空终于转过身向外走去。我手指一松, 弓弦“铮”地一响,一道乌光遂电射而去。而羽箭似乎带走了我全身的力气,体 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我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噗” 地喷了出来,窗纸上顿时多出了一朵艳红的血花。
雕翎箭直扑司马长空,去势快得惊人。阳光照在箭上,在地下留下一段箭影, 那箭影竟仿佛连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直从窗下延伸到了司马长空的身上。
司马长空似有所觉,头一偏,右手猛然向后拂去,可他拂到的仅仅是箭梢而 已,箭镞已经从侧面穿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的是箭杆箭羽,直到箭尾的羽翎都 没入了喉咙一半,那箭才停了下来。
一朵血花在司马长空的脖颈上柔柔绽放,可他身子却如遭雷殛一般颤抖起来, 他捂着伤口,刚刚艰难转过半个身子来,一道寒光便急速掠过他的脖颈,只听喀 嚓一声,他脑袋顿时飞了出去,身子扑通栽倒在地。那脑袋飞出老远才落在地上, 骨碌碌滚了几滚停下来,一双眼睛犹自惊讶而不甘地怒目圆睁!
几乎就在弓弦响起的同时,萧光像一只猎豹似的倏地窜了出去,一刀砍下了 司马长空的头颅。他根本没再多看司马一眼,长啸一声,拧身便朝司马的手下扑 去,一刀又捅翻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汉子。余下的五个鹰爪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 三个人睚眦欲裂,叫啸着围了上来,另外两个却转身朝外跑去,迎面正碰上苟可 望他们,两下立刻厮杀在了一起。
也几乎就在司马殒命的同时,隔壁“崩”地一响,随即传来乐茂盛气急败坏 的叫骂声,骂声犹在耳边,他人已提刀冲了出来,却没有立刻加入战团,反倒朝 我屋子望了过来,待看到窗纸上的鲜血,他微微一怔,脸上旋即浮出一丝狞笑, 挥刀冲了进来。
“羿王弓!王动,果然是你!你这张脸骗不了我!”
乐茂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羿王弓,弓上并没有箭,弓弦也仅仅拉开了一半, 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腰刀横在胸前护住要害,冷笑道:“别再故弄玄虚装腔作 势了,你吓唬得了别人,吓唬不住我!惊天一箭,箭出惊天,你是很了得,身负 重伤还能射杀司马长空,只可惜,你还能再射一箭么?你连弓都拉不满了吧!我 的王大人王师弟?”
“那就请师兄指点我的心箭!”
弓弦在我的笑声中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鸣叫声中,我鬼魅般地向右前方跨 了一步,羿王弓轻挥而出,果然将乐茂盛的腰刀套了进去!
赌到了!我心中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对弓箭的威力有着深刻认识的乐 茂盛听到弓弦声响,果然下意识地向右躲了一下,躲开羿王弓瞄准的心脏,腰刀 才横抹而出。可这短短的一霎那,已经足够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羿王弓沿着腰刀直滑到乐茂盛的手腕,我鼓起最后一点内力,那鹿筋做成的 弓弦顿时变得锐如刀锋,“铮铮铮”颤了三下,每一下都击在乐的手腕上,顿时 割断了他的血管和手筋,血立刻就喷了出来,腰刀“当啷”掉落在地。
乐茂盛疼得大吼一声,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他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地踢出一 脚,似乎是想阻挡我的追击。那没有丝毫章法的一脚换在平常我至少有一百种方 法化解,可此刻一提内力,丹田胸口却几如刀搅一般,疼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别说反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撩在我左胯的伤 口上,我顿时惨叫着飞了出去。
乐茂盛见状不由一呆,旋即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王动啊王动,你也有 今天!”
顾不得包扎伤口,他拾起腰刀,一个箭步跨到了刚刚站起来的我的近前: “你不是号称江南第一美男子吗?我倒看看你变成个丑八怪,谁还喜欢你!”
乐茂盛的腰刀径直奔我的脸砍了过来,我身子不敢大动,边连忙一偏头,刚 拔出来的新月一文字斜切向乐茂盛的左腕,虽然刀上并无一丝力道,却是天魔刀 法中的精妙招数“横波”。平常师徒同门对练,若是武功高的一方使出这一招, 对手必然采用一式“方圆”进行防守,然后伺机反攻。乐茂盛识得“横波”的厉 害,顿时一惊,不加思索地回刀防守,只是他锐意功名,在刀法上下的功夫远不 如箭法,又是左手,那一式“方圆”便使得拖泥带水,让我的计算意外地出现了 偏差。
我只觉得左颊一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便流了下来,而顺势使出“巨浪”的 一文字更是正碰上他回撤的腰刀,那看似雄浑无比的刀浪击在腰刀上,竟一下子 被弹开,让乐茂盛立马窥破了我的虚实!
“哈,我看你还敢使诈!”被我耍了一记的乐茂盛恼羞成怒,腰刀奋力朝我 心口扎来。
我攻其必救,他便倏然变招,硬架硬挡,缺乏内力支持的我虽然刀法已妙到 毫巅,可一力降十会,仅仅三招,他便一刀磕飞了我手中的一文字。
“去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竹园的那些绝色美女的!”
乐茂盛狰狞的脸上一片得色,腰刀猛然向上举起,正是“天魔杀神”的起手 式。只是腰刀刚刚举过头顶,他脸色陡然剧变,“当啷”一声,腰刀再度掉落在 地,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身子一下子佝偻起来。
“很疼是吧!”我见状,心头终于大定,心情一松,险些跌倒在地,连忙扶 住了墙壁:“七步,果然是七步,唐门的七步断魂散当真是名不虚传。回头看看 吧!门口地上那些蓝汪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呵呵,都是涂满了七步断魂散的毒 针啊!”我轻笑道:“让你死个明白吧!你惦记着的竹园那些美女中,有一个就 唤作唐棠。”
“卑鄙!”
佝成了煮熟的大虾似的乐茂盛突然挺直了身躯,已经泛着黑色的脸上陡然闪 过一抹艳红,满是悲愤怒火的眸子里遽然发出一道妖异的光芒,那声断喝更是仿 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猝不及防下,我坚如盘石的心都不由怦然一跳。他猛的 跨前一步,双拳闪电击出,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心口。
我身子再度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又弹了回来,正撞进了乐茂盛的 怀里,两人顿时跌倒在地,再看乐茂盛,已是气息皆无。
一阵锥心的剧疼此刻才传入我的脑海,也不知道肋骨是断了还是裂了,“哇” 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不由得有些骇然地望着身下的乐茂 盛:这厮中了七步断魂散之后竟然走了八步?倘若他手中还有兵器,自己小命岂 不要断送在他的手里?
一阵后怕之后,才觉得方才那一幕似乎很熟悉,略一思索,秦淮河鸣玉舫上 练子诚那惊人的一拳便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
练家,原来真是练家!
弄清楚敌人身份的我并没有丝毫喜悦,心下反倒一阵怅然。
清风,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可你该知道,我能执掌江湖的日子不过三几 年而已,你都等了十几年了,就不能再等上三年五载的?难道,非要逼我与你决 一死战吗?
萧光明显高出一筹的实力让屋外的战斗远不及屋内那么凶险,只是除了萧光 之外,这帮魔门弟子都是头一次上阵杀人,难免有些紧张,不仅好几个人意外受 了伤,时间也比预料的长了一些。
杀死最后一个敌人,萧光吩咐众人毁尸灭迹并布置假现场之后,立刻跑回屋 子。他不敢走大门,便从窗户跳了进来,看到委顿在墙边的我,才知道解决乐茂 盛远不如我预计的那么轻松。
“姑父,要不要紧?”萧光望着我一脸的血污,紧张地问道。
“不碍事,最多破相而已,反正你姑姑们也不是因为我的脸蛋才嫁给我的, 破相就破相吧!”
倒下是我故作轻松,乐茂盛那一刀若是砍向我命根子的话,算错了他刀上实 力的我很可能变成太监,回想起来当真幸运的很。
而另一件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肋骨并没有断,只是裂了两根,想来乐茂盛的 奇功异法虽然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可七步断魂散实在太霸道了,多迈出的那一 步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落在我身上的力道就相当有限,若不是我那时已内力尽 失,那一拳即便打中我,也根本伤不了我。
等现场都布置妥当,司马长空几人的尸体也被砍得面目全非,丹阳县的县令、 县丞、捕头、仵作等一大堆人马也到了。听说浙江督司衙门经历司经历、著名的 抗倭英雄乐茂盛和他五个同僚战死,那县令差点瘫倒在地,好在李有财告诉他, 我是从京城来的锦衣卫,他这才精神一振。
验过我的驾帖腰牌——那上面的名字是王谡,我化身李佟时在锦衣的部下老 赵、大刘死于唐五经之手后没多久,我就将其中空下来的一个位置补上了王谡, 反正王谡的脸是一张人皮面具,谁扮他都方便——我便开始大骂起来,直到那县 令乖乖送上三千两银票,我才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
县令大人虽然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可见我收了银子,明显轻松了许多,何况 有锦衣插手,他的责任也小了许多,头上那顶乌纱帽也就牢靠了许多。等仵作战 战兢兢地验过尸体后,我建议将那些倭寇尸体就地焚烧掩埋,而乐茂盛等将领的 遗体则尽快运往杭州,又当众书信一封让苟可望和丹阳县丞一道去杭州向杭州督 司说明情况,县令听我说的有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已是夕阳西下,我坐着马车匆匆赶回镇江,按原计划去 营救李展。
李展在府衙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可他手下却饱受镇江卫的蹂躏,等我和慕容 救出他的时候,漕帮五大堂主已有两个成了废人。而总坛弟子听说张长弓勾结倭 贼罪大恶极,怕连累上自己,纷纷作鸟兽散,仅仅一日功夫就十去其三。
不能说我姗姗来迟,毕竟在别人眼里,身负重伤的我能带伤去救李展,已经 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何况我答应他,把他和张长弓区别对待,但他首先要配合官 府的调查。
李展千恩万谢,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镇江府负责调查此事的范佑是他多 年的朋友,只会帮他开脱,绝不会为难他。而我在李展不出所料地把一切责任都 推到了张长弓头上之后暗示范佑,我并不想报复漕帮,除非李展撒谎。
慕容则说,昨晚命悬一线,形势危机,只好大开杀戒。虽是无奈之举,可毕 竟伤了那么多漕帮弟兄,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只好从别处补偿,一俟事情了结, 他就将镇江常州一带的私盐生意交给漕帮打理,用与弥补漕帮的损失。
见李展喜出望外,我心中暗自冷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是一桩多么 辛苦的买卖。再一想,漕帮弟子本就良莠不齐,骤然失去一大批弟子,一向靠人 多势众来体现自身实力的李展势必急于补充人手,届时安插进几个线人不在话下, 而有张长弓这个前科做铺垫,一旦需要,这些内线陷害起漕帮来自然事半功倍。
安抚好李展,已快二更天了。短短一昼夜,经历两度生死考验又一身是伤的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遂以伤病忌口为由婉言谢绝了李展的宴请,只是简单吃了几 样素菜,便在李展及众多漕帮弟子的护卫下和慕容一道回到馆驿。
甫一进屋,我便嗅到了一缕如兰似麝的幽幽香气,心头突地一跳,目光似乎 漫不经心地四下一扫,立刻发觉里屋碧纱厨原本挂起来的幔帐不知何时被放了下 来。外屋灯光太亮,看不清厨内的景象,可我脑海里却霎那浮起一个美丽的剪影, 压抑不住的惊喜顿时涌上心头,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撵走了罗哩罗嗦的李展,又把急于知道我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慕容 打发回了自己住处。等众人一一离去,我关好门窗,蹑手蹑脚地走到碧纱厨前, 一掀帷幔,床上果不其然是一道妖娆的身影,我心口小腹一阵火热,顾不得满身 的伤痛,一个虎扑扑在了佳人身上,一把扳过她的脸,边凑上去捕捉那诱人的双 唇,嘴里边得意地嘟哝道:“柔儿乖老婆,你到底还是舍不得相公…”
可话说到一半,我突然一下子呆住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纱帐,照在我身下女 人的脸上,那张桃花一般美丽的俏脸是那么陌生,陌生得我竟从没见过,却偏偏 看着有如骨肉相连般的熟悉,凝望着我的那双秋水明瞳里满是浓浓的关切,浓得 几乎让我心醉。
“干…干娘?!”
我内心惊讶得简直无以复加,竟不由结巴起来。相貌纵然可以改变,但那双 眸子却让我在顷刻间认出了来人,六娘?六娘?!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羞花 闭月的容颜,心潮滚涌:六娘,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如此,才不枉师傅一番 痴情,只是,你怎么来了镇江?!
“动儿,”六娘轻抚着我的头发:“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要对付宗设,而鲁 卫、南元子偏又齐齐病倒,没有帮手,干娘岂能放心?进城时,全城戒严,说昨 晚有倭贼来袭,官府和漕帮伤亡惨重,我真替你担心…”她目光这时才落在我左 颊伤口上,声音顿时一颤:“动儿你受伤了?谁伤了你?是宗设?”
我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感动,下决心做诱饵诱惑宗设不过一天前的事情,六 娘来得这么快,自然是马不停蹄,一路未曾歇息,疼我爱我之心当真日月可鉴。
只是间杂在慈母一般温柔声音中的一丝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羞涩让我突然意 识到眼前的尴尬——不是因为他容貌骤然年轻了十岁,根本不像我的长辈,而是 自己壮大的分身正顶着她的腿心,右手握着的更是一团极富弹性的凸起,掌心传 来清晰的心跳,仿佛打鼓一般。
“不碍事的,干娘,再说,宗设业已授首了。”像是被蛰了似的倏地缩回了 惹祸的手,身子遽然弹出了碧纱厨。
“宗设伏诛了?”六娘紧跟着我起身出了纱帐,闻言一下子凑到我的近前, 惊喜道:“当真?!”突又紧张起来:“你和宗设拼命来着,是不是?你、你… 告诉你别那么莽撞,你就是不听!真出事了,你倒让…倒让宝亭她们还怎么活啊!”
她一边数落,担忧而嗔怪的目光一边迅速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周,蛾眉陡然一 簇,手地探向我的左胯,一下子便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伤得重不重?”她俯下身子,飞快解开我的长袍、“没事儿,是刀伤,养 几天就好了。”我连忙把手挡在腿间,遮掩住依旧挺立的独角龙王。
“刀伤?”六娘下意识地重复一句:“不对,你中气听着怎么这么弱?”
她一把扯过我的胳膊,两指飞快搭上我的手腕,脸色很快凝重起来。
“脉象这么弱,你还说伤得不重!”六娘又气又急的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哭 意,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上了碧纱厨,脱去我的长袍和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
“这儿也伤了。”六娘一眼发现了我肋下的箭伤,凑过来仔细观瞧,那箭伤 只是擦伤,眼下已经收口了。突然,她脱口道:“生肌百宝散?柔儿她人呢?怎 么没留在这儿照顾你?”
“被辛垂杨拉走了。”我干干巴巴地道。
那声音苦涩得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从温馨幸福的颠峰坠落到无底深渊, 当真只用了六娘一句话的时间——她一句话便搅得我周身寒彻,我就像掉进了冰 窟窿里,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我身上的伤都是魏柔亲手处置包扎的,那时我昏迷不醒,虽然带着师门和唐 门的疗伤圣药,可她不却不敢乱用,敷在伤口的自然是隐湖独门的生肌百宝散了。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生肌百宝散的名头,也没有几个人能把生肌百宝散和 隐湖联系在一起。身为回春堂的幕后东主,隐湖弟子在外都宣称自己用的乃是回 春堂的生肌散,虽然两者的功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而江湖熟知的自然就是少了 “百宝”二字的生肌散了。
这一切都是魏柔亲口告诉我的,那么六娘是如何得知的呢?她不仅一眼就认 出生肌百宝散来,甚至一下子就把它和魏柔联系在了一起,这究竟是何道理?魏 柔就算和她亲近,也不可能把门中隐秘告诉她吧!
这疑念和平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细琐小事汇集到一处,让我身子愈发冰冷, 胸口更是堵得发闷,就仿佛一块巨大的坚冰横亘在心头似的。虽然我明白,智能 之火可以轻易地融去坚冰,可我害怕真相会让我丧失理智,让仇恨蒙蔽了我的灵 智,从而失去身后这个如同母亲一般疼爱我的女人。
或许是我猜错了吧!
可惜,从背后传来的一股汨然内力打碎了我最后的侥幸。那内力异常绵长, 上走泥丸,下走丹田,像春风一般抚慰着我受伤的经脉,舒坦得让我忍不住要叫 出声来。只是那真气运行疗伤的方式大异于寻常,倒像是中间藏着一把锐利的宝 剑,要劈开经脉中所有拦路的瘀结,速度更是迅捷无比快得惊人,眨眼间就行了 一周天。
心剑如一,是心剑如一!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来,脑子已完全乱成一团。师傅枯槁的容颜和六娘温柔的 眼神交替闪现在脑海,师傅临终的嘱托和六娘坦诚的话语交替回荡在耳边。
“动儿,替师傅征服隐湖,征服鹿灵犀!”
“我叫李六娘,我相公便是日宗宗主李逍遥。” ---------- 江山如此多娇第二十五集第01-12章作者:泥人
第一章
“恭喜大人,宗设一死,倭寇三五年内无力窥墟我大明沿海,实乃朝廷之福, 百姓之福啊!”
高光祖近乎献媚的笑容里却藏着一丝惊疑,有着十大实力的他自然看的出来, 我觉非象我自己轻描谈写的那样,仅仅是脸上被宗设划了一刀,身上的内伤可是 比脸上的那道刀伤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熟知我和宗设实力的他怎能不又惊又疑? “是啊”,宗设一死,此翻剿寇就算竟了全功,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
蒋迟拨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漫不经心地道,没有见识过宗设的手段和武功, 对他来说,宗设不过是个异族的人名罢了,还是我脸上的刀伤让他领教到了倭寇 的狠辣。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宗设身上转移开来,道:这么说,你没回苏 州?那琴歌双绝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当然要来,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是一乱。
是的,我没回苏州。虽然苏州有我魂牵梦续的美女,可我还是按奈下了相识 在镇江养了一天伤后,毅然来到了应天。
因为我胆怯了,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我胆怯了,我便成了我一向不齿我 逃兵。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队六娘,就象她不知道该如何面队我。细细一想我便了解, 六娘早有意揭开自己的身份,可事到临头,饶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她最终还是无 法面对彼此身份的尴尬。百年恩怨,两代情仇,俱压在了一个女人的肩头,委实 有些重了,更何况,她该和我一样都感觉到了那一丝暧昧的情愫了吧!
所以,她逃了。潸然却霸道的内功心法治好了我五成的内伤,然后,芊芊玉 指随着一句无头脑的话语点上了我的睡穴。
我回去了,回哪里去了?是苏州的秦楼,还是……太湖中那个无名的小岛呢? 我不知道。
六娘当然不是李六娘。倘若她是李六娘,师傅岂会独眠于九泉之下?
那大江名川应该多了几道双宿双飞的倩影才对,甚至师傅也不可能成为我的 师傅,我或许正在为实现儿时的理想而奔波,或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后还跟着 七八个留着清鼻涕的娃娃。
可是她偏偏叫作李六娘。我悟到了几分,十几年前的那场龙争虎斗,师傅其 实并没有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样完败,当年高傲得如同天宫仙子的她在亲手碾碎了 师傅那颗相思风流心的同时,却在自己心头刻上了师傅的潇洒身影,如此,才算 公平。
那时候,六娘只有十六七岁!虽然她武功已经超凡脱俗挤身于当世绝顶高手 之列,可毕竟还是个不暗世事的少女,大概不懂地欣赏师傅那一种成熟男人的风 采,可随着年龄增长,她会自然而然体会到师傅的无上魅力,师傅对她的吸引力 会越来越大,留在她心头的身影会越来越清晰,以至成了她进军天道的心魔屏障。
可六娘不愧是隐湖的绝世奇才,竞然别出心裁,入世修行,风花雪月的十丈 软红绚美如斯,修行需要大智慧。可既然已经横下心来,又自称六娘,为何不去 看看我那相思成疾的可怜师傅,冷眼帝观他郁郁而终?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 我不知道六娘是什么时候悟出这个道理的,可看她入世之深,显然悟出人道已有 些时日,而以隐湖的庞大实力,大概也早查出了师傅的下落,二人最终没有走到 一处,除了无缘,只能说,六娘对师傅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很迷茫吧然而师傅 的遗愿她却一清二楚,征服隐湖,首要就是征服她,干儿子要征服干娘,我这个 婬贼尚且觉得一丝尴尬,六娘如何能坦然面对?回想起来栗子镇初次见面,她甚 至出言鼓,她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女人心,海底针……”
“说什么呢?”蒋迟没听清楚我的呢喃,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到 他的赚钱大业中去了。“琴歌双绝”在京城都很有名气,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想必会大大吸引应天府这些登徒子们的眼球,加上正是秦淮八艳少了五艳的当口, 嘿嘿,不发他一笔横财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可惜明玉都被练子城赎了去,据说 她的拥簇很不满苏谨歌仙的名头,若是把她们两戳和一处,打场擂台,那就更热 闹了。“又有些好奇地望着我,问道:”对了别情,我怎么听说苏谨要脱籍嫁给 李思了?“
刚想说话的高光祖闻言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偷偷瞄了我几眼。苏谨的背 叛,是我为数不多的走卖城的例子,自然被有心人利用而大肆渲染,更有传言说, 我一朝权在手,那些上了苏谨牙床的男人都将受到极其惨烈的报复,只是看李思 一干人依然活着逍遥自在,这传言才逐渐消身灭迹。
蒋迟毕竟才接触到江湖事物,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谨的关注,多半也是因我 的缘故,雾里看花,比起高光祖他们来,感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说话也就没有 那么多的顾虑。
“女人心,海底针……”
这又是一个让我感到无力的话题!在嘉兴巧遇李思,苏谨之后没多久,李思 便来到苏州商讨替苏谨脱籍之事,结果被六娘拒绝了。六娘说,虽然在苏州秦楼 开业的时候,慕容世家已经将苏谨的落籍文件转到了秦楼手中,但当初有个条件, 就是一旦苏谨要脱籍,除非嫁给我,否则,必须得到慕容世家的同意李思眼下字 眼不会亲自去和慕容千秋打交道,而能在两者之间搭线牵桥的我却为了茶话会的 顺利召开东奔西走,各嫩无暇顾及此事。况且,即使李思想找我从中说项,他也 无法准确掌握我的行踪,事情便被拖了下来。熟悉内情的我却晓得,这就个彻头 彻尾的借口,关于苏瑾,我和慕容仔肩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附加条件!然而这借口 却是苏瑾亲近自向六娘哀求求来的主意。其实在嘉庆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苏瑾 行为的古怪——她看来和庄青烟、小风仙并不是同路人,否则,她搭客直接了当 地拒绝李思,就象当初拒绝我一样,这样,我绝不会对她有太多的怨恨,而有我 的保护,她也不虞李思的报复。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而已,或许,从头到尾。她只 不过是在利用李思而已。得知这个消息的我最初竟然有些欢(不认识?)喜,我 突然发现,原来苏瑾很可能还爱着我,只是那份喜悦就像也空中的烟花,绚丽却 极其短暂,我很快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哀伤中。或许,我才是害了苏瑾的真正凶手 吧……
苏瑾拒嫁李思,她慕容世家线人的身分已经确认无疑,那么在我为了应试而 离开扬州之后发生的一切,自然都出自慕容世家的安排。苏瑾虽然和我情投意合, 又有白首之约,可当初既然肯寄身青楼,骨子里就有软弱的一面,慕容有无数手 段逼她就范。有我在她身边,她或许有勇气反抗慕容以保贞洁,可我远在应天, 又一去数月,她一个弱女子大概也无力抗拒命运的安排了。奇怪的是,我对慕容 千秋的怨怼之心远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强烈。花费巨大代价精心培养出来的女间却 被我拔了头筹,换一个人早和我翻脸了,而慕容却忍了好几年,其间,他并没有 强迫苏瑾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若不是江湖形势日益严峻,没准儿他就放长线 钓大鱼,一起等着我功成名就,出将入相的那一天。严苛的现实改变了一切,时 间成了我和慕容共同的敌人,就算慕容看出我将来前程远大,他也等不及那一天 的到来,因为等待的结果,很可能是慕容世家家破人亡,他要动用一切力量来应 付日益险恶的江湖环境,自然不会单单放过苏瑾,虽然这个决定足以让他悔恨终 生——谁能想到我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为了江湖的执法者——可在当时,这 个决定再正常不过了。
相比慕容千秋,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那无聊的男人自尊毁了我和苏瑾的未 来。回想起来,苏瑾在松江遇袭后没有回到扬州,反而来到秦楼,心中未尝不是 带着一丝希望,期盼我能真心实意的原谅她,并借我的力量摆脱慕容世家的控制。 可是妒火烧毁了我的理智,不仅没有看出苏瑾行为上的诸多矛盾,甚至没有听出 苏瑾话中的试探之意,对于和苏瑾的关系,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努力——虽然 当初我曾觉得我已经放弃了男人的尊严,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就告放弃了,让 她彻底失去希望,变得自暴自弃,而随着她经历的男人越来越多,我和她的那份 感情大概也逐渐变质,再也无法挽回了。“一股子醋味。”蒋迟这回倒是把我的 话听得一清二楚,笑道:“她当真这么好?让你如此恋恋不舍的?别情,你不会 吃我的醋吧?”“东山,我从来不会和朋友做小连襟。”我脸色一正。
“这么严重?”蒋迟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算 了,我不去惹她便是,妒火中烧的女人不可理喻,妒火中烧的男人我看也好不到 哪里去!”
或许是察觉到苏谨仍然是我心中的禁忌,高光祖机智地转移了话题,“茶话 会开幕还有几天功夫了,大多数门派的掌门已经抵达,大人用不用先见他们一面?”
“不急,再等两天。”平定了一下思绪,我摸了摸脸上的伤口,隐湖生肌百 宝散固然功效不凡,可短短两日并不足以让伤口愈合,如此自然大损我的形象, 我一路匿踪,到了应天更是一头扎进了蒋迟岳父徐公的府邸,也是怕我身上的伤 动摇江湖那些墙头草的信心。“倒是大后天微要召开十大的预备会议了,光宗, 你看谁有资格顶替铁剑门和春水剑派啊?”
“不外乎百花帮,铁鹰门,奇门,潭家,漕帮这五家。”高光祖飞快地答道。
“漕帮?漕帮有脸参加茶话会吗?”蒋迟一皱眉。
目前之事情和李展关系不大,都是张长弓一人所为,张被宗收买了。不过, 张长弓已被我所杀,漕帮应该没有进军十大的实力了,莫非,这两天有什么变化? “我明知故问。
“正是。镇江那边传来消息,年轻一代中的好手彭光路过镇江,恰巧为李所 知,李展以一堂堂主之位拉他入帮,彭光已经应允了。不过前日一战,帮中好手 死了不少,能不能找到得力的后两人选还是个未知数了。”
“哦,这么巧。”
果然一切按照我当初的设想发展了。再得到慕容应允的地盘后,李展的野心 骤然膨胀,缺兵少将的他顾不得张长弓殷鉴不远,开始拼命扩充实力了,遇见偶 然在镇江的萧光等人,当然不会放过,结果被萧光轻易地打入了漕帮。或许他心 里打着能用一时用一时。末了过河拆桥的念头,不过有我暗中支持,日后萧光取 代他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李展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心中暗自得意,我脸上却故意浮起一丝疑色,沉吟道:“这彭光无门无派, 颇有可以之处,光宗,你尽快查清他的底细。”高光祖点点头,道:“这五个门 派中,属下最看好百花帮。百花帮一反常态招收男性弟子,已经摆明了要在今届 茶花会上大干一场,九龙帮的加盟就是明鉴,帮主严子路虽然没能挤身上期名人 录,可他才三十二岁,据说这一年来武功颇有精进,实力不可小窥,是四、五台 的上佳人选。大人也曾经说过,易湄儿的两个秘密弟子——特别是那个神秘的郭 奕——的实力并不输于她的大弟子林均,而二弟子孙无言的武功又颇有精进,若 不是林均莫名其妙地失踪,它甚至可以和恒山派一较长短”“至于其他四个门派, 变数殊多,最关键的,就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对他们的支持力度究竟有多大。照 理说,鹰爪门是大江盟的铁杆盟友,大江盟对它的支持也一向不遗余力,希望本 最大——其实在上届茶花会上,齐放就顶着巨大的压力将宋维常和王炯派去了鹰 爪门应抓,若非因为大人临时改变主意参加十大的争夺,加上不能让老情人练青 霓的恒山派没了面子,鹰爪门早就是十大了。可早上属下得到消息,司马长空已 经失踪了三天,就连大江盟都不晓得他的下落……”
“他已经死了。”
桃花坡一战虽然没有留一个活口,可我动用了锦衣卫的身份,蒋迟应该很快 就回知道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如早点说清楚,“司马长空和宗设勾结已有些 时候了,况天就是他和宗设联手暗杀的,此翻宗设,张长弓在镇江城里埋伏,而 司马长空埋伏城外,不是杭州卫的乐茂盛恰逢其会,我恐怕就死在司马长空的手 上乐。”
“这斯当真死有余辜。”高光组一惊,恨声道。因为丁聪的关系,他应该很 容易接受司马长空和宗设勾结的说法。不过,高光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司马长空 那复杂的身份,更不会想到乐茂生盛居然也和宗设有染,或许在他看来,司马长 空固然该死,可乐茂盛就纯粹是冤死了,九成九是我成乱除去了这个曾经染指过 武舞的军中新锐,他心中大概正暗自庆幸,当初侮辱无暇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不 争气的弟弟。" 鹰爪门的日子不好过。" 蒋迟却是浑没把司马长空的死放在心上, 嘻笑道:" 那个那个叫宋什么来着的总管就是被你杀死的吧!这回更干脆,连门 主一遭玩完,依我看鹰爪门可以从江湖除名了。""小候爷说的极是!" 高光组接 口道:" 如此一来杨千里加盟的奇门跻身十大的可能性大增……""不尽然。" 如 果按照我和慕容的设想,把漕帮变成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之间的缓冲,那么慕容势 必会全力支持漕帮争取十大宝座," 老奸巨猾的谭玉碎不愿在两强争霸的当口充 当出头鸟,没准儿和上届一样,只是出工不出力;至于奇门,门主照清扬武功太 差是他的一大软肋,李展绝对有把握拿下第一台,后四台只要求和即可,这对很 有可能得到慕容助力的漕帮来说并不算困难。""是这样啊!" 蒋迟眼珠溜溜的转 了几圈,诡秘一笑:" 那还是把奇门放到十大初选名单里吧!老子要在漕帮的身 上下重注,狠狠的赢他一笔!" “滚你丫的!”我飞起一脚,“这可是我的处女 作,我可不想让别人笑话我的眼光!”沉吟片刻,我微微一笑:“不过,有钱不 赚那是傻蛋,我们可都是明白人……” ---------- 第二章
隐湖小筑、少林寺、武当派、大江盟、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恒山派、 百花帮、漕帮。
十大初选名单一公布便一片哗然,与会的三百三十一个门派对前八个老十大 没有疑义,对百花帮也少有议论,所有的疑问都集中在了漕帮身上。
“王动是在沽名钓誉吧!把漕帮推上十大初选名单,王动是不是想表明他胸 怀大度,不计前嫌?可这对别人来说则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镇江那场厮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应天,整个江湖都知道我 杀了妄图暗算我的张长弓。应天诸多赌馆开出的赔率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说法。
名单公布后,应天最大的财馆神仙坊率先修正了赔率,百花帮的赔率从最初 的九赔十微调至九十五赔一百,这样的赔率加上庄家的抽头,就算压中了也没有 什么赚头,显然庄家对百花帮入围十大充满贪心。不过,众人瞩目的漕帮赔率虽 然从镇江一战后的一赔五大幅调整到了二赔三,可还是略高于奇门和谭家的五赔 七,摆明不看好实力受损的漕帮,即便它新得到强援彭光,因为在外人眼中,经 过镇江一战,慕容世家和漕帮之间的关系明显恶化,慕容支持漕帮的可能性已经 变得小之又小。城中其他赌馆绝大多数都以神仙坊马首是瞻,唯有林百川和韩真 主持的乐游坊等寥寥数家不声不响地把漕帮跻身十大的赔率调至了九赔十。
不过,参加十大预备会议的八家老十大门派却一致通过了我提交的这份名单, 尽管他们的动机大相径庭。
说起来,这次预备会议阵容之鼎盛,实是近几年所罕见,与上界相比更是不 可同日而语。
且不说萧别离,练青霓,辛垂杨,慕容万代这样的重量级人物现身会场,单 说上界还是以新人面目的几个年轻人而今身份已是大不相同,唐三藏正式接掌唐 门,齐小天则代掌了大江盟和实力极其恐怖的大江同盟会,悟性成为少林寺的二 号人物,而宫难也担任了武当权柄极重的俗家长老一职,如此豪华的阵容,让江 湖清晰地感受到了新时代的来临。
见到奔波月余换来的丰硕成果,我自然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只是欣喜之愈,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慢慢爬上了我的心头。
上届预备会议共有六个年轻人出席,被认为是年轻一代全面接班的信号,忽 悠一年过去,其中的五人又出现在了今届的预备会议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那 么的意气风发,然而唯一缺席的却是年轻一代锋芒最盛,同时也是最受欢迎的魏 柔!
魏柔呢?她怎么没参加预备会议?面对齐小天他们几个年轻人的疑惑,我无 言以对,心中却亮如明镜,魏柔已经被剥夺了隐湖接班人的身份了。
其实我和魏柔都清楚,在她向我敞开心扉的同时,就要放弃隐湖掌门之位了, 而镇江龟鹤楼上,辛垂杨谈及次事时更是开诚布公,甚至连接替她的人选都已经 找好了。
爱情的代价一大如斯!而我以前总觉得,这代价值得我们付出。可当我面对 齐小天、宫难、悟性乃至唐三藏他们那或豪迈、或婉约、或轻狂、或坦然,然而 都充满着人生得意的张张笑脸,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从万众 瞩目的一派掌门到深闺中等着被丈夫宠爱的小妇人,巨大的落差魏柔能承受的起 吗?这个外表坚强无比的女孩有着一颗不为人知的脆弱的心,就算我的爱能为她 撑起一片天空,替她挡风遮雨,恐怕失落也在所难免吧!就在我的目光从齐小天 他们青春的脸上倘佯而过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并没有真正明了,魏柔为爱 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辜负了门派的希望,将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和负担,无论 她多么爱我。或许以往我心理尚存一丝幻想,魏柔的师傅,那位悟得人间道的鹿 灵犀,溺爱我的六娘,能够利用她手中拥有的权力,将她最心爱的弟子,同时也 是她疼爱的干儿子的媳妇推上隐湖掌门的宝座,哪怕只有一天,魏柔也算完成了 她的使命,当她披上红头盖穿上新嫁衣的时候,心中多少会变得坦然。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辛垂杨代替魏柔出席预备会议——这本是最适合魏 柔出现的场合——其中的含义,别人懵懂不知,而我却洞若观火,隐湖开始着手 安排蔺无颜接班了,没有让蔺参加预备会议,只是给我和魏柔保存一些颜面,但 隐湖的让步仅此而已。
可怜我的柔儿!当我在众人面前彬彬有礼地和隐湖三女寒暄,感受到她们望 着我脸上刀痕那惊鸿一瞥中所包含的浓浓爱恋和关切,感受到她身边那个容貌气 度丝毫不逊她的少女平静面孔下暗藏着的一丝不屑和得意的时候,我突然压抑不 住自己的情感,直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然后大声告诉整个世界,她是我最心爱 的女人!可就在我刚抬腿要迈前一步的时候,一旁高光祖突然拉住我,笑道: “动少,那边唐掌门似乎有急事找您呢!”眼角余光中,高光祖谦卑的笑容里隐 隐透着惊讶,可拉着我胳膊的手却是坚定有力,显然,这个成了精的老江湖看到 了我和魏柔一瞬间那几乎毫不加掩饰的眉目传情,也察觉到了我刹那间的冲动, 适时地阻止了我。
一股强烈的无奈涌上心头,是啊!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半以前那个初入江湖的 少年了。那时候的我可以放任自我率性而为,而今,我甚至连冲动的权利都失去 了!
递给魏柔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我优雅地向隐湖三女道歉告退,转身朝我的 大舅哥唐三藏走去。
“……别担心,这只是皮肉伤。再说了,我破了相,江湖里的美女们可就多 了一份安全感,你们该高兴才对。”迅速转换着心情,我跟唐三藏和他带着的两 个唐门少年俊杰开起了玩笑,而听到唐三藏问起日前镇江和宗设的那一战的情况, 周围渐渐围起了几十号人,听我这么说,大家都轰然笑了起来。
“……当日和我并肩作战的是慕容家主,老实说,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并不好, 不过当晚,他表现出了一个大明人应有的勇气!其实,无论黑道、白道,我们都 是大明的子民,保家卫国,是我们习武之人最起码的责任,面对外侮,只要你还 是个中国人,还跳着一颗中国心,还有一点江湖人的血性骨气,你都会拿起武器, 奋勇作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那时候,你根本不会去想,我是黑道,还是白 道,抑或是什么其他道。当你举起武器的那一刻,你举起的不光是武器,还有一 份为国而战的勇气和荣耀,你不再是白道,或者是黑道,那一刻的你代表着人间 至高无上的正道!你的父母、妻子、儿女、朋友都会为那一刻的你而骄傲和自豪!”
我需要将爱国和民族的思想灌输给年轻的江湖人,至少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 组织类似宗设这样的倭寇集团的滋生和蔓延。我还希望哪个能强化忠君的思想, 这样,代表皇帝掌控江湖的我就更安全,不过这一切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只能 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来不着痕迹地进行宣传,以收潜移默化之功,而唐三藏很 清楚我的意图,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和我配合的极为默契,听众们自认为得到 了镇江一战的第一手资料,而我也留意到了几个十分认同我观点的年轻人,准备 进一步考察合格后,将他们拉拢到我的麾下。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我自然无法和 唐三藏深谈,而他看到我也无大恙,心也安了一半,很快就告辞了。而应付了一 番周围人之后,我也借口要去查看主要会场的准备情况,和高光组信步出了客栈。 这是一间由废弃军营改造而成的可以容纳千人的大型客栈,因为设施齐全、价钱 公道、距离茶话会的主会场又仅仅有半里地,与会的一半人便住在了这里,现在 早已客满了。其实因为时间匆忙,客栈的条件并不理想,不过我的灵机一动,却 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蒋迟挥舞着皮鞭驱赶囚犯紧赶慢赶赶出来的二十个精致 独门小院一下子被我送出了十三个,上届的十大及落榜者和候补战前三名享受着 食宿全免的特殊优待。一开始,钻进了钱眼李的蒋迟还有些想不通,这些十大们 已经从茶话会上捞足了好处,凭什么还要优待他们?可当慕名而来的江湖客络绎 不绝地入住客栈,蒋迟就再也没有任何意见了。
巨大的客源让客栈的服务区也买了个好价钱,神仙坊、快活楼、好味斋、秦 淮书舫联盟等应天著名的大商家都看好茶话会带来的商机,重金租下了店铺院落, 足不出客栈,就可以享受应天府最顶级的佳肴和美女,那些身家丰厚的江湖客们 已经玩得乐不思蜀,开始替我歌功颂德起来。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高光祖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没想到,十几天前,这 儿还荒凉的见不到人影,而今倒象是过节似的。”“这就是权利结出的硕果。没 有那些花钱的囚犯苦力,光是计算人工,我和蒋小侯都承受不起,更别说那些低 价弄来的优质材料了。当然,光祖你组织得力,也是大功一件。”
“我是光宗……”高光祖略有迟疑地道。
“哦,我说溜嘴了,你大哥实在太有名了。”我好整以暇地道:“其实名字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人,我欣赏的是你办事的态度和能力,不是你的名字, 只要是你这个人,光宗也好,光祖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见到我狐狸似的表情,高光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身分早被我看穿了,饶是 大冷的天气,他额头也顿时渗出汗来,“属下罪该万死!”
他身子一矮,就要当街跪倒在地,却被我生生扶住,“你犯了什么罪?春水 剑派一事和你并没有关系嘛!不然,就算你一身金刚伏魔神通有十大的势力,我 一样能把你砍成十截八截仍进太平湖里去喂鱼!至于杀人放火,哼,哪个江湖人 敢说自己清白?再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可没兴趣追究,有那闲工夫,我疼媳 妇不好吗?”
“那是!”高光祖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抹了一 把额头的汗水,嘿嘿笑道:“属下也是被江湖传言蒙蔽了,又怕大人误会属下对 玉三奶奶……不不,是玉夫人曾有上们不敬之处,就不敢以实相告,还自以为得 计,哪知道大人您智慧如海,明见万里,早识破了属下这点小伎俩……”行了, 别拍马屁了。“听高光祖这番谀词和自己歌颂皇上几乎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打断 他的话头,正色道:”好话谁都爱听,我也不例外,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坦诚相 待,共谋富贵,否则,我固然回失去一个得力帮手,而你在官场上恐怕永无出头 之日。“”是!“高光祖肃容道:”其实这几日属下内心饱受煎熬,大人的信任 让属下无地自容,想坦白,又怕大人真的误会属下和春水剑派一事有牵连,就想 漂漂亮亮替大人办好几件事后,再和大人明言。说起来,倒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 君子之腹了。“”这也不能全怨你,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竹园诸女是我的命根子, 你有顾虑也不足为奇,方才你能拦住我,足见你是真心替我办事,那么,以前种 种就一笔勾销,不要再提了,我们更应该关注我们的未来!“
高光祖眼睛一亮:[ 那魏姑娘……啊!我多嘴了,可,可这实在是太让人吃 惊了啊!][这是我的私事,你嘛!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 高光祖刚想接 言,我摆手阻止了他,续道:[ 光祖,这十几天当差的经历,你该有所察觉吧! 官场是极度排斥江湖人的,把江湖人的看成是洪水猛兽的大有人在,因为本朝就 是从江湖起家的,对江湖自然多有防范,能跻身官场混出个人模人样来,势比登 天还难!][看看我们身边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吧!你同门师兄鲁卫官拜苏州同知, 可以说是目前所有习武之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可若不是机缘巧合,他现在恐怕 还要委身在苏州推官的位子上不的伸展……] 其实,武承恩才是目前品秩最高的 江湖人,只是他们魔门弟子的身份江湖罕有人知,自己又是官宦子弟出身,而军 中习武,本就属寻常,加之习武之人众多,故而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在习惯上都 不把这部分军人当作武林人士看待。“……是他没有才干?当然不是!刑部四大 名捕的名头岂是吹能吹出来了?放眼十三布政司三百余州府,论刑名上的功力, 有几人能比得上他?为什么其他人能步步高升,提刑按察者有之,主事有司衙门 者有之,偏偏他迟迟得不到升迁?还有那同为四大名捕的扬州总捕翟化,那件八 品朝服就穿了十年之久,这都究竟为何?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和江湖有染,不为上 位者所喜么?”
“严格说起来,鲁卫冤枉得很,因为他根本算不上一个纯粹的江湖人。离开 师门之后,他就成了一名捕快,除了学艺的那段日子,他就再没踏入江湖半步, 反而成为制约江湖的中坚,只因为他和师门少林寺的关系密切,于是江湖人的帽 子就怎么也摘不下来了,升迁之路就变得窄之又窄,至于像你这样黑道出身的江 湖人,想跻身官场,更比你师兄艰辛百倍!”“当然,你前面还有一个楷模,一 个真正值得你学习借鉴的对象,陆眉公。他是现今唯一一个从黑道走向官场并获 得成功的江湖人,其他像李非人之流,只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陆眉公成功的秘诀何在?八个字,勇气、才能、忠诚、机遇。勇气让他敢 于斩断过去,勇于仕事,才能让他善于仕事;忠诚则收获了信任,加上老天垂青, 方才成功。说起来,他这一路行来,不比读书人中状元来得容易。”“论才干,、 勇气,我相信光祖你绝不会输给陆眉公……”
“论忠诚,属下也不敢让陆公专美于前,大人的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光祖敢 不以诚相报?”高光祖急忙插言,言辞甚是恳切,“而光祖有幸遇到大人,已经 是老天爷对光祖的最大恩宠了!”
“光祖,我相信你现在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过,靠恩情维系的忠诚既不牢 靠,也不长久。要么,是大智慧、大气魄加上志同道合换来大忠诚;要么,就只 能靠共同的利益来支撑了。”
“陆眉公是幸运的,他遇上了李东阳。李东阳并没有因为他在黄河两岸打家 劫舍是河南有名的胡子而看轻了他,只没有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要报答他,就置 国家律法于不顾,是李东阳的人格魅力让他有勇气去服三年苦役,从而与过去彻 底决裂,走上了自新之路,进而演绎出这样一段知遇佳话来。”
“从这一点来看,光祖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今朝廷之上,身居高位者, 已经没有一个人有李东阳那份胸襟了,宰辅费宏没有,深受皇上信任的我姑父桂 萼也没有,我老师阳明公倒是对江湖人没有多少偏见,可他已远离中枢,对朝局 的影响甚微。陆眉公那样的机遇,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我也没有李大人的大度胸怀,那种包容天下的气度学是学不来的,给我十 年时间,让我诸侯一方,或许我才有几分机会变成第二个李东阳。何况,我现在 也没有他那么高的地位,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地位很重要,也很关键。陆眉公固然有才,可天下之大,才智之士不知几 许,为何案子别人破不了,偏偏难题到了陆眉公的手中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难 道他真的就那么神?”
“否!老实告诉你,不管谁来主持破案,只要朝廷肯下本钱,就几乎没有破 不了的案子。”
在刑部的那段日子里,我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破案是有成本的,而刑部一 年的用度有限,不可能为了一个案值不过百两银子的案子花费上千,不过一旦涉 及朝廷颜面,那朝廷就会不计代价,不惜人力物力,上天入地也要把罪犯抓捕归 案。这时候就会变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实在是至理名言。
“……别人破不了,泰半是因为本钱没有下足,有心而无力罢了;而陆眉公 能屡破奇案,则是因为他背后有当朝首辅为他撑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等闲 人也不敢刁难他,案子不破才是怪事。如此一来,陆眉公造就了一段神话,加之 李东阳的支持,升迁自然顺理成章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没有李东阳的地位和气度,可纵观我大明官场,从 中央到地方,七品以上的官员中,大概只有我肯用而且敢用江湖出身的人物,这 也是不争之实。”“从前,你也和丁聪合作过,他会而且肯定能满足你的许多愿 望,但你应当知道,他是绝不会允许你踏入官场半步的,不要为此而责怪丁聪, 不管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但在这件事上,他只不过是遵守了官场的铁律罢了,没 有什么好指责的。换了张聪、李聪,你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同样的待遇,因为趋力 避害是人的本能,而不幸的是,在绝大多数朝廷命官眼中,江湖人就是祸害。唐 五经你知道吧?”
高光祖点点头。
“虽然唐五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儿,可他毕竟是唐天威的独子,进京更是 代表唐门,也算是一号人物,可蒋达在向别人介绍这位合作伙伴的时候,却决口 不提他唐门的背景,唐五经死后,蒋达更是撇清了所有关系,就像两人从来没有 认识过似的。蒋达这个皇亲国戚尚且如此忌惮,惶论他人了!”
唐五经的例子一箭三雕,其中最关键之处是利用蒋达来影射蒋迟,高光祖聪 明过人,自是不难领会,好在他投奔我之前,曾暗中观察过蒋迟多日,当知我所 言非虚。不过我现在和蒋迟好的蜜里调油,有必要和将蒋迟和别人区别对待,以 免高光祖产生不好的联想。
" 当然也有例外,蒋小侯就是皇亲国戚中的另类,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同样深入他的骨髓无法更改,对于这些皇族子弟 来说,大明是亦家亦国,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就象你不会允许一个强盗走进自 己家一样,他们也不愿看到一个江湖人堂而皇之地登上庙堂。蒋小侯比他堂弟高 明的是,他是一刀切,他会先确认一下,这个江湖人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只 是,象获得他的友谊并不容易,光祖若是年轻十几岁,或许还有希望,而今却是 希望渺茫了——要知道,你彼别人晚进官场二十年,在论资排辈的官场李,除非 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神通,不日龙虎山的真人邵元节,他老人家日后必定贵不可 言;或者你有鲤鱼跳龙们的本事,比如四十七岁得中状元正德太子太保、礼部尚 书张升张大人,否则,这二十年的时间你永远无法弥补回来,蒋小侯等不起啊! “
“属下和蒋小侯不是一路人,我可高攀不起,他等得起等不起的,与属下毫 不相干。”高光祖笑道。
“你我也不完全是一路人嘛!不过,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而且,我比别人更 理解你的心思,更了解你的才华,也更支持你实现自己的抱负。说来,时间不等 人,对我对蒋小侯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因为我俩对江湖的态度截然不同,所以, 他等不起,也没必要等,而我,还等得起。”“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只因为身 份地位不同。皇上少年登基,不能说万岁万岁万万岁,但几十年的光景绝对没问 题,皇上奉母至孝,蒋家的好日子长久可期,小侯不需要借助多少外力,荣华富 贵便垂手可得,日后接替我掌控江湖,只是替皇上分忧罢了,对他来说,江湖只 是玩物,一旦离开江湖执法者的位置,他会弃江湖如弊履。就算有心打造自己的 江湖班底,只要他开口,那些身家清白、武功高超的年轻俊彦还不趋之若骛?这 样的人才在少林武当可是一抓一大把呀!如此,能留给光祖你多少发展的空间?”
“江湖同样不是我的久居之地,日后我必然要走科举正途,事实上,若不是 那顶解元帽子,白澜不会选中我,蒋小侯也不会与我倾心结交,但脱离江湖,不 等于放弃江湖,因为我没有那么高贵的出身,也不能指望我的姑父、我的师兄能 一直得到皇上的宠幸,我需要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的利益。”
“江湖蕴涵的力量不可小窥,运用得当,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我当然不会 轻言放弃。但如何运用,却颇有奥妙。皇上给我的时间不多,而我也不想在江湖 上拉帮结伙引来皇上的猜忌,只能另开溪径。”
“朝廷除了利用江湖执法者直接掌控江湖外,还利用刑名系统制约江湖,其 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陆眉公和苏耀,有关江湖的案件,除了当地官府之外,还有按 地域南北分别报送陆、苏二人,而陆眉公还要修订武林恶人榜,权柄更重。眼下, 苏、陆都年事已高,到了退休的年龄,刑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苏耀因为 调查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镇江一役受到巨大阻力而心灰意冷,籍口身体欠佳强行 退休了,南京没有办法,只好临时找了个刑名老手暂时接替他,那人知道江湖险 恶,便只拿俸禄不拿主意,根本不管事儿;陆眉公则是被迫退休,为了避嫌,遇 事自然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可以说,朝廷制约江湖的一大利器已经有些运 转失灵了。][其实,刑部手中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师兄鲁卫,可惜他在苏 州同知的任上正干的舒舒服服,死活不肯进京。前些日子,总算有人想起了翟化, 推荐他接替苏耀,不过他的性格有些软弱,易为强权所左右,我姑父听从了我的 意见,将他否决了,作为补偿,我恳请我姑父举荐他出任扬州推官,估计已经履 新了。][因为苏陆两人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眼下这种局面不可能持续太久,否 则,于公于私都极为不利。而我的私心,两个职位中,至少有一个被我的朋友或 者心腹得到,正在我作挑右选的时候,光祖你出现了。[ 你的报复正是我的愿望, 而你的武功和头脑也正是我所需要的,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幸事。陆眉公的 角色因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运作起来相当不易,暂且不去考虑,而南京这边, 我可以先接手带管一两年,有这一两年,你在苏州替俞淼挣来一副儒人行头想来 不成问题,进而进军南京就大有希望了!][多谢大人提携,光祖必定誓死追随大 人,否则,必遭天雷轰顶,入阿碧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我给他铺就了一条 锦绣大道,高光祖禁不住喜动颜色,发出了少林寺最重的阿鼻誓言。 ---------- 第三章
“我真是爱死江湖了!”坐在两层楼高的主观礼台上的蒋迟一本正经地道: “好多好多的美女啊!”
顺着蒋迟的目光向擂台望去,台上,练青霓正以一对二指点练无双和齐萝练 功,三道俪影如穿花蝴蝶一般飞舞,美人如玉,剑氯如虹,极是赏心悦目。台下, 众多围观者当中,易湄儿和她的五个美貌辫子同样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今届茶话会的主、辅舞台虽然和以往一样都是木板铺就的,不过因为选用了 弹性较大的枫木,对施展轻功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于是昨日比武场一对外开放, 擅长轻功的门派便抓紧时间适应场地,恒山派、百花帮自然也不例外。
身披名贵白貂大氅的韩裳偷偷掐了蒋迟一把,不想他却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随即苦着脸说:“好的,别情你一娶一个贤惠,怎么轮到我就个个成了醋坛子, 这边有没有天理啊!”却把韩裳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来,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她 姐姐韩霓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蒋迟又在人前装疯卖傻了,也不拆穿他的把戏,转眼见高光祖的目光 在韩家姐妹的貂皮大氅上多停留了两眼,眼神也有些复杂,知道他想起了俞淼。 高光祖离开铁剑门的时候走得匆忙,手头相当拮据,于是俞淼的穿戴便远远落在 了韩家姐妹身后——这姐妹俩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哄得徐老公爷开心,竟由他亲 自作主嫁与蒋迟为妾,短短几日已有些贵妇人的气象——俞淼自己并不在意,待 人接物依旧落落大方,倒是高光祖看起来心生负担了。
说来还是自己疏忽了,当初离开应天的时候该给他多留上千八百两银子就好 了,钱是英雄胆啊!我一边暗自后悔,一边对蒋迟道:“恒山派和百花帮都是江 湖有名的美女门派嘛!台上是恒山派,白衣齐萝、青衣练无双,两人都早已嫁与 人妇,齐萝更是做了母亲,因为夫家用不着他们出力,便回来帮助自己师门……”
蒋迟行事极有分寸,虽然皇上有密旨让他协办茶话会,可因为我不在应天, 他便把联系江湖各门派的任务完全交给了高光祖,自己躲在牛首山下专心营造比 武场和周边的配套设施,暗中替高光祖协调官府和军方的行动,而对来拜访他的 江湖人士则一律不见,甚至请李国派兵封锁了校军场。直到我回到应天并从徐公 爷的府邸搬到客栈,他才跟着和我搬到了一处,又为了避嫌没有参加十大的预备 会议,故而别人认得他,他却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些名满江湖的人物。
“她就是你未来的亲家母?”
“蒋迟眼珠子乱转,四下看了几圈之后,又回到了擂台上,练青霓使徒刚好 练完功,人已经停了下来,不谐武功的他便能看清楚三女的容颜,待目光落在齐 萝脸上,他象是突然被人点了死穴,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目光仿佛被粘住了 似的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天底下竟有这等妙人儿?!”半饷,他才似活了过来,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头也没回,狠狠拐了一肘子,微微有些妒意道:“亲家母?别情你老实说,你丫 就打得什么主意?”
齐萝生女后,容姿更胜从前,甚至连竹园诸女中最美的解雨都略逊半筹,倘 若白澜现在评定江湖角色谱,她会毫无疑义得登上榜首。我当然为之心动,也羡 慕宫难娶到这等如花美眷,可……
“当然是亲家母!淫贼也有淫贼的原则,他人之妻不可戏,何况是亲家母! 就算齐萝再美艳百倍,我最多过过眼瘾罢了,东山你别想差了。”
“但愿如此……”蒋迟的呢喃几乎细不可闻。
捕捉到他目光中隐藏的一丝罕见精芒,再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股很 不妙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坏了,这丫竟然对齐萝一见倾心了!我几乎是本能地 意识到了这一点。
和我一样,蒋迟也是美人堆里练就出来的人物,即便面对宁馨、宜伦这等绝 色的天之娇女,他都能泰然处之。可越是这样,动起情来越可怕,哪刹然闪过的 目光因为蕴涵着强烈的占有欲而变得有如实质,竟像是拥有几十年内力的绝世武 者发出的似的,连我都觉的一阵心鹜,所幸的是,众人几乎都和蒋迟一样,全神 贯注于擂台上的三女,又没有几个人认识他,除了我之外,大概没人注意到他的 异样。
麻烦啊!压抑住烦乱的思绪,我有意识地想吧他的注意力从齐萝身上引开, 便指着身下的易湄儿,声音里掺杂了半成功力的佛门狮子吼,道:“看到那一个 身紫衣、年纪稍大的美人了吗?她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易湄儿。”我稍稍停顿了一 下,才道:“东山,你仔细看看她,觉不觉得她有些面善?”
“……容湘?明月楼的老鸨容湘?”蒋迟骤然一惊,可目光还是在齐箩身上 梭巡了两周后才移过来,看了半晌,小眼忽然眯了起来。
“尚不能完全肯定,毕竟我只见过她两面。如果真是她,那百花帮可就有大 问题了。还记得明月楼的老板是谁吗?”
此前镇江一战,已将练家对我的态度暴露无疑,如果练家的既定方针是与我 为善,那么乐茂盛司马长空绝对不可能来伏击我,显然练家即使不是欲除去我而 后快,也是要极力打击我,如今在我心中,练家已取代大江盟,成为我在江湖的 头号敌人。然而练家为了重出江湖已经准备了十几年,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官场 都积蓄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已赫然成为了一个观、商、白道、黑道勾结一体的庞 然大物,我若是孤军奋战,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拉蒋迟下水便势在必行了。
“练青秀?别情,你是说……”他突然停了下来,飞快地瞥了高光祖一眼, 而高则面无表情地望着擂台上的恒山三女,看不出他是听到了蒋迟的话,还是没 有听到。
" 光宗是自己人,东山你不必多滤。" 我道,既然高光祖已经叛出丁门,而 丁聪与练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就不虞他和练家有什么勾结了,何况因为 俞淼和练子诚的关系,他对练家一肚子嫉恨,不若待之以诚,以坚其忠心。
蒋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别情,容湘十有八九就是易猸儿,老四说容湘 去了湖州,偏偏百花帮的总舵就在湖州,两人长得又如此相象,天底下哪有这么 巧的事儿。唉,要是老四在这就好了,他一试便知她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可 惜,你俩总是看对方不顺眼……”
蒋逵借口不想见我,边决足牛首山校军场。在给他爹物色了四个美貌处子送 上京城之后,他放心大胆地带着容楚儿和谢真四处游玩,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当然,这是我俩当初制定的计划中的一环练子诚的出现以及马如宝和练家的亲密 关系让我意识到,应天当是练家布局的一个重点,蒋逵的任务就是利用容楚儿尽 可能地挖出来练家在应天的线人和潜伏者,再反过来要挟容楚儿为我服务。
“东山,不是我看不起四少,当易湄儿是明月楼老鸨的时候,四少尚能一亲 芳泽,可当她是百花帮帮主的时候,四少只好干看着眼馋了。”
蒋迟苦笑着嘟哝了一句,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齐萝,我知道眼下不是 劝他的时候,便转头问高光祖查没查到练子诚和马如宝的底细。
“正如大人所料,练子诚果真是练家子弟,他是练家已故家主练朝晖的孙子, 练家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马如宝也的确是刑部尚书赵鉴的连襟。马是 湖州人,三年前纳练家九小姐为妾后,两家走动渐渐频繁起来。有趣的是,练氏 名义上是练子诚的亲姐姐,其实是练家收养的义女,根本没有半点练家血统,且 与练子诚通奸已有五年之久,而马如宝也没吃亏,他同样把练子诚的媳妇偷睡了 不知多少回。”说到这里,高光祖的声音里忍不住透出一丝恶毒的快感。
“霍霍,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津有趣得紧!”蒋迟猥亵地笑了起来。
我则在猜测,高光祖是如何侦知这些隐私的,没猜错的话,练、马两人的妻 妾怕是都被他强奸了。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俞淼啊!我心中暗忖,嘴上却道:“东山,我和马如宝素 昧平生,可看那晚他对我的态度,显然是受到了他连襟赵鉴的影响,咱俩这位顶 头上司可是继嗣派的得力干将,自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马如宝如此待我,想 来也是继嗣派一分子。”我上纲上线道。
既然决心对付练家,我才不会在乎手段光明不光明。而想铲除练家,首先要 除去练家精心营造的官场保护伞,而对付官场最锐利的武器则莫过于皇权。
皇权天授,臣威君授,一旦皇上厌恶了臣子,任尔滔天权势也会在顷刻之间 化为乌有。皇上现在最厌恶的自然还是继嗣派,我当然要把我的这些对头尽可能 都打成继嗣派,尽管在继统继嗣一事,他们或许还是我的盟友。
眼下浮出水面的与练家有牵连的官员计有主政浙江的丁聪、应天中兵马司指 挥使马如宝和六娘侦知的湖州府前知府、现任礼部侍郎的尤锦以及现湖州府自知 府杨质以下的大小十几位官员。丁聪自然是我得首要目标,可他目前已俨然成了 继统派在地方上的代表,短期内难以撼动他的地位:尤锦则因为攻击邵元节而失 宠,过完年就要致仕回家了,他老家远在广西,对我已构不成多大的威胁,至于 杨贤等一干湖州官员,出了湖州,影响力就可以忽略不计,倒不急于对付他们, 真正迫在眉睫的只有马如宝了。其实区区一个应天中兵马司指挥使并不值得我兴 师动众,纵然他管着情报上佳集散地的秦淮河。不过,若是能借机打倒赵鉴,那 么所作的一切都值了回票,不光是在我和练家对抗的时候,赵鉴有可能支持练家, 更重要的是,他严重的威胁到了我在京城的家——得意居的安全。何况身为刑部 尚书,他很大程度上左右着陆、苏两人的继承人选,一旦插上他的亲信,我掌控 江湖就变成了一句笑话,甚至都要为我的自身的安危担忧了。
“我就知道这小子若上你,一准儿要倒霉。”蒋迟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 “嘿嘿,继嗣派,光这顶帽子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说着眼珠子转了几转,从怀里 掏出一方精致的玉佩让韩霓、韩裳送去给练青霓,说是剑舞的好是他答赏的。等 姐妹俩走远了,他嘴角扯出一丝诡笑来,”霓裳哪位见钱眼开的嬷嬷眼下还拘在 顺天府的大牢里,本想再关几天就放他走人,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这娘们肆无 忌惮的勾结人贩子,背后一定有人替他撑腰,而马如宝正管着秦淮画舫,你说他 们的靠山会不会是马如宝呢?“见我没有接言的意思,高光组迟疑了一下,道:” 小候爷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
“哦?”蒋迟有些意外的瞥了高光组一眼,“别情,你这个属下很有潜力嘛!” 那你有机会别忘了提拔他一二,我这里先替他谢谢呢。“我顺杆往上爬,然后把 话题转了回来,”扳倒马如宝并不难,况且这里还是徐公爷的地盘,可如此一来 未免大材小用了。“”你的意思是……利用马如宝对付赵鉴?“蒋迟一皱眉,这 事可不好办,你也知道,赵鉴虽然市继嗣派的中坚,可对皇上却是死忠,且和张 氏兄弟水火不容,又是刑名的好手,皇上现在还要用他”
“事在人为!”我斩钉截铁地道:“东山,想想杨挺和吧!杨有扶危定倾之 功,可以说,没有他皇上怕是连龙益都坐不上去,论中心谁也比不上他。而他不 畏权势,即便不能象赵鉴那样处处与张家兄弟为难,也能约束住他们兄弟不敢胡 作非为;至于才干,杨有经国治世之能,强过赵鉴何止十倍!可在统嗣的大是大 非面前,这以前都是那么渺小苍白。依我看,皇上容忍赵鉴,只是暂时的妥协而 已,毕竟杨挺和的倒台影响太过巨大,引发的官场激烈动荡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 这期间实在不宜再有大的动作。如今,杨挺和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政局业已大 体稳定下来,对付赵鉴正其时也!”“这话倒也有理。”蒋迟目光闪烁,沉吟道 :“其实张氏兄弟不过是两条落水狗而已,早打晚打都是四,眼下只是碍于孝慈 皇太后的面子罢了,我敢说,孝慈今天(不认识)死,明天,想找那哥俩就要去 刑部大狱了,的确不见得非用赵鉴来对付他们。只是左顺门时间后,继嗣派已经 改变了策略,对大礼之议要么是三缄其口,要么是阳附阴谤,很难抓到他们的把 柄,对付赵鉴,还真有点老鼠拉龟,无从下手。”“我也知道有难度。不过,前 朝秦侩单单靠一句‘莫须有’就要了岳武穆的姓名,我们还没冤枉赵鉴呢!他固 然谨小慎微,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可他那些下属和党羽呢?马如爆、廖喜都是 狂妄自大的主儿,从他们身上找出点赵鉴的差错不难吧!”我冷笑道。
说话间,练青霓跟着韩家姐妹走了过来,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状纷纷议 论起来。而蒋迟似乎是因为齐萝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失望。 练青霓依旧穿着那件灰白道袍,俊俏的连上看不到半点胭脂水粉,公众面前的她 总是那么不俗大方淡定从容,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摸样自然得仿佛天生似的,让 我都禁不住生出一丝迷惘,她真的是显灵宫里那个妖娆放荡的妇人吗?“尊者赐, 不敢辞,贫道这里谢过了。”练青霓冲蒋迟一楫首,“久闻小侯大名,今日相见, 实乃贫道之辛。”又问道:“小侯对武学也有兴趣吗?”
“我这人好奇心重。”蒋迟一边侧身让出位置招呼练青霓坐下,一边随口应 道,他笑容可掬,半点没有安平侯世子的架子,和她寒暄了几句,才道:“茶花 会一开,这里就是你们十大门派掌门人的座位了,你看视野还好吧!”练青霓点 点头:“以前白先生就希望茶花会能有一个固定的场所,而今终于变成现实,这 都多亏了小侯和王大人。”她四下望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听说这里的一切 都是小侯设计督造的,小侯真是多才多艺啊!”“贻笑大方,贻笑大方!”蒋迟 眼中微露出警惕之色。
练青霓自上台伊始,就有意无意地冷淡我,言词之间更是厚此薄彼,隐隐有 挑拨离间之意,蒋迟聪明过人,一听便之,“我是样样皆通,样样稀松,真正说 到多才多艺,别情远胜我百倍千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东山,你饶了我八! 练掌门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哪!”我一语双关地笑道。“是啊!单看恒山派门下 人才济济,就想见一般了。对了,练掌门,令高徒齐女侠是别情的亲家吧!能否 给在下介绍一下?] 我和蒋迟因为有诸多利益和兴趣,逐渐形成了一种介乎盟友 和朋友之间的密切关系,两人配合已是相当默契。由于种种原因,这是我俩第一 次一起在众多武林人士面前现身,两人都有意将彼此之间形成的默契传递给江湖, 于是练青裳看似无心实是有意的试探被我和蒋迟联手反击回来,只是节外生枝, 蒋迟忍不住找借口想接近齐罗。
而练青上裳大概没想到蒋迟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微一楞神的功夫,就听蒋 迟轻咦了一声:[ 嗯,那个少年是谁?宫难吗?] 我扭头一看。齐罗正满脸幸福 地依偎在一俊郎少年的怀中,不是宫难是谁?而一边粗豪的齐小天正细心地拭去 未婚妻练无双额头的汗水,他亲昵的举动似乎让练无双有些羞赧,白皙的脸颊上 便是一片红腻。宫,齐见我的目光投过来,都跟我点头示意。
[ 好一对金童玉女啊!] 蒋迟万分感慨到,顺手拉过韩裳,[ 真是让人羡慕 死了!哎,可怜我的小霓儿啊……“似乎是想说可怜韩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但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把后面半句噎了回去。
正害怕蒋迟说出什么不妥之言的我忍不住暗笑起来,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向 上扬了一扬,好个蒋东山,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占起练青霓的便宜来了,他声音很 大,众人虽然与观礼台有段距离,可都是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自是听得一清二 楚,又少有人知道他怀中女儿的芳名就有一个“霓”字,当然会以为那句“小霓 儿”是称呼练青霓的,于是膛目结舌者有之,迷惑不解者有之,鄙夷不屑者有之, 当然,也少不了有人放肆嬉笑,几个江北集团的弟子更是一口一个“小霓儿”地 高声怪叫起来,惹得齐萝、练无双怒目相向,不是他们相公拦着,早上去教训那 几个登徒子了。
倒是练青霓脸上依然恬然从容,只是递给蒋迟的眼神,却是嗔怪之中隐隐带 着一丝荡意,煞使勾婚夺魄,饶是蒋迟久历花丛,神情也不由一呆。。台下众人 因为角度关系无法看到练青霓这充满诱惑力的一蹙,然而我却看得真真切切,心 头不由一凛。虽然我早猜到,蒋迟已经成为练家极力争取的目标,但如此不择手 段则颇出乎我的预料。练青霓虽已是美人迟暮,可一派掌门的高贵身份队任何人 都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对蒋迟也不例外。在联想到清风舍得自己的爱妾易湄儿 以色事人,那么一旦侦知蒋迟有意齐萝,会不会献上齐萝以博得他的欢心呢?
妈的,比老子还卑鄙!我暗骂一句,心中一阵担忧,故意轻咳了一声。
台下易湄儿看了齐小天那边一眼,随后和身边一个三旬汉子耳语起来。
那汉子面上突露讶色,旋即郎声道:“练掌门技艺非凡,果然是深藏不露的 高人!”而小侯爷怜香惜玉,也是我等榜样。“他目光一转,注视这蒋迟怀中的 佳人道:”这位就是秦淮八艳中的韩霓韩姑娘吧……“
他话尚未说完,众人已是恍然大悟,江北几个弟子怪叫声更是嘎然而止,脸 上顿现紧张之色胆祛地忘着蒋迟。
而高光祖则一声厉喝,打断了那汉子的话语:“大胆!安平侯世子夫人的名 字,其实你能随便乱叫得?”“无妨,不知者不怪。”蒋迟大度的一摆手,饶有 兴趣地打量了那汉子几眼,笑道:“你是严子路吧!我猜就是你,好汉子,敢想 敢做,有种!说来,你们易帮主的魅力真是让人难以抵挡,换作是我,怕也是要 投奔到她麾下了。”目光转向易湄儿:“易帮主,江湖真小啊!我们又见面了。” ---------- 第四章
“能结识小候爷是贱妾的荣幸。”众目睽睽之下,易湄儿丝毫不显慌张,从 容不迫地道,显然对此早有准备,而她对以前和蒋迟时候相识不置可否,竟象是 有意误导他人的看法。这一招顺水推舟借力打力,颇出乎我的意料,而台下不少 人的眼光果然变得异样起来。
“那不知易大姐晚上有没有空,大家一起吃顿饭叙叙旧?”蒋迟似乎也没有 想到易湄儿如此作答,一怔之下,语气索性暧昧起来,“这五位仙女都是你的徒 弟吗?当真好人才,可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她们?大姐别是跟我们兄弟藏着私吧!” “她们姐妹也是刚满师。”易湄儿的话同样是暧昧无比,“芙儿、蓉儿,你们过 来拜见小候爷……”
蒋迟和易湄儿打着花腔,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一边和练青霓寒暄。 一边冷眼相观,这五个弟子中没有郭奕和孙无言,这让我有些失望,显然易湄儿 是要在比武之前雪藏她们了,而指使严子路出头,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小姑 子受窘,不过,旁人并不知道易练两人有如此深厚的关系,见百花帮冒着得罪蒋 迟的危险替练青霓解围,定然奇怪无比。进而怀疑百花帮是不是已和恒山派结成 了什么联盟,这对练家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易湄儿甘冒风险。十有八九是因为 练青霓在清风心目中的地位远高于她,不得不向她示好。
其实,有四个人比易湄儿更有理由站出来替练青霓说话,不过他们都选择了 沉默,显然,他们并不认识韩霓,自然无法像严子路那样挺身而出。
蒋迟的身份举定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为江湖所关注,而秦淮八艳一夜去五又 是轰动整个金陵的奇闻轶事,各大门派的情报部门都应该有一份当晚的情况说明 以及韩家姐妹的详细资料。齐小天兄妹对韩霓这个名字想必也不陌生,只是无法 和具体的人对应起来,以次推断,百花帮——也就是练家的情报工作已经胜出大 江盟一筹。
倘若齐家父子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恶毒的猜测起来,目光下 意识的转到了练青霓的脸上,想当初,齐放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利欲而放弃了她, 如今,她是对这份爱依旧无怨无悔,还是心存怨恨,要报复齐放这个薄幸郎呢?
而齐萝,我心里竟微微有些刺痛,她这个媳妇夹在中间,大概也难受得很吧!
练青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轻盈一转便对上了我得目光。于是还没等她 开口说话,校军场西北入口出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几骑疾驰而入,穿过众人让 出得道路,眨眼就来到观礼台下。
为首一人飞身下马,干净利落得行过军礼,道“启禀大人,方才在秦淮河白 门湾发生江湖械斗,人数在五十人左右,等下宫赶到的时候,人已被中兵马司逮 捕,李统领请大人过去商议。”
我闻言心头顿时一阵火起,脸上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巴掌,一阵火辣辣的, 乐茂盛留下的那道伤口更是一跳一跳地疼的厉害。
辣块他* 的,老子三令五申,茶话会上禁止私斗,禁止滋事扰民,这帮兔崽 子是拿老子的话当放屁啊!我直想立刻翻脸,可是台下众人都望着我,人一下子 清醒了很多,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告诉来人我立刻就去,又沉声问道: “可有人员伤亡?”“据说死了八人,只是下官到时,现场已经打扫完毕,故没 有见到尸体。”死了这么多人?我和蒋迟不由对视了一眼,一时沉咛不语。
高光祖却忍不住讽刺道:“马如宝的动作还真快啊!他是不是盼着出事儿啊?”
“光宗你不要乱说,马大人是职责所在,换了我也是一样。”心中却微微一 动,盘算了一下,一边吩咐高光祖去请易媚儿,自己则快步走下观礼台,来到齐 小天的面前,“小天,我怕械斗的人中会有大江盟的弟子……”
“动少请放心,蔽盟绝对不会偏袒属下弟子的。”齐小天立刻答道,随即转 头吩咐随行的公歧山,让他立刻赶回客栈,会同同盟会各派掌门约束盟下弟子不 得外出。
“我也不会把个人行为和同盟会化上等号。”我给齐小天吃了颗定心丸, “本想请你走一趟,不过你现在代表同盟会,你一出面,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易帮主是同盟会的长老,她去比较合适。”
高光祖的话提醒了我,就算马如宝盯着要抓我的小辫子,他的动作也未免太 快了些,让我怀疑这场斗械是不是另有内幕。易湄儿虽然是练家的秘密武器,可 在我面前,她却不得不维护大江盟的利益,倘若此事于练家有关,我就大可以利 用易湄儿的特殊身分来压制马如宝。
蒋馗不好直接插手茶话会事务,便说他先回徐公爷府,一旦有事,速速告知。 因为五城兵马司是相对独立的衙门,应天府无权干涉,刑部也只有监督权而没有 处分权,加上有赵监这顶保护伞,马如宝虽然品秩不高,但在应天,真正能让他 有忌惮的也只有任南京守备的徐公爷寥寥数人而已。而徐公爷这等功勋后裔自有 一套处事之道,等闲不会于当政的官僚们起冲突,想要说服他去干预马如宝的行 动,必须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和一个能言善道的说客。
我带着高光祖和易湄儿打马直奔出事地点而去。刚出校军场,迎面去正碰上 慕蓉仲达疾驰而来。
他远远望见我,连忙勒住马,不等马停稳,就抢下马来,哭丧着脸叫道:[ 大少,您可得为我们江北武林做主啊!] “出了什么事儿了?”我知道该和秦淮 河上的械斗有关,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赵真一被杨千里杀死了。”
果然!我头“嗡”的一声,眉头顿时锁了起来,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赵真一武功虽然算不上多么出色,可他是个出色的骗子,一字正教便网罗了 近万愚昧男女,其中不少人在当地还颇有影响,他这一横死,处理起来恐怕相当 棘手。而杨千里名义上是莆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其实是北少林精心培养的人 才,是北少林布局江湖的一颗重要棋子,让他投身南少林门下,只是想打消江湖 对他的戒心,毕竟南少林极少参与江湖事务,且与北少林面和心不和。鲁卫也曾 打过招呼,主我照顾一下他这位初出茅庐的师侄。
还说什么坚毅沉稳,堪当大用,好么,一出手就是人命,而且不分时间场合, 难道少林寺培养的就是这种人才?
我心里把空闻和鲁卫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却沉静如水,问道:“是在白门 湾出的事儿嘛?我正要去那里,慕容你把知道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当时在秦淮河上,可离白门湾有一里多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赵真一和奇门为了几个粉头起了冲突,开始是争吵,后来就大打出手了。 我属下见冲突愈演愈烈,过来找我做和事老,可等我到了白门湾,却正见杨千里 这厮一刀砍下赵教主的头,紧接着兵马司的人就出现了,也不问青红皂白,把人 一股脑儿抓走了,不是我见机快,怕也被抓了。”我身后的易湄儿突然冷哼了一 声:“杨千里是有名的急公好义,岂能滥杀无辜!一定是赵真一欺孺凌弱,激的 杨少侠替天行道……”
“放屁!”慕容仲达怒目圆瞪,开口就把易湄儿和她三代以内的女性长辈操 了个来回,见我脸上浮起了一层怒气,他才讪讪的住了口,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大少,且不说谁有理谁没理,您早有严令,茶话会期间禁止私斗,那么只要动 了手,两下就都没理,何况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慕容虽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可显然觉得赵真一理亏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搬出我的禁令,先各打双方五十大板, 以示自己公允。不过,他很快就为己方找到了一个颇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再说 了,全江湖都知道赵教主日前受到了重伤,武功大打折扣,就算他有什么过错, 以杨千里的武功,大可以制住他,交给大少或者应天府处置,为何偏偏杀了他?”
易湄儿顿时无言以对,他总不能在我面前说,江湖事,江湖毕,大明律在江 湖不过是一张废止吧!只好狠狠瞪了慕容仲达一眼。
“你们别争口舌之利了,看完现场再说。”得知械斗双方是同盟会和慕容世 家,我既恼火,又有一种无力感,双方积怨甚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 变成一场大战的导火索,而仇恨就是导火索的助燃剂,让它燃烧得越来越猛烈, 越来越迅速,以至于无法理智地思索后果。
难道,连我这个新鲜出炉的江湖执法者、武功卓绝的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都无 法让他们理智下来吗?等一等……
“慕容,你知不知道奇门的赵门主当时在不在场?”
“在!我亲眼看到他在。”慕容飞快的道。
闻言,我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丝疑念。奇门门主赵清扬是江湖少有的智者, 人送外号“神算子”,与大江盟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并称为同盟会的卧龙凤 雏,为人很是冷静多谋,又身为同盟会长老,既然有他在场,事情怎么会闹得如 此不可收拾?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白门沟的时候,神机营统领李圆和应天府的捕快已经 等了有一会儿了,发生打斗的酒楼也被神机营封锁了。可我略一查看便知,现场 已经被很有技巧地破坏了,从刑侦的角度来说,这里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
“死了三五个伙计,五个江湖人,其中两个是在酒楼外被杀的,目击者很多。” 李圆自然是在暗示我,想无声无息的压下这个案子不太现实。众多的目击者会让 消息很快扩散出去,其结果就是那些握有密折的奏折的官员彼此顾忌,谁也不敢 隐匿不报,不出十日,皇上的书桌上就该出现关于此案的密折了。
酒楼老板并不比慕容仲达知道的多多少,而且目睹事件发生的伙计却全部死 了,这不禁让我的疑惑更深。李国似乎也有同感,突然蹦出了一句:" 兵马司来 的很快,而且动用了火器". ---------- 第五章
虽然获得线索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可我还是请求应天府封了出事的大同酒 楼,这才赶往兵马司衙门。
马如宝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避而不见以拖延时间,反倒很快迎了出来,而 且相当热情,似乎秦淮河留香舫上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我说要见赵清扬 等人,他嘴角才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嘲弄,端起茶怀,好整以暇的说道[ 巡捕盗 贼,逮治奸民,检验死伤,这是兵马司的职责所在,此番大同酒楼门殿一案,八 死十七伤,是近年来应天府少有的恶性案件,本官不得不谨慎从事,既食君禄, 当忠君事,想来王大人不会让本官为难吧!] 末了,还惺惺作态地替我惋惜,[ 可惜大人是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若是广西司,别说想见犯人,就是大人要把犯人 当场放了。本官也是定然遵照执行不误。] 马如宝一番话自以为得计,我心情却 为之一松,自己总算没全猜错。倘若他痛快地答应我于赵清扬等人想见,那么此 案十有八九于他无关,他若执意秉公处断,我将近退两难- 近,干预此的政治风 险将极有可能超过我所能承受的范围;退,则会失去江湖的尊重与信任。如今他 推三阻四,我倒要赌上一赌,这案子另有隐情了。
至于他搪塞我的理由,更早在意料之中,刑部浙江司的确管不着中城兵马司 ——那是广西司的兼差职责,而苏州通判更是连兵马司的边儿都摸不着,至于桂 萼、方献夫的面子,他自然更不会买,徐公爷又不轻易干涉衙门事务,难怪他有 恃无恐。可惜他和赵鉴都不知道,除了刑部的职务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身分。
“马大人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今武林茶话会开幕在即,本官忝 为主持人,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所以,人,我必须见!”说着,我从囊中 取出一块铜质腰牌,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马如宝面前,“得罪之处,还要马大人多 多包涵。”
看到那块并不出奇的腰牌,马如宝颜色立变,想来他已经认出了腰牌的来历。 锦衣卫,那可是拥有独立司法权的主儿,有诏狱擅断之权,甚至凌驾于三法司之 上,别说想见赵清扬,就是把他提走,马如宝也不敢说半个不字,除非他不想要 自己脑袋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事后弥补了。
半晌,马如宝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本官倒是小看王大人了,不过人 命关天,王大人可要好自为之啊!”
等我见到赵清扬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大刑过后的他浑身上下找不 到一块囫囵的地方,面色苍灰,神情萎顿,几乎就是个半死人了,而这距离他被 捕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凭他眼下的状态,就算能顺利的躲过牢狱之灾,也没有 希望在茶话会上争雄了。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相形之下,我们锦衣卫倒像是在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妄自尊大了。”我讥讽道,而马如宝则缄默不语。
喂了赵清扬一粒雪莲玉蟾丸,他精神才稍有好转,我这才开始询问事情经过。
十大门派的初选名单公布之后,原本很有信心的赵清扬见奇门榜上无名。心 底下极度失望。许多人都劝他说,这不过是初选结果罢了,一切都要到擂台上见 真章,上一届初选名单上的漕帮和鹰爪门最后不都名落孙山了嘛!可足智多谋的 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是我掌控江湖的第一仗,定然要追求完胜, 既然将不被人看好的漕帮列入名单,肯定是有万全的把握,奇门挤身十大已是希 望渺茫了。
为了十大的荣誉,赵清扬可谓呕心沥血,甚至不惜得罪大江盟。可眼看着自 己一年来的心血鸡将付之东流,他既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大江盟的态度又模棱两 可,失意之极,忍不住借酒消愁。“哼,别以为借口自己喝醉了就能脱得了干系。” 马如宝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而我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莫非奇门这些人真是喝多 了耍酒疯,惹下了这滔天祸事?赵清扬根本不理会马如宝,接着道:“我和熊之、 千里在大同酒楼喝酒,正巧碰上了青龙帮一行人,我和孙仁孙帮主是老朋友,他 见我心情不佳,就请来了秦淮八艳中的董明珠和柯风儿,说是替我解闷消愁。”
听到董柯二人的名字,我顿时恍然大悟,早有报告说,赵真一自知无望参加 十大的争夺,便整日流连于秦淮风月,其中与董明珠最为相善,想来就是因为她, 二赵起了冲突。果然听赵清扬续道:“大家正喝得高兴,赵真一和言无心突然带 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二话不说,就要带走董、柯两位姑娘。我们当然不 许,赵真一便骂将起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我本来就是一肚子邪火, 便和他对骂起来。”
听到董柯二人的名字,我顿时恍然大悟,早有线报说,赵真一自然无望参加 十大的争夺,便整日流道于秦淮风月,其中与董明珠最为相善,想来是因为她, 二赵起了冲突。果然听赵青杨续道:“大家正喝的高兴,赵真一和言无心突然带 了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二话不说,就要带走董、柯两位姑娘。我们当然不 许,赵真一便骂起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本来就一肚子邪火,便和 他对骂起来。”“哦?”我眉头轻皱,赵青杨和赵真一这二赵像泼妇一样对骂, 换做平常,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哩!且不说赵青杨因为读过几天书,坐卧行止都 是一副书生做派,就说赵真一,这个出色的骗子平素里最注重自己的形象,特别 是在女人面前,有董、柯二人在场,他怎么就突然举止失措,轻易砸碎了自己辛 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形象了呢?难道十大门派竟有如此魅力,一旦无望就自暴自弃, 甚至连性格都发生了巨变了?
……骂着骂着,不知怎的,就动上了手。开始大家还能够控制得住自己,都 只是想把对方赶走了事,可不知是谁伤了大同酒楼得一个伙计,见了血,大家非 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不明事情原委,又不知道流血受伤 得是谁,大概是怕己方吃了亏,下手便不容情,事情遂一发不可收拾了。事实看 上去清楚明了,倘若如此,赵清杨罪责难逃,唯有一死了之,因为当时场面极度 混乱,除了杨千里斩杀赵真一证据确凿之外,其他被杀的人都很难找出凶手,他 是在场同盟会职位最高的一个,自然要承担主要责任。其实这种江湖械斗每天都 会发生,只是这件发生的很不合时宜,更要命的是伤了平民。江湖械斗有个不成 文的规矩,就是要尽可能避免伤害无辜平民,没有平民伤亡,官府就会本着民不 举官不究的原则,睁之眼闭之眼地把事情推给江湖自己处理,也就是所谓地江湖 事江湖办,这也是长久以来官府和江湖地默契。
此番五个江湖人丧命并不稀奇,可还饶上了三个伙计,就透着一丝蹊跷。那 伤亡名单上并没有董明珠和柯凤儿的名字,两个纤弱女子连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为何偏偏是熟悉自己地形的伙计一下子死了三个?
“董明珠、柯凤儿何在?”
马如宝说二女是受害者,盘问了一番之后,已经放了。我立刻请陪审的应天 府推官宋仁山差人会同兵马司一道将两人保护起来,说白了,是变相将两人拘禁, 他们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又与事件双方都无瓜葛,证词便相当重要。
随后,我详细问起械斗的经过。赵清扬说,一交上手,他就对上了对方武功 最高的言无心,言的武功在他之上,他应付起来相当吃力,不敢分心,也就不清 楚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董、柯二人是双方争夺的目标,所以他当时让 孙仁和姚鼐之来保护她们。
接连审问了姚鼐之、孙仁、言无心等多人,供述大体相仿,最大的差异不过 是谁先动手各有说辞罢了,至于人是怎么死的,除了赵真一和一个奇门弟子能找 到确切凶手外,其他的都是一笔糊涂账验尸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没有中毒的迹 象,也没有兵马司用火器镇压的痕迹,包括三个伙计在内的八个死者身上的伤口 与械门双方使用的武器都能吻合起来,不过因为同盟会的兵器俱出自杭州的王麻 子铁匠铺,同一种兵器的制式和重量又几乎完全相同,而江北集团亦是如此,故 而根本无法将伤口和具体某一把兵器对应在一起,也就无法从伤口中辨认凶手。 极速社区太恶心了,盗了文章不算,还说是首发的,连我们的错别字也没改。还 真有点棘手哪!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一个杨千里没有提审, 我却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甚至那三个伙计,都有好几个人说,他们大概是 被困在混战人群中来不及撤出而被误伤的,大同酒楼的大厅不算大,几十号人混 战一处,有时候连敌友都来不及分辨,不少人干脆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乱砍一气, 逮着谁砍谁,其中就有个死着身上的伤一多半是自己人造成的,那三个伙计运气 差也大有可能。
不提审杨千里是怕自己没有了回旋余地,何况,他的案情应该是最清楚的一 个,当然,其他几个首脑人物的案情同样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赵清扬遍体鳞伤的形象,这么清楚的案情,马如宝为 何动了大刑?难道说,赵清扬当时不肯招供?要来我尚未到达兵马司时审讯赵清 扬的纪录仔细翻看了一遍,赵当时的口供与我到之后并无二致,心中蓦地一动, 随即就是一喜,我虽然无法替赵清扬等人脱罪,但总算找到借口把他们弄出兵马 司了,至于之后赵清扬等人的下场如何,是死是活,就要看各方特别是江南江北 两大集团的官场实力,以及讨价还价的结果能不能让人满意了。扬了扬手中的刑 讯记录,我冲马如宝微微一笑:“马大人,这案子并不复杂,赵清扬的口供也没 有矛盾之处,马大人为何刑讯伊始便动用大刑?”马如宝神色隐约有些不自然, 沉声道:“如何审讯犯人是本衙门的事儿,不必向王大人请示吧!何况,依律, 死罪并窃盗重犯,问刑官可用拷讯,本官认为赵清扬口供有不实之处,动用大刑 拷问有何不妥?还是王大人觉得赵清扬之流杀人有功,罪不至死?”
马大人欺本官不懂大明法律吗我勃然作色,不错,死罪并(不识)盗重犯, 可以用拷讯,不过,还有十七不准,其中一条,同案诸犯未审者不得用刑拷,大 人是不知律法,还是明知故犯马如宝大概没有想到在这儿被我抓住了小辫子,顿 时张嘴结舌,而我更本不给他分辨的机会,乘胜追击本官怀疑中城兵马司无法客 观公正地审理此案,所有人犯即刻移交应天府。转头对宋人山道宋大人,人犯交 给你们应天府,请务必看管妥当,我自会向孙府伊说明情况。说罢,起身而去。 马如宝知道事已无可挽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叫道王动,你包辟纵容江湖为恶, 看我不参你一本!
参我我转身望着气的浑身发抖的马如宝,冷笑道多谢马大人提醒,宋大人, 请找人替赵清杨验伤,倘若本官没看走眼的话,兵马司该是使用了鼠弹筝和拦马 棍,或许还有燕儿飞。马大人,回家翻翻大明律吧!看看滥用这些酷刑该当何罪, 当然,您没必要更我解释,留着精神头,您更皇上解释清楚吧!
“痛快!”
“精彩!”
一出兵马司,宋仁山和高光祖就忍不住夸赞起来。
宋仁山大概平素没少受兵马司的气,又有心巴结,诌笑道:“早听说大人辩 才无双,当初宝大祥一案就把杭州府驳得体无完肤,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哼,看马如宝日后还敢不敢猖狂!”“宋兄,你是高抬我了。”我苦笑道:“不 是我王动能言善辩,而是锦衣名声在外。况且,我硬把案子抢过来,马如宝定然 不肯善罢甘休,这官司有的打了。说起来,我这里给应天府抢来一个烫手的热山 芋,给府尹和宋兄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下官早想教训教训兵马司这帮混蛋了。”宋仁山忙不迭地 道:“至于孙府尹,大人请放心。下官定能说服他……那个秉公断案,让大人满 意。”一旁高光祖则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介绍给慕容和易湄儿。
易一时沉吟不语,而慕容似乎觉得我可能要偏袒奇门,想问又不敢明说,支 支吾吾地道:“那……那苦主也跟着坐牢,是不是太……太倒霉了?”我狠狠瞪 了他一眼,对高光祖道:“光宗,你传我命令,一字正教、辰州言家、奇门、青 龙帮违反禁令,着立即逐出武林茶话会。案件查实后,禁止江湖与主要责任门派 往来三年。”
不过,我还是和宋仁山商量起一干人等的羁押方案来,最后两人达成共识。 应天府以最快速度取得所有人的口供,之后,除赵清扬、杨千里等首要分子外, 其余人则由中人作保释放出狱。
慕容和易湄儿都明白,这已是目前我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两人匆忙离 开,各自向上峰汇报去了。 ---------- 第六章
见两人走远,我才队宋仁山道:“宋兄,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想单独提审杨 千里。”
“……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什么邪了,仿佛赵真一跟我有杀父之仇夺 妻之恨似的,只想杀之而后快。”杨千里懊悔的脸上透着一丝茫然。
“中邪?”
起初,杨千里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对案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了。虽然还在听他的忏悔,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他究竟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 老实说,若非他出身少林,我肯定已经放弃他了——所有的罪都将由他一个人来 顶,其他人则无罪释放。如此,对江湖也能交代过去了,可由于他的师门对我来 说十分重要,帮不帮就变成了一个痛苦的抉择。我正犹豫不决,他末了的一句牢 骚让我的精神为之陡然一震,心底顿时升起一死希望。
“杨千里,你把事情再跟我从头说一遍。”
我闭上眼睛,听杨千里述说当时发生的一切。
杨千里郁闷是必然的,借酒消愁也合情合理。大同酒楼是临时选定的。和孙 二相遇也是极其偶然的。孙二去请董明珠、柯凤儿……
“且慢!当时孙帮主是说去找姑娘还是去请董柯两女,结果找来她们的?”
“孙帮主说是去找姑娘的,去了顿饭功夫,便带着董明珠和柯凤儿回来了。”
“孙帮主,你认识董明珠和柯凤儿吗?”在另一间别室里,我再度盘问起孙 仁。
这一次,我叫上了宋仁山陪审。其实在杨千里说出末了那段话后,我已经后 悔自己单独提审他了。
当初是想若是有机会帮他脱罪,两人背地里可以统一一下说法。不成想却很 可能弄巧成拙,让宋误会,把事实当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了。所以审孙仁我实在 不敢再让宋仁山缺席了。
“在下这把老骨头哪里会认得她们!不过秦淮八艳的名头我是知道的。”孙 仁坦然道:“在下和老赵好歹都是一帮长门,总不能找些庸脂俗粉让人笑话,在 下只知道秦淮八艳。在河上,很容易就打听出了她们的下落,碰巧她们离大同酒 楼不远,小老儿就去请她们,开始她们还不愿意呢!后来画舫上一个公子哥发了 话,她们这才同意跟我走。”
“公子哥?什么样的公子哥?”
“在下嘴笨,还是画给大人看吧!”
孙仁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小生,我、高光祖和宋仁山俱都 认出了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练子诚!”
和高光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隐隐露出兴奋之色。事情绕来绕去竟绕出个 练子诚来,真是意外的收获。我甚至有种预感,这厮很可能在本案扮演着不为人 知且不光彩的角色。而高光祖目光闪烁不定,大概是在琢磨,如何把这个前情敌 牵扯进这桩命案里。
“宋兄和练子诚很熟吗?”
“谈不上熟,喝过几次花酒而已。”宋仁山面色有些尴尬,想来不仅仅是喝 花酒那么简单。
练子诚虽然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但因为税课司是衙门少有的肥差,能够 出任大吏的大多与一府首脑关系深厚,在官场上很吃得开。如果人物再活络些, 很容易就能混得个和气融融、如鱼得水。
宋仁山掌管着应天府的刑名,在苏耀很难收买的情况下,练子诚刻意结交他 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心里暗起提防之心,越发后悔单独提审杨千里,也暗怪自己不够小心,忘 记了官场上步步杀机,不能错行一步。本来记得高光祖曾提及过练子诚个董、柯 两人的关系,然而此刻却无法询问详情。
“我和练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他是秦淮家的宠儿,想来不假,不然,董 柯二女何必在意他的意思。”我打了个哈哈,又问孙仁请到二女后发生的一切。
“……对,柯凤儿没坐在我身边。当时只是想让奇门的兄弟们高兴,她就陪 杨少侠来着——姚乃之的媳妇是奇门弟子,他可不敢乱来。”
“那孙帮主为何不叫姑娘作陪呢?”
孙仁说自己都快五十岁的人,依红偎翠之心早就淡了,不如让给年轻人;而 没多找几个姑娘,则是觉得秦淮的花费实在太大,青龙帮虽然有田有产尚算宽裕, 但想摆排场也承受不起。
“姐儿都是爱俏的,”孙仁末了道:“听说不用陪我这个老头子,而是陪杨 少侠,嘴上埋怨,心里早开了花。我这双老眼不会看差的。”
还是同一间别室,只是询问的对象换成了言无心。
“是,是,小人……小人这几天都是和赵真一在一起的。”言无心拙于言辞, 而言家的僵尸功非但没有把他的胆子练大,反倒是越发懦弱怕事。他不知道我再 度提审他所为何事,心里紧张,口齿越发笨拙。
“言家主,虽然僵尸功的名字不好听,可贵门在辰州却颇有清誉,赵真一的 人品你不会不知,为何与他搅在了一处?”
赵真一那套把戏虽然吸引了大批信徒,可在江湖上却处处碰壁,始终遭人排 斥,他也没能交到几个江湖朋友。江湖人见多识广,又向来不敬鬼神,别说是一 字正教东拼西凑的漏洞百出的那点玩意儿,就连龙虎山严堇诡谲而神秘的法术都 无法在江湖上觅得一席之地,而少林武当能屹立在江湖之巅,也绝不是因为儒道 的思想多么博大精深,没有少林七十二般绝技、武当十三种神功作后盾,两家早 被江湖除名了。
无论白澜还是六娘之前都没有提及赵真一和言无心是朋友,而近几个月来, 两人来往密切,显然有内情。
果然,言无心之之吾吾道:“一字正教在辰州原本就有些声势,不过因为信 徒多是些无所事事的愚昧女子,敝门并未重视。今年春夏之交,辰州大旱四十余 天,赵真一祈雨成功,信徒一下子多起来,光是辰洲城内就有上千人。其中不少 是乡绅富商,甚至还有衙门官差。小人本来担心赵真一将势力发展到整个辰州, 他却先找上门来,声明只是在辰州发展教徒,绝不插手辰州武林,也不在武林中 发展信徒,还开出了优惠条件,和敝门合作经营米行及南北杂货。敝门近年来经 济拮据,小人见合作有利可图便答允了。这次来应天,赵真一非要拉小人同行, 还包下了所有花费,于是小人便一直与他在一起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赵真一敢爱消金窟一般的秦淮河上挥金如土,原来是找到 了可稳定的财源。
记得当时在刑部读过几部有关邪教的案卷,上面记载,虔诚的信徒对教派的 资助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辰州物产丰富,百姓富足,一字正教在那扎稳了根基, 自然不愁没银子花了。
不过,有白莲教的前车之鉴,除了佛道两门外,本朝对民间自发形成的宗教 帮会向来十分警惕,一旦发现不好的苗头,轻则勒令解散;重则派兵镇压,绝不 手软。这些小教派帮会几乎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赵真一将一字正教发展到如此 规模,单单当他是个骗子看来是小瞧他了。
不过,树大招风,人多也难免良莠不齐,赵真一本人也有有许多问人诟病之 处,或许从这能做出点文章来。我一边思忖,一边问言无心:“那你们是如何得 知董、柯二女再大同酒楼的呢?”
“是练子诚告诉我们的。”
“练子诚?”听到练子诚与械斗双方都有过接触,我精神为之一震,飞快问 道:“练子诚不是与赵真一有过劫吗?”
“那是从前了。其实,好几天前由柯凤儿牵线搭桥,赵真一已经和练子诚冰 释前嫌握手言和了,现在两人关系好着呢!”言无心解释道。似乎怕我们不信, 又道:“练子诚不仅介绍他姐姐入了一字正教,还鼓动柯凤儿她们入教。赵真一 则说练氏是什么三界天圣母转世,还委任她做了教中司礼。”
我闻言不禁狠狠瞪了高光祖一眼,让他去查练字诚和马如宝,他倒是查出了 一箩筐荒淫无耻的丑事,却放过了这等重要情报。高光祖既尴尬又惭愧,看言无 心的目光就很是不善。
“赵真一很喜欢董明珠,大半时间花在这个女子身上,不是明珠舫的老鸦死 活不肯,他早就赎了她了。他和练子诚结交,小人猜测,或许也是想让练子诚从 中说项帮他赎人。明珠舫规矩大,从来不留宿客人,而董明珠的客人又多,赵真 一怕去晚了约不到人,通常中午过不久就和小人去明珠舫。今儿一去,老鸦说人 已经被练子诚请去了,就在云月舫上。可等我们到了那里却只见云月舫的老鸦和 练子诚新纳的小妾明玉,不见练子诚和董明珠的踪迹。”
言无心见我更关心练子诚和赵真一,心情渐渐轻松,口齿也伶俐起来:“明 玉说练子诚累了,正在舱内歇息,可舱内却隐隐传来男女咿咿呀呀的呻吟。现任 当时就想,怕是练子诚和董明珠在里面干那事儿吧!估摸赵真一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明玉说要叫醒练子诚的时候,他连忙制止了。大概是怕练子诚误会他是故意 来搅局的——他虽然是董明珠的恩客,可毕竟不是董明珠的男人。”
“可说要走他又舍不得,于是就留在雪月舫喝酒。其实明玉也是台面上的人 物,很会说话。可心情不对,这酒就喝得变了味道。小人看得出来,赵真一是强 忍着一股邪火——想想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在隔壁被另一个男人操,任谁心里都不 好受,就连小人都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直想找个人干上一架。苦苦捱了半个时 辰,等练子诚出来才知道,船舱里根本就不是董明珠!她被孙仁请去陪赵清杨, 早离开雪月舫了。”
赵真一这一下就火大了,拉着小人匆匆告辞,随后召集门下弟子杀奔大同酒 楼。“说到这儿,言无心又紧张起来,”小人……小人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没有 阻拦,不过大人明鉴,动手之后,小人的对手一直是赵清扬,小人最多划破了他 点儿皮罢了,可没杀人啊!“他可怜兮兮地辩解。
等到今晚,涉案人员的口供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分别在 应天找到了颇具名望的缙绅作保,除赵清扬、杨千里、言无心和一个已经被确认 杀了人的一字正教弟子外,余者均已被释放。至于横死的三个家伙,每人赔偿一 千两银子,由涉案的四个门派共同负担,总算封住了死者家属的口。
刚离开应天府衙,高光祖就自责起来,“大人,我光顾着为俞淼出气,却误 了大人的……”我打断他的话,“光祖,我能理解,我也是个男人嘛!不过,下 不为例。”心道,倘若你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即便不能杀你也不能用你了,“怎 么看今天这个案子?”
“故事很多,疑点也很多。”高光祖斟酌着词句道:“首先,这场械斗是来 练子诚一手策划无庸置疑,虽然起因很偶然,但当孙仁找上雪月舫的时候,练子 成就开始策划,让二赵发生冲突,并力图使事态扩大化。我怀疑,三个伙计在械 斗中根本没死,他们应当是被马如宝所杀,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好充分利用此 事打击对手,其中也包括大人。”
“练子诚真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我莞尔一笑,看来高光祖是要除去练子 诚而后快了。不过,他倒是没冤枉练子诚,当时董、柯二人已经拒绝孙仁了,应 当能估计到,妒火中烧的赵真一得到消息后的反应,特别是对方还是他的死对头。
“冲突。光祖你这两个字用得好啊!”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高光祖赞道:“当时那种情况,冲突是难免的。但 我总觉得不至于演变成械斗。二赵都是很精明理智的人,应该能够算清楚后果。 奇怪的是,几个首脑人物都说自己当时不知为何,都特别冲动……”
“不错,这是关键。”我赞许地点头,难怪鲁卫一提起这位师弟就扼腕叹息, 说他走了弯路——少林寺固然清规戒律多如牛毛,可是只要对门派有利,也绝对 不会反对门下弟子去追逐荣华富贵的,甚至还会助上一臂之力,届时那些臭规矩 就是废纸一张,遵不遵守都无所谓了,可惜高光祖没能领悟到这一点,亦或是不 愿意领悟——在他内心深处,或许还希望自己圣洁的师门与卑污无缘吧!
“还有么?光祖?”我问。
“再就是马如宝了。我怀疑当日在舱里白日宣淫的就是马如宝,所以兵马司 才能有这么快的反应。他动用了火器倒是很正常,因为他知道械斗双方的身份, 明白不动用火器的话,很可能控制不住局面。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和练子诚都早已 料到二赵肯定动手,光是吵架,兵马司可没有抓人是理由。”
“有理。那么马如宝为何大刑伺候赵清扬,却放过了杨千里和言无心?”
“估计还是因为练子诚的缘故。练和一字正教关系密切,做样子给一字正教 看的可能性非常大,顺便逼他承认是他先动的手。至于杨千里为何会逃过一劫, 大概是因为他杀赵真一的事实太过清楚,没什么好审的,再动刑,没准儿戕千里 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得不偿失。”
“很好。”我真的很满意高光祖的表现,原来还有些担心,怕他无法接替苏 耀或陆眉公。毕竟刑名是个需要动脑筋的行当。而今看,倒是我多虑了。
“我们再回头来理一下案情。练子诚有动机,动机衍生了计划,计划得到了 实施——这虽然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是符合情理,且有事实为佐证。可接下来却 出现了问题。计划实施的结果,我们推演的是双方发生冲突。这种冲突基本上是 指言辞方面,看谁牙尖嘴利,而不是谁刀子更快。然而事实却严重得多。”
“人心当然难测,或许我们都低估了赵清扬对十大的执着,低估了赵真一对 董明珠的感情。但同样,练子诚也不可能那么准确的把握两赵的情感。他能精准 地预知事情的发展过程,是因为他的计划比我们猜测的更加复杂、更加精密、更 加有效。”
“光祖,你已经发现了关键所在。当时,几个首脑人物的情绪都处在失控边 缘,这很耐人寻味……
……“
“酒能乱性!练子诚是有意拖了半个时辰,甚至董、柯也是听命于练,怪不 得赵清扬和杨千里都说两女极是热情,席上频频劝酒。”
“计或有甚焉!否则,现场被有意破坏就不太好解释了。”
高光祖思索了半刻,眼睛陡然一亮:“毒!噬血丹、金刚丸、失神散?可… …二赵都是老江湖了,下毒风险太大,再说,这几人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和后遗症 啊?”
唐门的噬血丹是江湖上最著名的兴奋剂,吃了它,人就会变得异常疯狂,不 畏生死。虽然它的有效期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又必须休息半个月身体才会完 全恢复,可因为服用它战斗力至少能临时一成,许多门派都把它当作救命稻草而 常备。不过它有一种特殊的异味很难掩饰,自服无妨,想偷偷让别人服用,几乎 是痴心妄想。至于金刚丸之流,有用没用还是两说。
“其实没必要下毒,或许一点春药加上一些技巧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师傅是春药大家,我对春药的功能和用法再熟悉不过了。而从解雨那里,又 学到了很多唐门用毒的知识。特别是替皇上求嗣,又很下了一番苦功钻研药理, 在医学药学上的造诣已相当深厚。当时,为了压制皇上无休止的欲望,我个邵元 节借鉴前人的秘方良方分析了大量药材的药理、特性,最后不仅得到了有清心寡 欲之功的特效秘方,也掌握了如何利用药物刺激人体欲望的技巧。其中就有能让 人狂躁不能自制的方法。
其实,这些秘方和技巧十之八九是前人的成果,我和邵元节只是验证罢了。 毕竟我们的用药对象要求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我也相信,江湖上包括唐门在内 的四五家历史悠久的大派肯定或多或少地掌握着这些秘密,练家恐怕就是其中之 一。
噬血丹就是依这些秘方制造出来的,只是按照唐门的惯例,所以外售毒药都 必须很容易让人分辨,所以添加了许多辅助药材。这些药材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噬 血丹发出那股强烈的异味。事实上,唐门应该完全有能力将它做得像蜜一样甜, 而功效完全相同。
想到练子诚伤赵真一的那一幕,我知道练家对于如何激发人体潜能有相当深 入的研究,掌握刺激人体欲望的技巧也毫不稀奇,甚至唐门能做到的,练家一样 能做到。
“大概是用了特殊的香料,或者是无色无味的药剂。大同酒楼这边下手的是 董、柯,她俩陪着赵清扬和杨千里,当时也是赵、杨两人的情绪最为激动;雪月 舫那边则是明玉。光祖,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练子诚和这三女关系密切。如 今看来,练子诚怕是已经控制或者收服她们了。”
“那干脆把这三女收监,我就不信拿不到练子诚犯罪的口供!”高光祖兴奋 地道,旋即又迷惑起来,“可大人刚刚把监视董、柯她们的人都撤了……”
“现在可不是抓练子诚的时候。”我笑道:“练子诚今日之计一石三鸟,除 了给我制造麻烦,破坏武林茶话会的声誉外,也是想千方百计地削弱江南江北两 大集团的实力,而这同样是我们要做的,与其自己劳心劳力,还不如让练家去当 这个坏人。再透露点消息给齐放和慕容千秋,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好了。至于练子 诚,他早晚会伏法。届时,他就是你手里的面条,还不是任你搓、任你揉吗? ---------- 第七章
回到客栈,明显感觉到气氛紧张,原本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分住客栈两头尚且 相安无事,而今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慕容千秋和齐小天都一边诉苦一边要求严惩对方,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双方 安抚下来,好在两人还算顾大局识大体,都保证在茶话会期间,绝不让类似的事 件再度发生。
刚把人送走,高光祖一头闯了进来,兴奋地嚷道:“大人,好消息!隐湖鹿 掌门到了!”
隐湖的小院已经被兴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想亲眼目睹这位近十年 来绝迹江湖的传奇女子的绝世丰采。
此时,不管是大江同盟会的弟子,还是慕容集团的成员,似乎都已忘了自己 的立场,忘了前一刻可能还想着把对方的头颅刺穿,相识也好,不相识也罢,大 家此刻仿佛都成了朋友,都在传颂着同一个名字。
鹿灵犀。
“久闻鹿仙子大名,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屋子里炉火正旺,熏得一室温暖如春,可六个,不,是五个冰霜美女目光里 的肃杀,却让我感到一股寒意逼人而来,透骨入髓,唯有魏柔偷偷递来的隐藏着 浓浓爱意的目光给我带来了几分暖意。
一屋皆是绝色,而当中那个冰雪为神、玉为骨的女子更是绝色中的绝色。
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描绘过这个让师傅刻骨铭心的女人,他老人家虽然没能 留下几句评语,也没留下供我想象的细节,可郁郁的后半生已经足以让我领教这 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的惊人魅力了,如今一见,才知道我的想像力竟然也有贫乏的 时候,那幻想中用无数美女的好处堆砌出来的人儿不过是个笑话。
其实,她再美也美不过解雨、魏柔,解魏乃天下至美,超过便是妖了。岁月, 这个女人最无情的敌人,已经开始悄悄侵蚀她的容颜,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几丝若 隐若现的鱼尾纹,她的肌肤虽然依旧如冰雪般细腻,却已然不像竹园那些双十年 华的女儿那般如晶莹温玉隐隐透着毫光,甚至不如与她年纪相仿却倍受我雨露滋 润的无瑕。
可她就像万仞冰峰上霜心雪晶铸就的一朵雪莲花,圣洁无俦,凛然不可侵犯 ;而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仿佛高高在上的天宫仙女 偶降人间,让人不敢仰视。
不错,是降落,而不是谪落,魏柔也曾是天宫里的仙子,可她谪落了人间。 谪仙——谪落人间的仙子自然有人间的情感,可以遍尝七情六欲,人生百味,却 永远也回不了天上;而降落人间的仙子不过是在人间偶现仙踪,随即鸿飞万里, 再无踪迹。
面对这不可亵渎的圣洁,饶是我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还是在看清楚她容颜的 瞬间被深深地震撼了,心头一阵恍惚,竟生出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似乎我变成 了师傅,而她则身披霓裳羽衣,脚踏五彩云朵,翱翔于九天之际,是那般遥不可 及,而我伫立于大地之上,仰望天女一般的佳人,竟是那般惶然无助……
自然而然地,师傅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眼前,忽而是师娘笔下那个风流倜 傥的郎君,忽而是缠绵病榻形销骨立的老人。
天与地,人与仙,这距离永不可弥合,师傅他老人家最后就是这样绝望的吧 ……
可我明知道眼前的天仙其实就是红尘俗世中的李六娘啊!然而,凝视着她, 我却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眼中察觉到一丝亲昵——这亲昵或许是我将她留在人间的 唯一武器——反是那种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却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 最后,竟让我觉得连凝视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罪过?
半晌,我心底才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我的道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差?眼 前这张玉容冰姿的绝美容颜上已经找不到我熟悉的亲切和蔼了,秋水一般晶莹剔 透的眸子也没有了我熟悉的溺爱关怀。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眼神,面对如此陌生 的女子,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六娘就好了。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无奈假设,却一下子让我心如明 镜。
倘若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如当年师傅与她初次相见,那么,被师傅 许为天才的我,大概会像师傅一样,甫一见面就立下征服的宏伟志向吧——把这 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宫仙女拉进污浊的人间,正是一个淫贼最有成就 感的终极梦想,身为天才淫贼的我岂能放过这个挑战人生,挑战自我的大好机会? 如此,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哪!
抑或她只是鹿灵犀,虽然师傅曾经挚爱过她,但有他老人家遗命在手,我也 不会有丝毫顾惜,鹿死谁手也两说。
可她却偏偏是六娘……
不知什么时候,六娘,这个体贴如母、温柔如姐、真诚如友的睿智女子走进 了我心里。我对自己说,王动,你要约束住你那容易冲动泛滥的感情,她即便不 是你师母,可还是你干娘。
是的,她是我干娘。
其实,我并不缺母爱,我的亲娘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脚上的鞋袜还是她老 人家亲手缝就的,而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五位师娘膝下无子,更是早把我当成了儿 子,有六个母亲的我岂会缺少了母爱?
或许是因为当初就对六娘她的师母身分有些怀疑吧!我遂有意拜六娘做了干 娘。我虽是个淫贼,蔑视伦常,可心中亦有三大禁忌,血缘之亲不可戏,师道尊 严不可忘,他人之妻不可辱。六娘神秘的气质、成熟的风韵和广博的学识对我都 有极大的吸引力,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她真是师傅的六妾,来日魂归地府, 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傅!自己给自己加上一把锁吧!在我心中,干娘纵然不是血 亲,可也是娘亲。
真是作茧自缚啊!
当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六娘并不是我师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早已陷入 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一方面,我已认同了她干娘的身分,对她更是越来越依赖;而另一方面,一 种原本被身份束缚住了的异样感情的大杂烩,加上不伦的禁忌之情,这复杂已极 的情感竟有极其强大的诱惑力,我非但没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反倒有意无意地 浇水施肥,让它茁壮成长起来。而更可怕的是,我从六娘那里感应到了一丝同样 的情感,这几如烈火烹油,让我简直无法自制,内心煎熬的滋味就像吃了唐门的 相思草,丝丝甜蜜,却让人肝肠寸断。
我知道,我和六娘都走在了悬崖边上,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一旦失去 平衡,我们就将摔下悬崖去;而继续前行,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毁灭——师傅的 故事将在两个人的身上再度重演。
对我来说,不论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只要与六娘相伴,我都甘之如 饴,正如我和无瑕,纵然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在所不惜。
可我害怕,我心中的天堂,那打破了禁忌的快乐天堂,其实是六娘眼中的地 狱;我更害怕,她为了一文钱不值的所谓名誉,慧剑斩情丝,然后重新回到隐湖, 去扮演那个她其实早已厌倦了的角色。
于是,当她变成鹿灵犀的时候,我害怕了。
其实,为了这次见面,我暗自提醒自己不下一百遍,当六娘不得不变成鹿灵 犀,她就不得不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女人,隐湖的声誉、掌门的尊严以及白道 的立场,这些都约束着她的举止言行,她不可能流露出属于六娘的那种奇异情感, 哪怕是一丝一毫,因为那足以让隐湖蒙羞,沦为全江湖的笑柄,她或许可以不计 自身谤毁,可她绝不会让师门的名誉受损。
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的了,甚至为了让我时时刻刻把这一点铭记在心,在拜 会隐湖之前,我默默祭起了佛门狮子吼,那威力无穷的梵音禅唱此刻仍在我心底 回荡,让我不至于刚刚见面,就因为心情过于激荡而露出破绽。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六娘 的影子……
“贱妾亦久闻王大人少年英发,乃江湖罕见的俊杰,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 传。”六娘——或许此刻该称呼她鹿灵犀——优雅地欠了一下身子,那声音宛如 高山流泉清澈无比,几乎不带一丝人间情感,“说来,大人和敝门颇有渊源,早 当拜会,是贱妾来迟了。”
我心头一动,目光不期然地飘向了鹿灵犀的身后。
那里,魏柔目不斜视,恭敬而立,可脸颊却倏然染上了一抹红晕,倒是她师 妹蔺无颜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目光相当不善。
“说到渊源,在下的确和贵门渊源至深。”我静了静思绪,沉声道。
且不说你我之间的渊源,亦不说纵然你有心重新成为鹿灵犀,我也绝不会甘 心成为另一个师傅,就说隐湖魔门仇怨至深,也该有件喜事点缀粉饰,冲冲晦气 了,何况,是你亲手把魏柔和机会送到了我手里在,我岂能辜负!今天,隐湖最 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日后恐怕很难再遇上了,魏柔为我 付出了那么多,我也该替她挣些面子回来了。
“在下艺出魔门,百年来,魔门和隐湖互争机锋,恩怨情仇,纠葛不休。我 太师祖李道真和贵门尹仙子倾心想恋,结果被恋人斩下了头颅;我恩师李逍遥倾 慕鹿仙子,结果被仙子一剑逼得退出江湖,如今,轮到我和魏柔了。”
谁也没想到,甫一见面,我还没有和鹿灵犀寒暄上几句,就一下子提起了这 个令隐湖难堪的话题。
辛垂杨曾经告诉我,魏柔一事在隐湖内部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若不是她暗 示魏柔已失身于我,以及顾忌我的官家身分,隐湖的意见将会一边倒,也就是杀 了我。直到现在,许多曾以魏柔为榜样的师妹们还在怨我恨我,认为我玷污了她 们心目中的偶像,玷污了隐湖的纯洁。关于魏柔的话题,几乎已经成了隐湖的禁 忌。
我不理会魏柔又惊又喜又慌张的哀求眼神,也不理会蔺无颜嘴角流露出的鄙 夷,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鹿灵犀。
“我不想悲剧再度发生。”悲剧已经太多了,就像你和师傅,我沉声道: “我爱魏柔,青天可鉴!想来魏柔爱我亦如是。这份爱让我有勇气面对您,面对 辛仙子,面对隐湖所有的师长和姐妹,然后大声告诉你们,我,王动,要娶这个 名叫魏柔的女子!不管日后面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抑或是荆棘满地,我都不 离不弃!”
魏柔身子一颤,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望了我一眼,正 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似火浓情似乎一下子烧去了她所有的矜持、理 智和顾虑。
她一咬嘴唇,身形一晃,人已经俏生生地跪在了鹿灵犀的面前,羞郝而惶恐 地唤道:“师傅——”
鹿灵犀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如冰似雪。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魏柔眼泪滑落在地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似的。
“王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辛垂杨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掌门师妹,眼珠 转了几转,从中做起了和事佬,“魏柔可是我们隐湖的宝贝,说娶就娶的,是不 是太草率了?”
“草率?那也是鹿仙子逼出来的。”我目光转向鹿灵犀,“您仙踪缥缈,可 遇而不可期,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本是一句说辞,可话一出口,我只觉得心神俱是一颤,耳边忽然回响起那一 声悠悠的叹息,竟生生驱散了我心底洪钟一般的佛门禅唱,让我苦心筑起的心理 防线突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自从听到鹿灵犀到来的消息,我就刻意地不去考虑她现身茶话会究竟和在镇 江的那句呓语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她已经选择了隐湖,我只是一 再告诉我自己,支持我,支持茶话会,就是她以鹿灵的面目公然露面的全部目的。
于是,面对陌生的六娘也就是鹿灵犀,我尚能从容不迫,进退有序。可那种 完全陌生的感觉带来的一丝不安还是不知不觉地偷偷侵蚀着我的心,她每一个冷 若冰霜的眼神,每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言语,都让这不安慢慢扩大,终于,这不 安撞开了我内心深处的一扇门,被我刻意驱赶到那里的忧虑随即无法遏止地泛滥 开来。
真的要斩断尘世间的一切,重新回到隐湖吗?是不是下次相见就是可遇而不 可期,不知何年何月呢?可隐湖岂是你久居之地?你已经和这个没有多少人情味 的门派格格不入了,否则,你何必这般冷漠地对我!真的是太冷漠了,冷漠得让 我心里发抖。
我害怕听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在演戏——这多像是一出戏啊!无 聊的对白,还有你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假面具似的脸,虽然美,我却一点都不喜 欢,你戴着它也一定很累吧!既累神又累心,哪有六娘那般逍遥快活!六娘,还 是回秦楼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一想到我们将天各一方,难以相见,我心 里就空荡荡的,很难受很难受……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每一寸光阴都值得珍惜。我和魏柔已经浪费了 太多时间,不想再让良宵虚度了。而魏柔视您如母,没有您的许可和祝福,她即 便嫁了也会心中不安,我不想让她心中存有半点遗憾,所以,我等不及再一次和 您见面的日子了,那日子或许遥遥无期,现在,就是现在,我深深祈盼能得到您 的祝福!至于有没有三媒六证,隐湖行事向来超凡脱俗,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再说了,我王动一句承诺难道比不上那些媒妁之言吗?”
我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将话继续说下去,可说着说着,和魏柔一路 行来的艰辛与快乐渐渐充斥着我的心,它不仅冲淡了鹿灵犀带给我的忧虑和哀伤, 甚至激昂起了我的斗志……
“痴儿……”鹿灵犀伸出手来,轻轻抚着魏柔的秀发,眼波温柔起来,一缕 母性的光辉悠悠散发出来,让她的气质陡然为之一变。
“隐湖不忌婚嫁。”她的声音还是像山泉那般清澈,只是泉水流到平坦低洼 之处,变得舒缓许多,“你已长大成人,有权喜欢一个人,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 人生,不过,选择意味着放弃,你要放弃很多,隐湖的、江湖的,你想好了吗?”
魏柔点点头,轻,但很坚决。
鹿灵犀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母性的光芒倏然褪去,只是眼波中还残存着 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贱妾相信大人的承诺,相信魏柔的眼光,所以,祝福你 们。”
话音甫落,魏柔压抑良久的哭声终于响了起来,是得偿心愿的喜极而泣,还 是伤心离别的有感而悲,一时也难以说清,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哭声动人,哀感顽艳,辛垂杨俯身相劝,蔺无颜竟然也落下泪来,抱着魏柔 泣道:“我不让你走,师姐,我不让你走!他是个大坏蛋,你别嫁给他,呜呜呜 ……”
“……谢谢。”
一桩难心事总算有了着落,我自然高兴之极,而多种激烈情绪交织在一起的 结果,却是我浑身上下竟似没了力气。
我想拥抱魏柔,让她在我宽广的胸怀里哭个痛快,可手脚已然不听我的使唤, 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这让我看到了无人注意的鹿灵犀眼中闪过的一道异彩,那里面蕴含着的情感, 似乎包含了人间百味、天理伦常,复杂得让我一阵心悸一阵欢喜,那句感谢的语 调也不由多了一些异样的滋味。 ---------- 第八章
“相公,抱……抱紧一点嘛!奴……真怕这是一场梦哩!”魏柔媚眼如丝, 在我耳边腻声细语,嫩滑的舌尖不时抵进我的耳道舔舐着,一条白生生的大腿巧 妙地绕过我的伤处,紧紧勾在我的腰间,让独角龙王深深刺进她的花房。
“梦?这是梦吗?”我使劲掐着女人胸前那块雪腻突起,那对傲然挺立的嫣 红乳首因为异常的刺激而颤抖着,“小妮子,你今儿可真浪死了,没准儿,真是 在梦里……”
“不许……胡说,师傅都答应了呢!”魏柔一边使劲啜着我的脖子,一边娇 喘吁吁地嗔道。
“她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师傅,等茶话会结束了,我跟你去趟隐湖,好好谢 谢她,谢谢她替我培养了这么一个好媳妇。”我缓缓摆动着腰肢,试探道,心中 竟是万分紧张。
“奴……不知道、不知道师傅她、她……噢,相公,相公……”女人话刚说 到一半,花房突然剧烈地收缩起来,身子跟着抖个不停,于是另一半话变成了一 连串高亢的呻吟。
连你也不知道啊!我紧紧抱着怀中兀自颤抖的佳人,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可 想起告辞前的那个充满了暗示的眼神,我又觉得希望并不渺茫……
名分一定下,隐湖就变得通达权变起来。我说有些关于武林新人榜的事情想 向魏柔讨教,隐湖明知这是藉口,还是痛快地答应了,准许魏柔到我的住处来和 我共同商讨。
于是,我把高光祖一脚踢出了小院,向魏柔秘密“讨教”起来。换作以往, 脸皮极薄的她怕是死活不会答应,何况我还有伤在身,可她喜极忘形,稍作阻挡, 便任我胡来了。
极度兴奋的她愈发第三,短短一刻钟便连泄了四次,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 出来似的。平素她若是泄成这副模样,我早就罢手了,可今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 的一股邪火,只想在她身上尽情驰骋。她也不知死活,撅着雪白的小屁股勾引我, 可换了后庭,依旧泄得一塌糊涂,终于告起饶来。
我这才清醒过来,见沉醉在高潮余韵中的她神态慵懒,眉目之间已透着丝丝 乏意,知道她已不堪挞伐,便想结束这场云雨大战,只是我此番内伤颇重,竟无 法使出新创的龙行大法,独角龙王得不到发泄,兀自挺立不倒。
“它……害死人了!”魏柔身子一缩,人已经伏在了我的腿间,轻轻啜了一 口龙王油光发亮的大脑袋,娇羞呢喃道:“奴……真有些想宁馨儿了。”
“是啊!相公心里也惦记着她哪!”我拽过一条浴巾,温柔地拭去女人身上 的汗水,心底却不期然泛起一丝无奈,“年前我要回一趟京城,我知道你们姐妹 感情好,若是想去,就和我一块儿进京吧!”
宁馨和魏柔是打出来的交情,眼下,诸女中除了解雨之外,就属宁馨和她最 亲近了。
其实,魏柔和其他人的关系也很好,只是她的武功、学识乃至相貌都过人一 筹,无形之中给彼此都带来了压力,诸女敬仰之心多一分,亲近之心自然要少一 分。解雨因为家世容貌皆不在魏柔之下,遂能以平常心待之,几番一起出生入死 后,两人结下的浓厚友情已是牢不可破。而和宁馨,则是我淫威之下,不打不相 识的典范了。
宁馨出身高贵,对魏柔的一身绝世武功全不当回事儿,甚至存有轻视之心; 而魏柔性情高傲,又是个小醋坛子,于是两人初见即告交恶。但高处不胜寒,两 女都需要朋友,很快她们就发现,其实抛开我这个因素,两人并没有利益冲突, 甚至互补的地方还很多,只因都想独占我,才明争暗斗不已。
好在从破瓜的那一刻起,两人就被我强拧在了一处,而独角龙王则告诉她们, 她俩谁也没有能力独占我。两女都是极聪明的人,明白这一点后,便迅速由对抗 转为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自然是在绣榻之上。宁馨甚有心机,虽小魏柔五岁, 却主导了两人关系的发展,加上她不失北人直爽的性格,两女的默契便渐渐由床 上延展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当然,最默契的配合自然还是在欢好之时,此刻魏 柔战我不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宁馨。
对于这样的默契,我欣喜之余,难免有些担忧,因为我察觉到了隐藏在默契 背后的不和谐——争宠和固宠。身边的女人已经接近天干之数,这还不算白秀那 样的情妇和紫烟那样的侍女,而妻妾一旦成群,争宠在所难免,就算是神仙下凡, 怕也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了。
说来,竹园诸女的和睦已经足以让别人艳羡,让我自豪了,原因无它,一来 诸女心性善良,且都爱我至深,不愿因为彼此之间的不愉快而让我烦心;二来我 对诸女,除了宝亭,其他基本上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得很平,而且碗里的水肯 定是满满的——很多人也想把水端平,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女人天性注定了 女人之间的友谊难寻,想十几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竹园 诸女也不能脱俗。
不过,虽然不能亲如一人,但也没有人喜欢孤单,特别是在独角龙王如此强 悍的情况下,于是众女齐聚的次数少了,三两个人之间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不 仅日常里形影相随,就连闺阁之中也是一齐上阵,极力配合。
无瑕玲珑母女一心,抱成一团自不奇怪——事实上,因为我贪恋那种禁忌的 快感,三女早就住在一处一同承欢了,只是记不清是无瑕还是玲珑软语相求,反 正从某一天开始,除了极特殊的情况外,只要我留宿云梦阁,就不再招呼其他人 加入了。
萧潇则藉口要指点武舞魔门功法,每每叫她来一道伺候我,反之,武舞亦然。 萧潇还惦记着远在京城的宁白儿的徒弟苏湖李芦,说既然修炼天魔销魂舞需要我 来护持,不若将两女收入房中,如此一来,魔门至少在竹园里是日月星三宗归一 了,也算完成了她爹的心愿。
连尚未入门的解雨也未雨绸缪,一面结纳魏柔,一面用心笼络许诩和宋素卿。 许诩虽然容貌远逊诸女,可在算学上却有惊人天分,已经渐渐成为宝亭的得力助 手,再锻炼一两年,即可总管竹园银钱;而素卿不仅智谋过人,床第之间更是花 样百出,极有风情。两人得宠,她这个半拉主子自然好处多多。
唯一没有结党的只有宝亭了,身为正室,她得到了我最多的宠爱,而她的无 私与公正,也得到了诸女的爱戴,实在没必要结党了。可饶是如此,她私下里还 是几次三番地劝我尽快纳了紫烟,隐隐透着一丝固宠的味道。
其实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我若是能一直守在竹园,相信诸女会快活得根本 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耍弄心机争宠固宠,她们之间会比现在更亲密。只可惜在未来 的一段时间里,我仍然可能和诸女聚少离多,每个人都珍惜相聚的时光,都希望 自己能多陪我一会儿,于是争宠也就在所难免。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亦难断妻妾事,介入女人之间的争斗是极不明知的,何 况我还是当事人,女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女人来管最好,皇上的后宫是皇后管,我 的后宫就该是宝亭管了。
宝亭无疑是极其称职的,所以眼下竹园和睦安宁,唯一让我有一点点担忧的 是,诸妾几乎都是江湖女子,偏偏宝亭不谙武功,思维方式的差异,或许会带来 意想不到的误会。
我曾想让无瑕帮助宝亭管理诸女,她在诸妾上年纪最长,武功又几乎和魏柔 并驾齐驱,还做过一派掌门,性格又好,有她出面和诸女沟通,某些情况下或许 比宝亭更合适。但一向极听话的无瑕却一口回绝了,甚至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知 道那是她的自卑在做怪,可她当时怀着身孕,情绪本就有些不稳,我怕她旧病复 发,只好作罢。
那时我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人,她洞明世事,练达人情,是红尘俗世中一 等一的人物,更巧的是,她还是我的长辈,又与诸女相善,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造化弄人,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如此复杂… …
胯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见魏柔掐着龙王不满地嗔道:“人家 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说话,是不是想宁馨儿那个小浪蹄子了,这儿都……又大 了?”
“哪有的事儿,”我收回纷乱的思绪,知道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事情,隐约 记得方才魏柔似乎说宁馨怀孕的事儿,笑道:“我是在想,你若是怀了身子,还 不知道要变得多美呢!”
想起无瑕孕中之美,我不由得真的憧憬起来,把魏柔拉到胸前,捧着她的脸, 凝视着她媚得几乎出水的双眸,沉声道:“柔儿,给相公生个儿子吧!”
“嗯。”魏柔周身一下子变得火烫无比,喉间的呻吟更是腻到骨髓。
她的身子蠕动了两下,那完全绽放开来的濡湿花瓣再度抵在了龙头上,可刚 刚把龙头吃进一半,院子门口突然传来高光祖急切的喊声:“小侯、小侯,你且 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 第九章
“丫的,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朋友,重色轻友!”蒋迟翘着个二郎腿,不满 地道,转眼看到我身上的绷带,立马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自己 小命都不要了,朋友就更顾不上了。说吧!到底是哪位弟妹来了,怎么也不介绍 给我这个当叔叔的认识认识?”
正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一变,人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指着我鼻子叫道:“我可是听人说魏柔来这儿和你商讨新人榜的人选来着,她人 呢?怎么不见她人影啊?噢——我的老天,你别告诉我,里屋的弟妹就是她吧! 真是她?!你丫的别情,我他妈真服了你了!”他激动地上前抱住我:“这么说, 隐湖的女人也可以搞了?不不,是可以娶了?那……那个蔺无颜……她不是我弟 妹吧……”
“我没你丫那么无耻!”我一脚把他踹开,骂道:“你,不许乱打我媳妇师 妹的主意!”手却指了指里屋,示意这是说给屋里的魏柔听的。
蒋迟自然心领神会,连说自己是真心实意,这话倒有三分实情,见过隐湖诸 女后,他对魏柔和蔺无颜都颇有好感,特别是对身材丰腴的蔺无颜更是赞不绝口 ——他可是最喜丰腴女子的,不过因为江湖传言隐湖弟子都要丫老终生,他没有 多少贪心来打破隐湖的传统,私底下和我口花花了几回也就过去了,随后齐萝的 出现,更是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魏蔺则被他抛在脑后了。如今,得知魏柔委 身于我,大概是觉得自己尚存希望,遂打起了蔺无颜的主意。
“以前是‘鼻凹儿里砂糖水,心窝里苏合油,舔不着空把人拖逗’,如今, 嘿嘿……”蒋迟一脸憧憬,又感慨道:“别说,到底是一榜状元,做官看不清局 势,这揣摩人情倒是把好手。”
我瞪了他一眼,却一时沉吟不语。
我对蔺无颜的印象并不好,直觉告诉我,她对权势的热衷远比魏柔强烈得多, 如此,蒋迟成功的希望要么很大,倘若蔺认为红尘俗世中的权力更有魅力的话; 要么就极小,蔺舍不得隐湖掌门的荣耀。
我当然希望是后者,这样,隐湖和蒋迟的关系就不会太亲密,甚至彼此互相 戒备亦大有可能,这无疑对我十分有利。然而,我内心深处却隐隐有种期盼,希 望蒋迟能够成功,究其原因,却是为了齐萝。
很难说清楚我对齐萝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简单点说,就是恨不相逢未嫁 时,偏偏师傅又给我灌输了满脑子的“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的思想。如 今,或许把她当作自己小妹妹的成分多一些吧!虽然她从来没把我当成哥哥。
我真心希望她幸福,甚至希望她丈夫宫难能对她从一而终,记得当初得知盗 了林筠红丸的人并不是宫难的时候,我心里还着实替齐萝高兴了一回。即便我要 对付练家,只要她决定和丈夫生死相随,那么我就会含笑成全她,因为这对她来 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江湖上肯定有许多人像我一样喜欢齐萝,就像竹园诸女从来不缺乏 倾慕者一样,但胆敢觊觎她的,恐怕少之又少,李思或许是一个,可面对宫难和 他背后庞大的势力,他的机会相当渺茫。
然而蒋迟却很有些不同……
在我面前,蒋迟丝毫不掩饰他对齐萝的占有欲。他说,为了得到她,哪怕是 变成魔鬼也在所不惜。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为了除去宫难,他已经极其 明显地流露出了对付练家的强烈愿望,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而使用一些 卑鄙的政治手段,齐萝甚至连求死都会变成一种奢望,除非她铁石心肠,能毫不 理会自己带给父兄的灾难,否则,她只能屈服于蒋迟的淫威之下了。
这样的结局我自不愿意看到,不过为此和蒋迟反目,则毫无理智可言。我喜 欢齐萝,但她不是我的女人,竹园乃至京城得意居的女人才是我心中绝不容许别 人触犯的逆鳞,为她付出的代价,不能没有限度。
蔺无颜嫁给蒋迟,这样的代价我还能承受得起,因为单单一个魏柔就足以抵 销同样嫁出去的蔺无颜对隐湖的影响了,何况还有六娘。而对齐萝来说,蔺无颜 不仅可以很大程度上分散蒋迟的注意力,甚至会制止蒋迟对她的不轨之心——这 种权力欲极重的女人是不大会喜欢与别人分享丈夫宠爱的,而蒋迟又有惧内的毛 病,或许能让齐萝逃过一劫。
“……叫你这一折腾,差点忘了正事儿。”蒋迟罗嗦了半天,见我没有叫魏 柔出来相见的意思,乖巧地转了话题,“别情,邵元节中午毫无征兆地突抵应天, 眼下正住在济灵观中,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
“当真?!”我大吃一惊,急忙收拾起心事,问道:“不是说要等到咱俩回 京之后,他才离京返回龙虎山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日子?皇上……皇上的修炼 不能没有人护持啊!”心中一阵忧虑,莫非是义父失宠,被逐出了京城?
“是啊!这事儿奇怪的很。”蒋迟也是一脸困惑,“我开始还以为这老头失 宠了哪,可正巧朝廷的邸报到了,你猜怎么着?皇上封他为……”他说着从袖中 摸出张小字条来,照着念了起来,“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 人,丫的,十八个字的真人封号,我老岳丈说,这简直是前无古人,前所未闻, 哪里是失宠,分明是宠上了天!”
我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真人封号,一字万金,记得当年太祖即皇帝位,授龙 虎山正一道的中兴之主张正常“护国阐祖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封号,虽然封号 尊崇无比,不过十字而已,十八字的封号的确证明嘉靖对邵元节是恩宠至极。
心中大定,我隐约悟到了其中的关节,只是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蒋迟那边续道:“这还不算完,皇上着令邵元节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 总领道教。嘿嘿,总领道教,就连武当清风那老儿也要听他调遣吧!想想我都眼 馋,可既然皇上对他宠信有加,又离不开他,为何放他出京?”
“皇上的心思,岂是我等臣子所能揣摩透的。”我沉吟道:“既然他到了金 陵,而眼下你我又是半个地主,无论如何都该去拜一拜这位天师,不过要掩饰一 下形迹,这里讨人嫌的家伙可多得很。”
“还说哪!”蒋迟半真半假地瞪了我一眼:“兵马司那边结果如何,你也不 告诉我一声,光顾着讨好媳妇!”
“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有我媳妇重要!”我边说边朝里屋努了努嘴, “不过事情虽小,其中却颇有奥妙。这样吧!咱俩这就去济灵观,路上我跟你详 谈。”
安抚好羞郝无比的魏柔,我和蒋迟便装往济灵观行去。路上,我把案情详细 述说一遍,蒋迟听说练子诚有嫌疑,兴致顿时高昂起来。
“江湖上的伎俩我不大明白,不过照我说,唐门能不能在大同酒楼查到董明 珠和柯凤儿的下毒证据并不重要,同样的东西唐门也能做出来吧!嘿嘿,这不就 妥了,栽赃这把戏,猪都会。”蒋迟的笑脸既嚣张又阴险。
“你丫真是坏得流脓!”我捣了他一拳,“为了齐萝,值得吗?”
“值!怎么不值!”蒋迟小眼圆睁,斩钉截铁地道:“别情,你都试探我三 回了,怎么还不知道我的心思!”说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狐疑,“你丫别是 也看中齐萝了吧!可……他不是对别人的妻子向来不感兴趣的吗?”
“你别乱猜,我的原则不会因为齐萝而改变……”
“那就好!”蒋迟飞快地插言道:“对齐萝,我是认真的,我从来就没这么 认真过!别情,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得到齐萝,我蒋东山发誓用一生的友谊来回 报你。”
我心里顿时一阵苦涩,蒋迟,你是认真的,可代价却是别人家破人亡,上位 者的权力真是让人惊心动魄啊!不过,一生的友谊,这样的条件还真是诱人啊!
“东山,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剿灭练家。至于齐萝,还是你自己来摆平 吧!我不会掺和的。否则,一旦齐萝知道了真相,恨我入骨,让你杀我,你该如 何是好?”
蒋迟顿时张口结舌,显然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得到齐萝之后的事情,半晌,他 才笑道:“你丫真是狡猾,不过,听你口气,我很有希望喽?”
“那是你的理解。”我道:“眼下不是想想怎么尽快把赵、杨、言三人救出 来,他们可都是今后对付练家的骨干。”
蒋迟沉思良久,几番欲言又止,显然也是觉得此事棘手,末了他有些泄气道 :“很难,即便眼下找藉口把人放了,也过不了赵鉴那一关,反而送给他攻讦的 口实。只能等练家下毒的证据确凿之后,才能替他们脱罪。可按照你的计划,即 便弄到证据,眼下也不想打草惊蛇,那么赵清扬他们只好在大狱里蹲上几年了。”
蒋迟一语中的,这的确是此案症结所在。不过,虽然因故要暂时放练家一马, 但死了的赵真一却大可以利用,只是碍于朝廷对邪教的态度以及一字正教的规模, 我不敢贸然行事,以防嘉靖的猜忌,只好让蒋迟去当挡箭牌了。
“如此,还真是可惜了这三把好手!”我扼腕叹息道:“特别是奇门赵清扬, 他精通五行八卦,于两军对战时大有用处。可恨那赵真一不知天高地厚,竟把董 明珠当成自己的禁脔了!哼,他那个破教主,别说拿到南京,就是在江湖又算个 什么东西!”
蒋迟果然上钩,道:“别情,你可别小看他,有一万信徙,怕是连皇上都要 关注他呢!”见我似乎有些迷惑,他解释道:“你官升得太快,有些事情怕是疏 忽了,我虽然也没做过几天官,介听家里人说过,朝延防邪都甚于江湖,江湖门 派说是以义气相交,说白了却是利益之交,没有多少凝聚力,譬如大江盟,别看 它现在声势浩大,一旦朝延宣布要取缔它,它保准是树倒猢狲散,立刻土崩瓦解, 邪教则不同,邪教以信仰吸引信徙,凝聚力大大超过江湖门派,像白莲教,朝延 花了偌大力气反复剿讨,它却始终是溃而不灭,今日被剿,明日或许就死灰复燃, 试问江湖哪一个门派能做到这一点?
“这话倒也有理。”我假意沈思起来,“这么说,倒是可以利用赵真一的身 份做些文章喽?”
“对!英雄所见略同!我这有个主意。”蒋迟眼晴一这,斟酌道:“日前呼 方先生讲官场逸事,说官员被参,上峰派人复查,复查的结果就很有说道,可以 说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变可以说是查无实据,事出有因,按前面的说法上报, 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说查无实据嘛;可按后面的说法上报,祗能等着挨板 子了——虽然没查证据,可事出有因,你还是有问题,祗是我没查出来罢了。”
“咱们先来个查无实据,事出有因。”蒋迟一脸坏笑,“先把一字正教打成 邪教,他那么多信徙,即使证据不足,皇上也愿意相信,对了,练子诚的姐姐不 是入了教吗?正好,日后这也是练家一条罪状。然后,稍稍改一下赵清扬的口供, 就说他自己早就对一字正教怀有警惕之心,而赵真一在大同酒楼说了那么多狂妄 之语,总能找出一两句容易产生歧义的话吧!比如,他说过,‘我说的话就是道 理’吧!这就够了,奶奶的,皇上才能说自己的话就是道理呢!他想造反啊!于 是,对朝延无限忠诚,对赵真一怀有警惕之心的赵清扬出手了。”
蒋迟嘿嘿笑道:“怎么样,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了吧!谁能查出来赵清扬脑 袋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祗要皇上认定一字正教是邪教,那么赵清扬非但无罪,反 而有功!”
“好你个蒋东山,平常里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一说对付练家,你就来劲了?” 我飞起一脚,暗忖,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蒋迟实在不可小窥。
蒋迟嘿嘿笑了起来,说不知怎的,一想到齐萝,他就才思如涌,天下至妙, 当真莫过于情。又说,自从练了洞玄子十三经,他信心大增,不然,还不敢去打 齐萝的主意,能有今日勇气,全是拜我所赐。
说着,他指着远处的济灵观,“机会难得,听说邵大真人练制的春药醇和中 正最不伤人,别情你能说会道,千万替我讨两付,我要未雨绸缪!”
============= 中间好象有缺,连接不太上==================="动久,其 实我此番提前南下,太半是为了避祸,“夜半时分,我再度秘访济灵观,邵元节 的说辞已与傍晚截然不同,”张妃怀孕了。“老人平静地望着我,深邃日眸子里 看不出一丝异样。
“这是好事。”猜想被证实,我反而坦然了,祗是面对眼前这个几有通天彻 地神通的老人,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
“你呀!真是胆大包天!”老人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疲惫之色,“我宁愿听到 是月儿那丫头有了身子,那样我可以天天数着日子,到了十个月,我就可以含饴 孙了,可现在,我只好断了那条小生命的生机。”他长叹一声:“你让我造孽啊! 动儿!”
我立刻明白,老人已经洞悉了其中的奥妙,并且亲手替我除去了隐患,我也 知道,他当时的心境绝非如现在这般举重若轻,定然是做了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 权衡了种种利弊之后,才决定站在了我这一边,想要个孙子继承宗祧这个理由并 不足以让他甘冒欺君犯上的风险,我和他的义父义子之情更不可能影响他的决断, 真正让他拿定主意的怕是张妃怀孕给我俩带来的好处。
不过,他这一出手则促使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转变,终于可以像真正的父 子一般互相信任互相依赖了。
“义父,我们需要时间,可嘉靖耐心有限,孩儿只好出此下策,而现在看, 成果斐然,眼下他对您老人家不就是宠信有加了吗?”
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一张宛如捧心西子般惹人怜爱的娇颜,从惊骇欲绝到婉 转相就,中间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甚至许多甜言蜜语还没来得及述说,或许知道 我能让她怀上龙子就足够让她放纵自己了——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谁敢说不是龙 子呢?
对于这个我生平经历的第一个人妻,我竟丝毫没有违背了我做人宗旨的愧疚 感和罪恶感。或许,在我心中,嘉靖乃上天之子,又是龙的化身,已经不能算是 人了,他的妻妾自然也就不是人妻;抑或因为嘉靖是唯一一个可以任意摆布我命 运的人,让我心生抗拒,于是张卿,这个嘉靖的宠妃,她的身份非但没有缚住我 的手脚,反而成为我甘冒奇险的动力。
祗是,四度春风就珠胎暗结,这倒是大大出科我的意料,按照千百年来传承 下来的妇科经验和邵元节老辣的眼光,后宫不孕不完全是嘉靖鼓舞责任,皇后和 诸妃变非易男之相,这么快就有了喜讯,大概是洞玄子十三经和龙虎大法相得益 彰的结果吧!
“动儿,记住义父一句话,你少年得志,切勿张狂,更切勿小看了天下人, 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能看出,三年之内,后宫得子势比登天还难,旁人 亦能看得出,就说动儿你,不用多,再历练三个月,眼光就保准比我还要高明。 一旦皇上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拼着折损寿元动用皇家秘法确定血缘,你说张妃能 熬得住大刑,替她奸夫保守秘密吗?动儿,过犹不及啊!”
“还是义父虑事周详!”我一脸讨好,又嬉笑道:“奸夫,您老人家就不能 换个好听点的称呼?”心道,难怪他要断了张妃肚子里的孩子的生机,而此番离 开京城也是要避开张妃流产的日子,如此一来,龙子不保就与他毫无关系了。
“早晚被你害死!”老人哭笑不得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又叹息一声,“我已 和皇上明言,张妃怀孕实属天意,是上天以此坚皇上修道之心,皇上祗要心诚, 终成正道,子嗣自然不绝,但张氏这一胎万难保住,亦是天意,不过,此时留在 京城总是不好,烦心事就留给太医院吧!”
“至于你,一俟茶话会事毕,就立刻赶赴京城,别苦着脸,自己惹下的乱子, 总要付出点代价,何况届时张妃早就流产了,皇上的火气也早该消了,你祗要别 再这么荒唐,保你无事,我是担心,玄王坐镇显灵宫,时日短尚可,久了怕出毛 病,他毕竟年幼,而我最快也要过完上元节才能返京。动儿你曾说过,一日不朝, 其间容戈,苟离君侧,谗间即入,此番离京,我已深有感情,皇上身边绝不能缺 了自己人,特别是他双修一事,更要始终掌握在咱们父子手中。”
“义父您放心,今次是孩儿鲁莽了,下次定加倍小心。”我笑嘻嘻地阻止了 老人的申斥,“孩子会等您回京指点孩儿一二之后,再去荒唐,之前,孩儿会还 夹着尾巴做人,专心事君。”
虽然要比预计的提前一个月赴京,但事已至此,我祗能认了。而邵元节此时 离京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上命他总领道教,运用得当的话,既可 以极大地牵制武当的力量,又不会暴露我对付练家的真实意图。
“此番孩儿上京,尚留下一件心事,义父你可要帮我……”我开始述说我蓄 谋已久的计划。 ---------- 第十章
嘉靖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无数江湖人翘首以盼的日子缍来到了。
第十三届武林茶话会的开幕式盛大无比,几堪与第一届媲美,三百二十七个 门派,两千五百七十三名江湖儿女,与会门派和人数均创下了历届之最;初选的 十大门派的掌门人悉数到场,其中就包括已有十年未曾公开露面的隐湖掌门鹿灵 犀;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孙不二、卸伤掌门之位的齐放和唐天文齐齐到贺,更让江 湖十大高手首次齐聚一堂;而琴绝孙妙和歌仙苏瑾的天作之合演绎的旷世纶音 “侠客行”则将校军场内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聆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观礼台上的我突然生出了 一丝错觉,仿佛我站在世界之巅,接受万物生灵的膜拜,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 梦似幻,飘然若仙。
还是耳边传来的一声“阿弥陀佛”把我从幻境中惊醒,一时冷汗津津的我狂 运不动明王心法,这才心静如水,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开幕礼毕,候补战 开战!”
今届茶话会作了多项改革,其中一项就是将顺位战和夺位战合并成为十大排 位战,故道德开战的就是争夺五个候选名额的候补战。
由于出台了候补战补贴计划,竟有二百三十二个门派报名参战,按照双败淘 汰的规则,还需要进行四百四十余场门派之间的比武,才能最终确定下来候补战 的五个胜利者,倘若还是像往那样每次只进行一场比试,单单一个候补战恐怕打 上一个月都打不完。
我和蒋迟早就虑及于此,便在主擂台的周围增加了四块高度祗有主擂台一半 的辅擂台,同一时间即可进行五场比武。如此一来,不仅大大加快了候补战的进 程,而且,通过十大门派投票推荐登上主擂台也成为所有参战门派极力追求的荣 耀。
短短三日,已有半数门派被淘汰出局,由于抽签借鉴了各派以往参加候补战 的成绩,避免了强者提前相遇,故而几大热门都还留在胜者组里,而且由于对手 较弱,他们都有所保留——想最终从胜者组中突围而出,需要经过八轮苦斗,如 何针对不同对手来调配人员以求速胜、如何节省休力避免受伤,则成了这些强者 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高光祖领导的茶话会协调组保证了候补战高效有序地进行,但不和谐的插曲 还是时有发生。
由于奇门和一字正教的那场械斗激起的强烈对立情绪祗是被江南江北两大集 团压制下去,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化解,所以当这种情绪被带上擂台,人们可以肆 意发泄的时候,伤害事件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会不会让人看出来,我们是有意纵容伤害的发生?”就连蒋迟都有点 担心了。
“怎么可能,光是我自己就出手排解不下十次,东山,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其实,这百余场上千次的比武,不过伤了五十几个人,这样的比率不知比往届低 了多少倍,何况,咱们不是还请来叶国桢、万高这样的名医坐镇吗?说来,他们 应该给咱们树碑立传才对。”
我当然是在强词夺理,受伤的机率的确很低,但这是因为基数变大了十倍的 缘故,而且,这些伤害大多是发生在强弱分明的比武中,而这在以往并不多见。 其实,一个更加严格的规则完全可以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但我藉口不想全盘否 定前任白澜制定下来的规矩以及江湖需要尚武精神为由婉拒了隐湖的提议。
其实,在拒绝的一刹那我就后悔了,隐湖的提议至少在目前很符合我的利益,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我祗能将错误坚持到底——朝令夕改会更影响我的声望。
冲动的理由很简单,代表隐湖提出动议的是辛垂杨而不是鹿灵犀,因为她走 了,就象她突然的来,她突然的离开了,就在她旋风般拜访了几乎所有的重要门 派之后,就是大会的第二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魏柔不知,我亦不知。
我的心情就是在得知她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变坏的,茶话会也是在那一刻突然 推动了魅力,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游戏。理智告诉我,她至少有七成可能回到 秦楼,可一番疑神疑鬼之后,可能性已骤然降至五成,甚至更低。从早晨得到消 息开始,我就是在反覆无休的猜测推断中捱到了第三天比武结束。
老实说,这三天的比武也的确缺乏看点,强弱之间太过分明,自然缺少悬念, 不仅我兴趣缺缺,就连赌场都对近一斗场次的比武高挂免战牌,不过好在同一时 间有五场争斗,而寻常江湖人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场次观战,所以依旧兴致勃 勃,而我和蒋迟则商议妥当,要在下届茶话会中全面采用会前预选机制,来确保 候补战的精彩。
随着当天最后一场比武的结束,白日里喧嚣热闹的比武场渐渐沉静下来,祗 有十几个罪犯悄无声息地清理着场地里的垃圾。
我和蒋迟照例是最后一批离开武场的人,我是职责所在,蒋迟则多半是为了 齐萝,照说,祗有在这里,宫难才不会出现在齐萝身边。
“……大人,晚上您先要宴请慕容世家,之后,和南粤武林的几个头面人物 商讨岭南诸派的重组问题。明天早上,您约了武当清字辈的三位道长一起共进早 餐。”高光祖在我身后汇报着我晚间的安排,又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让媳妇 熬了蛊黑鱼汤,您先垫垫肚子,慕容那哥俩都能喝着呢!”说俞淼手艺比好味斋 的大厨还强上三分呢!
“是吗?等回到苏州,我让竹园那几个丫头跟她学上两手。”想起诸女,心 中难免后悔,宗设既已伏诛,她们自然不必再憋在竹园哪儿也不能去了,叫来几 个陪我,也不至于天天干看着魏柔眼馋——自从那日被蒋迟撞见,她就再也不肯 到我院子里来了——而眼下,或许祗有心爱女人的肉体,才能安抚我那颗沮丧而 失落的心。
“东山,明天早晨你可别再偷懒了,清云、清雨和清雾这三个人与我极有渊 源,我怕届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光宗,苟可望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消息已经到了,他们业已按大人的指示埋伏下来,祗是说,若是能再多十 匹马就更好了。”
蒋迟说马的事儿就包在他身上了,李国赚了那么多银子,总要让他出点血。
我沉思片刻,道:“那索性就全部换上军马,当初快马堂偷贩了不少军马, 江湖至少有近千匹,就让他们去琢磨这些马的来历好了。”
高光祖也接茬说,江湖传言,失踪了的赫伯权就是落在慕容手里的,正好让 慕容先背几天黑锅。
回到客栈,慕容世家在应天的九大骨干已经在我的独门小院里等候多时了, 除了慕容的军师隋礼、以及慕容千秋的妻弟王惕外,还有三个年轻人。慕容听从 我的建议,从外人中选拔人才,经过一年多的培养,这三人脱颖而出,开始担任 家族的重要职位,此番慕容将他们悉数带来参加茶话会,以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因为彼此都很熟悉,大家很快就放浪形骸起来,蒋迟甚至唤出了蒋烟来掌酒, 酒至半巡,慕容千秋给我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进了别室密谈。
“……别情,与大江盟和谈,纵然我愿意,恐怕底下人也不会答应,死了那 么多人,夫妻、兄弟、同门、朋友,这一笔笔血债总要血来偿还,不然,他们会 造反的!”
“慕容,我看还是你自己的思想就没转过弯来。”我一针见血地道。
“是!”慕容罕有地激动起来,“别情,我是想不通!现在和大江盟和谈, 究竟对谁有利?不是我慕容世家,而是它大江盟!宗设一案已经把同盟会搅得人 心浮动,盟内几个门派更是与大江盟貌合神离,它是外强中干!现在和谈,给它 喘息的时间,我慕容世家不是明摆着纵虎归山,养虎为患吗?”
“别情,咱们是同乡,又有些臭味相投,我慕容千秋高攀,总把你当朋友, 你掌控江湖,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有什么旨意,我竭尽全力配合……”
“这我全知道。”我接过话头,“去年,我为了白澜能顺利卸任我顺利接任, 让你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机会,你二话没说,立刻偃旗息鼓;你说要续办茶话会, 你马上声明支持,大江盟从我这儿得到了许多优惠,而你连一要毫毛都没得到, 却毫无怨言;我说你应该退出江南,你虽然满腹疑虑,可还是照办不误,这桩桩 件件,我王动都铭记在心,不敢稍忘……”
慕容一下子泄了气,“别情,不是我邀功请赏,可总这样,我没法子和底下 人交待,久而久之,士气就没了。就象前两天的大同酒楼斗殴事件,我是严令让 大家闭嘴,但别人看得明白,说是各打五十大板,江北赵真一死了,江南赵清扬、 杨千里却很可能被你放出来,这让我怎么解释?”
“吃亏未必不是福啊!慕容大哥!何况,我会舍得让一个有着近十年交情的 朋友真的吃亏吗?”我推心置腹地道:“就拿大同酒楼的事儿来说吧!你我都把 一字正教当作江北一个寻常门派,可皇上不这么认为,我插手此案才知道,皇上 心中早把一字正教当成邪教了,用不了多久,就要派兵镇压。赵真一这是死了, 倘若没死,还不知攀咬出多少事来,而慕容世家定然首当其冲吧!你若是鼓噪着 为他申冤报仇,一顶同党的帽子恐怕得要等着你了!”
我轻叹了口气,续道:“个中原委,关乎朝廷机密,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 不便明言,何况当时你不在应天,二哥又是个火爆脾气,我祗能先把事情压下, 再严辞告诫二哥,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也不要去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相信, 纵然你和二哥不理解,但也一定会配合,等到一字正教事发,你们就会明白我的 良苦用心了,不过,今日既然你问到了,我再隐瞒似乎就不是朋友之道了,你总 不会去给一字正教通风报信吧?”
皇上现在知不知道一字正教并无大碍,因为我和蒋迟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这两 天就该到了。巧的是,邵元节路过辰州时发现一字正教篡改了正一道教义中的诸 多精要充当自己的教旨,一怒之下,已经密折禀奏嘉靖请求严查。这三道奏本足 以让一字正教陷入万劫不得的境地,故而我才敢口出诳语。
慕容顿时住了,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件江湖斗殴竟藏着如此凶险的 陷阱,斗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么说,和大江盟和谈,也是对我慕容世家有 利了?”
“我不敢说和谈对你慕容家绝对有利,但至少没有坏处。”
我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歉意,说来同盟会眼下状况的确不佳,不能说是外强中 干,但内部的确是矛盾重重,慕容大有机会一举击败对手。
同盟会最大的隐患是它被渗透得太历害了,不少怀有贰心的人已经占据了同 盟会的要害,李岐山、易湄儿、公岐山,或许还有李思,他们是绝不会替同盟会 拚命的,甚至一有机会,就要破坏瓦解同盟会。加之自身的政策失误,导致一些 帮派出现离心倾向,像不甘心被人当枪使的高君侯就借回原籍X州拜谒房师之际, 与司空不群秘密接触了数位排帮退隐的老臣,隐露脱离大江盟重建排帮的意图, 而奇门也是不满同盟会对自己的支配力度而颇有怨言,内部如此分心离德,一旦 有事,各唱各的曲,各吹各的调,就很容易崩溃。
但同盟会现在崩溃对我来说并非好事,因为同盟会的崩溃不等于大江盟的崩 溃,事实上,既然高君侯、公岐山出了问题,齐家父子兄弟对大江盟仍然拥有绝 对的控制能力,凭借大江盟的实力,慕容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便宜了练家,而不是我——江湖还不清楚练家的野心,以 清风崇高的江湖威望和练青霓良好的江湖人脉为基础,练家很容易以扶植傀儡的 方式迅速介入江湖,并实际掌控大权,我甚至都能想像得出傀儡的身份,比如练 无双,或者齐萝,甚至宫难和齐萝的女儿宫如意,师傅帮徒弟,师公帮徒媳,一 切都名正言顺,外人根本无法指责,如此,我的反击将变得极为艰难。
所以,慕容世家要与大江盟和谈,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和谈 让我有时间揭露练家的野心,把它逼上公开争霸的舞台,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下 来,搬一把椅子,来坐看一出二桃杀三士的好戏,至于和谈能否成功,答案不言 自明,两家对抗才符合我的根本利益,我甚至还会挑拨离间,如果和谈真有希望 成功的话,当然帐会记在练家头上。
“……那我就听你的,等过完年,我就和齐放见上一面。”慕容沉吟片刻, 终于妥协了。
说服齐小天异常艰辛,我可以用友情、乡情来打动慕容,但对齐小天却需要 扎扎实实讲理由,而这正是我所缺乏的,何况,真正拿主意的是齐放而不是他, 可齐放却不给我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齐小天勉强能够听得进去的话题,安内,意味着内部有 不稳定因素,由于朝廷拥有庞大的线人网,齐小天绝对不敢忽视我这句话的含义。
齐家父子精明过人,对同盟会内部的矛盾早有察觉,甚至齐小天隐约透露出 来,高君侯的异动也在其掌握之中,但齐家认为这些尚不足以影响大局,一场大 捷或许就可以完全缓和乃至化解所有这些矛盾,而齐小天则需要胜利来巩固自己 在大江盟的地位。
不过,我的话还是让齐小天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让他在自信与怀疑中 犹豫不决——究竟会不会像我暗示的那样,大江盟内部的不安定分子已经足以左 右战事的发展了呢?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我爱莫能助,我既不可能出卖李岐山和公 岐山,也不可能告诉他李思是辛垂杨的弟子,更不可能指证练无双其实是练家安 插在他身边的线人,我祗能言辞闪烁地暗示他,和慕容大大小小打了五六仗,是 谁光说不练,又是谁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 第十一章
“本局,孙无方胜谭玉宇;本场,百花帮三战胜谭家。”
茶话会一帆风顺地进入了第八天,候补战已在前天宣告结束,由于奇门被逐, 谭家以绝对优势夺得头名,八极门、七星门、异军突起的西北马帮以及凤阳花子 帮分列二至五名。
按照新的排位战规则,初选十大和五个候补战的胜利者共十五个门派组成十 大的候选门派,从排名最末也就是候补战的第五名开始依次向上挑战,直到至最 终得到十大的排名榜。
候补战的第五名至第三名,可直接挑战十大初选榜的最后一名,而头两名则 可以直接挑战初选十大的的第九名。胜,则取而代之,并可继续向上挑战;败, 则失去挑战的资格,而所有门派仅有一次越级挑战的机会,不过,一次越级挑战 已足以让排位战充满未知色彩了。
八极门等四派已经先后在漕帮面前碰壁而回,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到 我和慕容千秋的承诺,李展自信心大增,就连武功都奇迹般地更上一层楼,八极 门尤笠、七星门樊津鹏、凤阳花子帮李非人均未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回合,祗有马 帮马青山竭尽全力支持下了十招,他也由此暴露了一身武功的来历——大漠金光 寺,这个被唐门逐出西北已有数年的臭名昭著的恶寺凶刹如今卷土重来了。
而漕帮坐镇二、三台的萧光和郭太平虽然没有李展那么抢眼,可一手杀手腾 腾的连家刀法也小小的出了回彩,自从连家被尹观灭门、尹观逃入十二连环坞直 至被杀后,拔刀?字廖还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公开亮相,观礼台上已有人在猜测两 人的出身来历,台下更是议论纷纷。
四战四捷,不失一局,茶话会第七天完全成为漕帮的表演,辉煌的战绩更让 那些曾经怀疑漕帮实力的人闭上了嘴,大概这时候他们才明白我的眼光是多少犀 利,但就在人们还在津津乐道漕帮神勇的时候,百花帮闪亮登场了。
谭家越级挑战百花帮谭玉碎是在从人的嘘声中登上擂台的,几乎所有人都认 为,他是害怕面对已经打出了气势的漕帮。
观礼怡上的蒋迟似乎是同样心思,又怜香惜玉,也不满地嘟哝起来,不过, 坐在他身边边的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就是聪明绝顶的少年俊彦,三言两语就替 他解了惑。
祗要战胜百花帮,除非发生百花帮、漕帮均战胜离别山庄这样的奇迹,谭家 将一战而入围十大,面对这样的诱惑,老谋深算的潭玉碎怕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欲 望要放手一搏了,更何况,眼下对上漕帮,取胜的希望更加渺茫。
李展武功原来就胜易湄儿半筹,如今更是难以抵挡,谭玉碎必输无疑,而对 上武功高过自己近两成的易湄儿,虽然十有八九还是输,但今届擂台的材质特殊, 更有利于谭家武功的发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求和,不过,他的输赢并无大碍, 妻子岳幽景和弱弟谭?宇的胜败才是关键。
同是第二台,漕帮彭光刀法凶悍,正是岳幽影的克星,虽然名人榜上的位次 比岳低了近十二位,但那已是去年的老皇历了,一年来他进步显著,大可与岳一 战,两人很可能以平局告终;而百花帮第二台的郭奕固然神秘,但毕间是易湄儿 的徒弟,又是女儿身,武功再高,也不会比当年易的大弟林筠高多少,如此,岳 幽影该有七成以上的胜算;百花帮三台孙无言去年曾露过面,武功实在乏善可陈, 就算一年来大有精进,大概最多跟郭太平、潭玉宇相仿,三台八成是平局,至于 第四、五局,漕帮和潭家都是得到了慕容世家的襄助,慕容不偏不倚,两家和局 是必然的,而百花帮虽说得九龙帮加盟,严?路也有登上名人榜的实力,但慕容 支持谭家的也是精兵强将,估计很可能还是和局。
倘若岳幽影如愿击败郭奕,则谭家至少有八成把握与百花帮战成平手,虽然 按照规则,输掉第一台的谭家会被判负,但它的排名将仅次于百花帮而位居漕帮 之前,这和战胜漕帮得到的结果完全相同。而潭玉碎若是鸿运当头能守和的话, 十大的名号就稳稳当当的落入他怀中了。
然而,战局出人意料。
易湄儿有惊无险地击败缺乏运气的谭玉碎自在情理之中,神仙坊开出的和局 赔率是一比六早就说明了两面三刀人实力上的差距,可接下来,郭奕和孙无言的 表演则完全让人瞠目结舌。
二十一岁的郭奕给三十五岁的岳幽影扎扎实实地上了一课,让岳幽影知道了 什么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更强的内力、更快的速度、更富技艺的攻击、更加 坚固的防守,似乎在武学的所有方面,岳幽影都落于下风,结果,在第六招上被 郭奕生生逼下擂台。
校军场内一片欢呼,卓尔不凡的实力,燕炉莺惭的容颜,一如当年玲珑、齐 萝的横空出世,在绝色榜上的美女纷纷嫁做他人妇的时候,江湖侠少们终于等到 了他们期盼已久的新目标,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也微微有些惊讶,就算是熟悉岳幽影的谭玉碎恐怕也不能在六招之内击败 她吧!心里忍不住拿竹园诸女暗中比较,虽然郭奕与萧潇、解雨相比尚有不小的 距离,但绝对可以和玲珑姐妹一较短长。
想起玲珑,我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两丫头都快成一对小懒 猪了,做了少奶奶,整日里锦衣玉食,早没有在春水剑派的时候那股子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的刻苦了,不是我有严令,怕是连功夫都搁下了,如今练功一半是为了 保持身材,另一半则是为了在云梦阁那张足以让五个人尽情撒欢的特制碧纱厨里 输得不那么难堪,照此下去,不过半年,郭奕就会超越她俩了。
不过,届时郭奕的武功已该练到自身的极限了吧!我翻开名册,自己果然没 记错,郭奕今年的确已经二十一岁了,就算她是个天才,今后大概也没有多少提 高的余地了。
正如三十是男人的一道坎,二十岁也是江湖女子的分水岭,绝大多数的江湖 女子在二十岁的时候武功特别是内功已基本定型,祗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在其后的 两三年里仍有?境,唯一能让她们的武功产生突变的祗有女人生命中的两大关口 ——破身和生产,至于结果是好是坏,抑或是像大多数人那样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祗有老天爷才晓得了。
梅娘、白秀年逾而立,武功却能大幅度的提高,并不是她们违反了这一规律, 也不是因为她们那时候才破身生产——事实上,江湖儿女的情事虽然比平常人家 来得晚,但二十岁仍是处子之身的寥寥无几,她们完全是因为遇到了六娘这个名 师,于是内功虽然还是原来的内功,身体还是原来自己的身体,可变换了技巧, 所有的潜能得以充分的发挥出来,武功自然更上一层楼了。
可郭奕身后并不缺少名师啊!知晓易湄儿和清风关系的我不由迷惑起来,这 就是百花帮的奇兵?一年多来,百花帮一直雪藏郭奕,显然是把她当成秘密武器, 可她武器虽佳,但作为秘密武器则武力未免小了点,就算仍是处子的她能得到上 天眷顾,日后渡过两大难关时武功大进,恐怕还要稍逊她师姑练青霓半筹,份量 依然略显不足。
难道是百花帮另有妙手?我头转向擂台下的比武准备间,目光无意中掠过西 北入口,一张熟悉的憨厚大脸映入眼帘。
邱福?怎么是他!
我心“突突突”陡然剧烈跳动起来,这小子不是回秦楼养伤了,怎么跑到这 里来了?送信?难道秦楼没人了吗?偏偏把一个受伤的人派出来!这念头刚一冒 出来,我心头便一阵大乱,难道是秦楼出事了?!还是竹园……
不知邱福来意,我一时心争如鼓,忍不住欠起身来,偏偏把守入口的神机营 军士极其认真负责,大概是见邱福既没有茶话会的代表证,也没有十两银子一张 的当日通行证,硬是死活不让他进来,急得我恨不得飞身跃将过去,还是高光祖 极善察颜观色,凑到我近处,问是不是要将入口之人领进来。
我微一颌首,目露嘉许之色,高光祖遂悄悄下了观礼怡,朝西北入口而去, 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这才觉得邱福的脸上似乎并不是戚容,仔细一看,他一脸怒 气,却没有悲伤之色。
我心头大定,不由暗自哂笑自己,真是白练了那么多年的不动明王心法!说 来关心则乱,当真一点不假,自己好长时间没回苏州,自然百般牵挂,虽然宝亭 六娘不时有书信传达,可总不如自己在家时候眼睛看着手里攥着那么真实,便总 有些放心不下,再说,信件都是老马列车行递送的,邱福可是苏州秦楼的人……
在鹿灵犀飘然离去的当天,我就立刻托老马车行送信给宝亭,让她留意六娘 的行踪,宝亭回信说六娘有事出门不在秦楼,之后接连两封信,都说六娘仍旧未 归。
宝亭一连三封家书让原本尚有些信心的我一下子变得极度忐忑不安,害怕六 娘从此一去不返,可邱福的出现,却让我骤然看到了光明,宝亭不会轻易动用秦 楼力量,那么邱福是不是像上回在镇江一样,是六娘派出来的?
患得患失的我竟难得的坐卧不安起来,我甚至忘了我正身处万众瞩目的观礼 台上,其实,有心人早注意到了我反常的举止,更有数道目光追随高光祖而去, 不过,场内的绝大多数人却对此毫无察觉,他们正全神贯注于甫登上擂台的一对 年轻人身上。
平心而论,和上届相比,以奇兵之姿现身擂台的谭玉宇进步神速,一式“飞 花逐月”飘逸灵动变化无常,已有他大哥七成的功力,单单凭藉这式脚法,今届 名人录上就定会有他一席之地,然而比起他的对手孙无言,他的进步科可以忽略 不计。
孙无方还似上届那般讷于言辞,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可她 的武功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重重腿影,她不躲不避,双手上下翻飞, 绿色的衣袖随之腾空飞舞,层层叠叠宛如片片绿叶,绿叶当中那又洁白小手结成 花瓣,随即花瓣错落不停地绽放开来,开到极处,谭玉宇业已落台而败。
百花初绽,一招却敌!
偌大的校军场顿时鸦雀无声,半晌,才响起了本场监督武当清云宣告比武结 果的声音,清云话音未落,场内已是人声鼎沸。
满腹心事的我本来祗是用眼角余光瞄着擂台——对于这场比武,我远不如对 邱福那般逼切,可余光中的这一幕却如此震撼,竟让我一时忘掉了心事!
孙无言的这一招力道尚有相当不足,可无论是出手的时机方位,还是招式的 节奏速度,都把掐得妙到毫巅,看得出,她对战局的感觉和把握极其敏锐和正确, 而这绝非是单靠练能练得出来的。
“这丫头竟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我兀自惊讶,这等天份,又是十七岁的 花样年华,再加上清风这等名师的指点,假以时日,将来就是辛垂杨、练青霓之 流的人物,可去看的她不过尔尔,怎么短短一年,就奇迹般的脱胎换骨了呢?
仔细打量起正在向观礼台行礼的少女,说来她相貌平平,武功原本又差—— 六娘的情报中是说她武功颇有精进,可如此尚不足以引起我的重视——这此天就 根本不曾留意过她,但此时细看,才发现她眼角含春眉毛开散已非处子了,心中 若有所悟,莫非她就是老爷眷顾的那一种人,一经男女情事便心智大开,武功大 进?
虽然这理由未免牵强,可想起无瑕自从生下钰儿、珏儿后,怀玲珑时留下的 隐疾便全都不药而愈,武功竟然直逼于我,女人之奇妙绝不可以以常理度之,不 知怎的,忽又想到六娘奕回鹿灵犀那副冰清玉洁的绝世容颜,那当是她的真实面 目了,神凝眉聚,自是在室之身,倘若她……
淫亵的念头一旦浮起,竟无法克制,我不禁又朝西北入口那边望去,却正看 到站在观礼台前沿的清云盯着孙无言那隐隐有些惊疑的眼神。
心念微转,我便明了清云惊从何起,疑从何来了。他自是和我一样,从少女 这招“百花初绽”
中看到了武当太极拳的痕迹。
太极拳在江湖流传甚广,然而缺少与之相配的太极心法,江湖上的太极拳与 名列武当十三绝的武当太极拳名同形似而神非,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太极 心法一向被武当视若珍宝,非是武当地位超绝者不得相传,不过,当年武当曾将 一卷附有太极心法的太极拳秘谱作为贺礼由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邱玄清敬献给了 刚刚登基的太祖高皇帝,太祖此后将它赐给了外甥曹国公李文忠,至李文忠长子 李景隆被成祖削爵抄家,不知此物珍贵的刑部小史将它作为证据附在了李景隆谋 逆案的案卷中。
当我无意中从刑部浩如烟海的历史档案里发现它的时候,我如获至宝,凭藉 太极心法,我得以管窥武当内功心法的奥妙,于是武当十三绝技中至少有一半对 我来说再无秘密可言,不是时间紧迫的话,我甚至有望推演出武当至高无上的绝 学“老子一气化三清”的基本原理,至于胆敢放言从流传于江湖的鹰蛇十二变的 前八变基础上演化出后四变来,自然也是因为有太极心法压阵的缘故。
“百花初绽”的巧妙全在初绽二字上,柔嫩的花朵初次绽放,正如嫩芽破土, 都是天下氤氲万物化生的奇妙时刻,这一刻,至柔之物拥有了至刚之力,运用得 当,即可收“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奇效,而以柔至刚和以柔克刚正是武 当太极拳的两大精髓。
知悉清风和易湄儿关系的我一下子便猜测出,这定是清风的杰作,不过,百 花拳里纵然有太极以及其他几大著名拳法掌法的影子,它也完全有资格称得上是 别出心裁的创新之作,清风果然是惊才绝艳,但不明就里的清云却要伤脑筋了, 到底是易湄儿突然开天眼,智力大增,以至殊途同归,悟得太极真谛,还是有人 泄露武当的秘密?
秘密本来就是用来泄露的,就像传统是用来打破的,看到清云苦恼的模样, 我心中暗笑,眼珠又情不自禁地转向西北,那里,高光祖已经把邱福接了进来, 两人正朝观礼台慢步走来。 ---------- 第十二章
谭家的落败意味着候补战五个胜利在排位战中全军覆没,也意味着我初选的 十大名派大获成功,蒋迟自然兴高采烈,新十大们也在弹冠相庆。
不过,茶话会并没有结束,排位战还在继续。
百花帮注定要给今届茶话会留下一段传奇。面对不甘心居于十大榜尾的漕帮, 易湄儿悄然大胆地将郭奕推上了第一台,虽然郭奕不出所料地输掉了比武,可获 得了宝贵的锻炼机会;而第二台的孙无言则干净利落地拿下了彭光,彭光为了掩 饰自己的出身来历不敢使出全力,失败在所难免,但就算他全力施为,也难逃一 败;第三、四台的严子路和百花帮新人乐芙相继与对手战和,而眼下台上将对方 完全压制住的粉衣少女则是百花帮的另一位新人,乐芙的亲妹妹乐蓉。
目光虽然还在追随着擂台上的那两个交错晃动的身影,可我的心却早已飞回 了苏州。
盼归?
当我看到邱福手中那熟悉的信袋和信袋上那朵淡粉色的合欢花,以及不由得 猛然剧烈跳动起来,巨大的喜悦霎时涌入四肢百骸,竟让我微微有些眩晕,六娘 她回苏州了,回苏州了!我心底禁不住呐喊起来。
可喜悦仅仅维持了数息,强烈的疑惑便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六娘此番回苏, 是彻底遁入红尘俗世,还是在人间最后一翩跹?
我紧紧盯着用密语写就的“盼归”两个字,似乎想从那漂亮的小楷看出六娘 的心事,这两字横平竖直,笔势舒展,一片平和润雅之想,与字意大相迳庭,让 我无从证实,六娘写这封两字书的时候空间是怎样一副心情。
不管她了!我很快下定了决心,这些天,我受够了内心的煎熬,我知道我离 不开六娘这就足够了!她不是回苏州了吗?那么,纵然她想归去,我也要扯去她 身上的霓裳羽衣,吹散她脚下的五彩云朵,让她乖乖地;留在我身边,至于 将来,是继续做我的干娘还是换上一个身份,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仿佛是对我的决定的鼓励,台下欢呼声骤起,再看台上,乐蓉已经胜了。
主将稳坐钓鱼台,仅仅靠门下弟子便击退正在势头上的漕帮的全力进攻,这 一战足以稳定百花帮的江湖地位,可易湄儿却又做出了惊人之举,越级挑战离别 山庄!
老岳父萧别离含笑应战。
说来,江湖十大高手最近一次在茶话会上出手还是六年前的事情,萧别离此 番登台,接他的是全场如潮般的掌声,叫好声更是不绝于耳,能亲眼目睹十大高 手的绝世风采,几乎是每个江湖人心中的梦想,就算是敌对的同盟会,也由衷地 发出了欢迎的喝彩。
心思重新回到茶话会的我也不禁感谢起易湄儿来,有这一战,今届的茶话会 便堪称完美了。
十大高手自非浪得虚名,每个人都有惊人绝技,果然,谈笑之间,易湄儿已 败,可轻松获胜的老泰山眉目之间反倒隐隐有些忧色,显然是在比武中发现了什 么。
接下来的四台比武,百花帮先忧后喜,离别山庄总管韩元济轻松击败了郭奕 后,护法韩不同却遭到了孙无言的顽强阻击,这位天才少女再一次展露了她绝佳 的武学天分,在实力差距极其明显的情况下,依靠招式的巧妙变化,生生把比武 拖到了第十五回合结束,不仅为百花帮赢得了关键的一声和局,更惹来观礼台上 众多高手名宿的极大关注。空空大师说此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慕容千秋虽然 赞不绝口,可眼中闪过的精光却把他欲扼杀这位天才少女于摇篮之中的心思暴露 无疑。
由于将萧光、郭太平等一干精锐的年轻弟子拨给了我,离别山庄的四、五台 已无得力人选,很快败下阵来。同为两胜一平两负,百花帮竟奇迹般地与连续十 二届名列第七的铁杆老十大离别山庄战成了平手,只因第一台失利而被判告负, 位次超越恒山派而名列第八。
众门派各怀心事,却都纷纷上前祝贺,清风之喜发自内心并不奇怪,就连排 名刚刚下降了一位的恒山派练青霓的笑容也极其真诚,想来练家早有计划,要全 力支持百花帮打下地位闯出名声。细想,这也毫不奇怪,毕竟武当恒山都是方外 之派,甚少公开插手江湖事务,这百年来形成的传统不是练家兄妹轻易能够打破 的,即使能打破,引发的江湖反弹恐怕练家也无法承受,将百花帮推上前台就在 情理之中了。
这一战的结束事实上宣告了排位战的结束,虽然,此后由悟性、宫难领衔, 少林武当的年轻弟子奉献了一场精彩的比武,但大家都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场表 演而已。
随着十大门派的最后一位代表——隐湖辛垂扬讲解完一式剑法之后,历时八 天的第十二届武林茶话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圆满落幕。第一次有了固定的场所, 第一次参与的门派超过三百个,第一次聚齐了江湖十大高手,第一次引入了奖励 机制,第一次与商家全面合作,成为有史以来最赚钱的茶话会,这诸多的第一次, 足以让今届茶话会名垂武林历史,而身为主办人的我也得以顺利渡过接掌江湖的 头道难关。
然而,此刻我的心却早已不在茶话会上了,傍晚接到嘉靖密旨,敦促我一俟 茶话会结束便速速进京,不得耽搁。我虽不虞张妃那边泄漏了什么,但心中难免 有一丝不安,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我本打算回苏州几日解决六娘一事,可现在 看来,嘉靖显然没让我有那么多的时间。
“三天。”蒋迟很义气的地道:“三天后正午,我在镇江南门等你。这两天 我病了,要回应天休养。不过,回京之后,别情你可要在皇上面前多替我美言几 句,让我能随你一起回江南来。”
留下高光祖善后,同要回隐湖与蔺无颜正式交接的魏柔依依惜别,我离开了 应天,星夜兼程,赶往苏州。老马车行途中九次更换马车,几乎了来往两地的最 快用时,结果次日傍晚,我便到了苏州。
我戴上人皮面具混进秦楼,直到六娘住的玉角楼,才摘下面具。六娘的贴身 丫鬟明珠甫一见我,惊喜异常,殷勤上来伺候,而我问明六娘仍在秦楼,人正在 前院视察生意,心头亦是大定,嘱咐明珠莫要声张,让她众人偷偷去找六娘,自 己则钻进浴室梳洗起来。
洗漱完毕,却见明珠一个人独自回来,一脸的纳闷,说遍寻六娘不见,偏偏 又说只见到她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略一思索,心下便已了然,告诉明珠要 上楼歇息一会儿,让她好生看好房门,不许外人打扰。
快步上了二楼,进了六娘的闺房,这里一如往昔的洁净典雅,梳妆台上依旧 放着几样胭脂水粉,看式样仍是京城同心堂的货品;镜前依旧押送一只青瓷花瓶, 几束腊梅含苞欲放;空前的短几上依旧放着几本书,打开的那一本正是《牡丹亭 》;只是碧纱厨里的几床素色大被的被头不知什么时候绣上了牡丹鸳鸯,看着陡 然多了几分喜气。我注视着那对戏水鸳鸯足足一袋烟的功夫,才转身来到了衣柜 前,打开暗门,从香囊里拿出一粒夜明珠,随后钻进了密道里。
密道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胭脂香气。沿着密道南行,很快就 到了分叉,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爱晚楼的方向继续前行。
空气里的胭脂香气浓了起来,而从黝黑的密道尽头也隐隐传来声响,细细听 来,像是一缕细若箫管的呻吟,随着我愈行愈近,那呻吟渐渐清晰,听着竟是那 么熟悉! ---------- 第二十六集
作者:不祥 字数:7章1.5万
第一章
在秘道里听到瑾儿那熟悉而销魂的娇吟,我敏锐的六识神通也察觉到另一个 微微有些慌乱的低微呼吸,刚将手伸过去,一只微凉而柔软的小手立即坚定的握 住了我并紧了一下。
六娘!我激动之余鼻子竟有些发酸,同时心里暗惊,难道,我的盼望竟是如 此之切吗,我竟已无法回头了!六娘,你呢?
握紧我的那只手感觉出我的分心,微急的又紧了一下,示意我仔细听,我连 忙暗运不动明王心法,镇定心神,迟钝的六识神通才复又敏锐起来。
「动郎,动郎……」声声酸涩的娇吟细细被我的六识神通捕捉到,苏瑾她竟 是一个人!
那一霎,我的心欢喜的如同炸裂成千万片,魂飞天外,不知所踪,浑身都微 微颤抖。
紧握我的那只柔荑顿时觉察到我的失常,威力强大的流云诀瞬间发动,迅捷 而又不留任何声音的将我带到了六娘的房里。
「动儿,你的心乱了。」那双明亮的眸子仍旧那麼慈和的望向我,只是我已 发觉,秋波中一丝再也隐藏不住的情意。
「干娘,你决定了吗?」短短一句话,击碎了那目光中所有蓄意的矜持,刹 那间那对秋波竟变得如此的惶惑和害羞,她恐怕没料到我会选在这个时候单刀直 入的与她摊牌吧。
「动……动儿,你,你说什麼?」那抹羞涩竟使得她此刻比雨儿和柔儿更像 个小姑娘,六娘竟连一句话都说的吞吞吐吐起来。
「干娘,你知道我在说什麼!」不给她躲闪的余地,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动儿……」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颤抖,带出一丝呜咽,两颗豆大的泪珠急速 涌出,流下面庞,在那小巧诱人的下巴上会聚成一颗,却又久久不落,映上大红 的烛光,竟是别有动人心魄处。
我右手臂一带,左手回圈,立时将这个娇小而又高傲的女子拥入怀里,紧紧 抱住,口里喃喃说道∶「我知道,我也发誓,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边说手臂 边用力抱紧,那动人的曲线遂紧紧贴合我的身躯,在打破禁忌的快感刺激下,独 角龙王也不受控制的暴怒起来。
「动儿,你,你欺负我……」淡淡的胭脂香味和一缕隐隐到几不可闻的处子 幽香传了过来,柔软的发丝极轻的擦过我下颌,怀中传来微闷的娇嗔,更似火上 浇油,逼得龙王现出真身。
「啊!」的一声,六娘已挣脱我的怀抱跳了出去,後退好几步直到踫到碧纱 厨才停下,大红的脸一直红到脖子,看不出丝毫易容的痕迹,竟是可以和唐门的 不传之密相聘美,我心头一动,改日定要好好问过六娘。
眼前的这个女子,散发著无穷的美丽,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鹿灵 犀的影子。只是,她到底是谁呢,李六娘,亦或是鹿灵犀?
或者,应该这样说,她到底要做谁呢?李六娘还是鹿灵犀?!
思虑及此,不由得念起我的柔儿来。当初,她也是矛盾重重,既想安安静静 的作陆昕,却又无法放弃魏柔这个名字背负的责任。
看来,隐湖还真是有这样的传统啊。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动儿,你先去看看宝亭她们吧,她们都很牵挂你呢!」片刻之间,六娘就 镇定下来,轻声对我说。只是,那软语中透出的一丝颤抖,一丝哀求,告诉我其 实她心里并没有看上去那麼平静。
「好,六娘,晚些再过来看你!」对于这样的女子,雷霆一击之後就要放松, 不然逼得紧了,她逃回隐湖,恐怕我整个後半辈子都要在相思中度过了。
步出秦楼,我向竹园快步走去。
六娘竟是如此的矛盾,促使我静下心来细细思索,六娘她的心里,到底是怎 麼想的呢?
返思起来,从识得六娘,柔儿于归,到面晤辛垂杨,其实对于隐湖,我了解 得并不多。
「动儿,记住义父一句话,你少年得志,切勿张狂,更切勿小看了天下人, 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义父的话闪现心头,是啊,他老人家深谋远虑,冲 淡恬退,看出我最大的不足。
我真的了解我的对手吗?其实现在我只能承认,并不。想到这里,不由得我 悚然而惊。
师父,我那武功超卓又诡计多端的师父,也败在了隐湖手下,只是现下想来, 疑窦重重。
见识过萧别离的武功後,我心头隐约有过一丝不安,只是当时并未想到这里 来。此刻,一切大白于眼前。
柔儿十八岁行走江湖,武功虽然迈入十大的境界,但平心而论,与我放手相 搏的话,百招之内,我可以胜她。
鹿灵犀十六垂髫之年迈入江湖,当时师父四十岁,正值巅峰状态,论武功, 怎麼可能败于一个小姑娘之手!
要知道,武功都是人炼出来的,没有人出世就身藏五十年内力,同样这世上 也没一种灵药可以让人增长哪怕是一年的内力,如此看来,十六岁初出茅庐的鹿 灵犀无论从功力,从经验,都不可能是巅峰状态师父的对手。
但是,师父败了,师父竟然败了。
思念及此,我心头微微一寒,同时涌上一股强烈的钦佩。
尹雨浓!她又是何等的智慧如海,惊才绝艳!为了师门,挥剑斩下恋人的头 颅,还教出了鹿灵犀这样一个同样出色的弟子。
她肯定知道师父的武功强过自己的弟子太多,因此另辟蹊径,从天道的角度 击败了师父。
回想起茶话会上见到鹿灵犀的情形,那个冰雪为神,玉为骨的女子。
对于每个强大而自信的男人来说,让这样一个没有丝毫七情六欲的仙子从那 九重天上飘然而降,甘心臣服,倾心相恋,才是人生最有成就感的境界。更惶论 天生淫贼的师父和我了。
只是,当你费尽了所有的心血和方式来打动她,却发现仙子始终就是仙子, 永远无法拥有凡俗的感情,你还能怎麼办。
所以,师父的武功减退了,师父的身体也一天天的衰落下去。从此,他将希 望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尹雨浓,为了隐湖,你竟然可以造出一位高居九重天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子来,你又是怎麼样的绝世人物啊!
第二章
这次嘉靖帝至所以要我速速返回,是因为义父邵元节回江西龙虎山参加中元 节了。嘉靖的双修没人护持,所以才急急招我回去。
我的《洞玄子密注十三经》虽然厉害,但现在对于皇帝没什么用。我虽然知 道嘉靖帝只是借生子的主意来达到他恣意淫乐的目的,但是场面上的问题也是要 顾及的。所以到了镇江我就请府尹派人去买了《素女经》、《诸病源候论》、 《房中补益》、《妇人良方》等书,还顺口要了本《西厢记》,以便在回京的车 上看。给我时发现《西厢记》没有,只有唐代元稹的《莺莺传》,也就一样看吧!
在返京的一个月里,蒋迟坚持「雨天梦高唐,雪夜读禁书」,整天在马车里 左拥右抱着韩怡、韩裳二女风流快活。我却好好的将所有的医书看了一遍,累了 就看看《莺莺传》。
在要《西厢记》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对于在心底思念的人的那份牵挂, 在平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六娘你是否也在这个时候手里拿着那本《西厢 记》在牵挂着我呢!
《莺莺传》写的是张生和莺莺的幽会、发生关系,最后又把她遗弃的故事。
莺莺是个大家闺秀,当张生追求她、挑逗她的时候,她叫红娘送去题为《明 月三五夜》的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当 张生逾墙而入时,她又端服严容,谴责张生「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 持,毋及于乱!」可是过了几天,她竟自己上门,以贵族少女的身份,在半夜主 动向张生表示爱情!
后来张生遗弃了莺莺,她不是振振有理地向张生提出谴责,而只是一味的哀 求,希望他能够始终成全,只有怨,没有恨!而张生追求莺莺只是为了她的美丽 而动心。他对莺莺不仅始乱终弃,还把莺莺写给自己的情书给朋友看。为了推卸 责任,还把「尤物」、「妖孽」加在莺莺身上,实在可耻,连我这样的淫贼都不 屑与之为伍!
六娘你到底会怎么做呢?哎!
当看到莺莺说:「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毋及于乱!」时, 我想到了苏瑾,当时我们初会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是不 是也和李思一样,追求苏瑾只是为了她的美丽呢?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和张生一 样在推卸责任呢?我立刻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把苏瑾接回自己的身边,我一定不能 始乱终弃。
以前在京城为了张妃的事,我已经看了不少的医书,现在只是在温故而知新 一下,所有的书我只是花了二十天就好好的研究完了,剩下的时间只是在想一些 事情!
我想念竹园的诸女,想到当时发出的「最多再用两年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 办好,以后一直陪着你们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豪言壮语。我知道凭现在 的情况只用两年就要办好所有的事是不容易的。
义父邵元节那句:「动儿你少年得志,切忌张狂;不要小视了天下人。」的 话又在耳边响起。
「是啊,我不能小视了天下人。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我喃喃自语道。
想起了姑父和我初次相会时他那寒酸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他和师兄现在 虽然颇得恩宠,然而还是书生气太重,出了什么漏子,要保我还是可以,要将他 们当枪使只会带来诸多不好的后果。
「怎么办呢?」我摇摇头。哎!不想了,想想宁馨儿吧,她现在的肚子应该 很凸出了吧!身材应该更加丰腴了吧!还有钱萱、兰月儿,她们是不是每天都在 盼我回去呢?她们应该都和现在的我一样有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吧!
想到钱萱,使我想到她的父亲和江彬两人了!
在已故的明代历朝帝王中,最荒淫的就是明武宗,也就是先皇正德帝,他在 位16年沉迷于喇嘛教,并从喇嘛僧处获得了大庆法师的称号。他不仅专心诵读 藏文经文,还在内廷建立豹房和一些邪淫寺院,里面住着乐师、回教徒和喇嘛僧 等人,每天就和这些人淫乐、嬉戏、纵酒,完全不理国家政务。
对于江彬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是宣府人,都说他狡猾强横,善骑射,武宗 召见大悦,擢都指挥企事,出入豹房,与武宗同卧起,命统四镇军,权势莫比, 廷臣谏者皆得祸。他多次引诱武宗远游。有一次他对武宗说:「宣府乐工多美妇 人,且可观边畔,何郁郁居大内,为廷臣所制?」武宗很同意,就微服出游,去 昌平。江彬先为武宗建镇国府第,豹房,四处收集珍玩、美女充实其中:还引导 武宗在夜里撞入人家,强抢良家妇女。他还引导武宗由大同渡黄河,走榆林,抵 德州,到总兵官戴钦的府邸,看到戴钦的女儿就要了去。回程还要了一个乐工杨 腾的妻子刘氏。
想到他狡猾强横,善骑射,我就想他会不会也是月宗的人呢?现在的嘉靖帝 才十几岁就肾水枯竭,将来的他也不见的会比武宗好多少吧!
京城的水太深,想要得到圣眷一定要揣摩好圣意啊!
张妃怀孕后又流产之事有利有弊,但是我却知道利大于弊。通过此事,肯定 能更加坚定嘉靖帝的修道之心。对于邵元节的被宠,很多人都眼红,在加一些真 正忧心皇帝身体的人在旁说项,邵元节其实很不被在中枢的众多臣子所喜。
现在张妃怀孕过,让嘉靖找到了修道(其实只为了淫乐)的借口,能够说邵 元节能化腐朽为神奇,为邵元节以后能在中枢立稳提供最好的证词。
我知道嘉靖其实最想要的是在宫中各位爱宠面前有面子。所以我要找一个直 接最快的办法帮他解决此问题。
我想到了春药。春药由来已久,汉有「慎恤胶」。(有记载说,汉成帝和赵 合德性交,把「慎恤胶」吃多了,所以一命呜呼!);魏、晋有「五石散」、 「回龙汤」(又名「轮回酒」);唐有「助情花」;宋有「颤声娇」;明朝到现 在也出现了「温肭脐」(就是海狗肾)。这个玩意能够直接快速的见效,只是吃 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历代君王不是十分的喜欢。
要是能够制造出更有效,让嘉靖觉得更安全的药品,一定会被嘉靖宠上天的!
我决定把这个想法当一件大事来办,除了通知唐门加快研究外,我再嘱咐身 边的每一个好友多注意各地的著名炼丹高手。找到那种人才,到时往嘉靖面前一 推,我岂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要到时候我的朝中盟友势力庞大时,相信要对付丁聪这个一方大员也可轻 易办到。
至于练家,我要想个法子孤立它,最好最后能从内部分化它!我要清风血本 无归。
在车中的最后十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可行的好办法,并且反复衡量厉害得 失,尽量做到少出差错。
一个月后我终于又回到了繁华的京城。
第三章
嘉靖也出乎我意料的并没有立刻召我进宫,只是派人来说什么知道我「忧心 国事,但知我舟车劳顿,先休息几天再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难道情况有什 么变化?
皇上召我回京城的事并不是秘密,朝中能参与机密的几个重臣都知道,当然 包括我的顶头上司赵鉴。为了安全其间我不能立刻化身李佟去见我十分思念的宁 馨儿她们。和蒋迟他们分手后,我让马车直接送我进了隐庐。
不过话说回来,我躲在车里一个月,不是看书,就是左右算计着以后要办的 事,的确有点身心疲惫。这几天的休息我到是真的十分需要。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我就按捺不住,出门去拜访我的姑父桂鄂,想向他探听 一下目前朝中的动静。姑父一家见到我当然十分的亲热,招呼我好好的吃了一顿 饭。在饭桌上,姑母王氏不住的向我嘘寒问暖,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让我非常 感动。
饭后桂鄂和我到了书房,泡了壶「吓煞人香」慢慢和我聊了起来。
「别情,你第一次接替白澜代朝廷管理江湖,事情办的怎么样?」
「姑父,事情办的很顺利,累你操心了。」我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放下后, 接着说:「皇上派蒋迟在我身边,意思非常明显。我说白了只是个临时救火的, 等到蒋迟熟悉了江湖,我就要退了,给我的时间也就两三年吧。我原先也是想通 过三年后的下次大试,走科举正途入仕林。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只想好好的利 用现在的身份,将我要办的事办好,然后能够安安份份的在家陪陪我的妻子,逗 逗我的孩子。我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也不想一直让她们整天为我提心吊胆的。」
「虽然男人应该有远大的抱负,应该为天下百姓出力,但是一入仕林也常常 就像你们江湖人说的那样会『身不由己』,很容易就身心疲惫。所以我不会劝你, 反正你也不是想在仕林中求什么黄金屋、颜如玉。」桂鄂笑着说。
「姑父,最近朝中有什么动静啊?」
「还不是为了皇上修道的事。」桂鄂说。
「我不是听说张妃有喜了吗?这不就证明了邵元节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吗?」
「不错,现在没人会说邵元节没本事,因为说了也没用。虽然现在张妃其实 已经流产了,但已经能够说明邵元节那套可行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为求子修道,没人会说,但如果太过于热心,不理会朝政了,大臣们 能不非议吗?」桂鄂说「哪怕是好事,一个人沉迷了,都会变成坏事了。先皇的 前车可鉴啊!」
我大概知道正德帝时的一些情况。当时有一个色目人叫于永的,善房中秘术, 武宗把他召入豹房,谈的十分投机。于永见武宗好色,就说回女体型好、美艳、 灵巧,比中原女子强多了,勾起了武宗的淫欲。当时有个叫吕佐的都督也是色目 人,于永矫旨索取吕佐家善西域舞蹈的12名回女献给武宗,武宗十分高兴,歌 舞连昼夜。后来他又看中了于永的女儿,于永不愿送女儿入宫,而把邻居白回子 的女儿代替送进了宫,知道犯了欺君之罪,整天担心害怕,最后装疯跑了。
后来武宗平时不是念经就是昼夜淫乐,荒废了朝政,以致国家动荡,民不聊 生。
这到是个麻烦,倒要好好的想想。
告别桂鄂后就我就直接回隐庐休息了,在床上为嘉靖的事想了一个多时辰, 才慢慢睡了。
我没有去师兄和唐佐处,只是闭门看书,想找一些好的春药秘方。我发现孙 思邈的《千金翼方》中的「五石更生散」好象不错,其主要成分为「紫石英、白 石英、赤石脂、钟乳、石榴矿」等五石。我知道「钟乳石、石英、石脂」都有 「益精益气,补不足,令人有子,久服轻身延年」的功效。我写了封信给唐三藏, 除了要他帮我收集这些东西外,我还希望他能够研制出更好的药来,当然我也没 忘记再次祝贺他新婚之喜。
过了七天了,还不见嘉靖有召我的意思,我出了门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转 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我运功将四周探察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拿出雨儿亲自做的面 具带上,拦了一辆马车,往「江南居」驶去。
我绕过所有人,独自一人进入了白秀的房间,躺在香塌上闭目养神。
「你是?」白秀进来看到有个陌生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很惊讶。艺高人胆大 的她,小心的戒备着。
「阿秀,我回来了。」
「啊!爷,你可想死奴了,怎么到现在才来啊?」人已经像小鸟归槽一样飞 上了我的身子,死劲的贴在我的胸口,幽怨、激动的说。
「阿秀,爷也想你,这不是来了吗?我连得意居都没回呢。」我边说,边在 丰满的胴体上上下其手。
「爷,我要,给我!」
我忍不住翻过身来将白秀压在牙床上,一双魔手四处肆虐着。一个多月没碰 女人的我真是久旱逢甘露,在她身上狂猛的发泄着一身的邪火,白秀也饥渴的疯 狂逢迎着我。
「爷,够了,饶了奴吧。」已经泻了五次的她,终于忍不住讨饶了。
一场激烈的盘肠大战终于让我的身心真正彻底的放松下来。
「你这个小浪蹄子,从没见你这么疯过,这次过瘾了吧?」我邪邪的笑着说, 双手还在玩弄着饱满尖挺的一双玉乳。白秀静静的偎在我怀里,娇羞的白了我一 眼。
「阿秀,上次我交代你的事你办了吗?」
「爷,你放心,我办了,已经初见成效了。现在已经开始有客人在这里宴客 了。」
「好,继续坚持下去,不久我们就会有好的收获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一下。」
「什么事啊?爷。」
「你帮我留意一下精通房中术的丹士。」
「爷,你都这么厉害了,还要学那些干什么?」白秀疑惑的问我。
「别瞎想,爷不是自己要用那些药,我是觉得如果能找到安全有效快速的春 药,能够更好的留住我们的客人,如果可以还能献给皇上,那将会给我们带来莫 大的好处。」
「哦,爷,这个简单,你还真的找对了人呢。奴幼时与家人失散,在黄冈被 一个叫陶晟的农户所收留,没多久我就被师傅发现收为门下,艺成后也回去看过 他老人家。他的儿子陶仲文在我走后曾受符水诀于罗田万玉山,现在在黄梅县当 师爷,他就懂炼那种东西。要不我请他来试试?」
「真的吗?好你快点办,阿秀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大喜道,「来让爷再 好好稀罕稀罕你。」
第四章
我在隐庐书房里看书,宝珠进来说:「老爷,有客人来了,自称是蒋小侯爷。」
「你丫的倒还记起我这个上司来了啊?回来这么久我整天在等你,都快淡出 鸟来了。在路上舒服了一个月还不够?忙到现在才来看我。」
「别情,别这个样子好不好,我也没办法啊。」蒋迟苦着脸说,「再说,我 这不来了嘛。皇上要我通知你明天早朝后让你去见他。」
「臣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锦衣卫副千户王动叩见皇上。」穿过九重朱红 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终于在建极殿第二次见到嘉靖帝。
嘉靖示意我起来站在一旁等待。皇上并不是单独召见我的,一眼望去有十多 个当朝大员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其中有我认识的赵鉴和桂、方三人。
听了一会我才明白他们还在劝嘉靖修道之事要三思,不要为修道而耽误天下 大事。竟然还有人在非议邵元节蛊惑帝君,有人则借老子的话说什么「未知牝牡 之合而峻作」。人多嘴杂的说了一通,年轻的嘉靖虽不耐烦却也没什么理由叱责 他们,因为那些都是圣人说的。
「苟离君侧,谗* 即入」邵元节一走,朝中就开始吵翻天了。
嘉靖听的无聊,我也在一边觉得没意思。他大概也发觉我已经神游天外了, 忽然说:「王爱卿身肩巨任,辛苦了,你觉得修道是否应当呢?」
我当然不会不知道嘉靖的意思,恭敬的说道:「臣认为应当修道,因为荀子 说:」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八卦的基本思想 说的是阴阳二元交合,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此造 化之源,性命之根本。』就是我朝仙长」通微显化真人「张三丰也说过:」大道 本无说,妙理话难彻,玄关一点达摩决。上至昆仑泥丸顶,下至重渊涌泉穴。铅 为母,汞为爹,铅汞阴阳把子结,姹女婴儿一处歇。『「
「修道能使皇上神清气爽,身强体健,这样皇上就能更好的治理天下;阴阳 结合还能还皇上求子之愿。」虽然我说的都是偏门,但我却知道,其实没人敢说 嘉靖修道只是为了淫乐,纵欲,他只需要我说出一些借口作为理由。
「王爱卿不愧是应天的一榜解元,果然学识渊博,所言甚是有理,兼又武艺 出众,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嘉靖喜言道。
「诸位爱卿皆有忧国忧民之心,实乃我大明之福,刚才所言朕已知晓,朕自 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诸位爱卿请退吧,王爱卿留下,朕还有事要与你细议。」
说完朝刚刚说「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的那位深深看了一眼,我知道他很不 高兴。
在一阵「皇上圣明,臣等告退」之后,建极殿上就只剩下我和嘉靖二人。
「王爱卿你初次代朕巡视江湖,圆满办理,功在社稷,朕已知晓。」
「皇上明见万里,励精图治,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且白驸马苦心治理江湖 十余载,又加蒋小侯及徐公侯鼎立支持,臣此次才能得以顺利接管江湖,臣实不 敢妄自居功。」
「哈哈,说的好,白爱卿与数位王公大臣都言你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忠 君爱国,果然不负朕望。」
「朕知你一身奇技淫巧,邵真人临行之际又向朕谏言你学识渊博通阴阳双修 之术,你且言来听听。」
我当即鼓起如簧之舌,将心中所知说了大概,嘉靖闻之大喜,立刻就带我进 入了另一个大殿。
这个大殿不象建极殿那样宏伟高大,但却设计精巧,更加富丽堂皇,进去才 发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我从没见过如此奢华的殿堂。里面的摆设也是十分罕 见,有像一只巨大蝎子一样的楠木椅子,还有像小屋子一样能动的机关车子,车 宪垂鲛绡网,杂缀许多上等精致的玉片和纯金鸣铃。思索了一刻才想到大概就是 传说中的「如意椅」和「任意车」了,真是大开眼见。
其中有一耳房墙上挂有乌铜屏数十面,每块高六尺,阔四尺,环于华丽的碧 纱橱周围,御女其中,纤毫皆入屏中。我知道这里大概就是江彬为正德帝监造的 豹房了。
我向嘉靖说道:「食阴之道,虚而五脏,广而三咎,若弗能出幄。食之贵静 而神风,距而两待,参筑而毋遂,神风乃生,五声乃对。退毋过五。致之口,枚 之心。四辅所贵,玄尊乃至。饮毋过五,口必甘味,至之五脏,形乃极退。薄而 肌肤,及肤发末,毛脉乃遂,阴水乃至,浅彼阳怫,坚而不死,饮食宾体,此谓 复奇之方,通于神明。」向他解释了这段通过阴阳交合服食神气补益虚损的原则 和方法。
嘉靖听之大喜,要不是因为留在京城的玄玉不在,而且又是和我第一次讨论 双修之术,我料他大概真想当场试验一番。
皇上拉着我一直讨论到天黑才放我离去,并当即派人知会蒋迟给我上庆功折 子。第二天我就在阴庐接到圣旨,顺利升任锦衣卫千户,一年几次升职当真是皇 恩浩荡了。
我决定去探望我十分牵挂的「得意居」诸女,特别是孕中的宁馨儿,我实在 太想念她了。
给了前来宣旨的公公一百两黄金,刚把他送出门,想换件衣服出去,蒋迟后 脚就进来恭喜,告诉我小凤仙已经被他请到了摘星楼当大管家,钱萱也将摘星楼 打理的很出色。看来天意要我今天去不了「得意居」真是遗憾。
第五章
蒋迟一定将我回来的事告诉南平了,宁馨这丫头一定也知道我回来了,这么 久没去看他,这丫头肯定很生气了。
我化妆成李佟的模样偷偷的来到「得意居」的门口敲响了朱红大门,不一会 大门打开,我理都没理开门的大汉,径直快速的向里走去。
「这位爷,请等等一下,请问找谁啊?」开门的汉子在后面向我小跑来。
「罗嗦。」理都没理这个应该是宁馨在我走后新请的家丁,此刻我的心早飞 到宁馨她们身边去了。
汉子的声音不一会就引来了不少下人丫鬟门,立时有四个壮汉出现在我的面 前,把我挡在了花园里。
「老爷,是您回来啦!」万金听到声音后出来欣喜的说道,「蕙香,快去告 诉夫人,老爷回来了。」说完就看到一个灵巧的丫鬟走进了里屋。
我向万金打了个招呼,跟在蕙香后面直接向宁馨儿居住的小楼走去。跨进 「流云轩」的门槛我就定住了,白色宽大的丝质睡袍遮盖住了宁馨已经微微隆起 的小腹,象黑色瀑布般的绣发只是在螓首后面挽了一个简单的髻,面上没有敷上 任何的粉黛就急急出来了。蕙香站在她的右边扶着她的右臂,她的左手微微掀起 了碧绿的珠帘。她同时看到了门口的我,也定住了,乌黑的幽怨双眸含着一层晶 莹的水雾。
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一首诗: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 知心恨谁?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的激动,在我回神的那刻,强忍着要往外涌的泪水, 快步走向宁馨而去。我只是想要紧紧的搂着宁馨儿,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会放在 心上。当宁馨儿的双臂搂紧我的腰背时,我真的希望这一刻能够天长地久,永远 一直这样下去。
「宁馨儿」,我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
「三哥」,宁馨已经在我的胸口上哭了出来。
蕙香轻快的走出了「流云轩」,轻轻的带上了门,静静的站到门外去了。
我们相拥着站了一会,彼此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会我才想到不要让宁馨 儿站累了,我也不想宁馨儿一直这样激动下去,情绪的波动太大对孕中的女人不 好。我轻轻的分开她的粉臂,转了小半个身子扶着她的腰肢让她的螓首靠在我的 手臂上慢慢的向「碧纱橱」走去。
坐在绣塌的边缘,我轻柔的握着她的玉手深情的注视着她的娇容。宁馨也是 痴痴的望着我,我不想说任何话语,只想用眼神告诉她我对她的那份牵挂和万般 深情。
我现在还不能说出从今天起永远倍在她身边的话来,尽管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情势不允许啊。我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深深的看着她,希望得到她 的理解和赞同。
我们就这样凝视了半个时辰。我生涩的说:「宁馨儿,三哥对不起你啊!」
「三哥,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很苦,我不怪你,但你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来看我 们。」,宁馨的眼泪又静静的流淌在如玉的娇面上:「真希望这一切都能尽快的 过去。」
「我也是,三哥答应你最多两年,我们以后一定能过的非常幸福的。」
「恩。我相信三哥一定能办到的,你该去看看月儿了,她想你都想瘦了。」
「好,我们一起过去吧,今天我们好好的聚一聚,好吗?」
「那三哥你先去,我补完妆就过去。」宁馨轻轻的说。
「丫头嘴上这么说,其实有点吃醋」我心里想。我立刻制止了宁馨要叫蕙香 进来的意思,说道:「你怎么忘了给你画眉是三哥的专长,今天三哥给你好好的 打扮一下」。
宁馨嘴上说不用了,其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她心里很开心。
我十分认真的帮宁馨好好的化了个妆,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完的时候觉得好 累,如此长时间的专注做一件细致的事情真不比和一个高手交锋来得轻松,不过 看到宁馨高兴的样子觉得再累都是值得的。我知道这是我的福气,别人想做都想 不到呢。
我拥着宁馨走进了「望月轩」,兰月儿已经打扮的十分漂亮的在等我们了。
我看到她那比以前清瘦些的身子深深的感到愧疚,也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 脸上亲了一口。
房里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些我比较喜欢的水果,我就把椅子放的紧靠在一起, 左右拥着她们边吃着水果边聊着话来,没多久钱萱也从外面回来加入了我们聊天 的行列。我幸福的感到老天对我真的是太宠爱了,我也一定要将需要办的事尽快 的办好,可以早点悠闲的过过齐人之福。
晚上我住在了「流云轩」,抱着宁馨说了很久的情话,直到她在我怀里愉快 的睡去。我还默默的想了一会如何向嘉靖进言服用丹药的事,很晚才睡着。
天快亮的候我就离开了「得意居」,临起的时候看了怀中熟睡的宁馨我愧疚 的亲了她两口没有吵醒她,强忍着留恋之情回到了「隐庐」。
今天我要到白秀的江南居去看看,除了要催他尽快通知陶仲文赶来的事外, 还要看看到她那里的人中有没有可以结交和合作的伙伴。
第六章
回到「隐庐」我一头钻进了书房好好的考虑起以后要办的事来,我决定今天 再去一趟「江南居」催催白秀,要她通知那个陶仲文尽快赶来。
我带上雨儿亲手为我制作的精制面具走出了大门。在街上逛了一圈穿过两条 阴暗的小巷后觉得没人时我仔细的将面具带好,上了刚好停在小巷口的一辆不起 眼的马车。
「车老大,送我去『江南居』!」我低声说。
车夫什么都没问就将马车驰往「江南居」而去。
我很高兴车夫的反映,白秀这段时间看来将「江南居」打理的很好。车夫反 映告诉我他至少知道那个地方,而且也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马车没多久就稳稳地停在了「江南居」的门口。「这位爷,到了。」车夫低 声说。
我今天的打扮很一般,从他恭敬的语气中了解,他大概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 比较有身份的。我高兴的随手赏了他十两银子,走进了「江南居」的大门。
一路上我躲过所有的人,悄悄的进了白秀的香闺。
白秀不在房里,这么早就出去招呼客人,她还真是用心啊。我走到一套精致 的江南宜兴造的紫沙茶具旁,打开盛放茶叶的罐子,闻了闻,知道是我最喜欢的 「吓煞人香」。随手泡了一壶,边品着香茗边悠闲的等起白秀来。
这种天气,安静地躲在香闺里悠闲的品茗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我的整个身 心全都放松下来。回想起出道后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幸运。我经 历了许多的风险竟然能一直都平安无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年少气盛」
所带来得后果。
「现在要牵挂的人太多了,我可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了,除非不得已,能借刀 杀人的事绝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亲历亲为。」我喃喃的告戒自己。
不一会白秀就回来了,看到我的到来,她幸喜非常,飞快的扑进我的怀里。
「爷,你可回来了。」白秀边在我怀中纽动着丰腴的娇躯边呢喃的说着。
怀中的美人儿既让我喜爱又让我感激,我的一双魔掌顿时在她身上上下游动 起来。在我的挑逗下,白秀更是死命的痴缠着我。
缠绵了好一会我才想起要办的事来,顿时停下手来,白秀不依的腻声说: 「怎怎么了?好爷。」我只能轻轻的在她的丰臀上拍了几下,示意她静下心来。
「阿秀,你的那个干哥哥陶仲文什么时候能到啊?要通知他赶快进京来啊!」
「爷,我已经通知他尽快了,我想大概再有个十天就能到了。」
「恩,很好。阿秀,你刚刚去招呼谁了,到这里来的客人有没有什么重要的 人物可以结交的啊?」
「爷,刚刚我去招呼的三个都是当朝大员,其中一个刚刚还升到了礼部左侍 郎呢?」
「那你有没有将那些常来客人的资料收集一些啊?」
「有啊,我去拿来。」白秀从我的怀中出来走向了她的衣厨。只见她打开衣 厨,将底层的衣物般到一旁,卸下一块小木板,从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翻开白秀递给我小册子,我大概的看了一便,大约记录了十几个人的资料。
我特别的注意了刚刚阿秀提到的那个礼部左侍郎,资料如下:名;严嵩字; 惟中号:勉庵后改号介溪江西分宜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后被任命为庶吉士,又被 授予编修官职。近年因在建醮祷祀活动中,所写焚化祭天的青词(用朱笔写在表 藤纸上的华丽文词)出众而受嘉靖所喜。嘉靖七年,在其同乡,同阁的首辅夏言 的推荐下出任礼部左侍郎。
特点:性好渔色,颇喜黄白之物。待人客气,能笼络人心,能够礼贤下士, 暗地里的朝中朋党众多。
到底是杀手出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所要注意的目标人物的记录已经可 以说是极为详尽了,我暗赞了一声。
夏言这个人的资料没有,但这个继杨庭和之后的当朝首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字:公谨,江西贵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机警敏捷,擅长诗文。身任 言官时,正直敢谏,勇于负责。嘉靖继位时上疏言:「正德年间,朝廷堵塞遮蔽 到了极点。现在陛下维新政务,请每日临朝视政,然后到文华殿审阅表彰奏疏, 宣召内阁大臣当面商议,或者事关大利大害,则下交朝廷大臣集体议决,不宜同 亲近宠信之臣谋划,由宫中直接发出圣旨。圣上对臣下的赐予和剥夺,也必须下 交内阁商议而后施行,以便杜绝闭塞欺诈之弊。」嘉靖嘉奖采纳了他的建议。
此人是个中立派,在朝中朋党几无,只是对嘉靖死忠,与师兄,姑父的关系 也是一般。
嘉靖不喜佛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个严嵩如果因为「庵」字怕惹嘉靖的不喜 而改号的话,那么「介溪」大概也有讨好夏言的意思。
如果严嵩这个人果如阿秀资料所写,那么他将来的成就肯定在夏言之上,只 要他有好渔色和喜黄白之物的特点,倒是可以找个机会接触一下,说不定将来可 以成为很好的臂助。
我让白秀将小册子收好,说了声:「阿秀,你做的很好,以后可以对严嵩这 个人物好好关注一下。」
「爷,我知道了。那个严嵩自从来了这里见到梅凝紫那个丫头后,都快被迷 死了,这段时间他是一有机会就带人来这里打茶围。」白秀边说边回到了我怀里。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可以,到时我再找个机会和他亲近亲近。」
「爷,你今天怎么奖赏奴呢?」白秀腻声道。
昨天在「得意居」抱着宁馨睡了一会,光看不能动,憋的我火气今天也是很 大,我当然立刻就在白秀的娇躯上上下游走起来。
我毕竟不是道士出身的邵元节,嘉靖也要顾虑到面子的问题不能每天召我进 宫指导,他和我约定平均六天进宫一次。这也符合我的意思,我读了这么多书, 很多都没有好好的试验一下,不知道书中所写是不是如实,「伴君如伴虎」,我 可不能出差错。今天正好可以借机实验一二。
我把白秀抱到绣塌上,不一会我们已经毫无间隔的坦诚相对了,在我那绵绵 不绝的情话挑逗和温热的魔掌四处肆虐下,白秀早已激动的言不成语起来,只能 死命的缠着我的四肢。
我记得《合阴阳》中第五篇——《十已》开篇就说:「昏者,男之精将;早 者,女之精积。吾精以养汝精,前脉皆动,皮肤气血皆作,故能发闭通塞,中府 受输而盈。」今天我就试试是不是早上行房,真的可以女精补男精,使五脏六腑 均受其补益。
阿秀随六娘在十丈脂粉红尘中摸打滚爬了多年,见识了不少,也学到了很多。
我不断的变换着各种姿势考量起她的能耐来。我的「独角龙王」可不是吃素 的,在小一个时辰的激烈战斗下,白秀已经鼻尖冒汗,嘴唇发白,手脚皆动,臀 部不能沾塌的不住抖动起来。她花房的分泌物如胶似漆,已经如白色浓稠的凝脂 了。
我知道她已经到了书上说的「大卒」了,再下去对她的伤害会很大,我当然 舍不得。照书上教的,我将「龙王」撤到了花房口,凝神静气,发现白秀的花房 口果然因为气血汇聚而扩张,精气随着「龙头」缓缓输入我的内脏,不一会我果 然比刚来的时候觉得更加的精神旺盛和神智清明。
我怜爱地搂者白秀睡到了下午,才在白秀的依依不舍下离开了「江南居」。
第七章
我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准备好好的消化消化今天得到的资料,打算着以后要 操作的步骤。
丁聪这头老虎,宦海经营了几十年,滑的可以绞出油来了,只要有一点风吹 草动就会引起他的警觉,凭我现在的朝中援助,一旦让他反应过来,想要动他肯 定不易。看来我只有在暗中打击他在朝中的势力和臂助,先悄悄削弱他的爪牙和 四肢,到时才能一次将他打回他姥姥的肚子里,让他永世都翻不了身。
现在他在中枢交好的大员大概就是赵鉴了,赵鉴和建昌侯有来往,看来还得 从建昌侯那里先下手。
「夏言这个当朝红人,不是喜欢『卖直取忠』吗,嘿嘿君子可以欺其方。我 要找些张延龄的不法勾当让他知道。皇上本来就不喜张家,如果张家有什么痛脚 给夏言拿到了,夏言一定会顺着圣意参上去的,到时如果将张家扳倒,只要将张 延龄提到『诏狱』,要攀污赵鉴几口可就容易了。这件事,蒋家一定很乐意去干, 我倒可以找太启去暗查张家的漏子。就是出了什么差错,也没人会注意到我的身 上。」我脑中思索出了这么一个点子来。
想出点子后,我就边看书边等天黑,准备晚上去看望蒋逵。
到了晚上我出了门,在一个阴暗的无人角落带上胡须打扮成李佟的模样来到 了蒋逵的住所。我谨慎的在窗外听了一会,确定房里只有蒋逵一人才快速的进了 屋子。
「谁?啊子愚,你怎么来了?」蒋逵对我的突然出现很惊讶。
「少爷,有什么事吗?」门外传来丫鬟的问声。
「没事,你下去吧。」蒋逵吩咐道。
「太启,你给老侯爷带回来的女儿,老侯爷满意吗?」我边接过太启沏的茶, 边坐到了一把梨木官耳椅上。
「哈哈,子愚,你教的这一招可是对了我爹的胃口,他老人家虽然当面说我 胡闹,可我知道他心理可是十分的高兴。」太启得意洋洋地说。
「恩,容湘母女也不错吧,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到了?」我笑着问。
「嘿嘿,那母女也算是* 家极品了,可惜现在还不能带回来每天享用。」太 启淫笑着说。他看到我在盯着他,就接着说:「我小心的查探过了,她们的确和 湖南练家有瓜葛,你有什么法子吗?」
「练家你了解的多吗?」
太启摇摇头不说话。
我低声慢慢说:「练家在浙江是名门旺族,树大根深,和当地的各级官员都 有一定的牵连。」我看了一眼蒋逵,知道他正在用心的听着,就继续说:「据我 得到的消息看,练家和浙江布政使丁聪的关系十分的好。」
「这,这就有点麻烦了,听说我姑姑对这个丁聪可是很满意啊!」蒋逵望了 我一眼:「子愚,你可有什么好法子吗?这对母女我是真的不想放手啊!」
我喝了一口清茶慢悠悠的说:「法子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动手,而 且太启,有些事不能太急,要一步一步来。」
看到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太启忍不住站起身急的探过头来问:「有什么 主意,要我怎么办?」
「你可以先查查张家有什么不法勾当。」
「张家?张延龄家?」看到我一副肯定的神色,蒋逵迷惑的说:「现在张家 和丁聪好象关系不是很好啊?」
「张家和赵鉴的关系很好吧?」
「哦,赵鉴和丁聪有来往?你是要通过张家来牵连赵鉴?」蒋逵反应过来了。
我点点头说:「不错。」
「如果能成倒是一石二鸟,可是就算我找到了张家的痛处,现在想要整倒他 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蒋逵皱着眉头说。
「如果能说动夏言呢?有了借口后我们可以借机找夏言去弹劾张家啊。」
「这样倒是乎有戏,夏言这个人就喜欢『卖直取忠』。」
没想到蒋逵对夏言的看法倒是和我如出一辙。
我接着就再细细的嘱咐了蒋逵几句要注意的地方,看到蒋逵记住后一副磨拳 擦掌的样子,我不由得想笑。
在蒋逵一片真挚的感激声中,我悄悄的离开了清河侯府,回到了「隐庐」。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去见嘉靖外就只能静静的等待各路消息了。
哎!真的有点想念「竹园」的诸女,还有各位师娘和六娘,阿柔她们啊!